《穿成魔镜，全知全能》作者：洗衣粉 　　文案： 　　幸运的谢利尔获得了一次重生的机会。 　　绑定系统的他，来到了存在魔法的异世界。 　　谢利尔对未来充满期待：所以我的新身份是什么？ 　　系统提示说：你拥有永远年轻的美貌 　　谢利尔：懂了，我是精灵 　　系统摇头，继续提示：你拥有无与伦比的智慧 　　谢利尔：看来是圣使之类的身份 　　系统依旧摇头：你全知全能，知晓世界上所有的事情 　　谢利尔确定了：不用再猜了，美貌、智慧、全知全能，我一定是光明神 　　系统还是摇头：许多人为你疯狂，甚至为了得到你，将你困在身边与你形影不离，不惜发动战争 　　谢利尔一顿：等等，这个描述好像有点不太对。难道我是蓝颜祸水？ 　　系统：不，你是一面镜子。 　　谢利尔：？？？ 　　系统：不过让许多人为你疯狂那是后期的事了，初期的你，还只是一个在王后身边打工的二五仔。 　　谢利尔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打工的内容不会是回答她谁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系统：猜对啦(=^_^=)！ 　　以为成了光明神、实际却成了魔镜的谢利尔：幸运的谢利尔一点也不幸运！ 　　系统很会鼓励人：谢利尔别丧气啦，成不了光明神，你还可以成为光明神的男人。 　　谢利尔：？？？ 　　光明神：天降伴侣？ 　　…… 　　一开始 　　每一个得到魔镜的人都只想问魔镜问题，他们或为掌权者，或为复仇者，或为逆袭者。 　　魔镜的全知全能，可以满足他们的私欲，野心，和贪念 　　他们有的为金钱，有的为权势 　　有的为荣冠，有的为王座。 　　但到了后面，尝到了求而不得的苦楚，他们每天都在问：魔镜呀魔镜，究竟要怎样你才愿意从镜子里出来？ 　　*简单来说，内容的大主体就是穿成魔镜的大漂亮，在履行职能、不断扩大影响力的过程里，顺便跟光明神谈谈恋爱，最后成神的故事。 　　*其他人的状态就是：前期抢镜子，后期抢镜子里的大漂亮 　　阅读指南： 　　①主角很苏，非常苏！爱看乐子，cp光明神 　　②主角是魔镜，也不是魔镜。他是住在镜子里，可以以人的形态出来，但是在前期的时候，会有时间限制。 　　③光明神前期和中期为本体沉睡、灵魂分裂状态。 　　分别在陆地、森林、海洋三个地方，主角的箭头最终只回应完整的光明神本体 　　④作者细节控，文风慢热，外貌描写多，主角最苏最美，土狗杰克苏文学，不好这口的快跑！！！ 　　⑤非童话世界，我流世界观，一切设定为剧情服务 　　内容标签：系统 西幻 正剧 万人迷 转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利尔┃配角：光明神┃其它：美人受，魔镜，强强，爽文 　　一句话简介：人人都想拥有他 　　立意：自强不息不断成长 　　VIP强推奖章 　　幸运的谢利尔重生来到存在魔法的异世界，作为魔镜的他拥有着全知的能力，为了点满各项职能，他掌控全局通过回答不同人的疑问，扩大自身影响力，一步步成长，不断提升魔镜职能，最终“全知全能”，成为足以媲美光明神的新神。 　　本文构思新颖，以主角穿成魔镜为切入点，通过解答各种疑惑引出在异世界的一系列冒险故事，主角从陆地、森林、海洋三大板块一步步探索，影响力从人族、精灵、兽人、翼龙再到海底王国中的人鱼，故事背景独特新奇，充满奇幻色彩。 第1章 　　“魔镜呀魔镜，谁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头戴王冠，身穿银色华服的女王抚摸着精致的镜身，红艳的双唇吐露着对美貌的执着追求。 　　谁才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谢利尔正要回答，所有的画面却在下一瞬戛然而止—— 　　“谢利尔谢利尔，快起来回答问题啦！” 　　系统元气满满的声音如魔音萦绕在谢利尔的耳畔，将他从梦中吵醒。 　　谢利尔睁开惺忪的睡眼，一掌拍飞化身为乌鸦的系统：“……好吵”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种刚睡醒的轻微沙哑，无意识拖长的语调里平添了一丝低缓的磁性。 　　被拍飞的乌鸦在空中翻滚了一圈，重新飞到谢利尔面前：“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到了，外面那个家伙马上就要用你啦。” 　　“停，”谢利尔坐起身，纠正着系统的用词：“是向我寻求解惑，不是用我。” 　　“好嘛，”系统嘴上应着：“怎样都好，你快起来啦。”它迅速飞到正对床的一处窗户前，十分熟练的用嘴拉开了印着黑色图腾的窗帘。 　　窗帘的后方，是一面巨大的镜子。 　　这面镜子在平时是用来整理仪容的工具，到了特定的时候，它就成了一面能连通外界和镜中空间的媒介，不仅能成为一个出口，还能显现出外界的景象。 　　在乌鸦系统的催促下，谢利尔走到镜子前。 　　镜子里的青年，苍白、精致，有一双金色的狐狸眼。 　　靠近左侧鼻梁的位置，缀着一颗红痣，一头黑色的半长发用一根天鹅绒丝带编扎在后面，微微翘起的发梢之间戴着一枝金色的羽毛。 　　“……魔镜呀魔镜……” 　　随着一道外界之声的响起，镜中的画面，也从谢利尔变成了这个说话之人。 　　是一个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穿得很讲究，梳着一个当下时髦的大背头。 　　波尔池。 　　谢利尔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个男人的名字。 　　卡尔德拉小镇最有名的富商。 　　半个多月前从一个云游商贩手中买到的谢利尔。 　　这个富商前些日子娶了第九位太太，一直盼望着这位年轻漂亮的九夫人能给他孕出一位漂亮的继承人。 　　镜子里，波尔池面色微凝，有些紧张的问出现阶段最在意的问题：“神奇的魔镜呀，请你告诉我，我的九太太弗艾拉今年能为我生下一个孩子吗？” 　　波尔池素来喜欢美人，大庄园里除了九位太太，还有一些男性宠儿。不过很可惜的是，前面八位太太都因为各种原因没能为他生下继承人。 　　他现在也四十有余，实在迫切需要一位能继承家业的子嗣。 　　听着波尔池的问题，镜子里的谢利尔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自从成为这个世界的魔镜，谢利尔每一个月都会无条件回答外界之人提出的一个问题，他近乎全知的职能，可以为持有他的所有者解答任何疑惑。 　　两年多下来，谢利尔回答的问题已经不下二十个。 　　这些问题多种多样，轻重不一，有小到街对面的甜品店里还剩几个水果奶酪饼，也有大到刺杀亚里兰国的君王再取而代之的几率有多大。 　　在这些问题里，波尔池所询问的事，实在算不上什么特别。 　　谢利尔取下别在发梢上的羽毛，在镜子上不急不慢的写起了答案。 　　外界这边，忐忑等待着答案的波尔池，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这面他花重金买回来的镜子。 　　虽然当时在买下这面镜子的时候，那个云游商人将这面镜子的神奇之处夸得天花乱坠，说它就是传说中知晓这世间所有事情的魔镜，但其实波尔池的心里还是存了几分怀疑。 　　毕竟单从外形来看，这面镜子除了边框印刻的纹路比较复杂晦涩之外，其他的，与市面上的那些镜子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还不如他的九太太弗艾拉常用的那一面镜子精致。 　　想到自己花出去的那二十箱财宝，波尔池不禁念叨了一句：“噢，伟大又仁慈的光明神在上，但愿我没有被骗！” 　　就在他说完这话之后，原本平平无奇的镜子突然有了变化，镜面出现了类似于水浪的波纹。 　　这神奇的一幕顿时让波尔池激动地睁大双眸，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尽量克制着自己不去眨眼，生怕错过了什么细节。 　　一秒……两秒…… 　　镜中的波纹在浮动了三秒之后，归于平静。 　　紧接着，一串黑色的字迹显现而出—— 　　弗艾拉今年会生下孩子，不过不是你的，而是你弟弟洛斐尔的。 　　波尔池面色一僵，脸上的激动和欣喜瞬间消失，他瞪大双眼直直地看着这个回答，过了好几秒才像是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一样，不可置信的怒吼道：“不可能！” 　　他的弟弟洛斐尔在十岁那年就得到了不可被治愈的痴傻症，那是洛斐尔将灵魂卖给恶魔而背弃光明的惩罚。 　　这在整个卡尔德拉小镇都不是什么秘密！ 　　现在这个镜子竟然告诉他，他那疯疯癫癫的弟弟会和弗艾拉在今年生下孩子，那从时间上来算，他们现在必然已经搅合到了一起！这实在是比那个住在马房里的低贱佣人明天就能一飞冲天还要好笑！ 　　但是波尔池实在笑不出来。 　　能成为卡尔德拉小镇最富有的人，他足够精明，联想到近些日子九太太和洛斐尔的相处，他脸上的表情也变得难看起来。 　　难道那痴傻症根本就不存在？ 　　难道洛斐尔这几十年都是在故意装傻？ 　　波尔池的脸色越来越差，到了后面，整张脸完全黑了下来。 　　他攥紧镜面下端的把手，咬牙追问道：“魔镜你告诉我，洛斐尔是不是在装傻？” 　　是在装傻。 　　谢利尔在心里回答。 　　不仅在装傻，还一直在暗地里谋划如何吞并你的财产，行动日期都定好了，就在下个月。 　　不过这些波尔池自然是听不见的。 　　谢利尔也不可能将这些答案告知于他，毕竟他这个月回答的次数已经用完。 　　没再理会外界的波尔池，谢利尔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抬手将窗帘拉上之后，不急不慢的往回走。 　　他打算再补个眠。 　　对于镜中的一切，外界的波尔池自然一无所知。 　　他见镜面没有再浮现出文字，本就烦躁的心绪更加不稳，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从他的心脏处燃烧，直拱拱地顶上脑门：“洛斐尔是不是在装傻？他是不是在计划着什么？他和弗艾拉是什么时候搅合到一起的？”波尔池接连问了三个问题。 　　然而无论是哪一个问题，都没有得到魔镜的回应。 　　波尔池气的将镜子大力一扔。 　　“咚”的一声，镜子在空中翻了一圈被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与此同时，镜子里正在往床边走的谢利尔，也在这宛如地震一般的晃动中，踉跄了一步，差点就撞到了床角。 　　谢利尔原本还有懒意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微微偏过头，看着飞到他旁边的乌鸦，面带微笑的说：“外面那胖子刚刚摔镜子了对吗？” 　　通体黑色的乌鸦抖了抖身体，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祈祷波尔池自求多福。 　　…… 　　当天夜里。 　　每晚必要有美人陪伴的波尔池，这次破天荒的选择了独自一人入睡。 　　洛斐尔的装傻以及和弗艾拉勾搭到一起的事，给了他不小的冲击，以至于波尔池开始疑神疑鬼，看谁都觉得心怀二心。 　　一向好睡的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到后半夜，才渐渐睡着。 　　然而他刚睡下去，额头正中就被什么东西砸一下，猝不及防的钝痛让他从梦中猛然惊醒。 　　波尔池一脸惊吓的坐起身，摸着额头上的肿包警觉道：“谁！”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道并不太真切的笑声。 　　这笑声很淡，像是一种极为散漫的嗤笑，透着几分不太好分辨的模糊。 　　波尔池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猛地看去。 　　只见距离床铺两米开外的窗户上，有一道人影正坐在那里。 　　由于对方位于逆光中，波尔池看不清这道人影的模样，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他注意到对方的耳朵处，有一抹红色东西在闪着光，小小的，像是一颗红宝石吊坠。 　　有些扎眼，又无端透着一种隐约的冰冷。 　　波尔池眉头一跳，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额头上的钝痛无不在告诉他，对方深夜来访，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是单纯只为财的偷盗犯，还是哪位仇家派来的杀手？ 　　前者还有商量的余地，若是后者…… 　　波尔池的呼吸骤然一紧，对方能突破他花重金布下的严密安防，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这里，这个认知让波尔池背脊发凉。 　　他双目死死盯着这道人影，借着身体的遮挡，小心翼翼地挪动指尖，准备拉响床头的摇铃。 　　也就在这个时候，波尔池再一次听到窗户上的人影发出了笑声。 　　这一次，这笑声波尔池听得更真切，也更清晰。 　　对方似乎有着很出色的音色，应该十分年轻，甚至可能还有着与声音一样优越的长相。 　　不过即便波尔池素来爱好美色，这个猜测也不能驱散此刻他内心的恐惧与慌乱。 　　波尔池咬紧牙，心一横，立刻加快速度，握住摇铃的绳索准备下拉。 　　“不可以哦。” 　　悠悠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在这卡尔德拉小镇肃冷的夜色里，像是一杯放了樱桃的马丁尼。 　　波尔池愣了一下，下一秒，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快得让他来不及捕捉。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手上握着的响铃绳索，早已经被一团黑色的东西咬断了。 　　波尔池听到了翅膀煽腾的声音。 　　在这团黑色东西飞回到人影的肩上之后，波尔池看清了它的轮廓。 　　是一只乌鸦！ 　　波尔池将视线从乌鸦身上移向这道人影，强忍着惊恐和慌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你是谁？”他试探性的开口。 　　“我吗？”坐在窗户边的谢利尔很配合的回道：“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他的语气轻快，带着几分闲散的笑意，但是话里的内容却让波尔池心惊胆战，额头上也开始冒起冷汗。 　　波尔池开始思考自己曾得罪过的那些人，试图将他们与坐在窗户上的青年对上号。 　　这时，青年突然从窗户上跳下，径直朝着他这边走来。 　　波尔池脸色一白：“你别过来！”他宛如惊弓之鸟般大吼着，然而随着距离的拉近，等他借着月光看清青年的模样之后，眼神中的惊恐瞬间就变成了怔愣。 　　他的思维停滞了好几秒。 　　波尔池见过不少美人，但是没有哪一个有眼前这个青年带给他的震撼强烈。 　　这种震撼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有着可以说是完美的五官，更因为对方身上那种极具冲击力的昳丽。 　　这份昳丽充斥着怪诞和诡谲，漂亮、锋利，却也很邪气。 　　窗外照射进来的月光落在青年的身上，对方有着一头十分罕见的纯黑发色，从脖颈处开始一直往下缠着纯白色的绑带，密不透实的一路往下延生，最后隐没于墨黑色的衣袍中。 　　波尔池注意到对方的手上也同样缠着绷带，只露出了大拇指，无名指和小指。 　　这些绑带平整而流畅，严密的贴合着青年身体的骨络，一眼看去，就像是某种禁制而神秘的封印。 　　波尔池想到了早已绝迹的吸血鬼，他从这个青年身上感觉到一种黑暗的、诱人堕落的吸引力。 　　波尔池很心惊，更可怕的是，他的脑海里明明在叫嚣着危险，在看到青年越靠越近之后，他却生不出一丝逃离的意志，反而像是被诱导了一样。 　　他能感觉到血液在沸腾，心脏砰砰直跳，躁动的血液在他体内雀跃着，鼓舞着，脑海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说，靠近他、得到他，得到他就能满足任何愿望。 　　波尔池的眼神渐渐变得痴迷，目光黏糊而热烈。 　　原本还想亲自揍人的谢利尔，看到在波尔池这一副他作为魔镜衍生出的魔力所吸引到的样子，忍住了抬手扇对方耳光的冲动。 　　他有些嫌弃。 　　事实上，谢利尔住在魔镜里的时候，并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旁人看到魔镜也不会自主产生贪念，神智更不会受到影响。 　　然而一旦他从魔镜里出来，在特定的距离范围内，一些心思漂浮、意志不坚定的人，在看到他的模样之后，就容易被诱发出渴望得到他的欲望。 　　这种欲望或许无关乎情爱，就像是一种本能的驱使。 　　且情况因人而异，程度也有深有浅。 　　显然，波尔池自身的意志力不足以抵御魔力的影响。 　　谢利尔如今还不能随意控制这股魔力，按照系统的回复，等他的能力值足够高的时候，才能自由主导这种诡异的吸引力。 　　至于能力值提升的主要途径，就是解答携有者的疑惑，告诉他们想知道的事。 　　谢利尔轻叹一口气，再次看了一眼波尔池，然后果断放弃了亲自动手的打算。 　　他用指尖戳了戳停在自己肩上的乌鸦：“小黑，你来。” 　　系统很费解，小小的眼睛浮现出大大的疑惑：“？” 　　它怀疑自己听错了。 　　谢利尔看向它：“你没听错，你来，啄他就完事了。” 　　系统：“为什么是我来？不该是你自己亲自动手才解气吗？” 　　谢利尔的理由很充分：“我怕一巴掌招呼过去，他可能会爽到。” 　　系统闻言，看向波尔池这沉迷不已的眼神，沉默了。 　　好像确实是有一种人，你越打他，他越兴奋。 　　系统被说服了：“你说的有道理。” 　　谢利尔给它加油：“所以去吧，我的宝。” 　　“好噢！”系统扑腾着翅膀，冲锋陷阵去了。 　　随后，在一阵阵惨叫声中，谢利尔满意了。 　　看着波尔池被啄得红一块紫一块的模样，谢利尔招呼着系统回到了镜子里。 　　他并不担心会有人听到波尔池的呼叫，因为系统能在一定范围内隔绝声音。 　　他也并不担心波尔池会报复，因为系统能消除记忆。 　　虽然系统的这两项能力和他这个宿主的能力值挂钩，目前还只是处于初级，不过用于解决现阶段的问题，还是绰绰有余了。 　　第二日。 　　醒来后的波尔池站在落地镜前，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伤痕累累的脸，陷入了沉思。 　　他皱着眉头，努力回忆昨晚发生了什么，然后无论他怎么想，也想不起一点细枝末节。 　　奇了怪了！ 　　波尔池很生气，黑沉着脸色，发泄似得将手中的扳指砸向落地镜。 　　魔镜中的谢利尔摇头点评：“他是不是有狂躁症？”不然为什么这么喜欢砸东西。 　　系统点头：“有可能。” 　　它的话音刚落，外界这边，波尔池的房间门便被人从外面敲响：“先生先生，您快起来！” 　　老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语气里带着几分十万火急之意。 　　波尔池怒斥道：“吵什么！给我滚下去！” 　　如果是以往，老管家早就麻溜的离开了，但是今天，他非但没有走远，反而越发焦急的说道：“先生您快起来吧！再不起来就要出大事了，那位大人快来了！” 　　听到后半句，波尔池心里一个咯噔，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哪位大人？” 　　“还能是哪位大人呀！就那位，那位王后身边的……”后面的话老管家没有再说出来，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要哭出来一样，透着一股胆怯的惧意。 　　波尔池的脑袋顿时轰隆一声，身体都惊得踉跄了一下。 　　整个伯莎利顿国，宝座上的王后无疑是最尊贵的存在，但是在王后之下，还有一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 　　这位人物并不是什么贵族皇爵，也不是什么国中大臣，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一个正统的职务，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让伯莎利顿国上上下下无人不惧怕。 　　国中子民对这个人讳莫如深，就算偶尔提起他，也只会用那位大人来称呼。 　　波尔池捂住慌乱狂跳的心脏，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是否犯在无意间犯了不得了大事。 　　然而时间紧急，容不得他过多思考，波尔池只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赶紧让管家带着仆人们进来伺候。 　　两分钟之后，穿戴整齐的波尔池在走出房间之前，看了一眼被他昨日扔到地上的魔镜，犹豫了一秒，还是将镜子捡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大衣里。 　　魔镜里的谢利尔好整以暇的说道：“小黑，我的打工生涯是不是快开始了。” 　　按照这个进度，如果那位大人给力的话，他今天应该就能出这新手村。 　　…… 　　卡尔德拉小镇位于兰欧大陆的北面，虽然不是在北面边陲的最外围，但是这里依旧常年下雪，空气中都充斥着一种大雪堆积的凛冽感。 　　这会儿正是清晨，鹅绒细雪纷扬飘洒，波尔池站在门口，亲自迎接那位即将到来的大人。 　　不多时，一个身姿挺拔，穿着黑色骑士装的男子，出现在波尔池的视线中。 　　透过波尔池的视角，位于魔镜中的谢利尔，看到了这位传说中、被称为伯莎利顿国最锋利宝剑的——— 　　王后的鹰犬。 第2章 　　他很年轻，是很英俊的长相，五官深邃又锋利，黑色的军靴踩在雪地上，一步步朝着波尔池走来。 　　纷飞的碎雪落在他的头发上、眼睫上、肩膀上，更显一种冷冽和肃杀，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把锋锐的利刃，包裹在冰冷的剑鞘中。 　　波尔池压下心里的胆寒，几步小跑上去，将身体俯到最低：“利森维恩大人，您今日来卡尔德拉小镇，有什么是我能帮您做的吗？” 　　波尔池小心翼翼的讨好着，唯恐自己言语不够恰当，换来杀生之祸。 　　传言这位大人执行着鲜血与荆棘纵横的凶险任务，性格冷漠少言，像是天生就缺乏人类的同理心，情感淡漠的可怜。 　　一旦拔剑，刀尖所指向之地，无一活口。 　　如果这位大人要杀死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波尔池越想越心慌，特别是在说完这一番话却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后，更是紧张得冷汗直流，心跳都快提到了嗓子眼上。 　　就连住在魔镜里的谢利尔，都听到了波尔池那如打鼓一样的心跳声。 　　波尔池会产生这种巨大的情绪波动也实在正常。现在这种情况，换成是卡尔德拉小镇的任何一个人，也不一定能比波尔池现在表现得好。 　　毕竟利森维恩的凶名不仅响彻整个伯莎利顿国，就连邻国之中也有不少关于他的惊悚传闻。 　　这些传闻里的利森维恩，被说成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每次杀人之后都会饮下死者的鲜血，以此来祭奠手中的骑士之剑。 　　谢利尔一想到那些传闻，就有些想笑。 　　而他也确实笑了起来。 　　他的视线透过波尔池看向利森维恩。 　　或许是因为主视角是波尔池，所以谢利尔能感觉到利森维恩身上的压迫感。那是一种比周遭的风雪还要刺骨的冷意，像不可融化的冰刀，凌厉又锋芒。 　　即便他此刻的表情寡淡，那种无意识从骨髓里渗出来的攻击性，却已经强烈的让波尔池直哆嗦。 　　利森维恩…… 　　谢利尔念了念这个名字。 　　说起来，对于这位王后的鹰犬，谢利尔也算不上什么陌生。 　　利森维恩是王后手中最锋利的刀，无论王后下达何种命令，这些命令所反映的道德观又是好是坏，他都无条件的执行。 　　在谢利尔前世所熟知的那个童话故事里，恶毒的王后不允许世上存在比她更漂亮的人，于是当她从魔镜的口中得知，被她变相软禁在主城外的白雪公主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之时，就派出暗骑士将白雪公主带到森林里秘密处死。 　　然而王后没有想到的是，对自己忠诚不二的暗骑士，被白雪公主的善良和纯真感动，有了恻隐之心。 　　铁血无情的兵器有了情感，挥出的刀刃就不再锋利。 　　暗骑士放走了白雪公主，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也就此展开。 　　虽然谢利尔重生的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个耳熟能详的童话世界，森林中也并没有幽默风趣的小矮人，两者之间更没有任何关联。 　　但是如今伯莎利顿国的统治者，确实是一位权势滔天却对美貌异常执着的王后。 　　在这位王后的授意下，前国王留下的一双儿女，明明是王子和公主，却过着备受排挤，连仆人都不如的生活。 　　而再过三个月，就是王子和公主的成人礼。 　　按照王后的性格，必然不会让拥有顺位继承权的王子活到成年那一天，更不会让比自己更美丽的公主活在这世上。 　　至于这操刀的刽子手，不出意外的，就是眼前这位只执行王后命令、心肠如铁的暗骑士利森维恩。 　　想到利森维恩那另一层不为人知的隐秘身份，谢利尔的心情多少有些微妙。 　　“小黑，你说我为什么就成了魔镜，而不是光明神？” 　　“谢利尔，魔镜也可以变得很强大呀，只要你的能力值到达了顶峰，也是可以和光明神比肩的！” 　　“你又开始给我画饼了。”谢利尔啧了一声。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系统赶紧否定三连：“你知道的，系统不会对你撒谎。” 　　“哦。”谢利尔慢吞吞的回了一声，把注意力再次放到了利森维恩身上。 　　在波尔池忐忑不安的等待中，利森维恩直截了当的说道：“半个月前你从云游商贩手中买回一面镜子，王后对它很感兴趣。” 　　他的声音冷淡，是很低沉的声音，语气里几乎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 　　波尔池心里一惊，目光闪烁了一下，很快就意识到这位大人的目的。 　　他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大衣口袋。 　　隔着一层衣物，他的指尖触及到那带着雕刻着符文的坚硬镜框。 　　波尔池不清楚到底是哪个该死的家伙走漏了他拥有魔镜的风声，如今利森维恩已经站在他的面前，这意味着他必须将魔镜交出来。 　　虽然波尔池心里很不舍，也十分不愿意交出魔镜，但是相比起这个有些邪气的镜子，显然是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更何况，波尔池很清楚，自己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权利。 　　他向来是一个很是识时务的人，知道在什么情况下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于是下一秒，波尔池直接将魔镜从口袋里拿出，毕恭毕敬的双手奉到利森维恩面前：“大人，这就是魔镜。” 　　利森维恩接过波尔池手中的镜子，通过镜框上的图腾纹路，确认了这镜子与图纸上绘制的相同。 　　“关于这枚魔镜的酬劳，吉肯会给你。” 　　“吉肯……？”波尔池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马棚里那个低贱佣人的名字。 　　一瞬间，波尔池想明白很多事。 　　那日他在云游商人手中买下魔镜的时候，就是吉肯驾的马车。 　　但是波尔池明明记得他让这马奴到街的另一边等，按照对方当时的距离和视野，不应该会听到他与云游商贩都了些什么，而且为了保险，波尔池还故意购买了其他东西来混淆视听。 　　该死的东西！ 　　波尔池的眼中浮现出一抹阴狠。 　　利森维恩看了他一眼：“七日后，吉肯需要动身去主城，加入霍克力王都护卫队。” 　　波尔池身体一僵，知道这是在暗示他最好不要打歪心思。他的面容有些扭曲，却也不敢有任何异议，只能乖乖应声。 　　该死的！该死的！ 　　吉肯这家伙竟然靠着出卖他这个赏他一口饭吃的雇主摆脱了奴级，不仅如此，还得到了加入霍克力皇城护卫队的机会！ 　　还真是让这家伙一飞冲天了！ 　　波尔池气得牙尖都在发颤，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狰狞起来，而后像是猛地想到了利森维恩还在场，他又开始拼命做着表情管理。 　　于是这一番动作下来，他脸上的肉就呈现出一种抖动的状态，显得古怪又滑稽。 　　在魔镜里的乐子人谢利尔，看着波尔池这番抽动的面部表情，笑得不行：“好蠢啊……” 　　当然，这话不仅仅是在说波尔池的表情，还因为一个还算精明的富商，竟然会将一匹饿久的野狼错看成弱小可怜的老鼠。 　　谢利尔回想起那个叫吉肯的少年，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对方在被欺凌和鞭策时，那深栗色的脏乱发丝下，隐匿在瞳孔深处的杀意和野心。 　　波尔池以为吉肯能一飞冲天，是因为透露了魔镜的事，其实真正的原因，不过是吉肯本身就具备加入霍克力皇城护卫队的能力。 　　那叫吉肯的少年，有着超强的听觉，能清楚的听到几百米之外的声音。 　　一直以来，不过是缺少一个如今这样的机会罢了。 　　…… 　　从卡尔德拉小镇到主城，如果是骑马走常规主路，大概需要三天的时间。 　　利森维恩在将魔镜放进一个精致的盒子里之后，并没有选择走距离最近的这条主路，而是走的一条十分偏僻却隐蔽的森林小路。 　　谢利尔就这么待在魔镜里，一路被利森维恩带出了卡尔德拉小镇。 　　临近日落，赶了几个小时路程的利森维恩停了下来，他跳下马，在马吃草的时候，自己则是坐在旁边一棵树下，拿出一份甜糯饼吃起来。 　　利森维恩并不喜欢吃甜食，但是甜糯饼中的糖分足够，相比起其他食物，它能迅速补充他体内消耗的能量。 　　“小黑，我也有点想吃甜糯饼了。”谢利尔看嘴馋了。虽然他作为魔镜，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需要进食，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美食甜点这些产生想吃的冲动。 　　“等到了主城，我们晚上偷摸去买。”系统随宿主，很显然，这个时候，它也看馋了。 　　“现在就想吃。” 　　“但是……”系统还想说什么，外界突然响起一道极其轻微的动静。 　　利森维恩眼神一凛。 　　下一秒，二十几个戴着黑色面具的银甲剑士从草丛飞窜而出。 　　他们的身形十分灵活，剑法刁钻狠辣，一共二十五个人，配合的十分精妙。 　　如果是其他人，早已在这密集的刺杀下丢了性命。但是很可惜，他们面对的是利森维恩，所以猎物和猎手注定会做个调换。 　　利森维恩的速度极快，精准利落，没有多余的招式，流畅又干脆，每一招都直杀目标。 　　剑光血影中，他的神情始终冷静而淡漠，手中的剑刃散发着冰冷的光泽，如同遥远传说里死神塔纳托斯的镰刀，抬手挥动间收割着一个个自寻死路的亡魂。 　　与其说这是一场对利森维恩蓄谋已久的伏击，不如说是一场由利森维恩主导的……单方面的碾杀！ 　　不过短短两分钟的时间，二十五个银甲剑士，尽数被利森维恩斩杀在剑下。 　　当最后一个黑蛇剑士倒地之后，利森维恩将目光移向三米开外的一棵大树。 　　“真不愧是伯莎利顿国最锋利的剑。”随着一道如枯木般沙哑的声音响起，一个穿着红色披风的男子从树后走出来。 　　在利森维恩看向男子的同时，魔镜中的谢利尔也微微抬眼，打量起这位策划出这场刺杀的主谋。 　　这个男子的个子很高，身形却很消瘦，背部往前微微佝偻着，深蓝色的头发包裹在红色的兜帽里，只隐隐露出几缕发尾。 　　在他的胸前戴着一条银色的十字项链，手上拿着一根水晶权杖，涂成黑色的指甲与晶莹剔透的水晶形成了十分强烈的对比。 　　“小黑，他这个水晶权杖还不错。” 　　谢利尔的话刚说完，男子似有所感般，突然抬头朝这边看来。因为这个动作，他原本埋在帽檐下的脸也露了出来。 　　是一张单看五官还算清秀俊逸的脸，眼下有着很厚重的黑眼圈，皮肤苍白如纸。 　　在他的右脸上，有三条如蜈蚣状的裂口，这些裂口蜿蜒交错在一起，细密的排布着，看起来就像是用来缝补皮肤的针线，狰狞又诡异。 　　此刻，他蛇一样阴冷的竖瞳牢牢锁定着利森维恩，或者更准确的说，是锁定着被利森维恩放在盒子里的魔镜。 　　谢利尔挑了挑眉：“小黑，他好像不一般耶。” 　　系统理所当然的说：“毕竟是最有可能成为大主教的人，能从利森维恩身上感知到魔镜的具体位置，在正常不过啦。” 　　谢利尔笑了笑：“说的也是呀，不过他现在就对上利森维恩，有点不太明智。”即便是带上了十位帮手。 　　谢利尔将视线移向这个红衣主教的身后。 　　十名身穿黄金战甲的改造剑士，如同没有灵魂和思想的死物，一动不动地立于红衣主教的后方。 　　相比起刚才那二十五个只有脸上戴着黑色面具的银甲剑士，这十个改造剑士的头和脸，都套在一层厚厚的马克西米连式头盔里。 　　这种头盔坚硬无比，由最高超的冷锻发锤打造而成，普通的刀剑甚至无法在上面留下痕迹。 　　“拥有神奇力量的魔镜，不应该到伯莎利顿国的王后手中。”红衣主教缓缓说着，他的喉咙像是曾经被烈火灼烧过，声音难听得好似在用锯齿刮着木头。 　　“应不应该，一个亚里兰国的主教，没有资格评判。”利森维恩冷淡的陈述着事实。 　　红衣主教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并不意外的笑了笑：“真可惜，既然这样的话……” 　　他微微一顿，转而对身后的十位改造剑士说道：“我可爱的勇士们，向我证明吧，你们正为荣光而战，伟大的光明神在上，他会看到你们的决心。” 　　他的语气里充满着怜悯，慈爱，只是过分沙哑的声音回荡在这片树林里，显得锐利又阴冷。 　　几乎是在他说完这话的瞬间，十位改造剑士动了，如同最后的献祭一般，他们所有的情绪在禁锢的铠甲里冲破而出，带着滔天的热烈冲向利森维恩。 　　而在这些剑士献祭般的攻势中，红衣主教也并没有闲着，他嘴上念动着咒语，原本透明的水晶权杖变成了如他头发一样的深蓝色。 　　下一秒，他握着权杖的手微微一动，宽大的衣袖中瞬间飞出十条两米长的毒蛇。 　　这是兰欧大陆毒性最强的巴里王蛇。 　　哪怕只是沾染上它们一点唾液，其中的毒素就足以让一个最强健的成年男子当场丧命。 　　这十条巴里王蛇在红衣主教的控制下，吐着猩红的信子，以极快的速度卷到改造剑士的脖子上，配合着这些剑士向利森维恩发起猛烈攻击。 　　然而，即便在巴里王蛇和改造剑士的双重攻击下，利森维恩也依旧稳稳占据上风。 　　谢利尔看得起劲，在魔镜里与系统点评着利森维恩的一招一式。按照这个局势，不足十五分钟，胜负就能分出。 　　显然，红衣主教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冷冷一笑，割破自己的手指，将伤口处落下的鲜血滴在了水晶权杖上。 　　透明的权杖在顷刻间变红，与此同时，十个改造剑士发出如野兽一般的低吼，身上的黄金铠甲也冒出一团红色的雾气。 　　他们的攻击变得更加猛烈，速度比之前提升了近两倍。 　　就在这时，红衣主教再次念动咒语，离利森维恩最近的一个改造剑士，如同听到了某种隐秘的指令，突然奋起一扑，朝着利森维恩的后膝砍去。 　　利森维恩的反应极快，一个侧身直接将他踢飞，也就是在这个瞬间，红衣主教伺机而动，用权杖下端的尖刃刺向利森维恩的心脏。 　　“呲啦——！”利森维恩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然而衣服却被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 　　下一秒，装着魔镜的盒子从里面掉落出来。 第3章 　　哐当一声，装着魔镜的盒子落到地上，发出一道清脆的闷响。 　　这一刹那间，像一个禁止的暂停键突然被按中，所有人都停滞动作，齐齐看向落到地上的盒子。 　　褐色的漆面上刻着象征着伯莎利顿国的百合雕花，纹路精致、做工十分精良，不过也并不算太惹眼。放在一堆奇珍异宝里，这样一个四面方正的盒子，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普通。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似乎平平无奇的外盒，里面却装着一个如果利用好，足以能覆灭一个王国的魔镜。 　　红衣主教眼神一闪，控制一条巴里王蛇卷起了地上的盒子，然而就在巴里王蛇支起头部准备将盒子甩向自己主人的时候，利森维恩直接扔出手中的长剑，快而精准的削断巴里王蛇的七寸。 　　下一瞬，装着镜子的盒子在巴里王蛇最后的抽搐中飞出，利森维恩和红衣主教身形一动，同时抓住了盒子。 　　利森维恩眉头一皱，暗自使力。 　　红衣主教冷笑一声，同样暗暗使力，想要抢过盒子。 　　魔镜里的谢利尔沉默了。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很想现在就出去告诉正在争抢的这两个人，能不能别抢了，至少应该先把盒子底部的血迹擦一擦吧。 　　虽然刚才盒子掉在地上的时候，镜身并没有直接接触到血液，但是依旧让谢利尔有些嫌弃。 　　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两秒，在红衣主教念动黑魔法的时候，利森维恩的长剑也回到他的手中。 　　比红衣主教的动作快了许多步，利森维恩的长剑挥向他的手腕。 　　红衣主教的瞳孔猛地瑟缩，为了保住自己的左手，他不得不得后退躲闪，迅速拉开距离。 　　然而即便如此，在收手的那一瞬间，他的手背还是被利森维恩的剑刃划出一道狰狞的伤口。 　　鲜血从他的伤口喷涌而出，利森维恩的这一剑直接划破他的血肉，直直深到了骨头。 　　红衣主教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晦暗不明的看着被利森维恩夺回的盒子，眸底深处浮现出一抹阴鸷。 　　是他急躁了，他学的是黑魔法，不应该亲自上前与擅长近战的剑士对决。 　　红衣主教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手背，再次控制改造剑士和巴里王蛇向利森维恩发起攻击。 　　然而随着他这具身体血液的流失，改造剑士的动作逐渐变得迟缓，巴里王蛇也开始隐隐不受控制。 　　最重要的是，白昼即将被黑夜吞噬。 　　而这具身体，并不适合在夜晚行动。 　　红衣主教的目光在装着魔镜的盒子上停留了两秒，最终在利森切尔将改造剑士和巴里王蛇尽数斩灭之前，他念动咒语将这具身体散成上百只乌鸦，消失在了原地。 　　利森维恩看了眼红衣主教消失的方向，收回视线后，抬手用衣袖擦掉了盒子上的血迹。 　　谢利尔很欣慰：“他真的，宁愿自己脏，也要给我一个干净的空间。” 　　如果利森维恩有好感检测器的话，此刻应该能听到魔镜好感度加0.0001的提示。 　　不过很可惜的是，利森维恩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是重新把盒子收好，然后将手放在唇前用口哨唤回马匹，就继续赶路了。 　　一个小时之后，利森维恩带着谢利尔出了树林，在一左一右两条路中，利森维恩往左来到了一座小镇。 　　这座小镇名为维尔纳小镇，占地面积只有卡尔德拉小镇的三分之一，以生产葡萄酒盛名。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街道上的行人并不多，路灯也并不算特别明亮。 　　身材高大的利森维恩牵着马一路往前走，黑色的军靴踩在地上发出平稳细微的脚步声，身上那种生人勿进的冰冷气场和隐隐的血腥味，让大部分路过的行人在匆匆一瞥后，都不敢再投去第二眼。 　　当然，其中也有几个胆子大的人，他们一边偷偷打量着利森维恩一边压着声音小声讨论着。 　　利森维恩并不在意这些人的目光，也不在意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反倒是镜子里的谢利尔听得饶有兴味。 　　没办法，待在镜中空间的日子实在太过枯燥，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谢利尔已经习惯于从外界找寻乐子，借此来消磨无聊的时光。 　　“你们看他衣服上的那些污迹，是不是血？” 　　“不一定吧，也可能是溅到了污水。” 　　“是血吧，他刚刚走近的时候，我好像闻到了血腥味。” 　　“他长得可真俊美，腿真长。” 　　“俊美有什么用，腿长有什么用，你敢靠近他吗？” 　　“亲爱的，你吃醋的样子真可爱。” 　　讨论声逐渐远去，谢利尔以为利森维恩会尽快找一处旅店修整，结果没走多久，对方却在一座雕塑前停了下来。 　　这座雕塑足有八米高，以纯白色的大理石打底，雕塑的上半身裸露，右手托起一个由太阳和羽毛组成的星系六棱柱。 　　雕塑的额头印刻着一轮金色的弯月，自然垂放的左手臂上也戴着如鎏金一样的臂环。 　　“咚……咚……咚……” 　　肃穆而厚重的钟声响了三下，雕塑后方的教堂内，传来如歌声般悠扬的祷告—— 　　“伟大的光明神啊， 　　你用光明驱散黑暗，带来了万物的复苏， 　　又以怜悯的心肠，赠予我们精神的抚慰。 　　阳光，朝露，鲜花， 　　是温暖，希望和良善。 　　神啊， 　　自由的白鸽在天空飞舞， 　　我们以赤诚之心祈福， 　　愿终有一日，能得到您一个眼神的驻足……” 　　最后这几句颂赞声里，祷告的信徒们毫不掩饰对光明神的信仰与追捧，越发激动的语气里甚至透出了一种病态的疯魔。 　　这种宗教式的狂热让谢利尔心惊，指尖却忍不住泛起了微微的颤栗，这是一种名为兴奋的信号。 　　他也想成为神。 　　无所不能的神。 　　置身于世界的最高点，成为制定世界法则的存在。 　　系统察觉到了谢利尔的情绪，飞到他的肩上很上道的说：“谢利尔努力努力，你也不差。” 　　“嗯，”谢利尔轻轻笑了笑，有什么情绪在眼中一闪而过：“我也不差。”他说完之后，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利森维恩身上。 　　此刻，利森维恩正抬着头，安静地看着正前方的光明神雕塑。他的目光很专注，偏浅的琥珀色眼眸被睫毛投下的阴影覆盖着，有一种隐隐的沉静与平和。 　　他的衣服上还残留着血液的腥气，不久前才犯过杀戮的人，此刻却像一个普通的光明神信徒一般，在神明的雕塑前驻足。 　　不过，谢利尔并没有从他身上感觉到那种其他人在面对光明神雕塑时的虔诚。 　　他好像就只是在单纯地注视着雕塑，没有激动，没有欣喜，更不祷告或祈福。 　　依旧是冷酷默然的样子。 　　教堂内灯火明朗，颂赞吟吟。 　　教堂外，月光微弱，只有他独自立于神像前。 　　谢利尔的心情顿时有些微妙，为利森维恩身上带给他的这种反差。不过想到利森维恩的另一层身份，对方会有这种诡异又矛盾的和谐感，似乎也不足为奇了。 　　据他所知，光明神的本体在天空岛的神殿里沉睡。 　　这位至高神将自身灵魂分割成了三份。 　　三个化身，分别对应着三大面。 　　善，恶，以及混沌。 　　除了归属于“恶”阵营的利森维恩，另外两个化身，一个在广袤无垠的深蓝之海，一个在被称为死亡之地的无妄虚密林。 　　而这一切的缘由，通俗一点来说，不过是因为高高在上的神明在漫长的岁月里太无聊了，于是将灵魂分成三份，化身到自己创造的世界里去体验那三种生活。 　　谢利尔其实还挺能理解的。 　　几千上万年都待在神殿里，日复一日的听着无数祷告祈福的声音，这种一成不变的生活，换成是他，兴许也会这么做。 　　不过他不会将自己化身的记忆消除。 　　毕竟体验生活归体验生活，他还是习惯于知晓一切，掌控全局。 　　…… 　　在教堂内的信徒唱起第二首颂歌的时候，并不打算在光明神像前停留太久的利森维恩，牵着马离开了。 　　他并不信奉光明神，只是因为每次在靠近光明神的雕像时，身体上的疲倦会得到极其短暂的减缓。 　　仅此而已。 　　维尔纳小镇的旅店并不是很多，离开光明神的雕塑，利森维恩又走了十分钟，才找到一家旅店。 　　这家旅店很小，一共就六个房间，由私人住宅改造而成。 　　利森维恩并不是一个很讲究的人，对旅店的要求也很简单，只要有床就行。 　　当然，今天还多了一个，那就是需要有可以用来清洗血迹的浴室。 　　虽然他早已经习惯了杀戮，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能忍受血液长时间凝固在身上的感觉。所以在选好房间之后，检查完四周环境的利森维恩，第一时间就去了盥洗室。 　　至于装着魔镜的盒子，也被他一并带了进去。 　　他这次的任务是将魔镜完好无损的带回主城，如非必要，绝不会让魔镜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第4章 　　只有一扇小通风口的盥洗室里，水声泠泠。 　　莹润透亮的水珠在空气中蒸腾，化成缕缕薄薄的雾气，萦绕到这有些狭窄和逼仄的空间里。 　　四平米的盥洗室，很快变得湿热，朦胧。 　　谢利尔没有偷窥的癖好，只是当利森维恩将盒子放置在墙角的托台上之后，待在镜子里的谢利尔，理所当然的看到了水流冲刷之下，利森维恩的身体以及他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 　　这些伤疤有新有旧。 　　大部分是剑伤，还有小部分是烧伤和长枪留下的痕迹。 　　狰狞是有的，细看之下也很丑陋，但是这些疤痕印在利森维恩这具矫健颀长的身体上，反倒是多了一种孤冷难驯的凶性。 　　这种凶性带着明显的攻击性。 　　是锋利的，需要被驯化的。 　　于是原本蜿蜒狰狞的刀疤，落在流畅的肌肉线条里，行动之间反而平添出几分别样的性感。 　　很显然，这是一具很有爆发力的男性身体。 　　不过对于谢利尔来说，也仅此而已了。毕竟对方有的他都有，欣赏之余，他也产生不出别的情绪。 　　“如果利森维恩知道镜子里住着一个人，应该就不会把你带进浴室吧。”系统说着自己的看法。 　　“不会的。” 　　“什么？” 　　“我说，他依旧会选择像现在这样做。”并且甚至可能会将他看得更紧，更不让自己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因为只有这样，当发生紧急情况的时候，他才能更迅速有效的应对。 　　简单来说，在利森维恩眼里，完成任务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或许他都不在意。 　　系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你说我们现在这么看着他，他有没有一点察觉呀？”毕竟是光明神的化身之一，肯定还是有点不同的吧。 　　谢利尔的目光落在利森维恩的眉宇之间，轻轻笑了笑：“嗯…谁知道呢……” 　　利森维恩的神色在这一瞬间微微一顿。 　　他能确定整个房间没有旁人的气息，除他以外，也不存在第二个人。 　　如果是有人在暗处窥视，他在第一时间就能察觉到对方的位置。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他隐隐感觉到有一双视线在注视他，除此之外，却无法捕捉到更多的信息。 　　甚至于这种感觉，也似有若无。 　　连他自己都不能百分之百肯定。 　　利森维恩眉头微皱，眼里闪过一抹思索。 　　下一秒，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抬眼，看向被他放在托台上的盒子。 　　装着魔镜的盒子上沾染到几分水汽，使得平滑的褐色漆面显得有些湿润。 　　利森维恩的目光逐渐变得幽冷而锐利。 　　似乎从他拿到魔镜开始，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就隐隐产生了。 　　镜子里的谢利尔挑了挑眉。 　　果然很敏锐呀，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找到了问题的方向。 　　利森维恩关掉水流，简单的擦拭之后换上衣裳，拿起拖台上的盒子走出了盥洗室。 　　由于刚洗过澡，利森维恩的皮肤上还残留着一丝微微的热气，顶上昏黄的灯光照射下来，在他高挺的鼻梁处拓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他坐在床边，低头看向手中的盒子，深灰色的发丝垂在耳廓，紧闭的薄唇让本就凌厉的下颔线显得越发疏冷。 　　他盯着盒子看了两秒，随后打开了盒子上的锁扣。 　　虽然从波尔池手中接过镜子的时候，他就已经看过了这面魔镜。 　　但那个时候，他并没有细看。 　　这是他第一次仔细观察这面传言中知晓世上所以事情的魔镜。 　　单从外表来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利森维恩拿起这面魔镜，用指尖触摸着镜面周围那雕刻着繁复纹路的边框。 　　为了能更精准的判断出这些纹路是否有特殊的含义，他手上的动作很缓慢。 　　他的手指修长，骨骼分明，很有力感。因为常年握剑，手上有一层薄薄的茧。此刻，带着薄茧的指腹贴合着镜框，从最上方那像是羽毛一样的边角开始，一点点往下摩挲。 　　镜子里的谢利尔，只觉耳廓有些微微的痒。 　　利森维恩那只摩挲着边框纹路的手，落到他身上的感觉，就像是对方在轻轻撩起垂落在他耳根处的发丝。 　　明明是在不同的空间里。 　　谢利尔却仿佛能感觉到利森维恩指腹处那一层有些粗硌的薄茧。 　　而那残留的热气，更像是一股热风，在他耳根萦绕。 　　若是再明显一点，怕是他耳根的皮肤都会泛起生理性的轻微颤栗。 　　谢利尔的眉头微拧了一下。 　　他并不太喜欢现在这种感觉。 　　这并不是说他讨厌这种身体本能的反应。 　　他讨厌的，是处于被动的状态。 　　毕竟如果情况对调，他是很乐意看到旁人在他的主导下产生这些反应。 　　拉回正题。 　　现在这种情况，其实在之前从没有发生过。 　　这两年，无论外界那些人对镜子进行什么样的触碰，那种被触碰的实感，都不会直接反应到他的身体上。 　　从外部角度来看，他是魔镜，魔镜亦是他。 　　但是如果从内部角度来分析，他和镜子其实是两个不同的个体，他们是分隔开的。 　　他的身体只是住在这镜中的空间。 　　谢利尔以为不存在特例，结果利森维恩对镜子细致的触碰，竟然无视空间的阻隔，反应到了他的身体上。 　　尽管这种相连性并不强烈，细微得仿佛一片羽毛轻飘飘地淌过，但是那种若有若无的痒意，依旧让谢利尔无法忽视。 　　利森维恩的这种特例，难道是因为对方是光明神的化身之一？ 　　谢利尔垂下眼，瞳孔深处浮现出一抹思索。 　　外界这边，利森维恩在确定边框的纹路没有特殊含义后，就将指尖移向了镜面的背后。 　　是一段符文。 　　符文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开启与魔镜对话的咒语。 　　这是谢利尔当初特意弄出来的，为得就是让拿到镜子的人知道这面镜子的用途。 　　为此他还非常贴心的附带了一小段简易版的说明，就怕一些不识货的人把他当成是一面普通的镜子，然后放在家里搁置。 　　系统那会儿还特卖力的夸他：“谢利尔真棒！”跟哄小孩一样，就差用那黑不溜秋的羽毛拍手鼓掌了。 　　谢利尔当时就回了句：“倒也不必如此。” 　　利森维恩将镜子翻转，看向背面这段符文。 　　他并没有念出上面的咒语，只是若有所思的看了几秒后，就把镜子重新放回了盒子里。 　　系统很惊讶：“这就完了？” 　　这可是魔镜呀！试都不试一下的吗！ 　　谢利尔笑眯眯的反问：“你在期待什么？” 　　系统反驳：“我没有。” 　　谢利尔也不纠结：“小黑，一会儿我想出去买吃的。”他还惦记着没有吃到的甜糯饼。 　　系统当然没有异议。 　　嘴馋的共性让它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十足十的配合。 　　在利森维恩闭眼入睡之际，它开始慢慢隔绝声音，以方便接下来的一切，能在不被利森维恩察觉的情况下顺利进行。 　　三十秒之后，在静音环境下的谢利尔，带着一只黑乌鸦悄无声息离开了镜中空间，又在静音环境下，悄无声息的跳出了窗户。 　　…… 　　临近十点，维尔纳小镇的主街道上，几乎已经没有行人，只有暗巷里还亮着红色的灯。 　　维尔纳小镇以生产葡萄酒闻名，虽然这个时间点，很多门店都已经关闭了，但是空气中依旧飘散着淡淡的葡萄酒香。 　　谢利尔走在路上，直奔唯一一家还没打烊的甜品店。 　　甜品店的店员是一名非常年轻的男性，留着一头亚麻色的短卷发，皮肤很白，脸颊两处有着小雀斑，不过并不影响五官的俊气。 　　谢利尔走进去的时候，甜品店里就只有这店员一个人在，他微微低着头很认真地看着手中的书，因为看得太过专注，所以并没有发现有人进来。 　　直到谢利尔走上前，用手背轻轻敲了敲他面前放置甜品的透明玻璃，这个店员才猛地回神。 　　抬头看到谢利尔的一瞬间，年轻的店员一下愣住了。 　　谢利尔冲他轻轻笑了笑，指了指玻璃柜中的第二层：“我要买这个。” 　　“呀……好……!”店员下意识应着，脸开始莫名发烫，整个人也依旧有些愣愣的。 　　谢利尔怕他没有听清楚，于是又说了一遍：“要那个甜糯饼。” 　　店员的脸顿时更烫了，耳廓周边都泛起了一层明显的红：“请……请稍等。”因为太紧张，连说话都结巴了一下。 　　谢利尔嗯了一声，说道：“我不急。” 　　然而他这么说以后，这个年轻店员反而越发手忙脚乱起来，甚至在将夹好的甜糯饼装进食盒的时候，还不小心把方才看的那本书碰了下去。 　　只听“砰”得一声，两厘米厚度的书本落到地上，发出一道不轻不重的闷响。 　　店员有些窘迫的呀了一声，不过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捡地上的书，而是先把甜糯饼递给了谢利尔。 　　谢利尔接过甜糯饼，支付利顿币的时候如闲聊一般，随口问了一句：“你看得是什么书？” 　　店员没想到这个模样漂亮秾艳的青年会主动跟自己搭话闲谈，微红着一张脸，有些受宠若惊的回道：“是关于一本浮空神术的口诀解析。” 　　“浮空神术？”谢利尔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你是神眷者？” 　　神眷者，顾名思义就是被指被光明神眷顾的人，这一类人可以修习神术，分为天生和后天激发。 　　店员十分腼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我是莱伽圣恩学院的学生。” 　　说到这个，年轻店员的眼睛里浮现出亮闪的星光，语气里也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骄傲。 　　莱伽圣恩学院是只有神眷者才能就读的神术学院，从莱伽圣恩学院毕业的神眷者，拥有比普通贵族更高的阶级地位。 　　这样的神职人员，会受到整个伯莎利顿国人的尊敬。 　　不过每年能顺利毕业的神眷者数量不是很多，因为神眷者毕业的标准并不是看年龄，而是看能力是否过关。 　　莱伽圣恩学院每年都会开放一次大测试，以梭罗指盘是否转动为依据，在报名的学生中筛选出神眷者。 　　而每一次报名的学生中，一千个人里，神眷者可能只有一个。这样千分之一的几率，也确实值得眼前这个店员骄傲。 　　谢利尔并不是吝啬于自己的赞美，他纤长的眼睫轻眨，微微勾唇道：“很棒呀，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莱伽圣恩学院的学生。” 　　听到谢利尔的夸赞，这下店员就连脖子也红了起来：“也……也没有啦。” 　　话落之后，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谢利尔道：“现在正是学院放假期间，距离今年大测试的日子还有半个月，你有打算去吗？” 　　他后面半句的语气不自觉放轻了许多，透着一种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期待。 　　谢利尔歪了歪头：“我吗？” 　　店员猛点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感觉你应该也是神眷者。” 　　谢利尔乐了：“为什么会这么说？” 　　店员闻言，抬眸看了谢利尔的一眼，随即又很快错开视线，感觉到谢利尔的目光注视，他有些紧张地攥了攥自己的指尖，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就直……直觉。” 　　总不可能说是因为对方长得实在太好看，好看到一眼就让人觉得不像是普通人吧。 　　想到这，店员又忍不住抬眸看了看眼前这个青年，目光对视的这一瞬间，他又像是触电一样飞快地移开，“所以……所以你会去报名吗？” 　　“我会考虑的。” 　　谢利尔并没有一下把话说得太死，因为他心里，确实有关于莱伽圣恩学院的一些计划。只是最后到底要不要把计划实行起来，还需要到了主城见到那位王后之后，才能确定。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年轻的店员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鼓起勇气一口气说道：“如果你真的来莱伽圣恩学院，可以联系我，我叫博徳斯尔奇。” 　　“好，我记住了。”谢利尔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谢利尔左右两只手都拿着甜糯饼，右手的这块他自己在吃，乌鸦形态的系统站在他的左手腕处，小口小口地啄着另一块。 　　在走到旅店楼下的时候，谢利尔抬头看向二楼最右侧的那一扇窗户：“小黑，上班了。”他招呼着系统准备干活。 　　通身纯黑的乌鸦咽下最后一口甜糯饼，就像离开时那样，隔绝了声音。 　　然而当谢利尔熟练地跳进窗户之后，双脚刚刚落地，一把长剑就抵住了他的喉咙。 第5章 　　昏暗的房间内，冰冷的剑刃在月光下泛出银质的光泽。 　　几个小时前，谢利尔才看过这把骑士之剑是如何斩杀那些改造剑士和巴里王蛇的，自然比谁都明白这把剑的锋利。 　　即使之前在浴室里的时候，利森维恩已经将剑清洗干净，剑刃上却依旧还残留着一股极淡的血腥味。 　　谢利尔用余光瞟向站在他斜侧方的人影，一点也不怀疑这个时候只要自己稍有一点反抗性的异动，利森维恩就会毫不犹豫地割向他的喉咙。 　　不过对于眼前这样的情况，谢利尔也并没有太惊讶。虽然利森维恩的剑很快，但其实只要镜子不碎，对他本身的影响就并不大。 　　更何况，利森维恩既然没有选择在第一时间动手，就足以说明对方暂时还没有直接灭口的打算。 　　很显然，利森维恩应该是想从他身上知道点什么。 　　而现在这种沉寂静默的局面，总得有一个人先开口打破。 　　就在谢利尔思考着该怎么样起一个开头的时候，比他慢一步的系统，拖着因为吃了一整块甜糯饼而严重超标的圆滚肚子，扑腾着两只黑翅膀咋咋呼呼的飞了进来。 　　由于完全没有想过谢利尔会站在窗前一动不动，这只没有往前看路的胖乌鸦，就这么直接撞到了谢利尔的肩膀。 　　“痛痛痛！”它立刻叫唤了一声，先发制人的控诉：“谢利尔你怎么站着不动呀！” 　　当然，这话也只有谢利尔听得懂。 　　落到利森维恩的耳朵里，它这声音就是一道“哑哑哑哑哑哑”吵得不行的乌鸦叫。 　　谢利尔静默了。 　　他现在不是很想搭理这只肥乌鸦。 　　肥乌鸦也静默了。 　　因为站在阴影里的利森维恩瞥了它一眼，那眼神好冷好冷。 　　胖乌鸦的小身躯抖了一下，预感到自己如果再开口的话，很可能现在那把抵在谢利尔脖子上的骑士之剑，就落到它身上了。 　　它还只是一个可怜的系统宝宝！ 　　肥乌鸦拍了拍自己的翅膀，下一秒果断一个俯冲，飞快蹿进谢利尔的衣服口袋里，将自己幼小的身体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风风雨雨，交给谢利尔处理！ 　　谢利尔：“……” 　　嗯……怎么说呢，就一点也不意外。 　　就在这时，谢利尔感觉到脖颈处的长剑离他的喉咙又近了半寸。这样的距离，只要再往里深一分，就可能会划破他脖颈上的绷带。 　　唔……应该能划破吧。 　　虽然他脖子上的绷带不是普通的绷带，但是利森维恩的剑也不是普通的骑士之剑。 　　谢利尔还有闲心想着。 　　“谁派你来的？” 　　利森维恩的耐心却并不多。 　　他毫无起伏的声音在这夜色里，就像是淬了冰的尖椎，透着一种刺骨的冷。 　　谢利尔将脖子往后移了移，微微斜过眼看向利森维恩：“我说我走错房间了，你会信吗？” 　　利森维恩没说话，眼中的杀意却已倾泻而出。 　　眼看下一秒利森维恩就要抹他脖子了，谢利尔果断换了个说法：“好吧，其实是因为你站在教堂前的时候，我对你一见钟情，所以特意深夜来找你约……” 　　最后一个“会”字，谢利尔还没有说完，一道疾速如风的剑光就在他眼前闪过。如果不是谢利尔后侧的速度够快，这会儿脖子应该会呈现出一种血流喷涌的画面。 　　“好险好险！”谢利尔停在距离利森维恩两米远的位置，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指尖触碰到一抹从皮肤里流出来的鲜血。 　　事实证明，利森维恩的骑士之剑确实能划破他的绑带。 　　利森维恩眼神微闪，有些惊讶于这个青年的速度。他的目光落到对方缠着绷带的脖领上，明明是在昏暗的光线里，他却清楚的看到了那一抹被他用剑划出的殷红。 　　谢利尔轻啧一声：“好歹等我把话说完吧。” 　　因为脚后面就是床，所以说完这话之后，谢利尔干脆就顺势坐到了床上。 　　他的动作自然，一点不带犹豫，就仿佛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房间一样，也一点没有该有的危机意识。 　　看着他这无比自来熟的动作，利森维恩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片刻的怔愣，连带着眼中的杀意，也蓦地减淡了几分。 　　这个黑发青年，不像是亚里兰国会派来刺杀他的暗手。 　　他并没有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任何杀意。 　　除此之外…… 　　利森维恩微微顿了顿，视线在对方的脸上停留了两秒。这样惹眼招摇的长相，也并不像是隐于暗处的执杀者。 　　不是来杀他的，却又在深夜从窗户跳进他住的房间，那极有可能就是为了魔镜。 　　以对方刚刚躲闪的速度来看，身体的敏捷度应该已经达到了极点。 　　如果是以这种速度抢夺魔镜的话…… 　　利森维恩的目光暗沉了一瞬：“你究竟是谁？” 　　谢利尔并没有立刻回答，为了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他身体微微后仰，双手反撑在自己的侧后方，调整出最舒适的坐姿后，才不慌不忙的介绍起自己：“我叫谢利尔。” 　　他冲着利森维恩轻轻笑了笑，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抹隐约的狡黠：“我们见过面的。” 　　这话谢利尔可没瞎说。 　　虽然他是在镜子里，但那也算是见面了。 　　而且不仅如此，他全身上下他都看过了，连身上有多少条疤痕都清清楚楚。 　　当然，这话可不兴说。 　　“你在说谎。” 　　利森维恩眼中刚散去几分的杀意，因为谢利尔这后半句话而再次涌现。 　　偏浅的琥珀色眼眸，本该是一种让人感到温柔的颜色，然而此刻，利森维恩直视着谢利尔的时候，这双浅色的虹膜在这黑夜里，却更像是野兽的瞳，透着一种随时准备绞杀猎物的凶性。 　　“我并不记得见过你。”利森维恩手中的骑士之剑再次对准谢利尔。 　　看着距离自己的鼻尖不到一个手掌距离的剑刃尖端，谢利尔眉梢微挑。 　　第二次了。 　　先是用剑刃抵着他的脖子，现在又用剑尖指着他的鼻子。 　　“不拔剑就不能愉快交谈了是吗？”谢利尔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说着，语气里还故意透着一丝阴阳怪气。 　　利森维恩并不是一个喜欢废话的人，他的耐心也彻底被谢利尔耗尽。 　　所以他的回答，就是毫不留情的攻击。 　　不过这一次，谢利尔并没有躲闪，反而是直接用缠着绷带的手握住了刺过来的骑士之剑。 　　谢利尔的武力值不高，力气这些也只能算是中等，但是他的速度极快，身体的敏捷度更是已经到了一种离谱的程度。 　　这是他作为魔镜，“全能”初期的一种效果。 　　这种速度与敏捷效果，用系统的话来说，就是谢利尔你遇到打不过的对手，就可以跑，跑的谁都追不上就安全了。 　　谢利尔对此却不怎么赞同。 　　他为什么一定要跑？ 　　毕竟当一个人的速度达到极致的时候，只要在有限的时间里，抓准时机，就足以弥补其他方面的不足。 　　就像现在，在利森维恩因为他这猝不及防的动作而微愕的瞬间，谢利尔利用巧劲迅速踢中利森维恩手腕处的穴位，又在对方握剑的力道因为穴位的刺激而本能松怔的刹那，用那只原本就抓着对方剑端的手，卸去了这把骑士之剑。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之间，等利森维恩意识到什么的时候，谢利尔已经攥着他的衣领，将他压在了身下。 　　利森维恩的瞳孔瑟缩了一瞬，不过他的反应也极快，立刻反客为主，掐住谢利尔的脖子将他整个人强硬攥下，紧接着一个利落的侧翻，将后背砸到床上的谢利尔牢牢压制在身下。 　　至于原本缩在谢利尔口袋里的胖乌鸦，也在利森维恩大力拉拽谢利尔的过程中被甩飞出去。 　　而好巧不巧的，它圆滚的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duang”的一声，正好就砸中了床头的开关。 　　“咔噔……”房头的水晶灯就这么突兀的被打开。 　　整个房间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头顶暖黄的灯光倾泻下来，落到谢利尔的脸上，照着他的眉眼、鼻梁、和双唇。他冷白的皮肤像细腻无瑕的雪，浸着几分霜降似的冷感，金色的眸中倒映出上方的利森维恩。 　　感觉到脖颈处收紧的力道，谢利尔一点也没有面对危险的恐惧，更没有呼吸即将被遏制的惊慌，反而是轻轻笑了起来。 　　他纤长浓密的眼睫似蝶羽煽动，唇角勾着一抹上挑的弧度，漂亮的狐狸眼盯着利森维恩，用一种有些好奇、却又轻描淡写的口吻，缓缓问出了一句：“这是准备直接掐死我吗？” 　　说话间，他的喉结随着声带的抖动而微微颤着，隔着一层薄薄的绷带反应到利森维恩掌心处的时候，就成了一种细微的滑移。 　　而这种滑移，又在颈间动脉血液的流淌下，延生出一种与心跳、与脉搏速度一样的极有规律的灼动。 　　利森维恩能感受到掌心的皮肤处有隐约的湿粘，那是从黑发青年脖颈的伤口处所流出来的血液，因为他不断收紧的力道而渗出了绷带，才沾染到了他的手心。 　　微颤的喉结、湿粘的血液、以及与心跳一样的灼动。 　　这种有些陌生的感觉让利森维恩下意识绷紧了唇线，他微微皱眉，看向被自己压制的黑发青年：“你……” 　　然而他刚一开口，脸色突然一变。 　　身体的力量像是被什么压制了。 　　特别是掌心，有种如同被电击中的颤栗感。 　　感觉到颈间的力道松懈下来，谢利尔噙着浅浅的笑意：“是不是突然发现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了？” 　　利森维恩语气冰冷：“你做了什么？” 　　利森维恩第一反应是对方使用了神术，但是在他的记忆里，没有哪一种神术是这种效果。 　　谢利尔笑得灿烂：“你猜？” 　　说话间，他就着这个姿势将利森维恩还掐着自己脖子的手扶开，然后抓着对方的衣领，十分轻松的将两人的姿势做了个对调。 　　这下，谢利尔又处在了上位。 　　他坐在利森维恩的身上，低着头看向利森维恩，微微上挑的狐狸眼在灯光的晕染下，与鼻梁斜侧那一颗红痣组合到一起，莫名透出了一种有些邪气的妩媚。 　　他先是抬了抬手，示意利森维恩看自己掌心处那因为握过骑士之剑而被划出的伤口，接着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表情有些耐人寻味：“这些血可不是白流的。” 　　作为魔镜，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谢利尔其实是隶属于黑暗力量。 　　他的血有麻痹神经的效果，会让那些皮肤沾染到他血液的人，迅速陷入剧烈的抽搐状态。 　　这种状态持续的时间长短，因人而异。 　　谢利尔虽然拥有近乎全知的能力，但是因为光明神是创造这个世界的至高神，所以这份能力在作用对象是这位至高神的时候，就会受到一定程度上的限制。 　　就好比只要他想，就可以随口说出街上任意一个人的名字，也能说出对方从出生到现在，所做过的所有大事小事。每一个细枝末节，他都能说得清清楚楚。 　　但是如果是光明神的本体站在他的面前，谢利尔顶多只能说出就近半小时之内，这位至高神都做了些什么，甚至说出的这些内容，还可能与事实存在些许细微的偏颇。 　　也正是因为这样，从他被利森维恩用剑抵着脖子开始，谢利尔心里就有了打算。 　　想着利用这次机会，来验证一下他全知全能的职能，在作用对象由光明神的本体变为光明神的化身时，是否还会存在偏颇。 　　在魔镜职能所赋予谢利尔的认知里，他的血不会让隶属于“恶”阵营的光明神化身陷入抽搐状态，只会让对方感到身体发软，四肢无力。 　　而现在，他也用光明神的化身之一亲自验证了，他作为魔镜全知全能的限制，确实是仅限于光明神的本体。 　　想到这，谢利尔唇角上扬的弧度顿时扩散了几分。 　　至于接下来嘛…… 　　他还想做一件事。 　　谢利尔扬起唇角，看向利森维恩的眼神里浮现出几分不加掩饰的恶意。 　　这时，因为撞到床头灯的开关还有些晕乎乎的胖乌鸦系统，扑腾着翅膀迅速飞到谢利尔的肩上，发出了“哑哑哑哑哑哑”的声音——— 　　“谢利尔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谢利尔看着利森维恩琥珀色的眼睛，一字一句低声说道：“报复回去。” 　　利森维恩眼眸微暗。 　　他的视线落到谢利尔的脖颈处，那上面被他用剑划出的伤口还在不断渗着血，猩红的颜色在纯白的绑带上扩散着，像是红翎兰被搅成汁水落到了雪地里，然后在空气中柔柔地蔓延开。 　　有一种脆弱的，又透着几分凌虐的美。 　　谢利尔取下别在发梢间的羽毛，将羽毛的尖端抵在了利森维恩的眉心：“你说我该从哪里下手呢？”他笑意盈盈的问着利森维恩。 　　利森维恩没说话，就像先前谢利尔被压制时不觉慌张一样，此刻他的眼中也同样没有慌乱与惊恐。 　　而谢利尔，也无所谓利森维恩回不回答。 　　他拿着羽毛的手开始移动，从利森维恩的眉心处一路往下，掠过他的鼻梁，双唇，最后沿着那利落清晰的下颔线来到利森维恩的脖颈：“果然还是这里最合适。” 　　他将羽毛的尖端抵在利森维恩那微微凸起的喉结处，贴着上面的皮肤故意缓慢地比划着，像是在琢磨着到底是竖着划，还是横着划。 　　利森维恩神色一顿，脖颈处细若游丝的触感让他的下颔不自觉绷紧，陌生的痒意致使他的喉结也本能的微微滚动了一下。 　　这种感觉对于利森维恩来说很陌生。 　　说不上是好是坏。 　　事实上，利森维恩其实并没有完全失去抵御的力气，即使现在四肢发软无力，他也有办法摆脱这种被压制的处境。 　　但是利森维恩并没有这么做。 　　或许是因为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从这个黑发青年身上感觉到杀意。 　　又或许是因为视线里，猩红的血液、染血的绷带、以及青年眣丽的五官和黑墨一样的发，这些种种组合到一起，浓郁得如同一幅笔触艳丽的油画，让他的心脏在这强烈的色泽冲击里，受到了某种细微的牵扯。 　　利森维恩一直都清楚自己缺乏一个寻常人该有的情感，记忆里，他也没有产生过剧烈的情绪波动。 　　他对任何事物，都无所谓喜欢，也无所谓讨厌，平静得像一潭没有波澜的死水。 　　他听命于王后，不过是因为只有在执行最凶险的任务时，那种刀剑擦过心脏的濒死刺激，才能让他的大脑产生活跃的情绪。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当感觉到心脏因为这个黑发青年而有了一丝细微的牵扯后，他才下意识的选择了放任。 　　选择了默不作声的……看着对方做出一系列举动。 　　利森维恩的安静让谢利尔微微抬眸，他若有所思的盯着利森维恩看了两秒，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的交汇。随后，像是猜到了什么，谢利尔挑了挑眉，又轻轻笑了起来。 　　下一秒，他直接用这特制的羽毛尖划破利森维恩的脖颈，就像对方之前用骑士之剑划破他的皮肤一样，利落、迅速、毫不犹豫。 　　伤口处尖锐的刺痛并没有让利森维恩产生过多的反应，相比起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这样的痛感实在算不上什么。 　　他甚至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只是用这双偏浅的虹膜，静静地注视着谢利尔。 　　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第6章 　　利森维恩这过于平静的反应，让谢利尔不甚满意的轻啧一声。乐子人看不到想看的乐子，自然就有些不太高兴。 　　下一秒，他故意加重了刺入利森维恩皮肤的力道，甚至有些坏心的用羽毛尖端肆意地搅动。 　　这下，利森维恩的眼睫终于动了动。 　　他的睫毛很长，却并不卷翘，根根分明的附着在眼睑，床头的灯光至上而下地打在他的眼皮处，为他此刻隐忍的琥珀色瞳仁，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阴影。 　　他盯着谢利尔，有一种隐匿蛰伏的凶性。 　　谢利尔眨了眨眼睫，将染血的羽毛从利森维恩的伤口抽出，轻轻一笑道：“这样就公平了。” 　　他用着一种十分熟络的语气，慢条斯理的说着，像是在对自己的行为做着解释。鼻梁侧方与眼角下方的一颗小痣缀在细腻的肌肤上，有一种糜艳颓丽的红。 　　利森维恩没说话，有什么情绪在他沉冷的眼中一闪而过，不可明辨。 　　他周身的气场无疑是锋凛锐气的，即使现在处在被动的状态，那种凌厉的压迫感也依旧在空气中肆意侵袭。 　　猩红的血液从利森维恩的伤口流出，落在他颈间的皮肤上形成刺目的红色。 　　血腥味缓缓弥漫到空气中，萦绕在这间并不算宽敞的房间里，与从窗户外飘散进来的葡萄酒香融在一起，使得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仿佛又多了点别的什么。 　　停在谢利尔肩上的胖乌鸦系统，看了看谢利尔的脖子，又看了看利森维恩的脖子，最后抖了抖身体，赶紧用黑秋秋的翅膀尖尖捂紧自己的小围脖。 　　大人的世界，真得好血腥。 　　而且谢利尔真得是睚眦必报，吃不得一点亏啊！ 　　它以后得乖巧点啦！ 　　系统弱弱的缩了缩自己脖子，重新飞回到谢利尔的口袋里。 　　还是这里安全。 　　乌鸦的小动作，并没有引起谢利尔的注意。 　　系统什么德行，他在清楚不过。 　　谢利尔的目光落到利森维恩这张表情寡淡的冷峻面容上，想到对方的另一层隐秘身份，他眼神微动，突然兴起几分恶趣味。 　　“你不是问我究竟是谁吗？”谢利尔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艳丽到有些邪性的微笑。 　　“我给你一些提示吧。” 　　他盯着利森维恩浅色似兽瞳的眼睛，缓缓说道：“我知道你的后肩上有一个胎记。” 　　利森维恩神色未变。 　　谢利尔回忆着在浴室里看到的图案：“嗯……是黑色的，大概有拇指大小……像一轮弯月。” 　　利森维恩顿了顿。 　　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惊讶。 　　他后肩有一个弯月胎记这事，只要有心调查就能知道，这算不是什么秘密。 　　谢利尔见状，眉梢微挑，又不急不慢的说出一句：“我知道你身上有多少道疤痕。” 　　这次利森维恩的目光闪了闪。 　　谢利尔继续说：“一共五十三道，对吗。” 　　利森维恩眉头微皱。 　　这些年他身上那些新新旧旧的伤疤叠加到一起，他自己没去在意过，也更不可能去数。至于究竟是不是有五十三道，自然不得而知。 　　谢利尔的唇角又上扬几分，继续加了一把火候：“最深的那一处在你的胸膛，嗯……就靠近心脏的位置……” 　　说到这后半句时，谢利尔将手放在了利森维恩的心脏处。隔着一层黑色的骑装，他感受到掌心之下利森维恩心跳的频率。 　　是比正常情况下快了半拍的节奏。 　　谢利尔注意到利森维恩绷直的唇线和渗出一丝寒意的双眸。 　　他笑起来，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比划出一个距离：“大概是这么长。”虽然用得是“大概”这样的词汇，但实际上，谢利尔用拇指和食指比出的距离，却精准得没有分毫偏差。 　　利森维恩的眼神倏地变得幽冷而锐利。 　　如果说之前几句话，他尚且还可以说服自己对方是提前对他进行了周密而详细的调查，但是后面这些，按理说除了他自己，这世上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人知晓。 　　除非…… 　　利森维恩目光直直地射向谢利尔。 　　一个猜测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谢利尔一直在观察着利森维恩的表情，见他眼中掀起冷暗的幽光，唇角的笑意不禁又扩散了几分：“现在你再猜猜我是谁？” 　　利森维恩冷冷说出两个字：“魔镜。” 　　谢利尔语气轻快：“猜中咯。” 　　利森维恩很快就将前后关联起来：“在浴室的那道视线是你。” 　　“是我。”谢利尔大方承认，并且还随口夸了句：“你身材不错。” 　　“……” 　　“噢，对了，”谢利尔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从另一侧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五枚利顿币：“这是买甜糯饼剩下的。”他用起利森维恩的利顿币一点也没有负担。 　　“你出去是买甜糯饼？” 　　“不然呢？”谢利尔眼眸微挑，将利顿币放回利森维恩的口袋，似笑非笑道：“难不成还是因为在教堂前对谁一见钟情，所以出去约会？” 　　利森维恩没说话，显然是想起了自己一开始将剑抵在对方脖颈时，对方给的那一套说辞。 　　而在利森维恩沉默间，谢利尔已经从他衣服里抽出装着镜子的盒子，又当着他的面打开了上面的锁扣。 　　“时间也不早了，那么今天就先晚安了。”谢利尔单方面宣布了这场对峙的结束。 　　末了，他的视线在利森维恩还在流血的颈间停留了两秒：“现在是五十四道了。”意味不明的说完这句，谢利尔俯下身，又在利森维恩耳边轻笑着缓缓说道：“利森维恩，下次见。” 　　他的语气里透着一种轻浅的愉悦，清悦磁性的嗓音在这飘荡着酒香的维尔纳小镇里，平添几分悠扬的撩人。 　　留下这句话之后，谢利尔的身体就散成一缕金色的碎光，融进了盒中的镜子里。 　　而利森维恩，只感觉耳畔处似有一道热风轻轻吹过，将一种细微的痒意送进他的耳膜，随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他想要抓住点什么的时候，谢利尔已经回到了镜子里。 　　身体失去的力气随着谢利尔的离开而逐渐恢复，利森维恩却没有立刻从床上起身。 　　他没动，就这么躺在原处，看着头顶上方的水晶灯。暖黄的光晕将房间照得有些朦胧，缥缈之间多了几分不真实感。 　　四周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隐隐可闻。如果不是颈间的伤口还在流血，或许有那么一瞬间，利森维恩会觉得不久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错觉。 　　片刻后。 　　利森维恩坐起身，他面无表情的拿出盒中的魔镜，并不算太意外的，在镜子边框那如羽毛一样的图腾雕刻处，看到了一条细小的像是被剑划出的裂痕。 　　利森维恩用指腹触摸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黑发青年那缠绕在绷带下的脖颈。 　　细白，流畅，染着血。 　　又脆弱、又刚硬，鲜活而清晰。 　　利森维恩薄唇微抿，将魔镜重新放回盒中落下锁扣，起身去了浴室。 　　虽然他并不是很在意颈间的伤口，但放任伤口一直流血，到底还是有些麻烦。 　　而在利森维恩处理伤口期间，另一边回到镜子里的谢利尔，也并没有闲着。 　　他将染着利森维恩血液的羽毛放在掌心，然后闭上眼，开始吸收这片原本就属于他魔力一部分的金羽毛。 　　浅金色的光芒萦绕在谢利尔周身，是一种比阳光更浅，比月光更深的颜色。 　　随着羽毛逐渐被吸收，谢利尔那像霜雪一样冷而苍白的皮肤有了一丝血色，浅淡如水的双唇也变得红润起来，泠泠艳艳，好看的像一片吸了水分的花瓣。 　　两分钟之后，将羽毛完全吸收的谢利尔缓缓睁开眼，瞳孔的颜色有一瞬间变成了墨一样的幽黑，但很快又恢复成了金色。 　　胖乌鸦系统飞到谢利尔面前：“感觉如何？” 　　谢利尔微微一笑：“挺好。” 　　系统轻呼一口气：“你这也太冒险了。” 　　“冒险吗？”谢利尔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语气愉悦：“但事实证明，最终的结果是好的。” 　　利森维恩是光明神灵魂的化身之一，他的血自然与寻常人不同。谢利尔是魔镜，虽然能从镜子里出来，却有一定的时间限制。 　　在此之前，谢利尔只有在日落之后，才能离开镜中空间。 　　而且每次出来，也最多只能维持两个小时。 　　有一次他仅仅因为排队买限定甜点而晚了几分钟，结果身体就出现了严重的贫血症状，像是泄了力一样，差点就当场晕厥过去。 　　那种感觉对于谢利尔来说，实在是一次不怎么美好的体验。 　　他讨厌那种被动的感觉。 　　尽管他很清楚，随着他自身能力值的不断提升，这种限制也会不断减缓，直至彻底消失。但是现在，既然有利森维恩这一条捷径摆在他的面前，他为什么不直接利用。 　　至于风险，并不在谢利尔的考虑之中。 　　毕竟就算是全知的魔镜，就算是知道成功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五十，那也要赌一把才甘心。 　　好在，结果并没有辜负他的预期。 　　他用沾染了利森维恩血液的金色羽毛，破除了这种时间限制。 　　虽然他依旧只能在日落之后出来，但是在外界所能待的时间与之前相比，已经宽裕了近三倍多。 　　谢利尔对于这样的结果很满意，并且心里还有了另一些思量。 　　系统飞到谢利尔的肩上，它偏着脑袋看向谢利尔因为心情极佳而上扬的唇角，语气十分的微妙：“所以你从一开始就计划了？”从在跳进窗户被利森维恩用剑抵着脖子开始！ 　　无论是利用自己的血在利森维恩身上验证魔镜全知全能的职能，还是用利森维恩的血破除时间限制。 　　系统鼓了鼓嘴。 　　果然还是它太天真了，抛开前者不说，就拿后者来看，那个时候它还真以为谢利尔用羽毛尖端抹利森维恩的脖子，只是单纯的想报复回去。 　　谢利尔轻笑道：“计划是真，报复也是真。”这两者并不冲突。 　　当然，还有一点谢利尔并没有纠正，那就是其实从利森维恩在波尔池手中拿走镜子开始，他的心里就已经有了打算。 　　今夜被利森维恩发现之后所做出的一系列行为，也不过是顺势而为。 　　不过这些，也没必要再特意说明。 　　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足够了。 　　系统听出了谢利尔的意思，也没再这事上继续纠结。而且相比起这个，它更关心的还是谢利尔身体的问题：“你确定没有任何不良反应？” 　　谢利尔微微歪了歪头，半开玩笑的说：“就是脖子还有些痛，这算吗？”毕竟是被利森维恩用骑士之剑划了一道口。 　　听到谢利尔这么说，系统就知道对方确实是没有因为吸收利森维恩的血而产生不良反应。百分之五十的反噬可能，谢利尔完美避开了。 　　幸运的谢利尔果然很幸运。 　　系统放下心的同时，用翅膀轻轻拍着谢利尔的肩膀安慰道：“睡一觉就好啦。” 　　谢利尔却没有就这个安慰给出回应，而是摸了摸脖颈处已经淡下去的伤口，若有所思的说：“我记得光明神另外两个化身，一个在深蓝之海，一个在无妄虚密林吧。” 　　系统惊得翅膀一滑：“谢利尔你不会要打他们的主意吧！”那两个化身可比利森维恩更难对付！ 　　一个是深海之主，工于心计、精于谋划，另一个虽然温和善良，却是最接近光明神本体的存在，体内有圣光庇佑。 　　谢利尔拍了拍系统的乌鸦头，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有分寸。” 　　说完这句话之后，谢利尔就直接将它从自己肩上拍飞：“好了，现在我要睡觉了。”言外之意就是别来打扰。 　　但系统张了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 　　谢利尔立刻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别说话。” 　　系统很委屈，系统要控诉：“为什么呀？” 　　谢利尔走向床边，头也不回的说了句：“因为你是乌鸦嘴。” 　　好的不灵坏的灵。 　　系统：“……”可以，这话它确实没办法反驳。 第7章 　　第二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一层薄薄的晨雾，照射在了飘散着酒香的维尔纳小镇上。 　　卖早点的商贩们早早打开门店，迎接前来第一批用餐的客人。 　　“咚……咚……咚……”肃穆而厚重的钟声响了三下，教堂内又传出了歌颂光明神的赞歌。 　　利森维恩在旅店里简单地解决完早点，就骑上马带着魔镜直接往主城出发。 　　昨夜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利森维恩，他的状态和之前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 　　如果硬要说出一个区别的话，大概就是将装着魔镜的盒子看得更紧了些，前往主城的速度更快了些。 　　谢利尔倒是不在意利森维恩的进程如何，左右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镜子里。利森维恩的速度是快是慢，是走宽敞平坦的大路，还是走狭窄陡峭的小路，都与他没什么关系。 　　毕竟待在镜子里的他，也不需要亲自赶路。 　　镜子内部的时间流速和外界的时间流速是完全对等的，利森维恩清晨从维尔纳小镇出发的时候，习惯晚睡晚起的谢利尔还在镜子里躺尸。 　　由于昨夜他用利森维恩的血破除了离开镜中空间的时间限制，虽然身体并没有受到反噬，也没有产生任何排斥反应，但到底还是需要些休息的时间，来消除精神上的疲倦。 　　也正是因为这样，临近日落，镜子里的谢利尔从床上不急不慢坐起身。 　　这个时候，利森维恩已经带着镜子穿过一处原野，来到了格尔刹北区。 　　格尔刹北区在伯莎利顿国主城的北面，与另外三大区呈四面包围的地势，将主城邦围在正中心。 　　格尔刹北区的占地面积在四大分区中排在第二，光是铺着鹅卵石的街道，大大小小就共有五百来个。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多，马车也络绎不绝。 　　为了尽量降低存在感，利森维恩一直选的人少的小街道走，不过即使是这样，他高大的身形和优越的长相也依旧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 　　这些侧目的人之中，年轻小姐居多，她们大多穿着色彩艳丽、款式新颖的蓬蓬裙，唇上涂着红润的唇脂，笑起来像明媚热烈的玫瑰。 　　在这些人悄悄打量利森维恩的时候，镜子里的谢利尔也百般无聊的打量着四周。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看，作为魔镜的他对格尔刹北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就连每条街道上有多少个商铺，商铺名又分别是什么都清清楚楚。 　　但实际上，这是他第一次来。 　　相比起维尔纳小镇的古朴，格尔刹北区的建筑明显要更别致和宏大。 　　小广场和教堂走几百里就能看到一个，象征着和平与希望的羽鸽在大理石砌成的穹顶上自由穿梭，偶尔与天空中的灰雀嬉闹到一起，发出欢快清脆的鸟鸣。 　　谢利尔听着这些鸟鸣，突然用手戳了戳站在他肩上的胖乌鸦：“你为什么不是白鸽？” 　　系统：“？” 　　谢利尔又说：“再不济，灰雀也挺好。” 　　系统不乐意了：“你歧视乌鸦！” 　　谢利尔：“没有这回事呢。” 　　系统：“我听到你叹气了！” 　　谢利尔：“你听错了。” 　　系统：“不可能！” 　　在谢利尔和胖乌鸦有来有回的斗嘴中，利森维恩带着魔镜，在太阳完全落下之前，来到了一家装饰着红翎兰和常春藤的旅店。 　　旅店的老板是一位看起来大概七十来岁的老人，脸上布着皱纹和岁月的沟壑，眼窝深陷得很严重，鼻梁上架着一副单片眼镜，头上还带着一顶褐色的夏普仑帽。 　　他在利森维恩进店后，就像第一次见到利森维恩一样，面色如常的为利森维恩办理入住，全程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 　　但谢利尔知道，这位旅店老板不仅和利森维恩认识，两人之间还有一场救命的恩情。 　　索尔霍林。 　　谢利尔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个旅店老板的真实姓名。 　　八年前，利森维恩在执行一场肃清任务时，偶然就救下了还是孩童的索尔霍林。 　　没错，孩童。 　　这位看起来年过半百、一只脚仿佛都踏进棺材里的老人，实际年龄其实只有十八岁，十天前才刚过完生日。 　　无论是那发白的头发，还是满脸的褶皱和深陷的眼窝，都不过是刻意为之的乔装。 　　他在容貌和外形的伪装上，有着超乎寻常的天赋，一开始只是为了能更好的生存下去，后来渐渐摸出门道，学会模仿声音，利用这种乔装天赋混成了一个隐形富商，暗中也建立起自己的势力。 　　索尔霍林的目的其实也很简单，为得不过是能在某些时候，尽可能得为利森维恩提供一点便捷。 　　如果说利森维恩在伯莎利顿国人的眼里，是冷酷无情的刽子手，是在黑夜里收割亡灵的死亡之神。那么在索尔霍林的心里，利森维恩就是与光明神同等重要的存在。 　　索尔霍林与伯莎利顿国每个子民一样都信仰着光明神，同时他也信仰着利森维恩。 　　当然，这些都是于主人格而言。 　　至于副人格，虽然依旧将利森维恩视为必须要报恩的存在，但到底是属于天生坏种。 　　骨子里的恶念和阴暗面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野兽，终有一天会冲破主人格的禁锢，张开尖锐的獠牙，在撕咬与攻击中获得快感。 　　而且据他所知，索尔霍林已经填写了今年莱伽圣恩学院的入学申请。 　　半个月之后，莱伽圣恩学院的新一届新生名单中，应该会有他的名字。 　　谢利尔又想到了昨晚甜品店的那个店员博德斯尔奇，这两天他遇到的与莱伽圣恩学院相关的人，似乎有些太密集了些。 　　谢利尔思索间，利森维恩已经拿起索尔霍林给的钥匙上了楼。 　　房间在旅店的三楼也是最顶层，由两间阁楼打通后改造而成，整体空间很宽敞，阳台外还有一片雅致的小花园。 　　整个房间的采光很好，站在窗户前，能将外面的街道和建筑看得很清楚。 　　出于习惯，利森维恩还是先仔细检查了房间四周，确认没有神术痕迹后，他才将装着魔镜的盒子拿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已经亲眼目睹过谢利尔散成金色碎光融进镜子里，所以当谢利尔突然从镜子里出来的时候，利森维恩的眼中也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谢利尔坐在巴洛克风格的褐红色木柜上，翘着双腿，漂亮的金色狐狸眼微微下弯，笑意盈盈的看向利森维恩：“晚上好，利森维恩。” 　　他的声音有些低懒，带着几分落日余晖下的微醺，透着一种散漫又亲昵的味道。 　　虽然外面的天色还没有暗下来，但是夕阳已经落下，这个时间对于谢利尔来说，已经是属于夜晚。 　　利森维恩没有说话，听着谢利尔的声音，他下意识就想到了昨夜对方离开时，在他耳畔的那一声低语。 　　同样是用着这种自然而然的熟络语气，低缓中透着几分微微的愉悦，就好像两人已经认识了很久。 　　而事实上，这不过是他第二次看到魔镜的人形体。 　　利森维恩不清楚其他隶属于黑暗力量的魔器是否也能化成实体，他也并不关心这其中还有多少他不了解的暗幕。 　　他不在意，也没有去探究的必要。 　　他的任务只是将魔镜带回主城。 　　利森维恩的眼皮抬了抬，冷冽平静的视线落在黑发青年的双唇上。 　　并不是他的错觉，对方的唇色相比起昨夜，明显红润许多。 　　此刻唇角上扬的时候，淋漓嫣红的色泽，让利森维恩又想到了红翎兰。 　　他将目光下移，看向青年的脖颈。昨夜被他用剑划破的伤口已经消失，白色的绑带整齐匀称的贴合在线条优美的脖颈上，看不出一点有被划伤的痕迹。 　　利森维恩微微敛眸，深邃凌厉的眼瞳中闪过一抹思索。 　　谢利尔的眉梢轻轻挑起，慢条斯理的提醒道：“利森维恩，按照礼仪，你该回：晚上好，谢利尔。” 　　说话间因为无聊，他随意放在两侧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平滑的柜面，骨骼分明的指节拉扯着手背上的血管纹路，白绷带贴合在上面，透出一种若隐若现的骨感和修长。 　　利森维恩顿了顿，没有按照谢利尔的话说下去，他并不想把浪费时间在虚假的客套上，所以直接问道：“你这次出来，又是为做什么。” 　　谢利尔微微歪头：“想出来就出来了，这需要理由？” 　　利森维恩又不说话了。 　　谢利尔看他一眼，随即从木柜上跳下来，走到窗户前看向下方的街道：“我要去下面逛逛。” 　　话落之后，他回头看着利森维恩道：“一会儿可能会下雨，你最好带一把伞，我不想被雨淋湿。” 　　谢利尔这话，并不是用的商量的语气，而是很自然的说出了自己的诉求，并且理所当然的默认了利森维恩必然会跟在他的身边。 　　事实，也确实如此。 　　利森维恩不可能放任魔镜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哪怕镜子的本体在他手中，他也不可能放任青年独自在外面闲逛。 　　两分钟之后…… 　　利森维恩的身上，除了几乎从不离手的骑士之剑，还多了一把黑色的雨伞。 　　谢利尔瞥了一眼利森维恩左手处的雨伞，拢了拢身上这件还残留着几分热意的宽大披风，轻笑一声道：“出发吧，亲爱的利森维恩。” 　　说完这话，也没等利森维恩回应，谢利尔就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利森维恩站在原地，看着将自己的披风当成外袍遮住头发和大部分身形的青年，削薄的唇微抿，心中产生了一丝奇异的感觉。 　　算不上喜欢，却也并不讨厌。 　　真要形容，应该算是一种新奇。 　　不过这一丝新奇，也如同掠食的白鹭在水面划过，虽然掀起了一点涟漪，但是很快就归于了平静。 　　随后他迈开脚步，在谢利尔催促之前跟了上去。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下了楼，又一前一后走出旅店。 　　柜台前原本正在整理宣传册的索尔霍林，看着两人相继离开的背影，那为了伪装成老花而眯起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一样大。 　　明明上楼的时候只有利森维恩大人一个，怎么出来的时候就多出一个青年！ 　　而且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个青年身上穿的还是利森大人的披风。 　　他与利森维恩大人是什么关系？ 　　索尔霍林很震惊，甚至于有那么一瞬间，对这个因为被宽大的披风挡住而只露出小半截下巴的青年，产生了一种浓浓的好奇。 　　虽然刚刚只是在视线划过时，短暂的瞥到了一眼，但是以索尔霍林习惯变装而对人体线条的了解来看，对方一定拥有着一张让人惊艳到过目不忘的脸。 　　所以他和利森维恩大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索尔霍林抬了抬鼻梁上的单片眼镜，尽管此刻他的内心还十分动荡，但到底是习惯了伪装的人，所以面色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谢利尔走在最前面，利森维恩的披风很好的遮挡住了他的身形和大半张脸，格尔刹北区人多眼杂，比不得维尔纳小镇清静。 　　再加上现在并不是深夜，虽然太阳已经落山，但是天还没暗，所以街道上的行人还很多。 　　谢利尔现在还不能控制作为魔镜所延生出的那种对旁人的吸引力，为了避免碰上不必要的麻烦，遮住脸是最简单省事的做法。 　　然而，即使他已经将自己遮得只露出了一点点下巴，最后却还是引起了注意。 第8章 　　事情的起因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用简单的一句话概括，大概就是他爱看乐子的老毛病又犯了。 　　如果用复杂的话讲述，那就需要从半个小时前说起。 　　半个小时前，谢利尔正在一家甜品店排队买奶酪沙拉饼。利森维恩就站在他旁边，面无表情的撑着伞。 　　谢利尔说得很准，在他和利森维恩离开旅店没几分钟，天空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清透的雨滴答滴答的落在黑色的雨伞上，在拱形的伞面溅起一个个细小的水花。 　　利森维恩个子高大，宽肩窄腰，正常尺寸的雨伞不足以遮挡他和谢利尔两个人。他将雨伞倾斜，自己大半个身体暴露在雨水中，谢利尔身上却一点也没有被雨水淋到。 　　会这么做倒不是因为利森维恩的性格有多体贴温柔，毕竟他与这两点完全沾不上边。之所以会这样，仅仅是因为利森维恩将这看成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就像是一个任务，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 　　在排了大概二十分钟的长队之后，谢利尔终于买到了被称“格尔刹北区甜饼之王”的奶酪沙拉饼。 　　当然，用的还是利森维恩的利顿币。 　　毕竟谢利尔现在是真的很穷。 　　以往两年间，谢利尔每次买甜品用的货币都是现赚的。 　　至于是怎么赚的，其实也很简单，就是靠着全知全能的能力，扮成四处云游的占星术士，给人算算运势。 　　每次赚到的货币，他立刻就会去花销掉。 　　十次有九次都是去买吃的，满足口腹之欲。 　　赚的多，就买贵一些的糕点。 　　赚的少，就买便宜的甜品。 　　总而言之，就是有多少花多少，一点也不带剩余。 　　不过这倒不是因为谢利尔不知道节俭存钱。 　　而是赚的这些货币他并不能将它们带回到镜中空间。 　　不仅是货币，外界的其他的东西也不能。 　　谢利尔一开始尝试过几次，最后的结果无一例外的，无论是货币，还是鲜花，又或者是甜品糕点这些，一旦带进镜中的空间，就会在顷刻间化成虚无。 　　也正是因为这样，谢利尔才养成了现赚现花的习惯。 　　不过现在有利森维恩跟着。 　　有现成的利顿币可以花销，他自然不用再扮演占星术士。 　　这么一想，谢利尔觉得保持这种现状，安安分分的随着利森维恩一路到主城，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利森维恩人狠话不多，会撑伞，还会付钱。 　　这样的同行者，哪里找！ 　　谢利尔很感动，感动得当即就咬了一大口奶酪沙拉饼。 　　好吃。 　　谢利尔的眼睛愉快地半眯了一下，不疾不徐的走出了甜品店。 　　这时，雨已经停了下来。 　　虽然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仿佛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雾，不过由鹅卵石铺成的地面在被雨水冲刷之后，却显得格外干净，甚至能非常清晰的看到一些石头上印刻的弯月花纹。 　　因为买到了早就想吃的奶酪沙拉饼，谢利尔的心情很好，所以当他看到斜前方正好有一场热闹后，直接无视了利森维恩沉冷的眼神，毫不犹豫地走上去一边吃饼一边围观。 　　“托因比，我们好聚好散，别再纠缠我了。”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玫红色裙子的年轻女人，皮肤很白，脖子上戴着一条价值不菲的红宝石项链，画着时下最精致的妆容，漂亮的脸蛋上满是不耐。 　　“特琳西亚你不能这么对我！我跟你了两年，你不能就这么一脚把我踹了！” 　　在红裙女人的身侧，站着一个眉眼发愁、头发微卷的棕发男人。这棕发男人的模样算不上英俊，轮廓线条较为圆润平整，是一种五官与面部组合到一起看起来显得很乖巧的长相。 　　“我养着你是因为你这张脸还算顺眼，结果你竟然背着我和别人偷偷搞到一起，太脏了，太脏了，太脏了！” 　　红裙女人连说了三次太脏了，内心的膈应毫不掩饰。 　　“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肯定会有需求，你一直不让我碰你，我才会忍不住去……” 　　“行了，别说了！越说越让我犯恶心！”红裙女人一脸嫌弃的皱起眉头，想要摆脱棕发男人的纠缠，结果却被对方死死抓着手腕不让离开。 　　“我不相信你这么狠心，我知道你对我是喜欢的，特琳西亚，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 　　“别自作多情了，”红裙女人被气笑了，大力甩开棕发男人的手：“我就算随便在这大街上拉一个人养，也好过再给你一分利顿币。”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气话！”棕发男人不可置信的摇头：“我不信你是这么随便的人。” 　　红裙女人翻了个白眼，眼神在围观的人群中一扫，最后直接抬手指向了正在吃沙拉饼的乐子人谢利尔。 　　谢利尔眨眼：“诶？” 　　其实特琳西亚最先注意到的是利森维恩。利森维恩的身形颀长，一米九几的大个子在人群中无疑是最显眼的存在。 　　不过与利森维恩的外形同样显眼的，还有他身上那种肃杀而锐利的压迫感。那种多看一眼就让人心底发慌的威慑力，是一种从骨髓里渗出来的漠然，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敢去招惹。 　　特琳西亚是想摆脱纠缠不休的托因比，不是想自己找死。 　　所以当她的视线因为利森维恩的外形而被吸引过去后，出于一种本能的直觉，特琳西亚一点也不带犹豫的，立刻指向了这人旁边那个正在吃沙拉饼的青年。 　　在特琳西亚看来，喜欢吃奶酪沙拉饼这种甜口味的男人，脾气应该不会太差。 　　至少是一个可以好好商量和沟通的人。 　　而以上，就是为什么谢利尔会被注意到的全过程。 　　其实严格来说，谢利尔觉得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利森维恩。如果不是因为利森维恩个子实在太高，在人群中鹤立鸡群，这位特琳西亚小姐也不会注意到他们这边。 　　现在由于特琳西亚这突然一指，围观人群的视线全部集中到了谢利尔身上。 　　也是这个时候，这些人突然发现，这个青年身上，似乎有某吸引他们的东西。 　　当他们的目光落到这个青年身上的时候，明明连对方长什么样都没有看到，却有一种不想再将视线从对方身上挪开的感觉。 　　甚至有一些人，已经开始不自觉的朝着谢利尔这边靠近，像是被某种本能趋势一样，想要离这个青年更近一些，再近一些，想走到对方身边扯下他的披风看看他的样子。 　　周围这些人的反应都在谢利尔的预料之中。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从那位特琳西亚小姐指向他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会变成这样。 　　不过谢利尔虽然对此没什么反应，站在他身旁的利森维恩，琥珀色的眼瞳里却已凝聚出冰冷的寒意。 　　他目光锐利地扫向一个即将走到谢利尔身边的少年，只一个带着几分杀意的眼神，就将少年吓得脸色发白，如梦初醒般立刻顿住了脚步，不敢再往前挪动分毫。 　　其实也无怪乎这个少年会被利森维恩的一个眼神吓到。 　　要知道格尔刹北区是主城邦之下、最繁华富饶的四大区之一。这里的治安很好，每一条主街道上都有穿着银甲的护卫兵，他们每隔三个小时就会巡逻一次。 　　虽然偶尔会发生暴动打架事件，但是生活在这里的公民，几乎没有接触过太血腥的事。 　　而利森维恩眼中那种如同看死物一样的、对生命全然漠视的冷然，任谁被他用含着杀意的眼神警告，都会心惊胆寒。 　　谢利尔瞥了眼被利森维恩吓到的少年，又扫了一眼四周，将最后一口沙拉饼咽下的同时，心里也有了决定。 　　虽然被这些人注意到会稍微有些麻烦，因为这和他一开始的初衷几乎背道而驰，但是现在看来，有利森维恩在场，他到底是不需要太去在意这些人。 　　而且帮助一位明媚漂亮的女士摆脱不要脸的纠缠，谢利尔也是愿意的。 　　即便这位特琳西亚小姐随手拉一个围观路人做挡箭牌的做法，有些不太恰当和冒犯，但毕竟是一位经常做善事的子爵家的小姐，又鉴于他先看别人的乐子在先，这么一想，对方的这一点小任性似乎也无伤大雅。 　　更何况，对方说的是要养他诶。 　　花利顿币的那种。 　　谢利尔走到特琳西亚的面前，顺着对方的话主动开口：“漂亮姐姐，我很好养，吃的少，嘴很甜，会哄人，还不乱搞对象哦。” 　　他的语气轻浅，说到最后的时候语调微微上扬，使得本就清悦磁性的声音多了几分撩人的味道。 　　特琳西亚听得脸一红，埋在发丝间的耳根顿时有些发痒，像是被一片羽毛轻轻刮了一下。 　　别的不说，这青年的声音实在好听得紧。 　　为了掩盖自己的不自在，她轻轻咳了咳，正要开口询问对方的名字，就听到青年对托因比说道：“你还不走吗？已经是过去式的托因比。” 　　青年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明显的困扰，像是很不理解为什么托因比还要待在这里自取其辱。 　　这话听起来并没有任何不雅之处，也并不带有任何辱骂似的攻击性，然而就是这种平平静静的语句，在被他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来之后，却更显杀伤力。 　　看着托因比被青年这句话而弄得羞愤不已的脸色，特琳西亚承认自己爽到了。 　　她决定一会儿就请这个叫他漂亮姐姐的青年吃甜点。 　　不过有时候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这份甜点特琳西亚最终还是没有请到，她甚至连这个青年的名字都没有来得及问。因为灰蒙蒙的天空很快又开始下起了雨，这一次，不再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而是滂沱大雨。 　　托因比不甘心的离开了。 　　围观的人群也纷纷散开，避雨的避雨，回家的回家。 　　一场从小雨中开始的热闹，又在一场大雨中结束。 　　谢利尔站在利森维恩的伞下，并未回头，只是冲着特琳西亚轻轻挥了挥手，随着利森维恩消失在了雨幕中。 　　与此同时，在特琳西亚斜对面的二楼咖啡店内。坐在靠窗位置的金发男人，也收回了看向下方的视线。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他双唇微微上扬，湛蓝色的眼眸里浮现着出一抹难得的兴味。 第9章 　　“艾诺文，从刚才我就想问了，那下面有什么值得你看的？” 　　说话的是一个白发金瞳的男人，五官很深邃英挺，微微斜飞的剑眉透着肆意不羁的张狂，皮肤的颜色很深，有着很明显的艾塞亚国血统。 　　他所坐的位置右侧，正好是涂成浅蓝色格纹的墙壁，所以处在角落视线盲区的他，并不能看到下方街道上所发生的那一场热闹。 　　被叫艾诺文的金发男人，穿着走线精致做工精良的白衬衣和深灰色的长裤，衬衣的袖口微微往上卷起，露出一截白皙又具有力感的手腕。 　　他的五官轮廓分明，鼻梁很挺，下颔线有一种清晰周正的干净。 　　相比起白发男人有些懒散随意的坐姿，金发男人的坐姿相当的优雅得体。这种端正方雅的成熟气质，并非刻意为之，而是一种从小在良好的贵族教育里所养成的从容。 　　此刻，面对对面好友奥格斯格的疑问，艾诺文一边用木勺轻轻搅动着杯中的咖啡一边缓缓说道：“看到了一个还算熟的人。” 　　奥格斯格：“诶？谁呀，我见过吗？” 　　艾诺文轻轻摇头：“你才来伯莎利顿国没多久，应该是没见过的，不过……”他的话音微微一转，再开口时，温柔低沉的嗓音里透出了几分意味不明：“你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 　　奥格斯格瞬间被勾起兴趣，眉梢凌凌挑起：“是谁？” 　　“利森维恩。” 　　“确实听说过。”奥格斯格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金色的虹膜里更是浮现出一种跃跃欲试的战意：“听说他很强，是王后手中最锋利的刀，他刚刚竟然就在这下面的街道？” 　　艾诺文没有回答奥格斯格这后半句，而是微微眯起湛蓝色的眼眸，说出了一句与前言毫不相搭的话：“你见过被护在刀尖下的玫瑰吗？” 　　奥格斯格愣了下，有些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艾诺文笑起来：“利森维恩身边，跟着一位青年。” 　　奥格斯格有些惊讶，联想到刀尖与玫瑰的比喻，语气顿时变得有些奇怪：“不是说利森维恩一直独身一人，从不与人交好吗。” 　　艾诺文回想起自己看到画面，想了想，又纠正了自己方才的描述措辞：“应该说是利森维恩跟着那位青年。” 　　这下奥格斯格更惊讶了，虽然都是差不多的语句描述，但是名字的位置做了调换，所代表的意思就大不相同了。 　　前者明显是以利森维恩为主，而后者，则恰恰相反。 　　艾诺文又接着说：“那位青年身上穿着利森维恩的披风。”他抬了抬眼皮，脸上的笑意又扩散了几分：“很有趣不是吗？” 　　奥斯格斯点了点头，倒不是觉得有趣，而是觉得诧异和震惊。如果这话不是艾诺文亲口跟他说，奥斯格斯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毕竟这种感觉就像是突然有人告诉他，艾塞亚国那个懦弱胆小的老国王突然出现在剑斗场比赛一样的离谱。 　　但奥斯格斯知道艾诺文说的都是真的。 　　这么一想后，奥斯格斯突然有几分遗憾，早知道是这样，他刚刚就该挪动位置，到艾诺文那边看看下面到底还发生了些什么。 　　像是看出了奥斯格斯心中所想，艾诺文端起咖啡轻轻喝了一口，用一种十分笃定的语气对他说道：“会有机会看到的。”无论是利森维恩，还是那个被遮挡在利森维恩披风下的青年。 　　后半句艾诺尔并没有直接说出来，不过奥斯格斯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就这么确定？” 　　“当然，”艾诺文又轻轻笑了一起来，他看了一眼窗外灰蒙暗沉的天色和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下的滂沱大雨，收回视线后，低声说道：“你知道的，这是占星术士的直觉。” 　　“行，”奥斯格斯也笑了起来，低沉浑厚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打趣的意味：“差点忘了你这家伙除了公爵的身份之外，还是一位占星术士。” 　　另一边。 　　回到旅店的谢利尔，进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利森维恩的披风脱下。 　　外面的雨下得实在太大，在回来的路上，即使利森维恩几乎将伞都倾斜到了他这边，谢利尔身上依旧淋到了不少雨，套的这一件披风甚至都能拧出水来。 　　等迅速将披风脱下之后，谢利尔觉得整个人都干爽了不少。 　　他扫了眼房间，然后在利森维恩放置雨伞的时候，习惯性的再次坐到那个巴洛克风格的褐红色木柜上，饶有兴味的打量起淋雨限定版的利森维恩。 　　这个位置能让他的视线与利森维恩的视线平视到一起，不需要刻意抬头就能对上利森维恩的目光。 　　因为利森维恩是将伞全程倾斜到谢利尔身上的，所以比起谢利尔，他被淋到的雨更多。 　　他深灰色的头发早已经湿透了。 　　原本有些粗硬的碎发湿淋淋的垂在那棱角分明的脸上，有几缕发尾落到挺俊的鼻梁处，柔和了过分冷硬的轮廓。 　　此时的利森维恩，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凌厉的攻击性，多了一丝料峭春寒般的清冷。 　　他身上的墨黑色军装也同样浸着水，腹处系着的深色皮带上，还能到看到缓缓往下滚落的水珠。 　　这些水珠莹润透亮，有些顺着衣摆浸润到了他的裤子上，晕染开之后，勾勒出他修长笔直的双腿轮廓。 　　这样的利森维恩，算不上狼狈，反而多了一种冷淡的色气。 　　谢利尔看了他两秒，随即不急不慢的说道：“或许你现在该去想洗个澡？” 　　利森维恩闻言，看向谢利尔，琥珀色的瞳孔里浮现着某种思索。 　　谢利尔挑了挑眉，大概猜到了利森维恩在想什么，似笑非笑的说道：“我现在可没有回去的打算。”至于是回哪里，自然是不言而喻。 　　利森维恩沉默。 　　谢利尔唇角微勾，继续说道：“当然，你如果执意要让我待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我是无所谓再看你洗一次澡。” 　　话落，他又补了一句：“只要你不觉得我跟你进去后站在旁边看着你洗不奇怪的话。” 　　只要被看的人不介意，他这个看的人，自然就更不会介意。 　　不过，虽然谢利尔是这么说了，但是最终利森维恩也只是将在他眼里的魔镜本体——镜子带去了盥洗室，至于人形体谢利尔，则是被留在了外面。 　　或许是因为这一趟出行，让他看出了谢利尔并不排斥被带到主城，甚至某些时候还表现出配合的态度，所以在谢利尔说了那番带着几分调侃意味的话后，在只是洗澡这种短时间里，利森维恩才没有一定要谢利尔待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这时，一直待在谢利尔衣服口袋里的胖乌鸦飞了出来：“奶酪沙拉饼好吃吗？” 　　谢利尔点头：“味道不负盛名。” 　　胖乌鸦飞到谢利尔的肩上：“这次我没吃到，下次你要给我补回来。” 　　奶酪沙拉饼要现做的才好吃，那会儿街道上人很多，谢利尔自然不可能像以往那样将食物放在掌心，让胖乌鸦系统停在他手腕上吃。 　　谢利尔开始给系统画饼：“等到了主城，我带你去吃更好美味的食物。” 　　他这话刚说完，就听到门外由远至近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并不大声，节奏平稳缓慢，很明显走路的人在有意控制步调的速度。 　　几秒后，脚步声在房间门口停了下来，“咚咚咚……”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谢利尔跳下木柜，走到门口将房间门打开。 　　看到出现在门后的人，谢利尔并不意外。 　　反倒是对方在看到谢利尔之后，整个人愣在了原地，说到一半的话也瞬间卡在了喉咙里：“我是来送……” 　　谢利尔靠在门沿，金色的狐狸眼微垂，看了眼索尔霍林手中的衣服，接过他没说完的话：“送换洗衣物？” 　　索尔霍林呀了一声，有那么一刹那间甚至差点就忘记了将声音伪装，好在最后及时反应了过来：“对，我是来送换洗衣物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抬了抬放着衣物的漆盘。 　　“给我吧，”谢利尔朝他伸手。 　　索尔霍林正准备递过去，却在目光下意识瞟到谢利尔朝他伸出来的手时停了下来。 　　这是一双很漂亮又惹眼的手。 　　纯白的绷带缠绕着薄而骨感的手背，露出来的指节细长精致，在过道灯暖黄的光晕下透出了一种有些朦胧的白。 　　索尔霍林又抬眸看向对方的脖颈，上面同样缠着不染一丝纤尘的纯白绷带，下颔的阴影落在下面，隐隐能从那明暗模糊的光线里，看到微微凸起的喉结。 　　索尔霍林的心里突然生起一种古怪的情绪。 　　这明明是一种十分怪异的打扮，但是在这个青年身上，又有一种奇异的和谐。 　　他形容不出来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总之就是很吸引人。无论是眼睛，鼻子，双唇，还是缀在脸上的那一颗痣，甚至于像黑夜一样颜色的头发丝，都好看的无可挑剔。 　　漂亮的像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多看几眼心脏都会开始狂跳。 　　索尔霍林看得出神，就像是陷入了某种思绪里。 　　谢利尔：“嗯？” 　　直到谢利尔不轻不重的发出了一声有些慵懒的轻哼，他整个人才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蓦地回神。 　　像是怕谢利尔会生气一般，索尔霍林忙不迭开口：“抱歉……”伪装后的苍老声音在昏黄的过道里更沙哑了。 　　他垂下眼没再看谢利尔，默默将衣物递了过去。 　　谢利尔没说什么，接过衣物后就直接把门关上了。 　　而索尔霍林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静静站在原地，像是在整理某种思绪一样，就这么过了好几秒，才挪动脚步慢慢走开了。 第10章 　　从顶楼到二楼的阶梯并不是很高，下楼的时候，索尔霍林踩在一层层阶梯上，厚重的靴底发出一声又一声闷沉的声响。 　　明明在门口的时候就已经调整好了状态，结果此刻索尔霍林的脑海里，却还是不自觉浮现出那个黑发青年的面容。 　　由于常年伪装，索尔霍林很擅长观察人的面部五官，也拥有几乎是只看一眼就能将一个人的模样记住的天赋。 　　也正是因为这样，哪怕刚才他与那个黑色青年的交流，短暂得连一分钟不到，他的脑海里却还是非常清晰的记住了对方的脸，记住了每一帧每一寸五官轮廓。 　　索尔霍林摸了摸已经稳定下来的心跳声，在下完这层最后一个台阶后，他实在没忍住，回头看向了那个紧闭的房间门。 　　如果那个时候他没听错的话，在对方打开门之后，盥洗室里似乎是有水声传出。 　　应该是利森大人正在里面洗澡。 　　那个黑发青年和利森大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索尔霍林实在太好奇了，好奇到甚至产生了一种非常强烈的探索欲。 　　如果其中一个人不是利森大人，索尔霍林的第一反应会是两人或许是情人关系。因为是情人关系，所以会在一场雨后回到房间里，洗完澡做一场爱，互相疏解欲望。 　　但是他很清楚，利森大人并不是会轻易动心的人，更不会去找情人做那种事。 　　也正是因为否定了这种猜测，索尔霍林心底的好奇心才更猛烈，就像一株阴暗角落里的野草在心底肆意的滋生。 　　他的脑海里有太多疑问，为什么利森大人会把披风给那个青年穿，为什么他们会住在一个房间里，而且看这个架势，今晚还会住在一起。 　　最重要的是，一开始这个青年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间里的？ 　　是自己从窗外爬上去的？还是利森大人做了些什么？ 　　太多的疑惑萦绕在索尔霍林的心头，这个出现在利森大人身边的黑发青年就像一个谜，神秘又诡谲。 　　不能再去想了。 　　不能再去关注不该关注的事。 　　索尔霍林深吸了一口气，不断在心里对自己敲着警钟。 　　……… 　　房间里。 　　谢利尔将换洗衣物随手放到架子上。 　　因为无聊他四处看了看，最后在柜子里翻出一张唱片放在了留声机的转台上。 　　刻着齿格的唱针开始缓缓转动，舒缓的大管风琴音在房间里慢慢响起。 　　恬静婉转的旋律，节奏不快不慢，音调不高不低，传到耳膜里的时候有一种沉韵又悠扬的浪漫。 　　是一首赞颂爱情的音乐。 　　谢利尔再次坐到褐红色的木柜上，眯起眼睛，享受着音乐入耳的清闲。 　　他的指尖又习惯性的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木柜平滑的漆面，所敲出的清脆响声与极有韵味的旋律结合在一起，吸引了盘旋在屋檐下躲雨的青鸟与灰雀。 　　这些青鸟与灰雀从充满花香的阳台飞到了半开的窗棂上，像是在配合着谢利尔合唱一般，发出了叽叽喳喳的鸣叫。 　　算不上有多好听，但是与留声机里传出来大管风琴音组合到一起，在谢利尔指尖敲击出的节奏下，让原本缱绻的旋律里，多了几分大自然的清爽。 　　外面的雨还在哗哗的下着，吹来了傍晚清凉的风。 　　这些风吹动着谢利尔垂在两鬓的细发，墨一样的颜色将他的皮肤衬得更白，透着一种霜雪似的冷感。 　　室内的灯光笼罩在他的身上，又与窗外暗下来的光线交融在一切，勾勒着他无瑕秾丽的五官。 　　他闭着眼，浓长的眼睫像微卷的蝶羽，在眼帘处投下的狭长阴影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莫测的神秘。 　　利森维恩从盥洗室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他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出声打扰。 　　这种下意识的行为利森维恩自己也说不出来的原因，他看着还在听着旋乐的黑发青年，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一种很奇妙的错觉，对方不像是魔镜，更像是一幅被镶嵌在画框里，被放在古堡中珍藏的画。 　　你站在他面前，能看到他，触碰他，却始终隔着一层距离，隔着一层空间的隔阂。 　　利森维恩的眸光微闪，不知道是因为视觉受到了触动，还是因为回荡在房间里的音乐正倾述着情爱的缠绵，他很确定自己在这刹那间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情绪波动。 　　谢利尔知道利森维恩在看自己，不过他并没有理会，而是直到一首旋律结束之后，他才睁开眼眸，朝着利森维恩所在的方向看去。 　　四目相对的刹那间，细碎飘扬的黑发下，谢利尔金色的瞳仁底部被光晕映出了斑斓又昳丽的颜色。他唇角微勾，冲着利森维恩露出一个轻浅的微笑：“速度还挺快呀。” 　　又是这种熟络的话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低缓，徐徐而出的慵懒声线比留声机里放出的大管风琴音还要动听。 　　利森维恩没有说话，他本就是不善言辞的性格，也更不会回应无意义的闲聊。 　　但是在静默了片刻之后，看着黑发青年眼中那未曾散去的笑意，他的喉结微微滚动，最终会是回了一个：“嗯。” 　　听到这不算回应的回应，谢利尔眼中的笑意顿时更浓厚了，金色的虹膜里也浮现出一抹细微的促狭。 　　他本就是十分妖冶的长相，当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染上这种类似于戏谑的情绪后，就更显摄魄勾人，像一幅画从边框的束缚中走出，变得明艳又鲜活。 　　房间外，豆大的雨滴极有韵律地敲打着浅色的窗棂，青鸟与灰雀还在鸣叫，方才那一瞬间的波动再次浮现到利森维恩的胸口。 　　这一次，这一丝波动不再是转瞬即逝，而是持续得更久。久到利森维恩的内心那仿佛宁静了千万年的深潭，也掀起了一抹轻微的涟漪。 　　他嘴唇紧闭，走到谢利尔对面的凳子上坐下。 　　谢利尔没再说话，他也没开口。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坐在房间里，听着从留声机里传出的旋律。 　　一曲结束后，又接着下一曲。 　　转盘缓缓转动，细针轻轻摩挲，时间就在这一首又一首旋律里，消磨流逝。 　　在最后一首旋律收尾之后，细针停了下来。 　　谢利尔看了一眼墙上的壁钟，从木柜上跳下来，看着因为他这动作而朝着他看过来的利森维恩，谢利尔低笑着说道：“晚安，利森维恩。” 　　不过说完这话，谢利尔并没有立刻回到镜子里，而是微微垂着眼眸一直注视着利森维恩。 　　至于这其中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他在等利森维恩回应。 　　就像他今日出来前，向利森维恩打招呼之后，一字一句的说着他该如何回应一样。 　　利森维恩沉默。 　　谢利尔也沉默，不出声不催促，就只是盯着利森维恩看。 　　他的眼神不热切，也不冷淡，只夹杂着几分不加掩饰的兴味。以一种无法被无视的强烈存在感，循循善诱着一个强大孤冷的猎物迈出漆黑的洞穴。 　　空气中萦绕出一种互相对峙却并不紧绷的氛围，一场无言的交锋在雨夜的房间里蔓延。 　　窗棂上的青鸟和灰雀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压低了之前肆意的鸣叫，变成了极小声的低吟。 　　一秒……两秒……三秒…… 　　直到十秒过去了，最终还是利森维恩做出妥协，结束了这场僵持。 　　他薄唇微张，在谢利尔的视线下，说出了那两个字：“晚安。”低沉的嗓音里透着一丝并不明显的生涩。 　　虽然没有叫谢利尔的名字，但是相比起之前，已经算是做了很大的让步。 　　谢利尔愉快的笑起来，走到了利森维恩面前，在对方因为他的靠近而下意识皱眉抬头的时候，谢利尔微微俯下身，将额头轻轻贴在了利森维恩的额头上。 　　利森维恩的瞳孔瑟缩了一下，浅色的琥珀色眼眸里第一次浮现出很明显的惊讶。 　　也是因为这份惊讶，让他的反应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滞后。 　　等下一秒他意识到什么的时候，额头上微凉的触感已经消失，谢利尔的身体散成浅金色的碎光回到了镜子里。 　　只有最后消失前那句话仿佛还在利森维恩耳边萦绕着。 　　他听到他说：“下次可别让我再提醒了。” 　　利森维恩从凳子上倏地起身，他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属于另一个人的微凉温度。 　　伯莎利顿国的人都说他是铁血冰冷的兵器，像一把没有温度的利刃。 　　利森维恩并不在意旁人对他的看法如何，更不在意外界是如何传他的。不过这一刻，他的心里竟然产生了一种有些滑稽的对比。 　　不管旁人怎么说，他的身体和其他人并没有任何不同，无论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体温，还是呼出来的气息是温热的。 　　而谢利尔，那个黑发青年，额头上的那转瞬即逝的触感让他无比清晰的认识到，对方和他不一样。他是魔镜，是传说中全知全能的存在，他的体温是冷的，皮肤是冷的，或许心脏也同样如此。 　　无论对方有多喜欢笑，戏谑的，欣慰的，散漫的，满足的，不管这些笑看起来有多么真实。 　　骨子里，都是没有温度的冰凉。 　　他和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想到这，利森维恩突然觉得莫名的烦躁。 　　为自己竟然会去在意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他闭上眼，开始调整心绪。 　　两秒后，再睁开眼时，他眼底的沉冷就像是一片死湖，不见一丝波澜。 第11章 　　一晚上过去，第二天一早，谢利尔还在镜子里睡觉，利森维恩就骑上马继续出发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在一处密林深处，利森维恩再次受到了红衣主教的伏击。 　　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红衣主教这次带来了五十多个改造剑士。不过即便改造剑士的数量已经多了五倍多，最终的结果，依旧和上次一样。 　　五十六个身穿坚硬铠甲的剑士被尽数斩灭在利森维恩的剑下，红衣主教也受了重伤，两只手臂更是被深深斩断。 　　如果不是最后关头使用了替身神术逃跑，他将会成为今日利森维恩剑下的第五十七个亡魂。 　　这倒不是说这位红衣主教和改造剑士的实力有多弱，而是利森维恩实在太过深不可测。 　　红衣主教误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清楚利森维恩的实力，却没想到他所估量出的实力，不过只是冰山一角。 　　他低估了利森维恩，也高估了自己。 　　利森维恩不是神眷者，不能使用神术，然而仅仅只靠一把骑士之剑，就能将他逼至绝境，甚至为了活命不得不使用副作用巨大的替身术，在千钧一发之刻将身体与银翼之杖做对调。 　　逃跑的路上，红衣主教念动口诀将血淋淋的手臂用泥泞堵住，他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双臂断截处剧烈的疼痛让他脸上那些缝补的裂口更显狰狞。 　　利森维恩…… 　　他蛇一样阴冷晦暗的竖瞳里堆积出巨大的阴霾，猩红的血液从充血破裂的眼角渗出。 　　再又跑了半个小时，确认利森维恩不会追来之后，红衣主教整个人像是卸了力一样，背靠着树干跌坐下来大口喘着气。 　　等疼痛稍微减缓一些时，他闭上眼睛念动口诀，一条红色的巴里王蛇从他的衣袍里钻出，以极快的速度往西侧方向滑走了。 　　两个小时后，在红衣主教的意识涣散得快昏厥时，放出去的巴里王蛇回到了他身上，与此同时，一阵马蹄声也从远处传来。 　　而与马蹄声一同响起的，还有铃铃铃的铜铃声。 　　红衣主教强撑着一口气，抬着沉重的眼皮看向西侧方向。一辆罩着暗紫色绒布、看起来并不怎么起眼的马车停在了距离他一米外的地方。 　　驾马的车夫是一个非常俊气的青年，同样有着一头深蓝色的头发，两人的五官有七分相似。 　　不过红衣主教的面部轮廓更秀气，而这个车夫的脸更棱角锋利，眼神里透着一种如人偶一般的冷淡和死气。 　　他的手上拉着缰绳，垂下眼面无表情的看向地上的红衣主教，虹膜中没有任何波澜，即便地上这个被砍断双臂的人是他的双生哥哥，他脸上的表情也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既没有悲伤，也没有诧异，平淡的目光好像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死物。 　　红衣主教在心里苦笑，对上弟弟看过来的视线，他那张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上扬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有些艰难的出声：“厄修斯……” 　　厄修斯的眼睛动了动，却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直到一道低沉又温柔的男声从马车内缓缓响起——— 　　“过去吧，厄修斯，厄威斯现在应该很需要你。”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地上的厄威斯颤抖了一下，刺骨的寒意从背脊一路上蹿，直直涌入喉咙让他战栗不已。 　　想到这次的任务已经失败了两次，心底的恐惧竟比疼痛更让他浑身发凉：“殿下我……”他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解释什么，只是刚开口，就被对方轻声打断了：“厄威斯，先把伤治好再说，好吗？” 　　最后两个字明明是用着征求的语气，声音也温润包容，就像仲夏夜徐徐吹拂的晚风，然而听在厄威斯的耳朵里，却让他浑身发颤，面部的肌肉更是因为巨大的恐慌而抽动不已。 　　这时，马车内的人再次开口：“去吧，厄修斯，帮你哥哥治伤。” 　　听到指令的厄修斯跳下马车，几步走到厄威斯面前。 　　他蹲下身，像在完成任务一样挽起衣袖，露出了自己的手臂。 　　这本该是一条好看的手臂，结实修长，薄而归整的肌肉均匀的分布在上面，不干瘪瘦弱，也不过分贲张，虽然肤色有些苍白却不难看出手臂的力感。 　　然而上面一个个密密麻麻的牙印，硬生生破坏了这份美感。 　　厄威斯的眼里闪过一抹难受，但是等厄修斯将手臂伸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张开嘴，用力咬下。 　　他的牙齿刺破厄修斯的皮肤，吸着双生兄弟厄修斯的鲜血，渐渐的，被利森维恩斩断的双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长出来。 　　当最后一个指节也重新长出来之后，厄威斯停下了吸血。 　　身上的疼痛已经消失不见，他试着动了动，手臂也恢复了灵活。 　　如果不是被斩断的地方还留着一道像是被缝补的狰狞裂口，他的双臂看起来，就像是从来没有没有断过一样。 　　厄威斯抬起眼，嘴角扯出一个微笑，用干哑难听的嗓音说道：“厄修斯，谢谢。” 　　厄修斯看也没看他一眼，放下衣袖站起身就开始往回走。 　　厄威斯看着自己弟弟的背影，有些自嘲的垂下眼，将情绪掩盖到眼底深处。 　　等厄修斯重新回到马车前座后，马车后方的帘幕被一只修长的手从里面撩开。紧接着，一个身穿白色星月法袍的男人，从车内走下，一步步朝厄威斯走来。 　　男人的步履十分平稳，带着一种不疾不徐的优雅与从容，他走路也很轻，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然而他每靠近一步就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在厄威斯的心里狠狠砸了一下，让他呼吸急促，像是整个人被按在深海中濒临窒息。 　　明明只有几秒的时间，对于厄威斯来说却仿佛无比漫长。 　　男人走到厄威斯面前的时候，抬起手，动作轻柔的将掌心放在厄威斯的头上：“厄威斯，告诉我，为什么这一次又没有把魔镜带回？” 　　他用着一种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爱语气，声音十分温和，低沉又磁性，像是歌剧院里被缓缓奏响的大提琴音。 　　然而听到这声音，厄威斯的身体却颤抖得更厉害了。他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攥紧，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平稳，隔了好几秒才勉强稳住情绪，抬头看向这个高挑的男人：“殿下……是我轻敌了……” 　　“这样呀……”男人语气不变，依旧是温温和和的样子。他挺俊的脸上戴着一副金色细边眼镜，右侧的细链自然的垂在脸侧，让那原本就立体深邃的轮廓更添了几分成熟的儒雅感。 　　此刻，那祖母绿的眼眸微微垂着，瞳孔里映着厄威斯惨白的脸色。 　　他看起来很平静，只是下一秒放在厄威斯头上的手用力一抓，拽着厄威斯的头发将他整个人强硬地扯起来：“你应该知道魔镜对我很重要。” 　　头皮被拉扯的痛感让厄威斯倒吸一口气，他赶紧说道：“殿下请再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 　　“厄威斯，”男人喊着厄威斯的名字，再次打断了无意义的求饶废话。 　　他松开手任由厄威斯跌坐到地上：“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这个红衣主教，如同在看一个锤死挣扎的蝼蚁：“半个月后，莱伽圣恩学院会开放一次招生，我会给你安排一个新身份。” 　　说完这话，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白色手帕，轻轻擦拭起那只抓过厄威斯头发的手。 　　他擦得很认真，动作缓慢而细致，每一个骨节每一寸皮肤都不放过，直到自己觉得差不多满意之后，才停下来，看着厄威斯继续道：“你不会再让我失望的，对吗？” 　　厄威斯大力点头，立刻保证道：“殿下，请再信我一次。” 　　男人闻言，镜片下的眼皮微微抬了抬：“我期待你的好消息。” 　　既然现在已经无法从利森维恩的手中抢走魔镜，那就只有等魔镜被带到伯莎利顿国主城后，再做行动。 　　兴许魔镜在那位王后身边，会比在利森维恩身上更容易夺回。 　　他看着厄威斯，绿宝石般深邃的眸子里隐隐闪动着一抹压抑至深的疯狂：“你知道的，拥有过再失去，这对我来说是最不可忍受的事。” 　　他曾经得到过魔镜，问过魔镜问题，只是魔镜只来得及给他解答一个疑惑，就因为种种意外流失在外。 　　男人直视着厄修斯的眼睛，无声的压迫向他侵袭而来：“厄修斯，这一次，你不能再失败。” 　　厄威斯打了一个寒颤，冷汗从后背渗出。 　　他看着男人说这话时温和中却带着几分暗示的强势目光，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将双手交叠在了胸前。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后说道：“光明神在上，我厄威斯以生命起誓，一定会将魔镜带回给阿诺德殿下。如果不能办到，我的血肉会被恶魔吞噬，我的灵魂会化为灰烬坠入死亡之渊，我将永不能轮回，永远受烈火灼烧之苦，受剔骨抽筋之痛。” 　　阿诺德轻轻笑了起来，他抬头看了眼蔚蓝的天空，随后又低头看向起誓过后像是丢了魂的厄威斯，削薄的双唇微动，充满怜爱的说：“敬生命，敬光明神。” 　　他将手中的白色手帕放到厄威斯的肩膀上：“擦一擦吧，脸上的鲜血太难看了。” 　　厄威斯回过神，艰难的挤出几个字：“多……多谢殿下。” 　　阿诺德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了马车。 　　一分钟后，罩着暗紫色绒布的马车缓缓驶开了，马蹄奔跑的声音混和着铜铃的声响，渐渐消失在了厄威斯的耳膜中。 　　与此同时，另一边。 　　待在镜子里的谢利尔意味不明的感叹了一句：“小黑，今年的莱伽圣恩学院，应该会很热闹。” 　　胖乌鸦停在谢利尔的肩上，歪着黑黑的小脑袋问：“你打算披个学生马甲去看乐子？”它显然是想到了之前在维尔纳小镇的甜品店时，谢利尔对那个店员的回答。 　　谢利尔用指尖戳了一下它的脑袋，并没有纠正系统他并不是纯粹为了看乐子，只是对前半句的学生马甲这几个字做了调侃似的反问：“哪有只能晚上才出来上课的学生？” 　　有日落之前不能出来的限制在前，比起学生，显然另一种身份会更合理。 　　那就是以外聘占星术师的身份到学院任教。 　　莱伽圣恩学院都是神眷者，老师这个身份，对他作为魔镜的能力值提升会很有用处。 　　当然，到时候为了身份更合理化，势必还需要王后的特许。 　　想到这，谢利尔通过空间里的镜子看向了外面。按照利森维恩现在前行的速度，只需两天的时间，他就能到达主城。 　　而实际也与谢利尔预估的一样，不多不少，四十八个小时之后，利森维恩准时进到了伯莎利顿主城。 第12章 　　谢利尔重生的这个异世界一共分为了三大板块。 　　第一大板块为兰欧大陆，是以光明神为狂热信仰的人类居住地，也是三大板块中占地面积最广的一个。 　　整个兰欧大陆一共有三个国家，分别为伯莎利顿国、亚里兰国、以及艾塞亚国，三个国家呈三足鼎立之势互相制约。 　　剩下两个板块分别为全是海域的深蓝之海，和被兰欧大陆的公民称为死亡禁地的无妄虚密林。 　　无妄虚密林在三大板块中占地最小，位于兰欧大陆和深蓝之海的中间。 　　在人类传说中，无妄虚密林里有长着尖耳和翅膀的精灵，有身形巨大会喷火焰的翼龙，也有残暴好斗只知道猎杀的兽人。 　　因为有后两者的存在，住在兰欧大陆的人类不愿意踏足无妄虚密林。 　　在他们眼中，无妄虚密林是危险之地，哪怕只是靠近那里，都会被一种死亡和腐朽的恐怖之气侵袭。 　　曾经也有一些不信邪的神眷者想去探险，然而最终的结果，无一例外的都交代在那里。 　　就算偶有一两个幸运的人得到光明神庇护成功逃离，回来的时候也是缺胳膊少腿，有些甚至直接患上了痴傻症。 　　神眷者尚且如此，普通人就是有去无回。 　　久而久之，无妄虚密林在兰欧大陆的公民的心中，就成了最不能靠近的死亡之渊。无妄虚的外围，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流放之地。 　　一些穷凶极恶却又因为种种原因而无法被处于死刑的罪犯，就会被带到这里自生自灭。 　　也因为无妄虚密林的位置正好横在了板块的中间，所以它的另一面深蓝之海也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传说深蓝之海里有只用歌声就能迷惑人心智的海妖，他们上半身是人的形态下半身是鱼的形态。 　　这些海妖住在广袤无垠的海下王国，那里拥有着远比整个兰欧大陆更丰富的资源。 　　当然，这些于兰欧大陆的公民心中都只是传说，并没有事实依据。 　　有些人相信，有些人不信，有些人则漠不关心。 　　作为魔镜的谢利尔，曾经就被一个企图穿过无妄虚密林去往深蓝之海的神眷者问过海下王国的真实性。 　　全知全能的谢利尔回答了他的问题，而后那位对自身实力极度自信的神眷者也下定决心踏上了冒险之旅。 　　不过最终的结果是对方死在了无妄虚密林的外围，被那些早已经失去理智和伦理束缚的罪犯们分食。 　　对于那位神眷者，谢利尔是有些唏嘘的。对方的实力其实足够穿过无妄虚密林，只是个人的能力再强，防备的了无妄虚密林深处的那三大族群，却防备不了密林外围那些已经失去道德观的扭曲人心。 　　比起精灵、翼龙或者是兽人，显然人心才是最可怕也最难以揣测的存在。 　　在谢利尔看来，三大板块里，无妄虚密林和深蓝之海反而相对单纯。 　　不过谢利尔这人喜欢看乐子，太单纯的环境他不太喜欢。他喜欢在几乎什么都知道的情况之下，看着那些人互相博弈。 　　越是复杂越是尔虞我诈的环境他越喜欢，因为代表着有热闹可以看。 　　就像他现在所在的伯莎利顿国主城。 　　此时，时间正好是下午四点半。 　　夕阳将天空染成了一片绯红，渐渐下沉的暮色穿过一层层飘动的浮云，照射到了这座被誉为神恩之光的城邦。 　　之所以被誉为神恩之光，是因为七百年前光明神曾在这座王城显过神迹。 　　那场神迹，被赋予了神秘而传奇的色彩。 　　也正是这个原因，伯莎利顿国是三个王国之中，教堂和光明神雕塑最多的国家。 　　这里的公民深深热爱着、信仰着伟大而仁慈的光明神，他们始终坚信光明神一直待在伯莎利顿国，也坚信这位至高无上的神明偏爱着这座古老繁华的城邦，并且一定会在某一天再次显出神迹。 　　想到这，谢利尔在看看进主城之后，周围这些人对利森维恩这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心情多少有几分微妙。 　　要是这些人发现他们深深畏惧的存在竟然就是光明神的化身之一，情绪应该会相当的跌宕起伏，脸上的表情也应该会十分精彩吧。 　　谢利尔突然有些期待利森维恩的那一层隐秘身份曝光的那一天。 　　………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在穿过最大的圣莱亚神主教堂之后，利森维恩将他带到了王城主殿——阿布科诺古堡。 　　阿布科诺古堡是伯莎利顿国最炫丽辉煌的建筑，外围由琳琅炫目的彩绘窗棂和大理石浮雕组成，色彩厚重，充斥着力与美的结合。 　　这里曾经是高统治者的居所，现如今，这座古堡的主人是王后赛奥。 　　飘散着红翎兰花香的内殿里。 　　赛奥王后半眯着蓝色的双眸，神情慵懒的坐在刻着繁复雕花的华丽躺椅上，手中拿着一根黑金色的长烟斗缓缓抽着。 　　薄薄的白烟从圆弧的斗尖飘扬而出，一圈圈散到空气中后萦绕到她美艳绝伦的脸上，透出了一种朦胧的高贵。 　　她的身上穿着一件装点着金丝刺绣和花卉图纹的白色长裙，肩上披着一袭金咖色的斗篷。丝绒般的金色卷发自然的披散着，头上的黑金色王冠在灯光下泛着有些冷硬的金属光泽。 　　在她身侧，站着一个戴着银质面具、身形高挑劲瘦的女骑士。 　　当利森维恩走进房间后，赛奥王后原本漫不经心的状态瞬间有了变化。 　　她将黑金色的长烟斗放在一边，蓝色的眼眸注视着在两米远位置停下的利森维恩，眉宇之间浮现出一抹隐隐的激动：“魔镜拿到了吗？” 　　利森维恩没有说话，只是将装着魔镜的盒子拿了出来。 　　赛奥王后并没因利森维恩这过分沉默的态度而感到冒犯，她早已习惯了这位暗骑士的惜字如金，自然不在意对方的冷淡。 　　更何况，此刻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对方手中的盒子所吸引。 　　她知道她要的东西，就在里面。 　　那个传说中知晓世界上所有事情，能解答所有疑惑的魔镜！ 　　赛奥王后眼神微闪：“琳兰，”她喊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欣喜。 　　身旁的女骑士立刻动了，不需要多说，就径直走向了利森维恩。 　　她从利森维恩手中接过装着魔镜的盒子，又很快将这个盒子双手奉到赛奥王后面前。 　　赛奥王后接过盒子，迫不及待的将上面的锁扣打开。 　　当看到盒子里放置的魔镜之后，她那如烈焰玫瑰一样红艳的双唇愉快的向上扬起：“是魔镜！” 　　说话间，她忍不住将魔镜拿到了手中开始细致的观摩，并且用指尖重点摩挲镜子背后那一段符文咒语。 　　镜中的谢利尔感受到王后对这面镜子的爱不释手，饶有兴趣的说了一句：“如果不是有时间限制，兴许她现在就要问我谁才是世上最美的人了。” 　　胖乌鸦眼珠转了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一样，当即咳了咳嗓子，飞到谢利尔面前，故意学着童话故事里那个恶毒王后的语气，一板一眼的看着谢利尔说道：“魔镜呀魔镜，谁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谢利尔好笑的挑了挑眉，配合着胖乌鸦系统的角色扮演，也学着故事里魔镜的说话口吻，用悦耳磁性的声线缓缓说道：“亲爱的王后，你的女儿白雪公主，比你要美丽一百倍一万倍。” 　　胖乌鸦一听，乐呼呼的拍了拍翅膀，更来劲了：“该死的！我一定要让白雪公主消失在这个世界，一定要派出最忠臣的暗骑士将她带到深林秘密处死！” 　　说完这话，胖乌鸦眨动眼睛，满眼期待的看着谢利尔，显然是在等待谢利尔继续与它对戏。 　　而谢利尔却只是笑了笑，伸出手在胖乌鸦的脑袋上弹了一下：“一边玩儿去。” 　　胖乌鸦不服气，嘴里嚷嚷着：“谢利尔我们继续嘛继续嘛！” 　　谢利尔将食指放在唇上：“嘘。”他示意胖乌鸦先禁声。 　　原因无他，在方才他与系统一来一往的对话时，利森维恩已经将魔镜能化成人形体出来的事告诉给了赛奥王后。 　　当然，利森维恩隐藏了和谢利尔相处的一些过程，只单单将魔镜能化成人形体这件事本身陈述出来。 　　而仅仅如此，已足够让赛奥王后震惊。 　　这位美艳高贵的王后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中的镜子：“你说的可属实？”虽然她知道利森维恩绝对不会说谎，但是还是忍不住再次确认。 　　利森维恩平静的嗯了一声，目光在魔镜上短暂的停留了半秒又收回。 　　赛奥王后抚摸着精致的镜身，她看着镜面中的自己，嘴角的笑容不自觉的又扩散了几分，摄人心魄的碧蓝色眼睛里更是闪过一抹别有深意的惊喜：“可真是意外的收获。” 　　说完这话，赛奥王后才抬眸看向还站在原处的利森维恩：“你先下去吧。” 　　利森维恩微微点头，转身离开了。 　　镜子里的胖乌鸦看着利森维恩的背影，语气突然变得有些莫名：“诶……谢利尔，他就这么走了呀……”这一走，也算是分别了吧。 　　谢利尔瞥它一眼：“你又在期待什么？” 　　胖乌鸦摇脑袋：“我没有。” 　　谢利尔闻言，也不再多言，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奥赛王后身上。 　　赛奥王后轻轻抚摸着镜子边框上的纹路，放低声音，用一种堪称温柔的语气对着镜子说道：“真是神奇呀，你竟然还能化成人形体。” 　　因为刚抽过长烟，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很轻微的沙哑，性感的语调里混杂着几分慢条斯理的温柔，像是在宠溺着一个最心爱的宝物…… 　　“刚才我该再问问的，问问利森维恩你的人形体是什么样子。” 　　“是高是矮，是胖还是瘦，真期待呀……” 第13章 　　内殿的房间里飘散着沁人心脾的芳香，在墙上的挂钟指向六点整的时候，窗外的斜阳也彻底消失在地平线。 　　赛奥王后像是得到了最欣喜的宝藏一般，将魔镜小心翼翼地放在由水晶和红玛瑙砌成的柱架上，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这面全知全能的镜子。 　　从她得知了魔镜的存在之后，就一直在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而利森维恩，也无愧于她的期望，将这面镜子顺利带回王城。 　　按照利森维恩陈述的事实，赛奥王后推断出魔镜的人形体应该是只会在傍晚出来。 　　而眼下，正是一个非常符合的时间点。 　　想到这，她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随即将目光重新转回到魔镜身上，带着几分期待的，缓缓开口：“亲爱的，我能见见你吗？” 　　她的语气无疑是十分轻柔的，只蓝色的眼瞳深处还藏匿着一丝不容拒绝。 　　待在镜子里的谢利尔，没有在赛奥王后面前故作神秘的打算。 　　不出意外的话，他接下来会在座王城待上一段时间。 　　在此期间，有赛奥王后这个最高统治者的默许，对于谢利尔来说，无论是到哪里、又或者是做什么事都会更方便。 　　而获得默许的前提，需要他与王后先交流。 　　所以在确定整个内殿除了赛奥王后和那位女骑士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的存在之后，谢利尔并没有耽搁，直接就从镜子里出来，整个人显现在赛奥王后面前。 　　赛奥王后的瞳孔蓦地瑟缩了一瞬。 　　即便在此之前，她早已经做好准备，然而此刻看到这个几乎可以说是凭空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黑发青年，内心依旧受到了不小的震撼与冲击。 　　她蔚蓝色的眼瞳不自觉瞪大，视线停留在对方的脸上，好半天都没有言语。 　　她设想过魔镜化成人形体的模样。 　　想过他或许会是充满智慧的老者形象，脸上应该会有一些褶皱，下巴处留着发白的长须，穿着一袭古老繁复的长袍，肩上披着印刻着黑魔法咒语的披风。 　　然而事实却是，对方与她设想的哪一面都不沾边。 　　单从外形来看，这个魔镜人形体实在长得太过好看了。 　　这种好看并非是纯粹的艳丽，也并非是纯粹的清冷，而是透着一种混沌的、亦正亦邪的张扬。 　　有些诡谲，神秘中又带着几分诱人堕落的探索欲。 　　让人看到他之后，目光就很难再从他身上移开。 　　赛奥从小就十分要强，她不能忍受世界上有比她更美丽的存在，对于美貌的追求也已经到了一种痴迷的地步，但是眼前这个黑发青年，却让她生不起一丝嫉妒。 　　甚至她的心里，还滋生一种想要占有的欲望。 　　而他们不过才只是初见。 　　奥塞王后的眸光微闪，压下心里的惊骇。 　　这时，谢利尔微微一笑，主动走上前，轻轻执起了赛奥王后的手。 　　这一刹那间，赛奥王后的指尖微颤了一下。 　　她在紧张。 　　因为与对方的触碰。 　　这对她来说还真是一种难得体验。 　　赛奥王后神色有些莫名。 　　而下一秒，谢利尔已经俯下身，隔着一层黑金色的手套，在王后的手背上落下一个轻浅绅士的吻。 　　“美丽的王后，很高兴与你相见。” 　　他的声音平缓而清悦，娓娓道来的语调让本就磁性的嗓音多了几分撩人的味道。 　　赛奥王后嘴唇微抿，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吻手礼，再正常不过的问安话，她却有一种手背和耳朵都被轻轻烫了一下的错觉。 　　为对方的双唇在她手背上留下的轻微触感。 　　也为对方那悦耳动人的声线。 　　她垂下眼帘，用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被黑发青年吻过的手背，那一瞬间的触感柔软中带着些许的凉意，倒是让她记得很清晰。 　　不过这意料之外的小插曲并没有让赛奥王后忘记自己的目的，她眼皮微动，再次看向了谢利尔：“如果我现在就问你问题，你会回答吗？” 　　谢利尔闻言轻轻笑了一下：“那就要看你问的是什么问题了。”他别有深意的说着，纤长的睫毛在金色的眼瞳蒙上了一层深邃的阴影。 　　赛奥王后若有所思了片刻，随即问道：“除魔镜之外，你还有什么称呼？” 　　谢利尔回道：“你可以叫我谢利尔。” 　　赛奥王后又接着问：“我最喜欢什么颜色？” 　　“金色。”谢利尔看向赛奥王后这一头漂亮的金色长卷发：“譬如你这头发的金，譬如……” 　　他微微顿了顿，冲着赛奥王后轻轻眨了眨似鎏金一样的眼：“譬如我这瞳孔的颜色。” 　　赛奥王后微微错开了谢利尔的眼神，第三次问：“亚里兰国的君王是否已经制定出针对伯莎利顿国粮食贸易的抵制计划？” 　　这一次的这个问题，显然不是前两个问题那样的普通和日常。 　　谢利尔挑了挑眉：“尊敬的王后，这个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不过再有诸如此类的问题，就需要等到下个月的今天才能为你再次解惑。” 　　“所以王后，你要听我的回答吗？” 　　赛奥王后轻轻笑了起来：“不，”她拒绝的很果断，艳丽的红唇微勾，眼瞳里流转出一抹不加掩饰的野心：“我想留着问更有意义的事。” 　　这三个试探性的问答，已经足够让她猜到了魔镜人形体回答问题的一个大致的衡量范围。 　　谢利尔并不意外赛奥王后会如此直接的给出否定。 　　赛奥王后是一个聪明的女人，虽然对自身美貌近乎疯魔的执着让她受到不少诟病，但是这不并能否认她是一位非常合格的政治家。她追求美貌，也追求权利。 　　而这两者，从来都不冲突。 　　能稳稳坐上伯莎利顿国统治者的位置，她本身的能力足够出彩。 　　话题到这里，赛奥王后的心里已经有了数。 　　所以下一秒，她只思忖了片刻，就问出了一个她认为谢利尔一定会回答的问题：“或许你现在可以回答我，谁才是这世上最美的人？” 　　这熟悉的话语让谢利尔眼眸微挑，金色的虹膜里浮现出一抹似流光溢彩的笑意。 　　如果赛奥王后这个问题放在三个月之后，那一定是刚刚成年的公主伊迪丝。 　　但是现在…… 　　在赛奥王后略显期待的眼神下，谢利尔凝视着她的眼睛，如实回道：“美丽的王后，你才是这世上最美的人。”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轻浅却认真，带着几分低懒的声线像是穿过了时间的长河，呈现出一种宛如神明古老而神秘的低语之音。 　　这份回答，承载着对这世间万物尽数洞察的全知全能，落到赛奥王后的耳里，有一种心醉神迷的动听。 　　赛奥王后愉快的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间都染上了一层喜悦。 　　没有哪一个女人不想听到这样的回答。 　　尤其是回答这个问题的还是一位足够让人惊艳和心动的青年。 　　恰好这个青年，又是不会说谎的魔镜。 　　这两种因素叠加到一起，让赛奥王后对眼前这个黑发青年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而这也正是谢利尔所需要的。 　　毕竟从某方面来说，他现在也是正式步入了打工生涯的正轨。 　　通俗一点比喻，赛奥王后也算是他的上司。 　　于是谢利尔十分自然的为自己谋取入职的福利：“美丽的王后，在我以这种状态出现在大众面前的时候，或许该拥有一个更合理的身份？” 　　赛奥王后开始认真思索起来。 　　她并不排斥谢利尔的直接。 　　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欣赏。 　　在魔镜这一层特殊身份的加持下，她喜欢对方的直言直语。因为这何尝不是从另一方面代表了她与魔镜的关系正在拉近。 　　在不知道魔镜能化成人形体之前，赛奥是准备将全知全能的镜子当成私有物来看，但是在知道对方能以人的状态出现在自己面前后，赛奥就知道，之前的打算注定是行不通的。 　　全知全能的魔镜不可能被她掌控，在对方眼中，这个世界上几乎不存在任何秘密，这种情况下，她与魔镜之间也不会是主人与随身所有物的关系。 　　而等她看到对方现身，而后又与对方进行了一番短暂的交流后，也更加坚信这一点。 　　与其绞尽脑汁去设想如何控制魔镜，不如先与魔镜维系一种和平友好的联系。 　　她对魔镜有好感，她也需要魔镜对她产生同样的好感。 　　虽然她不确定隶属于黑暗力量的魔镜是否具有这种人类才有的情感，但是现阶段她必须要设想出这种可能，并且以这种可能为前提，在不触及权利底线的情况下，对魔镜释放最大程度的善意。 　　毕竟对魔镜好一点，于她而言，总归是百利而无一害。 　　更何况除开这些，知道魔镜能化成人形这事的人，越少越好。 　　就算对方不主动说，她也会做些相应的安排。 　　区别不过只是早晚的问题。 　　现在魔镜主动提出来，她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当然，我会给你安排一个子爵的身份，对外你还会是我远在卡尔德拉小镇的侄子，有这两重身份的加持，你在阿布科诺古堡能拥有足够的话语权。” 　　“这样的身份你觉得如何？” 　　赛奥王后出生在卡尔德拉小镇，伯莎利顿国的公民对王后的身世并不了解，这个明面上的身份即便到时候有人刻意去探究，也挖不出什么。 　　更不用说聪明的人，大多数会选择沉默。即使心有疑虑，也没有胆子对赛奥王后进行质问。 　　在赛奥王后的视角下，这样的身份确实是她所能想到的、综合下来最合适的一个。 　　只是对于谢利尔而言，这样的身份于他的意义却并不大。 　　所以面对赛奥王后的询问，谢利尔轻笑着摇了摇头。 　　赛奥王后顿时感到诧异，不过到底是久居上位的掌权者，短暂的惊讶之后，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看来你有更好的建议。” 　　话题到了这里，也没必要不拐弯抹角。 　　谢利尔直言道：“你只需要宣称我是你找来的云游占星术士。” 　　“云游占星术士？”赛奥王后眯了眯眼，看向谢利尔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探究的深意。 　　谢利尔说出自己的诉求：“我需要以外聘占星术师的身份到莱伽圣恩学院任教。” 第14章 　　会这么说，倒不是谢利尔心血来潮。 　　早在他还在卡尔德拉小镇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个想法。 　　而在刚才与赛奥王后那一番一问一答的对话中，谢利尔也只不过是将这个想法彻底确定了下来。 　　作为魔镜，他能力值提升的途径之一，就是在镜子里向外界的魔镜持有者解惑。 　　这个持有者问的问题对世界改变、对周围环境的影响力越大，他所得到的能力点就越多。 　　这也是他提升能力值最主要的途径。 　　相对的，既然有最主要的，那自然就有次要的。 　　譬如他以现在这种本体状态为魔镜的持有者解答疑惑时，也会所能获得相应的能力点。只是相对主途径来说，会少许多，并且还涉及到持有者本身的影响力。 　　关于这一点，谢利尔也做过验证。 　　之前他为了赚一些货币，扮成了云游占星术士，在以占卜的形式为一些人解答疑惑之后，所获得的能力点少得近乎可以忽略不计。 　　因为那些人大部分都是普通人。 　　简单来说，他在镜子里的时候，能力点的多少是与问题本身的影响力有关。 　　而在镜子外，以本体回答时，就与询问者本身的影响力有关。 　　前者是主途径，为——镜子对问题本身。 　　后者是次途径，为——人对人本身。 　　就像刚才在回答了赛奥王后的那几个问题之后，谢利尔能明显感觉到能力值有了很大幅度的提升。 　　原因无他，赛奥王后目前是伯莎利顿国的最高统治者。她的影响力足够大，所以回馈给谢利尔的能力点也足够多。 　　以曾经的神眷者、如今的赛奥王后为例，能进莱伽圣恩学院的都是能修习神术的人。虽然神眷者并不与影响力等同，但是相比起普通人，学院的神眷者确实是相对集中的目标群体。 　　他们的影响力并不顶尖，数量却足够。 　　他以占星术师的身份去学院任教，一次解惑就相当于回答几十甚至上百个人，一段时间下来所积累的能力点也会相当可观。 　　又因为是外聘，所以他并不需要像其他教学者那样每天都去学院。即使上课的时间固定在傍晚之后，也是完全合理的。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赛奥王后给予他特权。 　　只要王后对外宣称他是自己特意找来的云游占星术士，这份由王后亲口认证的身份，就足以让他在莱伽圣恩学院拥有特殊权。 　　谢利尔需要这份特殊性。 　　赛奥王后神色莫名的看了一眼谢利尔，沉默了两秒之后，才回道：“好，我会亲自拟一道外聘书。” 　　话落，她话音又微微一转：“不过我需要你给我一个保证。” 　　猜到了赛奥王后心里顾虑着什么，谢利尔承诺道：“白日我会待在也只能待在镜子里，日落之后，也不会擅自出现在伯莎利顿国之外的地方，这样如何？” 　　赛奥王后笑了起来，她红艳的唇勾了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了一句：“那我就先替莱伽圣恩学院的学生，欢迎魔镜先生的到来。” 　　说完这话，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赛奥王后的目光在谢利尔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用视线细细描摹了一遍谢利尔的轮廓之后，意味深长的说道：“上你课的学生们或许无法专心听讲。” 　　就连她都无法在这个青年的外形冲击下做到全然的镇定，更何况是那些学生。 　　在绝对的美色面前，没有谁能集中精力，做到丝毫不分心。 　　她追求美，所以也比其他人更明白极致的容貌所带给旁人的影响力。 　　想到这，出于某种微妙的心思，赛奥王后问出了一句：“到时候去任教的时候，有考虑过遮脸吗？” 　　谢利尔闻言，似笑非笑的看向赛奥王后。 　　他漂亮的狐狸眼里在光影交错间，像是镀上了一层朦胧似雾的薄影，耀眼而又透着几分洞察一切的深邃，仿佛所有的心思在这双眼睛里都无处遁形。 　　赛奥王后红唇微抿，第二次错开了视线。 　　谢利尔说道：“我会戴着面具。” 　　事实上，就算是赛奥王后不提出来，谢利尔的心里也是有这个打算的。 　　戴上面具遮住脸，方便又省事。 　　只要旁人看不见他的模样，他作为魔镜所延生出的那种诡异影响力就不会发挥作用。 　　赛奥王后说道：“介意我为你挑选面具吗？” 　　谢利尔轻笑：“我的荣幸。” 　　谢利尔相信赛奥王后的审美。 　　而事实证明，赛奥王后在美学这方面确实很有天赋。 　　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在赛奥王后的命令下去而复返的女骑士琳兰，就带来了一个非常特别的面具。 　　面具由黑色和暗红色两种色块组成，面具上刻着繁复精美的黑金图腾，整个构形有些像是麒麟面具，但是比起麒麟那种张扬外放的凶性，这个面具更多的是一种莫测又神秘的邪性。 　　谢利尔接过面具将它戴在脸上，大小尺寸刚刚合适。 　　谢利尔本身就穿着一袭黑，耳垂处没有戴着红宝石吊坠的时候，纯白的绷带和纯黑的衣服几乎就是他身上所有的颜色。 　　戴上这个面具之后，他自身的那种混沌感更显立体。明明是十分狰狞的面具，他戴起来却一点也不显恐怖，反而透着一种隐隐的蛊惑，充斥着诡诞至极的美学。 　　赛奥王后看得眼前一亮，忍不住出声赞叹道：“这个面具就是为你而生。” 　　只是说完这话之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赛奥王后的心情却反而更微妙了。 　　戴上面具是为了减少实为魔镜的黑发青年对旁人的吸引力，结果现在看来，这一戴，似乎也并没有减缓多少。 　　不过如果是让黑发青年戴上那些丑陋的、平庸的面具，赛奥王后又觉得那是对她眼睛的污染。 　　她从不愿与美学背道而驰。 　　赛奥王后将心底的那一丝微妙感摒除，轻笑看着谢利尔道：“我现在就拟一道懿书，至于对外你的住所，亲爱的，告诉我你想在阿布科洛古堡的哪个房间？” 　　谢利尔想了想，说道：“二层最东面的那一间。” 　　那一间房的采光很好，窗外就是一个巨大的花园。站在窗前，就能看到花园中心的白瓷大喷泉，是一处无论是环境还是空气，都非常新鲜的休息空间。 　　赛奥王后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更灿烂了：“与你交流真是一件愉快的事。” 　　因为对方什么都知道，所以可以省去许多步骤，无需解释，也无需说明，就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达到最便捷的交流。 　　“那就让琳兰带你过去吧。” 　　“好。”谢利尔应声。 　　琳兰是只从属于赛奥王后的直系女骑士，由琳兰亲自引路，阿布科诺古堡的侍女与护卫骑士们看到之后，就会明白赛奥王后对他的重视，从而从根源上避免了怠慢情况的发生。 　　这是赛奥王后的好意，谢利尔没有拒绝的理由。 　　赛奥王后用眼神示意琳兰：“好好带路。” 　　等谢利尔随着琳兰走向门口时，看着谢利尔离开的背影，赛奥王后又摩挲了一下那被对方吻过手背。 　　她蓝色的眼瞳微垂，纤长的眼睫遮住了微微闪动的眸光，片刻后，明艳动人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她已经开始期待接下来的日子了。 　　谢利尔指定的房间与赛奥王后的内殿相隔并不算远，正常走路大概十分钟就能到。 　　不过或许是因为赛奥王后有特别授意，琳兰在行进间特意放慢了速度，让阿布科诺古堡中更多的人看到谢利尔。 　　这也就使得时间比原定的超了五分钟左右。 　　等谢利尔进到房间之后，赛奥王后那边，也已经拟好懿书颁布了出去。 　　房间里。 　　谢利尔走到窗前看向下方的花园。 　　最中间的喷泉里喷洒着清润的水珠，纯白的水花泠泠洒洒的落在泛着波澜的池水里。 　　在喷泉的右侧，有一张大理石砌成的方形棋桌，棋桌上还放着下了一半的西洋棋。黑棋与白棋错落交替，双方的车与马的棋子在互相制衡。 　　这盘还未分出胜负的棋是五天前赛奥王后与公爵艾诺文所下。 　　谢利尔记得在格尔刹北区的那天傍晚，这位艾诺文公爵就在他看热闹的那条街道的二楼咖啡厅。 　　当时与那位公爵坐在一桌的，还有艾塞亚国的君主的大侄子奥斯格斯。 　　伯莎利顿国，亚里兰国，艾塞亚国，明面上这三个国家三足鼎立，互相牵制。 　　但是如今随着亚里兰国军力的不断壮大，为避免兰欧大陆维系了千年的平衡被打破，伯莎利顿国和艾塞亚国在暗地里已有同盟之意。 　　在此基础上，伯莎利顿国的公爵和艾塞亚国的亲王以朋友的身份交好，也不足为奇。 　　谢利尔正想着，就看到一个金发少年提着水桶走到了棋桌旁边。 　　应该算是少年吧，虽然还有三个月才满十八岁，不过在谢利尔眼中，确实算是少年。 　　还是一个在夹缝中努力保护妹妹的小可怜。 　　嗯，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少年很清瘦，个子高挑但是看着很单薄，穿着一件有些泛黄的白衬衣，套着破了洞的烟灰色马甲，下半身的长裤也有些老旧了，宽松的扎在沾着泥泞的长靴里。 　　单从这一身穿着打扮来看，比谢利尔一路上看到的那些仆从还要糟糕。 　　而事实上，这位少年在阿布科诺古堡过的生活，也确实连仆从都不如。 　　打眼看去，或许也只有那一头灿烂如朝阳的金发，还昭示着少年曾经作为尊贵王子的那份耀眼。 　　这时，一直待在谢利尔口袋里的胖乌鸦也飞了出来，它停在窗棂前，与谢利尔一同看向正在用手中的抹布擦拭棋桌边角的金发少年。 　　看了几秒，胖乌鸦就开始发散思维：“谢利尔，如果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赛奥王后就是邪恶的大反派，是恶毒继母。” 　　它一口气说道：“年轻的王子伪装成坚韧顽强的小白花，一边忍受着继母的打压排挤，一边在暗中默默收揽老国王留下的残存势力，最后一鼓作气推翻继母的统治，继任国王，登上人生巅峰！” 　　谢利尔乐了：“对对对，继续说。” 　　胖乌鸦来劲了，转过脑袋看向谢利尔，两个圆圆的眼珠子像黑石榴：“而你，魔镜谢利尔。” 　　谢利尔配合的点头：“而我，谢利尔。” 　　胖乌鸦开启绘声绘色的演说：“而你，谢利尔，妖言惑众的谢利尔，一个隶属于黑暗力量、只知道蛊惑赛奥王后的最大邪教头子，就是王子登顶路上的绊脚石，是注定要被铲除被消灭的邪恶魔物！” 　　妖言惑众的谢利尔笑惨了，赏给胖乌鸦一个脑瓜崩：“讲得很好，下次不要讲了。” 　　胖乌鸦嗷了一嗓子：“还不是跟你学的，一开始我也是个正经乖巧的系统。”它抬了抬脖子：“而且你敢说，你刚刚脑海里没有想到我讲的那些？” 　　“……” 　　“承认吧谢利尔，我只是比你先说出来而已。” 　　“……”得，这话谢利尔还真没办法反驳。 　　果然一个镜子里养不出两种德行。 第15章 　　在谢利尔与胖乌鸦说话间，金发少年已经擦完棋桌边角，开始用另一条灰色的抹布清洗下方的桌腿。 　　这棋桌的桌腿是四棱柱的形状，上面雕刻的伯莎利顿国花十分繁复。因为每一片花瓣凹陷下去的纹路都非常细窄，所以比起桌角来说会更麻烦，需要很仔细才能擦拭到那一条条细细的缝隙处。 　　为了方便干活，他蹲下身，将衣袖挽到了手肘处。谢利尔看到他两只手腕上都有轻重不一的淤青。 　　不过虽然手上的淤青很明显，但是他的手腕并不是那种一看就很容易折断的瘦弱。相反，或许是长期干着重活苦力的缘故，他的手臂很有力量，甚至能看到一层紧实的肌肉。 　　谢利尔注意到他右手虎口的位置处有一个已经结疤的烫伤，是四天前被阿布科诺古堡的骑士长用烟头所烫。 　　不管这金发少年后期会有什么成就，现在又在暗地里部署了什么，至少从表面来看，确实是过得举步维艰。 　　谢利尔视线微移，看向此刻正朝着金发少年走来的灰衣女仆。 　　这灰衣女仆三十有五，在众多宫廷侍女中算是一个分区的小领头，平日里生活很不检点，喜欢跟未成年的少年私混。 　　半个月前，她曾向小可怜表达过爱意，言语间透露出的意思就是让对方跟着她，她会尽可能给他庇护，让他在这古堡中少受点欺负。 　　只是蛰伏的幼虎又怎会向喜欢仗势欺人的老鼠低头，最终的结果不过是灰衣女仆自取其辱。 　　也是在那件事之后，灰衣女仆就开始变本加厉的找金发小可怜的麻烦。 　　明里暗里，各种针对的小动作不断。 　　就譬如现在，她故意走过去一脚踢翻小可怜旁边的水桶，只听哐当一声，水桶里的清洁水哗啦流出，在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落下一大片泛着光泽的水渍。 　　“哎呀，克里森殿下，你怎么能把水桶放在这里，害得我差点被绊倒！”灰衣女仆一脸晦气的说着，将倒打一耙展现得淋漓尽致。 　　而她嘴上称呼金发小可怜为殿下，却没有丝毫尊敬之意，反而像是一种反讽，眼神里更是流露着报复后的快意。 　　不过面对灰衣女仆的恶意，克里森只是薄唇抿着，沉默的将歪倒的水桶扶起，如同一个没有情绪起伏的木头一样，默默开始清理地面。 　　灰衣女仆见状，眉头一皱，转而用言语继续羞辱着一言不发的克里森。 　　她说的话粗鄙又难听，声音尖细又刺耳，比十几只公鸭子在耳边一直叫都还要烦人。 　　面对她这些言语侮辱，克里森就像没有脾气一样始终沉默，他闷闷地低着头干活，额前有些过长的金色碎发散落下来，遮住了眸底的情绪。 　　谢利尔看到他拿着抹布手攥得很紧，紧到指骨凸起，甚至有那么几秒手背上都爆出了骇人的青筋。 　　不过也仅仅只是几秒，就恢复了平整。 　　灰衣女仆显然是已经习惯了克里森这一副任说任骂的态度，似乎是觉得发泄够了，她顿觉无趣的收回视线，只是在走之前又故意在克里森的手指上狠狠踩了一下，才嗤笑着离开。 　　而克里森在抬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后，就再次垂下眼，继续干起了被扰乱的活计。 　　围观了全程的胖乌鸦总结道：“按照逆袭小说的发展，这个女仆以后一定是最先被王子殿下噶掉的人。” 　　谢利尔附和道：“是这么一回事。” 　　他的视线停留在金发少年那绷直的下颔线处，那种克制的、深刻的隐忍，需要很强的意志力才能做到。 　　就在这时，似乎是感觉到了谢利尔的目光，原本低着头清洗地面水渍的克里森突然抬起头，朝着谢利尔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这一刹那间，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撞到一起。 　　谢利尔挑了挑眸。 　　克里森的瞳孔蓦地瑟缩。 　　他有一双非常漂亮的蓝色眼睛，是很纯粹的宝蓝色，像是被奶白的浮云点缀后的天空。 　　他的长相也很清隽，面部线条清晰分明。 　　如果老国王没有被暗杀，如果赛奥没有掌握王国统治权，克里森会是一个非常优雅贵气的王子，他会成长的风度翩翩，温柔有礼。 　　至少无论怎样，都不会是现在这种，像是上等的珍珠落到了污秽的泥泞与尘沙里。 　　不过这些，又与谢利尔有什么关系呢。 　　他不会对克里森的遭遇产生同情，也不会产生怜悯，更没有出手拯救小可怜的意思。 　　毕竟就目前来看，克里森于他来说，就是不相干的存在。 　　更何况这小可怜的内核，是擅长隐忍蛰伏的猛虎，尽管爪牙还不够锋利，然而一旦扑上去撕咬，依旧能咬断对手的喉咙。 　　谢利尔收回视线，转身离开了窗前。 　　只是谢利尔虽然已经没有站在那里，克里森的视线却并没有因此移开。 　　他宝蓝色的眼眸微闪，眸底深处有一抹晦涩不明的深思。 　　事实上，早在他提着水桶来到这张棋桌前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有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因为这股视线没有恶意，平淡的好像真的只是单纯在看着他。所以克里森一开始也并没有理会。 　　直到最后那个恶心的蠢女人离开之后，他才抬头去捕捉这道视线。 　　当看到视线的主人是一个站在窗前、戴着面具的男人后，克里森很惊讶，那种视觉上的冲击甚至让他的思维有了一瞬间的滞愣。 　　那个房间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光线落到那个男人身上。对方有着一头十分罕见的黑发，用狰狞的面具遮挡住面容，他的身后是房间昏暗的阴影，他站在那里，像是明与暗的交界。 　　克里森记得很清楚，那个房间并没有人住，甚至在两个小时前，他还去打扫过那里。 　　这个戴着面具的黑发男人究竟是谁？ 　　克里森眼眸微沉，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关于对方身份的猜测。 　　而很快，他也知道了答案，从那些侍女和护卫骑士们闲谈的交流中…… 　　“听说是一位能力很强的占星术士。” 　　“长得如何？” 　　“戴着面具看不清样子，但是他的头发是黑色的，那颜色可真好看，像黑夜一样深邃，就是不知道是纯天然还是用了染发粉。” 　　“真想看看他长什么模样。” 　　“我就想知道他的占星术到底有多厉害。” 　　“应该非常顶尖，不然也不会被王后看重，甚至还特意颁布聘书让他到莱伽圣恩学院任教。” 　　“听说王后还专门为他设立了晚间课，就这特殊性，那他的占星术一定很强！” 　　“要我说，也不一定有这么厉害，说不定是靠着其他桃色手段博得了王后的赏识。” 　　“嘘，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从这些对话里，克里森提取出几个关键词。 　　占星术士，莱伽圣恩学院任教，特别开设的晚间课…… 　　就这三点，足以让克里森心里对那个黑发男人有了一个初步的认知。 　　至于其他的，等十天多后的开学日，作为学生的他自然会有更多的机会，去慢慢了解这位外聘的任教老师。 　　如今伯莎利顿国的局势于他来说很不利，在成人礼之前，王后必然会对他下手。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个出现在王后身边的亲近者，他都必须要小心对待、仔细观察，不能有丝毫的大意。 　　…… 　　这边，阿布科诺古堡的侍女们和护卫骑士们在私底下谈论着戴面具的谢利尔。 　　莱伽圣恩学院那边，更是传的沸沸扬扬。 　　虽然现在还是放假期间，距离开学还有十多天的时间，但是已经有不少学生返回了莱伽圣恩学院。 　　这些学生大部分都是只需要过最后的能力测试就能毕业的神眷者，他们提前返校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为了帮忙部署一年一次的神眷者招生事宜，好借着这种表现的机会丰富个人履历，以方便在毕业后能有等多的机会接近权利中心。 　　当然，也有纯粹是因为在学院会比在家更自由，所以才跑到学院一边住着学生间一边等着开学。 　　莱伽圣恩学院的面积很大，相当于四个阿布科诺古堡。 　　就读的神眷者们统一住在塔尔塔主楼。 　　塔尔塔主楼一共有五层，从一层到五层，一层比一层的环境好。 　　一层的房间一个住十人，二层是八人，三层是六人，依次递减，第四层是空间最宽裕的四人间。 　　至于第五层，是任教的神术老师们的居所。 　　除开神术师所住的第五层，其余四层的划分都有很严密的规定。 　　这里不按学生在外的身份和地位排，而是只按照他们作为神眷者的能力等级来划分。 　　住在第四层的，都是神术等级最优秀的那一波。而这一波里，又会根据能力等级，再次进行细分到具体的房间号。 　　住在第一层的，大部分都是刚刚通过入学测试，还没有习得多少神术的新生。 　　因为第四层的房间数量有限，所以塔尔塔楼有一个轮流住宿规定。 　　那就是每一个休沐日住在下层的神眷者，都可以向住在更上层的神眷者发起挑战，只要打败了这个神眷者，他们的房间就可以互换。 　　这种淘汰轮流制的模式从学院开办的时候就存在着，至今已经延续了近五百年。 　　此刻，在四层的一号房间里。 　　一个眉骨深刻、鼻梁高挺的棕发少年正坐在阳台的紫藤秋千上，一边荡着秋千一边用浮空术玩着一把镶嵌着红宝石的黑金匕首。 　　说是荡秋千，其实也并不恰当。 　　因为他只是大剌剌靠着秋千的椅背，伸长双脚搭在地面，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晃着。 　　傍晚的风将细碎的棕发吹得有些凌乱，他深棕色的眼眸里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桀骜。 　　精致的黑金匕首在他的掌心之上浮空，随着他指尖的转动，而变化着角度和方向。 　　这时，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走进来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金发少年。 　　他不急不慢的走到阳台，看着秋千上的棕发少年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棕发少年抬了抬眼皮：“都不想听。”他语气懒洋洋的，兴致并不高。 　　金发少年挑了挑眉，随后就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一样，继续说道：“坏消息是又多了一门你讨厌的占星术学课，好消息是只上傍晚半个小时。” 　　棕发少年轻啧一声，神情有些倨傲：“我始终认为占星术士就是一群只知道说虚无空话的弱者，一旦遇到危险，难不成只靠一张预测得半准不准的嘴，就能解决？” 　　话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顿了一下，看向金发少年：“当然，你知道我这话并没有针对你兄长的意思。”毕竟艾诺文公爵本身的武力值足够强劲。 　　金发少年摆了摆手，学着他的语气开玩笑的回道：“当然，你知道艾诺文公爵也不会跟你计较。” 　　这话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笑。 　　金发少年道：“说真的，我还挺期待这位占星术士。” 　　棕发少年：“下面那些人也一样。”他瞥向楼层下方，看着下面三三两两站着的神眷者。 　　从这些人的口型中，不难推断出他们此刻也在谈论那位即将空降的任教神术师…… 　　“听说那位占星术士戴着面具。” 　　“好端端的戴什么面具，不会是因为长得太丑见不得人吧？” 　　“也不能这么说吧，毕竟是占星术士，神秘一点，也能理解。” 　　“到底是什么样，到时候看了不就知道了！” 　　……… 　　随着时间的推移，学院内讨论这位占星术士的神眷者也越来越多。 　　到了开学这日，更是迎来了一波顶峰。 第16章 　　莱伽圣恩学院每年开放一次神眷者大测试。 　　以梭罗指盘的指针转动为依据，在报名的学生中筛选出神眷者。 　　只要指针发生转动，就说明测试者具备修习神术的资格。而指针转动的位移越大，就代表这个测试者的潜力和资质越强。 　　莱伽圣恩学院的梭罗指盘共有六个，被统一放在学院正门的梭罗高塔之上。 　　六个巨大的梭罗指盘就像时钟一样被挂在高塔的六个棱面上，下方连通着六条导针线。 　　来报名的学生们每六人一组，只需要用手握住下方的导针线，梭罗指盘就会自动开始识别。 　　学院开放测试这天。 　　一大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才刚刚穿过浮动的薄云，高塔下方的大理石平地上，就已经排满了长队。 　　学院的梭罗指盘只有六个，每年参加测试的学生却有上千，在这种数量的差值下，为了能尽快轮到自己，大部分测试者都会提前来排队。 　　这些测试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大部分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 　　二十三十的人也不在少数。 　　当然，也有一部分上了年纪的老者。 　　因为神眷者分为天生自带和后期激发。 　　所以年龄大的测试者，十有八九都是属于后期激发的那一类。 　　不过无论连年龄是大是小，在外的身份是贵族还是富商又或者是平民，只要双脚踏进了莱伽圣恩学院的大门，无论有没有通过测试，这些人都会被统一称为学生。 　　“今年来测试的学生比去年多了近两倍。” 　　“数量多不一定通过的测试的人就多。” 　　“去年两千五百多个人里面，最后通过神眷者测试的也不过才二十个。” 　　“其实比起今年会有多少个神眷者，我更好奇的还是那位由王后亲自外聘的占星术士。” 　　“不着急，明天傍晚不就有一节这位占星术士的课吗。” 　　负责核对测试者姓名的博德斯尔奇听着前辈们的谈论，不甚在意的转动着手中的羽毛笔。 　　比起这位被前辈们谈论得津津乐道的占星术士，他更在意的还是今年来排队测试的学生。 　　虽然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但是博德斯尔奇的脑海里还是十分清晰的浮现出那个黑发青年的模样。 　　那天晚上在甜品店，对方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 　　他记得那个人金色的眼睛，似黑夜一样深邃静谧的乌发，以及微微上扬的弧度好看的唇角。 　　每一个微末的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甚至于现在回忆起来，耳根都还有一种隐隐发烫的感觉。 　　博德斯尔奇有些不甘心的再次用视线扫向这些排队的测试者。 　　排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黑色头发的少年。只是很可惜的，虽然拥有着相同的发色，但是对方并不是他想看到的那个人。 　　再又一次确认了这些测试者里确实没有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之后，博德斯尔奇失望的垂下眼，握着羽毛笔的手都不自觉紧了紧。 　　在甜品店的时候，他询问对方会不会参加今年的神眷者测试，对方只说了会考虑。现在看来，最后考虑的结果应该是不来莱伽圣恩学院。 　　博德斯尔奇很后悔，那个时候他该鼓起勇气再问问对方的名字。他想的很简单，既然没有缘分再见面，那知道名字也是好的。 　　博德斯尔奇轻叹一口气。 　　这时，测试的钟声响了三下———“咚……咚……咚……”的声音之后，今年的神眷者大测试也正是开启。 　　第一个走到博德斯尔奇面前的，就是这一排长队中，唯一一个黑头发的测试者。 　　这测试者长相很秀气，皮肤很白，眼睛有些狭长，细碎的黑发垂在额前，略显凌乱的发尾遮了一点双眸，给人的感觉有些阴郁。 　　年龄看起来不大，刚成年的样子。 　　博德斯尔奇盯着这个测试者的黑色头发看了几秒，随后才低下头看向纸卷上的名单。 　　他的目光停在第一个名字上，核对道：“索尔霍林？” 　　听到自己的名字，索尔霍林微微一笑，刹那间，他身上原本的那种有些阴冷的阴鸷感瞬间消失，他眉眼弯弯，十分开朗的回道：“对，我是索尔霍林，来自格尔刹北区。” 　　博德斯尔奇点了点头。 　　初步确认了这是一个外表和性格完全不相符合的青年。当然，也不排除对方是在刻意伪装真实性格。 　　不过这些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关系。 　　而且比起这个，博德斯尔奇更在意的还是索尔霍林的那一头黑发。 　　看到这发色，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青年的面容。 　　在索尔霍林准备进行测试之前，出于某种微妙的心里，博德斯尔奇还是没忍住问道：“你的头发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索尔霍林就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一样，语气轻快的回道：“是染出来的，我头发原本的颜色是灰色，这是特意用了染发粉的效果。” 　　说完这话，他见博德斯尔奇一副所有所思的模样，又接着说了一句：“我很喜欢这个颜色，很好看，不是吗？” 　　他脸上带着十分愉快的笑意，说到很好看的时候，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声音听起来都更加清朗了。 　　博德斯尔奇点了点头：“确实很好看。” 　　只是和他心中所想的那个人相比，用染发粉染出来的颜色，终究还是暗淡许多。 　　不过…… 　　博德斯尔奇又看了一眼对方的黑发，随即又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如果他也染成黑色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比这个少年更接近那个人发色的深邃墨黑。 　　博德斯尔奇心里这么想着，很快也打定了主意。 　　他准备在今日的大测试之后，就去染发。 　　而博德斯尔奇一直都是一个行动派，除了那日在甜品店的时候，因为太过紧张和害羞而有些瞻前顾后之外，其余时候都是决定了什么，就会立刻去实施的人。 　　于是当他晚上，博德斯尔奇就跑去专门的发饰修剪店里，去把自己的头发染成了黑色。 　　等回到八人间后，同住在一起的室友看到博德斯尔奇顶着一头黑发进来，顿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其中一个关系与他最亲近的蓝发青年满脸诧异和费解：“噢！我亲爱的兄弟，你这是在唱哪一出？” 　　博德斯尔奇唇角扬了扬，心情很好的摸了摸自己染过的头发：“不好看吗？” 　　蓝发青年波轮上下打量着博德斯尔奇：“也不是不好看，就是………怎么说呢，很意外你知道吗。亲爱的，告诉我是什么原因促使你突然就把头发染成了黑色？” 　　面对室友好奇的视线，博德斯尔奇自然不可能说出自己的小心思，他抿了抿，半真半假的回道：“只是突然觉得黑发好看就染了，没有那么多原因，说不定以后你也觉得好看也染了。” 　　波轮摇头：“那不可能，我喜欢我的蓝发。” 　　他用指尖勾了勾自己的发尾，对于自己头发颜色很满意。 　　只是现在波轮说得有多确切，之后染得时候就有多积极。 　　而不仅仅是他，学院里许多神眷者也同样如此。 　　甚至后续中，因为染发的神眷者太多，一度让莱伽圣恩学院周边的染发粉卖断货。 　　当然，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 　　第二日，日落时分。 　　莱伽圣恩学院。 　　还没到谢利尔上课的时间，足以容纳八百人的教室内，就已经坐满了前来听课的学生。 　　一些来晚了的学生，甚至自己备上了一张小木凳。 　　这些学生统一穿着学院的白色制服，制服的胸前是绣着星月和太阳的金边图纹，代表着时刻为光明神献身的忠臣与信仰。 　　他们坐在教室里，吵吵闹闹的说着话。 　　而话中的内容无一例外的与这门即将要上的课有关。 　　不过他们的这份热情，倒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在意这门占星神术课。事实上，比起在学院里算是最冷门的占星术课程本身，他们真正感兴趣的，还是任教这门课的那位外聘占星术师。 　　这十几天，关于这位占星术士的传闻随着时间的推移是越传越激烈，什么版本都出来了。 　　这也就让这些被钓足口味的神眷者们愈发好奇这位外聘老师。 　　毕竟百闻不如一见，不亲自来看看，总归是不会甘心的。 　　此时，距离任课的时间还有五分钟，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两个位置上，金发少年和深棕色头发的少年并排而坐。 　　金发少年姿态端正的坐在板凳上，背脊挺拔，像一棵优雅的雪松。 　　他身旁的棕发少年，则是单手托腮，百般无聊的看着窗棂上的灰雀。 　　金发少年看了一眼身旁的同桌，饶有兴趣的说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棕发少年掀起眼皮，神色恹恹的说道：“我家那位老头让我来的。” 　　金发少年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打起精神来，说不定这位占星术士能带来什么意外之喜。” 　　棕发少年闻言，有些敷衍的回了句：“但愿吧。” 　　在金发少年和棕发少年说话间，其他人也一直没有停下对新老师的谈论。 　　而这些谈论围绕得最多的，还是新老师的长相。 　　“我始终觉得戴面具就是因为长相很吓人。” 　　“我也这么认为，可能是因为烧伤什么的毁容了，才会戴面具。” 　　“呀伟大的光明神在上，你们的想法简直太狭隘了，就不能是因为别人长得太好看才遮的吗？” 　　“对呀，而且也有可能是为了将任教的身份和平时的身份分割开，才不让我们看到样子。” 　　“这有什么好分割的，要我看呀哪有那么多理由，长得好看，自然就大大方方露出来，只有其貌不扬，才怕被人看到模样。” 　　“说的也对，而且能成为占星神术师的，就没几个是年轻的，用面具遮住满脸皱纹的脸实在太正常了。” 　　“不对不对！我听阿布科诺古堡的骑士们说那位占星术士是个很年轻的男人。” 　　“你这都是听说，我反正是不信的。” 　　说这些的神眷者们，都是一群年龄不大的少年，明明连新老师的面都没有见到，就已经分成几个派系争得红了脖子红了脸。 　　而谢利尔，就在这些神眷者对他外貌的猜忌中，准时准点走进了教室。 第17章 　　这一刹那间，像一个禁声的暂停键被触发，原本闹呼呼的教室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谢利尔，目光追随着他一路走到最前方的台阶上，也依旧没从视觉的冲击中回神。 　　直到坐在教室最中间的博德斯尔奇从座位上猛地起身，使得板凳的肢角在地面划出一道尖锐的摩擦音，诡异的沉静氛围才被打破，众人才在这刺耳的噪音中陆续反应过来。 　　坐在博德斯尔奇旁边的波轮下意识攥了一下他的手腕，小声道：“博德，你在干什么呀，赶紧坐下。” 　　话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他的视线并没有放在博德斯尔奇的身上，而是直勾勾的看着讲台上的谢利尔，眼睛里流露出又兴奋又好奇的光。 　　这位外聘的占星术士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以为会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者，就像学院里的那几个占星神术师一样，现在看起来，这位新老师出乎意料的年轻。 　　最重要的是，他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博德这家伙会突然把头发染成黑色的了，该死的，他从没有哪一刻这么觉得一头纯黑的发色竟然会这么的吸引人！ 　　明明昨天看到博德那一头黑发的时候，他也完全没有产生现在这种惊艳感。 　　果然还是要分人的吗？ 　　短短的几秒钟时间，波轮的脑子里就转了好几道弯。 　　而和波轮有同样情况的，还有同在一个教室里的其他神眷者。 　　他们的视线落在台上这位黑头发的占星术士身上，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位任教老师带给他们的感觉。 　　你不能说他长得好看，因为对方戴着遮住全脸的面具，看不见真容。 　　但是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纯黑的衣袍，颈间露出的怪异绷带，以及邪性又艳丽的面具，这些对比强烈的元素组合到一起。 　　只要看一眼就会被深深吸引住。 　　他身上那种诡谲神秘的气质就像是深邃莫测的漩涡一样，让人本能觉得危险，下意识生起警惕的同时却又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 　　然后看着看着，就很难再移开视线了。 　　“噢天啊，他可真是太年轻了！” 　　“他看起来好酷！” 　　“光明神在上，我愿拿性命做赌注，他面具下的脸一定相当好看！” 　　“不好看也没关系，就现在这样都让我心跳加速了！” 　　“他的黑发真好看！面具也好看，像是为他量身定制！” 　　“还有眼睛！这眼睛看得我脸烫烫的！” 　　“他朝着这边看过来了！看过来了！他好像是在看我！要命！我的心跳得好快！”坐在靠窗倒数第二排的青年捂着脸，扭动着一米八几的大身躯。 　　这幅像怀春的蛆一样扭动的样子看得后排的棕发少年直犯恶心，没忍住直接一脚踹向他的座位：“正常点。” 　　青年被踹了座椅也不生气，反而是红着脸回头说道：“盖伊，可是这个占星术士真的很迷人啊！” 　　不是帅，不是好看，而是涵盖了这些全部的两个字———迷人。 　　盖伊受不了的一把用手捂住他的脸，十分嫌弃的将他的头挪开，视线却下意识看向了对方话中的主角。 　　而他这一抬眸，刚好就与谢利尔扫过来的视线撞到一起。 　　四目相对的这一刹那，盖伊顿了一下，破天荒的认同了周围这些神眷者们对这位占星术士眼睛的夸赞。 　　金色的，是像太阳的颜色。 　　但是并没有那种灿烂朝气的明媚感。 　　反而让人觉得像深渊，像被落日的红霞侵袭的无妄虚密林。 　　这一刻，潜意识里，盖伊觉得对方刚刚往这边看过来的时候其实就是在看他，而不是在前面这个扭成蛆的家伙。 　　不过还没等盖伊确定到底是不是这样，对方就已经移开了视线，仿佛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连多一秒的停留都没有。 　　这种就好像只是惯性一般扫一眼所有学生的样子，莫名就让盖伊感到有些不爽。 　　也不知是为刚才那一瞬间自己心里的那自作多情的想法，还是因为单纯的被忽视、被对方视为和其他神眷者并没有什么不同而有些不服气。 　　盖伊垂下眼，轻啧了一声。 　　这时，坐在他身旁的维尔眨了眨眼睫，饶有兴味的说道：“这位外聘的占星术士，还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先不论对方的占星神术是否了得，就单单只是从过分年轻的年龄来看，就足够让人意外了。 　　更不用说他的外在形象，确实是很不一样。 　　他穿的一身黑，头发是黑色的，衣服也是黑色的，就连脸上的面具也有大部分是黑色。 　　这样浓郁的、大面积的黑，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黑暗，恶魔，和深渊，这在一个崇尚光明神的国度，显得十分醒目和扎眼。 　　在这位占星术士出现之前，学院的占星神术师无一例外的都是穿着纯白无垢的衣袍。他们总想着离光明神更近一点，再近一点，似乎觉得穿着白色的神袍就能与心中的神明更相似一些。 　　这些占星神术师们总是习惯于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向周围的人，仿佛众人皆无知，唯有自身最清醒。 　　那种自以为的仁慈和怀世感，让他们在无形间形成了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与其他人横隔出一道很厚的堡垒。 　　学院里大部分学生认为他们虚伪，他们则认为什么都不知道的学生更可悲。 　　这种隔阂在时间的流逝里逐渐发酵，久而久之，占星神术学就成了学院最不受待见的课。 　　当然，还有一层原因是占星神术学相比其他神术，本身也太过晦涩难懂。 　　不过后者暂且不谈，就只前面那一层原因的话，维尔自己还好，毕竟有一个兼任占星术士的兄长。 　　只是学院的其他人，特别是盖伊，就属于最讨厌占星神术师的那一批。 　　不过…… 　　维尔瞥了一眼身侧不知在想什么的盖伊，随即又看向最前方的任教老师，说不定这位老师会打破他们对占星术士的刻板印象。 　　而且看前面这些神眷者们的态度，这门课以后会成为热门也说不定。 　　想到这，维尔唇角微扬，轻轻笑了起来。 　　盖伊眉头微蹙，瞥他一眼：“你笑什么？” 　　“没什么，”维尔目光停留在最前方的占星术士身上，语气愉快的回道：“只是觉得今后的学院生活不会太无聊了。” 　　盖伊没说话，将视线转向了前方。 　　教台上的谢利尔大致扫了一遍下方这些前来听课的神眷者，和他所想的一样，几乎都是年轻人。 　　几百个人里，三十六以上的也才只有六个。 　　虽说年龄不能代表一切，但是低年龄层的神眷者，确实精力会更旺盛，好奇心和求知欲也更重。 　　谢利尔收回视线，不疾不徐的介绍起自己：“我叫谢利尔，你们可以称呼我老师，也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 　　话落，他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沙漏，将这沙漏放在右手边的课柜上后，又继续说道：“在最后一粒流沙落下之前，你们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我。” 　　谢利尔这话刚说完，坐在最后一排的维尔举起了手：“老师，你和赛奥王后是什么关系？” 　　他这话一问出口，顿时引起一片哗然。其他神眷者们纷纷开始小声议论，不愧是艾诺文公爵的弟弟，连这种不该放在门面上询问的话都问了出来。 　　虽然他们也好奇这位外聘老师与赛奥王后的关系，但是因为话里的主人公涉及到最高统治者赛奥王后，所以谁也不敢问出来。 　　谢利尔看了维尔一眼，给出了回答：“目前来看，算是互利共赢的关系。” 　　谢利尔这话回答完之后，又一个人举起手。 　　嗯，勉强算是一个熟人。 　　谢利尔看向卸去伪装、以本来面目就读莱伽圣恩学院的索尔霍林：“你要问什么？” 　　索尔霍林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我想问问老师是否单身？”他的语气清朗，带着一种很干净的少年感。 　　谢利尔挑了挑眸，看来在格尔刹北区他与利森维恩住在一间房的时候，给了对方不少冲击。 　　谢利尔并不意外索尔霍林认出了他，毕竟他只是用面具挡住了脸，其他特征又没有变过，这种情况下，但凡是之前见过他的人，只要眼睛没出问题都会认出。 　　就譬如最开始站起来的博德斯尔奇，会造出那样的动作显然也是因为认出了他。 　　谢利尔看向索尔霍林：“是单身。” 　　有了维尔和索尔霍林开头，其他神眷者也大胆起来，在谢利尔回答了这个问题之后，举手的人翻了好几十倍。 　　他们一个个十分兴奋的将手举得老高，期盼着这位看起来很不一般的老师能把他们抽中。 　　原因无他，他们发现这位外聘的占星术士似乎比他们所以为的要更好说话。 　　而且这位老师不仅仅是外形很惹眼，声音也同样迷人。他们现在对他充满了兴趣，迫不及待的想要了解更多。 　　谢利尔的视线在这些举手的神眷者之中扫了一圈，正准备随便点一个，坐在最后排靠窗的盖伊突然开口了：“老师……” 　　他的声音不大，带着几分桀骜的散漫，虽然嘴上叫着谢利尔为老师，但是语气里并不见什么尊敬之意。 　　在他开口之后，原本还等着谢利尔抽中自己的学生们，都下意识朝着他看去。 　　谢利尔也朝着他看了过去。 　　盖伊抬了抬眼皮，在谢利尔的目光注视下缓缓举起手：“我也有问题想问。” 　　他这话说完之后，就扫了一圈看向他的神眷者。 　　这些人接触到他的眼神，虽然心有不甘，但是最后都默默收回了手。 　　谢利尔将这些尽收眼底，对于这种情况也并不意外。 　　莱伽圣恩学院虽然不以在外的身份为尊，但是盖伊的身份到底是比较特殊的。他是下一任伯莎利顿大主教的唯一继承者，而除却这一层顶级身份，他自身的神力等级也一直排在学院第一。 　　有这两种因素在前，其他人自然而然的就把他列为了最不能招惹的存在。 　　盖伊于谢利尔而言，勉强算是一个合格的神眷者，对方如果问他问题，他回答之后应该能得到比较多的能力点。 　　但是…… 　　谢利尔看了一眼放在台上的沙漏。 　　嗯……最后一粒沙子已经落下。 　　向来言出必行的谢利尔如是说道：“提问时间已经结束。” 　　盖伊的脸上闪过一抹错愕，似乎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谢利尔没再理会盖伊，而是说道：“那我们现在进入授课时间。” 　　盖伊举起的手不得已又放下，虽然这不至于让他感到尴尬，他也知道对方应该并不是故意在针对他，但是心里就是陡然升起一抹不爽感。 　　他皱起眉，薄唇紧闭。放下的手也紧了紧。 　　坐在他身旁的维尔没忍住低声笑起来，调侃道：“诶盖伊，你可真是不凑巧。” 　　盖伊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呵。 　　维尔单手托腮，笑眼弯弯的看向那个被谢利尔放在台上的计时小沙漏：“没想到那个沙漏流得那么快。” 　　不过这位老师的授课时间也才半个小时，这么一想，不必要的提问时间简短一些，似乎也合乎情理。 　　虽说作为魔镜，谢利尔不需要使用占星神术就能知道想知道的所有事，但是既然在神眷者学院里披了一层外聘占星神术师的马甲，他课上讲的内容就还是以正统的占星神术学为主。 　　占星神术学是兰欧大陆最接近神领域的一门神术。 　　当一个神眷者的占星神术等级达到极致的时候，就可以洞悉当下、预测未来。 　　但相对的，它也是最难掌握和精进的一门神术学。 　　简单的比喻，一个很天赋的先天神眷者，他或许只需要花费二十年的时间就能在其他神术领域达到高等级的成就，但是如果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努力去学占星神术，或许只能迈过最初级。 　　而且除了投入和回报严重不成正比外，相比其他神术，占星神术既不实用，也不能在危机的时候作为能消灭敌人的武器。 　　也正是因为这样，它就成了莱伽圣恩学院乃至整个兰欧大陆最冷的一门神术学。 　　谢利尔会选择这个身份，也有这一层原因。 　　神眷者对这门神术可达到的极致范围了解得越少，对他个人而言，可以操控又或者是发挥的空间就越大。 　　言归正传。 　　由于学院里占星神术师的神术等级只能算是初期，所以平时课上教给学生的那些理论，也不会超过目前这门神术领域所能研讨出的那个临界范围。 　　而谢利尔不一样。 　　因为精通所有，脑海里有更上层、更精简的一套完整的知识体系，所以在讲课的时候，他会根据体系的主次，去删除现阶段对这些神眷者而言不必要了解的理论，然后用最精简的言语将关键的要点说出来。 　　虽说他来学院任教的目的不纯，但是至少在每次讲课的这半个小时里，他会保证自己对得起这个位置。 　　谢利尔讲课的速度不快也不慢。 　　他的语气清悦随性，在窗外白昼与黑夜的交替间，磁性的嗓音回荡在这偌大的教室里，比教堂里的颂赞更悠扬而有韵味，落到下方神眷者们的耳中，有一种松弛有度的动听。 　　他站在上面，刻着兰欧大陆星系的水晶球在他的手掌上缓缓转动。 　　他手上的绷带很白，露出的指节更白，均匀，细腻、干净，像一块无瑕的玉，泛着一种隐隐的冷感。 　　浮于他掌心之上的水晶球，明明是和其他占星术师用的是同一款的工具，但是在谢利尔的手中，平平无奇的教学道具仿佛被赋予了一种神秘的色彩。 　　就好像这一刻，他从水晶球中的星系变化中占卜出了所有，将整个兰欧大陆尽数洞悉。 　　下方的神眷者们听得很认真，不知不觉间就入了神。 　　而在这些神眷者们渐入佳境的过程里，窗棂上的一只胖胖的黑乌鸦也欢快地跺着小脚，发出哑哑哑哑的叫声—— 　　“谢利尔真棒！”胖乌鸦圆圆的眼睛看着讲课的谢利尔，嘚瑟的样子颇有一种吾家有宿主初长成的自豪感。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 　　当谢利尔说着下次再见的时候，神眷者们才意识到今日的占星神术课已经结束。 　　他们不免有些唏嘘。 　　还有一种意犹未尽的不舍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突然发现一道从前看起来索然无味的菜，在换了一个人做之后，飘散出了足够刺激他们味蕾的香味。 　　结果当他们被吸引着凑上前，舌尖刚刚品尝到一点香味，美味的菜就被端走，于是心间被勾得痒痒的，馋得不行。 　　他们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半个小时竟然过得如此快。也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占星神术竟然是一门如此有趣又丰富的神术学。 　　“我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爱上这门神术学。” 　　“嘿兄弟，现在也不晚。” 　　“他讲得真好。” 　　“我喜欢这位老师！我的心在为他而狂跳。” 　　“尼克，你这话昨天才对一位活泼可爱的小姐说过，继续这么轻浮下去，光明神可不会眷顾你。” 　　“我想上去问问老师最后讲的那个星系点。” 　　“亲爱的别跟我抢，我想知道老师的年龄。” 　　就在这些神眷者眼睛发亮，跃跃欲试准备上前的时候，谢利尔说了一句：“有问题，下次上课再问。” 　　他说的直接，果断又利落。 　　意思表达得也相当清楚。 　　虽然谢利尔有意借着这个占星术师的职位提升能力点，但是这个时候让他留下来回答这些人的问题，无论是问的什么，是公还是私，在谢利尔眼里都等同于加班。 　　而谢利尔拒绝加班。 　　他没有理会众人的失落，视线在下方几个神眷者脸上短暂地扫过之后，朝着教室门口走去。 　　维尔看着谢利尔离开的背影，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突然笑意盈盈的对盖依说了一句：“盖伊，你说我们也去把头发染成黑色的怎样？” 　　盖伊脸色一黑：“想都别想！” 　　维尔看向他：“为什么？难道你不觉得黑发很好看吗？” 　　盖伊瞪他一眼：“不觉得！”他有些恼怒的说：“要染你自己去染！我才不做这种愚蠢至极的事！” 第18章 　　盖伊这话刚说完，一个二十来岁的神眷者突然猛地站起身，十分激动的冲着谢利尔的背影吼道：“老师，我要去染和你一样的黑发！” 　　他的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简短的一句话里斗志满满。 　　音量更是大得响彻整个教室，惊得窗棂上正准备起飞的胖乌鸦都崴了双脚，黑黑的翅膀被一截树枝恰恰勾住。 　　谢利尔停下脚步。 　　原本还有些喧闹的教室也瞬间安静。 　　所有人都看向了这个神眷者，用一种极其惊讶又极其复杂的眼神。 　　知道的，以为他是壮胆后豁出去在告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不服气的宣战。 　　而这个神眷者也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原本白净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像一只在热锅里煮熟的鸭子。 　　他嘴巴张了张，正想解释点什么来补救。 　　就听到一道十分好听的轻笑声。 　　他愣了下，反应过来后，顿时受宠若惊的看向笑声的主人。 　　谢利尔转过身，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后，将目光往上移到了他的头发上。 　　浅金色的卷发，不长不短。 　　属于伯莎利顿国公民最常见的颜色。 　　谢利尔又笑了一下，对他说道：“期待你的新发色。” 　　说完这话，谢利尔重新转回身，准备继续朝着门口走去。 　　而被谢利尔回应的浅金色卷发青年，脸上的红晕还没有褪去，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就开始乐呼呼的傻笑起来。 　　盖伊看得一脸嫌弃：“蠢货。” 　　他绝不承认这家伙和他有一点名义上的宗亲关系。 　　盖伊这话依旧不是很大声，但是在大家都没有说话的情况下，即便教室的空间很大，这一声蠢货依旧足以让在座的神眷者们听清。 　　他这话明显是在说傻笑的浅金色卷发青年。 　　但是话落之后，谢利尔再次转过了身。 　　盖伊微微一顿。 　　谢利尔径直朝着他这边走去。 　　盖伊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眼看两人的距离一步步拉进，他突然有些紧张，下意识想要解释刚刚那一声蠢货不是在说他。 　　结果他还没发出一个字音，对方就绕过这一排桌子，停在了他位置后方。 　　谢利尔没有在意盖伊，而是伸出手，将落在窗外被树枝卡住翅膀的胖乌鸦解救出来。 　　他提拧着胖乌鸦的后颈毛：“该走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胖乌鸦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做完这些，谢利尔就直接从后门离开了。 　　全程没有看盖伊一眼。 　　而他这一走，像是阀门的开关被打开，安静的教室再一次变得吵闹起来。 　　被彻底无视的盖伊垂着眼，棕色的碎发遮住了眸底的情绪，唯有绷直的唇线显示出他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这时，其他神眷者的讨论声已经从新老师的课堂内容转到了老师的外形上。 　　经过半个小时的相处，他们非但没有因为见到了本尊从而打消那份好奇感，反而还越来越浓烈。 　　他们实在太想知道老师面具下的模样是美是丑。 　　“一定是非常好看的！” 　　“我始终持保留意见。” 　　“虽然我承认这位占星术士很有魅力，但是依旧坚持之前的观点，只有长得丑陋才会用面具遮掩。” 　　他这话刚说完，就被一道声音大力反驳了。 　　“他不丑！” 　　博德斯尔奇站起身，怒气冲冲的看向这个说话之人。 　　那人瞥他一眼，不甚在意的挑眉。 　　博德斯尔奇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成拳，很想告诉大家新老师他好看得不得了，但是话都到了嘴边，最后还是吞了回去。 　　他不能那么做。 　　既然对方戴上面具，那就是有意遮挡自己的外貌，他如果就这么说出自己见过对方，可能会给对方造成麻烦。 　　这么一想后，他深吸了一口，克制着情绪不再看这些人，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波轮追上去：“兄弟，你今天很不对劲。” 　　博德斯尔奇没说话，双脚走得更快了。 　　教室里唯二两个黑头发的神眷者走了一个，现在就只剩下了索尔霍林。 　　索尔霍林看着博德斯尔奇的背影，目光在他的黑发上停留了几秒，眸光微闪，若有所思。 　　而此刻，同样看着博德斯尔奇背影若有所思的，还有坐在盖伊旁边的维尔。 　　就这么一个小插曲，教室里的神眷者已经就新老师是好看还是丑陋分成了两个大派系，并且展开了比上课之前还有激烈的讨论。 　　虽然后者的数量明显少于前者，但是架不住后者更顽固也更厚脸皮，以少对多起来，丝毫不逊色，甚至还越争论越兴奋。 　　一时之间，教室里全是喋喋不休的讨论声。 　　索尔霍林看得啧啧称奇，这些神眷者还真是很无聊呀，这跳脱吵闹的样子和他进学院之前所想象得完全不一样。 　　果然没从学院毕业的神眷者和已毕业的神眷者就是两种极端。 　　就在这时，支持老师是因为丑才戴面具的反方里，有个人说出了一个大胆的提议。 　　“学院的神术老师都住在塔尔塔主楼的第五层，我们与其这样争论半天也不出结果，不如选一个住在四层的神眷者到五层亲自验证。” 　　“哈？怎么到五层？” 　　“四层到五层就一层的距离，从窗户爬上去不就能验证了。” 　　“是去偷看的意思吗？” 　　“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太好的？难道你们不想知道老师面具下的长相吗？” 　　“……” 　　原本反对的人，在经过没内心激烈的一番挣扎之后，最终还是好奇心占据了上风。 　　更何况，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不仅仅是老师是好看还是丑陋的问题，而是关乎到自己站对观点派系的输赢问题。 　　维尔笑起来：“有趣有趣，”在众人决定用抽签的方式选出一个住在四层的神眷者去夜探五层时，他抬了抬手，说道：“算我和盖伊一个。” 　　盖伊眉头一皱：“别带上我。” 　　维尔看向他：“反正现在也挺无聊，不如参与参与。”更何况，维尔不认为他自己或者是盖伊会这么不凑巧的抽中。 　　盖伊还想再说什么，维尔眉梢微挑，先一步开口：“我就不信你不好奇那位占星术士的长相。” 　　盖伊不说话了。 　　而这个时候的沉默，毫无疑问代表了默许。 　　维尔一副那你看我就知道的表情，拉着还有些别扭的盖伊走向正在制作抽签的神眷者。 　　而等盖伊抽中画着六芒星的标签纸后，沉默的人换成了维尔。 　　片刻后，看着脸色黑沉的盖伊，维尔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头：“啊，盖伊，看来今日光明神格外眷顾你。” 　　盖伊：“……” 　　…… 　　当天晚上，事先利用特权查到谢利尔所在房间的盖伊，从四层房间的阳台出发，利用墙上的藤蔓和浮空术一路灵活的来到谢利尔的窗外。 　　他的动作很轻，身形敏捷，整个过程几乎可以说是悄无声息。 　　看着开着的窗户，停在窗户侧面墙上的盖伊微顿了一下，虽有疑虑，却并没有想他多，放轻呼吸就直接跳了进去。 　　然而他的双脚还没站定，后膝盖就被一股力道踢了一下，他双腿一折因为惯性往下跌坐，也就是这一刹那间，一只手抓着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强硬抵在了墙壁上。 　　后背撞到坚硬的墙壁牵扯出火辣辣的疼，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地上，后背抵着墙壁，喉咙还被一把锋利的尖刀抵住。 　　盖伊：“……” 　　这时，抵着他喉咙的尖刀被收回，盖伊下意识想起身，只是还没动，一道声音就从他上方传来：“最好别乱动哦。” 　　这声音懒洋洋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轻哑，微微拖长的尾音里透着一丝揶揄，一丝警告。 　　这个时候盖伊才发现，对方的一只脚正停在自己分开的两腿之间，长靴的底部只差几毫米就能踩到他的下半身。 　　盖伊的脸唰得一下红了个透，意识到这是一种赤裸裸的威胁之后，他羞愤又恼怒地抬头。 　　谢利尔垂下眼，唇角微勾：“神眷者盖伊，爬窗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第19章 　　谢利尔的声音不疾不徐，语调依旧是一种漫不经心的闲散，悦耳磁性的声线在这静谧无声的夜色里，无比清晰的传到了盖伊的耳中。 　　盖伊嘴唇紧抿，在对方点出他名字的这一瞬间，慌乱，震惊，诧异等等情绪接踵而来。 　　对方如此确切的喊出他的名字，又如此轻易的将他制伏，也不知道刚刚踢向他膝盖的那一脚使了什么诀窍，竟让他双脚发软，直到现在都提不起劲。 　　这个时候，如果盖伊再把这位占星术士与学院里那些没有一点武力值的占星神术们相比，那才真的是愚不可及。 　　他目光直直地看向这个站在他面前的黑发占星术士。 　　是叫谢利尔，他将对方的名字记得很清晰。 　　光线的缘故，盖伊看不清谢利尔的模样，只能看到对方脸上那面具的大致轮廓。 　　此刻，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这样的高度差，使得谢利尔身上的阴影完全倾泻下来，那种清冷的、有些像荒芜灰烬的气息笼罩到盖伊的身上，于无形之中带来了一种隐约的压迫。 　　大晚上爬窗干坏事被正主发现，并且还被对方瞬间牵制。这种尴尬的情况，即便是平时没什么所谓的盖伊，此刻也觉得无比窘迫。 　　如果时间倒退，他绝对不会在维尔让他也参加抽签的时候选择默许。 　　现在这种情况，实在是相当糟糕。 　　盖伊第一次如此切身实意的感受到什么叫做丢人。 　　他甚至都不敢乱动。 　　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还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盖伊攥紧手拳，脸部发烫得越发厉害，被羞恼到的！ 　　谢利尔察觉到盖伊的情绪变化，饶有兴味的说道：“看来你还知道什么叫做丢人现眼。” 　　盖伊垂下眼，虽然心里知道是这么回事，但是嘴上还是不服输：“你想怎样？”他有些倔强的开口，少年的自尊心让盖伊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愿意服软。 　　谢利尔慢条斯理的说道：“虽然我不讨厌学生为寻求心中的答案而积极探索，但是以抽签的形式决定谁来爬窗，把无辜可爱的老师也牵扯进来，这就不太乖巧了。” 　　听到谢利尔三言两语就前因后果说出来，盖伊既意外又不意外，“你果然是什么都知道。” 　　知道下课后，神眷者们因为太过好奇他的长相而产生了激烈的辩论，也知道他们决定用抽签的方式确定谁来爬窗夜探，甚至还知道最后抽中的人是他盖伊。 　　也只有这样才说得通，他为什么能如此凑巧就将他逮住，还准确叫出了他的名字。 　　因为提前知道，所以早有准备。 　　而他自以为的悄无声息，不过都是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盖伊很气，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被愚弄了。 　　第二反应就是更觉自己丢人。 　　他试着换一个角度，如果自己是谢利尔，他这一番深夜爬窗的行为简直就像一个跳梁小丑。 　　该死的！ 　　这难道就是属于占星术士的强大？ 　　盖伊第一次对自己曾经对占星神术学的不屑产生了质疑。 　　短短的几秒时间里，盖伊一下脑补了很多，脸上的表情也是变了又变。 　　这精彩纷呈的神色变化看得谢利尔直乐呵。 　　这小年轻虽然是下一任伯莎利顿国大主教的继承人，但是性子并不稳重成熟，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不服输、更不愿顺从管教的傲慢。 　　有些刺，不过没什么心眼。 　　平时都被追捧着，不懂的掩盖情绪，生气就是生气，高兴就是高兴，是很典型的直来直往的性格。 　　相比之下，和他一起的那个叫维尔的少年反而更多弯弯绕绕一些，就跟其兄长艾诺文公爵一样，表面看着温柔和善，心思却很多。 　　不过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客观来讲，都有其可取之处。在谢利尔眼中，也谈不上谁更好谁更差。 　　谢利尔看向盖伊：“作为学生，大晚上爬老师的窗户，总该要受一点惩罚。” 　　盖伊瞬间警觉起来：“你想干什么！”说话间他立刻将双腿往后收了收，显然是还忌惮着谢利尔那一只离他的下半身只有几毫米距离的脚。 　　注意到他这动作，谢利尔轻轻笑了笑。 　　他的笑声不大，带着几分随性和轻浅，好听是好听，落到盖伊的耳中，却让他更恼羞成怒了：“你笑什么！” 　　他现在就像一头关在笼子里被点燃火气的小豹子，稍有一点动静，就开始龇着牙虚张声势的攻击，借此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慌张无措。 　　谢利尔没说话，只是收回了脚。 　　盖伊见状，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谢利尔接下来的动作就让他紧绷了身体。 　　谢利尔在他面前蹲下身，面具下金色的眼眸注视着盖伊。 　　两人的距离拉近之后，借着微弱的月光，谢利尔脸上的面具在盖伊的眼中，也变得更清晰了一些。 　　盖伊的嘴唇翕动：“你……” 　　他才刚一开口，喉咙处就再一次被尖刀抵住了。冰冷的触感贴着他颈间的皮肤，盖伊的瞳孔瑟缩了一下。 　　虽然他潜意识里知道谢利尔应该不会真对他动手，但是这一刹那间，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到了一丝慌乱。 　　谢利尔笑了笑：“别害怕，我可是老师，怎么可能会对亲爱的学生动粗。” 　　说着，谢利尔就将手中的小刀挪开了几寸。 　　盖伊身体紧绷，看着他故作镇定的问：“你说的惩罚是什么意思？” 　　谢利尔：“就字面意思呀。”他语气轻快，与盖伊此刻的状态形成一种非常鲜明的对比：“你太紧张了。” 　　他甚至开始温柔的宽慰道：“放轻松。” 　　盖伊：“……”这话等你把手中的刀彻底放下或许会更有说服力！ 　　谢利尔微微眨了眨眼，像是知道盖伊在想什么一样：“但这只是一把削水果的刀诶。” 　　说到这，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谢利尔抬起另一只手，朝着盖伊的侧脸伸去。 　　盖伊呼吸一促，下意识闭上眼睛。 　　他以为谢利尔要对自己做什么，结果只感觉脸颊被对方的衣袖轻轻擦过，细微的触感像被一片羽毛扫了一下。 　　这种似有若无的感觉让盖伊眼睫微颤。 　　他还没思考更多，下一秒，咔嚓一声，是灯被打开的声音。 　　意识到似乎是自己反应过度了，盖伊立刻睁开眼，入目的就是谢利尔那双含笑的金色眼眸。 　　房间里暖橘色的光线将谢利尔的面具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但是他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却清晰分明。 　　这样平视的高度，盖伊甚至能非常清楚的看到那根根分明的眼睫，很纤长，微卷，倾泻着一轮深邃的阴影。 　　相比起几个小时之前在教室的时候，此刻这样的距离，让他更直观也更深刻的看清了对方的瞳孔。 　　是鎏金一样的色泽，像太阳映在海底，形成了不可琢磨的漩涡，虽然眼里含着笑意，却有一种神秘莫测的距离感。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看透。 　　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你无处遁形，而他从容自若。 　　盖伊嘴唇抿了抿，眼神微错，在自己的心跳变得不正常之前，先一步避开了与对方的四目相对。 　　谢利尔眉梢微挑：“现在我们来继续刚才的惩罚话题。” 　　他这话一开口，盖伊身体一怔，又开始紧张起来。 　　他不知道谢利尔要对他做什么惩罚，而这种未知无疑是加大了他心里的慌乱。但是很诡异的是，在慌乱之余，他的心里又产生了一丝隐秘的兴奋感。 　　意识到这可能是一种追求刺激的兴奋感之后，盖伊脸色一黑，有那么一瞬间陷入了自我怀疑，难不成他还是一个受虐狂？ 　　不对不对！ 　　盖伊眉头紧皱，在心里狠狠唾弃了自己。 　　而这时，谢利尔已经用刀尖轻轻挑起盖伊脸侧的一缕发丝。 　　他缓缓说道：“把头发染黑吧。” 　　“什么？”盖伊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睁大眼睛看着谢利尔，这楞楞的样子让他整个人显得有些傻气。 　　谢利尔回想盖伊与维尔那段关于染头发的对话。 　　当时盖伊是怎么说来着…… 　　嗯，说得是不做那种愚蠢至极的事。 　　愚蠢至极呀。 　　那个时候应该很多人听到他这么说吧。 　　想到这，谢利尔看着盖伊，恶趣味满满的又重复了一遍：“把头发染成黑色，就明天。” 　　盖伊不服气：“凭什么听你的？” 　　谢利尔也不恼，只是手腕略微一动，下一秒一道阴影晃过，一截头发就从盖伊的脸侧掉落。 　　盖伊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你……” 　　谢利尔唇角微扬：“不同意的话，我现在就把你的头发全部削掉。” 　　盖伊被谢利尔这番言语和动作给惊了，脱口就道：“哪有你这样的老师！” 　　谢利尔乐了：“都有你们这种学生了，怎么就不可能有我这样的老师？” 　　说话间，谢利尔的手又是一动，速度快得让盖伊根本无法捕捉，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是一截头发被削掉。 　　盖伊这下是真慌了，他可以流血受伤，但是不接受头发被削光！ 　　于是在谢利尔第三次行动之前，盖伊一把捂住头发，先一步说道：“染！”他表情愤愤的看着谢利尔：“我染！” 　　染成黑色也总比被削成秃顶好！ 　　盖伊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偏偏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真要追溯到对错，还是他不占理。 　　事实上，他一开始以为对方说的惩罚会是打他一顿给他教训，又或者是在上课的时候故意刁难他，反正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实在没想到竟然是让他去染头发。 　　如果是决斗似的对打还好，毕竟学院从不避讳神眷者之间进行神术对决。结果对方偏偏给出这样一个惩罚，这弄得盖伊不上不下的，又气又窘迫还有些莫名的委屈。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反抗，只是他的双腿现在都还提不起气力，而且就冲对方刚才那速度，就已经足够让盖伊意识到他们双方的差距。 　　对方显然不是一位柔弱的占星术士。 　　盖伊不想拿自己会被削成秃头的风险去赌。 　　这一次他认栽！ 　　认清现实的盖伊在谢利尔的目光下，咬牙切齿的说道：“我染就行了。” 　　谢利尔满意了，看向盖伊的眼神也变得慈爱了一些，他伸出手，像摸小豹子一样轻轻摸了一下盖伊额顶的头发：“乖孩子。” 　　盖伊先是错愕，很快反应过来后，像是受到剧烈的惊讶一样，脸瞬间爆红：“你……你……你……”他指着谢利尔“你”了个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幅受到巨大冲击的模样一点也没有平日里难驯桀骜，反而像一只炸毛的呆狗。 　　谢利尔被愉悦到了，心情很好的他果断又上手摸了一把。最后收回手的时候，还顺势捏了一下盖伊的脸。 　　嗯，没什么肉，手感一般。 　　跟评价猪肉似的，谢利尔在心里如是评价道。 　　而盖伊，盖伊现在已经直接傻眼了。 　　他不可置信的眨眼，脑子里陷入一片空白。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似的，用手捂住被谢利尔捏过的脸：“你这人，你这人怎么……” 　　他似乎是想要找一个形容，只是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个最贴切合适的。 　　而这时，谢利尔已经站起身，走到了桌前。 　　他拿起放在桌上的苹果，又重新走到盖伊面前，然后将苹果连同手里的刀一起放到盖伊的手中。 　　盖伊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苹果和刀，又抬头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谢利尔，过了好几秒，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别告诉我说是那个意思。” 　　谢利尔点头：“是那个意思，你没想错。” 　　说完这话，谢利尔又不急不慢的补充了一句：“你来之前我是想着削苹果吃，因为要等你来，这事就暂停了。” 　　盖伊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你就让我来削？” 　　谢利尔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盖伊拿着苹果和刀的手都在抖，被谢利尔这理所当然的口吻给气到的。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让他做这种该是家仆侍女才干的活！ 　　这下他心底的那一股火气，已经彻底盖住了刚才因为谢利尔的动作而紊乱的心绪。 　　而谢利尔只看了他一眼，就继续说：“我记得你匕首玩得很厉害，那用刀应该也不差。” 　　听到谢利尔这类似于夸赞的话，盖伊心里的怒火“扑”得一下，突然就灭了。没来由的，他还产生了一丝隐秘的喜悦：“这也是你占卜出来的？” 　　谢利尔语气意味不明：“可以这么说。”这种级别很平常的信息，即使他不适用全知的能力，只靠星象占卜也可以算出来，无非就是会麻烦一点，多一道占卜的程序。 　　盖伊的唇角勾了一下。 　　谢利尔看了看盖伊手中的苹果：“削好看一点。” 　　盖伊轻啧一声，倒也没出声反驳。 　　不过在动手前，他想要站起来，结果发现双脚还是提不起力气，后膝盖也依旧是麻麻的。 　　谢利尔掀起眼皮看着他：“就坐在那削。” 　　盖伊闻言，又尝试了两次，发现确实无果之后，只好就着现在这种坐在地上的姿势，开始用刀削起苹果。 　　而谢利尔，则是走到椅子上坐下，好整以暇的等着盖伊削苹果。 　　两人一个安静的削，一个安静的等，一时之间，房间里充斥着一种非常诡异的沉静。 　　盖伊抬眸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谢利尔。不知是不是因为两人的距离拉远了，盖伊发现当他坐在那里不说话的时候，顶上的灯光落到他的身上，明明是非常暖色的、温暖的颜色，他的气质却并不见几分温度。 　　诡谲的面具勾勒着他的轮廓，他身上那种于无形中散发出来的距离感，也再一次变得分明而清晰。 　　就好像前几秒还因为恶趣味而逗弄旁人的人不是他一样。 　　盖伊看着看着，手中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不知为何，他的心底有一种微妙的不平衡感。 　　谢利尔察觉到盖伊的停顿，微微侧头朝他看去，打趣道：“怎么慢下来了，这可不行哦。” 　　这一开口，那种将人隔绝在外的冷漠又似乎蓦然消散了。 　　盖伊嘴唇微抿，收回视线加快了速度。 　　而他将思绪从谢利尔身上收回后，关注点又放在了自己身上。 　　盖伊实在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他的本意是完成抽签任务，在对方睡觉的时候看到对方面具下的真容。 　　结果脸没有看到，他自己还栽了个大坑。 　　不仅为了避免被削成秃头的风险，明天一早就要去染发，此刻还跟个痴傻者一样，坐在地上给对方削苹果。 　　更离谱的是，除了当事人之外，还有一只黑得像煤炭一样的胖乌鸦在桌子上看着他。 　　这乌鸦毫无疑问就是上课那时，在他座位旁边的窗棂上叫个没完的那只。 　　盖伊看向这胖乌鸦，胖乌鸦也看着他，圆圆的黑眼睛眨巴眨巴，灵动得像是会说话。 　　盖伊气笑了。 　　说出去都很难让人相信，他被一只乌鸦看了热闹。 　　这么一想，盖伊更郁闷了，脑海里的思绪也变得格外复杂和微妙。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削苹果的速度。 　　不多时，他就将苹果皮削完，露出规整的果肉：“好了。” 　　他这话刚说完，谢利尔还没有回答，桌子上的那只胖乌鸦就盯着他手中削好的苹果发出了哑哑哑哑的声音。很奇妙的，他听懂了对方好像是在夸他。 　　盖伊又气笑了。 　　倒也不必如此。 　　胖系统转头看向谢利尔：“怎么夸他他也要破防啊？” 　　谢利尔摸了下乌鸦头，瞥了眼盖伊手中的苹果后，对他说道：“你吃吧。” 　　盖伊皱眉：“你不是想吃吗？” 　　谢利尔很坦然的回道：“我原本是想吃，但是后面突然想起这刀用来削过你的头发，已经脏了。” 　　盖伊气的眉头一跳，反驳道：“你嫌脏，我就不嫌脏了？” 　　再说他的头发明明今晚才洗过！而且他削苹果的时候用的是刀刃的中端，根本就没有让苹果的果肉碰到刀尖！ 　　谢利尔很诧异的反问他：“再脏也是你自己的头发，你难道嫌弃自己？” 　　盖伊被说的一噎。 　　问题的重点是这个吗？ 　　而且要表达明明就不是这个意思！ 　　盖伊觉得今晚的自己已经被对方折磨的没脾气了。 　　很好。 　　如果这些都是惩罚，他认了。 　　谁让他大晚上爬窗有错再先，干坏事还被正主抓住。 　　盖伊闭了闭眼，再次深吸了一口气。 　　等情绪稍微平复了些许之后，他睁开眼，在谢利尔的视线下，张开嘴，一口咬下手中的苹果，这凶狠的模样就像此刻咬下去的不是果肉，而是谢利尔本人一样。 　　谢利尔无辜的眨了眨眼：“怎么看起来凶巴巴的，自己削的苹果吃起来应该很香呀。” 　　盖伊吞咽下果肉，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他现在算是知道了，虽然这个家伙在占星神术上让众人望尘莫及，但是恶趣味相当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随心所欲，全凭自己的心情。 　　想到这，他又咬下一大口。 　　谢利尔对他说道：“把这苹果吃完，你应该也能正常活动了，记得明天把头发染了，亲爱的盖伊，你应该能做到吧？” 　　最后这半句话，谢利尔的语气温温柔柔的。 　　然而明明是用着询问的语句，盖伊却从中听出了一种不容拒绝的威胁。 　　盖伊又冷哼一声。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是也算是应下了这句话。 　　他向来是说到做到。 　　…… 　　一个苹果并不是很大，不到两分钟，盖伊就将它吃完了。 　　等咽下嘴里最后一点果肉之后，盖伊发现确实如谢利尔所说的那样，他原本有些麻木无力的双腿，已经恢复了正常。 　　盖伊站起身，试着动了动双腿，没有任何行动上的阻碍，虽然后膝盖依旧隐隐作痛，不过问题不大。 　　谢利尔摆了摆手：“干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盖伊闻言，将吃剩下的苹果核扔到装垃圾的一次性盒里，然而下一秒，就在他准备翻窗离开的时候，突然又被谢利尔叫住了：“等等。” 　　盖伊转头看向他，眼神有些警惕。 　　谢利尔指了指一旁的垃圾盒：“差点忘了说，把这垃圾盒也一起带走，还有地上你那两戳被我削掉的头发。” 　　盖伊不乐意了：“我不是倒垃圾的！”给人削苹果已经是极限，虽然苹果最后是他自己吃了，但是倒垃圾这种事他绝对不干！ 　　谢利尔就知道盖伊会是这种反应。 　　他看着盖伊，语气微微拖长：“乖孩子，那垃圾盒里都是你弄出来的苹果皮和苹果核，你难道……” 　　“停！”盖伊恼羞成怒的打断谢利尔，眉毛都快拧到一起：“能不能直接称呼我名字？”乖孩子这称呼听得他直起鸡皮疙瘩，浑身都不自在。 　　谢利尔：“所以这垃圾盒……” 　　盖伊：“不行。” 　　谢利尔哦了一声，继续说：“乖孩子，既然如此，那以后我就叫你乖孩子，其他人听……” 　　盖伊吸气，努力忍住怒意：“我扔！” 　　谢利尔笑了：“这才对嘛。”极限就是用来打破了，不听话的傲慢小年轻就是用来调教的。 　　于是最后…… 　　来的时候盖伊身上是空无一物。 　　走的时候，翻出窗户的他，身上多了一个装着果皮的垃圾盒。 　　谢利尔站在窗前，看着下方贴着墙壁下移的盖伊：“这样不挺好的吗，起码不是空手而归。” 　　盖伊攥紧藤蔓，皮笑肉不笑的说：“所以我还要谢谢你？” 　　谢利尔：“那倒也不用。” 　　他挥了挥手，不忘提醒道：“记得染发哦。” 　　肩上的胖乌鸦也学着谢利尔，哑哑哑哑的提醒：“记得染发哦。” 　　盖伊：“……” 　　他最近都不想再看到乌鸦了。 　　特别是黑的，胖的，哑哑哑哑叫得难听的！ 　　绝对！ 　　盖伊面色黑沉，火速远离了谢利尔的窗户， 　　动作快得就像有洪水猛兽一样。 　　而送走盖伊之后，谢利尔这边，又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随后他关上灯，也从窗户翻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房间。 　　他原本就没打算住在这里。 　　更何况他离开镜子的时间有限。 　　如果不是知道今晚会有人来，有现成的乐子送到他面前，谢利尔这个时候已经到阿布科诺古堡了。 　　在返回古堡的路上，闲得无聊的谢利尔和胖乌鸦你一言我一语聊着废话。 　　“小黑，你说他们怎么就不能换种更现实的方式打赌呢？” 　　这种大晚上爬窗看别人是美还是丑的提议真是很抓马呀，最重要的是这样一点也带动不了经济效益。 　　肩上的胖乌鸦歪了歪小脑袋：“更现实的方式？比如？” 　　谢利尔：“比如直接用利顿币来开个芒星赌盘，这样的话，我自己还可以去压一压，等以后露出真容的时候还能顺带赚一波利顿币。” 　　“是个好主意！”胖乌鸦眼睛一亮。 　　“是吧！那些神眷者怎么就没想到呢。”谢利尔颇为遗憾。 　　“可能是因为他们大部分不缺钱？” 　　“你可以闭嘴了。” 　　“好哦。”胖乌鸦闭上嘴，只是安静没两秒，它又突然开口：“谢利尔，我们都好久没有见到利森维恩了。” 　　“怎么？你想他？” 　　“他毕竟是光明神的化身之一。” 　　“然后呢？比起利森维恩，我更想见另外那两个。” 　　“你还惦记着他们的血？” 　　“势在必得。”另外两个光明神的灵魂化身一个在密林，一个在海洋。谢利尔打算顺着三大板块的地域划分走，先到无妄虚密林，弄到那个化身的血之后，再穿过密林去往深蓝之海。 　　不过在这此前，他需要借着在学院任教占星术师的身份将自身的能力点再提升一些。 　　这样他能在镜子外待的时间也更久。 　　…… 　　第二天。 　　太阳落下的那一刻，赛奥王后的声音准时在镜子外响起。 　　在床上躺尸的谢利尔闻言，慢吞吞地站起身走过去拉开窗帘，一点也不意外的从镜子里看到了赛奥王后的脸。 　　自从谢利尔与赛奥王后达成协议之后，这位执着于美貌的王后每天都会掐着时间点，雷打不动的在日落之后问他同样的问题——— 　　谁是这世上最美的人。 　　“晚上好，亲爱的王后，你才是这世上最美的人。”谢利尔从镜子里出来，站在赛奥王后面前如是说道。 　　赛奥王后乐此不疲的问，谢利尔也就不厌其烦的回答。左右这种动一动嘴就能双赢的事，他自己也是乐见其成的。 　　赛奥王后需要他的回答来满足心中对美貌的追求欲，谢利尔需要王后的提问来提升能力点。 　　这么看起来，也算是一拍即合。 　　在回答完王后的问题后，谢利尔就离开了阿布科诺古堡。 　　因为今日太阳下山的早，阿布科诺古堡距离莱伽圣恩学院又不远，所以谢利尔并没有直接去学院，而是去了学院旁边的布卢尔街道。 　　布卢尔街道这是主城中美食最多的一条街。 　　之前在格尔刹北区的时候，胖乌鸦没有吃到奶酪沙拉，谢利尔答应过它等到了主城要把这份甜点补回来。 　　虽说当时是有画饼的嫌疑，但是现在正好有那个时间和机会，谢利尔没有理由不带胖乌鸦吃美食。 　　这个时间点，在学院外的神眷者并不多。 　　不过也不算太少。 　　谢利尔走在街道上，这些学生看到他，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双眼发亮，脸上还浮现出浓浓的惊叹和佩服。 　　昨日那半个小时的占星神术课，让谢利尔在莱伽圣恩学院成了最引人关注的任教神术师。 　　不过这些人会露出那种眼神和表情，更多的还是与另一件事有关。 　　这件事就是学院目前神力等级排名第一的盖伊，在今天一大早的时候，就去把原本的深棕色头发染成了黑色。 　　当大家看到盖伊冷着脸顶着一头黑发来上神术课的时候，都倒吸一口气，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等反应过来之后，就纷纷开始猜测昨夜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盖伊因为抽中了六芒星的标签而去夜探新老师这件事，在学院并不是什么秘密。毕竟当时抽签的时候在场的学生很多。 　　虽然在大家上前询问盖伊新老师是好看还是丑陋的时候，盖伊只不甚耐烦的回答了一句没看到。 　　但是由于他那一头黑发实在太显眼，所以这样的回答也被一些学生脑补成了多种版本。 　　在这些版本中，认同度最高的，是说盖伊一定是看到了那位占星术士面具下的脸，并且对方一定非常好看，因为只有这样才会让之前说染黑发是愚蠢之事的盖伊改变主意，一大早就去换了这个发色。 　　因为这种版本的猜测，许多人都想听盖伊亲自确认。最后如果不是盖伊黑下脸，一副快发火的样子，这些人还会继续追问。 　　不过盖伊这边问不出结果，这些人又把目标转向了在学院里几乎与盖伊形影不离的维尔。 　　相比起盖伊，维尔在其他学生眼中无疑要更好说话很多。但是让这些人很失望的是，维尔给出的回答也是对昨晚发生的事不知情。 　　盖伊竟然连维尔都没有告诉！ 　　这样的结果无疑让这些人更好奇了，也更确认昨夜盖伊与那位戴面具的新老师一定发生了什么。 　　并且他们已经在心里偏向了“这位外聘占星术士的长相一定是非常好看”那一派。 　　也正是如此，看到备受瞩目的新老师出现在布卢尔街，他们的眼神才会格外热切。 　　不过出于各种原因，这些神眷者并没有上前打扰，只是用眼神默默的看着。 　　谢利尔并不在意这些人的视线，他不疾不徐的走在这条街道上，然后在众多餐店里，进到一家有挡板隔间的美食店。 　　他点了一份甜点，一杯红茶，坐在了最墙角的位置。 　　不多时，一个穿着白衬衣和灰色马甲的店员端着甜品和红茶走了过来。 　　这个店员有着一头漂亮的金色头发，面部轮廓流畅俊利，身形很单薄，相比起谢利尔第一次在棋桌旁看到他的时候，店内统一的制服反而让他看起来更整洁和体面。 　　一国的王子殿下跑到甜品店以干活的方式赚取货币，这种事放在其他两国，就是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没有哪一个公民会相信。 　　但是在伯莎利顿国，大家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至少在这家甜品店里，并没有人把目光过多的投放到克里森的身上，即使他们知道按照身份来讲，这位是他们的王子殿下。 　　其实这也正常。 　　谢利尔知道在一开始的时候，来店里的客人里，有些对克里森报以同情，有些则是会故意奚落他。 　　但这种事，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淡化。 　　所以无论是同情怜悯还是嘲笑捉弄，久而久之，最后几乎都会演变成一种漠视。 　　不过对现阶段的克里森来说，太多的关注并不利于他暗地的行动，漠视才是最好的结果。 　　注意到谢利尔的打量，克里森端着原木托盘的手紧了紧。他微微垂下头，发丝遮住了一点眉眼。 　　在谢利尔的视线下，他动作轻巧的将托盘中的甜品和红茶放在了桌上：“先生，请。”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是音色是好听的，不是太低沉，也不是太清润，语气里隐隐透着一种故意为之的怯弱。 　　谢利尔半眯起眼睛看着他，不急不缓的喊出他的名字：“克里森？” 　　克里森身体微颤了一下，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抬头：“是。”他的喉结动了动，“你怎么知道我……”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住了，显然是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多余。 　　就他这样的身份，只要对方稍一打听就能知道，虽然几乎都不是正向的。 　　谢利尔问他：“今天会来听课吗？”昨天谢利尔没有在教室里看到克里森的身影，这位王子殿下那个时候正在照顾突然发起高烧的妹妹伊迪丝。 　　占星神术在莱伽圣恩学院并不是必须要修习的一门神术学。 　　除了特定的一拨人因为身份的原因，需要在毕业之前上满足够的占星神术学的课时，掌握好这门神术学的基础之外，学院并不强制其他神眷者去听学。 　　譬如作为下一任大主教的继承人盖伊就必须要去听。 　　又譬如虽然只是一个空壳，但始终是王子身份的克里森也必须去听。 　　不过后者作为一个没有实权，在继后的统治下饱受压迫的未成年王子，就算请假一两次没有去，无论是任教的占星神术师，还是其他一起学神术的学生，都不会在意。 　　也正是因为大家都不在意，所以在听到谢利尔这么问之后，克里森明显愣了一下，过了好几秒才点头：“会的。” 　　他轻轻抬起眼皮，看着谢利尔的蓝色眼眸里浮现出一抹喜悦：“谢谢老师的关心。” 　　谢利尔挑眉，瞧瞧，如果不是知道这位王子殿下的内核是什么样的，就这演技，谢利尔能给他打九分，扣除的那一分是怕他骄傲。 　　表面上做出一副因为老师的一句随口关心而感动的模样，实际上，心里恐怕已经因为他这一句突然的问话，而猜疑了许多种可能。 　　这倒也能理解。 　　毕竟在克里森的视角里，他是赛奥王后身边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他这个王后派系的占星术士对他表现出来的一点关注，哪怕只是随口的一问，克里森都会非常谨慎的解读。 　　谢利尔甚至可以确定，对方现一定是已经警惕上了他。 　　谢利尔盯着克里森看了几秒，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一样，唇角微扬：“一会儿一起去学院吧。”他向克里森发出邀请。 　　克里森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几分，面上却摆出一副期待的模样：“好，我会等着老师的。”说完这话，他对着谢利尔微微一笑，笑容里不见一丝阴霾，有一种在废墟里也依旧坚韧的阳光。 　　配上那俊秀的脸庞，像漂亮的小白杨。 　　在谢利尔冲他点了点头后，他才颇有几分不舍的离开了。 　　谢利尔看了眼克里森的背影，收回视线后用指尖碰了一下装着甜品的餐盘，对肩上的胖乌鸦说道：“快吃吧。” 　　胖乌鸦飞到桌面上，将黑黑的脑袋埋在餐盘里，一口一口的吃起来。 　　谢利尔见它吃的欢快，先是看了看冒着热气的红茶，随后就开始往里面倒了些牛奶，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搅拌着。 　　而这个时候，甜品店里已经坐满了人。 　　这些人之中大部分都是就读于莱伽圣恩学院的学生，因为谢利尔进来了这家店，他们也就跟着进来了，甚至还点上了和谢利尔一样的甜点和红茶。 　　在谢利尔将红茶和牛奶搅拌均匀之后，从甜品店的二楼走下一个留着胡渣头发有着凌乱的男人。 　　这个男人有着一双墨绿色的眼睛，眉骨右侧有一道很深的疤痕，眼皮耷拉着，眼下有着轻微的淤黑。 　　他看起来很没精神，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到甜品店中间的圆台上，胳膊下面还夹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这笔记本有些年头了，原本白色的皮质书封已经泛黄，上面还留着不少划痕，翻页的两个边角也都卷了起来。 　　谢利尔看着他坐到圆台的高脚椅上，后背靠着椅背，开始翻起那本厚厚的笔记本。 　　他右手的食指断了一截，小拇指的第二个骨节也往上凸起，像是被重物碾错位之后的畸形状态。 　　“又是他呀，这大叔又要开始讲他的冒险旅途见闻了。”说话的是一个留着长卷发的神眷者小姐，五官很秀气，皮肤是非常健康的小麦色，昨晚在谢利尔的课上就坐在第一排。 　　虽然今日她也是因为谢利尔才进来这家甜品店的，但是平时来这家甜品店的次数并不少，算是是这里的熟客，所以才会说出这句话。 　　谢利尔瞥了她一眼，按照对方刚满十五岁的年龄，称呼一个三十五岁、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的颓靡男人为大叔而非先生，似乎也说得过去。 　　谢利尔又把视线转回到这个男人身上。 　　而原本正在翻书的男人也似有所感一般，朝着谢利尔所在的位置看去。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撞到一起，谢利尔眼眸微弯，露出一抹初次见面的那种礼貌似浅笑。 　　男人翻书的动作一顿，盯着谢利尔看了好几秒后，才收回目光继续翻着手中的笔记本。 　　他将笔记本翻到三分之一的位置，调整出最舒服的坐姿后，不急不慢的讲起来。 　　“接上回，年轻的勇者穿过无妄虚密林的外围，避开了穷凶极恶的流放犯。他脱下染血的上衣，从一处平静的湖泊游到了另一边，在上岸之后又进到了一处漆黑静默的山洞……” 　　男人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一种很浑厚却不难听的沙哑，像是岁月史书的沉淀。 　　他的音量并不是很大，但是当他开始讲起来的时候，大家都下意识安静下来，就好像这个时候，这里不再是一家甜品店，而是一个歌剧院。 　　圆台上坐着的男人就是演奏的主角，舌头里卷着弦乐，述说着一种另类的歌剧。 　　明明还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讲起故事的时候却好似有了另一种奇特的魅力。 　　“他在山洞里走了很久，走到头脑昏沉，浑身没了力，才终于见到了一丝阳光，听到了枝头的第一声鸟鸣……” 　　“后来呢？他看到了什么？”说话的还是刚刚那个吐槽的神眷者小姐。 　　她眼睛亮亮的看着男人，期待着能听到精彩的后续：“是看到了那种会飞的翼龙？还是长着翅膀的精灵？总不可能是凶狠恐怖的兽人吧。” 　　“都不是，”男人抽空回了她一句，随后又接着讲：“他只看到一片遮天蔽日的森林和能变化颜色的浑浊薄雾。” 　　“啊？哪有雾气还能变换颜色呀。”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本来就是编纂的，听着一乐就行了，难不成你还真信他去过无妄虚密林？”另一个人嗤笑着反驳了一声。 　　“说得也是，我就没听说过谁能无妄虚密林安稳回来。” 　　作为被谈论的中心，男人并没有在意这些人的话语。他垂着眼，不怎么打理的半长发遮住了棱角锋利的侧脸轮廓。 　　厚厚的泛黄笔记本被他放在双腿上，他那有些扭曲的畸形小指轻搭在卷起的边角处，在翻页时，才微微抬起。 　　他似乎就只是这么单纯的讲着，至于听众信或者不信似乎都没什么关系。懒散颓然，却又不急不躁。 　　不过谢利尔知道，他讲的这些并不是随意编纂的故事，对方确确实实去过无妄虚密林，虽然只踏足了一小部分领域。 　　让谢利尔来评价的话，这算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想到这，谢利尔轻轻笑了笑，将搅拌好的红茶往胖乌鸦身边推了推。 　　胖乌鸦正好吃完最后一口甜点，一点也不客气的开始喝起杯子里的红茶。 　　谢利尔垂眸低首，用指尖轻轻摸了摸胖乌鸦的脑袋，准备继续听男人讲着自己的冒险经历。 　　虽然他对这场冒险经历知道得清清楚楚，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以旁观者的角度，听着当事人亲自回忆自己的见闻。 　　不过，就在谢利尔再次抬眼的时候，一个金发蓝眸的男人走到他面前。 　　“你好，介意我们拼个桌吗？”他很礼貌的开口，低缓磁性的嗓音里，流转出一种温柔又沉韵的优雅。 第20章 　　在他说完这话的时候，跟在他身后走过来的白发金瞳男人，也出现在谢利尔的视线当中。 　　个子很高大，皮肤的颜色很深，露出来的右手臂上戴着一个金色的鹰眼臂环，是艾塞亚国的人。 　　谢利尔抬了抬眼皮：“随意。”虽然这两人一个是伯莎利顿国的公爵，另一个是艾塞亚国的亲王，但是此刻，比起这两个人，谢利尔还是对听冒险故事更感兴趣。 　　艾诺文微微一笑，道了一声谢之后，走到了谢利尔对面靠里的位置。 　　虽然贵为爵位等级最高的公爵，但是艾诺文对外并没有什么架子，他性格从容沉稳，有着良好的个人修养，是伯莎利顿国公民们公认的性情温润有亲和力的顶级贵族。 　　除此之外，他还是整个伯莎利顿国最受年轻小姐喜欢的绅士。 　　艾诺文坐下之后，奥格斯格也顺势坐到了艾诺文的旁边。 　　这位来自艾塞亚国的亲王，显然不是很擅长隐藏情绪。从见到谢利尔之后，他就像是发现了惊喜的新事物，目光几乎没有从谢利尔身上移开过。 　　他金色的瞳孔很亮，像遥远传说里炽热张扬的太阳神，狂放又热烈，看向谢利尔的眼神里透着毫不掩饰的兴趣与好奇。 　　就像一匹锁定了猎物的头狼，却不是暗中蛰伏，反而是不加掩饰的彰显着自身的存在感。 　　他和身旁的艾诺文就像是两种极端。 　　相比于艾诺文那种隐藏在温柔背后、被刻意收敛的强势，他身上的攻击性是外放的，锋芒毕露。 　　此刻，他的目光直勾勾的落谢利尔身上，过于热切的眼神让正在喝红茶的胖乌鸦都停下了动作，抬起小脑袋看向这黑皮艾塞亚国人。 　　胖乌鸦嘴巴动了动：“谢利尔你理理他。” 　　不然这黑皮男人可能会这么一直盯下去，影响它喝红茶。 　　谢利尔将目光转向奥格斯格。 　　见对面的黑发青年似乎终于注意到自己，奥格斯格眼中的惊喜更甚，冲着谢利尔露出爽朗一笑：“你好，我叫奥格斯格。” 　　他的声音很浑厚，是一种和他的外表极其相匹配的阳刚。 　　谢利尔报了自己的名字：“谢利尔。” 　　或许是谢利尔的回应给了他鼓励，让有了一种两人可以这么聊起来的错觉。他整个人就像是话匣子被打开了一样，十分自来熟的说道：“你的黑发很好看，我在来这里的路上看到好几人也是黑发，不过都没有你的黑发吸引人，你是……”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谢利尔打断了：“能安静点吗？” 　　他不咸不淡的说：“你有点吵。” 　　奥格斯格蓦地一顿，他的眉梢凌凌挑起，有那么一瞬间眼底闪过一抹难以明辨的情绪，但很快就消失不见：“是我唐突了。” 　　谢利尔没再理会他，将目光转回到圆台上的讲书人身上。 　　而对方也像是在特意等着谢利尔一样，即使一直耷拉着眼皮，未曾看向这边，视线也始终停留在那泛黄的笔记本上。但是当谢利尔的注意力重新移回到他身上的时候，他就从原本的微末停顿中再次开口，继续讲着未说完的冒险见闻。 　　“……会变化颜色的薄雾挡住了勇者前进的视线，他将所学的神术全部使出来，最后在浑浊的雾气中摸索到一条正确的道路。他没有犹豫，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终于在一棵被藤蔓缠绕的高耸松树下，看到了一头体型庞大的麋鹿。” 　　说到这，男人微微停顿了一下，将腿上的笔记本又往后翻了一页：“他想去追这头不同寻常的麋鹿，只是刚跑了两步，缠在松树上的藤蔓就化成千条毒蛇朝他袭去。” 　　“之后呢？之后他怎么逃脱的？”说话的还是那位长卷发的神眷者小姐。 　　最先吐槽的人是她，听得最认真的还是她。 　　“之后他挣脱束缚斩杀了毒蛇，代价是一截断指。” 　　神眷者小姐顿时唏嘘一声：“啊！这可不是一个好结果。” 　　男人继续说道：“他也并非毫无收获，在将所有毒蛇斩杀之后，他在松树的树皮上看到了一段模糊的文字，上面写到了无妄虚密林的另一端———深蓝之海的水下王国。” 　　“水下王国？”有人嗤笑起来：“你这讲的故事怎么越来越离谱，我是不信在深海之蓝的下方会有王国的存在。” 　　“或许真的有呢？”有人反驳他：“我们住在被誉为圣恩之光的王城，总要怀揣着一丝奇妙而美好的幻想不是吗？” 　　“我的关注点跟你们不太一样，我比较好奇在树皮上留下文字的人是谁。” 　　是光明神的化身之一。 　　谢利尔在心里默默回答了他。 　　那文字还是在那化身在捡松子的时候顺手刻下的。 　　想到那个化身，谢利尔就有了一丝跃跃欲试的冲动。 　　没别的目的，就想弄到他的血。 　　谢利尔按照这个化身的性格和能力估算了一下自己的成功率，嗯，有点低，但谢利尔不打算因此放弃。 　　就在他思索着怎么让成功率提升的时候，从坐下之后就没有说过话的艾诺文，突然喊了一下谢利尔的名字。 　　谢利尔看向他，眼眸微挑。 　　艾诺文缓缓问道：“作为占星术士，你相信水下王国的存在吗？” 　　这冷不跌的一句话，透露了很多信息。 　　很显然，他是为见谢利尔而来，而并非是恰巧出现在这家甜品店。并且在来之前，也已经查清了谢利尔对外的身份。 　　谢利尔抬了抬眼，漫不经心的搭理道：“你对我的回答很好奇？” 　　艾诺文轻点了下头，他俊逸的脸上扬着一抹温柔的笑意，像天空一样蔚蓝深邃的眼睛注视着谢利尔，以一种回忆似的口吻说道：“其实在格尔刹北区的时候我就见过你，那个时候你走在利森维恩的身边。” 　　谢利尔不甚在意的嗯了一声。 　　这事他当然知道。 　　甚至连后来艾诺文与奥格斯格的那番对话都一清二楚。 　　玫瑰与刀剑。 　　对方当时是这么形容他和利森维恩的吧。 　　谢利尔没什么所谓的想着，用指尖缓缓摸着胖乌鸦毛绒的脑袋，带着几分随意的慵懒。 　　店内的光晕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黑发显得更黑，露出的皮肤又显得越白。黑与白，明明只有这两种颜色，却透出了一种格外浓烈的旖丽。 　　艾诺文盯着谢利尔看了两秒，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对方只上了半个小时的占星神术课，就让那些骨子里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神眷者那般关注和在意。 　　且不说对方的占星神术是否精湛，就单单只是与众不同的外形，就足够引人瞩目。 　　艾诺文在脑海里试着想象了一下对方揭去面具的模样。从露出来的这双眼睛开始描摹，他试图将自己曾见过的美人皮囊往更明艳绮丽的方向去延生。然而很可惜的是，似乎他无论怎样去延生，最终的面容都无法与对方完美适配。 　　艾诺文难得感到了一丝遗憾。 　　这也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的样貌产生好奇。 　　不为其他，只是想单纯的看看对方的长相。 　　艾诺文轻轻笑了笑，他凝视着坐在对面的谢利尔，优雅从容的说道：“或许我该先介绍一下自己，我叫艾诺文，和你一样，也是一位占星术士。” 　　他这话刚说完，“啪”得一声，圆台上的男人突然将笔记本合上：“今天就到这里。” 　　留下这一句话之后，男人就直接从坐椅上起身，也没管有些人听得正尽兴就被动戛然而止的抱怨，像下楼时那样将笔记本夹在胳膊下，不急不慢的走上楼。 　　只是在上到最后一层阶梯时，他的余光往谢利尔这边扫了一眼，很平静的一眼，乍一看，像是随意一撇。 　　讲冒险见闻的人离开了，谢利尔待在这里的趣味也减了一半。 　　他见胖乌鸦红茶也喝的差不多了，就用指尖捏了下它的后颈。 　　胖乌鸦拍了拍翅膀，飞到了谢利尔的肩上。 　　谢利尔看向还准备同他搭话的艾诺文：“作为一位合格的任教神术师，我该去给不甚可爱的学生上课了。” 　　话落，谢利尔站起身离开座位，带着飞到他肩上的胖乌鸦去了付款的前台。 　　至于艾诺文一开始问的那个问题，如果对方直接问他深蓝之海中是否存在水下王国，兴许谢利尔会十分乐意的回答。 　　毕竟那样还能加能力点。 　　但是对方问的是他相不相信，这种不算解惑似的问题，即使他回答了也没有任何益处。 　　而对于既没有益处、又不能让提起兴趣的话题，谢利尔向来是选择无视，即使他知道对方有意与交谈。 　　艾诺文薄唇微抿，纤长的眼睫动了动，他看着谢利尔的背影，眼睛若有所思的眯了一下。 　　坐在他旁边的奥格斯格伸出手，一把将手臂搭在艾诺文的肩上，语气里透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揶揄：“呐，艾诺文，原来你也不是无往不利。” 　　艾诺文收回视线，面对奥格斯格的调侃，故作苦恼的笑了一下：“嗯……稍微有些挫败。” 　　对方对他没有任何兴趣，不想和他过多交谈的意思也表露得足够明显。 　　奥格斯格扭头看了一眼已经走到门口的谢利尔，半开玩笑的说：“艾诺文，莱伽圣恩学院还缺神术师吗？” 　　艾诺文顿了顿，眸底深处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冷光，不过开口时，他的语气依旧是温和而沉静的，似乎与平时没什么两样：“你想去任教？这可不是一个有趣的玩笑。” 　　艾塞亚国虽然已经与伯莎利顿结盟，但是也还没好到让一个艾塞亚国的亲王，到伯莎利顿的神眷者学院任教的地步。 　　奥格斯格收回手，语气有些遗憾：“那还真是可惜了。” 　　也不知是单纯在说因为无法任教而错失了接近谢利尔的机会，还是在说别的什么。 　　又或者是两者都有。 　　……… 　　谢利尔这边。 　　他付完利顿币走出门口的时候，克里森已经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金发少年安静地站在门的右侧，原本穿的那一身店员侍者制服已经换成莱伽圣恩学院的白色制服。他的身形清瘦单薄，白色的学院制服穿在他的身上，有一种莫名惹人怜爱的少年感。 　　看到谢利尔出来，他走上前，抬起眼眸有些紧张的喊了谢利尔一声：“老师……” 　　由于他刚刚所站的位置是在一棵绒雄树的枝丫下方，所以在秋风的吹拂下，细绒的枝叶有好几片都落到了他的头发上。 　　而他像是对此毫无所察那般，顶着一头枝叶站在谢利尔面前。 　　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受尽风吹雨淋的雏鸟，小心翼翼的靠近能给他带来温暖的港湾，又忐忑又期待的希望着能得到更多的回应。 　　谢利尔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看得本来只是伪装成紧张状态的克里森，真的变得紧张起来。 　　他的耳根开始微烫，有那么一瞬间差点就以为自己的心思和目的被对方看了出来。 　　但很快他又否定了。 　　即使面前这个人是占星术士，也不可能知晓所有事情，不可能将旁人的心思一眼识破。 　　更何况，往后该以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与对方相处，也是他在踏出这个店门的时候，才确定下来。 　　克里森的喉结滚动一下，心思转念间，他干脆就顺着这种真实的紧张，微微低头。 　　而他这一低头，头发上的细绒枝叶也更加清楚的出现在谢利尔的视线中。 　　谢利尔眉梢微挑。 　　这绿茶味的黑心小可怜都演到这份上了，他不得配合一下？ 　　反正他现在也无聊。 　　下一秒，谢利尔伸出缠绕着绷带的手，指尖捻住落到克里森头发上的一片细绒枝叶。 　　这一刹那间，克里森的身体微颤了一下，像是不明所以：“老师……” 　　“头发上有枝叶。”谢利尔一边说着一边将这些细绒枝叶一片片捻下。 　　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随意。 　　克里森垂着眼，嘴唇紧抿，乖巧安静的站在原地任由谢利尔动作。他的皮肤很白，金发柔顺的垂在脸侧，所以当发丝间的耳根弥漫上烫意之后，红得就像是滴了血。 　　当谢利尔微凉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他的耳尖时，克里森的身体再次颤动了一下，这一瞬间如同羽毛轻轻挠过的触感，带来了一丝隐约又细微的痒意。 　　这种陌生的颤栗让克里森的眸光闪了闪。 　　这一次身体的反应，和那蓦然快了一拍的心跳，已经让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是伪装，还是真实。 　　他的眼睫微动，垂下的蓝色眸子看着眼前之人缠着绷带的脖颈。薄薄的一层纯白绷带一尘不染，因为贴合得很规整，所以将脖颈线条的优美都勾勒了出来。 　　面前这个人是王后身边的人，他观察他，忌惮他，揣测他，却又不得不为了计划在主动靠近他的时候，将自己伪装成更无害的样子。 　　矛盾的情绪在克里森的心里交织。 　　此时此刻，他突然很想暴戾地撕下这一层绷带，用手抚上这冷白纤细的脖颈，这样他就能毫无阻隔的接触到对方的皮肤，感受到细腻的触感和颈间血管的跳动。 　　当这个想法从脑海里冒出的时候，就像心脏处的火苗被引燃，以闪电一样的速度一路上窜到脖颈，让他的喉咙有了一种像是被火烧起来的干涩。 　　这种干涩让他迫切想要做点什么。 　　但最终克里森只是闭上了眼，将眸底的翻涌的暗流尽数藏匿。 　　谢利尔眉梢再次挑了挑。 　　确实挺会克制和隐忍，是个合格的演技派。 　　谢利尔这么想着，就在他即将把最后一片细绒枝叶捻下的时候，一道有些恼怒的声音从他的后侧方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 　　谢利尔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是把头发染成黑色的盖伊。在盖伊的身侧，还站着和克里森一样有着一头灿烂金发的维尔。 第21章 　　你们在做什么？ 　　几乎是在说完这句话的瞬间，盖伊就后悔了。 　　而不经大脑思索就冲动说出口的结果，就是他现在站在原地，顶着谢利尔和克里森甚至包括维尔看过来的诧异视线，再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尴尬。 　　这种仿佛外出的丈夫归来后看到妻子与别人在一起的吃味感，放在他和谢利尔身上无论怎么看都不合适。 　　甚至还有些滑稽。 　　毕竟严格算起来，谢利尔与他并没有任何关系，顶多只能算是给他们上了半个小时占星神术课的任教老师。 　　但是此刻，盖伊又无法忽视因为看到谢利尔和克里森举止亲近后，心底所产生的那一份微妙的不爽。 　　甚至于现在他再回忆起刚刚克里森在谢利尔面前那副低着头、乖顺又羞涩的模样，就觉得异常碍眼。 　　这位王子殿下从小到大，惯会装出一副单纯无害的样子。 　　在老国王还在位的时候，就习惯于人前人后两幅面孔。人前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背后里自私、冷漠、独断样样不少。 　　后来赛奥王后掌握了王国统治权，克里森这家伙在这方面的伪装显然又精进了很多，至少旁人没有一个看出他的真面目。 　　盖伊没有戳穿克里森伪装的想法。 　　往小一点说，毕竟自己曾经和克里森做过一段时间的朋友，虽然后来闹掰疏远了，但到底还是有一段情谊在。 　　在这种前提下，盖伊理解克里森伪装真实面目是为了能在阿布科诺古堡自保，他也没必要让对方的生活过得更艰难。 　　而往大一点说，伯莎利顿国的大教庭和王室之间本就是互相牵制的关系。 　　无论伯莎利顿的统治者如何更替，最后的王座是谁来坐，都影响不到大教庭的地位和在民众心中的分量。 　　所以他也同样没有必要去拆穿克里森，又或者是到赛奥王后那里提醒她，让这位追求美貌的王后注意她以为的兔子其实是暗中蛰伏的毒蛇。 　　不过现在，他看着克里森在谢利尔面前的样子，很难不怀疑克里森是否另有所图。 　　想到这，盖伊心里最初的那一丝尴尬也消失不见，他薄唇微抿，目光闪烁了一下，朝着谢利尔和克里森走去。 　　维尔见状，挑了挑眉，正准备跟上盖伊，却在抬脚的不经意间，从甜品店的透明窗户里，看到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对方显然早就注意到了他，所以在他看过去的时候，对他微微颔了颔首。 　　维尔嘴唇微张，用口型喊了一声：“兄长。” 　　奥格斯格背靠着座椅，顺着艾诺文的视线看向已经跟上盖伊的维尔，也不知是想到什么，意味深长的笑道：“艾诺文，你们两兄弟还挺像。” 　　不仅仅是五官，性格也是。 　　五官相似度有七分，性格却有九分。 　　不过就后者来看，相比起兄长几乎挑不出一丝毛病的完美修养，弟弟要明显稚嫩许多，还无法做到全然的不动声色。 　　奥格斯格收回视线，将关注点放到另一个少年身上：“刚刚过去的那个黑发少年，是大主教的下任继承人吧？” 　　话落，没等艾诺文回答，他又自顾自的回忆道：“我记得现任大主教好像是深棕色的头发。” 　　“嗯，我三天前看到盖伊的时候，他还不是黑发。”艾诺文不急不慢的说着：“应该是刚染没多久。” 　　奥格斯格笑起来：“你们伯莎利顿这一点还真有意思，明明是最信仰光明神的国度，作为最高信徒的神教者却又是最百无禁忌的。” 　　在伯莎利顿，教堂里的神教者不需要保持身体的忠贞，他们可以自由恋爱甚至结婚生子，也没有对自身发色不可更改的规矩束缚。 　　艾诺文端起杯中的红茶喝了一口，随后缓缓说道：“光明神是仁慈伟大的神，他用拂晓的光芒清除世界的污秽，亦将遵从本心的自由意志传递到每个伯莎利顿的子民心中。” 　　听到艾诺文这么说，奥格斯格也端起面前的红茶，然后对着艾诺文微微举杯示意了一下：“敬自由的意志。”说完，也喝了一口。 　　而在艾诺文和奥格斯格说话间，甜品店门口那边，盖伊和维尔已经走到了谢利尔身边。 　　谢利尔将克里森头发上最后一片细绒枝叶捻下，看向在他身侧站定的盖伊。 　　他的视线从盖伊的脸上移向盖伊的头发，纯黑的发色将少年的棱角衬得更分明，透出了一种干净纯粹的利落感。 　　注意到谢利尔的目光，盖伊突然有些紧张。 　　虽然这个发色是因为对方的惩罚他才会去染的，但是等真正染下来之后，他的心里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后悔之类的情绪。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让他去染头发的人就站在他面前，此刻他竟然有些在意这样的发色自己染起来好不好看，和其他染成黑发的学生先比，自己在对方眼中又有没有更特别一些。 　　盖伊为自己有这种想法而感到烦躁，他嘴唇微动，想试着说点什么来调节在对方的目光注视下而产生的紧张，但是最后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听起来十分干巴巴的话：“头发我已经染了。” 　　乍一听，像是在向谢利尔汇报自己的进度。 　　盖伊说完之后就在心里暗骂了一下自己。 　　这还不如不开口。 　　但是谢利尔却笑了一下，并且给予了一个好评：“还不错。” 　　盖伊唇角不自觉上扬，但下一秒很快意识到什么，又硬生生将弧度降下来，只是眼底的喜悦还是泄露了他因为谢利尔的一句话就心情好起来的事实。 　　一旁的维尔看了一眼盖伊，又看了一眼谢利尔，眼底闪过一抹思索。 　　他原以为昨夜之后，盖伊会很排斥这位外聘的占星术士，却没想到事实似乎与他所以为的恰恰相反。 　　这让他更好奇昨天夜里盖伊去到五层之后，与这位占星术士在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且看对方的样子，明显是从甜品店出来没多久，他的兄长现在也还在店内。 　　维尔可不认为兄长会平白无故的出现在这家甜品店，显然是为了这位占星术士而来。 　　虽然维尔承认这位新老师有人让一眼难忘的优越外形，即使戴着面具也不影响他对旁人的吸引力，但是不过才一天的时间就能让盖伊如此重视，甚至就连他的兄长也似乎对这个占星术士格外在意，这多少让维尔感到意外了。 　　毕竟无论是他的兄长，还是盖伊，都不是普通人。 　　哦，现在还多了一个克里森。 　　这么一想后，维尔看向这位新老师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探究。 　　也就这个时候，谢利尔看向了维尔，就是一种很淡的、没什么情绪的眼神，却让维尔原本平稳的心跳蓦地漏了半拍。 　　这一刹那间，他仿佛从对方那双金色的虹膜里，看到了一种将世间之事尽数洞察的锐利。 　　这种锐利在平静的水波之下，于鎏金溢彩中泛着细微的涟漪。 　　危险而又旖旎。 　　勾动出一眼就足以让人沉沦的惊艳。 　　维尔有些心惊，他嘴唇翕动了一下，下意识想说点什么，只是还没有开口，对方就已经收回视线。 　　维尔不禁松了一口气，暗暗在心里将这位神术老师列为了不可过多靠近的名单榜首。 　　这时，一直没出声的克里森往谢利尔这边靠近了半步：“老师，我们现在回学院吗？”他的语气很乖巧，却有意加重了我们这两个字。 　　而这里的我们，显然是指他和谢利尔两个人，并没有包括在场的盖伊和维尔。 　　盖伊瞥了克里森一眼，冷笑一声道：“我也准备回学院，正好一起。” 　　维尔微微一笑：“盖伊说的对。” 　　克里森嘴唇抿了抿，不说话，只是抬着眸子看向谢利尔。 　　他偏向奶蓝色的瞳孔里倒映着谢利尔戴着面具的模样，清丽干净的眼神里，浮现出一抹希望谢利尔能站在他这一边的期待。 　　仿佛在渴求着谢利尔的偏爱。 　　这是一种很容易让人心软的眼神。 　　只是谢利尔还没有开口，下一秒，盖伊就横过一脚，一个跨步直接站在了谢利尔和克里森的中间，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克里森看向谢利尔的视线。 　　盖伊知道自己这么做会显得有些幼稚，但是看到克里森对着谢利尔摆出这幅样子，他就是忍不住。 　　或许换成其他人这样，他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但是这个人是克里森，一切就不一样了。 　　幼稚就幼稚吧。 　　反正他本来也没打算继续维持自己平时在学院里的形象，更何况他更丢人的样子昨天晚上谢利尔都已经看过了。 　　既然不想看到这两个人走得太近，他干脆就遵从本心。 　　左右也不差这一回。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盖伊的心情顿时舒坦不少。 　　他刀裁般的眉梢微挑，看着克里森再次说了一遍：“一起走吧。”他的下颔扬了一下，仿佛已经从这场对峙中获得了胜利。 　　而克里森，依旧没有说话。 　　他只是倔强般垂下眼，额前的发丝隐隐遮住眉宇，让人看不见眸底的情绪。 　　一旁的维尔看了看胜券在握的盖伊，又看了看默然不语的克里森，也保持着沉默，不过显然是和盖伊一个意思。 　　一时之间，一股诡异的氛围在三人之中无声弥漫。 　　直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放到盖伊的头顶。 　　谢利尔的身体微微前倾，掌心压着盖伊的发丝往下，戴着面具的脸凑向盖伊的肩膀前，看着这三人道：“你们搁这玩过家家呢？” 第22章 　　谢利尔夹杂着笑意的语气里，透着几分不加掩饰的戏谑，略显散漫的语调在这白昼与黑夜交替的街头，于秋日细碎的晚风下，多了一种让人耳膜发痒的缱绻。 　　在他说完这句话的之后，原本垂着头的克里森抬起脸，本能的用目光捕捉谢利尔的身影。 　　站在一旁的维尔，也侧头朝着谢利尔看去。 　　三人之中，反而是与谢利尔距离最近的盖伊一动也不动，整个人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事实也差不多确实如此。 　　在谢利尔将掌心随手放在他发顶的时候，盖伊的身体就僵住了，当谢利尔将脸凑向他的肩膀前开口说话后，他那一张俊脸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红。 　　太近了。 　　两人现在的距离对于盖伊来说，太近了。 　　他甚至能非常清楚的感觉到脸侧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是一种带着几分凉意的、似灰烬一样的清冷。 　　这样的距离，只要他侧过头，再稍微往前一点，双唇就能贴到对方的耳根。 　　这时，又是一阵晚风吹来，细绒枝叶在风的吹拂下纷纷而落，谢利尔的发梢也在风的吹拂下扫到了盖伊的耳根。 　　耳畔细微的痒意让盖伊的身体绷得更紧。 　　这一瞬间，随风飘飞的细绒枝叶仿佛不是落到了地上，而是落到了他的心尖处，带来了一种让盖伊觉得十分陌生却并不讨厌的酥痒。 　　他喉结动了动，像一个红着脸的雕塑。 　　克里森看向盖伊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奇怪。 　　维尔的视线也分外复杂和微妙，一言难尽中又透着几分果然如此的感觉。 　　在这两人的眼神下，不用照镜子盖伊都知道自己的脸肯定很红，那种热辣辣的火烧感仿佛从皮肤渗透到他的骨髓里，连带着让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注意到盖伊的变化，谢利尔眼眸微挑，随口说了句：“还挺容易害羞。” 　　他这话一说完，就收回了手，身体也重新站直了。 　　盖伊僵硬着脑袋转回头去看谢利尔，恼羞成怒的反驳：“谁让你突然靠过来！”他的音量拔得有些高，像是想为自己扳回一局。 　　只是在这种状态下，反而越发有一种欲盖弥彰的意味。 　　谢利尔没有再理会他，而是不急不慢的绕过他往学院的方向走去。显然是不打算在继续留在这家甜品店门口，继续被人围观。 　　事实上，就盖伊与克里森他们的行为，放在谢利尔眼中，的确如他刚刚所说的那样像是在过家家。 　　一条路就这么大，回学院的路也就那么多。 　　走个路而已，一不一起也就那么回事。 　　因为根本没什么区别。 　　谢利尔喜欢看乐子不假，但是继续待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最重要的是，谢利尔不想一会儿急匆匆赶回教室。 　　现在这个时间点回去正好。 　　见谢利尔一走，盖伊想也没想，直接抬脚跟上去，嘴里还不忘追问着：“对了，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是过家家？” 　　维尔看向走到谢利尔身侧的盖伊，瞥了克里森一眼后，也迅速跟了上去。 　　最后，就只剩下克里森还站在原地。 　　他盯着谢利尔离开的背影，随即又看向试图向谢利尔追问出结果的盖伊，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攥紧成了拳。 　　树上的细绒枝叶还在飘落，只是这时候，已经没有了为他捻下枝叶的人。 　　克里森抬起头看向顶上茂密的树叶，傍晚的云团在天空中缓缓浮动，能从叶的缝隙中隐隐可见。 　　他看着这些漂浮的薄云，片刻后，在灰雀的鸣叫声里，收回视线迈开脚步，也跟了上去。 　　…… 　　莱伽圣恩学院。 　　谢利尔准时准点走进教室。 　　依旧是昨天那一间，来听课的学生比昨天更多。偌大的空间里不仅没有一个空位，就连过道都被搬着小凳子的神眷者们挤满。 　　谢利尔站在讲课的台上，朝下方淡淡扫去一眼，除了盖伊、博德斯尔奇、索尔霍林、以及昨天谢利尔走之前大喊要染黑发的神眷者之外，还零零碎碎有好几个神眷者也把头发染成了黑色。 　　注意到谢利尔的眼神，这些把头发染成黑色的学生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分外激动。 　　谢利尔的心情顿时有些微妙。 　　作为魔镜，为了心底的那个最终目标，他确实需要不断扩大自身的影响力，但是那更多的应该是职能上的、行为上的，而不是这种浮于表面的、外形上的模仿。 　　不过这本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这么一想，这种发色上单纯的模仿，放在初期阶段，也勉强算是一种他自身影响力的体现。 　　昨天那一节课，谢利尔用了半个小时讲占星神术学的理论，这一节课他直接步入正题，用刻着兰欧大陆星系的水晶球进行实际演示。 　　一节课下来，他作为魔镜的能力点提升，比昨日多了近五倍。不用特意去查看，谢利尔就能明显感觉到能力点有了一个峰值的跨越。 　　按照这个速度，不足半月，时间长短这一限制条件在谢利尔这里就将不复存在。他从日落出来之后，只需要保证在日出之前回到镜子里就可以。 　　因为一开始谢利尔是以外聘占星术士的身份来学院任教的，所以一周七天里，除了两天公共的休沐日之外，剩下的五天他只用上前四天。 　　谢利尔按部就班的上了三节课。 　　在第四天的晚上，上完这周最后一节占星神术课的谢利尔，正准备离开教室，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盖伊突然起身叫住了他。 　　早在谢利尔上第二节课开始，盖伊的座位就从最后一排换到了最前排，作为他同桌的维尔也跟着一起坐在了谢利尔的眼皮子底下。 　　谢利尔眼眸微垂，看向下方的盖伊：“懂事的学生，不该占用老师的下课时间。” 　　盖伊说道：“我就想问你一个问题。” 　　谢利尔挑了挑眉：“说来听听。” 　　虽然见他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谢利尔就已经大概知道了对方要问什么。 　　盖伊看向谢利尔的眼睛，耳根微烫，问出了一个在场的神眷者都关注的问题：“后天晚上的加西亚大舞会，你会来吗？” 　　谢利尔闻言，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略微思索起来。室内暖橘色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他金色的瞳孔里仿佛蕴藏着细碎的剪影。 　　空气中很安静，近千人的教室，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这些神眷者全部都看着谢利尔，与盖伊一同等着谢利尔回答。 　　加西亚大舞会。 　　是莱伽圣恩学院最盛大的舞会。 　　每三年举办一次，由伯莎利顿的最高统治者点燃开场的礼花。 　　加西亚大舞会这一日，无论是伯莎利顿国的王室，贵族，还是大教庭的神教者都会出席。除此之外，一些身份特殊的客人也会受邀参加。 　　人很多，会相对混杂。 　　舞会上的佳肴也很多，可丽饼会做得相当出色。 　　前者等于有热闹可看。 　　后者等于有诸多美食可吃。 　　综上所述，精简重点后，谢利尔最终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他会去。 　　…… 　　加西亚大舞会的举办地在莱伽圣恩学院的湖泊中心。 　　湖泊是人工打造的，最中间竖立着一栋别致典雅的大理石圆塔，从湖畔的鹅卵石廊桥一路往前走，就能到纯白穹顶之下的大厅。 　　谢利尔回阿布科诺古堡的路上，经过这一处湖泊，皎洁的银色月光洒在这处泛着涟漪的湖面上，反射出波光粼粼的细碎光点。 　　从他这个角度往湖泊中央的大厅看去，能看到十几个宫廷侍女正在琳琅绚烂的彩灯下忙碌。 　　她们是赛奥王后特意派下来的，提前为还有两天就举办的大舞会做准备，将圆塔周围装点上不会凋零与枯萎的红翎兰。 　　谢利尔看了几眼，就收回了目光。 　　等回到阿布科诺古堡的时候，谢利尔并不意外的看到了还未晚休的赛奥王后。 　　身着真丝睡袍的王后神情慵懒的坐在精致的扶手椅上，单手堪堪撑着太阳穴，对谢利尔露出了一个明艳的笑容：“亲爱的，欢迎回来。” 　　谢利尔也笑了笑：“嗯……让我猜猜，美丽的王后是有重要的有话对我说。” 　　赛奥王后闻言，唇角勾起弧度不禁又扩散几分：“那你再猜猜，是与什么有关。” 　　谢利尔在一旁坐下：“加西亚大舞会。” 　　赛奥王后点了点头，像是觉得这你一言我一答的交流方式很有趣，于是又继续说道：“再来猜猜吧，亲爱的魔镜先生，我打算做什么？” 　　谢利尔很配合：“你打算暂时将我交给利森维恩。”话落，他微微顿了一下：“他现在正在过来的路上，大概一个中管沙漏的时间。” 　　加西亚大舞会不比平常，舞会那天霍克力王都护卫队会全程在宴厅巡逻。 　　除此之外，原本只负责阿布科诺古堡安全的护卫骑士，也会被拨去一批去协助护卫队。 　　而这样一来，阿布科诺古堡的安防势必会下降一部分。 　　在这种情况下，赛奥王后不会放心将魔镜留在古堡中，直接转交利森维恩保管是最稳妥的做法。 　　未来三天，谢利尔应该都会被利森维恩贴身带在身上。 　　当然，是指他的魔镜体。 　　“与你交流总是格外愉快而轻松。”赛奥王后蓝色的眼眸里流转着潺潺的笑意，她如玫瑰般艳丽的红唇微张，缓缓对谢利尔说道：“光明神在上，愿未来三天你和利森维恩能相处愉快。” 　　“对了，”赛奥王后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将话题微微一转，她看着坐在一旁的谢利尔，目光微动：“五天前我得知到一个消息，在无妄虚密林的深处，存在着一把光之神杖。” 　　谢利尔眼眸微挑：“王后是从那位艾塞亚国的亲王嘴里听来的？” 　　赛奥王后笑得意味深长：“毕竟是远道而来的尊贵客人，在茶会话上闲聊一些两国之中的新奇趣闻，也再正常不过。” 　　谢利尔不急不慢的说道：“我以为你不会提这件事。” 　　“我独自思考了五天，最终还是决定来向你求证。” 　　赛奥王后的眼眸里闪过一抹野心：“据说将浮空神术加注到光之神杖里，就能让施术者瞬间转移到另一个地方，这可是真的？”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谢利尔面具下的眼神。 　　因为不确定这样的问题是否处于一个能立刻得到答案的范围，所以她的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并不确定的试探。 　　“是真的。” 　　“会有距离限制吗？” 　　“从这座圣恩之光到卡尔德拉小镇的距离。”谢利尔列举了一个更容易让赛奥王后听懂的比喻。 　　赛奥王后眼睛一亮，漂亮的蓝色瞳孔里迸发出一种异样的光彩，她开始大胆的猜测：“如果将其他神术加注到光之神杖里，是否也会有相对应的效果？” 　　说着，她取下脖颈上的项链，用御物神术将这条项链浮于空间：“就像这原本的御物神术只能让物体浮空，如果借由光之神杖，是否就能让施术者本人立于空中？” 　　谢利尔看向她：“很遗憾，这并不行。” 　　赛奥王后闻言，眼中浮现出一抹失望，不过很快她就将情绪调整，重新将取下的项链戴回到雪白的脖子上。 　　她看着谢利尔道：“我需要这把光之神杖。”她站起身，走到窗棂前，窗外月光弥漫出银色的轻纱，落到她一头披散的金发上，她的声音有些低，语气里去透着一种势在必得的决心：“我要得到它。” 　　谢利尔：“看来你已经有主意了。” 　　赛奥王后转过身：“我会将这个任务交给利森维恩。” 　　谢利尔并不意外，他甚至将王后接下来要说的话讲了出来：“你会让他带着我，带着我这个魔镜一同进入无妄虚密林。” 　　“没错，”赛奥王后点头：“有你在，我会更放心。”有全知的魔镜跟着利森维恩，有些危险就可以提前避免，这样能大大减少无妄虚密林的危险性。 　　谢利尔眨了眨眼睫，歪头道：“你就不怕利森维恩折损在那里，而我也将无缘与你再见？” 　　赛奥王后微微摇头，无比笃定的说道：“利森维恩很强，”她直视着谢利尔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他是最强的。我信他，也信你。” 　　谢利尔轻轻笑了笑，不置可否。 　　利森维恩确实很强，毕竟是光明神的化身之一。 　　并不夸张的说，他现今的实力放在整个兰欧大陆，也没有谁能打败他。 　　他足够担得上最强这一称号。 　　但是到了无妄虚密林，在多种因素的综合影响下，利森维恩就不再是战无不胜了。 　　无妄虚密林里有精灵、翼龙和兽人，那里的空气密度低，对于一直生活在兰欧大陆的公民来说，一旦穿过薄雾进到无妄虚密林，身体就会产生一种沉重感。 　　越往无妄虚密林深处走，这种沉重感就越明显，即使是常年接受苛刻体能训练的骑士或者剑客，行动上也会变得迟缓。 　　在这种限制条件下，哪怕利森维恩是光明神灵魂的化身之一，也不可避免会受到影响。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光明神将这一部分化身降生到兰欧大陆上的时候，利森维恩就属于兰欧大陆的公民。 　　他的身体素质无论多强悍，依旧会和兰欧大陆的其他人一样，受到这种条件限制。 　　至少一开始是会这样。 　　而除开这些不谈，光之权杖，是由光明神本体的一截手指骨所化，此刻正在无妄虚密林里那位归属于“善”阵营的化身手中。 　　让光明神归属于“恶”阵营的化身，去抢夺归属于“善”阵营化身的武器，谢利尔想象了一下两个化身打起来的画面，嗯，够戏剧也够刺激。 　　不愧是赛奥王后。 　　谢利尔现在已经开始期待了：“时间定在什么时候？” 　　赛奥王后看着谢利尔，眼眸微弯，瞳孔里浮现出一抹狡黠：“你认为什么时候最合适？” 　　谢利尔眉梢微挑，赛奥王后显然是一个聪明人，很懂得利用他全知的能力。 　　知道由他嘴里说出的时间，必然是最合适的时间，因为那是在知晓所有事情的情况下，综合了各种因素的最佳答案。 　　当然，这一切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赛奥王后充分相信那个传言——— 　　全知的魔镜面对持有者的疑问，会给出最真实的回答。 　　魔镜不掺杂谎言，更不存在欺瞒。 　　无论询问的人是谁。 　　赛奥王后诚如她所说的那样，她信任利森维恩，也信作为魔镜的谢利尔。 　　在赛奥王后的视线下，谢利尔略微思忖了几秒，给出了回答：“半个月后。” 　　半个月后正好是无妄虚密林的冬天，日落之后到日出之前的时间会很长，对于谢利尔个人而言他在行动上会更方便。 　　更重要的是，这个时间，住在无妄虚密林里的兽人大部分已经进入冬眠，少了这部分兽人的袭击，到密林的危险性也会降低。 　　从谢利尔那里得到回答，赛奥王后愉快笑起来：“好，”她随即说道：“我会在出发之前组建好一支雇佣小队，由利森维恩带队，希望你们一起去无妄虚密林的时候，会有所帮助。” 　　说完这话，赛奥王后沉吟了几秒，随即又看向谢利尔：“不过在这支小队组建之前，我想听听你那边是否有可推荐的合适人选。” 　　谢利尔说出一个名字：“拉格伦。” 　　“拉格伦？”赛奥王后低声念了一下：“听起来是个陌生的男性名字，”并不在她所知晓的高阶神术师名单中，她问谢利尔：“我需要在哪里找到他？” 　　“莱伽圣恩学院旁边的布卢尔街道，他在一家甜品店里讲故事。” 第23章 　　在谢利尔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赛奥王后罕见的错愕了两秒：“甜品店……讲故事？” 　　如果不是从谢利尔口中说出来，赛奥王后甚至会认为这其实是一句无伤大雅的玩笑。 　　她需要的是能够进到无妄虚密林的高阶神眷者，这些神眷者的神术必须足够强劲，经验也必须足够丰富，只有这样，组建出的雇佣小队才能够在重要关头协助好利森维恩。 　　她实在很难想象符合她要求的神眷者，会和谢利尔所给出的这一句回答沾边。 　　甜品店尚且可以认为那位神眷者是一个甜食爱好者。但是把当甜品店和后面讲故事这三个字组合到一起之后，就多少显得十分怪异了。 　　但她知道魔镜不会说谎。 　　既然魔镜给出了这个回答，那就代表着这个叫拉格伦的神眷者是最合适的人选，他不仅符合她对这支雇佣小队的标准与要求，甚至其实力远超过她心里内定的那几个高阶神眷者。 　　换而言之，这个拉格伦，是被魔镜认可实力的高阶神眷者。 　　想到这，赛奥王后表情微敛。 　　她一直有在暗中注意伯莎利顿国中所有等级为高阶的神眷者，这些神眷者的个人信息、人际关系包括实时动向，她都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然而现在魔镜说出的这个神眷者，于她而言完全陌生。如果没有这一问，她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个能力者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对方就一直在莱伽圣恩学院的附近，算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而她却一直未曾发现。 　　赛奥王后嘴唇抿了抿，心里有了一番计较。 　　她继续问：“那家甜品店的名字是？” 　　谢利尔把店名说了出来。 　　赛奥王后听得一惊，眼睛危险地眯了眯。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家甜品店是克里森经常去做劳务换取利顿币的那家。 　　是单纯的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赛奥王后心里这么想着，也直接将这疑问说了出来。 　　虽然这句话里她没有提及克里森的名字，但是她知道面前这个作为魔镜的黑发青年，明白她的意思。 　　谢利尔也确实是明白。 　　不过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需要他以魔镜体才能回答。 　　算算时间，距离他上一次在魔镜中回答问题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一个月的时间也快到了。 　　谢利尔看着赛奥王后道：“如果下一周的这个时候，你依旧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会告诉你。”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谢利尔不认为赛奥王后会将一个月一次的回答，浪费在这种只要她细细彻查下去，就能发现蛛丝马迹的问题上。 　　毕竟作为魔镜体的谢利尔，一个月一次的那个回答，不存在任何限制和束缚。无论持有者问出什么样的问题，这个问题又会牵扯多广或者是对世界轨迹的发展影响有多大，都没有关系。 　　只要持有者问了，他就会给出答案。 　　赛奥王后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下一秒她十分自然地岔开话题，把关注点重新放在雇佣小队的人选上。 　　“那么关于这个拉格伦，我该用什么方法让他同意加入雇佣小队？” 　　无妄虚密林被视为死亡禁地，去往那里就代表着生命随时被悬在最锋利的刀尖上。 　　一个有能力却只待在甜品店讲故事的高阶神眷者，赛奥王后很难想象该用什么方法让对方同意这趟危险之旅。 　　谢利尔轻轻笑了笑，鎏金色的瞳孔里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美丽的王后，你不妨猜猜他讲的都是什么故事。” 　　赛奥王后闻言，神色顿了顿，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睁大了：“他讲的故事与无妄虚密林有关？” 　　赛奥王后有些惊骇，说话这话的同时，一个更大胆的猜测也在她的脑海里浮现：“莫非这个拉格伦去过无妄虚密林？” 　　谢利尔点了点头：“他在无妄虚密林里待过一段时间。”很短的时间，不过相比那些还没踏入无妄虚密林的神眷者，拉格伦好了太多。 　　赛奥王后若有所思起来：“曾经去过无妄虚密林，平安回来后也在讲相关的见闻事迹，那我是不是可以推测他对无妄虚密林依旧抱有很高的探索执念，而这种执念让他愿意再踏入那片神秘的领域？” 　　“是，”谢利尔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所以只需要告诉他同行的领队者是利森维恩。” 　　“我明白了。”赛奥王后点了点头，心里的疑惑在得到解答之后，她的唇角也愉快上扬起来。 　　她看向解答了她疑惑的谢利尔，黑发青年戴着她亲自挑选的面具，随性从容地坐在高脚坐椅上，修长笔直的双腿垂放着，纯黑的衣衫和纯白的绷带在灯光的照射下，有一种泾渭分明却又分外和谐的美感。 　　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样，赛奥王后突然迈开脚步走到了谢利尔面前。 　　她俯下身与谢利尔的目光平视，湛蓝色的眸底深处浮现出对谢利尔不加掩饰的喜爱。 　　而在这份喜爱之下，又隐隐流转出一抹别样的缱绻。 　　这一抹缱绻是有些旖旎的，暧昧的。 　　是一种女人对于男人的那种想要更深入交流的动容。 　　隐秘而又晦涩。 　　谢利尔抬起眼帘，目光停留到赛奥王后的脸上。 　　这个伯莎利顿国现任的最高统治者，无疑是十分有魅力的女人，金色长卷发下的肌肤似白雪细腻，明艳，风情，像一朵肆意盛开的玫瑰。 　　她追求极致的美貌，同时也追求无上权利。 　　虽然是刺杀前国王才夺得的王权，但是谢利尔个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毕竟历任王国统帅的交替，都是伴随着腥风血雨与阴谋争论，能坐在最高位的王座之上，没有哪一个统治者是真正清白和干净。 　　不论其他，谢利尔对于赛奥王后是欣赏的。 　　她漂亮，聪明，有足够的野心和手段。 　　这很难不让人另眼相看。 　　但也仅此而已。 　　所以即使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空气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缱绻，谢利尔的眼神也依旧很平淡。 　　最后，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赛奥王后停下了继续凑近的动作，她盯着谢利尔看了两秒，并不意外、却有几分遗憾的笑了笑。 　　随后她主动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不过却依旧俯着身没有站直，而是就着这个弯腰的姿势，执起谢利尔的左手。 　　下一秒，她就像眼前这个黑发青年第一次现身时对她做的那样，双唇在对方的手上落下了一个极淡的吻。 　　她的红唇上涂着艳丽殷红的口脂，为了避免在黑发青年手背的绷带上留下痕迹，她的唇瓣碰的是那露出来的修长指节。 　　很轻的一下，不带有任何情念与欲望。 　　就是表达着一种喜欢，一种偏爱。 　　谢利尔垂眸，看向赛奥王后，面具下的眼眸透着几分随性和散漫。 　　赛奥王后轻轻一笑，红唇微张，对他温声说道：“你是我的宝藏。” 　　在她说完这句话时候，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赛奥王后道：“进来。” 　　话落，身着骑士军装的利森维恩推门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在赛奥王后还执着谢利尔的那只手上停留了一瞬。 　　谢利尔看向利森维恩。 　　利森维恩也看了眼谢利尔，在视线交汇后又率先错开。 　　谢利尔知道他在敲门前，已经在门外站了好几秒，王后对他说的那句话，利森维恩必然也听得清清楚楚。 　　赛奥王后看着走进来的利森维恩，松开谢利尔的手，直起身道：“我要说的话，琳兰是否已经传达给你？” 　　利森维恩嗯了一声。 　　赛奥王后点了点头，随即走到由水晶和红玛瑙砌成的柱架旁，取下了放在上面的谢利尔的移动小屋———魔镜体。 　　她拿起这面镜子走到利森维恩面前，十分慎重的说道：“利森维恩，保护好魔镜。” 　　谢利尔站起身，学着赛奥王后的语气对接过镜子的利森维恩说道：“利森维恩，保护好我。” 　　利森维恩看了谢利尔一眼，收回视线后再次嗯了一声，不过这次，明显比刚刚那一声更清晰更低沉分明。也不知是在回答赛奥王后，还是在回答谢利尔。 　　两分钟之后…… 　　独自前来阿布科诺古堡的利森维恩，回去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谢利尔。 　　利森维恩的住所离阿布科诺古堡并不远，半个小时左右，谢利尔跟着利森维恩来到了他的房间。 　　房间的空间不大，陈设简单，没有多余的装饰，也没有什么生活气息。乍眼一看，就和旅店的房间差不多。 　　这其实也很合理。 　　利森维恩基本都在执行任务，在外面夜宿的次数远比在家更多。 　　谢利尔将房间扫了一遍之后，径直走向墙角的一处储物柜。 　　利森维恩眼睫微动。 　　谢利尔很快在储物柜前停下，准确无误的从柜子的二层拿出了一台崭新的留声机。 　　他将这留声机放到桌面：“既然都已经买回来了，不拿出来听，等着它在角落结蜘蛛网？” 　　利森维恩闻言，下意识想说储物柜很干净不存在这种情况，但是话到了嘴边，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他看着黑发青年将买留声机送的唱片放到转台上，在刻着格齿的唱针开始缓缓转动之后，动作自然地坐到一旁的木柜上。 　　留声机里传出舒缓悠扬的旋律，是一首利森维恩做任务经过一些店门时，偶尔会从里面听到的音乐。 　　利森维恩对音乐并没有执着感。 　　这种用留声机听着乐调的闲雅生活，也与他一点不沾边。 　　但是那日在经过街角的一家声乐店时，鬼使神差的，他还是走了进去，置办了这一件他根本用不上、也不会去用的留声机。 　　出于什么原因，利森维恩现在并不想去深究。 　　只是当时这么做了。 　　将它买回来放到储柜之后，一次也没有拿出来过。 　　如果不是面前这黑发青年拿出来，他甚至已经忘记曾经买过它。 　　谢利尔并不在意利森维恩此刻在想些什么。 　　他坐在深灰色的木柜上，听着从留声机里传出的大管风琴音，这婉转浪漫的音调让他放在身侧的手，又习惯性的用指尖敲打起平滑的柜面。 　　看着这一幕，利森维恩微微一顿。 　　这似曾相识的画面让他想到在格尔刹北区的时候，在那间旅店最顶楼的房间里，这个黑发青年也是如同现在这般，坐在木柜上听着留声机里传出的音律，有一下没一下配合着旋律敲出细微的声响。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柜子的颜色不同，留声机里的音乐不同。 　　那一次的旋律，混杂着雨滴落下的声音，在窗棂上青鸟和灰雀的伴奏下更轻快，而这一首，要更慢，更缓，也更缠绵。 　　利森维恩很少会用到这样的形容。 　　但是此刻，他确实从这首旋律里听出了一种悱恻感。 　　这让他回忆起放这首音乐的那些店门里，大部分的客人都是成对而坐，在他们的桌面中间都放着一个花瓶，花瓶中插着一束鲜艳的玫瑰。 　　而玫瑰，在伯莎利顿国，象征着明媚，热烈和美好的感情。 　　这一首音乐，似乎是与爱有关。 　　利森维恩薄唇微抿，看向了正在听着音乐的谢利尔。 　　他看着对方面具下享受在音乐中的双眸，这一瞬，利森维恩自己也说不清楚，他买下留声机的那一刻，是不是因为潜意识里预料到了会有今天这一幕。 　　或许是有的。 　　想到这，利森维恩身上那种凛然的压迫和锐利，虽然并没有任何消减，但是琥珀色的眸底深处，却浮现着一抹有些柔和的若有所思。 　　注意到利森维恩的眼神变化，谢利尔停下用指尖敲打的节拍，饶有兴味的说道：“你似乎在思索什么，有困惑的话，我不会吝啬于给你解惑。” 　　虽然利森维恩作为光明神的化身之一，即使他回答了利森维恩的问题，也不会获得相应的能力点数，但这不妨碍他现在这么说。 　　利森维恩没有困惑，他只是看着谢利尔，语气平静的问出一句：“你什么时候回镜子。” 　　谢利尔反问：“你这是在催促我吗？” 　　利森维恩不说话了。 　　谢利尔眉梢微挑，轻笑一声回答：“至少等我把这张唱片听完吧。”毕竟现在时间还早，他待在镜子里不如这样待在外面。 　　说完这话之后，谢利尔就没再理会利森维恩，而是继续听起了音乐，那垂放在木柜漆面的手，也再一次随着旋律的起伏，用指节轻轻敲打起来。 　　室内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与窗外皎洁的明月交融到一起。他闭上眼，那张异常妖冶诡异的面具下，浓长的眼睫如同一条密闭的弧线，像蝶羽，煽动时如羽毛飘飞，静置时也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利森维恩没有收回视线，他的目光在谢利尔闭着的双眼上停留了片刻，随后他眼眸微垂，移向了谢利尔那跟着节奏敲打的手。 　　在那露出来的指节上，利森维恩看到了一抹红色。 　　这红色并不是很艳，是一种很散的、像是晕染后的痕迹，只是因为谢利尔指节的皮肤实在太白，才有了醒目的对比。 　　看着这一抹红色痕迹，利森维恩第一次产生了一种觉得它很碍眼的情绪。 　　他知道这是赛奥王后口脂的颜色。 　　因为不久前，赛奥王后的双唇碰过那里。 　　利森维恩的脑海里回想起当时走进房间所看到的画面，此刻再看这一抹红色的口脂，那种想要抹去的情绪，就像是被点燃的火苗，从他心底悄然窜起。 第24章 　　利森维恩的眼神逐渐加深，绷紧的下颔线也显得越发凌厉而深刻。 　　浪漫缠绵的旋律还在房间里回荡，只是原本萦绕在空气中的悠扬与悱恻，似乎被一种冷凝和锋锐冲淡了许多。 　　就像是原本山花烂漫的春天，突然涌进了一缕萧瑟的寒风，不算太突兀，却因为带来了微凉的气息，而无法让人忽视。 　　谢利尔似有所感地睁开眼，正好看到利森维恩并未收敛的视线。 　　注意到利森维恩眼中的冷意和他视线的停留处，谢利尔面具下那双漂亮的金色眸子微微上挑了一下。 　　他抬起那只被赛奥王后吻过的手，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残留的红色口脂，又抬眸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利森维恩，轻浅的语气里透着几分耐人寻味的笑意：“你好像很在意它。” 　　谢利尔对这个痕迹没什么所谓，只要他回到镜子里，这一抹残留的口脂就会被自动消抹。 　　只是这一点利森维恩并不知道。 　　谢利尔也没必要与他特别说明。 　　听着谢利尔这句有些意味深长的话，虽然利森维恩依旧没有说话，但是这个时候的沉默，无疑是等同于默认。 　　沉默，在意，不反驳。 　　这样的利森维恩，突然让谢利尔有了几分逗弄的趣味。 　　到底是光明神灵魂的化身之一，利森维恩在谢利尔眼中，和其他人相比，多少还是有些不同的。 　　谢利尔将手往利森维恩的方向伸出，十分自然的说道：“既然这样，你就来帮我擦掉吧。” 　　利森维恩站在原地没动。 　　谢利尔也没收回手。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气中再次交汇，一个平静中暗藏着几分难以明辨的思量，一个笑意中透着几分随性自若的散漫。 　　无论是利森维恩，还是谢利尔，都没有再说话，只有留声机里传出的音律还缓缓萦绕在空气中。 　　一秒，两秒…… 　　对视的两人谁也没有先移开目光。 　　就像是一场无声的博弈，看到最后，是谁先妥协。 　　而这一幕，也与在格尔刹北区那晚很像。 　　那一次的对峙是与互道晚安有关。 　　最终是以利森维恩嘴里说出晚安这两个而结束。 　　这一次的话…… 　　片刻后，还是利森维恩动了。 　　他走到谢利尔坐着的深灰色木柜前，拿出一条深色的手帕。 　　由于常年执行着各种危险的任务，他的身上免不了会被喷涌的鲜血溅到，久而久之，他也就养成随身携带手帕的习惯。 　　看着做出举动的利森维恩，谢利尔并不意外这个结果。 　　从利森维恩第一次在他面前妥协开始，就注定了之后的每一次，都将是以利森维恩妥协而结束。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再简单不过。 　　为了方便利森维恩擦拭，谢利尔将残留着红色口脂的手指往上翘着。 　　他的手指很纤细修长，像被精心雕琢的艺术品，连微微翘起的弧度，都有一种流畅分明的美感。 　　利森维恩盯着这手指看了两秒，随即才用左手托起谢利尔的手腕，右手拿着手帕开始擦拭起来。 　　利森维恩的气息无疑是冷淡的，像寒光四溢的利刃，但是与他自骨髓里散发出来的那种天然的冷寒相比，他的体温却并不冰冷。 　　隔着一层薄而平整的绷带，谢利尔能感受到手腕处来自于利森维恩指尖的温度。 　　并不是很温热，却也是能给体温更低的人带来温暖的程度。 　　舒缓的旋律还在缓缓放着…… 　　在这首与爱相关的音乐中，利森维恩为谢利尔擦着手指，谢利尔看着利森维恩为自己擦拭。 　　恍然一看，就好像是关系亲密的恋人。 　　但也仅仅只是恍然一看。 　　因为擦拭的那个人，眼中并没有深刻的爱恋与温情，而被擦拭的那个人，也没有被照顾的触动和感然。 　　一个只是觉得让对方来擦拭痕迹会比较有意思，一个只是觉得既然自身也看那痕迹碍眼，那就顺势而为，遵从内心的驱使，将碍眼的痕迹彻底抹去。 　　利森维恩擦拭得很认真。 　　他的动作并不温柔，但也不粗鲁，甚至算是刻意控制了力道，只是口脂在谢利尔的指节皮肤上残留太久，未曾用清水提前润湿的手帕，想要将痕迹彻底擦干净，并不是那么容易，也没有那么快就完成。 　　不过利森维恩在这件事上，倒是展现出了格外的耐心。 　　他也不说话，就只是专注地一点一点用手帕擦拭着。 　　到了最后，虽然谢利尔手指上残留的口脂被擦掉了，但是那一处的皮肤更红了。 　　那是一种因为手帕在上面来回摩擦后留下的红。 　　比起原本只浮于表面的口脂，此刻这样的红仿佛从皮肤里渗出，像是霜雪中探出一节枝丫的红梅，有一种清泠脆弱的美。 　　利森维恩看得有些出神。 　　直到听到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啧，他才放下拖着谢利尔手腕的手，收回了自己的手帕。 　　谢利尔看一眼被擦红的手指，掀起眼皮，不疾不徐的说了句：“利森维恩，你是故意的吗？” 　　利森维恩抬眸，对上谢利尔的视线，他破天荒的回答了两个字：“不是。” 　　但是有一点他必须承认，这样的红看起来至少比口脂的颜色更顺眼。 　　谢利尔眉梢微微挑起，听到利森维恩否认之后，也没继续这个话题，毕竟本来也只是随口一说，利森维恩是不是故意的，他再清楚不过。 　　他将手重新放到木柜漆面，没再说话，而是继续听起了音乐。 　　而一旦谢利尔沉默下来，本就寡言少语的利森维恩也不会主动开口。 　　他看了谢利尔两秒，随后转身去了盥洗室。 　　在被王后召见之前，他刚结束一场任务，虽然没有拔剑也没有见血，但还是需要清洗一番。 　　没多久，盥洗室里响起一阵细微的流水声。 　　不知是因为外面的音乐在作祟，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水流冲刷到利森维恩的身上，他的脑海里，却浮现出谢利尔那被他用手帕摩红的手指。 　　他记得左手托起对方那一截手腕的触感，那一层薄薄的绷带之下，是一种纤细却不柔软的骨骼。 　　他也记得用手帕擦拭那细白手指时，那微微翘起的弧度。 　　这些本不该被他记在脑海里。 　　更不该在这个时候浮现。 　　利森维恩抬起脖领，将水的温度调低，随后闭上眼，任由逐渐变凉的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淋淋落下。 　　就这样，直到凉水从下颔流过脖领，最后隐没于紧实的胸膛时，他心底燃起的那一抹异动才被浇灭。 　　几分钟之后。 　　利森维恩从盥洗室走出来。 　　他第一时间看向谢利尔，发现对方依旧坐在深灰色的木柜上，保持着他进去时的坐姿。他享受着音乐，看起来很清闲，周身都透着慵懒和恣意。 　　利森维恩不知道这留声机上，正在播放的这一张唱片里，一共刻了多少首乐曲。 　　不过他知道既然这黑发青年说了要听完才回镜子里，那就必然不会在中途停下。 　　利森维恩收回视线，开始擦拭头发。 　　他的头发并不长，并不需要使用神术烘干。 　　将头发用干毛巾随手擦干之后，利森维恩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再过四十分钟，时针就走到数字十二。 　　这个时间点，伯莎利顿国的大部分公民，已进到睡梦中。 　　注意到利森维恩看时钟的动作，谢利尔微微一笑，歪头道：“需要我替你把灯关上吗？” 　　他这话听起来倒是有几分贴心，像是顾忌到了旁人，只是如果是真体贴的话，这个时候就该直接让留声机里的音乐停下。 　　但谢利尔显然没有那个意思。 　　“舒缓的音乐可以助眠。”他这么说着。 　　最后，灯还是利森维恩自己关的。 　　没有了灯火的照明，房间里就只剩下明月带来的那一点微光。 　　利森维恩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耳畔是轻缓的音乐，床的斜对面，还存在着另一道细微的气息。 　　这是他之前从未设想过的场景，他有些不适应，但并不讨厌。 　　时间一点点流逝…… 　　当唱片里最后一首音乐放完之后，谢利尔关掉留声机，走到了床边。 　　他低头看着闭眼入睡的利森维恩，皎月的光辉落到利森维恩的脸上，柔和了那过分凌厉的轮廓。 　　谢利尔看了利森维恩两秒，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一样，他唇角微勾，取下面具缓缓俯下身，一边观察着利森维恩一边一点点将脸凑向了他。 　　也就在谢利尔的双唇即将碰到利森维恩鼻尖的时候，本该睡着的利森维恩睁开了眼。 　　他的眼睛很清明，不见一丝惺忪的睡意，偏浅的琥珀色瞳孔里，倒映着谢利尔昳丽秾艳的面容。 　　这并不是一个已经睡着的人突然醒过来的状态。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谢利尔，虽然脸上并不见什么表情变化，但是那闪烁了一瞬的眼神，已经昭示了他的情绪并不如面上那般冷静。 　　谢利尔也看着他，微微上扬的双唇像是泠泠艳艳的红椿花：“果然还是睁眼了呀……”他稍微拉远了些距离，并不意外地缓缓说道。 　　利森维恩直视着谢利尔的眼睛：“你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只是在这没有起伏的语调里，似乎又隐约多了几分并不平静的意味。 　　而这话，是对谢利尔说，也像是在对他自己说。 　　谢利尔轻笑一声：“不是做什么事都需要有意义才行。”他对着利森维恩眨了眨眼睫，黑发似墨，垂过眼角的一丝促狭：“就像刚才，我不过是想验证你是打算继续装睡，还是睁眼。” 　　只是一时兴起了，于是就那么做了。 　　没有特别的理由，也不需要什么理由。 　　利森维恩的眼神有些复杂而晦涩：“我如果没睁眼，你准备怎样。” 　　谢利尔挑眉，饶有兴致地反问他：“你觉得我会怎样？” 　　利森维恩又不说话了。 　　谢利尔见他沉默，也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 　　他只是将取下的面具随手放在利森维恩的睡枕边，然后缓缓说了一句：“夜很深了，亲爱的利森维恩，愿你今晚有一个甜美的梦。” 　　在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之后，谢利尔也回到了镜子里。 　　他自然是故意这么说的。 　　他知道利森维恩今晚别说是做梦了，估计一整晚应该都不可能睡着。 　　至于为什么知道还要这么说，姑且算是自己的一点恶趣味吧。 　　谢利尔走到镜中的躺椅处坐下，看向自己的右手。果然，手指皮肤上被利森维恩用手帕擦拭出的红痕，并没有因为他现在回到镜子里就立刻消散。 　　这让谢利尔想起在维尔纳小镇时，被利森维恩用骑士之剑划伤脖颈那次。那个时候他在镜子里睡了一晚上，第二日醒来之后，伤口才彻底愈合。 　　看来即使利森维恩只是光明神灵魂的一个化身，一个隶属于“恶”阵营的化身，由利森维恩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也依旧会恢复得很慢，甚至于就算他的本体回到镜子里，痕迹也没有那么容易消散或者抹除。 　　这其实也好理解。 　　毕竟作为魔镜的他，从严格意义上来讲，是隶属于黑暗力量的魔物。 　　而光明天生与黑暗相克。 　　不过谢利尔对于这一点倒不是特别担心，只要他的能力点提升得足够快，作为魔镜的影响力足够大，他“全知”就能达到顶峰，“全能”也同样如此。 　　到了那个时候，光明能驱散黑暗，而黑暗亦能彻底吞噬光明，两者分庭抗礼。 　　这一晚。 　　利森维恩就如谢利尔预料的那样，一整夜都没有睡着。 　　他的枕边是谢利尔的面具，恍然之间，总有一种黑发青年就睡在他身侧的错觉。 　　而这种错觉让他不由自主去想，在自己闭眼时对方故意做出的那番试探。 　　如果他那个时候没有睁眼，对方会怎样。 　　是在最后一秒止住，还是真的贴下来，用双唇吻上他的鼻尖。 　　或许是前者，或许是后者。 　　关于这个问题，似乎不会再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第二日。 　　尽管利森维恩一夜未睡，眼中却并不见什么疲倦和困意。他向例行任务一样，将镜子连同谢利尔留下的面具一起带到身上。而谢利尔，也跟往常一样在镜子里待了一整天。 　　这种待在镜子里几乎与利森维恩寸步不离的状态，倒有几分像是利森维恩将他从卡尔德拉小镇带回主城的那段时光。 　　很快，到了加西亚大舞会这日…… 　　莱伽圣恩学院的湖泊中心。 　　距离大舞会的开场还有两多个小时，身穿黄金锁子甲、腰佩长剑的骑士们，就已经整齐有序的开始巡逻护防。 　　他们是霍克力王都护卫队，和一部分从阿布科诺古堡调拨过来的护卫骑士。 　　在今日，他们被统称为黄金骑士，只需负责舞会的安防。 　　至于负责舞会秩序的，是另一波人。 　　这一波人的数量很少，只有黄金骑士的四十分之一，是由大教庭教派下来的神教者。 　　他们身穿白色星月长袍，手中拿着形状各异的权杖，几乎都是头发须白、脸上刻着风霜的老者。 　　不过虽然他们个个看起来都垂垂老矣，但是神术十分高超，故而这些神教者，又被称为星之神使。 　　星之神使不同于普通的神眷者，他们很受伯莎利顿国公民的尊敬，也是莱伽圣恩学院的一些学生们，穷尽一生的目标。 　　他们不受王族调令，只听命于大教庭的最高的领者———星月大主教。 　　与其他两国不同，三国之中，唯有伯莎利顿国的大主教身着白衣，被称为星月大主教，而非红衣大主教。 　　而此刻，星月大主教的下任继承人，正在大湖泊右面方向的塔尔塔主楼里，纠结着今晚参加大舞会的礼服搭配。 　　在四层数字一号的房间里，盖伊已经换下了第三套舞会礼服。 　　他站在镜子前，看着这第四套礼服，还是觉得哪里不够自然。 　　坐在一旁的维尔有些无奈的扶额：“今晚的舞会固然很重要，但是盖伊，你对它的重视已经到了像是要与订婚对象赴约的程度。” 　　盖伊没说话。 　　维尔看着他：“你对他的关注太超过了。”远远超过了一个学生对任教神术师的在意。 　　这句话里虽然维尔没有明说，但是这个“他”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盖伊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维尔说的这话他自己又怎么会不知道，但是知道归知道，让他不要把注意力放到那人身上，他又无法做到。 　　至少现在，他并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不去关注那个人。 　　在此之前，盖伊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意一个占星术士。而且细算下来，他与对方相处的时间还很短很短。 　　盖伊自己也觉得很离谱，明明一开始他心里是十分排斥的，结果才过去几天，他的想法就来了个大转变。 　　不仅现在无比期待着，能与对方在加西亚大舞会上有个愉快的会面，甚至还希望对方在众多神眷者之中，一眼就注意到他。 　　这么一想后，盖伊不禁轻啧一声。 　　蠢死了。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心里暗骂一声。 　　但是下一秒，骂完自己之后，盖伊又开始调整起衬衣的领结。 　　维尔见状，轻轻摇了摇头，合上手中的书走向了阳台的秋千处。 　　他坐到秋千上，将未看完的书再次翻开。只是当他的目光落到上面的文字时，却提不起再阅读的兴趣。 　　也不知是不是提到了那个人的缘故，他发现自己似乎也被盖伊影响到了一样，心底开始期待起与那人的见面。 　　他今晚会什么时候来，会穿什么样的礼服？ 　　还会不会戴着面具。 　　……… 　　另一边，被两个少年人惦记的谢利尔，这会儿正待在镜子里，被利森维恩带到阿布科诺古堡面见王后。 　　为了符合舞会该有的轻盈与美感，今日的赛奥女王身着一袭兰金色的长裙，长裙边缘鎏金的配色，和繁复的金丝刺绣结合到一起，华丽又富有质感。 　　她金色的卷发依旧披散着，在权利王冠的衬托下，显得越发明艳而高贵。 　　她从利森维恩的手中接过魔镜，碧蓝色的眼睛里浮现出一抹微笑，向镜子里的谢利尔发出邀请：“今晚的舞会，你与我一同进场吧。” 　　这是赛奥王后原本就有的想法，这个时候也只不过是将想法确定下来而已。 　　她很清楚从那日她将懿书发布下去的那一刻起，以外聘占星术士到学院任教的魔镜人形体谢利尔，就注定会受到各方势力的关注。 　　而且就算没有那些，就单单只是黑发青年惹眼的外形，也注定了他不可能泯然众人。 　　这些日子，她很清楚对方在莱伽圣恩学院里受到了极高的关注，一些学生甚至将头发染成了和他一样的黑色，这其中就有大主教的下任继承人盖伊。 　　赛奥王后知道盖伊在谢利尔第一天上课的那天晚上，从四层的男舍爬墙翻窗到了谢利尔所在的五层。 　　那晚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不得而知。 　　虽然心有好奇，但是她并没有特意去问谢利尔。 　　一来是因为有太多的事值得她去在意，与这些事相比，那一点好奇实在不算什么。二来则是她并不想因为这一点好奇，就去消磨谢利尔对她正向的感官。 　　或许等到有一天，她与魔镜谢利尔的关系已经足够牢固时，她会以闲聊的方式将这份好奇问出来，不掺杂任何的利益和目的，就只是友人之间轻松愉悦的交流。 　　但她知道那绝对不是现在。 　　赛奥王后用指尖抚摸了一下魔镜边框上繁复的纹路，动作轻缓而温柔，就像是触碰到了黑发青年的发丝。 　　她说道：“我希望你能与我一同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既然黑发青年早已被各方势力关注到，她不如干脆就将一切都摆在明面上。她要让那些人明白，这位备受瞩目的占星术士，在她这位伯莎利顿国的统治者心中，有着非比寻常的地位。 　　她要让那些人深知，这位占星术士于她这位王座掌权者的重要性。 　　这样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无论在有任何想法之前，都必须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有没有那个胆量去动这位备受她偏爱的神术师。 　　当然，在这之下，还有一点她微末的私心。 　　她想用这种方式，将两人的名字绑在一起。 　　在大众心里，制造出一种与谢利尔的羁绊。 　　这样一来，就算有一日魔镜落到别人手中。 　　那她赛奥，也依旧是不同的。 　　这么想着，赛奥王后看向镜子的眼神也越发柔和：“所以亲爱的魔镜，你接受我的邀请吗？” 　　片刻后，黑色的文字从镜中显现。 　　谢利尔给出了回答。 　　于是无论是赛奥王后，还是站在一旁的利森维恩都看到了，那是一句——— 　　与你同行。 第25章 　　与你同行…… 　　简短的四个字里，背后所代表的分量却一点也不轻。 　　这一刹那间，赛奥王后蔚蓝色的眼瞳似倒映着流光的浪海，掀起了一种熠熠生辉的波澜。她的脸上，也浮现出万分欣喜而真切的笑容。 　　拥有全知能力的魔镜，不可能不知道她的目的，也不可能猜不出她的私心。 　　但是对方在洞悉一切的情况下，依旧给了她这么一个肯定的回答，同意与她一同出席加西亚大舞会。 　　不管是出于一种什么理由，背后又有什么原因，魔镜默许她以这种方式制造羁绊，这对于赛奥王后来说，已经足够了。 　　赛奥王后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红唇勾起的弧度似艳丽的蔷薇。 　　而作为看到谢利尔回答的另一个人，利森维恩此刻的情绪却并不佳。 　　他的目光落到赛奥王后手中的镜子上，轻微的闷堵感在他的胸口盘旋。 　　他以为昨夜过后，自己已经调整好状态，却没想到自身的情绪，再一次因魔镜而受到影响。 　　他比他以为的要更在意魔镜，在意那个名为谢利尔的黑发青年。 　　利森维恩并不排斥这种在意，他只是需要时间去弄懂这背后所隐含的深意。 　　心思转念间，利森维恩微微垂眸，这一瞬，眼睫落下的灰色阴影，遮住了他瞳孔深处的若有所思。 　　在利森维恩沉默间，赛奥王后对着镜子里的谢利尔继续说道：“我已经准备好诸多款式的礼服，亲爱的，你请随意挑选。” 　　说到这，赛奥王后微微停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她眼中的笑意更浓厚了：“不过即使你依旧穿着平时那一身，也绝对不会有人会苛责你，他们只会因你而惊艳。” 　　因为潜意识里，赛奥王后自己也认为，即便她为谢利尔准备的礼服华丽而精致，但是始终没有哪一套礼服，能比魔镜本身的那一套纯黑的衣服更合适。 　　那一身黑衣，就如同她挑选的面具一样，与黑发青年完美契合。 　　从初见的那一刻，她就知道，魔镜的人形体是一个能融于黑暗却区别于黑暗的存在。 　　赛奥王后想了想，又说道：“我记得你的肩上总是停着一只体格漂亮的乌鸦，我也为它准备了裁剪秀巧的礼服，愿这只可爱的小家伙能够喜欢。” 　　镜子里的胖乌鸦直点头：“喜欢，喜欢。” 　　谢利尔用手指戳了戳胖乌鸦的脑袋：“十件小礼服就把你收买了？” 　　是的，十件。 　　即便只是谢利尔身边的一只胖乌鸦，赛奥王后也为这只化成乌鸦的胖系统，贴心准备了款式各异的小礼服。 　　胖乌鸦愉快地煽了煽翅膀：“谢利尔，重点不是礼服，是心意啊心意！那么美丽的王后她竟然能想到我！” 　　谢利尔嗯了一声，轻笑道：“所以我同意与她一同出席不是吗？” 　　他知道赛奥王后背后做的这些，无论对方做这些是不是为了拉近他，初衷又是否单纯，至少在行为上，给予了他足够的重视。 　　作为回应，他默许对方想要在大众面前营造出与他的羁绊。 　　胖乌鸦感动地嗷嗷嚎叫：“哇哇哇谢利尔你听到了吗，她还夸我可爱，说我体格漂亮！” 　　不说它是肥胖，而是说它体格漂亮。 　　瞧瞧，多好的王后呀，“谢利尔，这哪里是什么恶毒王后，这是我美丽的仙女教母！” 　　谢利尔挑眉，打趣道：“我记着在上一次的剧本里，你还说她是邪恶的大反派。” 　　胖乌鸦理直气壮的玩着话术：“上次的事已经是上次啦。” 　　它飞到谢利尔面前，黑溜溜的眼睛看着谢利尔，非常高兴的宣布：“谢利尔在上，我小黑鸦在此宣布，从这一刻开始，我就是赛奥王后最忠实的小迷鸦！” 　　谢利尔被逗乐了，配合道：“对对对，体重超标的小迷鸦。” 　　在谢利尔与胖乌鸦捧哏间…… 　　另一边。 　　在靠近莱伽圣恩学院的一处教堂里。 　　身穿纯白长袍的神教者手拿星月指挥棒，站在大理石砌成的半圆弧台上，带领着光明神的炽热的信徒们，整齐吟诵着自由的诗歌。 　　“……伟大而崇高的光明神……” 　　“……伟大而崇高的光明神……” 　　“于永夜之中，带来万千星辰与光辉……” 　　“我们是神的子民……为自由……为灿烂……为圣洁而舞……” 　　为自由，为灿烂，为圣洁…… 　　在最后排的红漆长椅上，一个模样平平无奇的男人将右手置于胸前，跟着前方那些信徒们一起吟诵。 　　他有一双绿宝石一样的眼睛，那是一种和他普通的外貌完全不一样的深邃。 　　在他的右手拇指上，戴着一个和他的眼睛颜色相似的翡翠绿扳指，在教堂内圣洁的灯光下，反射出隐隐的微光。 　　他目视着前方，似乎和前方这些信徒们一样狂热和虔诚，只是眼神却毫无波动，平静得不见一丝热烈。 　　在男人的身旁，还坐着一个深蓝色头发的青年。 　　青年面无表情，一张脸同样看起来非常的平平无奇，是那种放在人群中，也绝对不会被注意到的长相。 　　他的眼神很无神，像是没有焦距，充斥着一种如人偶一样的死气。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莱伽圣恩学院制服的青年走了进来，这个青年也是深蓝色的头发，长相和坐在男人旁边的蓝发青年一模一样。 　　他很快走到男人面前，蹲下身，低声喊了一声：“大人，”语气恭敬而小心翼翼。 　　男人神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说道：“坐下吧，等时间一到，你随我一起去大舞会。” 　　末了，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男人又补充了一句：“没有我的示意，不要轻举妄动，你要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然而明明是如此平缓的语气，却让青年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更是闪过一抹惊恐：“我知道了，大人。” 　　男人闻言，没再理会青年，而是将注意力转向前方，与这些信徒们一起，念出了最后一句颂词：“敬伟大而崇高的神……” 　　“敬伟大而崇高的神，今晚我们只需要先静观其变。” 　　坐在灰木躺椅上的奥格斯格，一边把玩着手中的水晶球，一边对半跪在自己脚边的近卫长说道。 　　他白发下的金瞳，流转着一抹像是凶兽休憩时的慵懒，胸膛和手臂裸露出来的皮肤在灯光的照射下，像是被染上了一层蜜蜡般的光泽。 　　身穿暗紫色骑装的近卫长，看着面前这个自己认定的王，眼里是坚定不移的信任和绝对服从的敬仰：“主上，埋伏着的数量需要变动吗？” 　　“不用，”奥格斯格缓缓说道：“赛奥王后将魔镜放在阿布科洛古堡的概率只有两成，”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眼中有一瞬战意闪过：“有八成的可能性是在利森维恩身上。” 　　今晚的加西亚大舞会，虽然主场是莱伽圣恩学院的学生，但是伯莎利顿的王室和贵族也会到场，包括一部分大教庭的神教者，和一些身份特殊的富商。 　　到时候宴厅里人员复杂，亚里兰国那边，势必会趁着这个机会行动。 　　利森维恩是赛奥王后手中的王牌，他能想到的，亚里兰国那边，必然也能想到魔镜大概率在利森维恩身上。 　　如今艾塞亚国和伯莎利顿国，也算是同盟关系，为了抢夺魔镜而撕破脸，这并不划算。 　　至少现在阶段，在明面上，还没有这个必要。 　　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亚里兰国那边的人先动手，他们再暗中找准时机出击。 　　能坐收渔翁之利当然是最好，没能在这趟浑水中得到魔镜，那损失也不大。 　　左右就当是看一场热闹了。 　　这么一想后，奥格斯格又开始摆弄着手中这缩小版星系水晶球。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星系水晶球，是每个占星术士最重要的辅助法具，此刻，奥格斯格的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那个戴着面具的占星术士。 　　加西亚大舞会是由莱伽圣恩学院举办，学院里所有的神眷者都会参加，作为学院外聘神术师的谢利尔，十有八九也会出席。 　　前两天在那家甜品店里，他与谢利尔并没有说上什么话。 　　他看出了对方并没有与他交谈的兴趣，这多少让奥格斯格有些遗憾。 　　他对这个占星术士很感兴趣，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的外形，还因为他的心里总有一种隐约的直觉，对方似乎不只是一个占星神术师那么简单。 　　他兴许与魔镜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 　　毕竟奥格斯格得到的消息里，魔镜是利森维恩从卡尔德拉小镇带回主城的。 　　而在那段时间，这位占星术士也出现在利森维恩身边。 　　奥格斯格可不认为这只是一种凑巧。 　　这些天他也打听了不少与对方相关的事。 　　他知道谢利尔在学院里很受学生欢迎。 　　而这欢迎并不仅仅是因为外形，还因为对方在占卜上十分精准，占星神术远远超过了其他占星神术师。 　　神秘，诡谲，特立独行。 　　这位占星术士的身上，有太多让奥格斯格好奇的点，他实在是很期待今晚对方在加西亚大舞会的亮相。 　　当然，如果可以，他还想邀请这位占星术士跳一场舞。不过伯莎利顿国的舞，大多都太克制和收敛，没有他们艾塞亚国的舞热烈奔放。 　　这么想着，奥格斯格将星系水晶球放下，站起身道：“我也该去换礼服了。” 　　近卫长看着奥格斯格的背影，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选择问道：“主上，那这边的动向还需要传回去吗？” 　　“传回去？”奥格斯格笑起来：“传给那个懦弱的老国王吗？他只需要好好坐在那位置上当个摆设就好，无需告知他这些。” 　　…… 　　莱伽圣恩学院这边。 　　在距离加西亚大舞会的开场，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学院里的神眷者就已全部到齐。 　　一些被特别邀请的参宴者，也身穿得体的舞会礼服，陆陆续续进场。 　　巨型的水晶大吊灯将整个大厅照出一种明丽的暖橘色。红翎兰的花香飘散在空气中，与婉转明快的音乐结合到一起，使得整个宴厅里充斥着一种欢快、愉悦和轻松的氛围。 　　侍女们端着新鲜的水果和葡萄酒，步履轻盈地穿梭在人群之中。带着高帽的甜品师，也在两侧的长桌上摆起精心制作的美味糕点。 　　盖伊站在宴厅高高的拱形门口，看着三三两两进场的神术师，唯恐会漏掉那个戴面具的占星术士。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直到学院里所有任教的神术师都已进场了，盖伊也没有看到自己心里惦记的那个人。 　　盖伊眉头微皱，低声呢喃了一声：“难道是遇到什么事耽搁了吗……” 　　站在他身旁的维尔闻言，看了一眼手中握着的怀表：“还有三分钟才开始，再等等吧。” 　　盖伊嗯了一下，他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语气里有些隐约的低落。 　　维尔见盖伊这样，嘴唇微微翕动，想再说点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沉默了。 　　虽然他刚刚那么说着，但是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这最后三分钟，谢利尔会来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 　　因为到了最后，前来宴厅的受邀者必然是拥有着最顶级的身份和地位。 　　这在伯莎利顿国是一种默认的规矩。 　　无论是参加什么宴会或者舞会，身份和地位更低的人，会先进场，把最后的压轴时间留给更高位的人。 　　而现在，今日的参宴者除了从不参加舞会的星月大主教之外，就只剩下他的兄长，以及那位艾塞亚国的亲王还没到场。 　　至于赛奥王后，作为伯莎利顿国的最高统治者，她需要点燃开场的礼花，所以并不在这个范畴里。 　　而他们这位占星神术老师，虽然是由赛奥王后亲自撰写外聘书，从而招到学院里任教的，但是到底没有实质性的地位。 　　想到这，维尔的心里也多少有些失落。 　　随后，他扫了一眼四周，并不意外的在这些神眷者脸上看到了失望。 　　“老师他大概率不会来了吧。” 　　“该死的，闭上你的乌鸦嘴，老师那天亲口说了会参加舞会。” 　　“对，亲口说了，我们都在场。” 　　“但是都这个时间点了，要来的话早就该来了吧……” 　　这些学生的语气越来越低，眼看距离舞会开场的时间越来越近，心心念念的神术老师却始终没有出现他们的心情也从一开始的兴奋期待，渐渐变得沮丧起来。 　　“这对我来说这真是个噩耗。” 　　“我一点也不想接受老师没来的事实。” 　　“或许是路上耽搁了……”还有人在挣扎。 　　“可千万别是出什么意外，我今天还特意换了一个妆容，就为了能邀请老师跳一场舞。” 　　最后说话的这个，是一个穿着银色束胸长裙的神眷者。她是伯爵家的千金，性格非常大方开朗，是一朵热情明艳的玫瑰。 　　“光明神在上，亲爱的露比，想邀请老师跳舞的人实在太多了，无论是按照神术等级，还是身份地位，你估计都得排到后面去了。” 　　这脸上有些雀斑的卷发青年嗤笑一声，不由余力地嘲笑着自己的青梅。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有着沾亲带故的亲属关系，互相呛声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闭上你的嘴吧，布莱克，你连排队的资格都没有。” 　　在两人说话间，时间又过去了一分钟。 　　盖伊的眉头越皱越紧，眼底的失望也越来越浓：“维尔，你觉得……” 　　盖伊的话还没有实话，站在他身边的维尔突然喊了一声：“兄长。” 　　是艾诺文公爵走了进来。 　　与艾诺文公爵同行的，还有来自艾塞亚国的亲王奥格斯格。 　　奥格斯格一踏进宴厅之后，视线就开始四处扫视，试图在这些人之中寻找到那位黑发占星术士。 　　然而他的目光在宴厅仔细扫了一圈，把头发染黑的神眷者倒是有不少，却都不是他想看到的那位。 　　奥格斯格摩挲着下颔，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诶，怎么没有看到人……” 　　随后，他像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莫非是准备特别出场吗。” 　　听到奥格斯格的话，艾诺文的眼眸微微闪烁了一下。 　　他想到赛奥王后今日离开阿布科诺古堡的时候，那辆明显比以往出行还要更宽敞、也更华丽的马车，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咚，咚，咚……” 　　在三声钟响之后，宴厅的音乐停了下来。 　　大圆古钟的分针也指向了整点。 　　赛奥王后的马车，准时停在了湖畔的廊桥前。 　　笼罩在宴厅外围的帘幕被拉起，露出了一圈如水晶一样透明的围壁。 　　宴厅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们在黄金骑士和星之神使的共同维序下，十分配合地站在边缘的玻璃璧墙前，看向外面那辆华贵的马车。 　　马车里坐的是现任伯莎利顿的最高统治者。 　　马车的右侧站着王后的近卫女骑士琳兰，左侧站着利森维恩。 　　看到利森维恩，奥格斯格的眼神一亮，那是一种面对强者时从心底燃起的战意。 　　这时，站在右侧的近卫女骑士琳兰，将马车的帘幕撩开。 　　下一秒，身着华裙、头戴王冠的赛奥王后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美艳绝伦的王后缓缓走下马车，她接过由莱伽圣恩学院的校管者呈上的礼花，然后将水晶球中的星月引线点燃。 　　刹那间，一道似火花一样的圣光从水晶球中迸发而出，随后它散成一缕缕纯白的、圣洁的光晕，一点点弥漫到空气中，形成了一种像烟火一样的美景。 　　这是灿烂的礼花。 　　代表着光明与希望，代表着自由与永恒。 　　这时，早就站在廊桥两侧的唱诗班开始颂唱——— 　　“……我们是神的子民……我们为光明高歌……” 　　“……我们载歌载舞……我们以音乐入梦……” 　　在少女的颂唱中，按照流程本该踏上廊桥去往宴厅的赛奥王后，却并没有迈开前进的脚步。 　　她微微一笑，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转身看向了马车。 　　站在马车另一侧的利森维恩，将马车的帘幕掀开，莱伽圣恩学院的学生们发现，从马车里走出来的，赫然就是他们心心念念的老师。 第26章 　　他们惊讶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想过很多种可能，或许是老师根本不想来，又或者是在路上耽搁了。但是无论怎么想也没有预料到，竟然会在这种时候、在赛奥王后的马车里，看到期待已久的老师。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老师竟然比赛奥王后更后下车。 　　要知道与最高统治者同乘一辆马车出席大型舞会，并且比统治者后下马车这种情况，在伯莎利顿国的历史上，一共也就只出现过三次。 　　一次是第十三任统治者和他的母亲，一次是第二十五任统治者和他的王后，第三次，也就是上上任国王和他的长姐。 　　而今日，是第四次。 　　这代表着赛奥王后在告知所有人，接下来的这场大舞会，他们需要拿出比尊敬她这个统治者还要更高的态度，去尊敬这个与她同乘一辆马车的占星术士，不能有丝毫的怠慢与冒犯。 　　虽然他们一直都知道这位占星神术老师，是赛奥王后亲自从外面聘请的。 　　但是在此之前，他们心里其实对老师在王后心中的地位，并没有太过具象化的概念。 　　再加上由于这一段时间，他们并没有听到赛奥王后与老师之间，有传出过什么特别的相处之事，也就误以为王后当初写下的那道外聘书，仅仅只是因为欣赏老师在占星神术上的能力。 　　就算是要比较，他们喜欢的这些老师，充其量也就比其他任教的神术师，更得一点王后的赏识，但也仅此而已。 　　结果现在看来，还是他们将一切想简单了。 　　在加西亚大舞会上，与作为最高统治者的赛奥王后同乘一辆马车，并且还更后下车，就这样的重视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有学生甚至还用手揉了揉眼睛——— 　　“噢伟大的光明神在上，我差点就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我拿自由与爱情发誓，这绝对是我二十年来最震惊的一次！” 　　“我现在都还不敢相信！” 　　“………” 　　不仅仅是莱伽圣恩学院的这些神眷者，其他来参加的受邀者，也同样震惊不已。 　　他们之中有很大一部分人只是听说过谢利尔的名字，却并没有见过谢利尔本人。 　　不过这倒不是他们不想见，或者是不在意。 　　事实上，早在赛奥王后将与这位占星术士相关的懿书颁布下去的时候，他们就把谢利尔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比起学院里那些尚未毕业的年轻神眷者，这些受邀的人在伯莎利顿国都有着不低的社会地位和身份，能坐到这个位置的人，无论是眼界阅历还是思想谋略都不低。 　　他们比那些学生更清楚，赛奥王后亲自撰写外聘书到底意味着什么。对方在赛奥王后心中的分量暂且不论，就单单只看占星神术，必然十分高超。 　　而事实也确实如他们猜测的那样。 　　当他们从各自的信息渠道里，了解到这位占星术士授课的内容后，也坚定了这一认知。 　　对方在学院课上讲的那些内容，无论是理论体系，还是实践占卜，都足以称得上是精品，是达到了一种绝对值得被反复细思、反复学习的高度。 　　在所有神术中，占星神术毫无疑问是最难掌握的一门神术学。占星术士，也更是所有神术师中数量最少的存在。 　　一个高阶的占星术士，可遇不可求。 　　而这位占星术士，似乎比他们所见过的那些高阶占星术士更厉害。他的占卜很精准，几乎已经到了一种分毫不差的程度。 　　在已知对方有这种实力的情况下，他们又怎么可能不想与这位占星术士见面。 　　只是在他们打探到的消息里，这位占星术士有着一套很固定的时间规划。 　　白天从不露面，只在日落之后，准时准点去学院上课。半个小时的神术课程结束之后，又一点也不耽搁的离开。 　　虽然不至于是神出鬼没，但也确实让他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与对方相识。 　　当然，这还并不是重点。 　　最大的原因还是在赛奥王后那边。 　　每当他们想更进一步打探与这位占星术士相关的事情时，都会被赛奥王后派出的暗线阻拦或者警示。 　　这些阻拦和警示无声无息，几乎都是在暗处发生，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也正是因为这样，不明真相的人才会觉得赛奥王后对这位占星术士，或许并不那么在意。 　　甚至在前几秒的时候，他们都还以为赛奥王后会一直只在暗处，对这位占星术士进行保护。 　　却没想到在这场大舞会的开场，没有任何征兆的，赛奥王后直接就将自己对这位占星术士的在意，摆在了一个能被所有人都看到的明面上。 　　她明晃晃的告知这里所有人，这是被她偏爱的、不能打扰更不能动的存在。 　　站在前侧的盖伊，看着走到赛奥王后旁边的谢利尔，心情既欣喜又复杂。 　　与盖伊相比，维尔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定定地看着同赛奥王后一同走来的谢利尔，语气有些莫名：“我们的老师总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位于两人附近的奥格斯格，英挺的眉梢凌凌挑起：“这还真是被我说中了。” 　　在他身边的公爵艾诺文，并没有说话，只是看向谢利尔的眼神里闪过一抹晦涩的沉思。 　　在来参加加西亚大舞会之前，他特意使用占星神术占卜过，最终的结果并不太理想。 　　水晶球中的星系流转得格外复杂，充斥着混沌与混乱。所有的星线都交织在一个星点上，在这个星点的上方，是一顶金色星云皇冠，星点的左手边，还有一把由黑色星云组成的长剑。 　　汇集到一处的星点。 　　金色的权利王冠，以及刀尖向外的长剑…… 　　这代表着今晚的加西亚大舞会，会因为一个人而发生诸多异变。这个人身处于骑士的保护圈里，他引起争端，造成异变，却始终立于争端与异变之外。 　　一开始艾诺文以为星点是赛奥王后，黑色长剑则暗示着暗骑士利森维恩。 　　但是现在看来，事情远比他解读的更复杂。 　　星点上方的那枚金色皇冠，并非是只代星点的身份，而是和那把黑色长剑一样，处在星点的周围，单独代表着一个个体，是为守护。 　　所以黑色长剑是利森维恩，皇冠是指赛奥王后，而星点真正指的是…… 　　艾诺文的眼睛微眯，看着与王后一同进场的黑发青年，眼中的神色越发复杂深沉。 　　今晚，注定不会有一个平静的收尾。 　　对于这些投放到自己身上的各方关注，作为当事人的谢利尔，却一点也在意。他面具下的金色眼眸只淡淡扫过众人，就收回了视线。 　　比起这些人，他更想早点进场去甜品区。 　　这时，一直窝在谢利尔口袋里的胖乌鸦，挤出了短毛绒的小脑袋。 　　它黑溜溜的眼睛在众多神眷者的身上转了一圈，颇有些激动的感叹了一句：“好多人呀。” 　　它这话除了谢利尔以外，自然没人听懂。 　　所以此刻传到众人耳中的，就是一道“哑哇哑哇”，听起来有些兴奋的乌鸦叫。 　　胖乌鸦的声音其实并不大声，只是因为大家都保持了安静，所以就显得格外清晰。 　　奥格斯格噗哧一声笑起来，他爽朗的笑声瞬间打破了因为谢利尔的出场，而带来的惊讶似沉默。 　　他摩挲着棱角分明的下颔，看着谢利尔口袋里只冒出小脑袋的乌鸦道：“是一个有趣的小家伙。” 　　似乎是因为听懂了他的夸奖，下一秒，这乌鸦飞到黑发青年的肩膀上，扬着脖子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也是这个时候，众人这才发现，这只不懂得看场合的黑胖乌鸦，竟然还穿了一件灰白格子的小礼服，脖子上还系着一个红色的小领结！ 　　空气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莱伽圣恩学院的学生们，都知道这只小小胖胖的乌鸦，每次在老师给他们上占星神术课的时候，这只乌鸦都会飞到窗棂上，时不时和灰雀们一起唧唧喳喳，像是在欢快交流。 　　他们都知道这只乌鸦是老师的宠物，是一只很有灵性非常聪明的乌鸦。 　　只是现在这只聪明的乌鸦，穿着小礼服在这种场合骄傲挺胸的样子，依旧带给他们不少的冲击。 　　注意到空气中的沉静，赛奥王后红艳的双唇微微上扬，不急不慢的说道：“礼服是我让人准备的，穿在它身上很可爱不是吗。” 　　赛奥王后这话说完，众人心里又是一惊。 　　连一只宠物都能受到特别的关照，足以可见其主人在赛奥王后心中的地位。要知道他们之中有很大一部分神眷者，甚至连与赛奥王后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这下，这些人看向谢利尔的目光也变得越发复杂。 　　而这也是赛奥王后想要的结果。 　　她要让今日在场的人明白自己对谢利尔的重视，让他们深深记住这一天，记住谢利尔这个名字彻底出现在大众面前的时候，是与她赛奥的名字在一起的。 　　这样一来，哪怕之后谢利尔的魔镜身份被曝光，众人也知道，赛奥王后偏爱魔镜，魔镜亦对她存有纵容。 　　他们之间是不一样的。 　　这么一想到，赛奥王后唇角勾起的弧度又扩散了几分。 　　谢利尔轻轻摸了摸肩上的胖乌鸦，默许了赛奥王后的小心思。 　　随后，在这些人或好奇、或惊叹、或羡慕的眼神下，他与赛奥王后一同踏进了宴厅。 　　“咚…咚…咚……”三声钟鸣之后。 　　顶上的水晶大吊灯照耀出明快的光晕，轻快的音乐再一次被奏响。 　　赛奥王后走上了最前方的水晶宝座，她坐下之后，琳兰站在她身边，侍女们送来了清甜的葡萄酒。唱诗班的少女来到她跟前，跪坐在两侧的蒲团上，和着美妙婉转的旋律，为她轻轻吟唱起来。 　　而谢利尔，他的视线略过几个勉强算熟悉的人。 　　嗯，首先是见过他真面目的博德斯尔奇和索尔霍林，然后是公爵艾诺文，艾塞亚国的亲王奥格斯格，亚里国亲王的阿诺德，以及他手下的双子厄威斯和厄修斯…… 　　用胖乌鸦刚才的话来说，确实是好多人呀。 　　谢利尔一边聊无所谓的想着，一边直奔那一排排放着各种美味甜点的长桌。 　　至于利森维恩，他在这人头攒动、觥筹交错间，面无表情的跟在谢利尔的后面。 　　伪装成莱伽圣恩学院学生的厄威斯看到利森维恩，眼眸深处的杀意几乎要抑制不住地翻涌出来，那日他在利森维恩的剑刃下狼狈逃跑，这对于厄威斯来说就是一种耻辱，只要看到利森维恩，那种实力被彻底碾压的屈辱感就似洪水一样，在他的心头卷起惊涛骇浪。 　　他咬紧牙关，垂下眼，尽可能的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对方，以免被警觉的利森维恩发现端倪，只是脸部的肌肉还是因为过度的忍耐，而开始隐隐抽动。 　　他的双手攥紧成拳，因为太过用力，手背上都爆出了骇人的青筋，指甲也深陷进肉体里。 　　直到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阿诺德的手略微用了力，稳住了厄威斯因为激动的情绪而微颤的身体：“放松些，你太紧张了，孩子。”他的语气很温柔，像是一个长辈对小辈的关切。 　　两人现在的身份是领养的父子关系，阿诺德这话，在外人听来并没有什么不妥。 　　只是只有厄威斯才知道，这是对方在警告他，警告不要因为控制不住情绪而坏了大事。 　　厄威斯声音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闭上眼调整心绪。 　　感觉到掌心下的肩膀渐渐放松下来，阿诺德收回手，看向了利森维恩。 　　如果不是这位暗骑士的注意力都在前方那位黑发占星术士身上，就厄威斯刚刚泄露出的一丝杀意，必然会被利森维恩察觉。 　　想到这，阿诺德的视线又从利森维恩的身上移到了前面那位占星术士身上。 　　对方戴着面具，让人看不出模样，只能看到一双金色的、形状漂亮的眼睛。 　　关于这位占星术士的身份，阿诺德已经提前调查过。 　　只是他并不相信调查到的那些信息。 　　这位名为谢利尔的占星术士，给他一种似有若无的熟悉感。 　　就仿佛他们曾经见过。 　　但是在阿诺德的记忆里，又未曾出现过这一号人物。 　　也不可能是他见过之后却忘记，因为对方有着让人一眼记住的外形，身上的气质也足够让人印象深刻。 　　那么为什么会有一种熟悉感呢…… 　　阿诺德不觉得这是一种巧合，这其中或许存在着某种因果关系。 　　他微微抿唇，翡翠绿的眼眸里浮现出一抹冷沉的思索。 　　谢利尔这边，因为利森维恩随行在他身后，那些原本想上前与谢利尔搭话的学生们，都垮下一张失望的苦脸，各各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蔫了巴蔫。 　　这位大人身上的肃杀之气太过锐利，那是一种在无数鲜血与厮杀中浸染出的压迫感，胆小的人靠近一点都会觉得腿软。 　　“什么嘛，这样根本就没法靠近老师。”伯爵家的露比小姐小声抱怨了一句，看向利森维恩背影的眼神，又忌惮又带着几分暗戳戳的不满。 　　“现在别说是邀请老师跳舞了，连搭话我都不敢去了。”即使他们知道利森维恩不会真对他们做什么，但是架不住心底的那一抹本能畏惧。 　　“大胆点，只要你能在那位大人的气场下不发抖不怯弱，跟老师搭话不是问题。” 　　“该死的，别说风凉话了，你以为人人都是盖伊吗？” 　　提到这个名字，这些学生们都默契的不说话了，而是默默地看向朝着谢利尔走去的盖伊。 　　盖伊无论是神术等级，还是身份地位，都非同一般，作为星月大主教的下一任继承人，他不畏惧利森维恩也在正常不过。 　　这么一想后，他们心里既羡慕又有几分微妙的嫉妒，情绪可谓是五味杂陈。 　　而不知道自己拉了多少仇恨值的盖伊，无所顾虑的走到了谢利尔身边。 　　他穿着黑色的燕尾服，白衬衣上面搭配着马甲，走线精致做工精良的长裤包裹着他修长笔直的双腿。 　　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矜贵骄傲的小王子，高挑的身形如同雪地翠竹傲然挺立，透着少年人特有的生机。 　　而真正的王子，此刻却只能穿着洗得发白的礼服，待在舞会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一言不发地垂着眸子，在两个神眷者的故意奚落下，薄唇抿直，攥紧垂在身侧的手拳，如小可怜一般忍耐着。 　　如果是平时，兴许会有不少人去将克里森王子与盖伊做对比。 　　但是此刻，他们并没有心思去理会角落里的克里森，他们的注意力全放在了盖伊对老师的搭话上。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盖伊看着谢利尔说道。 　　谢利尔正在给胖乌鸦挑选曲奇饼，听到盖伊这话，也没看他，只是随口回了一句：“我说过会来，就一定会。” 　　盖伊闻言，唇角微微勾了勾，他想到自己过来的目的，正准备向谢利尔发出邀请，就被另一道声音插足了——— 　　“能请你跳一支舞吗？”这声音低沉浑厚，带着一种阳刚又爽朗的磁性。 　　奥格斯格站在谢利尔另一边，在谢利尔因为他这话而看过去的时候，学着伯莎利顿国的邀请礼仪，十分绅士地伸出了手。 　　他的动作并不是十分熟练，但是胜在自然大方，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如烈烈骄阳。 　　盖伊的眼眸沉了下来。 　　一直在关注这边的公爵艾诺文，眉头也微微皱了一瞬。 　　他原本是打算跟着奥格斯格，结果才刚一开始，就被几个热情的年轻小姐围着交谈，这使得他一时半会儿无法脱身。 　　水晶主座上的赛奥王后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她的目光在奥格斯格的脸上停留了半秒，随即又扫了眼其他人。 　　奥格斯格的这一举动，无疑引起了大部分人的注意。除开还未从学校毕业的神眷者，其他受邀者也有意无意地看着这边。 　　奥格斯格是艾塞亚国的亲王，身份特殊。 　　戴着面具的黑发占星术士，更是备受瞩目。 　　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在等着后者做出回应，是直接拒绝这位邻国的亲王，还是将手伸过去答应邀请。 　　最后，在众人的目光下，谢利尔动了。 　　他将一块咖色的曲奇饼放到了奥格斯格摊开的手心上。 　　在奥格斯格错愕的眼神下，他慢条斯理的说了一句：“这个是焦糖味的，是你喜欢的口味。” 第27章 　　奥格斯格的瞳孔微微睁大。 　　其他人也因为谢利尔这番举动而看愣了。 　　站在谢利尔另一侧的盖伊，原本还因为谢利尔这一拒绝的行为而勾起唇角，下一秒在听到这句与口味相关的话之后，上扬的弧度又瞬间降了下去。 　　为什么谢利尔会知道艾塞亚国亲王的口味？ 　　是提前打听的？还是占卜过？但是为什么要打听或者占卜这种无意义的事！ 　　总不可能是因为在意吧？ 　　短短的两秒钟时间，盖伊的脑海里就已经设想出无数种可能。他看了一眼奥格斯格手中的曲奇饼，又看了一眼奥格斯格睁大的眼，随后又看向那块曲奇饼，眉头越皱越深。 　　虽然是被拒绝了，但是怎么感觉一点也不吃亏。 　　这么一想，盖伊看向奥格斯格的眼神里顿时浮现出一抹排斥和淡淡的不悦。 　　奥格斯格看向自己的掌心，咖色的曲奇饼静静地躺在上面，不凉不热的触感，隐隐能闻到上面散发出来的香味。 　　一时之间，奥格斯格的心情分外复杂。 　　他盯着这曲奇看了几秒，随后又抬眸看向谢利尔：“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焦糖味？”他的目光紧锁着谢利尔的眼睛，色泽分明的金瞳在明晃的灯光下，让他看起来就像是锁定住猎物的野兽。 　　谢利尔掀起眼皮，不甚在意的回道：“不要小看一个占星术士的能力。” 　　说完这话，他就继续挑选起曲奇。 　　而奥格斯格仍旧一错不错地看着谢利尔，眼眸深处浮动着隐约的锐利。 　　不过很快，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奥格斯格将眼底的这一抹锐利收敛，他再次看了一眼这块曲奇，轻笑一声：“能被你占卜喜好，也算是一种意外的惊喜。” 　　说着，他将手中这块曲奇饼顺势吃掉了。 　　他很少会吃这种曲奇饼。 　　艾塞亚国人并不像伯莎利顿国人那般钟爱下午茶。 　　比起喝咖啡、吃甜点，他与每个艾塞亚国的公民一样，都更喜欢围坐在一起，吃着从熏炉里新鲜碳烤出来的牛羊肉，又或者是撒上椒盐的烤乳鸽。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给他这块曲奇饼的人是他感兴趣的对象，所以有一层心里作用在作祟，又或者是这焦糖味做得足够美味适中。 　　此刻，他吃下去的这一块曲奇饼，确实是让他很喜欢，也非常符合他的口味。 　　微微发苦之后的香甜感在舌尖萦绕，是他偏爱的焦糖味，但是又似乎比他以往吃过的味道还要更美味。 　　奥格斯格用舌尖轻轻顶了顶牙根，看向谢利尔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不再只是浮于表面的热切。 　　虽说他真正的目的是想邀请对方跳舞，在发出邀请前，奥格斯格也设想过对方会同意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是在众多人的眼神注目下，他依旧抱着一种试试的微妙心态，向对方伸出了手。 　　最后的结果，果然不出预料的被拒绝了，不过却是以一种他未曾想过的方式。 　　不得不说，这是一次相当不错的体验。 　　至少对于奥格斯格来说，算是一种意料之外的欣喜。 　　他看着眼前这黑发占星术士，嘴唇翕动，正准备再点说什么。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站在谢利尔另一侧的盖伊找准机会，捷足先登了：“那我喜欢什么口味的？” 　　谢利尔：“咸甜。” 　　做个通俗一点的比喻，他回答一个问题就相当于积一分，这种只需随口一说就能加能力点的事，谢利尔回答起来很干脆。 　　虽然他的注意力，还是在曲奇饼上。 　　他现在比较纠结的，是等会儿先吃符合他口味，但是外形不是最满意的曲奇饼；还是选择不是最符合他的口味，但是外形最满意的曲奇饼。 　　一旁的盖伊见谢利尔虽然没有看自己，但是回答自己问题的时候又很干脆利落。他眸光微微闪动，像是发现了什么欣喜之事一样，十分高兴的开始问起谢利尔问题。 　　“那你再说说我喜欢什么颜色？” 　　“绿色，生机盎然的绿。” 　　“完全正确。”盖伊唇角的弧度上扬。 　　作为星月大主教的下一任继承人，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喜欢白色，喜欢最圣洁的纯白。但其实他最喜欢的是绿色，他喜欢那种旷野上自由又充满生机的绿意。 　　他继续问：“我喜欢听什么音乐？” 　　“战神阿瑞斯第四交响舞乐。” 　　谢利尔说着，最终选择了外形最满意、但是口味不是最符合的曲奇饼。 　　接连三个问题，已经让盖伊彻底沉浸在谢利尔有好好了解自己的喜悦中。他眼中的笑意越来越灿烂，看向谢利尔的眼神也亮得出奇，在这之后，又迫不及待问了好几个问题。 　　看着两人之间“这你问我答”的交流模式，一直关注这边的学生和一些受邀者们，心情也变得越发复杂和微妙起来。 　　前者更多的是复杂。 　　他们也想和老师聊天，想问问老师是不是也知道他们的喜好。 　　这一刻，他们对盖伊的羡慕达到了顶峰。 　　至于受邀的这些后者…… 　　他们是没想到明明是以邀请跳舞为开端，事情却朝着这一种诡异又和平的方向发展了。 　　不过，追溯到原因的话，还是要从一块焦糖味的曲奇饼开始。 　　这么想着，他们又看向了还站在原处、丝毫没有离开意图的奥格斯格。 　　这位艾塞亚国的亲王也不觉尴尬，他就这么站在黑发占星术士的旁边，饶有兴味的听着他回答大主教继承人的问题。 　　对于这位艾塞亚国的亲王，这里大部分人也是今日才见到他本尊，在此之前，他们听说过这位亲王不少传闻，譬如性格非常豪爽，喜好结交朋友。 　　又譬如剑术高超，喜欢到角斗场比拼。 　　总之就是一位热情、但十分好战的亲王。 　　此刻，有了这位亲王被拒绝的前车之鉴，原本心里存有一丝希望，准备顶着各方压力，鼓起勇气邀请黑发占星术士跳舞的人，这下也彻底打消了这注定无望的心思。 　　连亲王这样尊贵的人都被拒绝了，更何况是他们。 　　他们也只能远远地看着了。 　　感觉到周围那些跃跃欲试的人已经彻底歇了心思，谢利尔看了一眼奥格斯格。 　　嗯，焦糖味的曲奇饼他给得不亏。 　　奥格斯格眨了眨眼睫：“那再奖励一个？” 　　谢利尔抬了抬眼帘：“不要太贪心。” 　　说完这话，他又挑了几个曲奇饼，接着就走向了放置酒水饮品的那排长桌。 　　盖伊和奥格斯格见状，正想跟上去，结果还没迈出脚步，就分别被维尔和艾诺文这一对兄弟喊住了。 　　艾诺文知道奥格斯格今晚势必不会安分，暗处有亚里兰国的人伺机而动，艾塞亚国的人也随时等着奥格斯格的示意，准备钻空子坐收渔翁之利。 　　在这场注定会混乱的大舞会上，他明面上能做的，就是尽量与奥格斯格同行，让对方一直近距离处在他的视线范围中。到时候就算发行了异变，他也能在第一时间做出灵活应对。 　　至于盖伊，作为大教庭的下任掌管着，他的身份比较特殊。 　　为了避免让事情演变得更复杂，艾诺文只能授意与盖伊交好的维尔，让维尔看着盖伊，尽可能远离代表着星点的谢利尔。 　　至少在今日、在这场大舞会上，不要接触太多。 　　维尔虽有疑惑，但是对于兄长的话，向来是无条件的服从。所以即使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因果玩绕，也在第一时间喊住盖伊，说是与他有事交谈。 　　只是接下来，让艾诺文有些没想到的是，虽然防住了奥格斯格和盖伊靠近谢利尔，却还有人不惧利森维恩身上散发出的冰冷压迫，坦然自若地走到了黑发占星术士的身边。 　　艾诺文湛蓝色的眼眸微微一眯，一贯温和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细碎的冷意。 　　他看着站在谢利尔身侧的男人，这个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是叫布鲁克，一位一直为阿布科诺古堡提供布匹绸缎的成衣匠商。 　　他身后那两个深蓝色头发的双胞胎，是布鲁克从爱心福利院收养的孤儿。 　　这位成衣匠商是一位虔诚的光明神信徒，每日都会在教堂里跟着神教者吟诵光明赞歌。 　　三十多岁的年龄，单身，生活作风干净，因为自身也是一位较为出色的神眷者，再加上名义上的养子之一也在莱伽圣恩学院就读，所以有了出席加西亚大舞会的资格。 　　这样的身份原本并不值得艾诺文注意，只是布鲁克在这个时候靠近谢利尔，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艾诺文都觉得有必有对这人进行一次更详细的调查。 　　心思转念间，他与坐在水晶宝座上的赛奥王后交换看了一个眼神。 　　赛奥王后对他轻点了一下头。 　　这时，奥格斯格抬起手臂一把搭在艾诺文的肩膀上，他微微歪头，语气意味不明：“亲爱的艾诺文，你看，我不去，那位置就被别人占了。” 　　在奥格斯格说话间，顶着成衣匠商身份的阿诺德，已经与谢利尔搭上了话：“是在纠结选哪种饮品吗？” 　　他的声音低沉舒缓，音色很磁性，有一种徐徐而来的悠扬感，很适合吟诵那些排句优雅的咏叹诗。 　　听着这勉强算熟悉的声音，谢利尔漫不经心地抬眼，将目光从酒水饮品上，移到了说话的阿诺德身上。 　　视线交错的这一刹那间，阿诺德微微顿了一下。近距离的观察下，这位占星术士的眼瞳比他想象得更具吸引力。 　　阿诺德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在做成衣匠之前，我有在制酒厂工作过一段时间，或许可以为你提供一些选择建议？” 　　如果是真正的布鲁克，这前半句话倒是没有任何破绽，信息也绝对真实可靠。 　　但是他并不是布鲁克。 　　看着阿诺德这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谢利尔好整以暇的说：“我觉得你应该给不了我建议。” 　　他歪了歪头，继续道：“毕竟这里全是伯莎利顿的酒，而你看起来，像是会更喜欢喝亚里兰国产的酒。” 　　听到这后半句话，阿诺德眼中的笑意凝滞了一刹那。 　　不过也仅仅只是一刹那。 　　下一瞬，他又笑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笑容比之前更包容也更温和。翡翠绿的眼睛在灯光下像流光潺潺的宝石，有一种别样的深邃。 　　让那张原本平平无奇的脸上，似乎多了几分不一样的贵气感。 　　“我确实更钟爱喝亚里兰国的酒，毕竟我小时候在那里流浪过一段时间。”他看着谢利尔缓缓说道：“作为占星术士，不需要借助星系水晶球亦能占卜，我似乎明白为何尊贵美丽的王后，会如此偏爱你了。” 　　说到后半句，他的声音微微压低了几分，舒缓的语气里，隐隐透着几分意味深长。 　　谢利尔也笑了起来，璀璨的水晶灯光落在他诡谲妖冶的面具上，他金色的眼瞳在笑意下，似流转着涟漪的清波，在这觥筹交错的宴厅里，透出了一种莫测的神秘。 　　他缓缓开口：“以你的能力，也能得到王后的偏爱。”只不过就不一定是正向的了。 　　说完这话，谢利尔就收回了目光，从一排排饮品里，端起一杯甜味相对浓郁的马丁尼。 　　选好了甜点，选好了饮品。 　　谢利尔没有再理会阿诺德，而是走进了一处休息间。 　　他准备在这里享受美酒美食。 　　这倒不是因为谢利尔想要一个清静的用餐空间。事实上，他其实更乐意边吃东西边看乐子。 　　之所以这样，一是因为再过一会儿外面会发生一场骚乱。到时候拥拥挤挤，吵吵闹闹，根本没办法好好吃东西，还不如坐在这小隔间里吃。 　　二来则是因为他戴着面具，站在外面虽然也能吃，但是确实把面具取下来会更方便。 　　综合以上两种因素，谢利尔在“位于风暴中心吃东西和位于小休息间里吃东西”这两个选择里，果断选择了后者。 　　这小休息间其实就是一个简易的换衣室。 　　空间很小，四周装点得很别致典雅，整个休息室里有一个衣柜，一面落地镜，一张板凳和一张桌子。 　　门右侧的方向还有一个盥洗池。 　　像这样的休息间，一共还有五个。 　　谢利尔将马丁尼和曲奇饼放在桌上，随即看了一眼跟着他来休息间，却只站在门口的利森维恩：“要来吃一点吗？” 　　利森维恩没说话，他静静地站在门口，高大的身躯融于灯影与月色间，与外面的欢快氛围形成了一种很明显的割裂感。 　　此刻，他周身凛冽森冷的气息，就像一把寒光肆意的利刃，将其他人与谢利尔划出界限，于无声之间阻止了他们靠近，隔绝这一众想要往里窥探的视线。 　　没有得到利森维恩的回答，谢利尔对此并不意外，对方真要过来吃两口，他反而会惊讶。 　　不过出于乐子人的某种微妙兴味，谢利尔坐下之后，还是说了句：“我特意拿了几块含糖量高的奶油味曲奇，你还是吃一点比较好，毕竟一会儿消耗的能量还挺多的。” 　　说完这句，谢利尔也没有要听利森维恩说话的意思，他随手将脸上的面具取下放到一边，然后开始和胖乌鸦一起吃起了曲奇。 　　利森维恩盯着谢利尔看了几秒，想到对方最后说的那一句话，他的目光微微下移，下意识就看向了盘子里那两块奶油味的曲奇。 　　是特意拿的…… 　　这几个字在利森维恩的脑海里缓缓萦绕，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口仿佛有一块细碎的青石落下，击起了一片轻微的波澜。 　　他薄唇微抿，片刻后，收回了视线。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身上清冽寒凉的气息，却消融了些许。 　　谢利尔吃东西的速度不快也不慢，他的动作并没有王室最贵的优雅，但是却十分耐看，是那种十分自然的赏心悦目。 　　他拿起装着马丁尼的高脚杯，却并没有立刻喝，而是在杯口处装点上一颗樱桃和一片柠檬。 　　做完这些后，他才轻轻摇晃了一下，慢悠悠地喝起来。 　　在喝完第五口的时候，谢利尔放下了酒杯。 　　下一秒，“嘣”得一声，伴随着这道像是爆炸一样的震响，整个宴厅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怎么回事！” 　　“发什么了什么？” 　　“好黑！我什么都看不见！” 　　“用照明术！快念口诀用照明术！” 　　“该死的，是谁踩了我一脚！” 　　“啊！你别推我！” 　　就在这时，参宴的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叫，有人开始慌乱跑起来，他们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不断的逃窜着，推搡着那些原本打算使用照明神术的高阶神眷者。 　　“保护好王后！保护好王后！”嘈杂声中响起黄金骑士的声音。 　　谢利尔看向还现在门口的利森维恩，没有了灯光的照明，整个休息间只有最上方的小通风口正对着微弱的月色：“你不去保护王后吗？” 　　因为刚喝了酒，谢利尔的语气很轻浅，透着一股懒洋洋的意味。 　　利森维恩没动。 　　他今日的任务是保护好魔镜，并且尽可能的跟在谢利尔这个魔镜人形体身边，避免他受到意外伤害。 　　这是王后下达的任务。 　　虽然利森维恩并不认为谢利尔会被谁伤到。 　　初见那天晚上的短暂交锋，已经足够他了解对方的实力。 　　看着利森维恩立与黑暗中的身影轮廓，谢利尔不急不慢的陈述：“他们的目标是你，魔镜在你手中，你待在这里，反而会给我带来不便。” 　　至于这个不便是什么…… 　　谢利尔可不想这小小的休息间变成一个鲜血喷溅的拼杀现场，毕竟他的甜点和美酒都还没品尝完。 　　听到谢利尔这话，利森维恩眉头皱了一下。 　　下一瞬，察觉到有几道带着杀气的黑影在迅速靠近，他朝着谢利尔这边看了一眼，最终还是选择离开房间。 　　只是在引走这几道黑影的同时，他还不忘顺手关上了休息间的门，将外面的混乱嘈杂与谢利尔隔绝。 　　谢利尔眉梢挑了挑。 　　吃到一半的胖乌鸦飞到谢利尔肩上：“他人还怪好嘞。” 　　谢利尔摸了摸乌鸦头，然后提拧起胖乌鸦的后颈将它放到了桌上：“继续吃吧。” 　　胖乌鸦噢了一声，埋头继续干曲奇，抹茶味的，好吃不腻。 　　听着胖乌鸦吃东西的窸窣声，谢利尔单手托腮，慢条斯理的说道：“小黑，你觉得这休息间最多容纳几个人的时候就会拥挤？” 　　他这话刚说完没几秒，“咔哧”一声，休息室的门把手被人从外面转动。 第28章 　　下一秒，紧闭的休息室门被打开，一道高大挺俊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 　　与大厅里过分嘈杂混乱的紧张氛围相比，这道人影的气息非常的平静和沉然，进来的步履之间，甚至隐隐透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 　　他将门随手关上，动作很轻，弄出的声音很小，这自然而然的行为，就像是一种从骨子里养成的修养使然。 　　此时已经临近九点，伯莎利顿的气温相比其他两国，终年偏低，夜晚的雾更多，风也更凉。 　　外面的薄云浮动，将夜色显得很浅，月光显得很淡。从最上方的通风口照射进来的光晕，只带来点点微弱的照明。 　　谢利尔微微偏头，看向这道把门关上之后就停在原处的人影。 　　黑暗中，谢利尔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身形轮廓，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知晓对方是谁。 　　察觉到谢利尔的视线，这道人影的目光，也准确无误落到了谢利尔的身上。 　　谢利尔还保持着掌心撑着下颔的姿势，他的另一只手随意搭在桌面，一边轻轻摩挲着胖乌鸦翅膀上的羽毛，一边对着这道人影漫不经心的开口：“是来跟我探讨哪国的酒更好喝吗？” 　　听到谢利尔这句话，对方轻轻笑了一声，是很低沉的笑声，像是歌剧院里被缓缓奏响的大提琴：“只是想更了解你一点。” 　　谢利尔缓缓道：“我应该没有值得布鲁克先生了解的必要。” 　　对方语气里的笑意不减：“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布鲁克不是吗。” 　　这句话说完之后，他低声念出一段照明术口诀，不过三秒的时间，一团像蜡烛徐徐燃烧的火焰，就浮在了他的掌心之上。 　　燃烧的星火驱散了休息室的黑暗。 　　橘色的光晕也照亮了他那张平凡至极的脸，以及那一双与平凡一点也搭不上边的翡翠绿眼眸。 　　谢利尔抬起眼帘，并不意外的看着这个伪装成成衣匠商的亲王，金色的狐狸眼里流转着一抹轻浅散漫的兴味。 　　而原本打算说什么的阿诺德，却在看到谢利尔的瞬间，微微怔愣了。 　　光影闪动，在谢利尔的墨发间落下一层朦胧的浮光。那一缕缕深黑的发丝，顺着漂亮的侧脸线条滑落至缠着绷带的脖领，蜿蜒出一条条诱人的曲线。 　　他那过分秾艳的眉眼下，眼角与鼻梁之间的那一颗小痣缀在冷白胜雪的皮肤上，显出了一种瑰丽多情的蛊惑。 　　此刻，他金色的虹膜里浮有笑意，闲淡而慵懒。睫毛的阴影落在他的眼眸上，恍然间，仿佛将瞳孔的颜色，染成了如墨发一样深邃的幽黑。 　　阿诺德薄唇微抿，他似乎理解了为何外面那些学生，会将自己的发丝染成黑色。 　　就像虔诚的信徒们敬仰着伟大的光明神，为了离心中的神更近一点，他们热爱穿起一丝不染的纯白衣袍。而那些学生，因为憧憬着这位神秘的老师，所以以这种方式来表达喜欢。 　　在对方还戴着面具的时候，阿诺德有想过面具下的那张脸，定然十分优越。 　　而现在看来的话…… 　　显然已经不是用十分优越就能形容的了。 　　所有关于美的词汇囊括到一起，或许只能用惊艳二字来概括。 　　伯莎利顿国的赛奥王后，毫无疑问是他见过最美的人，但那种美是一名优秀的女性所特有的魅力，野心勃勃，如肆意盛开的玫瑰。而这位黑发青年的美，凌驾于所有美丽之上，是一种模糊了性别界限的好看。 　　这种好看，几乎没有人能抵抗。 　　阿诺德静静地凝视着谢利尔：“有些过于出乎我的预料了。”过了片刻他才收回眼神，低笑着说道。 　　话落后，他走上前，将掌心的火焰覆盖到墙上的灯芯上引燃，随即走到了桌对面。 　　谢利尔看着他这张布鲁克的脸，语气不咸不淡：“这是打算继续顶着别人的脸与我说话吗？” 　　阿诺德闻言微微笑起来，“是我失礼了。”他说着，伸手撕下脸部的人皮面具，露出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看着谢利尔眼中并不意外的平静神色，阿诺德唇角勾起的笑意越发浓厚，有些意味不明的说道：“我现在是不是该说一句，好久不见？” 　　谢利尔摩挲着胖乌鸦翅膀的手微微一顿。 　　他瞥了眼阿诺德这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嗤笑一声，颇有几分戏谑的纠正道：“或许你该说的是，初次见面。” 　　阿诺德点了点头：“也对，毕竟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人形态的你，确实应该算是初次见面。” 　　“所以……”他将身体微微往前倾，双手撑在桌面，用一种略带锐利的眼神直视着桌对面的谢利尔：“你果然是魔镜，对吗。”说到最后，他低缓的语气里透着几分轻微的愉悦。 　　虽然是用着疑问的字句，口吻却是笃定的。 　　谢利尔挑了挑眉：“需要我为猜中我身份的你颁一个奖励吗？” 　　阿诺德眼眸微弯，他凝视着谢利尔的漂亮的金色双眸，眼角因为笑意而略微显出的细纹，为他深邃俊挺的脸上增加了一种成熟优雅的韵味。 　　他顺着谢利尔的话缓缓说道：“那就一个曲奇饼可以吗？”他的嗓音里透着一种趣意，笑语之间更是隐有一种深情似切的温柔。 　　大多数时候，这位亚里兰国的亲王就像一头斯文儒雅的狮子。 　　他身处高位，面对弱小时，会习惯性给予一定的纵容。 　　但这份纵容里，是一种随时能将对方化成灰烬的轻浅。一旦狠起来的时候，就像是拂开一抹尘沙一样随意。 　　谢利尔将放着曲奇饼的白瓷圆盘，往阿诺德那边推了几寸：“你随意。” 　　阿诺德看了一眼被谢利尔推过来的圆盘，轻轻摇了摇头：“这里没有我喜欢的口味，”他抬起眼帘，浓密的眼睫倾泻下无数的思绪：“看来你并不是很欢迎我进来。” 　　谢利尔：“欢不欢迎，你都进来了不是吗？” 　　阿诺德定定地看了谢利尔两秒，随后重新站直身体，“赛奥王后可真是下了一盘好棋。”他近乎叹息般说道，语气里夹杂着几分遗憾与可惜。 　　他比赛奥王后更早接触魔镜，论起相识的时间，也远远更久。但是如果不是这一次的加西亚大舞会，他甚至不知道原来知晓世间所有事的魔镜，也可以幻化成人的形态，也可以与旁人毫无阻隔的交流。 　　他原本的计划是在这场混乱的大舞会上，从利森维恩身上抢回魔镜。而他部署的剑士们这个时候也已经开展了行动。 　　一直以来他的目标都很明确。 　　他需要魔镜全知的能力为他解答疑惑，以协助他对亚里兰国权势范围的扩大与控制。他以为隶属于黑暗力量的魔镜，并不存在着与人一样情绪的变化和情感认知。 　　然而此刻坐在他对面的黑发青年，打破了他从前对于魔镜的固有认知。 　　他并不想去思考魔镜在自己手里的时候，为何没有以现在这种形态现身，因为任何嫉妒或者是不平的情绪，都会干扰他的判断，扰乱他一贯平静的思维。 　　事实上，在进来这间休息室之前，阿诺德对于魔镜人形体的身份，还并不是百分之百确定。 　　隶属于黑暗力量的魔物能化成人形，这样的猜测实在太过大胆，也太匪夷所思。毕竟在此之前，并没有出现过任何类似的先例。 　　但是或许是出于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又或许是出于心中的某种直觉，他选择坚定了这一猜测。并且以这一猜测是事实为判定基础，开始反向推论，将打探来的消息与一些蛛丝马迹串联起来。 　　最后得出的结果，黑发占星术士的身份是魔镜人形体的可能性占了八成。 　　而等他进来后，当他看清对方的面容时，心底剩下的那两成迟疑，也彻底消散了。 　　那种蛊惑人心的姝色，和魔镜带来的诱惑力完美的融合在一起。魔镜体能勾起人的欲念与野心，魔镜的人形体同样如此。 　　这样契合的吸引力，能让人心尖发颤，甚至陷入一种兴奋的情绪中。除了魔镜，阿诺德想不出还有谁能做到这一点。 　　他薄唇微动，语气里再一次流露出了几分遗憾：“看来今晚我无法将你带回亚里兰国了。” 　　如果魔镜只是魔镜，没有人形体，没有人的思维与情绪，这一切尚且存有可能。 　　但是现在，魔镜已经不只是魔镜了。 　　这其中的不定因素实在太多。 　　在这场大舞会的开场，赛奥王后如此隆重的将眼前这个青年带到所有人的视线里，以这种方式制造了自身与魔镜的羁绊。 　　而魔镜…… 　　阿诺德的眼眸微闪，看向眼前这个黑发青年的眼神里，也浮现着微微的晦涩。 　　而魔镜，也默许了这份羁绊。 　　这对于在舞会开始后，才知道魔镜身份的他来说，实在是一个相当糟糕的消息。 　　这意味着他需要重新制定计划，而之前为今夜能抢夺魔镜所部署下去的棋子，也几乎全部作废。 　　阿诺德再次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他看着这场变数的中心，碧绿的眼瞳深深凝视着谢利尔，眸底深处闪过一抹细碎又复杂的幽光：“还真是让我有点羡慕赛奥王后了。”他缓缓说道。 　　如果当初魔镜没有从他手中意外流失，一切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如今，或许从明日开始，提到谢利尔，便会有人提到赛奥王后。即使那些人并不知晓面前这个黑发青年的真实身份。 　　谢利尔眉梢微扬，对此不置可否。 　　阿诺德又道：“我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向你寻求解惑的场景。” 　　那个时候，寻到魔镜的他，也是在这么一个狭窄的房间里，也是在这么一个月光淡弱的夜色中，问出了刺杀自己的兄长再取而代之的可能性有多大。 　　因为对方的回答，力求百分之百成功登位的他，放弃原定的计划，暂时暂停了逆反夺权的心思，决定继续蛰伏。 　　而后来发生的事，也证明了魔镜确实如传言那样全知，同时也证明了他暂停夺权的决策足够正确。 　　只是很可惜的是，他还没有等到问魔镜下一个问题，魔镜就意外遗失。 　　盛怒之下，他将那些看管魔镜的改造剑士全部处死，他一直以为是这些剑士看管不严，才会造成魔镜的丢失。 　　现在看来…… 　　阿诺德看向对面这个黑发青年。 　　说不定当初，就是魔镜自己有意为之。 　　这么一对比，被魔镜默许制造羁绊的赛奥王后，会让他产生羡慕，也在正常不过。 　　想到这，阿诺德再一次往前倾身，他单手撑着平滑的桌面，将脸凑向了谢利尔，直到两人的脸只有一个巴掌距离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看着几乎近在咫尺的黑发青年，阿诺德的眼中盛着一丝自然流露的柔情。他用那平日里颂赞着风、颂赞着雨，颂赞着光明神的声音，对着谢利尔徐徐低语…… 　　将自己的欲望明晃晃的展现出来…… 　　“阳光，薄雾，烟云，在这片广阔自由的土地上，我是虚伪的政客，我想登上权利王座的巅峰，亲爱的魔镜呀，你告诉我，要怎样才能得到你的偏爱？” 　　在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时候，他朝着谢利尔伸出手，骨节修长的手指上，那一块与他眼睛一样碧绿的翡翠扳指，在烛火的照耀下泛出幽明的光泽。 　　他想用指尖触摸谢利尔垂落在颈侧的那几缕发丝，只是还未触碰到，谢利尔就站了起身。 　　而随着谢利尔站起来的动作，两人的视角也发生了对调，当阿诺德抬眸看向他的时候，就成了一种仰视。 　　对于一个习惯于高位的掌权者来说，毫无疑问，这是一种无形的挑衅，是需要被绝对避免的情况。 　　但是此时此刻，或许是因为对方魔镜的特殊身份，又或许是因为这张脸确实是有被仰视的价值，所以阿诺德并没有产生一丝不悦。 　　他愿意给予对方足够的纵容。 　　他看着这个由魔镜化成的青年，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要怎样才能得到魔镜的偏爱呢？ 　　他实在太好奇了。 　　谢利尔垂眼看向阿诺德，他透过对方这张儒雅的皮相看到了内里的疯狂。 　　他看着阿诺德这期待得到他回答的眼神，对于这种极度自我主义，从骨子里觉得自己对旁人的纵容是一种仁慈的施舍之人，谢利尔笑了笑。 　　下一秒，他伸手抓住了阿诺德发顶，将脸逼近他，用一种非常轻蔑的、又带着几分怜悯的语气，盯着他的眼睛缓缓给出了回答…… 　　“做我的狗。” 第29章 　　阿诺德的眼神瞬间一冷，但很快又笑起来。 　　他的眼睫微动，像是真正在思考一样：“是这样吗……”他说着，将手轻轻搭在谢利尔的手腕上：“但是这听起来并不是一场划算的买卖。” 　　就在他话落的瞬间，休息室的门再一次被转动。 　　这一次，门外的人显然很急切，他迅速转动着门把手，打开门的同时，嘴上还不忘担忧地向里确认着：“谢利尔？谢利尔你在里……！”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因为映入眼帘的画面而直接怔在了原地。 　　盖伊的瞳孔猛地瑟缩。 　　这一刹那，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震惊，到底是因为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与谢利尔疑似举止亲密更多，还是因为看到了谢利尔那张面具下的真容。 　　虽然只是一个侧脸，但已足够让人惊艳。 　　盖伊不止一次想过谢利尔面具下的脸是长什么样的，是好看还是丑陋，是光滑平整，还是有着狰狞的疤痕。 　　他也设想过无数种看到谢利尔真容的画面和场景。却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任何征兆的看到了对方面具下的脸。 　　盖伊说不出此刻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很快，一股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情绪在他心尖涨满。 　　密密麻麻的情愫就像撒在旷野上的种子，本该是在雨水与阳光的滋润下慢慢发芽生长，却因为蓦然撞进眼底的姝色，在瞬息之间肆意疯涨。 　　谢利尔收回手，直起身体看向还站在门口的盖伊。 　　少年的发丝有些凌乱，额头上泛着一层细密的薄汗，那一身原本熨烫得体的燕尾服，也起了深浅不一的褶皱，右侧口袋的纽扣也掉了一个。 　　即使谢利尔此刻不用全知的能力，也能看得出来，从混乱的人群推搡中一路跑来这里，这少年应该费了不少力气。 　　其他的暂且不论，就对方急急忙忙的从混乱的大厅找到这里，确实是出于一种担心。即便这种担心对于谢利尔来说，并没有什么必要。 　　不过少年人不掺杂任何利益的赤诚真心，总归是十分可贵的。 　　所以下一秒，谢利尔唇角微勾，就着盖伊刚刚未说完的话，回答了他一句：“我在里面哦。” 　　他的嗓音里带着几分轻浅的懒意，微微打趣的语调传到盖伊的耳膜中，就像是有一缕游丝在他的耳根处挠动萦绕。 　　盖伊的耳朵一下红了起来，在谢利尔与他对视的瞬间，他就像是被灼烧般移开视线。 　　但是很快，下一秒，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立刻走上前，用一种带着些许敌意的眼神，一脸戒备的看向阿诺德：“你是谁？” 　　这个人在大舞会上套上另一个人的脸，明显是别有用心。而且这张脸，总让他觉得有几分熟悉。 　　他应该是在哪里见过的。 　　盖伊开始从记忆中搜寻这张脸。 　　阿诺德的眉头微微蹙了一瞬，他并没有回答盖伊的话，只是站直身体，不咸不淡的陈述了一句：“看来应该把门锁上。” 　　听到阿诺德这话，盖伊眼中的戒备顿时更重了。他往谢利尔所在的这边又靠近了两步，正准备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又一个人走了过来。 　　是追着盖伊跟过来的维尔。 　　比起盖伊，维尔看起来还要更狼狈，无论是头发，还是衣衫也都要凌乱很多。他衬衣上的领结不知是被谁扯了去，下颔右侧的位置还被划破了一道小口。 　　由于是急匆匆追上来的，他的气息还有些急促，走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将手靠在门框边缘平复着紊乱的呼吸：“盖伊你别……” 　　后面的话就和盖伊的情况一样，依旧没有说完，在看到谢利尔的时候，就全卡在了喉咙里。 　　谢利尔轻轻摩挲了一下胖乌鸦的小脑袋，说了句：“第三个了。” 　　盖伊下意识问道：“什么第三个？” 　　他话音刚落，维尔的身后就传来了奥格斯格的声音：“怎么杵在这门口不进去？” 　　奥格斯格将双手放在维尔的肩上，使了几分力道将他顺势往前推了几步。 　　在奥格斯格的后面，跟着进来的…… 　　还有公爵艾诺文。 　　胖乌鸦飞到谢利尔的肩膀上，它看着奥格斯格和艾诺文因为看到谢利尔的脸而齐齐微愣的模样，随即又看了看剩下三个人，最后在谢利尔的耳边回道：“谢利尔，是五个！” 　　它显然没忘记谢利尔在这些人进来之前说的那句话：“最多容纳五个人的时候就很拥挤啦！” 　　它欢快的回答着。 　　“哑哑哑哑”的声音在因为无人发言而静谧无声的休息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听着这一小段乌鸦叫，距离谢利尔最近的阿诺德，看着这只穿着礼服的乌鸦，眼眸微眯，若有所思起来。 　　乌鸦在黑暗魔法里是死亡与毁灭的象征，但是在遥远传说中，乌鸦被称为主神的使者。 　　它们拥有预知的能力，与启示和神秘的知识有关，代表着智慧和启迪。 　　阿诺德虽然不使用黑暗神术，但是双子中的厄威斯一直用的是黑魔法。 　　阿诺德见过不少乌鸦，不过那些乌鸦并不具备特殊的灵性。唯有这一只，让他觉得它拥有与人同等的智慧与思维。 　　所以果然还是与魔镜本身有关吗…… 　　阿诺德看向乌鸦的眼神加深了些许。 　　胖乌鸦下意识抖了抖，莫名感觉到一股冷瑟的寒意。 　　谢利尔瞥了阿诺德一眼，随即用指尖安抚性的摩挲了一下胖乌鸦的脑袋，示意它继续用餐就行：“继续吃吧。”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有一种并不明显的、慢条斯理的轻浅与柔和。 　　听到这声音，站在维尔身后的奥格斯格和艾诺文，也将蓦然撞见谢利尔真容的那份惊讶与惊艳收敛。 　　艾诺文想到那日在甜品店的时候，那是他与对方的正式见面，也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的外貌产生了好奇。 　　那个时候，他的脑海里描摹过无数张脸，却没有哪一张脸能与对方身上那种神秘的、正邪难明的气质相匹配。 　　现在，他意外看到了这位黑发占星术士面具下的真容。这过分秾艳瑰丽的姿容，像笔触浓郁的油画，哪怕对方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也一眼就在旁人的脑海中，留下深刻而厚重的一笔。 　　艾诺文又想到自己为这场宴会特意所做的占卜，那个被无数星线交缠的星点，明明位于风暴的中心，引发争端，却又独善其身。 　　他警惕着旁人不要靠近这一抹星点。 　　结果此刻，在这并不宽敞的休息间里，在他看到对方真容的那一刹那，艾诺文自己也说不清楚，他是不是也成了那众多星线里其中的一条。 　　相比于艾诺文静默式沉思，奥格斯格的表现更为直观而外露。他收回放在维尔肩上的手，往侧方迈开一大步，好让自己的身形完整出现在谢利尔的视野中。 　　看着因为他的动作而抬眸与他对视的黑发青年，奥格斯格嘴角微扬，对着这位漂亮的占星术士露出了一个大咧灿烂的笑容。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意外之喜。”他一点也不避讳的说道，大大方方的表达了自己的惊喜。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属于行动派的奥格斯格就立刻走上前，站到了谢利尔的身侧。 　　他的身体略微前倾，将脸凑向谢利尔，显然是打算更近距离的打量谢利尔的五官。 　　一旁的艾诺文见状，挺俊的眉头顿时微微一皱：“奥格斯格。”他喊着奥格斯格的名字，一贯温和的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隐隐的警告。 　　奥格斯格没有理会艾诺文，而是继续向谢利尔凑近。 　　这位亲王有着最纯正的艾塞亚国的血统，面部轮廓深邃而硬朗，白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露出的肩颈和手臂皮肤上，戴着繁复华丽的黄金饰品。 　　或许就是因为这种繁贵中又透着几分野性的装扮，让他在不断向前凑近的动作之下，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头发现了目标的野兽，带着一种对猎物的逡巡之意。 　　谢利尔没躲，只是略微挑了挑眉，带着几分随性散漫的意味。 　　也正是因为这样，此番此景，反而更像是一条狼犬在不断试探着亲近主人。 　　在距离谢利尔还有半个手臂的时候，奥格斯格停下了靠近，他像偏兽瞳的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谢利尔，细细的打量起谢利尔的五官。 　　片刻后，奥格斯格笑道：“怪不得要戴着面具。”他站直身体，半开玩笑的说道：“这要是在我们艾塞亚国，是要被争抢着回去当伴侣的。” 　　这话刚说完，盖伊就皱起眉头反驳：“什么争抢回去，老师这么厉害，谁敢起那种心思，也不看有没有那个实力。” 　　这是盖伊第一次称呼谢利尔为老师，言语之间无不袒露着对谢利尔的维护，以及对谢利尔实力的认可。 　　同为谢利尔学生的维尔，也难得赞成的点了点头。 　　一直没有说话的艾诺文看了盖伊一眼，目光又在谢利尔脸上停留了两秒后，才转而看向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阿诺德。 　　看着这位伪装成布鲁克的亚里兰国亲王，艾诺文眸色一冷，只有语气还算低缓：“阁下伪装成伯莎利顿国的成衣匠商，我是不是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这一场宴会的混乱是你造成的。” 　　阿诺德微微一笑，就像是没有听懂艾诺文的言外之意一样，轻描淡写的回道：“我不过只是想来见识一下加西亚大舞会。” 　　“是吗，”艾诺文也微微笑起来，眼神中的冷意却越来越深：“我还以为这是亚里兰国在向伯莎利顿宣战。” 　　“这可真是误会了，”阿诺德从容淡然的解释了一句：“今日来只是我个人行为。” 　　盖伊冷呵一声。 　　他就说怎么会有熟悉感，原来是亚里兰国的亲王。 　　盖伊还没忘记进来时看到那一幕。 　　虽说当时的那个画面好像是谢利尔占据了上风，但是两人靠得那么近，这亚里兰国的亲王明显是不安好心。再者，即使他并不关心当下的局势，也知道这位亲王伪装身份来到这里，必然另有目的。 　　谢利尔看着几人你言我语的样子，重新坐回到位置上。 　　而这一坐下，五个人全部看向了他。 　　谢利尔背靠着座椅，顶着五个人的视线，好整以暇的说道：“外面的混乱已基本平息了，你们继续待在这里，不觉得拥挤吗？” 　　盖伊想也没想，脱口就道：“不觉得。” 　　谢利尔抬眸瞥向他。 　　盖伊埋在黑发下的耳根倏地一红，只觉这微微斜睨的眼神，好似有一根细小的针在他的心尖轻轻扎了下。 　　他掩饰性的轻声咳了咳。 　　维尔看了盖伊一眼，随即说道：“我是跟着盖伊的。”简而言之，盖伊不走，他也不走。 　　听到这话，盖伊薄唇微抿，耳根处的红晕散去之后，看向维尔的眼神里，也多了一抹隐约的冷意。 　　他可不觉得维尔想留下，仅仅是因为这个理由。 　　至于奥格斯格，则是扫了一眼四周，直接睁眼说瞎话：“我觉得还挺宽敞的，不拥挤。” 　　艾诺文微微扶额，轻叹了一口气。 　　此刻这种情况，在他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他将目光从谢利尔身上移开，再次看向阿诺德：“虽然并不欢迎，但毕竟也算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劳请阁下随我去见赛奥王后。” 　　说到这后半句的时候，他的语气稍微温和了一些，但是湛蓝色的眸中闪烁着锐利却更重了。 　　阿诺德并不意外的回道：“看来我如果不去的话，是无法从宴厅走出去了。” 　　说到这，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奥格斯格之后，才不急不慢的继续说道：“不过既然艾塞亚的阁下也在此，不如就一起去与美丽的王后叙叙旧。” 　　奥格斯格闻言，英挺的眉梢凌凌挑起，正准备说话，艾诺文就已开口：“这是自然，伯莎利顿对待邻国来客，从不厚此薄彼。” 　　他原本就没有打算放任奥格斯格留在这里。 　　对于艾诺文来说，阿诺德出现在这间休息室已经足够让他警觉。对方是为魔镜而来，却在混乱中出现在谢利尔所在的休息室，这其中必然存在着某种隐情。 　　到了这个时候，艾诺文自然不可能认为谢利尔只是一个备受王后宠爱的占星术士这么简单。 　　虽然他理解赛奥王后对他的不完全信任，但是在这场大舞会之后，他还是有必要单独与赛奥王后再下一盘棋，聊一聊这位容貌惑人的占星神术师。 　　至于现在，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这两位邻国的亲王，都不该继续待在这间休息室里。 　　而维尔和盖伊…… 　　艾诺文看向这两人，眼中划过一抹思索。 　　察觉到艾诺文的意图，盖伊直接表态：“我要待在这里。”他对加西亚大舞会本来就没什么参加的欲望，之所以会期待，也是因为谢利尔。 　　谢利尔在这间休息室里，他没进来的时候也就算了，现在都进来了那自然不想再出去。 　　只是盖伊心里想得好好的，这话刚说完，一道夹杂着血腥的凛冽寒气就从门口侵袭而来。 　　这一刹那，除了早就知道情况的谢利尔，所有人都下意识朝着门口看去。 　　利森维恩站在门口，挺拔的身姿立于门檐的阴影之下，他手上握着沾满鲜血的骑士之剑，黑色的军装有大大小小的的划痕，右侧唇角的下端也被划出一道血痕。 　　他目光冷然的看着里面，俊美无涛的脸上虽然并没有太多表情变化，但是浅色虹膜里的眼神就如这把还在滴血的剑刃，充斥着寒光肆意的肃杀。 　　阿诺德的视线在利森维恩那沾满鲜血的骑士之剑上停留了两秒，随即轻轻叹息一声，带着几分遗憾的说道：“果然是又失败了。” 　　即使这次他已经部署得足够缜密，暗处调派的改造剑士也足够强劲，最后却依旧被斩于利森维恩的剑刃之下。 　　看来对于利森维恩的实力，他又该重新评估了。 　　艾诺文看向阿诺德，眸色愈深：“关于今日之事，王后会与阁下好好交谈。” 　　阿诺德轻轻笑了笑，没有接话。 　　而利森维恩，从始至终都没有理会这些人。 　　无论是阿诺德，还是艾诺文，又或者是其他三人，都没有被他真正看在眼里。 　　因为并不在意这些人，所以连他们说的话也一并被排除在脑海之外。对于不重要的存在，连看的必要也没有。 　　艾诺文倒是习惯了利森维恩这幅样子，他看了一眼那把染血的骑士之剑，拿出一张手帕放在了盥洗池上。 　　末了，他才看向阿诺德和奥格斯格这两位邻国的亲王。 　　“亚里兰国的阿诺德阁下，以及我亲爱的友人奥格斯格，我们也该走了。” 　　奥格斯格摆了摆手：“虽然很可惜，但是看现在这种情况，不走也似乎不行了。”话落，他俯下身，在谢利尔的耳边说道：“下次见。” 　　利森维恩的眸光闪了一下，这一瞬间，一股锐利的寒意直直朝着奥格斯格逼近。 　　奥格斯格挑了挑眉，并没有做什么。只是随后，在跟着艾诺文和阿诺德身后离开的时候，从利森维恩身边经过的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又回头看了一眼谢利尔。 　　“对了，焦糖味的曲奇很好吃。”他的唇角愉快上扬，留下这句话之后，才不急不慢的离开了休息间。 　　伯莎利顿国的公爵艾诺文和两位邻国亲王一走，这下休息间里，除了谢利尔和利森维恩，就只剩下了盖伊和维尔。 　　盖伊站在原处，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正如他说所的那样。 　　盖伊不走，维尔自然也选择留下。 　　谢利尔在两个少年的脸上淡淡扫去一眼，最后看向盖伊：“你们也出去吧。” 　　盖伊闻言还想再说什么，但是在接触到谢利尔的眼神后，最终还是选择了听话。 　　维尔看了一眼谢利尔，又看了一眼盖伊，沉默了两秒后，抬脚跟了上去。 　　在这两人都离开休息间后，利森维恩将门关上了。他走到盥洗池前，沉默无言的开始清洗染血的长剑。 　　利森维恩不说话，谢利尔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而是再一次在这清静的休息室里，喝起了那杯装点着樱桃与柠檬片的马丁尼。 　　因为放置了一段时间，樱桃和柠檬片中的汁水有一部分流进了酒液中，使得原本清甜的鸡尾酒里，多了几分爽口的酸涩。 　　谢利尔喝进嘴里，甜酸的味道在舌尖微微萦绕，他眯了眯，很喜欢这种味道。 　　盥洗池的水声哗啦呼啦的流着，利森维恩用自己的手帕将长剑清洗干净后，归入了漆黑的剑鞘中。 　　做完这些，他才转过身看向谢利尔。 　　谢利尔将透明的酒杯放下，他抬起眼眸，单手托腮，微微歪头道：“速度还挺快的。” 　　因为刚饮过酒，谢利尔的双唇变得比平时更莹润。在烛火的照耀下，仿佛被笼上了一层朦胧水润的光泽，看起来就像是一朵吸足了水分的红椿花，说话间，唇瓣微微翕动，有一种泠泠艳艳的蛊惑。 　　利森维恩的目光不自觉落到了他的双唇上。 　　注意到利森维恩的视线停留处，谢利尔眼角眉梢间扬起一抹兴味。这个异世界里，至高的光明神是圣洁无暇的象征，他怜爱世人，众生在他眼中皆是平等的存在。 　　他不偏不倚，不会对任何人存有偏爱，亦不会对任何人产生感情，他仁慈善良，却也平静淡漠，没有真切的情感，没有情欲的滋生。 　　这世间没有谁能攻克他的心房，被至高无上的神明真正记在心上。 　　但是当光明神选择让本体沉睡，选择将自身的灵魂分裂化成三具肉身的同时，就意味着这些化身，也拥有了和人一样的情感，会动心动情。 　　尽管这些化身对于感情的产生，依旧比常人更缓慢，却也不再是攻无不克。 　　谢利尔心里有了思量。 　　光明神一共将灵魂分成了三个化身，他现在只弄到了利森维恩这个化身的血，剩下两个化身的难度比利森维恩高了太多。 　　利森维恩是归属于“恶”阵营的化身，他是一把锋利的刀，而刀总是伴随着血腥与杀戮。 　　他收割任务目标的生命，同时也在任务中受到程度不一定伤。 　　他本身不在意受伤，更不在意流血，所以当时在维尔纳小镇的那天晚上，谢利尔才能在与对方对打之后，借着报复的名义，顺理成章的用自身神力化成的羽毛，顺利取走对方的血液。 　　但是同样的招式，同样的方法，并不适用于另外两个化身。 　　深蓝之海里的那位，因为海底族群和深海环境等多重因素的影响，体质十分特殊，真血并不易取。 　　这个不易，既是指生理上的，也是指精神上的。 　　至于无妄虚密林那具化身，与深海里的那位相比，虽然并不存在什么外在阻碍，但是由于这具化身是归属于“善”阵营，所以也是最接近光明神本体的存在。 　　他虽然不是圣体，但是自身却有圣光庇佑。 　　这圣光肉眼不可见，会对所有怀有异心、怀有邪念的接近，形成一种天然的排斥。能让他免去诸多危险，就像是叠加了一层幸运buff，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有好事发生。 　　在这层圣光的加持下，这具化身就算是意外受了伤，也会以极快的速度愈合。 　　如果是要用羽毛取走他的血液，在那因为圣光而产生的天然排斥力的作用下，恐怕谢利尔才刚动手，对方的伤口就已经愈合了。 　　三具化身，三种阵营，同时也是代表了三种能力。 　　兰欧大陆的利森维恩属于恶，拥有绝对的武力。 　　无妄虚密林里的那位属于善，拥有绝对的亲和。 　　至于深蓝之海的那位属于混沌中立，拥有绝对的权势。 　　三个化身对应的这三种能力都还处在成长的阶段。无论是哪一种，到达极致之后，都能成为三大板块的主宰。 　　言归正传。 　　因为这三种化身能力的不同，他要弄到光明神另外两个化身的血液，就不能硬来，不能像获取利森维恩血液那样，以打杀开始，再以打杀结束。 　　武力是最简单、也最直接有效的方法，但是这个方法，也只有用在代表着武力的利森维恩身上，才合适。 　　所以对于另外两个化身，需要用相对迂回一点的方法。 　　虽然他即使不用光明神化身的血液，也能破除作为魔镜的限制，但是那需要花费更漫长的时间。 　　对于谢利尔来说，在已知有捷径可走的情况下，他自然会选择更快的那一条路。 　　虽然这条路伴随着诸多风险。 　　但是这对于每天白天都只能待在镜子里的他来说，这种风险反而更有趣。 　　早在获取到利森维恩鲜血的那天晚上，他对于光明神另外两个化身的血液获取，就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 　　此刻，看着利森维恩这个光明神灵魂的化身之一，谢利尔准备做一个最后的确认。 　　他站起身，朝着利森维恩走去。 　　面对谢利尔的靠近，利森维恩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地站在原地，看着谢利尔一步步走向自己。 　　在两人的距离只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时候，谢利尔停了下来。 　　他抬起眼帘，看着近在咫尺的利森维恩。 　　而利森维恩，也静静凝视着他。 　　谢利尔并没有在这双眼睛里看到太明显的情绪变化。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这双眼眸的深处，没有波澜。 　　谢利尔眼眸微挑，金色的狐狸眼在橘色的光影里流转出潺潺幽光，直接点出了利森维恩此刻的想法：“你在等我做些什么。” 　　利森维恩嘴唇微动，承认了：“是。” 　　谢利尔轻轻笑起来，这样倒是简单多了。 　　他需要利森维恩这个光明神的化身之一做一个验证式的确认，而利森维恩同样也想用他来确认或者验证什么。 　　“既然如此的话……” 　　谢利尔伸出手，将掌心贴在了利森维恩的后脑勺。 　　利森维恩薄唇紧闭，克制了反击的本能。 　　谢利尔看着他：“低头。” 　　说话间，他的手往下用了几分力道。 　　利森维恩顺着这股力道倾身，在他低下头之后，谢利尔凑向了他。 　　利森维恩看着眼前这个黑发青年的唇与自己的唇越来越近，他以为对方会与他双唇相贴。 　　但是下一秒…… 　　谢利尔发出一声极轻的浅笑，然后吻上了他唇角下端的那一道伤痕。 第30章 　　这一刹那间，利森维恩的身体蓦然绷紧。 　　柔软的触感落在他唇角下端的伤口上，伴随着一股有些温热的湿润，蕴含着微醺的酒香，在这贴合之间隐隐渗进了他的伤口，牵扯出一丝轻微的刺痛。 　　这刺痛中夹杂着几分莫名的痒，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刀尖轻轻刮了一下。 　　奇异的酥麻感如电流淌过，从他的伤口处肆意蔓延，顷刻间就蹿向四肢百骸，让他的身体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细微战栗。 　　利森维恩眼睫颤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垂下眼眸，看向将唇轻轻贴到他伤口处的黑发青年。 　　这样近的距离之下，他闻到了一股很幽冷的香息，那是一种很独特的灰烬之气，仿佛黑夜下能吞噬星云的雾。 　　并不灼烈，却存在感十足。 　　像是烟云涌进喉间，让喉咙变得干涩。 　　除此之外，还伴随着一股微醺的酒气。 　　是那杯马丁尼的味道。 　　利森维恩的喉结不可遏制的滚动了一下。 　　从他这个角度，能非常清楚的看到对方那根根分明的睫毛，这纤长的眼睫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蝶，晚风吹来，翩然离枝，在心尖上荡出细微的涟漪。 　　利森维恩的眼神有了变化，琥珀色的虹膜里掀起了晦涩不明的波澜。 　　这时，谢利尔已经往后拉开了距离，不过他的手还放在利森维恩的后脑勺处，掌心贴着他的发丝并未收回。 　　利森维恩的发丝很软，是一种与他冷冽的性格完全不一样的顺软，深色的发丝逆在光的阴影里，乍眼一看，倒有几分像是黑发。 　　谢利尔看着利森维恩这双直直凝视他的琥珀色眼眸，微微挑了挑眉，随即在利森维恩的目光下，将另一只手放在了他的心脏处。 　　这一刻，利森维恩绷紧的下颔线变得越发深刻。他利落分明的唇线闭得很紧，掺杂着一种有些冷硬的克制。 　　隔着一件黑色的军装，谢利尔感受到利森维恩心脏的跳动。 　　是一种明显比正常速度更快的频率。 　　谢利尔唇角微扬，看着利森维恩的眼睛再次笑起来：“你以为我会吻上你的唇？” 　　利森维恩没有说话。 　　只是以沉默来做无声的回答。 　　谢利尔收回手：“只是想得到答案的话，刚刚那样已足够，不是吗？” 　　说到最后这几个字的时候，谢利尔微微拖长了尾音，本就撩人的嗓音在笑意中，显出了一丝轻微沙哑的磁性。 　　“你看，你的心跳就是最好的证明。” 　　利森维恩没有反驳。 　　因为在这客观现实下，他那乱了节奏的心跳声，确实已足够证明一切。 　　即使刚才他们的双唇并没有相贴，甚至连唇角都未碰到，但是那细微又短暂的触碰，所带来的似有若无的感官体验，明晃晃的反应到了他的心里。 　　甚至于现在，明明他们已经拉开了一定的距离，伤口处仿佛还残留的温热触感，却还一直在侵袭他的思维，让他的视线本能追逐黑发青年的双唇。 　　他看着对方微微荡开笑意的唇瓣，在烛火下透着殷红的颜色，像是搅碎汁水的红翎兰，隐隐可见洁白的贝齿和精巧的舌尖。 　　他想到前几秒，这形状漂亮的唇还触碰过他的伤口，那种隐隐刺痛的酥麻，又一次席卷他的心海。 　　利森维恩得到了验证。 　　他确定了，这应该就是一种喜欢。 　　注意到利森维恩的情绪变化，谢利尔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看来你已经有答案了。” 　　话落，谢利尔也没有要听利森维恩回答的意思，而是转身走向了这个休息间里那张唯一的座位。 　　他要验证的事已经在利森维恩身上得到了确认。 　　光明神的化身，的的确确就和普通人一样，会动心，会动情，会有所有普通人该有的反应。 　　他们会对人产生喜欢，会因为吃醋而产生强烈的占有欲，也会因为受到诱惑而产生亲近的欲念与渴望。 　　虽说这些种种，对于拥有全知能力的谢利尔来说，算是早就已经知道的结论。但是事情关乎到光明神，所以总归是要通过实践来真正确认一下，他才能彻底放心。 　　现在，他得到了这一份不存在任何偏差的答案，之后对另外两个化身的血液获取，心里也更有数了。 　　想到这，谢利尔眼中的笑意又真切了几分。 　　他心情很好的走到位置上坐下，用指尖轻轻戳了戳这个在他面前，努力用翅膀遮住自己眼睛的胖乌鸦，轻笑着说道：“行了，翅膀的缝隙留那么大，还有什么是你没看到的？” 　　胖乌鸦诶嘿一声，将翅膀放下来。 　　谢利尔重新拿起那杯还剩大半的马丁尼，饮下一口之后，他见利森维恩还站在原地，就用手指轻扣了一下装着曲奇的圆盘边缘，好整以暇的说了句：“奶油味的曲奇，确定不来吃吗？” 　　利森维恩闻言，目光顺着谢利尔的指尖看向盘中的曲奇饼。沉默了两秒后，他走了过来，在谢利尔的视线下，拿起奶油味的曲奇饼喂进了嘴里。 　　入口的味道比利森维恩想象中更甜腻，但是并不让他讨厌。 　　此时，外面的混乱已经彻底平复，被打断的大舞会继续开展，而顶上那原本的水晶大吊灯被破坏之后，四周换上了用白蜡制成的花瓣灯，微微闪动间，更显一种朦胧的浪漫。 　　悠扬的音乐再一次被奏响，婉转动人的旋律也穿透雕刻着红翎兰的隔门，传到了这个小小的休息间里。 　　这有些缠绵悱恻的曲调，是一首利森维恩十分熟悉的音乐。熟悉到昨天晚上，他才从留声机里听到过。 　　不过或许是因为心境有了转变，现在再听到这首与爱相关的旋律时，他竟然也能从中听出一种徐徐而来的甜蜜与温情。 　　他嘴唇微抿，下意识看向谢利尔，这一刹那间，那幽深的眼神在这烛光晃动的夜色里，似乎多了几分冰雪初融的柔浅。 　　…… 　　这一场加西亚大舞会过后，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有些东西好像变了，又好像什么也没变。 　　知晓谢利尔魔镜身份的人，除了利森维恩和赛奥王后之外，还多了一个亚里兰国的亲王阿诺德。 　　阿诺德与赛奥王后暂时达成了协议，在舞会的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伯莎利顿国。跟随他一同离开的，还有那对双生子厄威斯和厄修斯。 　　真正的布鲁克和他收养的两个孤儿被艾诺文派人救了下来。 　　至于艾塞亚国的亲王奥格斯格，则仍旧留在伯莎利顿国，他以艾诺文友人的身份，居住在公爵府，活跃在这做被誉为圣恩之光的城邦。 　　三个王国，三方统领。 　　无论背地里暗流涌动得多么复杂。 　　至少在明面上，似乎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赛奥王后开始组建去往无妄虚密林的雇佣小队，而这段时间，还顶着外聘占星神术师的谢利尔，则是回归了在莱伽圣恩学院的任教日常。 　　为了能更快捷更效率的获得能力点，以保证在去往无妄虚密林之前，不再受到出镜子的时间限制，谢利尔在之后的课堂上一直以实践为主。 　　他会让这些来听课的学生，每人写下最想知道的事，然后将这些问题进行筛选，最终确定下几个相似性最高的问题，在课上为他们做演练占卜。 　　往笼统一点的，就是最近一个星期里的天气变化。 　　往细致一点的，就是每个学生对各项神术掌握的具体等级。 　　随着实践的增多，因为面向的群体全是神眷者，所以以这种方式回答问题的谢利尔，能力点提升的速度也越快。 　　另一方面。 　　由于那日在大舞会的开场时，赛奥王后向众人表露了对他的在意，这之后，无论谢利尔走到哪里，投放到他身上的视线虽然因为王后的重视而变得更小心隐晦了，数量却也更多了。 　　这些视线里，有好奇，有羡慕，有嫉妒。 　　不过最多的，还是程度不一的憧憬和崇拜。 　　谢利尔的占星神术让他们敬佩，同时他身上那种深邃神秘的气质又深深吸引着他们，让他们忍不住想要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那种感觉就像是地上的生灵，追逐高悬在夜幕里的明月。 　　信奉光明的他们，明知道黑暗的危险。 　　却依旧在月色里，去寻那一抹位于浮云中的幽光。 　　而除开这些精神上的、信仰上的东西， 　　还有一个更直观的外在变化。 　　那就是整个莱伽圣恩学院里，将头发染成黑色的神眷者，正以一种让旁人瞠目的速度直线增多。 　　谢利尔上课的时候，朝着下方的学生一眼望去，近千个的人头数里，差不多有一百个都顶着一头黑发。 　　接近十分之一的概率。 　　放在这群神眷者中，实在不算低。 　　而这数量，还在不断扩大。 　　这种，有些人或许只是在跟风，有些人又或许是单纯觉得黑发更好看，但无论是什么样的原因，都说明了谢利尔所带来的影响力。 　　不说旁的，就莱伽圣恩学院周围售卖染发粉的门店，现在几乎都已经处于了一种紧急缺货的阶段。 　　就这事，还成了不少贵族在饭后的闲谈。 　　总而言之，一场莱伽圣恩学院举办的加西亚大舞会，让谢利尔这位深受赛奥王后偏爱的占星术士，彻底进到了主城公民的视线中，成了最受关注的焦点。 　　就连一些年龄不大的孩子，都知道了有一位黑头发的高阶占星术士。 　　他的脸上戴着面具，有一双非常好看的金色眼睛，身上缠着绷带，穿着黑衣，占星神术厉害又精准，在大舞会的开场，受到了王后最高礼仪的对待，在占卜上不存在一点误差，精准率百分之百。 　　在这些事被广泛传播的情况下，知道谢利尔的人越来越多。 　　其中，就有个子小小的孩子许下了小小的心愿：“我以后也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占星术士。” 　　小孩的母亲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我可爱的孩子，伟大而仁慈的光明神在上，他会听到你的祷告，庇佑你得偿所愿。” 　　“不对，”小孩眨了眨眼睫，摇头道：“光明神大人都没有现身过，他一直住在雕塑里，我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占星术士，那我就该向最厉害的占星术士祷告。” 　　那现在最厉害的占星术士是谁？ 　　毫无疑问的就是那位戴着面具的黑发占星术士。 　　尽管他们并没有见过这位占星术士。 　　美丽的妇人轻轻笑起来，她没有纠正自家孩子关于光明神的童言无忌，反而是顺着这些话说下去：“好，那我们就像这位最厉害的占星术士祷告吧。” 　　小孩重重点头，宝蓝色的眼睛像澄澈明亮的天空。 　　这些因为谢利尔自身的影响力，而产生的相关变化…… 　　拥有全知能力的他，通通知道。 　　小孩的世界纯真如一张白纸，他们的祷告或者是信任，从在某种程度而言，也算是能给谢利尔带来不少的能力点。 　　而除了这些大范围的各种变化之外。 　　在小范围之中，盖伊和维尔来找谢利尔的次数也频频增多。 　　不过谢利尔始终保持着日落出镜子，然后去布卢尔街道吃甜点，再到学院上课，最后半小时一到就准时离开的节奏。 　　古堡，街道，学院。 　　这放在谢利尔从前生活的蓝星，就是标准的三点一线。 　　因为谢利尔这一点也不带停留的习惯，所以就算这两个少年蹲点得很频繁，近两周下来，实际与谢利尔说上话的时间却并不多。 　　至于艾诺文和奥格斯格，这两位到是没有像盖伊和维尔那样明晃晃的跑来打扰，而是喜欢在日落之后，隔三差五的提前到谢利尔常去的那一家甜品店。 　　嗯，就是拉格伦讲冒险见闻的那家甜品店。 　　当然，也是小可怜的黑心莲王子，克里森打工赚取利顿币那家。 　　一开始这家甜品店的生意，其实不算火爆也不算冷清，是处于一种正常水平。但是自从谢利尔连着去了几次之后，它就成了整条布卢尔街道里，人气最火爆的一家。 　　甜品店的老板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个子有些矮，身形胖胖的，眼睛很圆，整体看起来很讨喜。 　　是个非常心善，又没什么心眼的人。 　　不然也不会收留每天就下来讲讲故事、约等于白吃白住的拉格伦。更不会给黑心莲王子克里森比其他店员更多一点的利顿币。 　　自从谢利尔无形中改变了店里的生意情况之后。 　　这位胖老板每一次看到谢利尔来，双眼就像是放光的灯泡一样，亮得出奇，活脱脱一副看到了最宝贵福星的模样。 　　看向谢利尔时那过分欢喜的眼神，甚至比仰视光明神的雕塑还要真实而热切。 　　为了表达自己的喜欢和感激，他特意给谢利尔单独设立了一个环境和视野最好的座位，并且免费对谢利尔这位福星开放各种吃食。 　　甚至于只要谢利尔来店里，他都会亲自去烹饪间做甜点。 　　谢利尔也很给力，吃到美味的食物从不吝啬于夸奖，每次各种赞美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把胖老板听得直乐乎，眼睛都笑眯了起来。 　　毕竟没有哪一位厨师不想听到品尝者真心实意的夸奖。更何况，谢利尔还是一位最近在主城风头正盛的人物。 　　这一次次下来，胖老板对谢利尔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亲切。特别是谢利尔有时还会跟他交流甜品的改良，这让活了快大半辈子的胖老板有一种找到知音的激动感。 　　为此，他还把自己原本那一头爱惨了的金色卷发，也染成了和谢利尔一样的黑色。 　　如果不是谢利尔的身份摆在那里，他都想直接与谢利尔称兄道弟了。 　　其他人想靠近又不敢靠近谢利尔，想与他多说话又不敢上前搭话，他却没有从谢利尔身上感受到什么距离感，有的只是亲切。 　　这胖老板是不知道，背地里有多少学生都在羡慕他，羡慕他能得到老师的另眼相待。 　　像他们这些神眷者，虽然每次都去老师的课上乖巧听讲，但事实上，他们与老师说话的次数真的屈指可数。 　　说惨烈一点，就是他们几乎就没有真正入老师的眼。 　　就算是无论身份地位，还是神术等级都排在学院第一的盖伊，也没见得比他们好多少，更不用说得到老师的夸赞了。 　　果然美食才是王道吗…… 　　在这种强烈的对比下，一些学生已经开始思考要不要去报烹饪课了。 　　毕竟他们现在唯一能确认的一个信息，就是老师喜欢吃甜点。 　　嗯……谢利尔确实喜欢吃甜点。 　　所以他对甜品店的这位胖胖的老板也很有好感，因为他最喜欢吃的糕点，都是这位老板亲自到烹饪间做出来的。 　　而这也是谢利尔经常来这家甜品店的最主要原因。 　　当然，有最主要的原因，就有次要的原因。 　　其中一个次要原因，就是在这家不算大也不算小的甜品店里，能听到相对不一般的故事。 　　虽然讲故事的拉格伦并不懂得抑扬顿挫，但是他的声线还算特别，浑厚中透着几分沙哑，听起来会有一种像是听歌剧的韵味。 　　瑕不掩瑜，所以让谢利尔觉得还算有趣。 　　不过，虽然谢利尔经常会来店里吃美食听故事，但是并没有与这位讲故事的拉格伦说过一句话。 　　谢利尔只把拉格伦当成是一个可以让自己听故事的人，他讲故事的时候，谢利尔会很欣然的听，他如果不讲，谢利尔也不觉遗憾。 　　因为并不存在着任何相干的联系，自然就没有交流的必要。而拉格伦很敏锐，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也从不会主动上前与谢利尔攀谈。 　　即使他知道谢利尔是最近在主城里备受关注的占星术士，即使他知道这位占星术士是喜欢听他讲冒险见闻的听众。 　　他也依旧没有向谢利尔搭过话。 　　不过没有搭话，他的眼神却会习惯性追寻谢利尔的身影。 　　他会在每次下楼的时候，下意识看向谢利尔所在的方向，然后讲完故事上楼的时候，也会不着痕迹的看谢利尔一眼。 　　这一来二去，总有几次会与谢利尔偶尔看向他的视线对视上。 　　被谢利尔撞破视线后，他也不觉得尴尬，眼神也不闪避，只微微抿唇，然后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 　　谢利尔对于他的这些反应并不在意，也没有探究的心思。他每次来这里的目的很简单，仅仅只是想吃点可口的美食，顺带听听还算有趣的故事。 　　在距离进无妄虚密林还剩最后一天的时候。 　　第一阶段还剩最后一节课没讲的谢利尔，像平时一样，从阿布科诺古堡离开，一路来到了这家甜品店。 　　他坐在自己的专属座位上，并没有在最中间的那块圆台上看到拉格伦。 　　“那个大叔今天不讲故事了吗？” 　　说话的还是那位小麦色皮肤的神眷者小姐。 　　她原本是金色的卷发，现在也染成了黑色。 　　每次拉格伦讲冒险见闻的时候，就属她吐槽的最厉害，但相对的，她也是拉格伦最忠实的听众。 　　“我还想知道他上次讲的关于兽人冬眠的后续。” 　　“唉，我也是，虽然知道是瞎编的，但是还是想听！” 　　“可不是嘛，听不到后续这里痒痒的！” 　　“你们说他今天这个点还没有下楼，不会是睡过头了吧？” 　　不是睡过头。 　　是压根就不在楼上。 　　更准确的说，是在阿布科诺古堡里，正与其他三位高阶神术师一起面见赛奥王后，为去往无妄虚密林做最后的准备。 　　无妄虚密林不比一般的地方，被称为有去无回的死亡之地。 　　即使队伍里有利森维恩，除拉格伦之外的那三位神眷者，也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对于那三位神眷者来说，无妄虚密林之行是一场豪赌。 　　作为只在背地里接活的他们，需要在动身之前，从赛奥王后那里得到更多的好处许诺。 　　谢利尔敛下思绪，将牛奶倒进红茶里，一边轻轻搅拌一边看了一眼玻璃窗外的天色。 　　正是傍晚时分。 　　天边还有亮光，黑夜并未完全覆盖白昼。 　　兰欧大陆的三个国家之中，伯莎利顿国是最靠近无妄虚密林的王国。 　　从这座主城走那一条专门用来押送流放犯的地下管道路，最快一天之内，就能到达无妄虚密林的最外围。 　　以这个速度来算，今晚出发，明日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身处无妄虚密林了。 　　在那之后，如果足够凑巧的话，兴许还能碰到那位在松树下捡松子的——— 　　光明神的另一具化身。 第31章 　　正午时分。 　　阳光穿过浮云照射到大地上，带来了几分暖意。微风徐徐吹拂，空气中飘散着青草的芬香。 　　以利森维恩为首的五人小队，在连夜穿过阴暗潮湿的地下管道后，到达了通往无妄虚密林必经的旷野。 　　利森维恩骑着一匹通体黑色的骏马，一路都在队伍的最前面，其他四个神眷者跟在他后方。 　　这四个神眷者之中，除了谢利尔向赛奥王后推荐的拉格伦，剩下三个神眷者都是活跃在暗处的雇佣兵。 　　作为高阶神术师，他们一直在背地里接着不甚光彩的私活。无论对象是谁，只要给他们的好处足够多，他们就会在能力范围内为雇主做任何事。 　　因为同为雇佣兵，又恰好是目前雇佣兵里实力排名前三的存在，所以三人之间也算是熟识。 　　在没有利益牵扯的时候，勉强能称得上是同伴。 　　此刻，由于已经连续赶了十几个小时的路，利森维恩降下了骑马的速度，让其余四人能在马背上吃东西，顺带修整。 　　四个神眷者对此都没有异议。 　　拉格伦曾经去无妄虚密林的时候，更艰难的处境都遇到过，在那些经历面前，不停歇赶十几个小时的路却只在马背上稍作修整，这实在算不上什么。 　　至于剩下三人，都是雇佣兵出生，早就习惯了高强度的作息运转，对此更没什么所谓。 　　“不是说一共有六人吗，所以还有一位伙计在哪里？” 　　说话的是一个扎着高马尾的棕发少年，面部清隽，眉宇之间隐隐透着几分乖戾和傲慢。在三个雇佣兵里，他的年龄最小，刚满十七岁。 　　不过虽然年龄小，他的神术等级却很高，是天赋型的先天神眷者，身体的灵活与柔韧性也是三人之中最强的。 　　“阿莱尔你急什么？赛奥王后不是说了吗，等时间一到，我们自然会见到。” 　　回答少年的这个雇佣兵，是三人之中唯一一名女性。 　　她穿着改良的束胸作战服，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右脸上有一道并不明显的疤痕，周身都透着一种英姿飒爽的干练之气。 　　阿莱尔的眉梢凌凌挑起：“罗拉，我只是对这位还没出场的伙计好奇而已。” 　　他侧过头反问道：“你难道不好奇吗？” 　　罗拉不说话了。 　　她确实很好奇。 　　毕竟他们现在距离无妄虚密林已经挺近了。 　　最多再四个小时，就能穿过这片旷野，到达无妄虚密林最外围的罪人流放地。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关于小队里这最后一位神眷者的消息，他们却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不知其姓名，不知其年龄，甚至连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这么想着，罗拉干脆提议道：“不如我们直接来猜测一下，谁的猜测最贴近，谁得一秤利顿币。” 　　阿莱尔率先猜起来：“我猜是一个和尼克一样的老大叔，留着大胡子，脸上褶皱多。” 　　罗拉笑起来，看向一旁的尼克：“阿莱尔说最后那位神眷者和你一样，你怎么认为的？” 　　尼克掀起眼皮，顺势说道：“那我就猜是和阿莱尔差不多大的少年。” 　　罗拉最后说出自己的猜测：“我觉得应该是一位青年人，或许是一位长相俊美的绅士。” 　　“哈？”阿莱尔翻了个白眼，有些不屑的说道：“俊美的绅士可不具备去往无妄虚密林的实力。” 　　他这话刚说完，尼克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出了一个可能：“会不会是那位占星术士？” 　　罗拉微微睁大眼睛：“你是说那一位在莱伽圣恩学院任教的黑发占星术士？” 　　她若有所思道：“你这么一提还真有可能，我听说昨天那位占星术士恰好就请了长假，这事在学院还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一直没参与三个佣兵间话题的拉格伦听到这话，原本耷拉着的眼皮微微抬了一下。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每次都来甜品店的黑发青年，墨绿色的眼眸里闪过一抹细不可察的情绪。 　　年龄最小的阿莱尔摇头道：“我觉得不太可能，如果是那位占星术士的话，怎么会不和我们一起出发？” 　　都是在主城里，没道理就他单独一人行动。 　　而且按照赛奥王后透露的信息，他们大概率会在到达无妄虚密林外围的时候，见到队伍里最后那位神眷者。 　　这种情况，只可能是这位神眷者提前到了目的地。 　　但是他们昨晚出发的时候，那位占星术士也才上完神术课没多久，他们又走的是最近的地下管道路，速度已经是最快的，如果是那位占星术士，不可能比他们先到。 　　这样一来，就和赛奥王后透露的信息相悖。 　　更何况，还是那句话：“都在主城里，如果是那位占星术士，没道理不和我们一起行动。” 　　“因为谢利尔不想走脏脏的地下管道路啦！”镜子里的胖乌鸦如实回道。 　　谢利尔瞥向肩上的胖乌鸦：“你难道想走？” 　　胖乌鸦摇脑袋，立刻把刚才那句话的主语改了：“因为小黑鸦不想走脏脏的地下管道路啦！” 　　谢利尔笑了下。 　　就像胖乌鸦说的那样，他确实是不想走那条地下管道路。 　　但比起这个，更主要的，还是因为有利森维恩这个免费的劳动力在，他只需要待在镜子里就好了，完全没必要委屈自己出去跟着这几人连夜骑马赶路。 　　胖乌鸦吹着马屁：“谢利尔的决策就是最棒的！” 　　谢利尔轻笑的弹了弹胖乌鸦的脑门，随后没再理会它的捧哏，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外面。 　　相比起这三个正在闲谈的雇佣兵，利森维恩和拉格伦显得格外沉默。 　　这两人，一个是天性冷淡寡言，一个是懒得开口。一个在队伍的最前面，一个在队伍的最后面，与另外三个雇佣兵泾渭分明。 　　谢利尔通过空间里的大镜子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按照这个进程，时间与他昨日在甜品店估算的刚刚好。 　　至于现在的话…… 　　谢利尔走到床上躺下，决定先睡一场午觉再说。 　　………… 　　四个小时后。 　　外界这边，利森维恩和另外四位神眷者穿过旷野，到达了无妄虚密林最外围的流放者之地。 　　这流放者之地，是一片像迷宫的槐树林，一群穷凶极恶、却因为种种原因而无法被处于死刑的罪犯，就住在这片槐树林里。 　　他们在这里划分领地，搭建帐篷，并且建立了一套原始血腥的规则。 　　由于这里的资源非常稀缺，在打不到猎物的时候，处于最底层的弱小流放者，就会被更强的流放者吞食，成为他们填饱肚子的食物。 　　弱肉强食，在这里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利森维恩看了眼前方的槐树岭，对身后四个人说道：“下马行走。” 　　从这里开始的路，已经不适合骑马。 　　阿莱尔率先从马背上翻身而下，他往四周瞧了个仔细。这会儿已经临近日落，除他们五人之外，没再看到别的人影。 　　他没忍住说道：“再往前十几步就是流放者之地，最后那位神眷者到底什么时候出现呀。” 　　罗拉也看了看四周：“按理说也该出现了。” 　　她紧跟着说道：“会不会是我们会错意了。” 　　阿莱尔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罗拉指了指正前方的槐树林：“呐，说不定最后这位神眷者，其实是里面的流放犯。” 　　阿莱尔一听，顿时一副见鬼的表情：“这个玩笑可一点也不好笑。” 　　他有些厌恶的看了眼前方的槐树林：“要不是这里是通往无妄虚密林的必经之地，我还真不想踏入。” 　　一旁的尼克沉思道：“罗拉的猜测其实也不无道理。” 　　如果是里面的流放犯，一切反而更能解释的通。当然，也不排除最后那位神眷者，只是提前到流放者之地踩点。 　　阿莱尔可不愿相信这个猜测。 　　他走到利森维恩身边，选择直接开问：“队长，最后那位是流放犯吗？” 　　他对利森维恩还算尊敬，他们雇佣兵之间向来只认实力，他们现在是一个小队，利森维恩的实力足够担得上这一声队长。 　　“不是。”利森维恩给出否定。 　　阿莱尔顿时松了一口气：“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他可太讨厌那些流放犯了，如果最后一位神眷者真是其中一员，他或许该考虑返程了。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拉格伦突然看向利森维恩：“最后那位神眷者是谁？” 　　利森维恩并未看他，只扔出一句和赛奥王后一样的说辞：“等他出现，你们自然会知道。” 　　谢利尔的身份太复杂，如果他现在直接说出他的名字。这几人势必会询问既然是那位占星术士，为何不与他们同行。 　　而他不可能直接说出谢利尔就是魔镜，他现在就在镜子里，被他带在身上。 　　至少在还没有踏进无妄虚密林的外围之前，谢利尔是魔镜的事，还不能让这几人知道。 　　拉格伦闻言薄唇微抿，没再追问。 　　阿莱尔摊了摊手：“只要不是流放犯就行。”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其他人也陆续下马。 　　四人解下马鞍，背上简单的行李，跟随利森维恩一起踏进了这片流放者之地。 　　这会儿，凉风泠泠，斜阳的余晖已经从云层里消散。利森维恩走在队伍最前面，来过一次的拉格伦走在第二位。 　　罗拉和阿莱尔并排走在一起。 　　至于雇佣兵里排名第一、也是三人之中能力最强的尼克，则是负责队伍的垫后。他的实力虽然不如利森维恩，但在整个伯莎利顿国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拉格伦不冷不热的提醒道：“这些流放犯喜欢在外围设置陷阱，务必注意。” 　　阿莱尔微微挑眉：“我们还不至于会中那种低劣的陷阱。” 　　罗拉和尼克虽然没有开口，但是显然也是认同阿莱尔的话。 　　拉格伦原本打算再补充一句，并非是法阵陷阱，见此也没再说话。 　　就算中了陷阱，左右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更何况，越是自信的人就越容易自负，不自己亲身经历一遍，别人如何提醒也改变不了本质的那份傲慢。 　　而事实证明，有时候越是不可能的事，就越是可能发生。 　　五人在走了大概五分钟的路程时，说着不可能会中那种低劣陷阱的阿莱尔，就因为踩到陷阱被倒吊在了树上。 　　他的头朝下，脚踝被一根藤蔓编制的绳子缠绕着掉在槐树的枝丫处，扎起的高马尾随着身体的晃动而微微摆动。 　　阿莱尔轻啧一声：“怎么会是这种常规物理陷阱。” 　　罗拉打趣道：“是呀，偏偏你还中招了。” 　　她这话刚说完。 　　利森维恩的眼神突然一凛，下一瞬，一道道锋利的长箭划破空气，携卷着凌厉的疾风朝着他们飞射而来。 　　他动作利落的拔出长剑，抵挡这些密集的箭雨。 　　其他三人也迅速拿出武器对抗。 　　还被倒吊在树上的阿莱尔并不慌张，不急不慢的嘟囔一句：“所以这种时候最后那位伙计到底在哪里呀。” 　　话音刚落，一道极其好听的男声就从他上方传来：“你是在说我吗？” 　　这声音悦耳轻浅，像是微风吹过耳畔，因为带着几分散漫的笑意，所以有一种耳膜微痒的撩人。 　　阿莱尔眼瞳收缩，朝上方猛然看去。 　　谢利尔坐在树干上，通身黑色的乌鸦停在他的肩上，他低着头，对看向自己的阿莱尔微微一笑：“你好呀。” 　　他慢条斯理的打了声招呼。 　　林间的凉风徐徐而来，将他垂顺的黑发零零吹动。他漂亮的金色眼眸里，盛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乌发，白肤，衬着勾起双唇也比常人多了几许艳丽的嫣红。 　　这样的画面实在太有冲击。 　　甚至于很久很久之后，阿莱尔再回想起这个刹那的时候，内心依旧会震动不已。 　　至于此时，阿莱尔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过了好片刻，才像是突然找回思维一样，对着谢利尔脱口就道：“精灵？” 　　谢利尔被逗乐了：“那我的翅膀呢？” 　　阿莱尔又眨眼：“对呀，你翅膀呢？” 　　正在挡箭的罗拉没忍住插了一嘴：“精灵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 　　虽然刚刚在看到这个黑发青年的一瞬间，她也差点把对方误认为是精灵。 　　主要是这个青年的模样太过令人惊艳，那种直击心脏的冲击力，差点让她真的中了箭。如果不是身体在做着面对危险的本能回击，此刻她的脑门应该已经被箭射了个对穿。 　　而和罗拉相同情况的，还有尼克和拉格伦。 　　特别是拉格伦。 　　他只一眼就认出了这个黑发青年就是那位占星术士。 　　谢利尔。 　　拉格伦在心里念出了这个名字。 　　此刻，在确认对方的身份之后，另一个疑问也随之而来。 　　他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拉格伦眸色幽深，一边挡着箭雨一边思考起来。 　　这时，阿莱尔也从罗拉的话中反应过来。 　　“对哦，这里怎么可能会有精灵。” 　　谢利尔点头，学着他的话好整以暇的说道：“对哦，这里怎么可能会有精灵。” 　　阿莱尔的耳根倏地一红，干咳了几声：“你别学我说话呀。” 　　利森维恩朝这边瞥来一眼。 　　下一秒，阿莱尔的手腕灵活一动，一把锋利的小刀从他衣袖中伸展而出。他的上半身往上曲起，用小刀迅速隔断绳子的同时，一个灵活的翻身，直接跳到了树上。 　　他蹲在谢利尔旁边，一双很具欺骗性的小鹿眼，亮亮的盯着谢利尔，满脸好奇的问道：“你是不是那位占星术士？是不是啊？” 　　能在一众雇佣兵里爬到前三的位置，阿莱尔的头脑自然相当灵活。最初的乌龙之后，他很快就通过黑发、绷带、乌鸦这三个关键点，将谢利尔的身份与主城那位高阶占星术士联系到一起。 　　谢利尔还没回答。 　　阿莱尔又迫不及待的问道：“还有还有，你好像是凭空出现的，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谢利尔偏头看他一眼，随口回道：“我用了魔法传送阵。” 　　阿莱尔直接否定：“不可能。” 　　且不说传送阵的距离有限，就单单是施展条件这一点，就已经十分苛刻，它需要十位高阶神术师一起念动咒语。而且被传送的神眷者，必须拥有比念咒语的十人更高的神术等级。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被传送的神眷者，在到达传送目的地之后，由于身体会受到瞬间转移的负荷影响，无一例外，都会陷入一阵昏迷。 　　这昏迷的时间有长有短，与神眷者的神术等级和自身意志力双重相关。 　　如果是用的魔法传送阵，对方这应该是处于昏迷状态，反正怎么也不可能是现在这样。 　　阿莱尔不打算放弃追问：“你实话回答我吧回答我吧。” 　　“好哦。” 　　“啊？”阿莱尔本以为会再费些口舌，他也做好了软磨硬泡的准备，结果没想到突然就听到了这个回应。 　　谢利尔瞥了他一眼：“我从镜子里出来。” 　　“镜子？”有那么一瞬间阿莱尔差点就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人怎么能从镜子里出来？”没有哪一种神术能做到这一点！ 　　谢利尔煞有其事的点头：“你说的对，所以我是魔镜。” 　　没有任何前奏铺垫，谢利尔就这么把自己的身份直接说了出来。 　　“魔…魔镜？！！！” 　　阿莱尔震惊的瞪大眼睛，说话都变得磕巴起来：“你…你是魔镜！” 　　除了利森维恩之外，其他三人也均是一惊。 　　这下阿莱尔莫名开始紧张，他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谢利尔：“是我想的那个魔镜吗？” 　　谢利尔觉得他问的是废话，但是偏偏这个废话他还挺喜欢。毕竟连最基本的思考都不用，随口一答就能加能力点，这种刷经验条的机会他一点也不嫌多。 　　他回道：“是你想的那个魔镜。” 　　阿莱尔：“拥有全知能力的那个？” 　　“是哦，拥有全知能力的那个。”谢利尔将脸凑近了些，掌心放在阿莱尔的发顶，像摸狗头一样：“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阿莱尔的耳根又红了：“没……没有了。” 　　利森维恩的目光又往这边瞥来。 　　这一次，比上一次更久。 　　鉴于利森维恩已经往这边瞥了两眼，谢利尔收回手，也朝他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间，谢利尔眉梢微挑，用唇语顺势说了一句晚上好。 　　利森维恩没有回应，眼神里的冷寒却消散了许多。 　　这时，像雨一样滂沱的利箭再一次增多，攻势比之前更猛也更细密凌厉。 　　谢利尔将视线转向还蹲在他身侧没有回神的阿莱尔，不急不慢的说道：“不打算去帮忙吗？”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角度的缘故，粗壮高大的老槐树刚好能将飞来的利箭挡去许多，就算偶尔有几个零星的飞箭，也都被利森维恩四人顺手挡下。 　　阿莱尔的眸光闪了闪，看向挡箭的四人。 　　“他们能解决。”少年的语气里有着一种绝对信任的笃定，却也隐隐透着几分冷漠。 　　“差不多了。”谢利尔说了一句。 　　“什么差不多了？”阿莱尔问道，随后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整个人一下变得激动起来，兴奋十足的看向谢利尔：“你是要下去帮忙吗？” 　　他只知道传说中的魔镜拥有全知的能力，只要是问魔镜，无论你的身份如何，魔镜就会回答你想知道的任何事。 　　而除了全知这一点之外，他还没有见识过魔镜人形体的实力是怎样的。也不知道和他们这些高阶神术师相比，体质是不是会更特殊。 　　这么一想后，他没忍住又问了一遍。 　　谢利尔回道：“我现在不下去。” 　　他说：“我只是一个柔弱的镜子。” 　　他又说：“但是你现在必须下去。” 　　阿莱尔一愣，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谢利尔：“因为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 　　他说完这句话就站起了身，轻拍了一下衣服上的灰之，然后以一种阿莱尔根本来不及反应的速度，直接将他一脚踹了下去。 　　阿莱尔：“？？？！！！” 　　在惯性中下坠的阿莱尔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是一个镜子能干出来的事？ 　　还有说好的只是一个柔弱镜子呢！ 　　这一刹那间，阿莱尔觉得自己受到了深深的欺骗。 　　柔弱的谢利尔没有理会阿莱尔，而是用唇语对朝他看过来的利森维恩说了两个字。 　　无需过多思索。 　　下一瞬，利森维恩就明白了他这来那个字的含义。 　　不过瞬息之间，他们所站的地面突然就化成一粒粒碎沙，以一种快得让人很难反应的速度，直直往下散落塌陷。 　　利森维恩克制了躲闪的本能，随着其他四人一同坠落。 　　而在利森维恩的身影被下方的黑暗彻底隐匿之前，谢利尔的身体散成浅金色的光晕，带着胖乌鸦回到了利森维恩放在胸口的镜子里。 第32章 　　足有百米的深坑里，再次从镜子里出来的谢利尔，顺势点燃石壁上的烛台，等待着被沙堆掩埋的四人从里面爬出来。 　　至于为什么是四个，因为利森维恩正好好站在他身旁。 　　虽然利森维恩的头发和衣服上也沾了不少沙子，但是相比起此刻还在沙堆里的其余四人，他的情况实在好太多。 　　果然，实力的差距总是体现在方方面面。 　　不过这倒不是说其余四人的能力不够。 　　毕竟无论放在哪里，这四人都绝对算的上是佼佼者。 　　所以以上这种差距，也仅仅只是相对光明神的化身而言。 　　谢利尔瞥了眼身侧的利森维恩，随后把目光转向了前方的沙堆。 　　也差不多该出来了。 　　他语气轻快的说：“大家都还活着吧？” 　　话音刚落，伴随着几道被沙子呛到喉咙的急促咳嗽声，四个脑袋陆续从沙堆里冒出来。 　　“……咳咳……咳……咳咳咳……” 　　其中阿莱尔咳得最凶，因为相比起直接从地面下坠的其他三人，他还额外承受了谢利尔那柔弱的一踢，所以下坠的惯性更强，吃进嘴里的沙子也最多。 　　谢利尔看了看这四个神眷者，最后走到沙堆前，朝罗拉伸出手。 　　罗拉眨了眨眼睫，有些受宠若惊的将手放了上去。 　　谢利尔顺势将她拉了出来。 　　站定后，罗拉看了看谢利尔，埋在短发下的耳根隐隐有些发烫：“谢谢。” 　　在没坠落到这里的时候，她所站的位置就不太幸运，飞来的箭雨最为密集。 　　下坠之时，她身体后倒，右腿因为躲箭而收得太猛，以至于右脚踝的经络被抽扯到了，虽然并不影响整体活动，但是刚刚要从细密的沙堆里出来，相比起另外三人，多少会受点阻力。 　　罗拉很肯定这个黑发青年知道了这一点。 　　她没忘记对方是魔镜，拥有全知的能力。 　　但是对方什么也没说，只是很平静的在四个人之中朝她伸出手，没有对她流露出温柔安抚之类的情绪，自然而然的举动，似乎仅仅是因为判断出她的右脚踝有拉伤。 　　这一刻，罗拉觉得自己也没有猜错。 　　队伍里的最后这一位伙伴，确实是一位青年人，也确实算是一位绅士。 　　至于长相。 　　更是比俊美好了太多太多。 　　因为对方的这种好看，已经超越了性别的界限。 　　阿莱尔见谢利尔给罗拉借力，也朝着谢利尔伸出手：“我还被你踹了一脚，你也拉拉我呀。” 　　他这话刚说完，瞬间受到除尼克之外的三道凌厉视线扫射。 　　其中，利森维恩锐冷的目光格外有压迫感。 　　但是利森维恩也就算了，罗拉和这个叫拉格伦的伙计又是怎么一回事？ 　　阿莱尔眼眸眨动，小鹿眼透着几分装乖的无辜，一张带着少年气的清隽脸上沾染着灰尘，有些可怜兮兮的看着谢利尔：“不可以吗？” 　　几乎是有问必答的谢利尔回道：“可以，但没必要。” 　　这时，刚把身上大部分沙子拍掉的尼克看不下去了，直接走过来，提拧着阿莱尔的后领，像拔萝卜一样将他整个人轻松拽起来。 　　尼克的力气是三个雇佣兵里最大的，就算是几百斤的石头，他在不使用任何辅助神术的情况下，也能轻而易举的举起。 　　一个一百多斤的少年，对他来说就只是随手一捞的程度。 　　阿莱尔唉了一声，被尼克像放小鸡崽一样放到地上之后，甩了甩头发上的沙子，又开始拍自己衣服上灰尘。 　　尼克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正顶上：“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说着他看向他们之中唯一来到这里的拉格伦：“你之前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拉格伦闻言抬了抬耷拉的眼皮，声音有些沙哑低沉：“没有。” 　　上一次他是一个人前往无妄虚密林，在经过这片流放者之地的时候一直很小心谨慎，即使遇到一些陷阱，也都非常轻松的避开了。 　　而这一次，这一连串的陷阱，明显已经脱离常规物理陷阱的范畴，但是又与法阵陷阱有所区别。 　　如果是法阵陷阱，他们这里都是高阶的神眷者，不可能一点神术痕迹都察觉不到。 　　而且就刚刚地面坍塌的速度，很明显是有另一种神秘力量在驱使。 　　就在这时，阿莱尔突然举起手：“这种事不是应该直接问谢利尔吗？”他看着谢利尔，那和头发一样的深棕色眼瞳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他可是魔镜诶！什么都知道的魔镜诶！” 　　阿莱尔可没忘记自己在被踹下去之前，对方最后说的那一句话。 　　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 　　所以这其中肯定另有玄机。 　　这么想着，他也直接把这两句话说了出来。 　　这话一说出口，除了一直看着谢利尔的利森维恩之外，剩下三个人顿时一同看向了谢利尔。 　　或许是由于魔镜现在的形态，是和他们一样的人形，再加上相处的时间还太短太短。 　　这就使得他们的认知习惯还没有立刻转换过来，以至于就下意识忘记了，这位漂亮的黑发青年其实是拥有全知能力的魔镜。 　　好在阿莱尔点醒了他们这一点。 　　这可是无所不知的魔镜啊。 　　这么一想后，被谢利尔顺势拉过一把的罗拉迅速进入了状态：“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谢利尔回了一个字：“等。” 　　阿莱尔几步来到谢利尔身边：“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他就像是把谢利尔当成了一本百科全书，一有机会就发问。 　　谢利尔瞥了眼阿莱尔的星星小鹿眼，好久没见过这么上道的少年了。 　　不管对方的目的如何，又有什么心思。 　　谢利尔都不在意，也没有在意的必要。 　　他只是单纯喜欢这种刷经验条的简单方式。 　　心情很好的谢利尔，表扬似的伸手摸了一下阿莱尔的脑袋：“等到有人来找我们的时候。” 　　利森维恩薄唇紧闭，视线落向谢利尔那只摸过阿莱尔脑袋的手，利落分明的唇线显出了几分冷硬的味道。 　　拉格伦看向谢利尔：“你说的人是指设置这些陷阱的流放犯？” 　　谢利尔：“是，也不是。” 　　利森维恩道：“那就先等……” 　　他的话还说完，突然眼神一冷：“来了。” 　　罗拉唇角勾了一下：“来挺快嘛！” 　　拉格伦看向右侧的拐角：“听脚步声不少于二十个。” 　　阿莱尔闭目听了几秒，随后报出一个确切的数量：“是二十八个。”说完他睁开眼，立刻看向身旁的谢利尔，一副求确认的表情：“是不是二十八个，我说的对不对？” 　　虽然是在问着谢利尔，但是他的眼神十分笃定，似乎很自信自己不会听错。 　　利森维恩却说道：“不是二十八。” 　　他眉头微皱，眸中闪过一抹凝思：“还有一道气息，很奇怪。” 　　尼克并不怀疑利森维恩的判断，他嘴上呢喃道：“二十八道脚步声，却有二十九道气息吗…” 　　阿莱尔不是很死心的向谢利尔确认：“真的不是二十八个人吗？” 　　“算二十八个半吧。”谢利尔思索半秒，给出了这么一个回答。 　　“二十八个……半？”罗拉说到最后这个‘半’字的时候，带着几分明显的迟疑，她有些费解的问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利尔：“等你们看到，自然就能明白。” 　　这倒不是谢利尔故意卖关子，而是因为现在如果只用口头描述，会显得很抽象且麻烦。谢利尔不想浪费这种完全没必要的口舌，所以不如让他们自己亲眼所见。 　　而很快，当这些流放犯拿着火把与武器出现的时候，罗拉他们，也终于明白谢利尔为什么要给出那样的回答了。 　　只见走在最前面的流放犯，个子很高，他身上披着一件灰色的斗篷，整张脸藏在兜帽里，满是褶皱的手上握着一把灰色的法杖。 　　但这些尚且还能说是正常。 　　真正诡异的…… 　　是他的背上，骑着一个体型像侏儒的怪物！ 　　说是怪物，是因为他看起来应该是一个肌肉萎缩的男人，但是露出来的皮肤颜色又像是灰青色的石膏，上面还渗出密密麻麻如同尸斑一样的淤痕。 　　他没有头发，面部瘦得只剩下一张干瘪褶皱的皮，鄂骨突出，眼窝很大，眼睛是睁开的，却没有眼球和眼白的区分，都是和皮肤一样的灰青石膏色。 　　虽然谢利尔早就知道这个怪物的样子，但是实际看到之后多少，依旧感到了些许恶心。 　　这玩意儿放他曾经所在的蓝星，就像是外星人被抛尸到海底，在彻底泡发之后又被捞起来暴晒，有种既浮肿又干瘪的感觉。 　　罗拉忍住强烈的不适感：“我总算知道那个半是什么意思了。” 　　这俨然就是个只能算半个人的怪物玩意儿！ 　　本就最厌恶流放犯的阿莱尔，甚至后退了一步：“这东西在对我的眼睛进行折磨。” 　　尼克赞同的点头，这是一种对双眼的挑衅。 　　利森维恩看向谢利尔：“要杀吗？”他隐隐感觉到这个怪物的体内有某种不太寻常的东西。 　　也正是因为这种隐约的感知，他才没有直接动手，而是选择先询问谢利尔的意见。 　　谢利尔：“直接杀。” 　　利森维恩：“好。” 　　这怪物显然听懂了谢利尔和利森维恩的一番简短对话。 　　下一秒，他直接张开嘴朝着两人发出一道尖锐刺耳的嘶吼。露出的牙齿丑陋如锯齿，畸形又扭曲，像是某种野兽的牙，尖锐锋利。 　　拉格伦皱眉：“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即使他在无妄虚密林的时候，也没有见过这种半人半怪物的东西。 　　阿莱尔将背包随手一扔，做好了活动筋骨的准备：“管他什么怪物，直接干掉就行！” 　　他这话刚说完，这二十几个流放犯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的大笑起来。 　　背着怪物的这个领头，更是用苍老又沙哑难听的声音说道：“不自量力。” 　　他埋在阴影中的阴冷视线，直直射向在这小队之中做决策的谢利尔，就像是在看一个待宰杀的羔羊，一个最美味鲜嫩的食物。 　　其他二十几个流放犯也同样如此。 　　此刻，他们看向谢利尔的眼神里，流露着一种赤裸的欲望，这种欲望是一种生理与心里的双重垂涎，脱离了社会道德和秩序的束缚，肮脏而丑陋。 　　他们想要对谢利尔发泄身体上的欲。 　　更想将谢利尔的血肉做成一盘盘不同口味的菜，一点点嚼碎吞食，满足口腹之欲。 　　罗拉沉下眼：“光顾着看怪物了，现在才发现这些渣崽的眼神比那怪物更让人作呕。” 　　尼克也冷下脸，他看向变得越来越沉默的阿莱尔：“虽然我平时不太喜欢你杀人的手法，但是这些人你随意。” 　　阿莱尔的眼神变了，他垂下眸子，眼睫的阴影遮住眸底的情绪，只回了一个字：“嗯。” 　　也就是这个字音落下的瞬间，一道凌厉的剑光从他身边飞速般闪过，下一瞬，鲜血喷溅，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为首的这个流放犯就已经被剑气划瞎了双眼。 　　而这一切，不过只在瞬息之间。 　　尼克的瞳孔猛地瑟缩，看向利森维恩的眼神里流露着惊骇。 　　被剑气毁掉眼睛的流放犯领头，捂着双目痛苦哀嚎，他背上的怪物就像是受到刺激般，撕裂的狂吼一声，朝着动手的利森维恩飞扑而去。 　　这个怪物的身形十分灵活，他速度极快，动作间形成一种很难被肉眼捕捉的残影。 　　如果是一般人，只怕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死在了怪物的撕咬下。 　　但利森维恩不是一般人。 　　诚如赛奥王后所言，利森维恩是最强的。 　　他是武力的象征。 　　即使是力量与敏捷异于常人的怪物，也无法撼动这一点。 　　谢利尔看了利森维恩一眼，往后退离的同时对利森维恩说道：“指甲上有毒。” 　　他现在只是一个柔弱的镜子，太过血腥的打打杀杀，自然是该交给专业的人。 　　在谢利尔往后退到一个不会被波及到安全位置后，利森维恩这边，已经将怪物的手指尽数斩断。 　　至于其他四人，也与剩下这些流放犯交上了手。 　　这四人作为神眷者，按理说应该是使用神术来解决对手，但是这会儿，四人都默契的放弃用神术这种相对迂回温和的方式，而是选择用刀刃对付这些流放犯，让他们更直接的尝到被割破血肉的剧烈痛感。 　　在一道道惨叫声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 　　二十八个流放犯，大部分都断了气，只有少部分还在痛苦哀嚎，像是在经历着极其惨烈的痛苦。 　　拉格伦是四人中最先收剑的，死在他手中的流放犯也相对最幸运，都是被一击毙命。他并不是时常干着各种见血任务的雇佣兵，下刀虽然干脆，但到底不算太狠绝。 　　剩下三个雇佣兵里。 　　阿莱尔是最后收刀的那个。 　　那少部分还吊着最后一口气，倒在地上翻滚哀嚎的流放犯，全部都是经由他手。 　　他们也是最惨烈的。 　　阿莱尔的武器是两把中等大小的镰刀，弯弓一样的形状，像天幕中漂亮的弯月。 　　然而就是这样的弯月镰刀，被他拿着手中灵活的挥动，他就像是在刻雕花一样，将流放犯双手的血肉全部剔除，只剩下渗血的空空白骨。 　　他拿着双刀，低头看向最后一个被他削去血肉的流放犯，用一种少年人特有的清丽嗓音，平静的陈述：“双手是实施罪孽的工具，你我同为恶魔，光明神在上，他不该被这些污浊浸染，所以当我的实力强于你时，你的罪孽理应由我来审判。” 　　最后这一句话说完之后，阿莱尔手腕一动。 　　双月弯刀交替之间，电光残影掠过。 　　下一秒，这些流放犯的眼睛和喉咙就被同时割破。 　　做完这些，阿莱尔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下来。 　　似乎又回到了平时的状态。 　　他转过身朝着谢利尔看去，然后冲着谢利尔笑起来：“我给你出气了。” 　　他手上的双月弯刀还在往下滴血，但是脸上的笑容却很灿烂。这种矛盾感让他看起来，有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 　　谢利尔作为全知的魔镜，知道阿莱尔早年的一些经历，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年会养成这种性格，从某方面而言，可以说是环境所迫，也可以说是顺势而为。 　　这时，拉格伦略显沙哑的声音从谢利尔的斜前方响起：“他还没断气。”他站在利森维恩的右侧方，眉头微皱，若有所思的看着还在挣扎的怪物。 　　这个怪物被利森维恩用流放犯的长剑刺穿心脏，牢牢定在石壁上。他被砍断手指的手臂在空中混乱的挥舞着，张着嘴发出愤怒的哀鸣。 　　听着吵人的叫声，觉得耳朵受到折磨的谢利尔微微皱了皱眉。 　　罗拉注意到谢利尔神情变化，顺手捡起地上的长剑，走过去直接朝着怪物张开的嘴狠狠刺了进去。 　　随着怪物的喉咙被刺穿，烦人的哀鸣声也消失了。 　　这下，仿佛世界都清静了。 　　谢利尔的眉目舒展了。 　　拉格伦说道：“这个怪物的体内好像有无妄虚密林的东西。” 　　他侧身看向谢利尔：“我这么猜测对吗？” 　　谢利尔：“对。” 　　他看着这怪物道：“差不多该断气了。” 　　谢利尔的话音刚落，就像是为了验证他说的话一样，怪物挣扎的手臂慢慢变弱，最终彻底停下来，没了气息。 　　也是在这个怪物最后一口气彻底消散的刹那间，他的身体迅速散成青灰色的细沙，尽数落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一个白色物体也掉落下来。 　　将双刀擦干净的阿莱尔见状，一脸新奇的走过来捡起这个白色物体，很坚硬，像是某种动物的角：“这是什么？” 　　“龙角。”拉格伦很肯定的说道。 　　“龙角？”阿莱尔双眼发亮，很快想到了什么后，立即向谢利尔确认：“这真是翼龙的角吗？就那种会喷火的翼龙？” 　　谢利尔走过来：“是翼龙的龙角尖端。”他站在利森维恩的身侧回道。 　　一直没说话的利森维恩，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谢利尔，眼中的凛寒收敛了些许。 　　阿莱尔紧跟着问：“他变成那种怪物样子是因为吃了翼龙的角？” 　　谢利尔纠正道：“准确来说是他吃了吃下翼龙龙角的人。” 　　阿莱尔吐槽：“这些流放犯还整挺复杂的。” 　　谢利尔不急不慢的说道：“第一个流放犯在巧合之中吃下这一截龙角，体内的龙角让他的神术发生异变。他变得越来越强的同时，身体的排斥反应也随之而来，譬如头发开始脱落，皮肤开始发青，四肢也开始变得柔软无力。” 　　听到这，其他几人也大概明白了，致使他们掉下来的法阵，就是这第一个流放犯利用变异的神术所设置的。 　　谢利尔看向地上这堆细沙，“接着来说第二个，这第二个流放犯，在第一个流放犯彻底失去理智之前吃下了他。” 　　阿莱尔没忍住插了一嘴：“怎么吃的？” 　　谢利尔微微挑了挑眉，看着阿莱尔这一脸好奇的模样，有些意味深长：“你确定想知道？” 　　阿莱尔抖了一下，连忙摇头：“算了算了。” 　　总感觉是一种非常恶心的吃法，还是不知道为好。 　　谢利尔继续讲：“第二个人吃下第一个人之后，一开始很正常，只是没多久，也出现了一样的情况，而且身体的排异反应更严重，畸变得更厉害，最后就像你们看到的那样。” 　　阿莱尔的脑海里回忆起那怪物的模样，忽然就觉得手中这个龙角尖尖变得烫手起来。 　　随后，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赶紧将这个龙角丢下，“这应该是能碰的吧？” 　　谢利尔：“只要不吃下去，对你身体就没有任何影响，而且……”他微微顿了顿，看着阿莱尔道：“你确定不捡起来吗，翼龙龙角的这一部分还挺珍贵的哦。” 　　听到挺珍贵这三个字，阿莱尔的眼睛瞬间一亮，连忙追问道：“有多珍贵？” 　　谢利尔虽然想说这毕竟是翼龙的角，所以放在兰欧大陆算是无价之宝。但是想了想，他最后还是选择给出了一个对于阿莱尔来说，更容易理解的物质类比喻。 　　“拿它去换利顿币，你这辈子都不用愁。” 　　阿莱尔啊了一声，小鹿眼再次瞪得像个大大的铜铃。下一秒，他不带任何犹豫的，立刻就去捡龙角。 　　只是手指还没碰到龙角，反倒是和另外两只手碰到一起了。 　　是罗拉和尼克。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你看看他。 　　谁也没有收回手，各自的意图十分明显。 　　这辈子不用愁。 　　他们做雇佣兵的怎么能抵挡的了！ 　　谢利尔眉梢微挑：“你们三还挺有默契的。” 　　阿莱尔看着谢利尔哈哈笑起来。 　　尼克和罗拉也笑起来。 　　不管内里的心思是怎样的，面上，他们只半开玩笑的说了句：“怪它的诱惑太大。”说完，两人又互看一眼，将眸底的暗涌掩去。 　　谢利尔看着这三个雇佣兵，意味不明的说了句：“无妄虚密林里，还有更珍贵的东西。” 　　听到这句话，尼克和罗拉纷纷收回手。 　　最后这截龙角由利森维恩保管。 　　他看着谢利尔道：“这截龙角就是你让我们等在这里的原因？”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谢利尔轻笑道：“只需要顺势中个陷阱，他们自己就把龙角送过来，这不比我们去找他们强？” 　　阿莱尔听得猛点头，非常热情附和着：“哥哥你说的对！”他现在看向谢利尔的眼神只能用异常崇拜这四个字来形容。 　　谢利尔眼皮抬了抬：“哥哥？” 　　他深棕色的小鹿眼眨了眨，可怜巴巴的看着谢利尔：“不可以这样叫你吗？” 　　称呼对于谢利尔来说，并没有什么所谓。 　　魔镜也好，谢利尔也好，哥哥也罢，都没什么关系。 　　谢利尔嘴唇微动，正准备说话，利森维恩就冷声插入了话题：“还有一个原因是什么？” 　　谢利尔被转移注意力：“船。” 　　阿莱尔撇了撇嘴，他看了看利森维恩，又看了看谢利尔，哥哥什么的，看来只能空了之后再提。 　　拉格伦看了眼地上这些流放犯的尸体：“他们是坐船来的？” 　　谢利尔微微点头：“顺着他们来的方向走一段路，就能看到三艘停靠的船。接下来我们只用走那一条水道，一路坐船进无妄虚密林。” 　　阿莱尔被最后这话吸引了：“一路坐船？” 　　还有这种好事？ 　　尼克点头：“挺好，可以不用走路。” 　　一直没说话的罗拉在这时候开口：“但是一条水路的话，如果尽头只有一个，他们从尽头那边来，我们从这边出发，最后所到达的那个目的地，难道不是他们住的地方吗？” 　　谢利尔回道：“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是我们有这玩意儿。”他随手指了指利森维恩手中的翼龙龙角：“从大的用处来说，你可以把它看成是一把开启通往密林近道的钥匙。” 　　同一条水路，有这截龙角和没这截龙角，最终所到达的尽头，是完全不同的目的地。如果要追溯到原因，是翼龙这一族群自带的能力。 　　不过由于背后所涉及的信息太多，目前谢利尔并不打算说明。 　　阿莱尔问：“那小用处还有什么？”他现在是越看这个龙角越喜欢，如果不是在利森维恩的手上，他高低要把龙角系个绳子挂自己的脖子上寸步不离。 　　谢利尔瞥了阿莱尔一眼，给了一个相对概括的简单回答：“可以避免毒物的靠近。” 　　阿莱尔感叹：“果真是个珍贵品。”话落，他想到前两分钟那个被打断的话题，嘴唇翕动，再次开口：“刚刚我……”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利森维恩就下了动身的指令。 　　他们这只雇佣小队就是以利森维恩为主。 　　赛奥王后雇佣他们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必须无条件服从利森维恩的指令。 　　所以此刻，话题再次被迫终止的阿莱尔，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还是听话的捡起背包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随后，加上谢利尔，一行六人，朝着流放犯来时的方向走去。 　　十分钟之后。 　　在水流声中，六人停靠在水路边缘的三艘小船。 　　说是小船，六个人坐上去，这空间也绰绰有余。 　　谢利尔最先上船。 　　其他人则是先把之前擦拭过的武器，用水再仔细清洗了一遍后，才陆续上船。 　　尼克拿起船桨，一手一个，主动说道：“我来划船吧。”他力气很大，一个人就足够。 　　谢利尔坐在船的最后一排位置。 　　利森维恩在他左侧坐下。 　　拉格伦走向谢利尔，正准备坐到谢利尔的右侧，一个身影从他身边闪过，下一秒，这个位置就被阿莱尔占据了。 　　拉格伦沉默。 　　利森维恩也沉默，沉默的瞥向坐到谢利尔另一侧之后，就往谢利尔身上靠近的阿莱尔。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是眼神里的冷意却如同锋利的冰刃，让阿莱尔背脊发凉。 　　恐怖如斯。 　　阿莱尔抖了一下身体，吞咽了口水之后，默默站起身，坐到了谢利尔前面一排，与拉格伦并排而坐。 　　划了大概五分钟，小船来一处山洞前，这时利森维恩手中的龙角散发出一道白光。这白光飞射到山洞，化成白茫茫的浓雾笼罩在洞口。 　　尼克下意识停下动作。 　　谢利尔直视着洞口，对尼克说：“划进去。” 　　尼克点头：“好。”随即深吸一口气，加快速度将船划向弥漫着浓雾的洞口。 　　很快，小船穿过浓雾进到了山洞。 　　山洞内，一片漆黑，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罗拉和拉格伦念起照明术口诀，刹那间，火焰在他们的掌心中闪烁，为原本漆黑的水路带来了光亮。 　　山洞很潮湿，四周形成的水积岩像一个个怪异的冰尖，水流从石壁的缝隙中滴答滴答的缓缓掉落，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有些阴森的凉意。 　　小船越往里，周遭阴冷的潮湿之气就越重。 　　在经过一处转角之后。 　　正前方的石顶上，倒吊着密密麻麻的吸血蝙蝠。 　　因为小船的靠近，这些原本正在睡觉的吸血蝙蝠像是被惊扰到一样，全部睁开眼，一双双赤红的眼睛射向这艘小船，仿佛下一瞬就会直接扑过来。 　　如果是一般人，面对这样的场景，可能早就吓得脸色惨白，胆子小的甚至可能直接就晕过去了。 　　但是这艘小船上的，都不是普通人。 　　即使这些是吸血蝙蝠，也没有让他们产生太强烈的情绪波动。 　　阿莱尔果断站起身：“让我来使用星火术，把它们都烧掉。” 　　“不用，”谢利尔出声阻止了准备行动的阿莱尔，然后在阿莱尔诧异的目光下，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口袋，说了句：“小黑，该上班了。” 第33章 　　在谢利尔说完这句话之后。 　　一直待在谢利尔口袋里摸鱼的胖乌鸦，动作麻溜的飞出来，以一种最完美的状态停在了谢利尔的肩上。 　　阿莱尔盯着这只看起来不像是正经乌鸦的胖乌鸦，险些陷入了沉思：“它……能抵挡这些吸血蝙蝠？” 　　谢利尔戳了一下正在摆姿势的胖乌鸦，顺嘴回答：“能。” 　　听到这话，胖乌鸦轻了轻嗓子。 　　其他几人就看到这只乌鸦张开尖尖的喙，发出了一段频率极其怪异的嘶叫。 　　然后这些已经张开翼翅、想对他们发起攻击的吸血蝙蝠，顿时就像是见到了猫的老鼠，立刻收起翅膀，闭上眼睛，开始装睡，一副时间倒退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景象。 　　看到这一幕的三个雇佣兵震惊了。 　　他们还是第一次从吸血蝙蝠这种暗黑生物身上，如此直观的感受到一种认怂如缩头乌龟般的态度转变。 　　就连拉格伦的眼神，也变得分外复杂。 　　五人之中，唯有利森维恩始终平静。 　　这其实也正常，利森维恩的情绪本就极其淡漠。他几乎对所有事物，都无所谓喜欢，无所谓讨厌。 　　即使现在明白了自己对谢利尔的在意，但是他情绪的大多数起伏，也仅仅只是在与谢利尔相关的事情上。除开这些，他对外的态度，始终未曾发生过变化。 　　阿莱尔将脸凑向谢利尔肩上的胖乌鸦，眼睛亮晶晶的：“我可以摸摸它吗？” 　　他这话刚说完，就看到这只乌鸦对着谢利尔叫了一声。 　　阿莱尔一脸期待的看向谢利尔。 　　谢利尔替胖乌鸦转述：“它说不可以。” 　　阿莱尔顿时失望的收回了视线，重新坐正了身体。 　　这处山洞很长，尼克划船的速度比正常速度还要快上许多。然而即使是这样，也差不多用了半个小时，才在正前方看到了出去的洞口。 　　小船越靠近洞口，光亮也越来越强。 　　突然罗拉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有些惊愕的说道：“水是黑色的！” 　　阿莱尔、尼克以及拉格伦纷纷看向水面。 　　阿莱尔诶了一声：“确实是黑色的！” 　　利森维恩平静的说道：“进山洞之后，水的颜色就一直在变化。” 　　他们距离这个出口越近，水的颜色就越深越暗。 　　阿莱尔向谢利尔求证：“是这样的吗？” 　　谢利尔：“是。” 　　其他人听到谢利尔的肯定，看向利森维恩的眼神里也变得越发复杂。 　　强者之所以会成为强者，那必然有着远高于旁人的实力，而除此之外，洞察力和敏锐度也绝非常人能比。 　　就像这水的颜色。 　　他们因为山洞里的光线很昏暗，再加上那个时候的注意力都在吸血蝙蝠上了，所以没有察觉到这下方的水流，也在随着他们移动的距离，慢慢变化着颜色。 　　但是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理由和借口。 　　因为同样的情况，利森维恩在第一时间就察觉了。 　　如果是真正的逆境之地，如果水面的变化伴随着极致的危险，他们这会儿恐怕已经丧了命。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就是一种差距。 　　谢利尔的目光扫向这四人，随后又瞥了眼坐在自己身侧的利森维恩。洞内与洞外交替的光线落在他的身上，衬得他侧脸的轮廓有一种利落分明的冷峻。 　　这种冷峻里，透着凛然的压迫和隐隐的距离感。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一句简单陈述，把其他四人都干沉默了。 　　又或者说是意识到了，但不在意。 　　想到这，有一句话突然在谢利尔的脑海里浮现…… 　　嗯，就是这句无形装逼最为致命。 　　…… 　　在尼克将船划出洞口后，谢利尔将视线转向了前方。 　　入目的，是一片暗沉而死死的黑。 　　枯败的老槐树没有树叶与枝丫，树干也腐烂出大大小小的洞，形状怪异的黑色藤蔓，缠绕在这些参差不齐的树干上，空气中散发着泥泞腐朽的微腥气味。 　　阴森的鸟桀从远处忽高忽低的响起。 　　岸边全是灰雀与斑鸠的尸体，藏青色的蜘蛛正在窸窸窣窣啃食。 　　这时，那些缠绕在树干的藤蔓开始动了，它们变成一条条深灰色的毒蛇，顺着树干开始往下爬动。 　　拉格伦看着这些由藤蔓变成的蛇，那断了一截指节的手微微动了动，墨绿色的眼瞳里浮现出锐利的冷光。 　　看着这神奇而诡异的一幕，阿莱尔目光闪了闪：“我们现在是已经进入无妄虚密林了？” 　　他这话刚说完，腐烂的槐树洞里，突然开始掉落黑色的粘稠液体。 　　这些液体冒着一股隐隐的黑烟，像是火山喷发的岩浆，但是速度却比岩浆的速度快了百倍不止。 　　它们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流淌着，不过几秒的时间，就追上了那些已经爬得很远的毒蛇，将这些毒蛇全部包裹。 　　又是短短几秒的时间，毒蛇被这些粘浆彻底凝固，被拖拽回树干，再次变成了藤蔓。 　　阿莱尔看得瞠目：“太神奇了。” 　　确实挺神奇。 　　藤蔓变成毒蛇，毒蛇又变成藤蔓。 　　藤蔓，毒蛇。 　　形成了一种周而复始的闭环。 　　谢利尔作为拥有全知能力的魔镜，虽然早就知道这些，但是脑海里知道和实际看到，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看文字和看影像的区别。 　　这时，罗拉突然指着一团从树干后飘出来的黑影：“那是什么！” 　　这团黑影就像是一个高大的人影悬浮在半空中，看不到脸，看不到身体，周身萦绕着黑色的雾气。 　　放在这阴气深深的环境里，就像是一个鬼影在飘乎，看得人头皮发麻。 　　谢利尔看着这团黑影道：“里面其实是吸血蝙蝠，就和我们在山洞里遇到那种是一样的。” 　　阿莱尔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下一秒，他的目光精准锁定到停在谢利尔肩膀上的胖乌鸦。 　　“……既然是吸血蝙蝠的话……” 　　他嘴上喃喃，然后学着谢利尔在山洞时说的那句话，对着胖乌鸦说道：“小黑，该上班了。” 　　胖乌鸦没鸟他。 　　难道是语气太轻了？ 　　这么想着，阿莱尔嘴唇微动，又对着胖乌鸦重复了一遍：“小黑，该上班了！”这次他特意加重了语气。 　　胖乌鸦对谢利尔吐槽：“他好像一个大傻子啊。” 　　这声音听到其他人的耳中，就是哑哑哑的乌鸦叫。 　　阿莱尔歪了歪头，疑惑的发问：“我记得在山洞里的时候，它不是这个声音呀。” 　　他看了眼黑影。 　　这黑影还在往他们这边漂，从树干后面出来的黑影也越来越多。 　　很显然，这些黑影里面的吸血蝙蝠，并没有受到刚刚那个叫声的影响。 　　他确认了，果然是这只乌鸦的发音不对。 　　于是不死心的阿莱尔，对着胖乌鸦发出了第三遍指令。 　　胖乌鸦依旧没动，顺带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阿莱尔一愣：“它刚刚是不是翻我白眼了？” 　　罗拉忍住笑，点头道：“好像是的。” 　　阿莱尔不信邪，将脸凑向胖乌鸦。 　　只是还没靠近多少，胖乌鸦直接将脑袋转到一边，拒绝与他目光对视。 　　阿莱尔：“？” 　　胖乌鸦哼唧一声，它是一个傲娇的系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就能随意使唤它的。 　　谢利尔忍俊不禁的用手轻轻戳了戳胖乌鸦的脑袋：“行了，上班吧。” 　　胖乌鸦这才拍了拍翅膀，发出了和在山洞里时一样的嘶叫声。 　　这些黑影里面的吸血蝙蝠听到这声音，就像是受到惊吓一般，蓦地散开，以极快的速度飞走了。 　　只是，这些吸血蝙蝠散开没多久。 　　一群密密麻麻的毒蝎子，就朝着他们这边爬来，它们踩着正在蚕食灰雀尸体的蜘蛛，停在两侧的水岸边上，对着小船勾起了尾部的尖刺。 　　这是一种随时可以攻击的姿态，但是它们又像是在观察着什么，并没有飞起。 　　是的，飞起。 　　这些毒蝎子的背部长着细小的翅膀，体型很大，足有一个成年男性巴掌的大小。此刻，它们背部的翅膀只是微微张开，并没有彻底舒展。 　　因为正在忌惮着什么，所以没有轻易进攻。 　　利森维恩看向手中的龙角。 　　“蝎子竟然还能长翅膀！”阿莱尔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感叹声。 　　“被它们咬中会怎样？” 　　比起注意力全在蝎子翅膀上的阿莱尔，罗拉显然更专注这些蝎子的毒性。 　　谢利尔回道：“会在五秒内死亡。” 　　阿莱尔瞳孔地震：“五秒！” 　　其他三人惊骇无比。 　　就连利森维恩的虹膜里也浮现出一丝波动。 　　“不过不用担心，”谢利尔指了指那些变成藤蔓的毒蛇：“可以以毒攻毒，只要能在毒发之前吃下一口蛇皮，就可以保住命。” 　　罗拉的额头渗出了一丝细汗，默默握紧了手中的匕首：“这很难办到吧。”最安全的做法就是保证自己不被尾勾刺中。 　　谢利尔笑了笑：“放心，有龙角在手上，它们不敢攻击。” 　　虽然谢利尔这么说了，但是并没有安慰到这几人。 　　作为唯一一个到过无妄虚密林的人，拉格伦十分庆幸上一次他碰到只有藤蔓蛇，而没有这些棘手的家伙。 　　也是这一刻。 　　拉格伦和其他三个雇佣兵，在心里产生了同样的想法。 　　无妄虚密林，不愧被称为有去无回的死亡之地。如果这次没有谢利尔，没有这位无所不知的魔镜，他们可能也会成为“有去无回”这其中的一员。 　　这么一想后，几人的心里都很不平静。 　　就连阿莱尔的话也变少了，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负责划船的尼克加快了速度。 　　划着划着，四周就开始起雾。 　　一开始，还只是比较清透的、如同轻纱一样的薄雾，之后变得越来越浓，越来越浑浊，最后几乎到了一种一米开外，完全不可见的程度。 　　谢利尔看了看这些雾气，对除利森维恩以外的其他四人说道：“把你们带的防寒衣穿上吧。” 　　利森维恩是光明神灵魂的化身之一，就这一点，就注定了他的体质异于常人。就像是同样的温度，当其他人觉得很冷很冷的时候，他可能才会只感觉到一点凉意。 　　“在往前一段路，雾气会渐渐变淡，不过温度也会越来越低。” 　　听到谢利尔这话，四人动作迅速的穿上防寒衣。 　　拉格伦在将拉链合上之后，看着谢利尔，下意识问道：“你不会冷吗？”问完他就沉默了。 　　显然是意识到自己似乎问出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谢利尔是魔镜。 　　就算眼前这个黑发青年看着和他们一样，本质上，到底和他们是不同的。 　　即使他在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仅仅只是在潜意识里，把对方当成了那位常来甜品店的占星术士，那位喜欢和店长讨论美食的甜品爱好者。 　　谢利尔看拉格伦一眼：“我不会冷。” 　　说完这话，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指了指利森维恩的胸口，在利森维恩因为他的动作而看过来的时候，漂亮的金色狐狸眼微微上挑，带着几分狡黠的说道：“镜子一直被利森维恩贴身放在胸口，所以我足够暖和。” 　　谢利尔还特意加重了“贴身”这两个字。 　　利森维恩微微一顿，一向表情寡淡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变化。 　　谢利尔注意到他的耳根竟然有些泛红。 　　并不明显，也很快散去。 　　但是还是被谢利尔捕捉到了。 　　谢利尔没忍住轻轻笑起来。 　　他的音色本就十分好听，悦耳的声线像夏日苍穹下微风拂过树梢的轻响，此刻这略显调侃意味的笑意在这朦胧的雾气里，被氤氲出一种浅而散的性感。 　　听得几人耳膜微痒。 　　拉格伦垂下眼眸，遮住了眸底的情绪。 　　阿莱尔和罗拉的耳朵也有些红。 　　罗拉摸了下自己隐隐发烫的耳根，忍不住说道：“亲爱的，求你别这样笑，会容易让人心绪不宁！” 　　阿莱尔非常赞同的猛点头。 　　谢利尔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两人身上，他还专注着利森维恩刚刚耳朵红了片刻的事。 　　看着嘴唇紧闭，一言不发的利森维恩，谢利尔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他有些坏心眼的，故意将双唇凑到利森维恩耳边，压低声音缓缓说出一句：“你刚刚好像害羞了……” 　　虽然用的是“好像”这两个字。 　　但其实谢利尔的语气是笃定。 　　说到后最后，那微微拖长的尾音里，明明不见任何挑逗的旖旎，却因为过于撩人的音色，而平添出一种别样的缱绻。 　　而那从唇隙之间所喷洒出来的气息，在这雾色朦胧之中，萦绕到利森维恩的耳廓，倾泻到利森维恩耳膜里的时候，更是带来了几许轻微的痒。 　　利森维恩的眸光微闪，唇线克制得绷紧了。 　　谢利尔眼眸微弯，无声笑了笑，坐直身子没再逗他。 　　而这会儿，原本可见范围只有一米的白雾，也渐渐有了稀淡的迹象。 　　与此同时，空气中温度也在一点点降低。 　　看着这些渐淡的白雾，拉格伦抿唇思索了几秒，最终还是侧过身，选择直接问谢利尔：“不会有彩色的雾吗？” 　　谢利尔回道：“有彩色的雾，不过不在我们走的这条路。”他抬眼，看向拉格伦，语气不急不慢：“你之前走的那一条路，所看到的那些彩色薄雾，其实是蝴蝶的翅膀折射出的光。” 　　拉格伦闻言沉默了。 　　他想到在甜品店的时候，谢利尔每次都有认真听他讲关于无妄虚密林的冒险见闻。而明明这个人自己，才是那个对无妄虚密林最了解的存在。 　　他所讲的，自己在无妄虚密林所遇到的那些，在这个全知的人面前，就像是沧海一粟，在一片浩瀚的汪洋之中显得如此渺小。 　　而可笑的是，他曾经竟然还暗自窃喜过，窃喜过这个备受众人喜欢的占星术士，对他的故事有些许偏爱。 　　窃喜着自己……有能吸引到对方的地方。 　　现在一想，曾经有那种窃喜之情的自己，还真是十分可笑。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大到中间隔着一层他永远也不可能跨越的鸿沟。 　　他的那些故事，放到这个人面前，不过只是在班门弄斧。 　　想到这，拉格伦垂下眼，自嘲的笑了笑。 　　谢利尔看向他：“不是哦。” 　　拉格伦一愣：“什么？” 　　谢利尔说道：“我还挺喜欢听你讲自己在无妄虚密林的冒险见闻。” 　　谢利尔的语气很平淡，就是一种很直白的陈述，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但就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却像是积石落进湖中，在拉格伦的心里掀起巨大的浪花。 　　这一刹那间，一股很少有的喜悦充盈进他的心脏，带来了一种非常奇异的暖流。 　　这时，弥漫在空气中的雾气最终全部溶化。 　　就像是迷雾散开，呈现出另一片广袤无垠的天地。 　　映入几人眼帘的，是一片无垢无瑕的白。 　　细碎的雪纷纷扬扬，飘飘洒洒的覆盖在茂密的树叶上，花朵上，青草上，如同一层银白的纱衣。 　　谢利尔伸出手，一片纯白的雪花落到他的指尖，然后很快消融，变成了几许湿润的水，将那细腻圆润的指尖，浸染成一种有些晶莹的白。 　　利森维恩盯着谢利尔的手，目光落到这透白无瑕的指尖，突然有一种想伸手去触碰的冲动。 　　而下一秒，他的手微微一动，也确实付诸了行动。 　　只是他这抬起的手，终究还是慢了半秒，手指还没触碰到谢利尔的指尖，谢利尔就已经放下了手。 　　利森维恩嘴唇微抿，这一刹那间，他那琥珀色的深邃瞳仁里，隐隐闪过了一抹名为遗憾的情绪。 　　谢利尔对其他四人说道：“下船吧，前面的河流已经结冰，不适合坐船。” 　　谢利尔这话一说完，四人利落下船，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如果说一开始，谢利尔还没有从镜子里出现的时候，利森维恩是这个雇佣小队里的绝对决策者。 　　那么从谢利尔出镜子之后，整个小队于无形之中，已经渐渐以谢利尔为主。 　　全知的魔镜，无所不知的青年。 　　没有谁会对他的话提出质疑。 　　利森维恩是刀，是所向披靡、凌厉不可抵抗的骑士之剑，谢利尔就是执剑的人。 　　他不需要打打杀杀，不需要沾染血腥，他只需要站在那里，站在一切纷争与危险之外，云淡风轻，也没人会更没人敢忽视。 　　罗拉凝视着谢利尔，眼眸里溢着绝对的信任与服从：“我们现在该去哪里？ 　　谢利尔指了指正前方那露出尖端的高耸的松树：“先到那棵松树下。” 　　话落，像是想到了什么，谢利尔又道：“你们自己应该都感觉到了，从进到无妄虚密林开始，就有一种沉重感在挤压你们的行动。” 　　尼克点头，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虽然还并不明显，但是有所感觉。”不过这对于他们来说问题并不大，行动会变得迟缓，他们也会逐步适应。 　　阿莱尔对着谢利尔笑起来，少年的眉眼里透着一种意气风发，他很有自信的说道：“只要我们适应的够快，变迟缓的速度就追不上我们。” 　　谢利尔眉梢微扬：“那就出发吧。” 　　阿莱尔立刻抬手：“遵命！” 　　那棵松树的位置距离他们并不算远。 　　走过去的路上，依旧是尼克走在最后面。 　　至于最前方的，原本是利森维恩一个人，现在多了个谢利尔。 　　细碎的雪花纷飞而落，利森维恩黑色的军靴踩在纯白的雪地里，留下一个个脚印。 　　谢利尔走在他的身侧，瞥了眼这沉如深潭的暗骑士，他周身那肃杀凛冽的气息，与这片凉寒的雪地，形成了一种十分契合的冷，冷得孤傲而强悍。 　　谢利尔又想到即将要见到的另一个光明神化身，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兴味。 　　七分钟之后…… 　　加上谢利尔的六人小队走到了这棵松树前。 　　足有五十米高的松树像一把巨大的伞，碎雪落在松叶上，层层叠叠中透出了一种清冷又巍峨的美。 　　在这白雪皑皑间，树的正下方，一个银色长发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们蹲在地上，像是在捡着什么东西。 　　在他的右侧，还放着一个精致的竹篮。 　　而他左侧的地面上，生长着一大片浅棕色的蘑菇，这些蘑菇的花鼓中心，长着一只圆圆的眼睛，它们看着这个银发男人，欢快的眨着眼睛。 　　阿莱尔的瞳孔再次地震，因为有些不确定所以说话都变得磕绊：“会眨眼睛的蘑……蘑菇？” 　　听到他的声音，原本正欢快看着银发男人的蘑菇们，齐齐朝着谢利尔他们这边看来。 　　这时，蹲在地上的银发男人也站起身，转向了他们。 第34章 　　细绒的雪，从松叶的缝隙中飘洒而下。落在他柔顺的银发上，颀长的身体上，为他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华。 　　他站在树下，面容沉静似水，碧绿色的眼睛干净又深邃，有一种浩瀚无垠、好似能包容世间万物的温柔。 　　周身温润纯净的气质与纷扬的风雪形成两种极端。 　　你看着他，就心生欢喜。 　　只觉风雪的寒冷与萧瑟都尽数消失。 　　除了利森维恩之外，其他四人都怔愣了。 　　罗拉摸了摸自己的心脏，不禁说道：“伟大而仁慈的光明神在上，原谅弱小的我无法想象你圣洁的容颜，只能从这个青年的身上幻视出您一丝的风采。” 　　尼克的眉头微微拧着，情不自禁的说：“很奇怪，只是看着他，精神的紧绷感就慢慢放松下来。” 　　阿莱尔赞同点头。 　　拉格伦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显然也认同其他三人的观点。 　　唯有利森维恩。 　　唯有利森维恩的情绪始终不变。 　　或许也不能说是不变。 　　因为他的眼神里，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了一道隐约的排斥，细不可察。 　　谢利尔注意到几人的反应。 　　该说不说，这个“善”阵营的化身不愧为最接近光明神本体的存在。 　　他身上那种由至纯的圣洁之气，所带来的天然亲和力，能让第一眼见到他的光明神信徒，服从于本能，产生一种欢喜感、亲切感。 　　在谢利尔他们打量银发男人的时候。 　　他的目光也在几人脸上一一扫过，在触及到利森维恩的时候，他短暂的停顿了一下，随后才看向了谢利尔。 　　看着谢利尔，他那双仿佛蕴含着万物复苏之光的绿眸里，浮现出一抹轻微的困惑。他嘴唇微抿，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片刻后，主动朝着谢利尔他们走来。 　　他走到距离谢利尔大概一米远的位置，缓缓开口：“你们……从兰欧大陆来？” 　　他的声音很好听。 　　是一种轻扬的、优美的悦耳。 　　像阳光下的潺潺流水和杨柳溪风，仿佛拥有驱散内心各种负面情绪的魔力，传入到耳朵里的时候，能让人不自觉放松警惕，卸下戒备，露出柔软的一面。 　　如果是普通人，此刻早已经开口回答了他的话。 　　但是在这六人小队里，且不说谢利尔和利森维恩，就是其他四人，也不算是普通的存在。在最初的惊异过后，这个时候已经在开始调整自己的心绪。 　　利森维恩静默不语。 　　他身姿毅然，并不受影响，依旧如出鞘刃尽锋芒。 　　其他四人，则是克制着那种想要回答的本能影响，全部把视线转向了谢利尔。 　　他们来这里是受赛奥王后雇佣，在必要时候协助利森维恩拿到传说中的光之神杖。但这是需要绝对保密内容，不可能对旁人透露。 　　他们不确定这个银发男人的身份。 　　而在充满未知的无妄虚密林里，面对一个不知身份的存在，最好的做法就是谨慎言语。 　　即便对方的这话听起来，似乎只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询问，询问的内容也没有涉及到什么机密。 　　但四人还是选择等拥有全知能力的谢利尔来回答。 　　谢利尔抬了抬眼睫，对上他的目光：“是。” 　　银发男人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绿眸定定地看着谢利尔，用一种略带好奇的语气说：“你好像和他们都不太一样。” 　　他这话一说完，其他四人的呼吸瞬间一紧。 　　看向他的眼神也蓦然警惕，身体更是迅速调整出一种最佳的应敌状态。 　　他们可不觉得这个银发男人只是随口一说。 　　对方的口吻虽然很舒缓温和，但是明显是真的感觉到了谢利尔与他们这些人的不同。 　　四人很清楚谢利尔是魔镜这个秘密必须永远烂在心里。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密林中，毫不夸张的说，谢利尔就是他们最后的底牌，是绝对不能够出任何差池的存在。 　　相比起这几人瞬间戒备的反应，作为当事人的谢利尔，反倒是不见丝毫紧张，他好整以暇的问道：“哪里不太一样？”他倒是很想听听这位善阵营的化身，会给出一个怎样的回答。 　　这个善的化身，虽然是三个化身之中最接近光明神本体的存在，但这个“最接近”，也仅仅只是相对其他两个而言。 　　他虽然有圣光庇佑，但终究只是化身。 　　不会像本体那样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了解。 　　所以此刻，听到这个化身说出这样的话。 　　谢利尔还是有点想知道，这个初次见面的化身说他和其他人不一样，是基于一种直觉来判断的，还是因为受到了圣光那层幸运buff的影响。 　　面对谢利尔饶有兴趣的反问。 　　银发男人沉吟了两秒，轻轻摇了摇头，很认真的回答了一句：“我也说不清楚。”话落，似乎是觉得这样话并不能算是一个回答，他又补充了一句：“你的气息是不同的。” 　　气息不同？ 　　谢利尔被他这说法彻底逗乐了。 　　果然，把缥缈不定、会诸多变化的气息作为一个判断的依据，也只有光明神这具有圣光庇佑的化身，才说的出来。 　　如果是从别人嘴里吐出这种回答，谢利尔兴许会直接回一句扯淡。 　　这么一想后。 　　谢利尔越发觉得有些好笑。 　　他也并没有要刻意控制情绪的意思，所以唇角的笑意，便也显得越发浓厚。 　　他的面容本就十分秾丽，无论是墨一样纯黑的发，还是鎏金般的眸，又或者是鼻梁上侧那一颗精致小巧的红痣，都是极近亮丽的颜色。 　　在这皑皑白雪中，料峭的凉风在这茂密的松林间吹拂，他站在这里，轻浅肆意的笑着，是与这片纯白沉静的雪景，完全不一样的姝色。 　　浓郁而又深刻。 　　银发的光明神化身，就这么静静盯着谢利尔看了好片刻，眼底的困惑又多了几分。 　　他似乎有些不明白自己这一句话，为何会让这个气息不同的漂亮青年笑得这般愉悦，但是他看着他的笑，纤长分明的眼睫微微眨了一下，缓缓说道：“你的笑，很好看。” 　　这单纯的赞美里，并不掺杂其他，就是一种对自己内心真实感受的客观陈述，语气平静却温柔。 　　谢利尔看着他这双像水一样碧绿的眼睛，里面有微扬的涟漪。 　　轻轻浅浅，波澜澄澈。 　　带着没被任何污秽所侵袭的善意与仁慈。 　　如果说隶属于恶阵营的利森维恩，是冰霜凛冽，那么这个善阵营的化身，就是温润无垢的圣洁。 　　两者是全然相反的两种极端。 　　一个是武力，一个是亲和。 　　武力可以摧毁所有，亲和也可以搅毁一切。 　　利森维恩的任务是拿到光之神杖。 　　而光之神杖又是这个化身的武器，此刻正被他用在另一个地方。 　　谢利尔的眸光微闪，眼底浮现出意味深长的趣意。 　　他现在已经开始期待两个化身真正交锋的时候了。 　　注意到谢利尔眼中的变化，银发碧眼的化身嘴唇微抿，又陷入了某种思索。 　　就在这时，随着一道惊起的刺耳鸟桀，一片巨大的阴影从高空中笼罩而下，顷刻间将光亮遮挡，而后又飞速掠过。 　　从树叶的缝隙间往上看去，隐隐可见这远去的身影，是一条翅膀锋利的藏青色翼龙。 　　阿莱尔有些兴奋的哇了一声：“好大的龙！” 　　这么大的翼龙，龙角一定也很大。 　　肯定比那一截龙角尖端更珍贵吧！ 　　他的双眼发亮，心里打着小九九。 　　谢利尔瞥他一眼：“珍贵与否不是看面积。” 　　谢利尔这话说完之后。 　　银发男人看了一眼已经飞走的翼龙，又看了一眼谢利尔他们：“天快黑了，你们跟我来。” 　　话音落下，他便转过身，往这棵巨型白松的最下方走去。 　　显然是打算去拿那个被他放在地上的竹篮。 　　其他人站在原地，没有动。 　　利森维恩看向谢利尔：“要跟着他吗？” 　　谢利尔微微点头：“跟他走。” 　　听到谢利尔的回答，阿莱尔的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他看着这个去捡起竹篮的银发男人，因为对方身上那种让他觉得放松的亲和感，来得实在有些莫名。 　　他忍了忍，终究还是没忍住，果断使出了一个高阶的屏蔽神术，然后走到谢利尔另一侧，极其小声的问了一句：“他到底是谁呀？” 　　在阿莱尔知道的信息里，这被称为死亡之地的无妄虚密林里，有翼龙，兽人和精灵。 　　阿莱尔试着将这个银发男人与这三类种族做对比，最后得出了似乎都不太像的结论。 　　翼龙必然是不可能，而兽人的话，这个时候应该几乎都在冬眠，至于最有可能的精灵…… 　　那应该会有尖尖的耳朵和透明如同琉璃的翅膀。 　　但是这个银色长发的男人看起来就和他们一样，背后没翅膀，耳朵也不是尖尖的。 　　综上所述。 　　这个银发男人显然不属于这三类。 　　见阿莱尔这一副又疑惑又好奇的模样，谢利尔嘴唇微勾，有些意味不明的说道：“关于这个问题，自然该由他本人回答最合适。” 　　说着他示意阿莱尔看向松树下。 　　阿莱尔侧过身，顺势看去，这才发现被他提到的当事人，此刻正看着他们，用柔和清列的嗓音回答了他的疑问…… 　　“我叫希克斯。” 　　他听到对方这么说着。 　　阿莱尔的瞳孔猛地瑟缩。 　　他刚刚不仅使用了屏蔽声音的神术，并且为了更保险，还刻意将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按理说这样的程度，即使是最优秀的高阶神术师，也不可能听得到他具体讲了什么。更不用说对方与他们这边，还隔了一段不算短的距离。 　　然而现实是，对方不仅听到了，还将他说的每一个字听得清清楚楚。 　　阿莱尔的眼神沉了沉，有些心惊。 　　一旁的尼克，罗拉以及拉格伦也同样如此。 　　因为阿莱尔使用了高阶屏蔽神术，所以刚刚他们即使隔得很近，也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 　　而从阿莱尔眼底的震惊来看，这个有着一头银发长发的男人，显然是将阿莱尔的话一字不差的听了去。 　　这一刻。 　　四人在心里再一次坚定了，之后说话必须要注意言辞，不能泄露不该泄露的信息。 　　与这四个人相比，利森维恩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他琥珀色的瞳孔里，多了几分锐利的思索。 　　他没有从这个人身上感知到属于神眷者的神术波动，身体的行动之间，也尽是破绽，但是利森维恩无法把他视为一个毫无威胁的弱者。 　　感觉到这几人的注视，即使注意到了阿莱尔他们眼神中的忌惮，希克斯的神情依旧很平和温然，他的目光在利森维恩身上停留了半秒，最后又看向了谢利尔。 　　他在等谢利尔回应。 　　因为看出了几人之中做决定的人是谁。 　　谢利尔没说什么，迈开脚步朝他所在的方向走去。 　　利森维恩并不犹豫的跟上谢利尔。 　　剩下的四人见谢利尔和利森维恩都动了，也没再迟疑，陆续提上了步调。 　　待谢利尔走近之后，希克斯眼睛微弯，绿水浅浅的眸子凝着谢利尔，很温柔的轻笑了一下：“很荣幸，你能信任我。” 　　谢利尔的心情顿时有些微妙。 　　这个属于光明神“善”阵营的化身，因为知道他们这几个外来者在入夜之后没有找到住处，可能会遇到危险。 　　所以即使不清楚他们的身份，即使察觉到他们来无妄虚密林的动机并不单纯，也依旧选择把他们往家里带。 　　甚至因为他们愿意跟他回家，反过来为这份信任而感到荣幸。 　　放眼三个大板块，也就只有这位，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圣光的庇佑，让他总能幸运的免去各种凶恶与危险，天然的亲和力，也让他身边围绕的，都是善意的笑语与欢言。 　　在充满善意的环境里长大的人，他回馈给旁人的，也必然是纯粹又干净的善。 　　如果以这种说法来看，光明神这具至纯至善的化身，大抵也是如此。 　　但是…… 　　这具化身属于“善”的阵营。 　　即，他的设定，从被光明神以灵魂分裂的方式，分化出这具实体的那一刻，就代表了人世间最美好的善。 　　有这样的先决条件在前，很难不让谢利尔去思考。 　　这个化身在做每一件善事的时候，到底是他本身就想去做这件事。 　　还是…… 　　仅仅因为这件事是一种善良的体现，所以他才会为了这个善而去做它。 　　有利森维恩做对比在前，谢利尔其实更倾向于前者。 　　即每个化身就只是指代一种阵营，并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弯绕。 　　就像利森维恩虽然是“恶”的阵营，但是并不是为了体现自己的“恶”，才去特意做“恶”的事。 　　不过每个化身，都算是单独的存在。 　　化身与化身之间，只能做个参考。 　　所以关于后者可能性，谢利尔也并不排除。 　　谢利尔在脑海里想了很多，现实里，也才过去一秒。 　　这时，走过来的阿莱尔看了看谢利尔，又看了看希克斯。为了避免自己的问话可能会泄露谢利尔全知的能力，在思考了半秒后，他选择直接问希克斯：“你准备带我们去哪里？” 　　“对了，我的名字是阿莱尔。”他想到刚刚这个银发男人主动说了自己的名字，于是这会儿也报出了姓名。 　　希克斯闻言，偏头看向他：“阿莱尔，我会将你们带到我的木屋里。” 　　话落，他的视线又转向了谢利尔，他说道：“我的木屋很安全，你们可以在那里度过无妄虚密林里的第一个夜晚。” 第35章 　　希克斯的木屋，在这片长白松的东北方向。 　　以谢利尔为首的六人小队随着希克斯到达木屋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 　　虽然是同一片天空，但是无妄虚密林的夜空看起来要比兰欧大陆更晴朗，月色也更皎洁。 　　如水的银白光辉从天幕中漫洒下来，穿过几许树叶的缝隙，投落到层层叠叠的竹木瓦砾上。 　　在木屋最前方的栅栏门上，挂着两盏用白蜡烛装点的透明水晶灯笼。两侧的栅栏边上种着月季、蔷薇和色泽浓郁的红翎兰。 　　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小院的上方飞舞。 　　与烛光，与月光交融在一起，给小院带来了充满梦幻感的光亮。 　　门后的小院内，有一张方形的小石桌和四张圆柱形的小石凳。 　　此刻，小石缝上，站着四只灰棕色毛发的小松鼠正，它们齐齐抬着脑袋，看着站在石桌上的一只红棕色的松鼠。 　　这样的画面乍眼一看，就像是有一场松鼠家庭会即将开展。 　　在希克斯将小院的栅栏门打开之后，站在石桌上的红棕色松鼠耳朵往上一动，倏的一下纵身一跃：“希克斯！是希克斯回来啦！” 　　它发出欢快的喊声，一边喊一边朝着希克斯这边跑来。 　　其他四松鼠也纷纷跳下石凳，欢呼雀跃的跑向希克斯，嘴上也不忘喊着：“希克斯！希克斯！希克斯带回来好多新鲜的松子！” 　　谢利尔站在希克斯后方两米远的位置，目光落到这五只奔跑的松鼠身上。 　　虽然通过全知的能力，他早就知道这位化身养的这五只松鼠会说话，但是还是那句话，知道和实际看到，终究还是有些不同。 　　谢利尔觉得很有趣。 　　这五只松鼠和由系统化成的胖乌鸦不同，胖乌鸦的话只有他能听懂，在其他人耳朵里听到的就是很正常的乌鸦叫。 　　而这五只松鼠，从它们嘴里说出来的，是确确切切所有人都能听得懂的话语。 　　虽然只能是说出字数不多的那种短句，但是旁人与它们交流起来，并不会有什么沟通上的障碍。 　　阿莱尔的眼睛瞪得老大，小鹿眼再一次像圆鼓鼓的铜铃：“松……松鼠说话了？”他又开始变得有点磕绊了，此时内心的惊讶与错愕，甚至比他看到蘑菇会眨眼时还要更甚。 　　从会飞的毒蝎，到长眼睛的蘑菇，现在又是会说话的松鼠…… 　　就这短短的几个小时的时间，在这神秘莫测的无妄虚密林中，阿莱尔所受到的认知冲击，就已经彻底超过了他以往十七年的人生。 　　与阿莱尔相比，尼克，罗拉以及拉格伦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们全都目光直直地盯着这五只将希克斯围起来的松鼠，感受着这片新天地带来的冲击。 　　就连利森维恩，也微垂眼眸，在最先跑过来的那只棕红色松鼠身上多看了两眼。 　　希克斯蹲下身，伸出手，在每一只松鼠的头上都轻轻抚摸了一下：“我回来了。” 　　“希克斯欢迎回来！”五只小松鼠整整齐齐的回应道，清清脆脆的声音像可爱的灵鸟。 　　希克斯碧绿的眼眸里盛着柔和的笑意。 　　“今天还有六位来自远方的伙伴。” 　　他这句话说完之后，这五只眼里只有希克斯的松鼠，才挪动双脚，然后把脑袋转向了谢利尔他们。 　　阿莱尔抿了抿唇，随即抬起手，试探性的打了一声招呼：“你……你们好？” 　　五只小松鼠也不给阿莱尔回应，就只看了他一眼，就把目光移到谢利尔和利森维恩这边。 　　它们看了看谢利尔，又看了看利森维恩，接着又看了看谢利尔，像是在研究着什么一样，如此往复了两次之后，最终将目光定格到谢利尔身上。 　　五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盯着谢利尔，似乎在很认真的思考。 　　谢利尔垂下眸子，也看着它们。 　　长长的睫毛像轻纱织成的羽毛，他眼底含着几分笑，微卷的弧度下，透着几分兴味而散漫的味道。 　　片刻后，似乎是得出了结论。 　　作为小领头的棕红色松鼠，将脑袋摇成了一个拨浪鼓，率先开口：“不喜欢！不喜欢！” 　　其他四只小松鼠也跟着它摇起脑袋，齐齐附和道：“不喜欢，不喜欢。” 　　谢利尔乐了，学了句：“不喜欢，不喜欢。” 　　五只小松鼠一听，身上的毛发瞬间炸开，十分生气的鼓起两边的腮帮子，跑回去向希克斯告状：“黑头发，好看，坏！” 　　它们一边说着，一边紧张的抓起希克斯的双脚：“希克斯，不能喜欢，不能！” 　　希克斯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随后再次伸出手，温柔的抚摸五只小松鼠的脑袋。 　　他说道：“不能这么没有礼貌。” 　　五只小松鼠还是一直摇头。 　　“黑头发危险！好看，危险，不能喜欢！希克斯不能，会伤心！” 　　黑头发、好看但危险的谢利尔听到这，实在没忍住笑出声：“对，我危险。”他流光熠熠的金色狐狸眼往下弯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附和着。 　　这五只小松鼠的前身，是光明神殿中的一朵四叶莲，代表着绝对的幸运、绝对的美好。 　　因为是唯一一朵红褐花核的四叶莲，所以被光明神摘去之后放在了神座的扶手上。 　　而后，在万年，万万年的时间里。 　　在光明神的圣光影响之下，这朵四叶莲开了心智，从只能单方面聆听神的声音，到能在神的座下欢快的唱歌。 　　光明神在将自身的灵魂分成三份，投身于三个地方之后，这朵四叶莲也转了身，来到了善阵营的化身的身边。 　　虽然没有特别的能力，但毕竟曾经作为幸运的代表。 　　所以此刻，才在看到谢利尔之后，无意识激发了前世的感知，本能察觉到谢利尔的出现，会改变希克斯原本的生活，可能会让希克斯变得不幸运。 　　“危险！危险！”五只小松鼠固执的强调着。 　　这时，从下船之后就一直待在谢利尔口袋里休息的胖乌鸦，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它“嗖”得一下飞出来，停在谢利尔的肩膀上，气势汹汹的对五只小松鼠挥起臂膀说：“退！退！退！” 　　于是接下来的发展，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变成了五只小松鼠与一只胖乌鸦的battle秀。 　　五只小松鼠气鼓鼓。 　　一只胖乌鸦翅膀挥不停。 　　“危险！危险！危险！” 　　“退！退！退！” 　　谢利尔乐惨了。 　　这是什么沙雕现场。 　　他单知道和自己一个德行的胖乌鸦，对上这五只小松鼠会很好玩，却没想到会这么好玩。 　　五只小松鼠很气很气，“胖乌鸦！丑！丑！” 　　它们听不懂胖乌鸦说了什么，但它们知道肯定不是好话。 　　最后，还是克里斯温声制止了五只气成河豚的松鼠：“你们先回蘑菇屋。” 　　听到希克斯这么说，五只小松鼠瞪了一眼谢利尔肩上的胖乌鸦，不情不愿的跑向了木屋的后方。 　　胖乌鸦骄傲的挺了挺脖子：“谢利尔，我厉害吧！”它歪着脑袋看向谢利尔，颇有一种小人得志的样子。 　　谢利尔点头，并赏给了它一个爱的脑瓜崩。 　　胖乌鸦嗷了一声，重新飞回到谢利尔的衣服口袋里。 　　这时，希克斯也重新提起装着松子的竹篮。 　　“进来吧。” 　　他对谢利尔他们说着，语气悦耳舒缓，看向谢利尔的眼神依旧很温和沉然，并没有因为五只小松鼠的话而改变态度。 　　谢利尔与几人走进院子。 　　空气中淡淡的花香与木头特有的清香混杂在一起，静谧别致的木屋相得益彰，透着一种很清雅的温馨。 　　而这种感觉，在从院内进到木屋里之后，顿时更甚了。 　　小木屋的空间并不算很大大，但是一切都布置的井井有条，干净又整洁。 　　在进门的右侧位置，放置着一个四层竹柜。 　　柱柜的最上两层，整整齐齐的放满了新鲜酿制的松子酒。下两层，也摆满了其他类型的酒。 　　谢利尔盯着这木质酒柜看了两秒，随后又看向将烛灯点燃的希克斯。 　　对噢，这位光明神的化身，是三个化身之中唯一一个钟爱各种酒的人。 　　利森维恩是不喝酒，也没有特别的喜好。 　　至于海底那位，对喝酒也并不算钟情。 　　唯有无妄虚密林的这位化身，喜爱喝酒。 　　其中最偏爱的就是松子酒。 　　他每天都会去捡红松子，大部分会喂给那五只松鼠，剩下的小部分则是和着山泉水一起，用来酿制成入口绵甜的松子酒。 　　如果不是全知的能力，谢利尔其实还是挺难想象，这么一个看起来圣洁霁月的化身，竟然爱喝酒。 　　或者更准确的说，他只是单纯将酒当成了一种如同各种水果汁之样的饮料。就谢利尔所知的信息里，无论是浓度多高的酒，他都可以平静的喝下去。 　　几乎不会上脸，也几乎不会产生意识朦胧的醉意。 　　注意到谢利尔的视线。 　　他似乎读懂了这个目光里的含义，是与那放了满柜的酒有关。 　　他看向最上两排的松子酒：“松子酒的口感清香甘润，我喜欢用它来搭配可可饼。” 　　说到这，他短暂的停顿了一下，收回视线看向谢利尔他们，才继续说道：“今天的晚餐也会是这个，希望你们不会介意。” 　　“自然不会。” 　　谢利尔不仅不介意，甚至还可以说是有些期待。 　　他知道这位化身很注重酒味的协调，所以酿制出的松子酒，味道非常醇正爽净。 　　除此之外，这位化身更是做的一手相当不错的可可饼，那可可饼无论是粉的软硬，还是颗粒的细腻感都恰到好处。 　　是不管搭配松子酒，还是搭配鲜牛奶，都会让味蕾得到享受的程度。 　　而事实证明…… 　　关于光明神化身的这个信息，准得实在不能再准。 　　在谢利尔将可可饼吃进嘴里的那一刻，他看向希克斯的眼神，瞬间亲切了几十倍，并且已经开始在心里设想如何让希克斯去尝试做更多的甜点。 　　这位化身无疑是个实打实的居家派。 　　明明在厨艺上有极高的天赋，如果只是日复一日的做些可可饼和酿制松子酒的话，实在太可惜了！ 　　沙拉饼，曲奇，松子桂花糕…… 　　谢利尔将想吃的在心里通通罗列出来，看像希克斯的眼神顿时又亲切了不少。 　　谢利尔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他的反应也自然被在场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 　　希克斯那双充满绿意与生命力的眼眸，在烛光的照耀下，似水般温柔。 　　他看着谢利尔道：“还合口味吗？” 　　谢利尔咽下这第一口可可饼：“很不错。” 　　在美食上，谢利尔从来不吝啬于夸赞。 　　希克斯微微一笑，“我很荣幸，你能喜欢。” 　　说完他又看向其他人：“希望也能和你们的口味。” 　　他不偏不倚，温和有礼，将一个主人招待客人的礼仪做到了极致。 　　这时，从进来开始，就一直在观察四周的阿莱尔，此刻看着自己面前这装着食物的餐具，没忍住说道：“这里好多工具感觉和我们兰欧大陆的，也大差不差。” 　　譬如他们现在用餐的各种餐盘和刀叉。 　　譬如桌子中间这形状精致的白烛。 　　又譬如不远处那个用来碳烤的熏炉。 　　如果只单单看这屋内，阿莱尔甚至会有一种他其实还身处于伯莎利顿国的感觉。 　　同样一直在暗暗观察四周的罗拉他们，虽然没说话，但是在阿莱尔开口之后，默契的点了点头。 　　拉格伦问道：“这些用具是从哪里获得的？” 　　他上一次踏进无妄虚密林，只见到三个种族中的翼龙。 　　至于兽人和精灵，他并没有看到。 　　相比起野性狠蛮的兽人，他倾向于这些精细的用具，是来源于精灵族。 　　而很快，他的猜测也得到了确认。 　　希克斯回道：“精灵族。” 　　在希克斯说话间，谢利尔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这颜色透明如清水的松子酒。 　　入口的这一刹那，浸润到舌尖的甘爽与可可饼残留的甜味融在一起，组合出一种很独特的味道。 　　怪不得希克斯经常这么吃。 　　谢利尔不禁眯了眯眼，品味起唇齿间的清甜醇香。 　　他的眼睫浓长，眼睛是很特别的狐狸眼，此刻半眯眼眸后，眼鼻梁上侧的那颗小痣也随之微微上移，小小巧巧的一颗，缀在眼角的下方，显出了一种慵懒又妩媚的感觉。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坐在谢利尔右侧的利森维恩，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从前利森维恩并不会去在意一个人的外貌。 　　那在他看来是最没有必要关注的一点。 　　他对旁人的容貌，身形，也并不在乎。 　　唯有身旁这个青年，让他意识到美和丑、和普通的差距，让他意识到美对于视觉的冲击，可以强烈到……足够影响身体的各种反应。 　　心脏的跳动，皮肤的颤栗，耳根的发痒，身体的紧绷。 　　他一点点意识到了这些种种。 　　他清楚知道了对方很好看。 　　知道对方的外貌很吸引人。 　　而现在来看，这份吸引力显然比他以为的还要更深。 　　他只是无意识的做出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神态，其他人就像是受到了磁场的吸引，出于一种追逐美的本能，去用视线追寻他。 　　利森维恩并不是很确定，此刻内心这一股不悦的情绪，是否是源于嫉妒。 　　在利森维恩看来，嫉妒必然是伴随着占有。 　　他喜欢这个黑发青年，他很清楚。 　　但是他也从没有想过要将对方占为己有。 　　不过不管是哪种情况，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因对方而动容，无论是那种层面上的。 　　在利森维恩沉思间，胖乌鸦再次从谢利尔口袋里飞出来。 　　它的双脚踩在谢利尔的手腕上，抬着脖子说道：“谢利尔，我想要牛奶配可可饼。” 　　谢利尔戳了戳胖乌鸦的脑袋，随即看向希克斯：“可可饼配上牛奶应该也会很不错？” 　　希克斯轻轻摇了摇头：“没有牛奶。”他顿了一下：“不过有奶油。”说完他看向谢利尔手腕上的乌鸦，似乎是在征求胖乌鸦的意见。 　　胖乌鸦迅速点头，奶油也行，奶油也行。 　　希克斯笑了一下：“我去拿。” 　　他并不怎么喜欢甜腥太重了奶制品，也几乎从不吃这些。不过由于可爱的松鼠们偶尔会想要更甜一点，木屋里也会准备比牛奶更容易存放的奶油。 　　很快，希克斯拿来了装着奶油的盒子。 　　与此同时，他还额外拿来了一个精致的小碟子。 　　显然是为胖乌鸦特意准备的。 　　谢利尔随口道了声谢，从希克斯手中接过奶油盒和小碟子。 　　这奶油盒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包装非常精美，上面还系着很可爱的花绳，和一个蝴蝶结蕾丝。 　　奶油是精灵族的幼崽最喜欢的甜味品，精灵族又是最爱美、最喜欢追求美的种族。他们很看重美丑，很在意自身的形象是否精致得体。 　　对外在的各种东西，也会尽可能的进行美好的装点，习惯性将它包装到一种足够赏心悦目的程度。 　　简单来说，是一个对美很有强迫症的种族。 　　就谢利尔所知道的信息里，现任精灵族的王子就是一个极度追求美丽的狂热者。 　　他长得俊美好看，身边的人，无论是侍女还是随身随从，也都必须要好看，哪怕是负责打扫卫生的佣仆，也必须要有一副优胜于普通精灵的皮囊。 　　美名其曰，不能辱了尊贵王子殿下的眼睛。 　　眼下，谢利尔看着手中这个小盒子，莫名就想起曾经生活的蓝星上，那些装各种喜糖的小礼盒。漂亮是漂亮，但是打开起来也相对会麻烦和繁复一些。 　　谢利尔将小盒子一点点拆开，奶油的甜香味也从里面慢慢弥漫而出。 　　谢利尔轻轻嗅了嗅味道，加快了速度。 　　而胖乌鸦也在这甜香味之下，从谢利尔的手腕上跳到桌面，站在谢利尔的旁边，低着脑袋迫不及待的等着谢利尔将奶油完全开盒。 　　在谢利尔将双面的封口撕开的时候，指尖不可避免的沾染到了些许奶油。 　　这些纯白细腻的奶油在暖橘色的烛光下，显出了一种朦胧的色泽，粘稠柔滑的落在他纤长细白的手指上，使得那原本圆润如玉的指尖，也平添了几分不经意的暧昧。 　　谢利尔看了眼沾到奶油的手指，还没做出反应，下一瞬，两条不同颜色的手帕就递到了他的面前。 　　一条来自他的左侧，颜色很深，纯色系，没有一点繁复的花纹。 　　另一条来自他的右前方，整体是白色的，布料更精致，隐隐能从褶皱中看到上面绣着五只松鼠。 　　是利森维恩和希克斯同时伸出了手。 第36章 　　这一瞬间，空气突然陷入了一种很诡异的安静。 　　其他四人看了看同时递出手帕的利森维恩和希克斯，紧接着又看向被两人给手帕的谢利尔。 　　明明是同一张桌子。 　　此时此刻，这三个人之间却仿佛形成了一个其他人无法插足的壁垒。 　　阿莱尔眨了眨眼睫，在利森维恩和希克斯身上来回扫视了半秒，莫名感觉到了一种紧张。 　　明明这两个衣服一黑一白的人，一个人的表情淡然又温和，另一个人也是和平日里也一样没什么情绪起伏，但是阿莱尔看着看着，就觉得有一股不知名的气氛在空气中萦绕。 　　不是那种非常紧绷的剑拔弩张，但也绝对不平静。 　　在这沉寂的氛围里…… 　　作为当事人的谢利尔抬起眼帘，顺着这两条手帕看向了手帕的主人。 　　希克斯说道：“擦一擦吧，”他像是在解释自己的行为，语气里流露着自然而然的好心。 　　这样贴心的举动，就像是一种刻进骨髓里的习惯，礼貌亲和，似乎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如果对象换成是其他人，他也会递出手帕。 　　利森维恩没有说话，只是拿在手中的手帕并没有要收回的意思。 　　谢利尔又垂眸看向这两条手帕。 　　目光在白色手帕上停留了半秒。 　　看来之前对希克斯性格方面的一些推测，他需要再更新一下了。 　　如果真的是出于一种对事不对人的温柔，那么当希克斯发现利森维恩也递出手帕的时候，就该体贴的主动收回手。 　　而不该是现在这般，像是什么也没有察觉到一样，继续维持着手上的动作，与利森维恩之间形成一种很短暂的僵持，等谢利尔来在他们之中做出选择。 　　谢利尔眸光微动。 　　难道是因为这两个化身一个代表善，一个代表着恶，而善与恶是天然对立的两方，所以即使只是初次见面，也会在无形之中，对彼此形成一种天然的排斥？ 　　就像磁铁的两头？ 　　谢利尔被自己这想法逗乐了。 　　虽然他该感谢这两位能想到给他递手帕，并且在这一时间就付之了行动，但是…… 　　感谢，但没必要。 　　因为奶油沾在手指上这种事，这对于谢利尔来说真的不是什么问题。 　　他将撕开的奶油盒子放到桌上之后，直接说道：“只是一点奶油的话，我其实没有必要用手帕。” 　　话落，他将沾着奶油的手指抬起，对着早就准备好的胖乌鸦喊道：“小黑。” 　　胖乌鸦一听，脑袋一动，不带犹豫的将谢利尔手指上的奶油迅速啄干净了，一点也没浪费。 　　整个过程快而准，不到三秒，干净又利落。 　　一看就没少干这种事儿。 　　希克斯愣了一瞬，随即自然的收回手。 　　利森维恩看了一眼完工的胖乌鸦，又看了一眼谢利尔那一点也不像沾过奶油的手指，也将手帕收回。 　　原本还有些诡异的氛围，就这么在胖乌鸦用嘴干完奶油后，自然而然的消散了。 　　至于其他人，看向这只胖乌鸦的眼神，也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能的微妙。 　　这之后，谢利尔自己用可可饼搭配着松子酒喝，给胖乌鸦吃的是用奶油卷过的可可饼。 　　…… 　　晚餐之后。 　　希克斯走到每个窗户前，将这些窗户一一关上了之后，又仔细检查了一遍。 　　对于希克斯的做法，阿莱尔他们都有不同程度的疑惑。 　　知道原因的谢利尔，倒是觉得希克斯这番举动有点多此一举。毕竟，有那层圣光buff在，即使他不关窗户，也没有谁敢靠近这个木屋。 　　在确认完窗户上的提震风铃没有任何问题之后，希克斯走向了谢利尔他们。 　　“夜深了，外面会比较危险，若非必要，请尽可能待在木屋里。”他缓缓说道，声音平顺柔和。 　　听到这，阿莱尔耐不住心底的好奇，直接问了句：“外面是有什么？” 　　希克斯：“翎兽。” 　　他说道：“一种能短暂隐藏身形的飞兽。” 　　他这么说之后，阿莱尔试着想象了一下，还是没有在脑海中形成一个大概的画面。 　　阿莱尔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睫，深棕色的小鹿眼转动了几下，最终还是看向了谢利尔。 　　他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克制住了，将那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想问拥有全知能力的谢利尔，这个会飞会短暂隐形的翎兽，到底是长什么样的。 　　与阿莱尔相比，其他三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希克斯说的太过笼统，一句简单的概括很难让人在心里形成画面。 　　谢利尔所知道的翎兽，外形就像是长着翅膀的灰蜥蜴，体型有一个成年男人的大小。 　　白天在巢穴里休眠，到了深夜才会出来。 　　翎兽是群居肉食性生物，繁育力极强，因而数量极多，就像成灾的蝗虫之于人类一样，翎兽对于精灵族和兽人族来说，就是一种无法被彻底铲除的祸害。 　　它们的爪子非常尖锐锋利，牙口的咬合力堪比深海白鲨。 　　除此之外，它们十分擅长利用分泌到皮毛上的一种特殊的磷粉，来短暂性的隐藏身形，然后再根据地形，对精灵族和兽人发起出其不意的攻击。 　　因为是绝对的肉食性生物，林中所有的动物是它们的目标，精灵和兽人也同样在它们的食谱中。 　　不过就目前而言，翎兽被精灵和兽人所熟知的一个弱点，也很鲜明——— 　　它们怕火。 　　猛烈的火能在几秒时间烧毁它们的皮毛，它们在靠近火源的时候，身体的行动也会变得十分迟钝。 　　虽然这个并不是致命弱点，但是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将翎兽消灭一部分。 　　对付翎兽，精灵族最常用的武器就是星火弓箭。兽人的话，他们在兽化形态的时候，战力很高，不需要借助额外的工具就能对抗翎兽。 　　但也仅仅只能对抗。 　　因为翎兽通常都是群攻，利用数量来对落单的兽人进行围剿捕杀。 　　当然相对的，在食物不够的时候，兽人也会猎杀翎兽来充饥。 　　如果用最简单的词语来概括的话，无妄虚密林里的三大种族，精灵代表着秩序与文明，兽人代表着原始和野性，翼龙则代表着强大和孤冷。 　　会喷出火焰的翼龙是翎兽的克星，不过翼龙很少会在傍晚出现。 　　翼龙族有属于自己的族群领地，那片领地除了翼龙没有任何生物能够进去，大部分翼龙也不怎么愿意从领地里出来。 　　时间上的错开，再加上翼龙从不关心领地外的事。 　　这才就使得没有天敌的翎兽，在无妄虚密林的泛滥成灾。 　　就谢利尔知道的，因为兽人几乎全部回到洞穴里冬眠，少了这一大部分阻碍的翎兽，已经开始大规模往密林的中心靠近，那里是精灵族的王国。 　　赛奥王后想要得到的光之神杖也在那里。 　　至于为什么会在那里。 　　谢利尔看了一眼希克斯。 　　虽然算是被精灵族单方面的、奉为了地位仅次于精灵王的大神官，但是他自己到底没有直接拒绝。 　　有大神官的责任在前，再加上又是光明神那代表着善的化身，他本身也愿意为了精灵国的安稳，去做自己能做的事。 　　譬如将武器用来镇守。 　　感觉到谢利尔的视线，希克斯也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随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走向一个刻着雕花的单边储物柜，然后从里面拿出一本有些陈旧的书：“这本书里有写到翎兽。” 　　他走上前，将书递给阿莱尔。 　　待阿莱尔接过之后，他说道：“我休息的地方在木屋后面的蘑菇屋，这里只有一间房，今晚你们休息的话……” 　　阿莱尔立刻说道：“我们有睡袋。” 　　希克斯微微点了点头，走到木屋门口。 　　“那就预祝你们能有一个香甜的梦。”他柔和的声音如祈愿一般悠扬，独特的韵味让人感受到暖风吹拂的温暖。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的视线在阿莱尔包括利森维恩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在谢利尔身上停留了半秒后，离开了小木屋，并将木屋的门贴心的关上了。 　　希克斯一走，阿莱尔整个人就彻底放松了下来。 　　希克斯在的时候，他总会在不知不觉中下意识放下警惕。 　　这对于他们雇佣兵来说，无疑是大忌，这让他不得不更集中经历，去克制这种本能。 　　罗拉和尼克也同样如此。 　　现在希克斯去了后面的蘑菇屋，两人也松了口气。 　　但同时，他们对希克斯的身份也愈发好奇。 　　而除了希克斯的身份之外，他们脑海里还有很多其他疑问。 　　如果不是因为怕问谢利尔会导致谢利尔魔镜的身份被怀疑，几人早就想直接开问了。 　　谢利尔走到一旁的木凳坐下：“现在你们有什么想问的都问吧，能回答的，我都会回答。” 　　拉格伦闻言看向谢利尔：“不会被听到吗？” 　　其他三人也齐刷刷看向谢利尔。 　　阿莱尔不放心的再次问：“这样真的不会被听到吗？” 　　显然，他对于不久前希克斯无视屏蔽术听到他说话的事，记忆犹新。 　　谢利尔直接回道：“不会。” 　　其实就算能听到，谢利尔其实也并不在意他魔镜的身份被希克斯知晓。 　　甚至从某方面来说，对方知道了，反而对谢利尔更有利，因为可以加快他获取对方的血液的计划进程，直接开始第一步。 　　拉格伦问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不会？”他不明白现在和傍晚那会儿存在什么区别，甚至如果硬要对比的话，那个时候的阿莱尔还使用了屏蔽术。 　　一直没说话的利森维恩，突然开口：“他使用了某种特殊能力？” 　　谢利尔看向他，微微一笑：“猜对咯。” 　　谢利尔说道：“在树下的时候，他使用了听风吟。” 　　“听风吟？”阿莱尔眉头一皱：“我从来没有听过这种神术。” 　　“不是神术。”利森维恩直接否定。 　　如果是使用神术，身上必然会存在神术的波动。而只要是存在神术波动，无论多细微，他必然都能在第一时间察觉。 　　但是他从始至终没有感知到一丝神术波动。 　　谢利尔微微点头：“对，确实不是神术。” 　　阿莱尔听得云里雾里：“不是神术那到底是什么？” 　　“行术，一种在精灵族很普通但用起来很困难的口诀行术。” 　　神术在兰欧大陆只有神眷者才能施展。 　　而行术在无妄虚密林的精灵王国中，每一个精灵都可以使用。 　　只要在限定的时间里将口诀念对，就能催动行术。 　　“口诀行术？”罗拉略微感叹：“还真是一个从未听过的名词。” 　　阿莱尔继续问：“那你说的很普通但是用起来很困难又是什么意思？” 　　谢利尔回道：“普通是因为这个口诀在精灵族随便一个书铺里就能买到，困难是因为口诀不仅非常长而晦涩，还相当拗口。” 　　听到这，拉格伦找准了重点。 　　“既然口诀很长，那在使用的时候，必然会花费一些时间，希克斯是怎么做到？” 　　“他不用念口诀就能使用。”他体质特殊，他有圣光庇佑，在这一层光环下，希克斯就是个挂逼。 　　当然，这后面的话谢利尔没说出来。 　　利森维恩直视着谢利尔的眼睛：“他在精灵国的身份是什么？” 　　不得不说，比起拉格伦，利森维恩更会抓重点，思维也相当灵活敏锐。 　　只从他回答的这几句话里，就推断出希克斯不仅与精灵这个种族密切相关，甚至在精灵族中有着不一般地位。 　　谢利尔也看向他：“算是精灵国一人之下的大神官。” 　　罗拉惊呼一声。 　　阿莱尔的思维就比较不一样了。 　　他说道：“我竟然吃了大神官亲手做的可可饼，喝了大神官亲手酿制的松子酒？” 　　尼克问道：“那我们明天该去哪里？” 　　谢利尔：“精灵国。” 　　谢利尔说完，瞥了一眼阿莱尔手中的书，又看向罗拉，尼克以及拉格伦。 　　“你们今晚最好轮流把这本书看完，把上面的内容全部记住。” 　　拉格伦嗯了一声。 　　其他三人也回答了一句：“会全部记住。” 　　话落，阿莱尔突然看向利森维恩，然后问谢利尔：“队长不用看吗？” 　　谢利尔瞥了眼站在一旁的利森维恩：“自然是要的，不过……”他话音微微一转：“不过他明天再看。” 　　阿莱尔脱口就道：“为什么？” 　　谢利尔眉梢微扬：“因为我根据你们以往对书本内容的记忆消耗时间做了预估，你们四个轮流看完并记住的时间，加起来大概是一整晚，其中……” 　　谢利尔顿了顿，陈述道：“其中尼克需要花费的时间最长。拉格伦会用的时间最少，当然这些只是我基于你们以往的情况，做出的判断。” 　　阿莱尔呀了一声，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耳朵突然有些泛红，问出了一个根本就不需要问的问题：“我们在你面前是不是没有任何秘密。” 　　谢利尔好整以暇的反问：“你觉得呢？” 　　阿莱尔的耳朵瞬间更红了，倏的一下跑到光线最亮的地方，嘴上说着：“我开始看书了！” 　　谢利尔没再理会他。 　　这小木屋一共就两层，正如希克斯所说的那样，只有二层有一个房间。 　　这会儿阿莱尔在看书的时候，其他几人已经将睡袋从背包里拿了出来。 　　谢利尔不需要在外界休息。 　　他如果要睡觉只需要直接回镜子里。 　　镜中空间的床足够大睡起来也足够舒服。 　　至于利森维恩，在做了简单的清洗之后，最终他休息的地方在二层那个房间。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睡在房间里的床上，只是将睡垫挪到了里面。 　　艾莱尔四人需要轮流把书上的内容记住，下面的烛灯势必会一直燃着。在有单独房间可选择的情况下，利森维恩没有必要也待在下面。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镜子在利森维恩的身上。 　　利森维恩在单独的房间里休息。 　　在镜子里休息的谢利尔，也能更清静。 　　所以就睡觉的地点分配问题上，谢利尔在第一时间，就表明了自己的意愿与态度。 　　不过在随着利森维恩一起上楼之后，谢利尔并没有回到镜中空间。 　　利森维恩看向站在窗前的谢利尔：“你准备去哪里。”嘴上这么问着，实际上他已经猜到了谢利尔的意图。 　　谢利尔道：“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利森维恩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你现在要去找他？” 　　这个“他”虽然没有明说，但两人都知道指的是谁。 　　利森维恩站在逆光中，棱角分明的俊脸上透着一种比平时更深刻的冷然。 　　感受到利森维恩的情绪变化，谢利尔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他抿直的唇线，想了想，最后还是说了句：“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话落，谢利尔就直接打开了窗户，灵活的翻身跳了下去。 　　利森维恩看着敞开的窗户，走到窗前低头看向了下方，微弱的月光下，只看到黑发青年的高挑纤长的身影，距离他的视线越来越远，然后很快，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他去了木屋后方。 　　利森维恩收回视线，琥珀色的瞳孔里浮现出一抹暗色。心口的那股突然蹿起来的闷堵感，让他有些烦躁。 　　他很会有这样的情绪。 　　或者说，在遇到谢利尔之前，他从没有产生过这种闷躁。 　　利森维恩眉头微拧，再次看了一眼谢利尔离开的方向。 　　他薄唇紧绷，沉默的站在原地。 　　一直站了好几十秒，最终才离开窗前，开始习惯性检查房间。 　　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之后，他走回去躺到睡垫上，闭上眼睛，让自己强制进入浅眠。 　　与此同时，另一边。 　　木屋后方十米远的蘑菇屋里。 　　谢利尔从半掩的窗户翻身而跃，干净利落的进到了屋子里。 　　至于为什么谢利尔不选择直接敲门。 　　因为他如果敲门的话，开门的会是那只红毛松鼠，而那只红毛松鼠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是他之后，绝对会直接将门关上。 　　虽然后续他也能进来，但是谢利尔一点也不想吃一次红毛松鼠的闭门羹。 　　所以直接从窗户进，是最简单省事的做法。 　　稳稳落地的谢利尔，第一时间看向屋内光线的密集处。 　　在白蜡制成的花朵吊灯下。 　　希克斯背对着窗户坐在木凳上画画，在他的正前方是一个方形的画板架，他的左手拿着挤着颜料的小分盘，右手握着一只红褐色的画笔。 　　他银色的长发像柔滑的丝绸，朦胧的烛光照射到他的身上，光影之中，他静谧、温柔，看起来像一抹沉静的云。 　　不过与周身的沉雅之气相反的是，在他的身边，围着五只心情不佳、不停跺脚的小松鼠。 　　其中红褐色毛发的小松鼠仰着脖领，双脚来回踱着小碎步，看起来很急躁。 　　毫不夸张的说，谢利尔甚至从这只小红毛松鼠身上，看到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希克斯！不能画！黑头发坏家伙！不能！” 　　谢利尔给这只松鼠取名为小红毛。 　　“希克斯！不能画！不能画，黑头发！”这是另外四只小松鼠，谢利尔给它们四个取名为灰毛四兄弟，序号从一到四，以此来区分。 　　此刻，小红毛和灰毛四兄弟因为把注意力全放在了希克斯身上，所以并没有发现被它们说坏家伙的当事人，已经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这个房间里。 　　“希克斯！听话！不画他不要画！黑头发坏家伙！很危险性！” 　　在小红毛严肃又固执，像老母亲怕孩子被拐骗一样，不停劝导正在画谢利尔的希克斯。 　　他有这么恐怖吗？ 　　在这小红毛的视角下，希克斯就是一个不染纤尘的小白花，而他就像是一个即将要摧毁小白花的大灰狼。 　　谢利尔被自己这比喻逗笑了，没忍住轻笑出来。 　　他的笑声很轻浅，带着一种轻微的散漫和兴味，有些低，磁性的声线在这略显朦胧的蘑菇屋里，有一种很特别的缱绻。 　　听到谢利尔的笑声，五只小松鼠顿时如同惊弓之鸟一样，吓得毛瞬间炸起来，险些来了个原地蹦迪。 　　小红毛转身看向谢利尔：“你！你吓人！” 　　谢利尔乐了：“坏家伙不吓人，怎么能叫坏家伙？”他一点也不觉得跟一个小松鼠拌嘴是一件十分幼稚的事。 　　听到谢利尔这么说，小红毛松鼠更生气了。 　　那两边腮帮子都气鼓起来的样子，让谢利尔想到了曾经蓝星里的一款游戏，愤怒的小鸟。 　　还是一只会说话的愤怒小鸟。 　　这么想着，谢利尔眼中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与之相对的，小红毛松鼠的眼睛也越来越冒火焰。 　　就在它准备继续对谢利尔输出的时候，希克斯转过了身，他水绿的眸子注视着站在窗前的谢利尔，眼尾微弯，像是有些无奈的笑了下。 　　“请别再逗趣这五只可爱的小松鼠了。” 　　对于谢利尔的出现，他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就像是早就预感到谢利尔会来。 　　谢利尔看向希克斯：“你好像知道我要来？” 　　希克斯轻轻摇头，如实说道：“我只是有一种直觉，今晚不会很平静。” 　　谢利尔闻言眼眸微挑，正准备说话，五只小松鼠突然齐刷刷站在一排，意图用身体将谢利尔与希克斯划分一个界限。 　　站在最中间的小红毛松鼠，昂着脑袋不死心的说道：“黑头发危险！危险！危险！” 　　听到这熟悉的语句，为了避免退退退的沙雕现场再次发生，谢利尔用指尖抵住正准备从他口袋里飞出来的胖乌鸦。 　　他接下来还有些正事要做，乐子什么的暂且还是先放一放。 　　胖乌鸦明白了谢利尔的意思，乖乖缩在谢利尔衣服口袋里不动了。 　　希克斯注意到谢利尔的动作，意识到什么之后，对五只松鼠说道：“回小帐篷休息吧。” 　　五中小松鼠很不满的跺脚，小红毛松鼠留下一句：“希克斯！会后悔！”就气鼓鼓的离开了。 　　剩下四只灰毛松鼠紧跟其后。 　　在五只小松鼠都离开之后，谢利尔往前走了几步，他的视线落到希克斯正前方的画板上。 　　纯白的画纸上，是一张只到肩颈位置的人物肖像。 　　完成度已经很高。 　　是只需要画上鼻梁上方的那颗红痣，然后再细化一下唇部的颜色以及睫毛的密度，就能收笔的程度。 　　画中的人物，有着黑色的半头发。 　　穿着黑色的衣衫，纤长细白的脖子上缠着规整的绷带，金色的眼睛漫不经心的微微上挑，微勾的唇角带着几分愉悦。 　　一眼看去，便让人想到那四个字——— 　　栩栩如生。 　　谢利尔点评道：“画得很好。” 　　这话他说的真心实意。 　　作为画中人，他自然最清楚，画中的这幅人物肖像，无论是形准，还是神态，都无可挑剔。 　　听到来自本人的夸赞，希克斯的眼睛微微弯起，如水一般温柔的绿眸里，泛出了一种清波浅浅的涟漪。 　　他的瞳孔里倒映着谢利尔的模样，正准备感谢这份夸赞，却听到谢利尔说了一声：“不过…” 　　希克斯一顿。 　　往往这两个字为开始，就意味着接下来会转折。 　　他安静的看着谢利尔，等待着谢利尔说出后面的话。 　　谢利尔却突然笑了一下，然后在希克斯略显诧异的目光下，往前几步，走到了他的身边。 　　他站在希克斯的身侧，垂下眼眸，看向这位银发的光明神化身：“笔给我吧。” 　　希克斯看向朝自己伸来的手。 　　骨节分明，纤长又漂亮。 　　纯白的绷带严丝合缝的贴在上面，于是将两一个骨节每一个棱角都勾勒的格外精致。 　　希克斯将画笔放到谢利尔的手上。 　　他的指尖接触到谢利尔的掌心，隔着一层绷带感受到那带着微凉的柔软，一触即分。 　　谢利尔将画壁握在手里，调整了一下手势之后，身体弯腰微微倾斜，用这只刚画完头发的画笔，开始对着画纸改了起来。 　　他如画上一样墨黑的发丝，有几缕发尾落到了希克斯垂顺的银发上。 　　夜晚的风从窗外吹拂而来，这一刹那间，那随着细碎的风，而微微飘动的黑发与银发，仿佛交缠到一起。 　　这一刻，谢利尔在关注着画。 　　而希克斯在关注着他。 　　“不过呀……” 　　谢利尔缓缓开口，将希克斯的注意力拉回。 　　希克斯的目光也从谢利尔的侧脸上，移向了谢利尔的手，他看着黑发青年用那曾被他握过的笔，将画中人的眼睛，由原本的金色缓缓涂成了黑色。 　　他听到他说：“我更喜欢这样。” 第37章 　　他的语气里透着一种慢条斯理的调调，像是细沙从指缝中缓缓流泻而下，牵扯出几分莫名的酥痒。 　　他说他更喜欢这样的。 　　希克斯听着这话，再看向这一幅肖想画的时候，便也从这双变成黑色眼睛里，看到了一种无比契合的完美。 　　如墨一样幽深的颜色，像广袤浩瀚的黑夜。 　　深邃而危险。 　　在此之前，希克斯觉得如鎏金般夺目的双眸已经足够迷人。 　　然而换成黑眸之后，他才发现，没有哪一种颜色能比黑色更适合画中的青年。 　　黑眸、乌发、白肤，极致的黑与极致的白。 　　平添出一种别样的、无法被复制的味道。 　　就好像本来就该是这样。 　　谢利尔很满意自己的改动，微微侧回脸，看向希克斯：“这样如何？” 　　他的眼底含着几分笑，浓密纤长的眼睫在眼帘下方投出一片阴影，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将原本的金瞳，都染成了如画中人一样的幽黑。 　　也是这个时候，希克斯才发现两人的距离隔得很近。 　　近到对方的黑发都在细微的风中，与他的发丝隐隐勾缠到一起。 　　青年漂亮眣丽的容颜映进他的眼底。 　　希克斯很清楚对方有着一张足以让任何人惊艳的脸。 　　他很漂亮。 　　所以在回到蘑菇屋里后，希克斯选择遵从本心，将这个漂亮的青年画下来。 　　即使小松鼠们竭力反对，他也想将这份冲击力极强的美留存下来。就像他每次看到其他美好的事物，也会以画的方式将它们一一记录。 　　此刻，他从对方金色的瞳孔里，非常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这已经超过了一个交谈的正常距离。 　　屋内的烛灯在微风中轻轻晃闪，烛光与月光交融到一起，在青年的身上笼上一层明暗相间的幽光。 　　他现在最该做的，是礼貌的拉远距离。 　　但是他并没有动，而是在青年的注视下，轻轻点了点头，说了三个字：“很契合。” 　　谢利尔一听，唇角上扬的弧度又扩散几分。 　　那必须很契合，因为黑发黑眸才是最真实的他，才是他本该有的样子。 　　既然重生在这个充满奇幻的异世界。 　　那他更要以最本真的模样登神。 　　哪怕现在距离那最后的一步，还需要不少的时间。 　　但他作为魔镜，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他走的每一步，都会离那个目标更近一些。 　　谢利尔心情很好的将画笔交给希克斯，站直身体道：“你继续吧。” 　　希克斯拿回画笔。 　　被青年握过的笔杆，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微凉的气息。 　　希克斯抬眸，看向站在他旁边打算等他画完的青年：“你来应该是有事找我，我可以先……” 　　“先画完吧，我不着急。”谢利尔打断他。 　　“不是只剩一些小细节还没处理吗，应该花费不了多长时间。” 　　希克斯闻言，点了点头：“好。” 　　希克斯一旦开始绘画的时候，很快就能进入状态，将注意力完全放在在画纸上。 　　无论周围的环境多么嘈杂，他都不会受到影响。 　　就像不久前，不管小松鼠如何抱怨，他都能淡然沉静的继续画。 　　他的性格虽然似溪水一样温柔细腻，体贴有礼，大部分时候都很好说话，像澄澈的天空包容着周遭的所有，但是一旦决定下来的事，从不会再做任何改变。 　　此刻，当他开始下笔之后，视线集中到画中的肖像上。 　　他控制力道，用沾染着黑墨的毫毛尖端，精准的描摹着画中人的眼睫。 　　一笔一划…… 　　每一次的力度都用得很轻，像蜻蜓点水，细若游丝。 　　却又格外细致。 　　无论是每一根睫毛的长短，还是整体的密度与卷翘度，又或者是自然光影下的阴影与色泽变化，都刻画的极其传神。 　　几乎已经是到了一比一还原的程度。 　　谢利尔站在旁边，看着这精细得可以说是分毫不差的睫毛，感叹之余，也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调侃：“原来你把我的脸记得那么清楚呀……” 　　希克斯的手微微一顿。 　　谢利尔瞥他一眼，继续说道：“嗯，看得仔细，记得仔细，画得……也很仔细。” 　　说到最后的时候，谢利尔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几分隐约的笑意。他略微拖长了尾音，放缓的嗓音，在这份夹杂着几分促狭的夸赞里，多了一种别样的磁性。 　　恍然一听，像是情人之间打趣的亲昵。 　　希克斯嘴唇轻抿，眼中有波澜掀起。 　　毫无疑问，此时，他的专注力已出现裂痕。 　　他分了心。 　　以至于接下来再重新调完色，开始细化唇部颜色的时候，下笔也重了些，将画中人的双唇涂成了像搅碎成汁的红翎兰，成了一种有些艳糜诱惑的红。 　　画完之后，看着这一抹秾艳的殷红，希克斯自己也愣了一瞬。 　　他碧绿的眼睛盯着画中人的双唇，整个人难得显出了一分呆怔感。 　　隐隐带着一种自己都来没反应过来的意味。 　　他眼睫微眨。 　　下一秒，就听到身旁之人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哼笑。 　　谢利尔轻啧一声，俯下身往前更仔细的看了一遍画板上的这一幅肖像画，然后不急不慢的说了一句：“我的唇色可不是这样。” 　　话落，他偏头看向希克斯，难得有些认真的说：“你看看，怎么可能有你画的那么红？” 　　也勿怪乎谢利尔要强调一下。 　　就这画中人的唇色，好看是好看，但是在未干的颜料下，太过莹润和糜艳了，肤色显得更冷白，头发也显得更幽黑，乍眼一看，就像是一个刚吸食完精魂的泠泠艳鬼。 　　谢利尔可不觉得自己是这个样子。 　　这么想着，谢利尔盯着希克斯的眼睛，指了指的自己的唇：“照着这个色泽画。” 　　因为谢利尔的动作，希克斯的目光不自觉的就停留到了他的唇瓣上。 　　厚度适中的双唇，形状十分漂亮，每一寸弧度都生得恰到好处。唇线的高度多一分显得太柔美娇嫩，少一分显得太凌厉锋锐。 　　希克斯盯着这个唇看了两秒，在两人之间这略显狭窄的空气里…… 　　看着这个几乎近在咫尺的黑发青年，他似乎从对方的唇齿之间，闻到了一股隐隐的酒香。 　　那是松子酒残留的香味。 　　混杂着另一种像是灰烬一样的气息，在此时此刻，于无声之间，朝着他侵袭而来。 　　过了好片刻，希克斯才抬眸，与谢利尔的目光对视后，缓缓说道：“抱歉。” 　　话落之后，他的视线再次移到谢利尔的双唇上。很浅淡的色泽，微粉，像浮云中的晨曦，有一种很清透的自然。 　　确实不似他画的那般嫣红。 　　那样的红，或许只有喝完红石榴酒，又或者是经受了热烈的激吻，才会显现。 　　想到这，希克斯收敛眉目。 　　他开始重新调整颜料的浓度，以奶白的颜料作为中和，柔化了原本的红。 　　为了方便他下笔，直起身体的谢利尔，主动拉远了些距离，将足够的空间预留出来。 　　在希克斯刻画其他细节的时候，谢利尔也没继续看他，而是将视线扫向四周。 　　在这个绘画气息浓郁的房间里，无论是墙壁上，还是桌子上，又或者是地面的边角处，都叠放了不少画纸。 　　这些画里，有或巍峨壮丽、或秀眉清雅的景物，也有或强壮矫健或小巧灵敏的动物，还还有活泼可爱的少女，成熟英俊的精灵。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美好的。 　　或充满自然生机，或天真灵动。 　　从这些画里，就能感觉出来，下笔的画者拥有着一颗柔软细腻的心肠。 　　不过…… 　　谢利尔的眸光微动，视线停留在角落处露出一个边角的画。 　　那一张画是被压在下面的，原本不该会露出来，只是因为那小红毛和灰毛四兄弟，在离开的时候太过生气，以至于小小的双脚就跟开了风火轮一样，哧溜溜的碎步过去，这才撞到了叠放的画。 　　谢利尔走过去，抽出了这一幅画。 　　画上是一棵没有枝叶的树。 　　无论是树干还是树枝丫，都是用弯弯扭扭的色块组合而成。 　　在一众充满着绿意和鲜活生机的油画中。 　　这一幅画虽然都是用的色彩明亮的颜色，但是每个颜色撞击到一起的时候，莫名就呈现出了一种并不怎么阳光的灰调感。 　　这种灰调不仔细看，并不会看出什么。 　　一旦细看之后，就能发现，隐匿在明快色彩下的灰面，其实透着几分有些诡异的扭曲。 　　树代表着美好的生命力，代表着青春、希望与守护。 　　而没有树叶的树，即使用着明快的色彩，也无法掩盖枯朽与凋零。 　　更不用说，这细看之下的灰调，就像深埋在地下的树根，在阳光所照耀不到的地方，盘根错节，晦涩、莫测、又不为人知。 　　谢利尔盯着这一副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到希克斯停笔的细微动静，他才将视线从画纸上收回，看向了画出这幅画的希克斯。 　　在四目相对间的这一刹那，谢利尔看到希克斯的眸子里闪过了一点什么，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谢利尔捕捉到了。 　　那是一种与温和纯然一点也不沾边的情绪。 　　在烛光朦胧的光照里，显得格外复杂。 　　希克斯站起身，走到谢利尔身边。 　　因为见谢利尔看这一幅画的时间有些久，所以他出声问道：“你对这幅画感兴趣？”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一副不太协调的画作被谢利尔看到。 　　谢利尔将画放回原处：“不感兴趣。” 　　希克斯愣了一瞬，显然是没想到谢利尔会给出否定的回答，并且回复得如此直白干脆。 　　见他这一副微愕的模样，谢利尔也不故弄玄虚，就着这个话题直接说道：“我感兴趣的另有其他。” 　　希克斯问他：“是什么？” 　　谢利尔微微一笑，指着希克斯：“你。” 　　希克斯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我？” 　　谢利尔的笑容越发灿烂：“准确来说，是你的血。” 　　希克斯眼睫动了动，短暂的沉默了。 　　像是在消化这前后突然的转折。 　　几秒后，他才开口：“你要我的血做什么？” 　　谢利尔微微歪头，不疾不徐的回道：“我说是用来突破自己，你信吗？” 　　希克斯看向谢利尔，绿眸静静凝着谢利尔的金瞳，片刻后，他说道：“我信。”他的语气静雅沉然，温柔的嗓音里充满着天然的安抚性与感染力。 　　对于希克斯的回答，谢利尔并不意外。 　　他继续说道：“那你给我吗？” 　　希克斯点了点头：“如果这能帮助你的话。” 　　谢利尔又笑了。 　　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 　　真不愧是代表“善”的化身。 　　下一秒，他直接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一抹精致的折叠水果刀。 　　“那我们现在就直接开始吧。” 　　谢利尔将这把小刀递到希克斯面前。 　　谢利尔一开始就没打算自己动手。 　　如果是他来用刀，以希克斯身上的那一层圣光对于外在危险的排斥力来说，可能谢利尔前一秒在希克斯身上划出伤口，后一秒这伤口就直接愈合了。 　　在已知结果的情况下，谢利尔自然不可能再这么做。他想验证的，是如果由希克斯本人来动手，结果会不会有变化的可能。 　　希克斯看着谢利尔这迅速利落的递刀动作。 　　再看着这把无比熟悉的水果刀，脸上的神色出现了明显的停顿， 　　他嘴唇微抿，视线从水果刀移到了谢利尔的脸上。 　　谢利尔说道：“你没看错，这把小刀是我从小木屋的厨房顺来的。” 　　希克斯接过小刀，陈述道：“这把水果刀我记得放得很隐蔽。”他绿眸里浮现出一抹轻微的好奇：“你是怎么找到的？” 　　谢利尔道：“放再隐蔽我都能找到。” 　　话落，谢利尔示意他可以开始了：“就划手指就行。”只是测验的话，用手指就足够。 　　希克斯微微点了点头：“好。”他语气里的平静与温雅始终不变，就好像接下来要做的，不是用刀主动划破自己的手指给别人放血一样。 　　谢利尔看着他。 　　希克斯并不犹豫，直接用这把小刀对着自己左手的食指，划出了一道口子。 　　他用的力道不算重却也绝对不轻。 　　然而划出这一小刀之后，猩红的血液才刚刚从伤口溢出，下一秒，伤口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三秒之后，希克斯的食指平平整整，上面不见一丝刀痕。 　　就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错觉。 　　谢利尔看着希克斯的手指，眼眸微垂，若有所思。 　　果然，即使这个时候，希克斯的心里是自愿献出血液，并且一切都是由他本人动手。 　　但只要没有获得希克斯绝对的信任，那层圣光依旧会自动将接近之人判定为不怀好意者。 　　而被判定之人，就像是被打上了标记。 　　会被圣光排斥在外。 　　唯有得到希克斯全然的信任，他才会被圣光认定为安全的。 　　该说不说。 　　不愧为外挂似的圣光，更不愧最接近光明神本体的化身。 　　对比其他两个化身，利森维恩不用多说，留过的血受过的伤，加起来的数量比这化身的年纪都大。 　　至于海里的那位，因为性格太疯再加上其他诸多因素的影响，也没好到哪里去。 　　也就只有这位化身，几乎就没收过伤。 　　这么一想后，谢利尔的心情微妙了。 　　注意到谢利尔眼神中的细微变化，希克斯没有说话，只是再一次用刀在手指上一划。 　　这一次，他的力道明显更重，更深。 　　然而即使如此，血液也只从伤口渗出了一点点，又再次愈合了。 　　希克斯面不改色的划第三次。 　　而最后的结果，和前两次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差别，被划出的伤口依旧迅速愈合。 　　他接连尝试了三次，一次比一次的力道大。 　　伤口的面积与厚度也一次比一次深。 　　然而在用刀一次又一次划伤自己的时候，他的脸色依旧很平静，烛光在他的鼻梁上拓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他纤长的眼睫微微垂着，碧绿的眼眸像青草映在湖面的光影，周身的温和之气始终没变。 　　就在他准备进行第四次尝试的时候。 　　谢利尔伸出手，将手指放到希克斯拿刀的那只手腕上，阻止了希克斯的动作。 　　与此同时，小木屋二层的房间里。 　　利森维恩躺在睡垫上，闭上眼睛却始终无法进入浅眠。 　　他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各种画面。 　　一会儿是在一楼的餐桌前，那个银发男人与他同时给谢利尔递手帕的画面。一会儿又浮现出在雪松林时，那个银发男人夸谢利尔的笑容很好看的场景。 　　这些画面不停在他的脑海里回荡，搅扰他的思绪，使得他根本无法彻底静下心来。 　　他以往的冷静与对外界一切的漠然，在涉及到谢利尔的时候，似乎总是那么不堪一击。 　　当他终于将这些纷扰的画面，全部从脑海里剔除的时候，又不可遏制的开始猜测谢利尔去找那个人的理由，去思考他们正在后方的那个蘑菇屋里做些什么。 　　此时距离谢利尔出去，已经过了一段时间。 　　他原以为对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结果直到现在，也都没有回来的迹象。 　　利森维恩睁开眼，他坐起身，没有去点燃烛灯，而是直接走到了窗户前。 　　原本半掩的窗户在晚风的吹动下，几乎已经快合上，微弱的月光穿过树叶的缝隙，从这窗户的缝隙中投射进来。 　　从这个位置，无法看到蘑菇屋那边的情况。 　　这种未知让利森维恩感到烦躁。 　　他薄唇紧绷，静默半秒后，最终还是将窗户打开，翻身而下，迅速前往木屋后方的蘑菇屋。 第38章 　　蘑菇屋内。 　　希克斯身体微微一顿。 　　手腕处所感受到淡淡凉意，是来自另一个人的指节温度，不轻不重的阻拦力道下，伴随着几许细腻的柔软。 　　希克斯看向自己手腕处的修长手指，骨节分明，未被绷带缠绕的两个指尖圆润如玉，在烛光下泛着轻微的粉。 　　纤细而不羸弱，骨感之中透着遒劲的力量。 　　这一瞬间，希克斯突然很想再次拿起画笔。 　　他想将这双手画下来。 　　希克斯的眼睫微不可察的动了动，随后，他抬起眼帘，看向面前这个阻止他再次尝试的黑发青年：“抱歉，好像没能帮到你。” 　　谢利尔收回手：“已经足够了。” 　　他想验证的事已经得到了验证。 　　如果希克斯心里不能完全信任他，即使现在愿意为了所谓的“帮助”本身，而继续用刀划伤自己，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更何况…… 　　谢利尔看了一眼希克斯的手指：“虽然伤口会自动愈合，但是也会感觉到疼吧。”即使痕迹已经消除，却不代表着一切什么都发生过。 　　其实第一次的时候，希克斯用的力度还较为合适，到了第二次、第三次，希克斯用的力道明显重了许多，伤口划得很深。 　　那种情况下，指尖的痛感绝对很强烈。 　　除非是死人，否则不可能不受痛觉神经的影响。 　　听到谢利尔这话，希克斯半阖下眸子，轻轻嗯了一声：“会疼。” 　　他说会疼。 　　但他还是愿意那样去做。 　　一次两次三次，甚至如果谢利尔不阻止，他会继续尝试下去。 　　此刻，他这句简单的两字回答，并没有故作可怜、想博取同情或关切的意味，但就是这样一种很客观、很温和的陈述，反而越是容易让听者有所动容。 　　谢利尔没有说话，只是狐狸眼微微上翘，静静盯着希克斯看。 　　似乎是在审视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单纯的注视。 　　他金色的眼眸里光华流转，像是有细碎的流光，浓密纤长的眼睫在虹膜上落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这么静谧无声的凝视，带着一种只看着你一个人的专注，即使没有任何特别的情意，他的眸底，也似深邃的漩涡，掀动出一种莫名情深的蛊惑。 　　希克斯的睫毛细微的颤动了一下，他被看得耳根隐隐发烫，银发下的耳尖微微泛红，如水般柔软双唇也不自觉抿起：“是我脸上有什么吗？” 　　他下意识问出一句。 　　谢利尔闻言，却只是极轻的笑了一下，收回视线道：“没什么。” 　　希克斯嘴唇动了动，还想在说什么，谢利尔却将目光转向了掩开的窗户。 　　下一秒，一个高挑颀长的身影出现在窗外。 　　利森维恩站在外面。 　　微弱的月光穿过叶的缝隙，零零碎碎的在他的身上落下斑驳的光影。他立于夜色下，萦绕在他周身的凛冽气息，在通过里面的场景，推测出两个人似乎只是站着在说话之后，就瞬间消散了些许。 　　他第一时间去捕捉谢利尔的视线。 　　与谢利尔对视了两秒之后，他才将目光移向希克斯。 　　看到希克斯手中的水果刀，利森维恩的眼神冷了一瞬。 　　感觉都利森维恩视线中的冷意，希克斯也看向利森维恩。 　　两人的视线短暂的相撞之后，希克斯侧过身对谢利尔说道：“我去开门。” 　　而他这一动，原本被他身体刚好挡住的那一幅完工没多久的人物画像，也正好暴露在利森维恩的视线中。 　　利森维恩英挺的剑眉一皱，目光沉沉地盯着这一副画。 　　“不用了，”谢利尔看向朝着门口走去的希克斯：“我也该走了。” 　　希克斯停下脚步，转回身：“好。” 　　他问出一句：“你们明日准备去精灵国吗？” 　　谢利尔：“嗯，精灵国。”精灵国距离这里并不算太远，有神术加持，走最近的路，再合理利用沿途的动物作为助力，明天早上出发，晚上就能到。 　　听到谢利尔肯定的回答，希克斯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他唇角微扬，对谢利尔温柔的笑了笑：“那么晚安，谢利尔。” 　　谢利尔漂亮的金色狐狸眼微挑，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也勾起唇角轻轻笑了笑，回了他一句：“晚安，希克斯。” 　　站在窗外的利森维恩看着这一幕，只觉异常刺眼，他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胸口的闷堵感再次席卷而来。 　　谢利尔从蘑菇屋走出去之后，希克斯就站在门口，一直用目光目送，就像是在确认他们的安全，将该有的礼仪做到了极致。 　　他的左手还拿着谢利尔递给他的水果刀，右手握着蘑菇屋的门把手。 　　他看着谢利尔与利森维恩并排往小木屋走去的背影，直到因为角度，而完全看不见之后，他才收回目光。 　　至于谢利尔和利森维恩这边。 　　安静走在谢利尔身边的利森维恩，比往日更沉默。 　　他的脑海里还浮现着那一幅夹在画板上的人物肖像。 　　还回荡着谢利尔与希克斯笑着互道晚安的画面。 　　原来他曾经不想道的晚安，有人会愿意说。 　　他曾经觉得无意义的事，有人会乐意做。 　　想到这，利森维恩不禁侧头看向身旁的黑发青年，眼底有某种情绪闪过，整个人有些欲言又止。 　　谢利尔没有看利森维恩，他目光一直自然平视着前方，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了解利森维恩此时的情况。 　　在快要走到小木屋二层窗户下的时候，谢利尔不急不慢的开口：“想问什么直接问吧。”他的轻浅，带着几分好整以暇的意味。 　　毕竟利森维恩并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 　　而这犹豫不定的状态，这么久以来，谢利尔也就只有现在才见过一次。 　　利森维恩闻言嘴唇翕动，过了好片刻，才问出了一句：“他身上有你需要的东西？” 　　虽然他已经猜到了是这样，但是在问出口的时候依旧有一种隐约的紧张。他怕听到的结果不是自己心底的那个答案。 　　这么一想，利森维恩自己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他竟然有一天，也会用到“怕”这样的形容。 　　谢利尔脚步一顿，并不意外于利森维恩会问出这个问题，他偏头看了眼身旁这位属于“恶”的化身，回了个字：“是。” 　　这对于谢利尔来说，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听到谢利尔的回答，利森维恩紧绷的下颔顿时舒展，原本有些闷堵晦涩的心情，也在顷刻间好转，他紧跟着问道：“那你刚刚拿到了吗？” 　　谢利尔如实回答：“没有。”话落，他想到获取利森维恩血液时的简单，相比起其他两个光明神的化身，利森维恩可以说是很让他省心了。 　　这么一想后。 　　谢利尔只觉利森维恩又让他顺眼不少。 　　即使到目前为止，对方还并不知情。 　　但他也确确实实用自身魔力化成的羽毛，比较轻松的获取了他的血液。 　　就冲利森维恩的这份给力，谢利尔觉得自己有必要就刚刚的回答再补充说明一句。 　　“因为有点麻烦，所以还稍微需要些时间。” 　　虽然这话乍一听，好像跟没说一样。 　　但聪明的人，还是能从这句话里理解到其他信息。 　　就譬如，利森维恩就很好的抓住了这后半句的重点：“你之后还会与他相处？” 　　谢利尔停下脚步。 　　他侧过身看向利森维恩，纠正他的措辞：“是我，你，以及拉格伦和阿莱尔他们。” 　　“光之神杖在精灵国，而希克斯是精灵国的大神官。”谢利尔直视着利森维恩的眼睛：“所以无论是我，还是你，又或者是其他四人，都注定还会与希克斯有交集，有相处。” 　　更不用说，光之神杖，本来就是希克斯的武器。 　　虽然希克斯本人，对于这个武器并没有那么在意。 　　但是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 　　而这个事实存在的前提下，再交集是必然的结果。 　　并且按照谢利尔的预判，他们明日前脚一离开小木屋，后脚过不了多长时间，希克斯应该也会回精灵国。 　　毕竟还十一天，就是精灵国一年一度的花环节。 　　花环节是精灵国最盛大的节日。 　　花环节这一天，所有刚成年，又或者是还没有找到命定伴侣的精灵们，都会要前往花环喷泉广场参加。 　　向有好感的精灵送上自己亲手编织的花环。 　　如果对方也中意你，就会反送花环。 　　然后在七彩虹桥上，互相为对方戴上花环。 　　希克斯作为大神官，他需要出席花环节，在开场的时候，为这些精灵们送上爱与希望的祝福与祈愿。 　　言归正传。 　　有花环节这一层原因在前，希克斯必然会在近几天返回精灵国。 　　他们也必然会与他再次碰到。 　　因为会再次碰到，并且之后有足够的时间相处。所以谢利尔对于希克斯血液的获取并不怎么着急。 　　毕竟信任，是需要攻心。 　　而攻心，本就是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 　　至于眼下…… 　　谢利尔直接对利森维恩说道：“明日一早就走吧。” 　　“好。”利森维恩没有异议。 　　他的内心本就倾向于早点离开这里。 　　另一边。 　　蘑菇屋内。 　　希克斯将门合上之后，走回到画板前。 　　他坐在木凳上，烛光融融，暖色的光晕照在他的银发上，将他衬得越发静雅。 　　他看着面前这一副人物画象。 　　以一种欣赏世间美好存在的眼神。 　　专注的目光从画中人那半长的黑发，一寸寸移动到那双墨色的眼睛，然后缓缓往下，在那一颗精致的小痣上停留了两秒，最后才顺着高挺的鼻梁，一路来到了形状优美的双唇。 　　他看着这个被二次调整过的唇色。 　　是很漂亮的颜色，也是最贴近青年自身的唇色。 　　但是看着看着。 　　希克斯的脑海里，却下意识浮现出那像红翎兰被碾碎成汁的那种绯红。 　　而一旦调整前的画面，开始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后。 　　他就越发觉得，那样的颜色也很好看，有一种更令他动容的美。 　　希克斯垂眸低首，看了一眼还被自己握在手中的水果刀。 　　静默了片刻后，他用这把刀，对准自己的手指再次一划。这次他用了更深的力道，然后用伤口处溢出的那一点点猩红的血液，在画中的人唇角上，涂出了一抹晕染的红。 　　短暂的两秒，在他收回手的刹那间，伤口已彻底愈合。 　　希克斯看向眼画中人那由他的血所涂抹过的唇角，这一抹点缀，让画中人的气质变得更加妖冶，透出了一种诱人堕落的蛊惑。 　　希克斯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 　　如果是需要他的血，刀口下去之后，直接用嘴吮吸，是不是会更好一些。 　　有这种外力在吸取，出来的血是不是会更多一些。 　　指尖的血如果少，就划手腕。 　　如果手腕也少，就划脖颈。 　　等下次在精灵国再见的时候，如果对方还需要他的血液，他会提出来。 　　希克斯收敛思绪，将手中的水果刀与旁边的颜料分盘放在一起，随即站起身，取下这一张人物肖像，走向了右侧的木柜，打算将画与其他画作一起存放。 　　只是就在他走到木柜前，准备将画纸叠放上去的时候，他动作一停，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他盯着画中黑发黑眸的青年看了几秒，他想到对方将眼睛改成黑色时，说的那句话，思忖了片刻后，最终选择拿出一个崭新的画盒，单独将这一副画放了进去。 　　既然是最好看的一副，应该值得一个单独的存放。 　　做完这些，希克斯再次回到画板前。 　　他拿起搁置的画笔，调制出一个满意的颜色后，开始在白纸上铺出一个手部轮廓。 　　他想再把那双修长好看的手，也描绘出来。 　　从手腕到指尖，每一个微微凸起的骨节他都想细细的画出来。 　　五只小松鼠从窗户外跳进来，见希克斯画完头像又开始画手，齐齐跑到他的脚边，又开始哼哼唧唧：“希克斯！会后悔！” 　　“希克斯！会后悔！” 　　他会后悔吗？ 　　希克斯不知道，他从不在意之后的事情。 　　他只遵循于当下。 　　……… 　　第二日。 　　天还未亮，六人小队就离开了小木屋。 　　等希克斯来到木屋的时候，只看到桌上留着一片落叶做成的信纸。 　　信纸上，写了几句感谢收留一晚的话语。 　　行云流畅的字迹，笔锋苍劲有力，有一种瘦金的美感。 　　虽然上面并没有写署名，但是希克斯直觉是谢利尔写下的这几句文字。 　　事实上，也确实是谢利尔写的。 　　虽然一开始这树叶纸条是交给阿莱尔的，后来因为嫌弃阿莱尔写的字太丑，谢利尔才亲自上手。 　　在去往精灵国的旅途中。 　　由于正处于一种白昼与黑夜交替的时段，谢利尔他们刚离开小木屋没多久，就被几十只翎兽包围了。 　　这些翎兽的皮肤十分粗糙，鳞片上有许多隆起的黑褐色疙瘩，它们从白雪覆盖的草丛中爬出来，吐出细长的舌，露出锋利尖锐的牙齿。 　　它们的眼睛是很混沌的灰黑，散发着凶恶和饥渴，即使辨别出了谢利尔他们不是精灵，也不是兽人，不过对于肉食性生物来说，猎物的种族并不影响它们捕杀。 　　阿莱尔取下银月弯刀，念出神火术口诀，将火焰附着到双刀上：“翎兽怕火，我都记住了。” 　　看到阿莱尔双刀上的火焰，这些翎兽们暂时停止了靠近，像是在观察他们。 　　阿莱尔冲着一旁的谢利尔微微一笑，“还有就是从体型和牙齿来看，这二十六只丑东西全部是成年翎兽，我说的对吗？” 　　“对，看来是都记住了。” 　　谢利尔说道：“那就速战速决。” 　　这里离精灵国还有一段距离，路上如果耽搁太久，即使有神术加持，也没办法在预计的时间到达精灵国的领土。 　　“得令！”阿莱尔嘴上应着，身体也率先做出行动。 　　其他几人也紧跟其后。 　　因为都是神眷者，所以即使行动之间，相比起在兰欧大陆的时候会有一定程度上的迟缓，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对神火术的灵活运用。 　　最后，根本不需要利森维恩出手，其他四人就在最短的时间内，迅速解决了这二十几只成年翎兽。 　　谢利尔对他们说道：“把它们的獠牙拔下。” 　　阿莱尔一边照做一边问道：“我们要这獠牙有什么用吗？” 　　谢利尔：“换精灵国的货币。” 　　虽然大概，嗯…… 　　他们在进到精灵国领土的时候，应该不会有机会用到，但是在被鉴定为安全后，用翎兽的獠牙换取一些精灵国的飞羽币，还是很有必要的。 　　阿莱尔继续问：“翎兽的獠牙为什么能用来换货币呀？” 　　谢利尔瞥了一眼阿莱尔手中的獠牙：“精灵族的武器基本都是弓箭，大多贵族精灵会喜欢用由翎兽獠牙制成的箭靶，来作为日常的训练。” 　　罗拉不是很能理解，她将拔下的獠牙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这牙齿这么硬，做成箭靶能承住力吗？” 　　谢利尔道：“箭术达到S级的精灵，能轻易将你手中的牙齿射穿。” 　　这话说完，罗拉几人微微一惊。 　　这獠牙的厚度有一个成年人手臂的大小，硬度更是比石头强百倍，这种情况下，只用一支箭就将它射穿，这着实有些令人惊讶。 　　尼克问道：“箭术达到S级的精灵有多少？” 　　其他三人也看向谢利尔，显然很在意这个问题。 　　谢利尔算了一下：“不超过二十个。” 　　几人一听，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谢利尔又补充了一句：“但是箭术A级的精灵，也拥有将这些獠牙射穿的力道和准度。” 　　区别不过是一个轻而易举，就随手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一个则是需要集中精力用些力气。 　　几人听懂了谢利尔的言外之意，罗拉紧跟着问道：“那箭术A级的精灵又有多少？” 　　他们即将要去往精灵国。 　　出发之前谢利尔就对他们说了，等到精灵国之后，关于如何夺取光之神杖，他不会在全程参与，只会在必要的时候，提供一些问题解答。 　　也就是说，之后的事，需要靠他们自己来完成。在这种情况下，罗拉自然想多了解精灵族。 　　谢利尔抬起手，比了个五。 　　阿莱尔说道：“五百个吗？” 　　谢利尔轻轻摇头，说出了一个具体精准的数量：“是五千五百五十三。” 　　他看了一眼天色，在回到镜子之前，特意提醒道：“精灵族是相对和平友善的种族，若非必要，不要动武。” 　　“最后就是，在快到精灵国的时候，记得把自己再收拾下。” 第39章 　　精灵族是极其爱美的种族。 　　他们喜欢所有美好的事物，周围的一切也都必须要符合视觉美学。 　　大部分精灵对另一半的外在形象，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与标准。 　　在这些精灵看来，共度余生的另一半必须要足够好看，才能让自己赏心悦目，让自己的视觉得到美好快乐的享受。 　　也只有这样，他们彼此之间，无论是做身体上的缠绵，还是做心灵上的交融，都能得到最高的满足与契合。 　　同时，精灵一族，也是无妄虚密林的三大种族中，最友好、也最不排外的种族。 　　他们善良，友爱，热情，爱好和平，愿意将一切往美好的方面去想。 　　对于身份不明的外来者，他们虽然不会放松警惕，但是如果外来者的形象和气质，附和他们的审美，他们会愿意给于更多的宽容，并且在不违背准则的情况下给予一定的优待。 　　这也是为什么谢利尔会特意提醒最后那一句话的原因。 　　简而言之，把自己收拾的得体一点，让精灵看的顺眼一点，算是有利而无一害。 　　这一支雇佣小队里，几人长得都不差。 　　拉格伦收拾一下，外貌足够能称得上帅气。 　　尼克的话，好好整理一下仪容，也勉强能算得上是一位优雅老去的大叔。 　　而阿莱尔和罗拉，特别是阿莱尔，精灵族喜欢活泼开朗的伙伴，带着少年气的阿莱尔会是几人之中，最容易获得精灵们好感的那一个。 　　至于外形最优越的利森维恩。 　　虽然他有着俊美无俦的长相，但是由于周身的肃杀与凛冽之气太重，身上那凌厉的压迫感和攻击性又太强，他反而会是五人之中，最被精灵们排斥的那一个。 　　这么一想，谢利尔看了一眼利森维恩，别有深意的笑了笑：“那么大家，傍晚见。” 　　留下这一句话之后，谢利尔的身体散成细碎的金光，回到了镜子里。 　　…… 　　无妄虚密林的白昼很短，从日出到日落不到八个小时。 　　谢利尔日出之前回的镜子，日落之后，他从镜子里出来，这中间只隔了七个多小时。 　　小队前往精灵国的速度和他预估的一样。 　　这会儿已经走了近六分之五的路程。 　　再两个小时左右，就能抵达精灵国的领土。 　　因为谢利尔在回镜子之前，特意提醒了那一句，所以他现在出来的时候，几人正好在一处湖泊边做着清洗。 　　湖泊的水原本是结冰了的，拉格伦和罗拉两人用了神火术才将冰面融化，又将水温加热到能适应的温度。 　　无妄虚密林的冬天很冷，如果几人不是高阶神术师，又有特制的防寒衣保暖，身体可能会直接僵硬的无法动弹。 　　不过即使是这样，七个多小时不停歇的路程下来，阿莱尔和罗拉的鼻尖，都冻得有些生理性的泛红。 　　罗拉哈出一口气雾，又将双手合掌，用力搓了搓手心：“真冷呀。”如果没有神火术，她这会儿已经开始直哆嗦了。 　　谢利尔看向她：“等到了精灵国就好了。” 　　在精灵国的王城之中，有一枚非常特殊的花环，这花环被放置在最高钟塔的最上端，就像风车一样，在精灵族能源的加热下，每时每刻都在转动。 　　它就像一个发热源，能驱散严寒，驱散冰雪与风霜，让最中心的王城始终保持四季如春的环境。 　　至于王城外的地方，花环的作用效果会随着距离的拉远而逐渐减缓。不过即使如此，也能保证精灵国领域内的空气温度，远高于无妄虚密林的其他地方。 　　只要抵达精灵国，就不用再受凉寒的侵袭。 　　阿莱尔吸了吸冻红的鼻尖：“好想快点到精灵国。” 　　谢利尔随口问道：“身份都想好了吗？” 　　利森维恩轻轻嗯了一声，说出三个字：“冒险家。” 　　一旁的阿莱尔紧跟着补充：“是来无妄虚密林撰写奇异见闻的冒险家。” 　　冒险家利森维恩呀。 　　谢利尔侧头看了一眼利森维恩，极轻的笑了一下：“挺好的。” 　　利森维恩抿唇，正想开口问些什么。 　　谢利尔又道：“对了，你们之前拔下的翎兽獠牙，也都拿出来仔细清洗一遍。” 　　“等你们洗完，时间正好。”他的语气懒洋洋的，透着几分意味不明。 　　“时间正好？”阿莱尔有些不明所以，深棕色的小鹿眼盯着谢利尔，发出真诚的疑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呀？” 　　“字面意思。”谢利尔不打算多说：“等你们洗完之后，自然就知道了。” 　　五分钟之后。 　　当阿莱尔他们将拔下的翎兽獠牙，全部清洗干净时，伴随着几道穿梭在林间的细微声响，他们也终于明白了谢利尔这句话的含义。 　　在没看到精灵之前，阿莱尔不止一次想过精灵族的精灵们都是长什么样的。 　　他所设想中的精灵，都是小巧又可爱的，耳朵尖尖的，长长的，有着一双漂亮的翅膀。 　　但是此刻，站在他们正前方的五个精灵，虽然确实有着长长尖尖的耳朵，但是和小巧可爱一点也不搭边呀！ 　　他们的手中拿着弓箭，眼神凌厉。 　　阿莱尔丝毫不怀疑如果他们这边有任何不正常的异动，对方绝对会毫不客气的朝着他们的心脏射来一箭。 　　这可算不上是可爱！ 　　至于身高…… 　　阿莱尔自认自己不算矮，但是与这五个体型高大的精灵一对比，他看起来有几分像是一个还未发育完全的小孩子。 　　这种感觉，就像他站在队长利森维恩身边时一样。 　　阿莱尔不禁轻啧一声。 　　听到阿莱尔这声音，原本正看向谢利尔的五只精灵，全部朝他瞥来警告的一眼。 　　下一秒，他们的目光开始在利森维恩和谢利尔身上来回打量。 　　这五个精灵的视线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警惕和戒备，周身萦绕的气息就如同他们手中的弓箭一样，有一种蓄势待发的锋芒。 　　在此基础上，他们看向利森维恩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隐约的排斥，而看向谢利尔的眼神，则多了一种很强烈的视觉享受感。 　　精灵们爱美，更追求美，这就像是一种刻在血脉里的传承，即使是强大的精灵战士们，也不例外。 　　不过，他们虽然因谢利尔过分好看的外形而产生了极浓的惊艳，但是并没有丝毫的松懈，身体也始终维持着最佳的应敌状态。 　　谢利尔在五个精灵脸上淡淡扫了一圈，最终停在了站在最中间的精灵身上。 　　哈维·奥斯蒙。 　　谢利尔的脑海里浮现出他的名字。 　　作为五个精灵中身份地位最高的存在，即使是处在应敌状态，他的身上也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堪称优雅的高贵。 　　他穿着银色的长袍，袖口和衣领绣着精致的花纹，身材修长，五官深邃立体，一头顺直的暗金色长发披散在身后，头上带着一顶与衣袍同色系的密林王冠。 　　浓密纤长的睫毛下，一双金色的眼睛格外璀璨而明亮。 　　与精灵国的另一位王子殿下相比，虽然是精神共感的双生子，但是这位哈维殿下，要成熟稳重许多。 　　本就在看谢利尔的哈维，在发现黑发青年也将目光停在自己身上之后，嘴唇微抿，有那么一瞬间，竟然产生了一丝紧张。 　　他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收敛情绪后，率先开了口：“你们是外来者。” 　　阿莱尔立刻说道：“我们从兰欧大陆来，是喜欢记录奇异见闻的冒险家。” 　　兰欧大陆，来无妄虚密林的冒险家。 　　提取出关键信息后，哈维看了眼那一堆被阿莱尔几人洗干净的翎兽獠牙，好听的嗓音里带着几分审视：“你们知道如何对付翎兽？” 　　阿莱尔点头：“我们是从一本书里看到的。” 　　哈维眼眸微眯：“一本书？” 　　阿莱尔报出了书名。 　　哈维神色一顿，眸中闪过一抹思索。 　　阿莱尔又接着道：“是希克斯给的。” 　　谢利尔看了一眼阿莱尔。 　　不得不说，这少年雇佣兵的脑子确实转得很快。 　　在从他这里了解到希克斯在精灵国的地位非同一般后，知道这种时候，直接把希克斯搬出来最是有用的。 　　听到希克斯的名字，哈维与其他四个精灵眼神中的戒备，瞬间散去不少。 　　“你们认识希克斯？”哈维直视着阿莱尔，视线依旧锐利：“怎么证明。” 　　“你想要什么样的证明？” 　　一直没说话的谢利尔，漫不经心的反问了一句。他的语气随性又轻浅，略显慵懒的语调让本就磁性的声线，更添了几分别样的撩人。 　　精灵的听觉要比人类的听觉敏锐两倍，对于音色的接收也更为敏感。 　　谢利尔的声音传到他们的耳膜里，云云绕绕间，对他们来说，像是一种凑到耳畔的呢喃。 　　有些痒，有些酥。 　　像一片羽毛轻轻挠过。 　　五个精灵不同程度的红了耳根。 　　同一时刻，另一边的精灵王城。 　　正在喝着红茶的哈林殿下，眉头微皱，捂住自己有些泛红的耳朵，“哈维他到底在搞什么！” 　　不过是例行巡林而已，怎么会有这种耳根发痒发烫的感觉。 　　而且从刚刚就开始了，他心跳的速度并不平稳，但是那种略微紊乱的紧绷感，又并不像是面对敌人时的状态。 　　倒是有几分像是遇到心仪对象的害羞。 　　害羞？ 　　这个词汇放在哈维身上，实在很违和，但是除了这个，哈林暂时找不出比这更贴切的形容。 　　哈林将手中的红茶杯放下，微微摩挲着棱角分明的精致下颔。 　　难不成是哈维在巡林中对谁一见钟情了？ 　　他若有所思起来。 　　这边…… 　　被精神共感的双生弟弟怀疑对谁一见钟情的哈维，嘴唇又不自觉的轻抿了一下，他微微错着视线，不去看谢利尔的眼睛。 　　他想到对方的那一句反问。 　　再开口时，声音比与阿莱尔对话时，温和了很多：“他的身边有什么？” 　　身边有什么？ 　　谢利尔闻言，微微上翘的金色狐狸眼里，流转出一抹淡淡的兴味。 　　“一只烦人的小红毛和四只烦人的小灰毛。” 　　哈维很错愕，“烦人的小红毛和小灰毛？” 　　他显然是没想到谢利尔会这么形容那五只可爱的小松鼠。 　　谢利尔抬了抬眼：“还有什么要问的？” 　　哈维很快调整好情绪，继续道：“你们是在哪里遇到他的？” 　　谢利尔：“一棵白松下。” 　　哈维点了点头，眼中最后那一丝戒备也彻底消散了：“已经足够了。” 　　他将手中的弓箭收回，走上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应该是要来精灵国。”他缓缓说道：“我叫哈维·奥斯蒙，欢迎你们的到来。” 　　在哈维说完这句话之后，其他四个精灵也一一介绍了自己，并且说出了与哈维一样的欢迎。 　　在一声声“欢迎你们的到来”中。 　　阿莱尔他们感受到了精灵一族的友善，也陆续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谢利尔见此，眼中闪过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时，五个精灵齐齐看向谢利尔。 　　显然是想知道谢利尔的名字。 　　“谢利尔。” 　　听到谢利尔的回应，其中一个精灵的脸上顿时洋溢出无比灿烂的笑意。 　　他忍着耳根的发烫和乱了节拍的心跳，直接夸赞起来：“谢利尔，你长得真好看。” 　　比希克斯大神官还要好看。 　　他看着大神官会觉得亲切温暖，身心都仿佛得到了放松，而看着谢利尔，他会觉得紧张，而且越是看，就越是紧张，心跳的速度也越快。 　　也只有伟大的光明神才知道，他刚刚是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忍住了激动，忍住了看到对方时，那一眼动容的惊艳感，没有失去一名作为一名战士该有的警惕。 　　其他三个精灵，虽然没有像这个精灵一样直接上前夸赞，但是从他们那不断偷瞄谢利尔的欣喜眼神，也不难看出此刻内心的情绪起伏，并没有比这个精灵好上多少。 　　五个精灵里，唯有哈维表现的是最为镇定和从容的。 　　至少面色上，是这样的。 　　但当下一秒，在谢利尔回应了这个精灵的夸赞之后，他尖尖的耳根也开始发起烫来。 　　谢利尔说了句：“你们也是好看的精灵。” 　　谢利尔确实是实话实说，精灵族的外形整体优于其他种族，这五只精灵里不仅仅是哈维，其他四个精灵的长相同样很俊美。 　　说是好看的精灵，并不为过。 　　听着谢利尔这夸赞的话语，为了掩饰内心那一份细微的赧意，哈维不禁轻咳一声。 　　王城里的哈林摸了摸耳朵：“又来了！” 　　红茶他现在是一点也不想喝了，只想知道到底是谁让哈维的耳朵频、繁、发、烫！ 　　正在林中的哈维并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已经开始好奇上了。他很快调整好状态，抬眸看了眼逐渐下沉的天色，向谢利尔几人发出邀请：“天快黑了，你们随我们一起乘坐神鹿回精灵国吧。” 　　“神鹿？”拉格伦的目光微微闪了闪。 　　谢利尔瞥他一眼，猜到了他应该是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到无妄虚密林时，遇到的那只体型庞大的麋鹿。 　　那种麋鹿在精灵国，确实是被称为神鹿。 　　“乘坐神鹿？”阿莱尔看着哈维，有些好奇的问道：“精灵不是自己就可以飞的吗？” 　　问完之后，还没等对方回应，他又迫不及待的说：“还有还有，你们的翅膀平时都是收起来的吗，你们现在这样看起来，除了耳朵的形态和我们不一样，其他的好像没太大区别。” 　　哈维解释道：“精灵国外围的温度严寒，在低温的环境里展开双翼飞行，不仅会影响飞行的速度和准度，并且时间一久，我们的翅膀就会冻僵。” 　　阿莱尔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哈维嗯了一声。 　　这对于他们精灵族而言，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但也仅限如此了，如果还要再涉及更深的问题，哈维就不会再说明。 　　作为全知的魔镜，谢利尔倒是非常清楚。 　　精灵族的翅膀像蝉羽，薄如轻纱，虽然美丽却较为脆弱，相较之下，观赏性其实会更大于实用性。 　　在精灵国之外的领域，由于温度影响，比起用翅膀进行战斗，他们更擅长骑着神鹿对敌。 　　而且除此之外，精灵族的翅膀对于精灵来说是十分特殊的，一般情况下，他们只会给信任和亲近之人看自己的翅膀。 　　如果是触摸的话，更是只有爱慕的对象或者是选定的伴侣才可以。 　　阿莱尔并没有就翅膀的问题上再多，而是看了看四周：“神鹿在哪里呀？” 　　哈维取下挂在腰间的精致小口哨，然后吹了一小段。 　　不足五分钟，一只只比马还要高壮的麋鹿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当中，数量不多不少，正好十一只。 　　这些麋鹿的皮毛是很常见的浅棕色，鹿角极其锋利，主蹄宽大、四肢粗壮，腿部肌肉和悬蹄十分发达。 　　哈维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领头的麋鹿。 　　这只麋鹿也回应似的，用鼻尖轻轻蹭了一下哈维的掌心。 　　哈维笑了一笑，对谢利尔他们说道：“它们是我们的伙伴，会带我们会精灵国。” 　　说完，他走到麋鹿身侧，翻身而上。 　　其他四个精灵也同样如此。 　　谢利尔在剩下六只麋鹿中随便选了一只，动作利落的坐上了它的后背。 　　利森维恩选了谢利尔身旁那只。 　　阿莱尔四人见此，也不再犹豫，纷纷坐上最后四只麋鹿。 　　这些麋鹿之所以被称为神鹿，是因为它们不仅有着远超于猎豹的速度，和远胜于叉角羚的耐力，还并不畏惧严寒与冰霜。 　　即使在低温的环境下，也能行动自如，不受一点影响。 　　由于坐上了麋鹿，原本需要两个小时左右的路程，被缩减到十多分钟。 　　等抵达精灵国领域的时候，阿莱尔还有些舍不得从麋鹿身上下来。 　　哈维说道：“接下来需要乘坐轨道。” 　　谢利尔看向前方，是一座仿佛看不到尽头的高山，顶端萦绕着白茫茫的雾气。 　　精灵国被包围在五座大山的中间，他们面前这一座高峰，就是其中一座。 　　从下方的轨道穿过这座山，就算真正进到了精灵国。 　　哈维继续道：“在轨道启动之前，你们需要戴上神鹿面具。”他解释着：“神鹿面具会将你们的面部完全遮挡，你们的视线也会暂时受阻。” 　　“这个你们可以接受吗？”哈维这句话里用的是你们，但是眼神看向的是谢利尔。 　　谢利尔回了句：“没问题。” 　　他们现在对于精灵族而言，是尚不能确定危险程度的外来者。 　　在这种情况下，遮挡住他们的视线，不让他们记住进入精灵国的通道，在正常不过。 　　谢利尔说了没问题，几人自然也不会有任何意义。 　　最后，在坐上轨道之后，六人脸上都戴上了神鹿面具。 　　这面具被哈维施了行术，一旦戴上，用常规的方法，并不能将面具取下。 　　七分钟之后。 　　快速运转轨道变慢，变为停靠前的滑行。 　　谢利尔和利森维恩以及其他四人，正式进到了精灵王国。 　　罗拉感叹了一句：“瞬间温暖不少！” 　　阿莱尔点头附议。 　　虽然他们现在还戴着面具，但是并不妨碍他们用其他感官感受外界的变化。 　　“是哈维殿下！是哈维殿下他们巡完林回来了！” 　　“咦！怎么还有六位戴着面具的伙伴？” 　　“是外来者吧！只有外来者才会戴面具进我们精灵国！” 　　“真是外来者吗？我一直以为外来者只是传说的存在！” 　　“怎么会呢！一百年前不就有几位深蓝之海的伙伴来这里我们精灵国吗。”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耶！圣洁而仁慈的光明神在上，我现在真想看看他们长什么模样！” 　　“别着急，等轨道停下应该就可以啦！” 　　“一共六位，是一位女性和五位男性，那位女性会一位漂亮的小姐吗。” 　　“醒醒啊！这可没什么好期待的，他们一看就不是深蓝之海的外来者，更像是从兰欧大陆那边来的。” 　　“兰欧大陆？呀！就是那些会吃自己同类的丑八怪吗！” 　　吃自己同类的丑八怪？ 　　阿莱尔被这个形容惊得差点咳嗽起来：“这些精灵不会把我们当成那些流放犯了吧？”他不是很确定的说道。 　　“不用怀疑。”谢利尔背靠着座椅，语气懒懒地回道。 　　“诶？刚刚那个黑头发的是不是说话了？” 　　“是的！我听到了！他的声音真好听！” 　　“声音再好听有什么用，他们可是吃同类的丑八怪呀。” 　　有精灵反驳：“那都是传言，也不一定是丑八怪吧。” 　　哈维有些尴尬：“抱歉，他们……” 　　他想解释着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说明。 　　因为传言确实是那样的。 　　如果他们不是亲眼见到几人的外貌，也不会相信。 　　好在这时，滑行的轨道终于彻底停下来。 　　哈维蓦地舒了口气，以极快的速度念完行术解除的口诀。 　　他对谢利尔他们说道：“你们取下面具吧。” 第40章 　　哈维这句话刚说完，坐在他对面的阿莱尔就一点也不带耽搁的，火速抬手取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 　　这些精灵说他是丑八怪他可以不介意，但是把他们当成是吃同类的那些流放犯，这点对于最讨厌流放犯的阿莱尔来说，实在是不能忍！ 　　“诶，你们看！那个扎小马尾的外来者取面具了，这也不丑呀！” 　　“是一个非常秀气的少年。” 　　“他看起来小小的，好可爱呀。” 　　阿莱尔刚刚因为解气而上扬的唇角，在听到自己被这些精灵说成小小的、很可爱之后，瞬间就降了下来。 　　在没见到哈维他们之前，阿莱尔一直以为精灵一族才是小小的，可爱的，结果没想过现实与他所设想的恰恰相反。 　　他现在倒是成了精灵眼中小小的存在了。 　　阿莱尔有些愤愤的对罗拉他们说道：“你们也赶紧把面具取了！” 　　罗拉忍住笑，和尼克以及拉格伦一起取下了面具。 　　精灵们看到尼克的时候，有些失望。 　　精灵族的寿命很长，即使是临近老年，他们的容貌也不会发生太明显的变化，只是头发会退成没有生机的灰色。 　　所以像尼克这种，脸上褶皱很多的，并不是很符合他们的审美。 　　不过，等他们看到罗拉和拉格伦之后，眼睛顿时又亮了亮。 　　“你们看，我就猜这是一位漂亮的小姐！” 　　“旁边那位男士也很英俊，右侧眉骨的那道疤痕有一种战士的功勋感。” 　　他们点评完罗拉和拉格伦之后，就把目光纷纷转向了坐在最尾端的谢利尔和利森维恩。 　　这时，谢利尔和利森维恩也正好将面具取下来。 　　利森维恩的位置在谢利尔的右侧。 　　他身形高大，身体颀长，有着宽阔紧实的肩背，完全可以媲美正值壮年的精灵战士。 　　而谢利尔的个子，虽然也很高挑修长，但是比起利森维恩，就要显得清瘦许多。两人并排坐在一起，即使从斜侧角度来看，利森维恩的身体也能将他挡住一大半。 　　是以，因为左侧是高高的城墙，所以只能站在右侧方向的精灵们，率先看到的是利森维恩。 　　利森维恩的长相足够出挑。 　　精灵们看到他模样的时候，顿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或许是因为有“吃同类的丑八怪”这种传言在前，所以此刻，在看到利森维恩那棱角分明的俊脸之后，在强烈的反差对比之下，才让这群围观的精灵们发出了意料之外的惊叹。 　　“光明神在上，他的帅气丝毫不逊色哈维王子！” 　　“唔，但是我不太喜欢他。” 　　“我也如此，他看起来不太好相处。” 　　“让我来看看最后一位外来者长什……”后面的话这个精灵还没有说完，就在看到谢利尔面容的那一刹那，尽数卡在了喉咙里。 　　其他正在讨论几人长相的精灵们，也都在这一刻禁了声。 　　原本还有些喧闹和嘈杂的环境，突然陷入了一片无声无息的安静。 　　这些精灵们睁大眼睛，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这最后一位外来者。他们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竟然会在一个不知名的外来者身上，看到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这份美丽令他们无比心动。 　　好似所有注意力都被对方夺去一样，神魂倾倒，无法再移开目光。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们还产生了一种非常强烈的错觉，误以为对方是一位不被熟知的伟大神明下了凡，入了这世间。 　　原因无他。 　　他们是崇尚美的种族。 　　而这个青年，太过美丽绝伦。 　　他们没有见过比这个青年更好看的存在，他的嘴唇像花瓣一样漂亮，乌黑的头发像黑夜一样深邃，他的眼睛璀璨秾艳，让万千星辰都黯淡无光。 　　他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魅力感，就像是危险却十分迷人的漩涡，仿佛要将他们的身体与灵魂都一并吸走。 　　此时此刻，精灵们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怎么会有这么风姿绰约的美男子啊！ 　　阿莱尔扫了一眼这些怔愣到说不出话来的精灵们，总算从一开始的郁闷中找回了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虽然对象并不是他，但是谢利尔和他们是一起来的，四舍五入下来，区别不大。 　　这么一想之后，阿莱尔顿时有些得意的哼唧一声。 　　看吧，看吧，可得仔细看好了。 　　竟然说他们是吃同类的丑八怪，这下知道自己的认知有多狭隘和离谱了吧！ 　　阿莱尔下巴扬起，又是哼唧一下，这一次他的声音比之前更重，也更明显。 　　这个声音，就像是一个解除暂停键的触发装置。让那些因谢利尔的模样而呆住的精灵们，从震惊中陆续回神。 　　原本安静的空气，再一次变得嘈杂。 　　精灵一族是对情感极其坦率的的种族，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没有那么多复杂晦涩的弯弯绕绕。 　　他们在表达欢喜与热爱的时候，直白而又赤诚。此刻，在找回语言之后，心底的话一个接一个蹦出来。 　　“我好喜欢他！” 　　“该死的，我的心现在跳得好快！” 　　“传言太荒谬了！” 　　“他怎么会长得这么好看啊！” 　　“我想和他成为伴侣！” 　　“如果能和他在一起，我一定快乐死了！” 　　“他看过来了，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现在好紧张，从未有过的紧张。” 　　一时间，空气中只剩下此起彼伏的讨论声。 　　而谢利尔他们，就是在这一阵讨论声中，随着哈维走下了轨道车。 　　为了避免精灵们因为太激动而凑上来，其他四个精灵在哈维的示意下，一直走在两侧，将其他精灵与谢利尔他们隔开。 　　不过即使是这样，仍旧有不少精灵试图往谢利尔这边靠近，想要更近距离的欣赏他。 　　在这样一个看脸的国度。 　　毫不夸张的说，谢利尔的出现，给他们带来了一种极致的视觉享受。 　　很少会参言的尼克看着这些精灵，也难得感叹了一句：“真热情呀。”虽然不是对他。 　　哈维走在最前面，微微侧着身说道：“接下来我会带你们去星辰塔。”话落，他又紧跟着补充了一句：“外来者都需要先去那里。” 　　阿莱尔直接问道：“星辰塔是什么地方？” 　　哈维回道：“算是一个对外招待所。”只是会有一定的活动区域限制。 　　这后半句话哈维没有说出来。 　　谢利尔淡淡地瞥他一眼。 　　感觉到谢利尔这轻飘飘的视线，哈维的身体微微一顿，这一刹那间，竟然有一种一切都被对方尽数洞察的感觉。 　　就仿佛在这双眼睛里，并不存在任何秘密可言。 　　应该只是错觉吧。 　　哈维嘴唇轻抿，稳了稳心神，继续说：“星辰塔距离这里不远，大概五分钟的车程。” 　　“车程？”阿莱尔抓住了重点：“我们要坐车吗？” 　　“嗯，坐车。”哈维说着，带着几人进到了正前方这一处由藤蔓、青草以及月季搭建的花棚。 　　花棚内，停着三辆精致非凡的马车。 　　之所以用精致非凡这四个字来形容，是因为这三辆马车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都雅致的无可挑剔。 　　拉车的马全是统一的纯白色。 　　干净无垢，毛发亮丽。 　　而后方的马车，就像是一个四面方正的大花篮，以红木作为制成与固定的棱柱，以脆嫩的柳条作为两侧的帘幕。 　　一眼看去，有一种别具一格的清新感。 　　充满着生机勃勃的绿意。 　　美观的同时，实用性也很强。 　　一辆马车有四个座位。 　　雇佣小队加上谢利尔，一共六人。 　　以哈维为首的精灵们，还有四个。 　　一共十一个。 　　哈维与谢利尔，利森维恩，阿莱尔坐一辆。 　　拉格伦，罗拉，和另外两个精灵一辆。 　　最后一辆是尼克和剩下两个精灵。 　　马车里。 　　谢利尔和利森维恩坐在一排，哈维和阿莱尔坐在两人的对面。 　　阿莱尔好奇心重，一坐下之后就开始打量着马车的内部装横。与他相处，沉默冷然的利森维恩就是完全相反的极端。 　　至于哈维，从他坐到谢利尔对面开始，眼神就再没有往正前方向瞧过。就算是移到前方的时候，也是眼眸微垂，有意避开与谢利尔的目光对视。 　　然而即便是这样，他整个人依旧感觉到了几分轻微的紧张。 　　马车内部的空间并不算特别大，相对而坐的两个人如果同时往前多伸出一段距离，鞋尖就有可能会碰到。 　　也因为这样，哈维的坐姿格外端正。 　　明明前方还有不少空余，他的膝盖也始终保持着九十度，没有弯曲一分。 　　谢利尔并没有在意他，而是微微侧着头，单手托腮，视线穿过细柳垂垂的帘幕，有些散漫的看向外面。 　　相比起哈维的紧绷，谢利尔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很随性的松弛感。 　　时间随着车轮的滚动一点点流逝。 　　在察觉到坐在对面的黑发青年并没有任何关注他这边的打算后，哈维从上马车开始，就有些绷紧的身体也放松了许多。 　　不过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希望对方能稍稍关注一下他，还是希望对方不要把目光放到他的身上，以免他的情绪变得纷扰紧张，失去了作为一个精灵战士和一国王子该有的判断。 　　此刻，坐在这一辆马车里。 　　虽然理智在不断告诉哈维，他不应该将思绪过多的放在这个漂亮的青年身上，但是对方的好看实在很难让他招架。 　　最终，哈维的眼皮微微动了动，还是没忍住抬起眼眸，朝着谢利尔看了过去。 　　从他这个角度，能非常清楚的看到黑发青年浓密纤长的眼睫，和那利落分明、却又无比精致的侧脸轮廓。 　　由于谢利尔是侧着头的，所以脖颈与下颔之间，便自然形成了一种拉扯的弧度。 　　这弧度流畅又优美，被纯白的绷带勾勒出力量与美感兼具的线条。 　　乌黑如墨的发丝有几缕垂落在上面，隐隐能看到那微微凸起的喉结。 　　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慵懒自若的性感。 　　妖冶眣丽，让人动容。 　　哈维原本只是想着就看一眼，结果现在看着看着，就似乎入了神，有些不太愿意再移开目光了。 　　谢利尔原本并不打算理会哈维。 　　他正想着希克斯的事。 　　上次钻空子让希克斯自己动手放血的方法已经试过了，目前而言，还是只有攻心才能不受到那层圣光的排斥。 　　通过全知的能力，谢利尔知道希克斯此刻正在清理小木屋，准备在明日一早离开。 　　这期间不出意外的话，希克斯和那五只松鼠会直接乘坐神鹿，用了不多久他们就能碰面。 　　怎么说呢…… 　　为了能得到希克斯的血液。 　　对于光明神这一位化身，他还是很期待的。 　　谢利尔这么想着。 　　直到对面哈维那眼神变得越来越专注，最后几乎到了一种目光定定的凝视地步。 　　他才将视线转向了这位精灵国的王子殿下。 　　哈维蓦地一愣。 　　因为没有想到谢利尔会在这个时候朝着他看过来，他的视线根本来不及提前收回，于是这下就正好和谢利尔看过来的目光相撞。 　　四目相对间，哈维的身体怔了怔。 　　下一秒，反应过来后，一股仿佛偷看时被当事人抓住的羞耻感，瞬间袭上哈维的脑海。 　　虽然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并不算是偷看。 　　但是被正主发现自己在看他，这依旧让哈维感觉到几分窘迫与羞赧，他的耳根也再一次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 　　哈维嘴唇微微动了动，想试着向谢利尔解释点什么：“我……” 　　然而这话刚一出口，哈维就后悔了，伴随着两道从侧方看过来的视线，他蓦然意识到，这种情况越解释越乱。 　　他解释得越多，就越是显得刻意。 　　这么一想后，哈维将原本要说的吞了回去。 　　注意到哈维这一系列的神色变化，谢利尔看着他，微微上翘的金色狐狸眼中，浮现出一抹带着些许兴味与促狭的笑意。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浅的笑着。 　　对于哈维来说，却是杀伤力巨大。 　　这下，不仅仅是耳根，哈维的脸上也开始隐隐发烫。 　　精灵族的精灵们，普遍生的白皙，作为精灵王子的哈维，皮肤更是白的光滑如玉。 　　也正是因为这样，无论是耳根还是脸颊，弥漫出红晕的时候，都显得格外明显。 　　明明他才是主人，却比谢利尔这个客人看起来更局促紧张。 　　利森维恩薄唇微抿，看了一眼谢利尔，又看了一眼哈维，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阿莱尔则是盯着哈维泛红的精灵耳，对于他在谢利尔笑意中的表现，并不意外的轻哼一声。 　　他完全能理解。 　　因为他自己就经常在谢利尔轻轻笑起来的时候，耳朵泛起红晕。 　　谢利尔那么好看，精灵族又那么爱美。 　　能抵挡得了才怪！ 　　同时同刻，另一边。 　　当哈林发现自己不仅耳朵红了，连脸颊也渐渐红起来时候，竟然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了。 　　放冷的红茶早已被他命侍女撤下了。 　　他走到花园中间的水池边，垂眸看向这泛着层层涟漪的水池。 　　在白昼与黑夜的交替间，水面泛着微微闪动的清辉。 　　在这碧波粼粼之中，可爱的鱼在里面欢快的游动，嬉闹，追逐。 　　他与哈维一模一样的面容，也倒映在其中。 　　虽然是双生子，虽然如果只从外形来看，没有谁能将他和哈维分辨出来，但是哈林始终觉得自己和哈维，是完全不一样的。 　　哈林轻诶了一声。 　　这时，一道脚步声由远至近，很快就停在了他的后方。 　　哈林没有回头，只是说了句：“查到了吗？” 　　侍女穿着深蓝与纯白相间的女仆服，手中捧着一只传递信息的羽鸽，在哈林开口之后，她下了下腰，行礼回道：“殿下，查到了。” 　　“有六个兰欧大陆的外来者来到精灵国，哈维殿下正将他们带去星辰塔安置。” 　　“竟然是外来者吗……” 　　“而且还是兰欧大陆的……” 　　哈林挑了挑眉，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 　　吃同类的丑八怪呀……好像是这么传言的。 　　虽然哈林现在通过与哈维精神共感后，对这个传言是一点也不相信。 　　毕竟如果外来者真的长相丑陋，哈维不可能会有那般明显的精神波动。那种紧张，羞赧，无所适从，很明显是因为心动。 　　心动呀…… 　　这对于他们精灵来说，可是一个无比美好的词。 　　心思转念间，哈林转过身看向站在一旁的侍女，不急不慢的问出一句：“可有提到那六个外来者的长相？” 　　侍女点了点头，将羽鸽上传来的消息复述出来：“六个外来者，除一位老者脸上的褶皱有点太多之外，其余五个的模样都很不错，特别是一位黑发金眸的青年。” 　　说到最后这半句话的时候，侍女的声音明显低了一些，似乎还夹杂着别的什么。 　　哈林听出了这份细微变化，唇角微微上扬道：“看来关于这位黑发金眸的青年还有更多的描述？” 　　侍女道：“是的，尊敬的哈林殿下。” 　　她继续复述信上内容：“那位黑发金眸的青年，在取下麋鹿面具之后，在场的精灵无一不为他倾倒。”她说道：“甚至有不少精灵想与他结为伴侣。” 　　这听起来有些夸张，但和事实几乎没差。 　　如果没有与哈维的共感反应在前，哈林断然不会相信。 　　但是耳朵和脸颊的烫意撒不了谎。 　　哈林眯了眯眼，瞳孔深处浮现出一抹兴味。 　　“准备好马车，我要去星辰塔。”他倒是要好好看，究竟是怎样一位漂亮的青年能引起那么大的反应。 第41章 　　星辰塔，是精灵国专门为外来者建立的安置居所。 　　星辰塔的外观，就如同它这个名字一样。 　　一眼看去，就是一座高高的圆塔。 　　圆塔的外围是由纯白的大理石砌成，无论是厚度还是长度，都规整得一模一样。在圆塔的最上方是一个巨型的风车。风车下方，有许多白鸽在嬉闹飞舞。 　　单从外部来看，是一座十分具有观赏性的高塔。 　　而它的内部，比外部看起来更精美。 　　走进塔内，四周是明亮璀璨的水晶白蜡灯。 　　站在下方往上看，还能在最顶端看到宛如万千星辰的夜空。 　　这些夜空在一层透明的水晶玻璃之内，用一种特殊的颜料绘制而成，在水雾的作用下缓缓流动，栩栩如生。 　　而这些，几乎都归功于精灵一族们对美苛刻的追求。 　　即便这里只是用来安置危险性不确定的外来者，即便这里又被称为自由的限制所，他们也力求把一切修建的符合视觉的美学。 　　阿莱尔步伐轻快的走到最中间，仰着脑袋望着顶上的璀璨夜空，感叹了一句：“真好看啊。” 　　谢利尔看向阿莱尔：“好看吗？”他漂亮的金色狐狸眼微微弯起，眸底流转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接下来你能看个够。” 　　谢利尔话落刚落，阿莱尔还没有说话，哈维的眼睫却微不可察的动了动。 　　又来了…… 　　又是这种感觉。 　　仿佛一切的心思都被对方熟知。 　　他抿起唇角，往谢利尔看去一眼，随即又很快移开。 　　他说道：“星辰塔一共有八层，每一层都有五个房间，因为这里只有你们六位外来者，所以住哪间房，请随意选择。”说完这话，他又紧跟着说道：“然后就是，我需要向你们表达歉意。” 　　“接下来的三天，需要你们一直待在这里。” 　　“诶？”阿莱尔反应过来：“一步也不能踏出去？”虽然他猜到了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他们几人也早就有了一定的心里准备，但是没想到是一步也不能出去。 　　“只是暂时的，”哈维解释道：“我们需要一定的时间确认外来者的安全性，不过请放心，除了不能离开星辰塔之外，你们的一切要求，我们都会尽可能满足。” 　　说完这话，哈维对着谢利尔几人行了一个标准的精灵国见礼。 　　他身姿修长，模样俊美，行礼之间，动作有一种行云流水的优雅和自然流露出的贵气。 　　罗拉说道：“如果我之前没听错的话，那些精灵们称呼你殿下？”罗拉挑了挑眉：“精灵国的王子殿下，比我想象的更亲和。” 　　哈维轻轻笑了下：“比起王子殿下，我更希望你们把我当成是一名普通的精灵战士。” 　　这时，一直没出声的拉格伦问了一句：“这里曾住过深蓝之海的外来者？” 　　拉格伦显然没忘记，第一次到无妄虚密林的时候，从那松树的树皮上所看到文字。现在比起无妄虚密林，他对深蓝之海的水下王国，更感兴趣。 　　一直以来，关于深海之下是否存在着海底王国这事，在伯莎利顿国就饱受争议。 　　谢利尔倒是不意外拉格伦会问出与深蓝之海相关的话题。就谢利尔所知道的信息里，深蓝之海的人鱼们，是可以将鱼尾化成双腿，只是条件较为苛刻。 　　一百年前，有五位深蓝之海的人鱼拜访过精灵王国，他们今晚即将住下的这座星辰塔，就是那个时候修建的。 　　无妄虚密林的精灵一族和深蓝之海的人鱼一族，寿命都极长，正常的衰老并不会在他们的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 　　唯有发色的颓败程度，能区分出他们是青年还是老者。精灵一族虽然爱美，但是他们并不会对自然褪色的头发，进行任何遮掩似的修饰。 　　在他们看来，那样自然颓去的发色，也是时间赋予他们的另一种阶段的美丽。 　　精灵国的现任统治者，就是一位即将步入老者行列的精灵，他与精灵王妃在两百年前的花环节那天相爱，并在结为伴侣的七十二年后，诞下了一对精神共感的双生子。 　　也就是说，虽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哈维，看起来像人类二十多岁的样子，但其实他已经活了一百多年，岁数比五个利森维恩加起来还要大。 　　五个利森维恩呀。 　　想到这，谢利尔莫名有些发笑。 　　利森维恩作为光明神的化身之一。 　　他代表着绝对的武力，隶属于恶的阵营，然而就岁数而言，他与其他两个化身相比，还是个小宝宝。 　　希克斯已经活了两百多年，至于海下王国那一位，更是接近五百岁。 　　越是这么一对比，谢利尔再看向利森维恩的时候，就实在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他的笑声并不大，然而这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作为当事人的利森维恩，更是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谢利尔，他纤长的睫毛在琥珀色的眸子里覆上一层淡淡的阴影，一言不发的样子有一种沉默静置的冷感。 　　谢利尔顿了顿，微微歪头道：“唔……只是稍微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 　　阿莱尔一听，瞬间被勾起了兴趣。 　　他也不想继续听哈维给拉格伦讲深蓝之海的外来者了，而是几步走到谢利尔的旁边，一脸好奇的凑近问：“是什么有趣的事啊？” 　　谢利尔闻言瞥向他，压低声音，故作高深的反问：“你确定想知道吗？” 　　阿莱尔见状，顿时有些保不准到底要不要继续问下去了。 　　有些事知道了不一定就好。 　　这么一想，最终在犹豫了两秒后，阿莱尔选择了放弃。 　　其他几人也将目光收回。 　　唯有利森维恩，还看着谢利尔。 　　他知道对方刚刚那一声轻笑，与他有关。 　　这时，哈维从衣袖里拿出一枚精致小巧的怀表，他看了眼上面的时间，抬眸对谢利尔他们说道：“一会儿我会让侍女带来最全的菜单，愿你们今晚能用餐愉快。” 　　阿莱尔问他：“随便点多少？” 　　哈维点头：“随便点多少。”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从右侧靠近塔门的房间里，叫来了一直等待他吩咐的四个精灵侍女。 　　这四个可爱的精灵侍女，从谢利尔几人踏进星辰塔的时候，就一直在房间的窗口处偷瞄。 　　这会儿随着哈维走出来之后，她们距离谢利尔越近，眼神就是越是热烈，小巧的耳尖泛着绯红，兴奋中又透着一种与行为极度反差的羞涩。 　　直到哈维轻轻咳了咳，四个精灵侍女才念念不舍般，将视线从谢利尔身上收回。 　　这四个侍女会有这种表现，哈维一点也不意外。 　　他也不是没想到换一波侍女，但是在黑发青年那样过分精致绝伦的容颜面前，无论是换几波侍女，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说道：“这三天里，你们需要什么，直接向她们提出来，她们会为你们准备好。”说完这话，他看向四个侍女，声音稍微低沉了些，带上隐约的命令：“务必注意分寸。” 　　四个侍女齐齐点头，行礼保证道：“哈维殿下，我们知道的。” 　　她们知道这是哈维殿下的提醒。 　　哈维殿下虽然比哈林殿下好说话，但是平日里好相处是平日，此刻他下达了指令，那就是王令，而王令，她们必须严格遵从。 　　哈维说道：“先去把餐屋收拾一下吧。” 　　星辰塔许久没有外来者，虽然每隔几天就会做一次打扫，但是用餐的餐具，到底还是需要再仔细清理一遍。 　　在侍女们去餐屋做准备后，哈维也向谢利尔他们道了别：“我还需要回王城上告这次的巡林情况，就不打扰了。” 　　说完这句话，他的余光最后往谢利尔所站的方向瞟了一眼，接着便与一直等待在外面的那四个精灵战士，一同离开了星辰塔。 　　阿莱尔看着他离开，往那扇被合上的门望了望：“没有精灵看守吗？门看起来也没有锁上。” 　　那不是他们想出去就出去？ 　　谢利尔看他一眼：“这是一种测试。” 　　没有选择把门锁上，是在最大限度上给予他们尊重，不希望他们产生被囚禁的感觉。 　　同时，这也是精灵族给予外来者的第一次信任。 　　如果他们在此期间走出了那道门，哪怕只是踏出去一步，他们就会失去精灵族的信任，并且被精灵一族认定为，是不值得被友善对待的外来者。 　　而一旦被这么认定之后，他们只要还在精灵国待一天，就会被监视一天，待两天，就监视两天，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不仅如此，他们的活动区域将会受到极大程度上的限制，除了不能靠近王城，其他很多地方也同样不能踏足。 　　后面这些，谢利尔并没有直接说出来，不过在场的几个都是脑子转得很快的聪明人，只这前面一句话，就能推敲出这其中意思。 　　尼克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原来是这样吗。” 　　“我们不是都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吗。”罗拉伸展了一个懒腰，往餐屋的方向看：“反正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我现在比较感兴趣的是房间和等一会儿就送过来的菜单。” 　　前者是接下来三天休息的地方，后者是接下来三天的吃食。 　　这两点，才是她目前最关心的。 　　拉格伦说道：“菜单还没送来，可以先选房间。” 　　他这话刚说完，门外就传来两道脚步声。 　　下一秒，合上的门，被一只手从外面轻轻推开。 　　一个长相娇俏的精灵少女出现在几人的视线中。这个精灵少女穿着蓝白相间的裙子，是很明显的女仆穿的服侍。 　　在这个精灵女仆的斜后方，站着一个身材修长、面容俊美的男性。 　　阿莱尔看着这位男性，率先开口：“不是说要去上报巡林情况吗？” 　　罗拉也道：“是还有什么要跟我们说？” 　　他们看着去而复返的哈维，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疑惑。 　　虽然哈维身上穿的衣服和从这里离开时，所穿的那一套服侍很不一样，现在这一套衣服看起来明显更华丽也更繁复。 　　但是他们并没有想太多，只以为对方在离开的那段时间，为了回王城上报，才换上了更正式也更华贵的衣服。 　　被这几个外来者认成是哈维，作为双生兄弟的哈林并不意外。 　　他走进来，并没有特意说明自己的身份，而是在几人身上淡淡的扫了一圈，像是在辨别着什么，最后目光停在了利森维恩所在的方向。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停在了位于利森维恩后侧方，恰好被挡住了一部分身形的谢利尔身上。 　　角度的缘故，哈林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到谢利尔的背颈与头发。 　　但是仅仅只是这些，就已经足够他辨别出这个黑色头发的青年，就是他要找的外来者。 　　这个时候，阿莱尔几人，也意识到了这个哈维似乎不太对劲。 　　正在他们思索间，利森维恩英挺的眉骨微微一皱，直接说道：“你不是哈维。”他的声音平静而冷冽。 　　哈林闻言，顿时多看了利森维恩两秒，似夸赞般评价了一句：“很敏锐的观察力和判断力。”话落之后，他唇角上扬，轻笑着介绍自己：“初次见面，我是哈林·奥斯蒙，与哈维是双生兄弟。” 　　作为双生兄弟，他的声音也和哈维一样，音色偏低，是一种很好听的嗓音，带着一丝细微的磁性。 　　“双生兄弟？”阿莱尔上下打量着哈林：“怪不得除了衣着，其他看起来一模一样。”无论是眼睛的颜色，还是头发的长度，都分毫不差。 　　哈林笑了一下，没有回应阿莱尔，并没有寒暄的打算，只是再次看向谢利尔所在的位置，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来只是想认识一下那位美如神迹的黑发青年。” 　　阿莱尔几人闻言，下意识朝着谢利尔看去。 　　“认识之后呢？”谢利尔好整以暇的开口，不疾不徐的走到了利森维恩身边。 　　而原本还准备回答的哈林，在看到走出来的谢利尔之后，突然就失了语。 　　来之前，他就在脑海里设想过这个黑发青年的模样。也通过一部分描述，构建出一个大致的面部轮廓。 　　等现在真正见到对方之后，他才发现，有些美是无法被提前描摹的，因为它注定了会让你一眼惊艳，一眼心动。 　　这无关乎情爱。 　　就是对“美”本身的一种动容。 　　怪不得哈维会频频脸红，也怪不得外面那些精灵会仅仅因为一次惊鸿一瞥，就像是见到神迹一样，开始向其他精灵分享那令自己心跳加速的容颜。 　　这样的姿容，没有哪一处不完美，没有哪一处不精致，这对于他们精灵一族来说，就是一种很难抵挡的冲击。 　　哈林嘴唇抿了抿，回过神后，十分坦率的回道：“认识之后……再考虑如何获得你的好感。” 　　他这话一说完，空气瞬间陷入一种死寂。 　　利森维恩目光冷冷地看向他，琥珀色的眼瞳在光影之下如出鞘的寒刃，锐利幽沉。 　　哈林的大脑在这一瞬间叫嚣着危险，一种隐约的颤栗从皮肤上生起。他看向利森维恩，眼中满是带着警惕的审视。 　　气氛在这一刻变得剑拔弩张。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就连阿莱尔他们，也心惊于利森维恩身上那种凛然侵袭的压迫。 　　直到一只缠着绷带的手在利森维恩的肩膀处轻轻拍了一下，那种让在场所有人都喉咙发紧的冷寒感，才有所减缓。 　　谢利尔走上前，停在距离哈林一个手臂的位置，“你想获得我的好感？”他缓缓开口，声音悦耳清悦，宛如动人的天籁。 　　哈林的注意力被谢利尔夺回，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漂亮青年，依旧保持着那份对情感的坦率：“你如此好看，我想获得你的好感，理所当然。” 　　谢利尔眉眼微弯，轻轻笑起来：“你很会说话。” 　　哈林看着谢利尔的笑眼，定了定心神，忍住因为对方的声音而带来的耳膜发痒感，反问了一句：“那你现在对我的印象，是不是提升了些？” 　　谢利尔道：“为什么会这么问？” 　　哈林：“因为你刚刚夸我会说话了。” 　　听到他这回答，谢利尔眼中的笑意顿时更浓了：“你要这么理解，也没错。” 　　哈林眼睛一亮：“那我今晚能跟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道与他音色一模一样的男声打断了，是急匆匆赶回来的哈维。 　　“哈林！” 　　哈维原本已经坐上了马车，结果中途突然得知了哈林抵达了星辰塔，这让他不得不选择原路返回。 　　哈林对这世间任何好看的存在，都有着过分执拗的追求，这种执拗，远远超过了其他所有精灵，甚至已经隐隐成为了一种病态。 　　他怕哈林会在谢利尔面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做出什么不该做的偏执之举，从而冒犯到对方。 　　好在眼前的一幕，似乎并没有发展成他最不想看到的样子。 　　至少目前，哈林还是处于一种正常状态。 　　哈维在心里松了口气，几步走上前，抓住了双生兄弟的手腕：“我有事要与你说。” 　　哈林有些不悦的轻啧一声，邀请的话说到一半被打断，他讥笑道：“哈维，你在紧张什么？” 　　哈维没有理会哈林的轻讽，而是对谢利尔他们颔了颔首，就直接拉着哈林走出了星辰塔。跟着哈林一同来的精灵侍女，紧随其后，离开之前不忘贴心还上了门。 　　阿莱尔分析起来：“这对双生兄弟，似乎关系不太好。” 　　罗拉笑道：“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谢利尔朝着餐屋走去：“菜单快送来了。”他已经想好了要点哪几样美食。至于两兄弟的关系好不好，并不在他的在意范围中。 　　利森维恩没说话，默默跟在了谢利尔身后。 　　其他四人见状，也没继续站在这大厅，脚步轻快的跟了上去。 　　…… 　　与此同时，另一边。 　　雪松林的小木屋里。 　　希克斯坐在餐桌前吃着可可饼，旁边依旧是一成不变的松子酒。 　　他用餐的速度不快也不慢，坐姿端雅，像一块不染纤尘的古老玉石。 　　桌上的白蜡微微闪烁，中间橘色的烛火随着晚风轻轻晃动。 　　暖光落于他身，在他高挺的鼻梁处拓下朦胧的阴影，将他的银发与衣衫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在他右手边，五只小松鼠整整齐齐的排列而站，最前面的褐红色小松鼠龇着嘴，不高兴的说道：“希克斯，提前走！想见黑头发！” 　　希克斯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只是轻轻摸了摸小松鼠的脑袋，温和的说道：“食不言。” 第42章 　　谢利尔进去餐屋没多久，一位个子高挑的短发精灵侍女，就带来了最全的精灵国菜单。 　　菜单一共有厚厚的三本。 　　每一个菜品都贴心的配上了绘画出的图片。 　　谢利尔早已经想好了要吃什么，所以并没有太过翻看菜单，就从中挑选出三样。 　　正苦于美食太多，以至于不知道该点什么的阿莱尔，伸长脖子看了看谢利尔选择的食物，直接将菜单合上，说道：“我也要一样的。” 　　谢利尔是魔镜。 　　是无所不知的魔镜。 　　所以无所不知的谢利尔，挑选出的食物，那必然是这里面最值得吃的。 　　阿莱尔都不带犹豫，果断选择了照抄作业。 　　罗拉和拉格伦也同样如此。 　　只有尼克，因为发现谢利尔点的三样菜品都偏甜，而喜欢辣一点口味的他，纠结了片刻后还是选择了更符合自己口味的食物。 　　至于利森维恩。 　　他在一开始就将自己这份的选择权交给了谢利尔，所以谢利尔点餐的时候，数量那里直接就是双数。 　　一顿晚餐下来，时间过去了一大半。 　　星辰塔外的繁星从云层里浮现，皎洁的月光也穿过拱形的窗门，将银色的光辉漫洒到这座精致的圆塔中。 　　几人用过晚餐，各自选好了房间。 　　阿莱尔和罗拉直接选择了最顶层。 　　尼克和拉格伦分别选了第一层和第六层。 　　谢利尔住在镜子里，只象征性在二层随便选择了一间房，利森维恩选的房间在他的旁边。 　　不需要谢利尔特意提醒，阿莱尔几人都很清楚。在星辰塔的这三天里，他们绝对不能有任何的异动，而是要尽量自己当成是一个普通的冒险者来精灵国做客，顺带休假，安安稳稳的待上几十个小时。 　　而那扇能从里面打开的星辰塔大门，是万万不能推开走出去的。 　　星辰塔二层。 　　谢利尔进到房间里，在餐屋吃饱喝足的胖乌鸦飞到床头柜上，用黑色的翅膀尖尖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精灵族的美食我很喜欢！” 　　谢利尔走到床边坐下，翘着腿，用手指轻戳了一下胖乌鸦的脑袋：“让你天天吃你也喜欢？” 　　胖乌鸦点头：“吃上一年都可以！”但是如果再往后，就不太行了。 　　谢利尔笑道：“你的期限竟然是一年。” 　　胖乌鸦有理有据：“一年刚好能把每款美食都吃上两遍，你不是说过吗，美食不可辜负！” 　　胖乌鸦这话刚说完没多久，谢利尔的房间门就被人从外面敲响。 　　谢利尔不是很想挪动身体，直接对站在门外的人说道：“有事说事。” 　　利森维恩闻言眼眸微垂，琥珀色的瞳孔里有某种思绪闪过，他说道：“你什么时候休息。” 　　镜子一直在利森维恩身上。 　　谢利尔要休息，就需要回镜子。 　　而回镜子等于回利森维恩的房间。 　　翻译过来就是……你什么时候回我房间？ 　　“不着急。”谢利尔随口回了句。 　　一会儿还有个送上门的乐子。 　　听到谢利尔这回答，站在门外的利森维恩薄唇紧闭，静默了两秒后，转身回了隔壁自己的房间。 　　利森维恩一走，谢利尔又继续与胖乌鸦有一下没一下的唠嗑。 　　胖乌鸦知道谢利尔的打算，也知道他想要获取剩下两个光明神化身的血液。 　　在唠嗑间，胖乌鸦说着说着，突然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我更喜欢利森维恩。” 　　谢利尔一顿：“噢？”来了几分兴趣：“你的理由是什么？” 　　胖乌鸦挺了挺脖子：“我喜欢赛奥王后。” 　　谢利尔听懂了：“敢情你这是爱屋及乌？” 　　“那可不！”胖乌鸦还挺得意：“赛奥王后这么好，利森维恩又是和赛奥王后一起，我自然也更喜欢他。” 　　说着胖乌鸦想到了什么，又道：“而且你看看希克斯那五只宠物，简直讨厌死啦！” 　　它现在只要看到那五只松鼠，就条件反射的想说退退退。 　　谢利尔被逗乐了，又用手戳了一下胖乌鸦的脑袋：“你可是魔镜身边最牛逼轰轰的系统，咱不跟那四片叶子见识。” 　　胖乌鸦一听，开始自己给自己画饼了：“谢利尔啊谢利尔，等你成神的那一天，我是不是就是你唯一的伴身物。” 　　谢利尔笑道：“你这么确定我能成神？” 　　胖乌鸦又挺了挺脖子：“你可是谢利尔啊！” 　　胖乌鸦还记得最初绑定谢利尔的时候，它说成不了光明神，但是可以成为光明神的男人。 　　结果谢利尔直接给它一个大脑瓜崩，并甩给它一句，成不了光明神那就成为一个不输于光明神的新神。 　　也是那个时候，它与谢利尔之间互相画饼的异世界生涯，就在命运的齿轮下，开始转动了。 　　谢利尔慈爱的摸了摸胖乌鸦的羽毛：“你是懂我的。” 　　胖乌鸦也骄傲的抖了抖自己的羽毛：“我是懂你的。” 　　一人一系统就在这捧哏间，迎来了第二次的敲门声响。 　　谢利尔轻啧一声，这一次他没开口，而是直接站起身，走过去将门打开了。 　　利森维恩站在门外，走廊的灯光打在他高大颀长的身体上，在谢利尔开门的瞬间，倾泻进一片朦胧的阴影。 　　由于刚洗过澡没多久，利森维恩的身上还凝着几分灼灼的热气。那被他稍稍擦拭了几下的头发，也还沾着水汽，发梢凌凌间，有些湿润的垂在棱角分明的脸廓上方。 　　或许也正是因为他的身体，还在散发着蒸腾的热气，所以此刻看起来，并没有平时那种刀锋似的凛冽感。 　　像是冰冷的刀剑被包裹在了鱼皮剑鞘里。 　　变成了一种内敛的、无声无息的强大。 　　谢利尔双手抱臂，好整以暇的问道：“又怎么了？” 　　利森维恩嘴唇微动，他似乎在很认真的组织更恰当的语言，但是最终，还是只说出了与不久前一样的话：“你什么时候休息。” 　　就知道他会说出这句话的谢利尔，似笑非笑的看着利森维恩，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金色的狐狸眼中夹着一抹促狭，像是看穿了利森维恩的内心。 　　被谢利尔这样看着，即便是利森维恩，也多少感到了一种不自在，不过他并没有躲闪谢利尔的目光。 　　当然，他也没有再开口。 　　很显然，是在等谢利尔的回答。 　　并且大有一种，如果得不到准确的回答，就打算一直这么站着的意思。 　　看着这不动如山的利森维恩，谢利尔眼眸微挑，下一秒，直接抓着利森维恩胸前的衣服将他整个人往里一拽。 　　“砰”得一声闷响，门被谢利尔顺手关上的下一瞬，他也将利森维恩整个人抵在了门上。 　　利森维恩的后背抵着刻着繁复雕花与星月的房门，正前方，是只与他间隔半个手臂不到的谢利尔。 　　这种被稍稍牵制的处境，利森维恩其实完全可以避开，他现在也可以摆脱这种局面，但是他并没有任何反抗，而是沉默的放任了谢利尔的动作。 　　他垂眸低首，看着眼前这个黑发青年，鬓边微湿的碎发垂落，半遮着眼底微微闪烁的流光。 　　谢利尔抓着利森维恩衣服的那只右手，并没有因为将利森维恩拽进来后就松开，反而还伸出左手，将掌心放在利森维恩的后脑勺，带着几分强硬的让利森维恩低头。 　　直到两人的视线足够平视之后，谢利尔才微微倾身，将唇凑到利森维恩的耳畔，不急不慢的说道：“不是告诉你了吗，不着急……” 　　他的语气低缓，稍稍拖长的语调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懒意和隐隐的兴味：“听不懂吗？” 　　他反问着，说话间从唇齿之间流转而出的温热气息，喷洒到利森维恩的耳廓，带来了一种隐约的颤栗与酥痒。 　　利森维恩的身体在一瞬间绷紧。 　　他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收紧，力道很重，后背的青筋都清晰得凸了出来。 　　他在紧张。 　　谢利尔拉开了些距离，轻轻笑起来，随后他松开右手，将利森维恩胸口处那被他的拉拽而弄出的褶皱，一点一点的抚平。 　　因为接下来是休息时间，所以洗完澡的利森维恩，并没有再穿上那件硬挺笔直的军装。 　　也正是如此，此刻，隔着一层普通的衣衫布料，谢利尔抚平褶皱的时候，他微凉的指尖能非常明显的感觉到，利森维恩那充满力感的紧实肌肉，以及从那宽阔的胸膛里所散发的热意。 　　那热意里，伴随着利森维恩心跳的频率，在两人之间这狭窄的空气里，传递给了谢利尔的指尖。 　　而利森维恩，也只觉谢利尔手指的每一次抚平，都像是在他心脏处，撩动了一次。 　　一下又一下。 　　这一刻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长到利森维恩的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喉咙都变得有些干渴之后，那只手才没有再继续下去。 　　利森维恩松了一口气。 　　不过身体的紧绷感，却并没有缓下来。 　　反而还因为这骤然的结束，而多了几分隐隐的难耐。 　　这份难耐搅扰着利森维恩的心绪，从他的脊髓一路上窜至喉咙，又像某种电流一样，从他的脑海往四肢百骸去弥漫。 　　这对于利森维恩来说，是一种全然陌生的体验。明明他才洗过澡，整个人却仿佛身处于某种热火里，被灼灼的烈火燃烧着。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试着调整情绪。 　　然而往日的自制力，却无法在此时起到任何作用。 　　他越是想要摆脱这种情绪，那种翻涌的热意就越是明显。 　　像遍地而生的野草，在星火之间，肆意地蔓延。 　　谢利尔极轻的笑了下，下一秒，还没等利森维恩捕捉他这笑声里隐匿的含义，他将右侧脸颊轻轻贴到了利森维恩的侧脸，就像是一个简单的贴面礼一样。 　　感觉到利森维恩在这刹那间呼吸的加促，抽身的时候，谢利尔十分好心的提醒了一句：“亲爱的利森维恩，你可能还需要再洗一次澡。” 　　话落之后，谢利尔便后退了一步，将转身的空间让了出来。 　　并且还贴心的将门的把手拧开了。 　　“咔哒”一声，门锁打开的声音，瞬间就消除了萦绕在空气中的旖旎。 　　一切仿佛回归到原点。 　　当然，至少对谢利尔来说是这样的。 　　至于利森维恩，正如谢利尔所提醒的那句。 　　他可能需要再洗一次澡。 　　等利森维恩离开后，谢利尔重新关上门。 　　他走回到一开始的位置坐下，轻笑着意味不明道：“好了，这次他应该不会再来问了。” 　　胖乌鸦飞到谢利尔肩膀上，歪着脑袋看着谢利尔说：“谢利尔你好坏啊！” 　　故意去那么做。 　　明明可以直接告诉利森维恩什么时候回镜子里，或者直接说明等一会儿会有“客人”拜访。 　　谢利尔唇角微勾：“一点点恶趣味而已。” 　　胖乌鸦看着谢利尔这笑意狡黠，宛如狐狸的模样，莫名就想到了那五只小松鼠对谢利尔的形容。 　　下一秒，它拍了拍翅膀，夹着有些粗哑的乌鸦嗓子，学着那五只松鼠的语气，说道：“谢利尔！黑头发！坏家伙！” 　　对手永远是最了解对手的。 　　就像现在的胖乌鸦，几乎将那五只小松鼠的口吻学了个九成相似。 　　谢利尔笑惨了，直接将胖乌鸦从自己肩上拍飞：“学的很好，下次不要学了。” 　　胖乌鸦在空气中翻滚一圈，重新飞到谢利尔面前：“不对，你说的不对。”它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谢利尔：“你该说的是那一句。” 　　谢利尔故意逗它：“哪一句？” 　　胖乌鸦：“你知道的。” 　　谢利尔点头：“好吧，我确实知道。” 　　胖乌鸦：“那重来一次。” 　　话落，它咳了咳，清了清嗓子后，再次重复了一遍：“黑头发！坏家伙！” 　　谢利尔很配合：“退！退！退！” 　　……… 　　随后，时间就在谢利尔和胖乌鸦这玩的不亦乐乎间，慢慢流逝。 　　直到窗外传来了一阵窸窣的响动，谢利尔才停下了与胖乌鸦的唠嗑，将它塞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这时，窗棂外，也刚好冒出一个有着尖尖耳朵的脑袋。 　　是一位五官很秀气的精灵少年。 　　棕色的微卷发，宝蓝色的小鹿眼，单从外形来看，和阿莱尔的气质有几分相似。 　　只是阿莱尔是看着有少年气，脑子里的机灵和算计一样不缺，至于这个…… 　　谢利尔姑且先用单纯来形容。 　　杰西趴在谢利尔的窗扇，小心翼翼的往里面看去，他的视线在屋子里扫了一圈，等看到坐在床边的谢利尔之后，蓝色的眼眸瞬间一亮。 　　从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谢利尔的侧脸轮廓。他目光定定的看着，微红着脸开始欣赏起黑发青年完美无瑕的侧颜。 　　真好看啊。 　　睫毛长长的，浓密漂亮，连微微上翘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鼻梁也好挺俊，还有精致的下颔…… 　　杰西看得有些入神。 　　怪不得能让哈维和哈林为他起争执。 　　而且……他们好像还在哥哥的木屋住了一晚。 　　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哥哥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存在，是最好看。但是现在，这个黑发青年就只一个侧脸，都让他觉得像一副不该会存在于世间的画。 　　侧脸都这么美丽绝伦的话，那正脸肯定…… 　　诶？诶！杰西正想着，被他看着的青年突然朝着他看来了过来。 　　四目相对间，杰西的脸蹭的一下红了个透。 　　谢利尔站起身，朝着他一步步走去。 　　眼看漂亮的黑发青年越走越近，杰西的心里顿时一慌，因为太过紧张，他的脚步一滑，直接就往后摔了下去。 　　下一秒，“咚”得一声，后背砸到草坪里，发出了一声不轻不重的闷响。 　　谢利尔将窗户往上拉开，身体微微倾斜靠着窗户右侧的墙壁，等着掉下去的精灵少年再次爬上来。 　　十几秒之后…… 　　谢利尔一点也不意外的看到了一个脸蛋上糊着泥，头发也变得有些乱糟糟的少年。 　　杰西的双手趴在窗台，有些傻气的冲着谢利尔笑道：“我……我叫杰西·阿德曼。” 　　谢利尔秀挺的眉微微扬了一下：“杰西·阿德曼，你大晚上跑来这里爬窗偷窥，你那做大神官的哥哥他知道吗？” 　　谢利尔虽然这么问着，但其实心里已经有了数。他看了眼杰西手腕上的水晶手链，由于刚刚从二楼摔了下去，这条水晶手链出现了细微的擦痕。 　　他又看了眼杰西的耳尖，刚刚摔下去的时候擦到了树枝，被划出了一道小口。 　　单单只是以上这两种程度，已经足够远在林中木屋的希克斯察觉。 　　即使谢利尔不用用作为魔镜的全知能力，也能猜到，这会儿，估计希克斯已经通过这像定位一样的手链，推测出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弟弟，正在星辰塔。 　　嗯…… 　　说不定不用明天上午，今晚他就能见到希克斯了。 第43章 　　杰西没想到这个漂亮的黑发青年会直接说出这句话，大晚上到星辰塔爬窗偷窥一个外来者这种事，就算希克斯哥哥不惩罚他，父亲知道了也一定会将他拧到悔思堂，跪上个三天三夜。 　　不过罚跪对杰西来说都只是小事。 　　现在的他，是觉得窘迫又羞赧。 　　不过如果说后悔，杰西又一点也不后悔。 　　甚至如果时间倒退，他还会选择这么做。 　　即使他知道这种做法其实是不对的。 　　杰西轻颤着眼睫，垂着眸，磕磕巴巴的开始道歉：“对……对不起。” 　　说完，他又没忍住抬眼，偷偷盯着谢利尔的脸瞧。 　　谢利尔没回应他。 　　杰西等了几秒，最后干脆也不偷看了，直接就仰着脑袋，眼巴巴看着谢利尔：“对不起。”他又道了一声歉，声音比之前更大声更响亮。 　　谢利尔这才给了回应：“你打算这么一直趴在窗外跟我说话？” 　　杰西听得面色一喜，有些激动的问：“这是邀请我进去的意思吗？” 　　邀请？ 　　谢利尔琢磨着这个词，瞥了眼杰西亮闪闪的宝蓝色眼睛，也懒得纠正他这个不恰当措辞。 　　见谢利尔没有反驳，杰西顿时眉眼弯起，开心的笑了起来。 　　下一秒，他果断从窗外翻进来。不过由于太过激动，他的双脚在落地的那一刹那间，不小心崴了下，以至于整个人在惯性的作用下往前一个踉跄，咚得一声，直接摔趴到了地上。 　　谢利尔静默了。 　　他低头看向这好巧不巧，正好就摔到自己脚下的精灵少年。 　　对方再往前摔一点，脸都能压到他的鞋尖。 　　这种类似于平地摔的程度，如果不是他知道对方的右脚确实是崴到了，还真会以为这一切都是精心策划过的碰瓷戏码。 　　杰西将脑袋从冰冷的地面抬起来，有些可怜兮兮的揉了揉自己被撞得发红的鼻尖，望着谢利尔解释着自己为什么会摔倒：“我是太高兴了。” 　　谢利尔对此不置可否。 　　在杰西的目光注视下，他蹲下身：“你还以为你这是在跟我表演反向的鲤鱼打挺。” 　　杰西眨动着眼睫，宝蓝色的小鹿眼带着几分天然的无辜感：“什么是鲤鱼打挺呀？”他问的很认真，似乎真的很好奇。 　　谢利尔就喜欢这种不懂就问的好奇宝宝。 　　特别是当这种好奇宝宝，本身还具有一定影响力的时候，能给他刷不少的经验。 　　所以此刻。 　　面对认真询问的杰西，谢利尔也很认真的回道：“就是你现在这个姿势，反过来再往上跳。” 　　“这样呀……”杰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话落，他一个翻身，然后按照谢利尔说得那样，腰腹下力，往前一翻，来了个标准的鲤鱼打挺。 　　做完之后，他立刻看着谢利尔，一副求夸赞天真的模样：“是不是这样？是不是呀？” 　　谢利尔有问必答：“是这样没错。” 　　杰西顿时笑得更开心了，嘴角上翘的弧度像弯月。 　　他是有着一副很好的相貌，骨相优越，偏奶气的长相在笑起来的时候，能隐隐看到两颗小虎牙。 　　只是这样的好相貌，此刻却沾染上了不少泥泞和灰尘。 　　谢利尔甚至能隐隐从他身上闻到一股泥土的味道。 　　他看了眼这精灵少年脏兮兮的狼狈样，指了指房间的盥洗室：“去洗洗吧。” 　　杰西很听话的点头：“好，”但很快，他像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对着谢利尔露出一个十分灿烂真诚的笑容：“谢谢你的关心。” 　　关心？ 　　谢利尔眼眸微挑。 　　他还没那个善心去关心一个大晚上爬窗窥视自己的精灵。 　　他不介意对方这种堪称无礼的行为。 　　就像当初在莱伽圣恩学院的塔尔塔楼时，盖伊半夜爬窗窥视那样。 　　因为无论是盖伊，还是这个杰西。 　　在他眼中，都只是一个主动送上门的乐子。 　　既然只是一个乐子，所以自然不会因这种行为而感到生气或者觉得自己被冒犯，同样的，也不可能会去关心。 　　谢利尔看着他，不咸不淡的说道：“我想你可能理解错了。” 　　杰西有些不明所以：“什么？” 　　谢利尔也不拐弯抹角：“我让你去把泥灰洗干净，是因为你的大神官哥哥，用不了多久就会赶到这里。” 　　让他看到你干干净净的样子，总好过现在这幅头发凌乱，满脸都是灰泥的模样。 　　后面这句话谢利尔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是只要不是真傻，都能明白这其中意思。 　　杰西明白了，但是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另一点。 　　“希克斯哥哥要回来了？” 　　他看向谢利尔，眼睛里浮现出一丝明显的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谢利尔：“我是占星术士。” 　　他说道：“占星术士能算出很多。” 　　这两句回答合成一句，可能并不算真实。 　　但是谢利尔分开来说，每一句话都不掺假。 　　杰西非常意外的睁大眼睛，几步走到谢利尔面前：“哥哥你好厉害呀。”说话间，他看向谢利尔的眼睛明显比之前更明亮了，还隐隐浮现出一抹崇拜。 　　谢利尔伸出手，用指尖抵住杰西的额头，阻止他进一步往他跟前凑近：“别叫我哥哥，我可没有一个已经活了两百多年的弟弟。” 　　这杰西的模样虽然看起来很稚嫩，透着几分少年气，但是他的实际年龄算起来，也就比希克斯少五岁。 　　杰西摸了摸被谢利尔用指尖碰过的额头，笑眯眯的诶嘿一声，企图就这么把称呼的事蒙混过关。 　　谢利尔也没看杰西，只是随手擦了下自己指尖上蹭到的泥灰，“还不去洗吗？” 　　杰西点头：“去，我去！” 　　说着，他蓝色的眼睛微微转了转，眸子里闪过一抹狡黠，很笃定的说道：“你如果不是关心我，那就是在意希克斯哥哥。” 　　在意？ 　　谢利尔有些想笑。 　　这精灵少年似乎总是喜欢用区别于实际的夸大词汇。 　　无论是刚刚的邀请，还是现在的在意。 　　谢利尔也并不纠结这个字眼，左右他要获得希克斯的信任，要取得对方的血液。 　　说是在意，也行。 　　谢利尔最后也没特意反驳，只是提醒了杰西一句：“希克斯最多还有五分钟就到星辰塔。” 　　“啊！”杰西惊讶道：“怎么会这么快！”他也不耽搁了，一边往盥洗室的方向走，一边小声嘀咕：“希克斯哥哥这次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 　　他就只是有一点擦伤而已。 　　回去之后随便抹点膏药就能好，用不着希克斯哥哥从木屋赶过来亲自给他治疗。 　　谢利尔看了眼杰西耳尖上的擦伤，比起刚刚从窗户外爬上来的时候，确实更深了些。 　　阿德曼家族的体质比较特殊，在没有步入老年之前，他们的身体一旦受了伤，无论这伤口有多小，只要不处理，伤口就会在时间的流逝下扩散。 　　时间拖得越久，伤口就扩散得越深。 　　虽然谢利尔早就知道存在这种情况，但还是第一次实际看到。 　　不过就谢利尔所了解到的，杰西耳朵上的这一点微末擦伤，就算是等到明天上午，也不过只会和别人用刀割一个口子那样。 　　甚至还没到希克斯昨晚用那把水果刀，划伤自己指尖十分之一的程度。 　　也正是因为这样，对于还有几分钟就抵达这里的希克斯，谢利尔其实也稍感意外。 　　他原以为希克斯最多也就是骑着神鹿，比原定的明天，提前几个小时赶回来。却没想到这位光明神的化身，竟然直接用上了传送阵。 　　直接借由自己那镇守在精灵国王城的武器光之神杖，从松林小木屋，直传送至王城。 　　就这一点的话，希克斯对杰西这个弟弟的在意，确实是有点出乎谢利尔的意料了。 　　不过…… 　　谢利尔眯了眯。 　　这其中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就在这时，胖乌鸦从谢利尔的口袋里钻出一个脑袋：“不用怀疑，肯定不仅仅是因为杰西。” 　　谢利尔并不意外的轻戳胖乌鸦的脑袋，顺着它的回道：“这么说果然还有我的原因咯。” 　　胖乌鸦点头：“我是这么想的。”那五只松鼠那么排斥谢利尔，就说明谢利尔在希克斯的眼中是不一样的。 　　这种不一样让它们感受到了威胁。 　　不然它们也不会那么紧张。 　　胖乌鸦觉得自己这思路完全正确。 　　谢利尔唇角微勾：“小黑，你成长了。” 　　他这话刚说完，盥洗室里就响起了淅沥沥的水流声。 　　杰西已经在开始整理自己。 　　谢利尔点了点胖乌鸦的脑袋，在胖乌鸦缩回他口袋里之后，谢利尔走到橱柜前，从里面拿出杯子和红茶包，又用放在壁炉上的热水泡制了红茶。 　　他一共泡了两杯，一杯给自己，一杯给即将到来的希克斯。 　　杰西从盥洗室出来的时候，谢利尔正坐在沙发上，用木勺搅拌自己那杯加了牛奶的红茶。 　　刚泡好的茶还冒着腾腾的热气，白色的薄雾从茶面缓缓飘散而出，萦绕到谢利尔精致的眉眼上，让他原本过分秾丽的面容多了几分舒缓，同时也多了几分不太真切的朦胧。 　　看到这一幕的杰西，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就像生怕自己的呼吸会搅扰到这美好的一幕般。 　　直到谢利尔抬眸看了他一眼，杰西才蓦然回神。 　　下一秒，他直接走到谢利尔旁边，然后蹲下身，将双手搭在谢利尔坐的沙发扶手上，抬着脑袋看着谢利尔，宝蓝色的眸子映着谢利尔完美无瑕的侧脸轮廓：“哥哥你……”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咚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 　　这敲门声很轻，每一声的频率都控制得恰到好处，是一种既不会打扰到其他人，又能让屋内的人听到的程度。 　　仅仅只是这一点，就能感觉出敲门者是一位温柔有修养的存在。 　　谢利尔偏头看向还没反应过来的杰西：“还不去给你的希克斯哥哥开门吗？” 　　听到希克斯这个名字，蹲着的杰西蹭的一下起身，迅速走过去把门拧开了。 　　看到站在门口的希克斯，杰西十分开心的拥抱了他，随后他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希克斯哥哥，我就是一点小小擦伤，你其实不用这么着急赶来的。” 　　希克斯闻言，抬起手轻轻摸了一下杰西的额头，语气温润如水：“没事的。”他说完又仔细查看了杰西的耳尖，确认并没有什么大碍后，才说道：“我们先进去。” 　　杰西点头：“噢对！”他笑道：“先进去。” 　　希克斯也笑了笑，抬脚迈进房间，动作轻柔的将门合上。 　　他走进来，第一时间将视线转向了坐在沙发上的谢利尔。 　　谢利尔抬了抬眼皮，对他说道：“坐。” 　　希克斯轻轻嗯了一声，坐到了谢利尔对面的沙发上。 　　他一坐下，便主动开口：“抱歉，杰西给你添麻烦了。”他的声音清悦温暖，又有带着一种微低的磁性。 　　不需要谢利尔说什么，以他这个做哥哥对弟弟的了解，就能推断出这其中的前因后果。 　　听到希克斯的道歉，谢利尔搅拌红茶的手微微一停，他抬起眼帘，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希克斯：“我已经听过道歉了。” 　　希克斯说道：“这两者并不冲突。” 　　谢利尔笑了下：“也对。” 　　希克斯又道：“还有，谢谢。”谢谢眼前这个青年让杰西去盥洗室做清洗。 　　谢利尔挑了挑眉：“只有口头上的感谢吗？” 　　他不急不慢的说着，将木勺放到小盘上，随后，骨节分明的手端起红茶轻轻喝了一口。 　　因为红茶飘散着热气，所以薄薄袅袅的白雾便氤氲到了他的睫毛上，一眼看去，像是娇滴的兰花沾染上了春日清晨的第一滴露水。 　　希克斯的视线落在他这微垂的眼睫上。 　　而后，在谢利尔放下茶杯后，又停留在他被红茶润湿的双唇。 　　希克斯想到了那一幅画，那幅因为他的分心而将唇色加重，却意外在他脑海里留下过深印象的画。 　　那种红，是如同红翎兰被揉碎捏烂后，颤巍巍洇出糜烂的红。 　　希克斯收回视线，从衣袖里拿出了一把精致的小刀。 　　谢利尔看了一眼这把熟悉的水果刀，还没说话，杰西反倒是非常诧异的轻呼一声：“希克斯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呀？” 　　不是上一句才说到感谢吗，怎么这会儿直接把刀都拿出来了？ 　　杰西很困惑，用费解的眼神看着做出这番举动的希克斯。 　　希克斯顿了下，随后也看向杰西。 　　他思考了两秒，将一个翡翠绿的小药瓶放到了杰西的手中，语气温和却隐隐透着一丝不容拒绝：“本来想帮你上药的，现在看来，这里应该还需要些时间，杰西你先回家去。” 　　杰西看了看手中的小药瓶，又抬眸看了看希克斯，下意识点头：“好。”说完他便向谢利尔道别。 　　只是等他走出星辰塔之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脚步倏地一顿。 　　不对呀。 　　杰西抬头看向二楼的窗户。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上面闪动的微光。 　　他有些后知后觉的想，希克斯哥哥难道不是为了耳朵上的伤才过来的吗？ 　　……… 　　此时，房间内。 　　谢利尔看着桌面上的水果小刀，漂亮的金色狐狸眼微微上翘：“你这是打算……” 　　后面的话谢利尔没有说下去。 　　希克斯回道：“再试一次。” 　　谢利尔似笑非笑的看着希克斯，悦耳的嗓音里夹杂着一抹轻浅的兴味：“你打算再怎么试？” 　　希克斯直视着谢利尔熠熠生辉的金眸，说出两个字：“吮吸。” 第44章 　　同一时刻，二层的另一个房间里。 　　利森维恩站在窗户旁边，看了眼杰西离开的背影。 　　想到隔壁房间里，除了谢利尔之外，还有那个希克斯的存在，他的心情就有些烦躁。 　　对方在敲门的时候，他就听到了。 　　他并非有意去窃听什么，只是两个房间只有一墙之隔，而那个精灵少年在门口时，说话的声音又并未刻意收敛。 　　这让他想不听到都难。 　　利森维恩克制了去往隔壁冲动，选择将时间留给谢利尔。 　　昨晚从蘑菇屋返回木屋时，谢利尔说的那些话在他脑海里萦绕，他知道希克斯身上有谢利尔需要的东西。 　　虽然他并不知道是什么。 　　但如果今晚，谢利尔能如愿得到。他日与那个希克斯，应该就不会再有更多的交集。 　　利森维恩只能用这种方法，来让自己过于浮躁的心绪得到平复。 　　他看了眼墙上悬挂的时钟，随即又看向窗外逐渐下层的天色，精灵国的夜晚很宁静，月光柔和，星辰满天。 　　但是这样的夜景，利森维恩并不喜欢。 　　相比之下，他更喜欢维尔纳小镇的夜，更喜欢在格尔刹北区的夜。 　　如果这个时候有留声机就好了。 　　这是利森维恩第一次迫切想放一张唱片，想让唱片里的音乐涌进他的脑海，去祛除那些纷扰不平的情绪。 　　又或者，将他的听觉全部夺取。 　　这样，他就可以不用再听到隔壁的声音，隔壁的响动，隔壁的一切…… 　　很可惜的是，这房间里没有留声机。 　　没有音乐去分散他的注意力。 　　最终，利森维恩只是将窗户合上，然后再次走向了盥洗室。 　　与上一次进来时，那满腔的热意和剧烈跳动的心脏不同。 　　这一次，他的内心只余下被烦闷心绪占据的复杂。 　　他走到最盥洗台前，拧开出水的装置。 　　哗啦哗啦的水流声从管道里流出。 　　声音有些大，有些吵。 　　但这正是利森维恩需要的。 　　听着这水流声，只要不过度关注隔壁房间的情况，他的情绪就能更平静一些。 　　但仅仅只是这样的话，还不够。 　　利森维恩很清楚自己的听觉有多敏锐。 　　以往在他看来是对他任务的便利听觉，现在带给他一种困扰。 　　他垂下眸，琥珀色的瞳孔被睫毛的阴影覆盖着，多了几分晦涩。他默默抽出长剑，开始用润湿的受怕擦洗这把锋利的刀刃。 　　而隔壁的房间里。 　　面对希克斯给出的回答。 　　谢利尔眉梢微扬，有些意外。 　　希克斯继续道：“我用刀划出伤口，你再用嘴吮吸。”他说这话时，声音一如既然的平缓温柔，并不掺杂其他意味。 　　即使这两个字总是伴随着旖旎又暧昧的色彩，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也是一种清清淡淡的舒雅。 　　谢利尔道：“所以是让我直接吸血的意思？” 　　希克斯应该感觉到了他身上有黑暗力量的存在，但他并不在乎他具体是什么身份。 　　希克斯点点头：“可以尝试一次。” 　　谢利尔轻轻笑起来：“我可不是吸血鬼。” 　　希克斯眼眸微垂，沉默了。 　　这一刹那的情绪，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 　　直到下一秒，谢利尔话音一转：“不过……” 　　谢利尔唇角的弧度不减反增：“不过可以一试。” 　　在希克斯提出这个尝试之前，谢利尔确实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在他认知里，希克斯身上的那一层圣光无法被破除，唯有取得希克斯信任这一点。 　　而现在，希克斯自己提出了另一种方式。 　　暂且不论最后的结果是否理想。 　　左右不是放他的血，无论怎么看，也不是他吃亏。尝试一次，对他而言，总归是没有什么损失。 　　听到谢利尔给出的肯定回答，希克斯温柔的笑了笑，准备去那桌上这把水果刀。 　　只是他的指尖在快要碰到小刀时。 　　谢利尔又突然说道：“先把红茶喝了吧。”他看向希克斯，慢条斯理道：“冷了，就失了味。” 　　“好。”希克斯的指尖移动，改为去端这杯红茶。 　　他的一举一动，都透着一种静谧似水的温润雅然。室内的烛光与壁炉里的火光交融，影影绰绰间，照在他的身上。 　　他微垂着绿眸，喝着杯中的红茶，白皙的肌肤、银色的长发，整个人柔和得像是从杯中萦萦飘散的雾气。 　　谢利尔单手撑着线条分明的下颔，好整以暇的看着希克斯。 　　注意到谢利尔的眼神，希克斯的眼睫微不可察的动了动，浓强型的红茶，带着几分微涩的苦意。 　　浓郁的味道从舌尖一路流淌进他的喉咙，希克斯却仿佛从中品出了一丝很奇异的清甜。 　　是因为泡茶的人不同吗？ 　　谢利尔说道：“是因为我在你的那一杯红茶里加了少量的砂糖。” 　　希克斯微微一顿，随即轻轻笑起来，像春日的暖风掠过清澈的湖面：“原来是这样吗。” 　　他将茶杯放到原处，转而拿起了这把小巧的水果刀。 　　谢利尔浓长的眼睫动了动，语气里透着一丝揶揄：“你准备从哪里开始？” 　　话落之后，也没等希克斯回答，谢利尔又继续说道：“是打算先从指尖尝试，失败后再是手腕，最后到脖颈吗？” 　　希克斯嗯了一声：“我是这么想的。” 　　谢利尔却轻轻摇头。 　　随后，在希克斯略显困惑的目光下，他指了指脖颈：“直接这里吧。”没必要做多做无用的尝试。 　　如果脖颈不行，就证明这种办法彻底无用。 　　希克斯嘴唇轻抿：“好。” 　　谢利尔站起身，走到希克斯旁边。 　　在希克斯准备动手之前，他伸手拦住了。 　　谢利尔：“你就准备直接这样？”他轻啧一声说道：“你这样的角度对我来说可不太方便。” 　　话落，他用脚踩住沙发下方的圆盘，将希克斯的座位方向调整到能与自己面对着面。 　　做完这些，谢利尔才再次看向希克斯：“开始吧。” 　　希克斯对上谢利尔的眼眸，这一瞬，他竟然莫名产生了一丝从未有过的紧张。尽管这抹情绪很淡，只在须臾之间。 　　他解开了衣领上的星月纽扣，然后用刀在脖子右侧划出一道伤口。 　　这一次他一来就划得极深，收刀的时候，刀口上都能看到鲜血。谢利尔瞥了眼刀刃上猩红的血液，如果不是不能脱离本体，去间接获取，事情会简单很多很多。 　　不过眼下，这种直接用嘴吸取希克斯脖颈血液的方式，说不定有效。 　　谢利尔没耽搁，他俯下身，将双手撑在希克斯的沙发靠垫的两侧。与此同时，为了让自己接下来的行动更方便，他单腿弯曲，将膝盖放在了希克斯腿侧的沙发上，以作支撑。 　　希克斯的身体微紧，伤口的钝痛感，都没有谢利尔现在这几乎将他压在沙发上的姿势，让他的情绪反应大。 　　他嘴唇翕动，下意识想说点什么，然而下一瞬，谢利尔的双唇就已经贴上他脖领的伤口。 　　这一刹那，希克斯的身体猛然一怔。 　　伤口处的刺痛被另一种微凉的柔软所替代。 　　那是黑发青年唇部的触感。 　　希克斯不自觉抿紧双唇。 　　青年的乌黑如墨的半长发扫在他的耳根，鼻尖，下颚，带来了几分轻微的痒意。 　　然而这些，在谢利尔开始吮吸从伤口溢出的血液时，通通被一种仿佛被电流淌过酥麻所覆盖。 　　希克斯的身体轻颤了一下，只觉尾椎发麻。 　　这种陌生的异样感，太过奇妙。 　　希克斯垂下绿眸，入目的，便是青年埋在发丝间的耳朵。 　　小巧精致，在黑发的映衬下，白得通透，像一块被精心温养的美玉，让人忍不住想去触摸。 　　而希克斯，也直接就这么做了。 　　他抬起手，温热的指尖触碰到这似白雪一样的耳根。 　　这一瞬间，伤口处的刺痛感骤然加重。 　　是谢利尔用牙齿警告性咬了一下。 　　希克斯不禁闷哼了一声。 　　刺痛感袭来之后，另一种更深的感觉也开始在希克斯的四肢百骸蔓延。 　　他放下手，带着几分微微的克制，将垂放的双手握成了拳。 　　此时此刻…… 　　他的脑海里，又再次浮现出那一幅画，浮现出那画上的绯红唇色。 　　那双唇，覆贴在他的伤口，他的血液会将唇色染红。 　　应该会比画中更秾艳，更生动，更鲜活…… 　　希克斯的喉结微微滚动。 　　那原本似春日湖水般澄澈干净的绿眸里，不再是轻浅的涟漪，反而像是有某种汹涌狂澜，即将肆起，仿佛只需要一个石子的坠入，就会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他的眼神在光影下加深了。 　　他竟然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愉悦感。 　　也是这个时候，谢利尔明显感觉到希克斯伤口的愈合速度变慢了。 　　他眸光微闪。 　　想到了某种可能。 　　或许他不需要获得希克斯的信任，只需要让希克斯在被获取血液的过程里，感受到情绪上的愉悦。 　　作为最接近光明神本体的化身，希克斯血液的味道，除了有些微咸之外，又夹杂着几分雪松的冷香。 　　但还是那句话。 　　谢利尔不是吸血鬼。 　　即使希克斯的血液并不难喝，但也不代表他喜欢。 　　他没有把吸血当成进食的特殊癖好。 　　不过…… 　　谢利尔的眼眸里流转着一抹幽深的冷光。 　　不过现在既然已经开了头，他又确实从对方的伤口里吸到了血液。 　　在方法可行的情况下。 　　那么今晚他便要得到足够的血液。 　　之前在获得利森维恩血液的时候，谢利尔用的是用自身本源魔力化成的羽毛。 　　因为直接就是本源之力，所以只是羽毛尖端那一小管，就足够了。 　　但是现在，他吸取到希克斯的血液，是他身体吸收，要转化到本源之力上，需要的量自然就更多。 　　谢利尔心里有了打算，也立刻就付之行动。 　　他收回了放在沙发靠垫的左手，他的手从希克斯那入柔顺垂直的银发上抚过，然后捧住了希克斯的侧脸。 　　谢利尔的手是泛凉的，并没有一个人类或者一个精灵该有的温度。 　　淡淡的凉意从一层薄薄的绷带里传出，贴合着希克斯温热白皙的脸颊，冷与热的触碰，让希克斯的身体起了生理性的颤栗。 　　注意到希克斯的变化，谢利尔并没有停下。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希克斯的眼角，然后直接用舌尖，在希克斯脖颈的伤口处舔舐而过。 　　希克斯身体骤然紧绷。 　　这一瞬间，他的呼吸一促，心脏跳动的频率明显变紊乱了。 　　暖橘色的烛灯落在他的银发上，他看起来依旧是温柔的，只是在这温柔之下，不再是从容与沉静，而是多了一层更内敛的，更克制的气息。 　　他此刻的情绪应该是快乐的。 　　谢利尔非常清楚的感觉到这伤口的愈合速度又变慢了。 　　这时，希克斯没忍住再次伸出手，指尖触碰上谢利尔埋在发丝下的耳廓。 　　他微微垂着眼，纤长的眼睫尾部扫到了谢利尔的指尖。而他温热的指尖就像是在触碰一个精致的艺术品一样，顺着谢利尔微凉的耳尖慢慢往下，最后来到了谢利尔的耳垂。 　　他摸到了一个小小的不平。 　　那是戴耳坠才会留下的耳洞痕迹。 　　希克斯没有见过这个漂亮的黑发青年戴着耳坠的模样。 　　他试着想象了一下，应该会很好看。 　　或许下一幅画，他会在画中人的耳垂处加上一个精致的吊坠。 　　最好是绿宝石的颜色，他眼睛的颜色。 　　会与青年格外适合。 　　希克斯眸底的情绪，被眼睫处缓落而下的阴影遮挡。此刻他看起来，就像是不染纤尘的云端之月坠下了高空，染上了世俗的烟火。 　　他的耳畔，正萦绕着极轻的、血液被吸取的声音。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从伤口里，一点点被吮进了青年的双唇中，再被对方的舌尖带进喉咙，最终随着那喉结的滚动被吞咽而下。 　　在此之前，他其实并没有想太多。 　　这一切，仅仅只是青年需要他的血，需要他的帮助，而他就那么做了，并没有所谓的欢喜或者是讨厌。 　　也更没有特别的目的。 　　对于这个只见过两次的黑发青年，他也只是欣赏对方的模样，正如精灵族每个精灵都喜欢追求美一样。 　　青年太漂亮了。 　　这种漂亮对于很多精灵来说，是致命的。 　　他也是精灵国的一员，自然也会在这种美色下动容。 　　但是他也很清楚，动容，并不是心动，那仅仅只是一种对于美本身的喜欢。 　　但是现在，当感受着自身的血液一点又一点被吮进对方体内的时候，胸腔处缓缓涌进的奇异悸动，连同着脑海里浮现出的唇色被染成殷红的画面，让希克斯产生了一种十分微妙的享受感。 　　这种享受感不再只是停留在表面的欣赏，又或者只是对美单纯的喜欢。 　　它变得更具体，更深刻。 　　让他的情绪都变得格外充盈。 　　这甚至比他去帮助那些陷入困境者时，所获得的满足感还要强烈，他从中体会到一种很微妙的快乐。 　　像是羽毛在他的心尖挠动，细若游丝，若即若离。 　　希克斯嘴唇轻抿，温柔磁性的嗓音里，发出了一声很低沉的喟叹。 　　他的修长如玉般的指节再一次移动，从谢利尔精致小巧的耳垂，顺着那流畅分明的下颚线弧度，来到了谢利尔缠着绷带的脖颈。 　　他想触碰这个青年因为吞咽他的血液，而微微滚动的喉结。 　　然而他的手还未碰到那里，就被察觉到他意图的谢利尔抓住了手腕。 　　希克斯微微一顿。 　　下一秒，谢利尔松了力道，顺势往上，用手掌压住希克斯的手掌。 　　带着几分隐隐的强势，将希克斯反手钳制在沙发的靠垫上。 　　这动作之间所透露出的意味，很明显。 　　谢利尔在警告他不要再乱动。 　　而希克斯也明白这个意思。 　　他很顺从的被谢利尔扣住手，任由自己处于一种被压制的状态。 　　他依旧是温和的。 　　却又不那么温和。 　　至少绿眸深处，并没有一贯的云淡风轻。 　　斜对面，那并未关上的窗户外，传来簌簌的风声，今晚的明月很皎洁，将月色也衬得格外温柔。 　　时间缓缓流逝，床头柜的沙漏也点点流淌。 　　直到桌上飘散着淡淡香气的红茶，不再冒出一丝热气，谢利尔才停下对希克斯血液的吸取。 　　他从希克斯的颈间抬起头。 　　他原本有些浅淡的双唇被希克斯的血染成了一种有些糜艳的红，浓长的睫毛下，金色的狐狸眼泛着深邃妖冶的幽光。 　　乌发，雪肤，红唇。 　　这下，谢利尔看起来，真的像刚吸食完精魂的泠泠艳鬼。 第45章 　　此时，谢利尔与希克斯的距离还离得很近。 　　近到能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模样。 　　由于谢利尔是将脸埋在希克斯颈间，来吸取的血液，他一头乌黑亮丽的发丝有些凌乱，原本编扎在发尾的天鹅绒丝带也凌凌松散，仿佛用手指轻轻一扯，就能让他的黑发垂顺而下。 　　希克斯的手一只还被谢利尔的掌心压着，隔着一层薄薄的绷带，他能感受到掌心处传来了的凉意。 　　即使与他温热的手掌贴了这么久，也依旧没有半分被暖热的迹象。 　　到底要到什么程度，才能将他的皮肤也捂热呢。 　　希克斯看着这几乎近在咫尺的黑发青年，如湖水般的绿瞳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幽深的思索。 　　他停下与谢利尔的眼神对视，用一种温柔中又些许晦涩的目光，从谢利尔金色的狐狸眼缓缓往下，掠过挺俊的鼻梁，最终停在了谢利尔那被他的血染红的双唇上。 　　他看了好一会儿，很专注的看着。 　　虽然在谢利尔停下吸血后，他心跳的频率也渐渐稳定下来，但是眼眸深处的波澜，并未因此而停下。 　　他很满足现在所看到的画面。 　　很想动笔在纸上画出这瑰丽的姝色。 　　而除开这些。 　　他这还在起伏的愉悦情绪中，又多了一种很隐秘的躁动。 　　这抹躁动极其轻微，但希克斯无法将它忽略不计。 　　希克斯能从中感觉到，这种躁动在他的血液里隐隐跳动、翻涌，像是沸腾的前兆，涌上喉咙的时候，让他觉得有些干渴，让他…… 　　还想要再做点什么。 　　注意到希克斯的目光停留处，谢利尔漂亮的狐狸眼微微上挑了一下，随即不甚在意的低低笑起来：“这下真成了你一开始画的那样。” 　　说话间，他收回那只压制希克斯的手，用那并未被绷带缠绕的拇指，抹去了唇上的血迹。 　　这下，那原本糜艳的殷红，也淡去不少。 　　希克斯眼睫动了动，有那么一瞬间，眼底划过了一抹轻微的可惜。 　　谢利尔敏锐的捕捉到他这一丝转瞬即逝的情绪，不禁轻啧一声。 　　他将手放在希克斯的肩膀两侧，在他耳畔低声说了一句：“那一幅画上的红，还不够你看？” 　　希克斯一怔：“你都知道？” 　　因为得到了这具化身的血液，谢利尔现在的心情很好，所以对于希克斯的问题，他很乐意解答。 　　他站直身体，有些餍足的眯了眯眼，带着几分慵懒的说道：“你这个‘都’字，是指我知道你又把唇色改红，还是指你把我手部的不同角度都画了下来？” 　　希克斯的瞳孔微微瑟缩了一下。 　　不过很快，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淡色如水的双唇轻轻勾了勾，浅笑着说道：“你知道的很多。” 　　谢利尔也笑：“因为我是占星术士。” 　　希克斯直视着他：“你应该还有身份。”他用的是应该，但是语气确实笃定的。 　　“我是还有身份。”谢利尔也没否认。 　　他本来就没有刻意隐瞒希克斯的意思。 　　事实上，关于他魔镜的这一层身份，在没有得到希克斯血液的时候，他不在意对方知道。现在得到了希克斯的血液，就更不在意了。 　　现在的希克斯，于他而言，比起那一层光明神化身的身份，他更在意的是对方那绝佳的厨艺天赋。 　　不用来多做些好吃的甜点，谢利尔是真的会觉得可惜。 　　想到这，谢利尔轻轻笑了笑。 　　似乎是有些不明白谢利尔为何突然轻笑，希克斯眼睫微动，眸子里浮现出一抹困惑。 　　谢利尔也不打算解释什么，只是慢条斯理的说：“除了可可饼，有考虑做其他美食吗？” 　　希克斯短暂的愣了一秒，显然是有些没想到谢利尔的话题会如此跳跃。但很快，他就从谢利尔这句话中，品出了黑发青年对他厨意的赞美。 　　他笑起来：“你想吃什么，我愿意去尝试。” 　　这话无疑是一种承诺。 　　谢利尔也不客气，当即报出了几个甜品名。 　　希克斯点点头：“我记住了。” 　　话落，他嘴唇翕动，还想再说点什么，谢利尔就拉开了距离，彻底从他身上退开。 　　而随着距离的拉远，原本笼罩在希克斯周身的那属于谢利尔的气息，也随之消散。 　　希克斯半阖下绿色的眼眸，整理着略显凌乱的衣领，眼中似有一抹情绪一闪而过。 　　谢利尔重新坐回到一开始的沙发上。 　　他的嘴里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这种感觉谢利尔并不喜欢。所以此刻一坐下之后，他就端起那杯只喝了一口的红茶，慢慢喝起来。 　　红茶的热气早就散尽，只茶水还带着一点温感。不算凉，但也失了一定的口感。 　　不过比起残留在舌尖的血腥味，清甜奶香的红茶到底是会好上许多。 　　将舌尖那种微涩的、夹杂着几分雪松味的血腥感压下去之后，谢利尔才将红茶杯放了下来。 　　这时，门外脚步声响起。 　　紧接着，一道敲门声从外面传来。 　　谢利尔想到了什么，眼底的笑意顿时真切了几分。 　　注意到谢利尔眼神中的细微变化，希克斯双唇微不可察的抿了下。 　　谢利尔没有看希克斯，而是对站在门外的人说道：“进来吧。” 　　几乎是在他话落的瞬间，门外的人就立刻将门打开了。 　　利森维恩冷冷瞥向希克斯，这一刹那间，他琥珀色的眼眸带着强烈的压迫感，锐利如刀的寒意缠着希克斯侵袭而去。 　　希克斯顿了顿，看向利森维恩的眼神里也没有一贯的温和。 　　虽然他看起来依旧是内敛的，但是内敛之下又有隐隐透着一种攻击性。 　　一个恶的化身，一个善的化身。 　　两个化身短暂的视线交汇后，利森维恩率先移开，他合上门，径直走到了谢利尔身边。 　　他就这么站在谢利尔面前，也不说话，就垂着眼眸，静静地看着谢利尔。 　　此时，他周身的那股冷意是收敛了的。 　　唯有利落分明的下颔，随着薄唇的绷紧而显得愈发深刻。 　　他的情绪很差。 　　但他什么也没说，就是只是看着谢利尔。 　　谢利尔挑了挑眉，非常微妙的，从利森维恩的眼神里，读出了那么几分倨傲又委屈的味儿。 　　谢利尔想到他在隔壁房间做得那一系列自我屏蔽的行为，有些想笑的同时，却也从中感受到一种与利森维恩完全不沾边的……可爱？ 　　这个形容词汇让谢利尔忍俊不禁。 　　他站起身道：“坐吧，我给你泡一杯红茶。” 　　说着他准备去橱柜。 　　只是刚一侧身，就被利森维恩拉住了。 　　他修长有力的手握着谢利尔的手腕，在谢利尔和希克斯都因为他的动作看向他的时候，利森维恩说道：“我喝你的就行。” 　　谢利尔歪了歪头，反问：“你确定？” 　　利森维恩嗯了一声。 　　希克斯也同时说道：“我去泡……”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回答了谢利尔的利森维恩，就直接就用另一只手端起了谢利尔的红茶杯，然后就着谢利尔刚刚喝过的位置，仰头喝了起来。 　　谢利尔对此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又不是让他去喝别人喝过的。 　　反倒是希克斯看到这一幕，眉头皱了皱，明显对于利森维恩此番举动很不赞同。 　　但利森维恩已经那么做了。 　　他现在再去阻止已没有任何意义。 　　更何况，当事人都没有反对，他更没有资格去说什么。 　　希克斯看了一眼谢利尔，又看了一眼利森维恩。原本愉快的情绪，也因这突然的插曲，渐渐降了下来。 　　事实上，从第一眼在雪松林中见到这个利森维恩的时候，希克斯就隐隐感觉到对方对他的排斥。 　　而希克斯自己，对这个人，亦是如此。 　　希克斯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优势，也清楚知道周围的生灵们，对他抱有天然的好感。 　　他们觉得他亲和，温柔，包容。 　　他也愿意尽可能去给予他们更友爱的回应。 　　两百多年里。 　　利森维恩是第一个见到他，就产生排斥的存在。 　　而他也是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同等的排斥。 　　按理说，所有生灵在他眼中，都是平等的。 　　他不该产生不喜感，他应该平等的用善意对待他们。 　　但他又的的确确，不想见到这个利森维恩。 　　而现在，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利森维恩自然察觉到了希克斯的视线。 　　但他并不在意。 　　他的注意力在红茶上。 　　就以品茶的速度来看，利森维恩喝得实在是有些快。 　　而在此期间，他那抓着谢利尔手腕的手，也一直未曾松开。 　　利森维恩的个子很高大，这么站在谢利尔的身侧，一口一口吞咽着红茶的时候，那流畅硬朗的颈部线条，绷出了一段很性感的弧度。 　　连同着那上下滚动的喉结，也都在谢利尔眼中一览无余。 　　这种带着几分无形的攻击性、又很有冷感的男人味，很正，也很抓人眼球。 　　至少谢利尔现在这么看着，脑海里就想到了四个字。 　　赏心悦目。 　　这让他的视线多了分关注。 　　连带着利森维恩那还握着他手腕的手，他也没有摆脱。 　　坐在另一边的希克斯注意到谢利尔眼中的欣赏，又默默看了眼利森维恩那只与谢利尔的手腕还未分开的手，眼神里少了几分温度。 　　利森维恩将红茶喝的只剩三分之一后，才停了下来。 　　他将红茶杯放回到原处，随手抹去了唇角的水渍。 　　谢利尔这才不急不慢的向示意道：“现在可以松手了吗。” 　　利森维恩这才松开手。 　　谢利尔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意味不明的问出一句：“我的红茶好喝吗？”他嗓音轻浅，带着几分淡淡的懒意。 　　利森维恩闻言，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与谢利尔，似乎间接接了吻。 　　谢利尔嘴唇碰过的杯口，他也碰了。 　　这么一想之后，利森维恩的目光便不受控制的看向面前这个黑发青年的双唇。 　　只是还没等他为这份隐秘的间接亲近而感到窃喜，在看到青年的唇角还有点血的猩红后，蓦地一顿。 　　利森维恩先回答了谢利尔：“好喝。” 　　他说完垂下眸子，拿出一条崭新的手帕，递到谢利尔面前：“你的唇角有脏东西。”需要擦一擦。 　　后面这半句他没有说出来。 　　但是意思已表达得足够明确。 　　这下，坐在一旁的希克斯，那眼神里彻底没了温度。 　　当然，也并非是那种让人感到寒意肆起的冷冽和凌厉。 　　只是一种看起来很平静的，却又让人莫名发悚的沉然。 　　如果此刻杰西·阿德曼还在这里，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希克斯生气的迹象。 　　在杰西的记忆里，希克斯哥哥生气的次数不多，甚至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在杰西乃至在精灵国所有精灵眼中，希克斯的情绪一直很稳定，很平然静雅，像是最圣洁美好的百合花。 　　对于杰西而言，他的希克斯哥哥唯一的一次生气，还是五十年前，发现他与一条翼龙发生打斗后，差点去了半条命那次。 　　那次他受了很重的伤，他至今还记得希克斯哥哥当时赶来时，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模样。 　　那个时候，他被希克斯哥哥的眼神注视着。 　　那种眼神，明明很平静，却让产生了一种头皮发麻的悚然。 　　也自从那时开始，杰西就知道，就算是天塌下来，也绝对不能惹希克斯哥哥生气。 　　并且在希克斯哥哥生气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两种。 　　一种就是麻溜的离开，躲远一点，只要不出现在希克斯哥哥的视线中，希克斯哥哥就能很快调整，并且变回平时的样子。 　　另一种就是赶紧示弱，主动服软认错。 　　只是现在，杰西·阿德曼并没有在这里。 　　房间里除希克斯本人之外，唯二的两个存在无论是谢利尔，还是利森维恩，此刻也都没有将注意力放到希克斯身上。 　　谢利尔看向递到自己面前的手帕。 　　随即视线顺着手帕上移，落到了利森维恩的脸上。 　　利森维恩对上谢利尔的目光：“擦擦吧。” 　　他的眼中难得流露出一种固执。 　　就好像今晚一定要将那一抹让他感到碍眼的红消失一样。 　　谢利尔盯着利森维恩看了两秒，然后就在他准备伸手去接手帕的时候。 　　利森维恩像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轻咳了一下，像是有些不太自在一样，压低嗓音对谢利尔说道：“让我来吧。” 　　利森维恩的音色一直都很好听，是一种低沉偏冷的声线。只是往日总是静默不言，偶尔说出的几句话，也都简单异常，带着凛冽的干脆。 　　这也就导致于让人下意识忽略了他的音色。 　　此刻，因为不太习惯说出这种带着亲近意味的话语，他的声音不自觉的放得有些轻，透着隐隐的生涩感。 　　这种生疏的青涩感与他偏冷感的声线结合到一起，在他那张俊美的面容下，莫名有股很有味道的反差。 　　这让谢利尔难得感到了几分新奇。 　　甚至还产生了一种“原来利森维恩主动起来竟然是这个样子的”微妙情绪。 　　这样的利森维恩，让谢利尔再一次想到了那个词——— 　　可爱。 　　因为这个形容，谢利尔不禁又笑了起来。 　　他今晚的心情本身就很好，眼下，面对让他觉得有几分可爱的利森维恩，在拒绝与同意的天平上，他倾向了后者。 　　最终，谢利尔回了两个字：“好呀。” 　　他这回答一说出口之后，希克斯的唇角紧闭成了一条有些冷硬的直线。 　　而利森维恩，他英挺的眉宇舒展而下。琥珀色的眼眸中，也流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如冰雪初融。 第46章 　　随后，利森维恩就这么当着希克斯的面，用用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帕，一点点擦拭谢利尔唇角那一抹属于希克斯的血。 　　利森维恩的动作很轻柔，很细致。 　　但是与他平时做事的利落和迅捷相比，此刻的速度明显放得有些慢。 　　就像是为了让希克斯看得更清。 　　让希克斯知道他现在，正在抹去他留在谢利尔身上的一切。 　　希克斯沉默的看着这一幕，抿直的唇角显出几分冷然。 　　在将谢利尔唇角的痕迹都擦拭干净后，利森维恩原本闷燥的情绪也彻底回暖，他对谢利尔说道：“好了。”末了，他就将这条用过的手帕扔进了装垃圾的盒里。 　　做完这些，他又侧身看向还坐在沙发上的希克斯，没有任何客套的说辞，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意思：“夜已经很深了，我们需要休息。” 　　他的语气平静而冷冽，不卑不亢，就像是单纯的陈述，直白、干脆、不拐弯抹角，目的十分明确。 　　让人根本没有装听不懂的机会。 　　希克斯听到这话，眼皮轻轻抬了抬，不过并未给出回应，而是看向了谢利尔。 　　谢利尔本来也没打算让希克斯在房间里留多久。 　　他吸取的希克斯的的血液，需要进一步转换吸收，这本身就要花费一定的时间。现在利森维恩说出这话，全是正好随了谢利尔的意。 　　所以他自然也就顺着利森维恩的来。 　　谢利尔道：“确实挺晚了。” 　　希克斯静默。 　　他垂下眼眸，烛光在他眼帘下方投下一片狭长的阴影，他纤长的睫毛动了动，两秒后，站起身道：“好，那我就不打扰了。” 　　他说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像一条涓涓流水，海纳百川，是一种和利森维恩的声音完全不一样的好听。 　　说完这话，他将视线移向自己那杯红茶，缓缓道：“还有……感谢你亲手为我泡制红茶。” 　　谢利尔轻笑：“你这样一说，等你做好那些甜点，那我岂不是需要对你说好多次感谢？” 　　希克斯也轻轻笑起来：“我很开心你对我的厨艺抱有极大的期待。”话落，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也很开心你能喜欢我做的食物。” 　　最后这句话，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喜悦，诚如他所说的那样，很开心。 　　而利森维恩，此刻却抿着唇，不说话。 　　那种闷闷的发酸感，又一次有上涌的迹象。 　　利森维恩很少会有这种情绪，之前在伯莎利顿国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人蓄意亲近谢利尔，譬如大主教的下任继承人盖伊，譬如艾塞亚国的亲王奥格斯格。 　　但他从来没有将那些人真正放在眼中。 　　也只有这个希克斯，让他从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就产生了排斥。 　　而那种排斥放到现在，让他多了几分警惕和危机感。 　　他原以为今晚谢利尔从他身上得到需要的东西后，他们的交集就会慢慢变少。但是眼下黑发青年与这个希克斯的对话，让他意识到他们的交集不会在今晚终结。 　　希克斯在厨艺上的天赋，吸引到了谢利尔。 　　利森维恩很不想用“吸引”这两个字，但事实确实如此。 　　他很了解黑发青年对美食的执着。 　　在伯莎利顿国的时候，谢利尔就是布卢尔街道美食店的常客。 　　而这个希克斯，又恰巧在厨艺上很有天赋。 　　尽管利森维恩很不想承认，但是那日的可可饼味道确实很不错。 　　这么一想后，再看到希克斯脸上的笑容，利森维恩就只想到了两个字——— 　　碍眼。 　　但利森维恩的情绪一向极少外露，所以即便心里觉得希克斯很碍眼，也仅仅只是周身那种凛然的锐利感，更强烈些。 　　至于希克斯。 　　希克斯在对谢利尔说完那句话之后，就端起了桌上的那杯只喝了几口的红茶，一口一口的喝起来。 　　比起利森维恩刚才的喝法和速度，希克斯显得更优雅，也更斯文。 　　下颔线微微抬起，白皙的脖颈配上一头柔顺的银色长发，像一只无暇无垢的白天鹅，吞咽红茶中，精致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 　　是一种和利森维恩完全不一样感觉。 　　如果说利森维恩是锋利的剑刃，那么希克斯就是涟漪浅浅的湖水。 　　看到这一幕的谢利尔有些想笑。 　　这两个化身啊…… 　　这种胜负欲倒是有几分趣味。 　　希克斯将红茶默默喝完之后，轻轻擦了擦唇角，放下红茶杯，对谢利尔道了别：“明天见。” 　　明天见？ 　　利森维恩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就在他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希克斯却突然看向了他，绿湖一样的眸子里带着几分轻浅的困惑，淡淡问出一句：“利森维恩先生，不回自己的房间吗？” 　　话落，不等利森维恩回答，希克斯又继续说道：“一起出去吧。”他向利森维恩发出邀请。 　　利森维恩没说话，瞥了他一眼，径直走向了门口。 　　希克斯也没再说什么，默默迈出了脚步。 　　两个化身离开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了谢利尔。 　　这时，一直待在谢利尔口袋里的胖乌鸦飞了出来。 　　这小黑胖鸦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飞到谢利尔正前方，看起来颇有些兴奋：“谢利尔，谢利尔，我刚刚好像看了一出大戏！” 　　谢利尔自然知道胖乌鸦说的是什么，他轻笑着问它：“好看吗？” 　　胖乌鸦点头：“好看好看！”明明没有刀光剑影，明明没有血雨腥风，但是刚刚那种氛围，就是感觉很精彩：“我超激动！” 　　三个化身一台戏，这才两个，就已经这么精彩了，再加上最后一个，胖乌鸦都不敢想象有多刺激：“三个光明神的化身打起来，谁会赢呀？” 　　谢利尔弹了胖乌鸦一个脑瓜崩：“我会赢。” 　　胖乌鸦用翅膀尖尖捂着脑袋，哑哑哑哑的笑起来：“谢利尔说的对！” 　　谢利尔不打算再继续唠嗑：“回镜子吧。” 　　他需要将吸取到的血液好好转换吸收。 　　这次的进度有些出乎谢利尔的意料，他原以为得到希克斯的血液会麻烦一些，毕竟有那一层护体圣光在前，却没想到希克斯自己提出了解决的方法。 　　而杰西误打误撞的窥视，又正好让这一切提前了。 　　只要他将希克斯的血液吸收，就将不会再受到日出日落的限制。他可以随意的，自由的，离开镜子，彻底摆脱时间上的束缚。 　　自从谢利尔重生到这个世界成为隶属于黑暗力量的魔镜开始，他就没有再以现在这种状态出现在阳光下。 　　对此，谢利尔倒是并没有什么不满。 　　毕竟有所得，就或多或少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他得到了全知的能力，而全知的能力又让他能做许许多多的事，逐渐往全能的方向去提升。 　　而这世间，唯有神，才全知全能。 　　在这种情况下，他不过只是在镜子里待上一千多个白日，这实在算不了什么。 　　更何况，现在有了希克斯的血，即使是阳光舒朗，青天白日，他也能从镜子里出来。 　　想到这，谢利尔的唇角愉快的上扬。 　　他将房间的白蜡灯关掉，走出房间，走向了隔壁。 　　下一秒，他抬起手还未敲门，屋内的利森维恩，就像是知道他已经到了一样，先一步将房门打开了。 　　利森维恩看着站在门口的谢利尔，清冷低沉的嗓音多了些柔和：“进来吧。” 　　因为不再受到时间限制的事，让谢利尔越想越高兴，再加上利森维恩今晚实在让他觉得有几分别样的可爱。所以此刻，心情很好的谢利尔直接捧住利森维恩的脸颊，微微垫着脚尖，在利森维恩的额头吻了一下，又在他的鼻梁吻了一下。 　　做完这些，谢利尔没理会怔在原地、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的利森维恩，十分自然的从他的身侧走了进去。 　　留在原地的利森维恩，不禁摸了摸自己被吻过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被吻过的鼻梁，神态还有些怔怔。 　　直到一个十分熟悉的黑溜溜飞行物，倏地一下从他的脸颊旁边飞进屋子里，利森维恩才彻底回过神来。 　　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从利森维恩的心底迅速蹿升，他的唇角无意识翘起，立刻转过身看向谢利尔：“我……” 　　他的喉结滚动，似乎很想说点什么，但是一开口，又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 　　他现在的思维还有些乱。 　　这种乱是喜悦的，是一种蔓延而生的欢喜。 　　谢利尔歪了歪头，看向利森维恩的眼神里带着几分促狭：“怎么，太惊讶了？” 　　利森维恩点头。 　　他将门关上，走到谢利尔面前，然后下一秒直接伸手抱住了谢利尔。 　　这下换谢利尔惊讶了。 　　他没想到利森维恩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在谢利尔的认知里，这种双手拥抱的、带着几分亲密性的行为，利森维恩是最不可能做的。 　　今晚的利森维恩，确实给了谢利尔不少的意外。 　　他知道利森维恩对他的喜欢，毕竟这一点还是利森维恩亲自默许他来确认的。 　　他真正惊讶的，是因为希克斯而吃味的利森维恩所做出的这一系列行为。 　　此刻，面对利森维恩的拥抱，谢利尔没有推开利森维恩，同样的，也没有给予回应。 　　利森维恩并没有抱多久，两秒不到，他就收回了手。 　　他说道：“我现在很开心。” 　　他的目光直直地凝视着谢利尔，琥珀色的瞳孔里闪动着细碎的流光，就像是冰冷的山川慢慢消融。 　　这是利森维恩第一次如此直白的用语言表露出自己的情绪。 　　有些生涩，却又无比坚定。 　　谢利尔唇角轻扬，微微笑起来，他回答利森维恩：“我也很开心。” 　　虽然两人开心的点并不一样。 　　但是不妨碍他们在这个时候互相述说出来。 　　谢利尔估算了下时间，说道：“我该回镜子了，晚安，利森维恩。” 　　利森维恩轻轻嗯了一声：“晚安，谢利尔。” 　　谢利尔笑了一下，看了眼利森维恩，带着胖乌鸦化成浅金色的碎光回到了镜子里。 　　镜中空间里。 　　谢利尔迫不及待的坐在床上，闭上眼睛开始用魔力转换希克斯的血液。 　　浅金色的光芒萦绕在谢利尔周身，依旧是一种缘分比阳光更浅，比月光更深的的颜色。 　　随着转换血液后的吸收，谢利尔的原本编扎在脑后的天鹅绒丝带松散掉落，他黑色的半长发肉眼可见的变长。 　　不过短短的十几秒时间，就成了如丝绸般顺滑、乌黑又丰盈的长发。 　　而他的唇色，也更红了些，一眼看去，像是涂上了一层淡淡的、并不过分浓郁却格外诱人的口脂。 　　最后，当萦绕在谢利尔周身的浅金色光芒慢慢消散后，他睁开眼，鎏金一样的眸子也变成了一种更深邃诡谲的暗金色，一种从金往黑过渡的颜色。 　　胖乌鸦飞到谢利尔面前，紧张的问：“感觉还好吗？” 　　虽然已经有过一次经历，但是胖乌鸦还是有些不放心。 　　它圆圆的眼睛盯着谢利尔，直到谢利尔点点头，说了句还好之后，它悬在心底的担忧才彻底消失。 　　它拍了拍翅膀，又开心又兴奋的在谢利尔面前来回打转，嘴上还不忘雀跃道：“谢利尔棒棒棒！以后我们白天也可以出去啦！” 　　“好了，知道你很激动，”谢利尔笑着用手指戳了戳胖乌鸦的脑袋：“我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胖乌鸦一听，也瞬间反应过来：“对对付。” 　　上一次吸收利森维恩血液的时候，谢利尔也是睡了好久才将精神上的疲倦平缓过来，这次应该…… 　　谢利尔：“这次用不了那么久。” 　　这一段时间，他自身的魔力随着他回答的问题以及影响力的扩大，也在以极快的速度提升。 　　相比起在维尔纳小镇的时候，已经有了质的飞跃。 　　现在开始休息的话，明天一早他就能彻底调整过来。 　　胖乌鸦是与谢利尔绑定的系统，从某方面来讲，谢利尔的全知与胖乌鸦是共通的，所以此刻小胖鸦一点就通，非常懂事的用自己的羽毛尖尖捂住小嘴：“那谢利尔你快休息，我闭嘴啦。” 　　……… 　　与此同时，镜子外。 　　重新洗漱过后的利森维恩侧躺在床上，魔镜被他放在枕边。 　　他看着这镜子，脑海里全是谢利尔在他打开门之后，吻上他额头、又吻上他鼻梁的画面。 　　那一触即分的柔软触感，虽然很短暂，但是却让利森维恩的心底，不受控制的滋生出隐秘的欢喜，甚至于他现在再回忆起来，依旧有一种心跳都骤然慢半拍的感觉。 　　并且连带着今晚所以的郁结，都一扫而空。 　　利森维恩忍不住想，这一次虽然只是额头和鼻梁，但是下一次，会不会就是比额头和鼻梁更亲近的……双唇？ 　　一想到，利森维恩莫名就感觉到几分热意。 　　他闭上眼，想借此将脑海里的杂念剔除。 　　然而，杂念虽然是剔除了，但是或许是因为有了那份隐秘的念想。后半夜才渐渐入睡的利森维恩，就做了一个与吻相关的梦。 　　他梦到黑发青年在他开门之后，双唇贴上了他的额头，鼻梁，最后顺势而下，吻上了他的双唇。 　　而他也伸手抱住黑发青年，手臂环住了对方纤细柔韧的腰身，然后情不自禁的加深了这个意料之外的吻。 　　他从黑发青年的唇齿间攫取着香息。 　　他们逡巡着彼此唇中的每一个角落。 　　他身体热意在亲吻中渐渐升腾，然后…… 　　梦就醒了。 　　一切就这么戛然而止。 　　利森维恩睁开眼，看到被他放在枕边的精致镜子，难得有几分微妙的心虚。 　　他从床上坐起身，将手放在脸上，像是在遮挡着自己眼底，那还未从梦境中的热意中彻底抽身的暗涌。 　　一秒……两秒…… 　　直到他的面前闪过浅金色的光晕，知道是谢利尔从镜中出来的利森维恩，才将手放了下来。 　　谢利尔站在床边，看着这个属于光明神恶阵营的化身：“早呀，亲爱的利森维恩。”他率先打起了招呼。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的缝隙中漫洒进来，有一缕落到了谢利尔的脸上，从他的侧脸到挺直的鼻梁，拓下一道柔和的光晕。 　　这样的谢利尔，是属于黑暗的，却同样也被阳光眷顾。 　　他白皙的皮肤在这一抹光影下，显得格外的通透，白得像是在发光，又像一块细腻无瑕的美玉。 　　时隔两年多，再一次享受到暖日的柔和，谢利尔半眯起漂亮的狐狸眼，唇角微微上翘。 　　而那一头柔顺茂密的乌发，有些随意的披散在身上，并没有特意去梳理，却并不显凌乱，反而衬得他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刚睡醒没多久的淡淡慵懒。 　　利森维恩侧过头，正好就看到这样的画面。 　　如果说半长发的谢利尔就已经很好看了，那么现在的长发就更是锦上添花，多了一种更具有诱惑力的美。 　　至少利森维恩此刻这么看着，就有一种想伸手去抚摸青年发丝的冲动。 　　而除了头发长短的变化，利森维恩还注意到青年的眼睛，也从原本的金色变更幽深了。 　　但或许是因为刚做了那个暧昧的梦，所以利森维恩在对上谢利尔的视线之后，并没有那么坦然，而是有些微微的闪躲。 　　谢利尔挑了挑眉，饶有兴趣的问道：“你梦到什么了？” 　　看着谢利尔说话间一张一合的双唇，利森维恩垂下眼帘，如实回道：“梦到了你。”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睡醒后的沙哑，透着股冷冽的性感。 　　听到这回答，谢利尔俯下身，将脸凑向利森维恩，猜测道：“不会是梦到与我接吻了吧？” 　　利森维恩的耳根刹那间红了起来。 　　但或许是因为谢利尔已经猜对了，所以这个时候，利森维恩反而没有再像刚刚那样躲闪谢利尔的视线，而是很诚实的回了一声：“嗯。” 　　谢利尔闻言，唇角顿时勾起了一抹轻浅的弧度：“利森维恩，你的实诚让你显得格外可爱。” 　　“可爱？” 　　利森维恩没想到谢利尔会用上这样的形容。 　　“是哦，可爱。”谢利尔也如实说道：“很有意思，我还蛮喜欢。” 　　利森维恩的眼睫微动：“你喜欢？” 　　谢利尔回他：“我喜欢一切有意思的存在。” 　　无论是有意思的事，还是有意思的物，又或者是有意思的人。 　　利森维恩闻言若有所思。 　　谢利尔没打算再多说，而是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让阳光能照射进来，带来独属于清晨的暖意。 　　随后，谢利尔与利森维恩一同下了楼。 　　两人下来没多久，其他四人也陆陆续续下来了。 　　看到谢利尔的时候，四人均是一惊。 　　其中，就属阿莱尔的反应最大，他惊奇的啊了一声，迅速跑到谢利尔身边左看看右看看，那惊艳的眼神就像是黏在了谢利尔身上一样。 　　直到最后被利森维恩冷冷地瞥了一眼，阿莱尔才消停下来。 　　只是虽然没有那么明目张胆了，但还是不断用眼神偷瞄谢利尔。 　　谢利尔对于这几人的反应，不甚在意。 　　他看了一眼正在餐屋忙碌的精灵侍女，对几人说道：“今早能吃到双份美食。” 　　“双份美食？” 　　阿莱尔下意识问：“什么意思呀？” 　　“咯，”谢利尔示意他看向大门。 　　这时，星辰塔的大门，也正好被一只素白的手从外面推开了。 　　来访者穿着绣着金色符文的月白长袍，身材修长，一头银发披散在身后，五官的轮廓分明又流畅，有一种清隽又温润的好看。 　　是希克斯。 　　他的手中提着两个精致的盒子，身后还跟着五只看起来好像不那么高兴的小松鼠。 　　至于为什么能看出来不高兴。 　　是因为五只小松鼠的腮帮子都气鼓鼓的，两边的小胡须也像炸开一样上翘。 　　它们齐齐看向谢利尔，同时发出一声不满的哼唧。 　　黑头发！变更好看了！ 　　也更危险！ 　　小松鼠们跺跺脚，目光更奶凶了。 　　这五只先小松鼠在看着谢利尔，它们的主人希克斯也用样看着谢利尔。 　　他并没有先说话，而是用那双清澈好看的绿眸，静静地接收着谢利尔的变化。 　　目光很专注，很温和。 　　像是要把谢利尔这幅模样记在心里。 　　而希克斯在看谢利尔的时候，阿莱尔四人也在看希克斯。 　　对于希克斯的出现，四人都很惊讶。 　　阿莱尔问道：“你不是该在小木屋吗？” 　　希克斯收回看向谢利尔的视线，语气平缓清雅的回道：“昨晚回来的。” 　　听到这个回答，几人就没有再多问了。 　　昨晚他们虽然都待在各自的房间里，但是或多或少都察觉到一些动静。 　　只是大家都很识趣，没有从中感觉到危险之后，都安分待在了屋子里，选择了不参与，不打扰，不多问。 　　希克斯的视线在阿莱尔四人身上淡淡扫过之后，最后目光又在谢利尔身上停留了片刻，才说道：“这是我为你们准备的早茶点。” 　　几人看向希克斯手中的盒子，一旁的尼克想了想，还是说道：“贵国的哈维殿下让四位精灵侍女们负责我们的吃食。” 　　希克斯轻轻笑了笑：“两者并不冲突。” 　　话落，没等几人开口，他又缓缓说道：“接下来的两天，我都会如此。” 　　听了这，一直面无表情的利森维恩，眉头皱了下。 　　拉格伦有些耷拉的眼皮，也抬了起来，看向希克斯的眼神里浮现出某种审视和探究。 　　罗拉看了一眼其他人的脸色，随即试探性的对希克斯说道：“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 　　且不说他们几人如何。 　　对面这个银发男人，可是精灵国一人之下的大神官。 　　大神官给他们这几个外来者做美食甜点，真得是没问题的吗？ 　　希克斯语气温柔的回道：“不麻烦，这两天我会和你们一起住在星辰塔。” 第47章 　　希克斯这话一说出口，空气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沉寂。 　　利森维恩的眼神冷了下来。 　　至于其他四人，希克斯这话单独拆成每一个字，他们都能听懂，但合成一整句之后，就令人惊讶到有些错愕了。 　　阿莱尔不太确定的说道：“这个星辰塔不是只用来招待外来者的吗？” 　　其实阿莱尔这话说的已经算是比较委婉了。 　　无论是阿莱尔，还是拉格伦，又或者是罗拉和尼克，几人都很清楚。星辰塔的大门虽然没有被锁上，但其实这里本身就是一处禁锢所，用来暂时性的、变相软禁他们这种危险性尚且还不确定的外来者。 　　无论在这里受到的款待再好，也改变不了它的本质。 　　当然这么说，倒不是阿莱尔他们觉得不平。 　　如果精灵国面对外来者的时候，直接就毫无戒备的坦然欢迎，反而不符合常理。 　　毕竟就算精灵族是最善良友好的种族，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审视思量，就将外来者往自家的大本营带。 　　总之，这座星辰塔并不算是一个真正的好地方。然而现在，这位精灵国的大神官先生却对他们说，接下来的两天会跟他们一起住在这里。 　　这简直比前几秒说的那句给他们做美食甜点还要离谱。 　　虽然在小木屋的时候，他们也吃到了希克斯做的可可饼，但是那时他们并不知道希克斯的身份，将那一顿饭看成是一种主人招待客人，也能说的过去。 　　但是现在他们已经到了精灵国，希克斯又是精灵国的大神官，身份上的不同，对方再给他们做美食甜点的话，无论怎么都不恰当了。 　　更不用说，还要和他们住在一起。 　　希克斯像是知道几人在想什么一样，微微一笑，善解人意道：“请不用觉得有负担。” 　　“这是我自己愿意的……”说到这，他短暂的停顿了顿，绿眸看了一眼谢利尔：“因为这是已经答应好了的。” 　　他的语气温温柔柔，似碧波浅浅的湖水，听起来清幽又舒缓。 　　而他这话一说完，脚边的五只小松鼠的哼唧声，也顿时更明显了。它们瞪着眼睛，看向谢利尔的眼神就像是在喷射火线。 　　其他人不傻。 　　希克斯的话都已经说到这种程度了，他们又怎么可能还不意识到，应该是昨晚谢利尔与希克斯做了什么约定。 　　他们这四人，完全就是沾了谢利尔的光。 　　谢利尔是主要的，他们是顺带的。 　　至于其他更多的，他们不好再问，也没有理由再问。 　　谢利尔看了眼希克斯手中的盒子，视线缓缓上移，对上希克斯看过来的目光。 　　谢利尔记得自己昨天只是说想吃美食，然后在对方同意之后，顺势报出了几个甜品名，倒是没想到对方会以这个为约定，直接住进来。 　　不过有些意外归意外。 　　对于谢利尔来说，他又不吃亏。 　　只要能吃到想吃的美食，希克斯对外给出什么样的理由，他都不甚在意。 　　只是谢利尔不在意，站在谢利尔旁边的利森维恩，却是在意的很。 　　昨晚他就在隔壁，谢利尔与这个希克斯是怎么说的，他自然最清楚。现在这希克斯以约定为由，堂而皇之的住进来。 　　让利森维恩又想到了那两个字。 　　碍眼。 　　虽然利森维恩也清楚，以希克斯在精灵国的地位，即使不用任何理由，他这两天要住进这座星辰塔，他们也无权干涉。 　　想到这，利森维恩薄唇紧闭，眼底的冷意更甚。 　　除谢利尔之外，距离利森维恩最近的阿莱尔感受到来自队长大人的那种森寒的压迫感，顿时默默挪动脚步，离远了些。 　　虽然队长的表情看起来依旧很寡淡。 　　但是出于一种微妙的直觉，阿莱尔觉得还是拉开距离最好。 　　而拉格伦，罗拉以及尼克三人，他们与利森维恩站得不近，却也多少感觉到了一丝锐利如冰刃的凉意。 　　这也使得他们再看向希克斯的时候，眼神里也多出几分复杂。 　　他们与希克斯接触得不多，但是除开身份这一点，他们对希克斯其实是很有好感的。而且希克斯似乎对其他人都很温和，是个无论从性格还是从礼仪，都挑不出一丝错的存在。 　　至于他们这支雇佣小队的队长利森维恩，平时虽然冷漠寡言，但其实并不会轻易动怒，情绪起伏也很淡，大多数时候都会去计较其他。从某方面来说，也算是很好说话了。 　　但是利森维恩和希克斯同处于一个空间的时候，双方之间就仿佛有一种天然的排斥。 　　之前还挺淡。 　　并不容易让人察觉。 　　而今日，只要稍微敏锐一点的人，都能看出来利森维恩和希克斯的不对盘。 　　看来昨晚，真得发生了不少事。 　　几人若有所思。 　　此刻，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希克斯，像是没有察觉到阿莱尔几人的眼神变化般，眼眸温和，面色如常的走进来，对几人说道：“去餐屋吧，鲜花饼这个时候吃，口感最适宜。” 　　谢利尔一听，当即给了回应：“那就走吧。” 　　话落，他率先去往了餐屋。 　　鲜花饼是他昨晚报出的第一个想吃的美食。 　　谢利尔现在相当期待希克斯这个拥有绝佳厨艺天赋的光明神化身，在那一层圣光幸运buff的加持下，所做出来的鲜花饼会是什么样的味道。 　　餐屋里…… 　　谢利尔站在希克斯的旁边，看着希克斯将手中提着的盒子放到备餐台上。 　　而利森维恩则是站在谢利尔的身侧，他不参言，也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一旁，存在感却很足。 　　备餐台的空间并不是很大，站两个人的时候较为空余，再加上一个利森维恩，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阿莱尔四人坐在备餐台对面的餐桌前，表面在讨论着菜单，实际上，注意力都在谢利尔他们这边。 　　利森维恩和希克斯一左一右的站在谢利尔两侧，一个气质温雅，像干净澄澈的湖水，一个气质冷然，像寒光肆意的宝剑。 　　而在这温和与疏冷之中，谢利尔就仿佛是第三种更吸引人的绝色。 　　他压得住宝剑的锋芒与锐利，又搅得动湖水的平缓与静然。 　　也正是因为这样，三个人站在那里，莫名就呈现出一种剑拔弩张却又分外和谐的感觉。 　　拉格伦看着站在利森维恩和希克斯中间的谢利尔，墨绿色的眸子暗了暗，抿着唇，心情低郁的垂下眼。 　　阿莱尔单手托腮，看了几秒之后，也没了心情。 　　那种无法插足进去的感觉，让他莫名心烦。 　　心里酸酸的，闷闷的，还有这发堵，连期待已久的早餐都没什么兴趣了。 　　尼克和罗拉同时看向阿莱尔，随即又彼此对视了一眼，最后默契的选择保持沉默。 　　备餐台这边。 　　希克斯将盒子上的浮雕盖子打开，端出两盘形状漂亮的鲜花饼。 　　鲜花饼做得很精致，每个饼的大小都几乎一模一样，非常的精细和完美，饼面上还特意弄出了花瓣的图案，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谢利尔知道做鲜花饼的步骤虽然不复杂，但是每个过程都极为讲究。需要将新鲜的玫瑰花去蒂之后，一点点把花瓣摘散，然后再加入一定比例的砂糖和蜂蜜轻轻揉搓，以此来保留花香，去除花汁中的苦涩。 　　是个很细致，需要有相关经验的甜品师才能做到足够美味。 　　虽然谢利尔现在还没吃，但是一点也不怀疑它味道的纯正。 　　这么一想后，谢利尔不禁往前凑近了些，刹那间，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混杂着甜品的软糯味顺势涌进他的鼻尖。 　　拥有全知能力的谢利尔，知道眼前这个卖相极好、甚至比甜品店里卖得还要精致非凡的鲜花饼，其实是希克斯只做了一次就成功的完美品。 　　只做了一次啊！ 　　谢利尔看向希克斯的眼神都热切了。 　　谁懂啊。 　　这种绝佳的厨艺天赋和那一层既能护体又能带来绝佳幸运值的圣光结合起来，都可以直接晋升顶级食神了。 　　谢利尔没忍住道：“你真的很厉害。” 　　是个贤惠的光明神化身。 　　听到谢利尔的夸赞，希克斯的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尝尝看。”他拿起其中一块玫瑰鲜花饼，准备递给谢利尔：“你应该会比较……”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被花香和甜饼结合起来的味道馋得不行的胖乌鸦，就从谢利尔的口袋里飞到谢利尔的肩膀上，盯着希克斯手中的鲜花饼，发出一声谢利尔同款感叹——— 　　“感觉好好吃的样子呀！” 　　听到胖乌鸦这哑哑哑哑的乌鸦叫，跳到备餐台上的五只小松鼠就像被引燃的地雷，瞬间炸起毛。 　　它们看向胖乌鸦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凭身宿敌一样，一个个龇着牙咧着嘴，齐声声对胖乌鸦进行语言攻击：“黑乌鸦！胖胖胖！” 　　胖乌鸦瞥了这五只小松鼠一眼：“退退退！” 　　然后又盯着希克斯手中的鲜花饼，嘴上还不忘与谢利尔说道：“谢利尔想吃！” 　　谢利尔能怎么办。 　　当然是先满足胖乌鸦的嘴馋。 　　他看向希克斯手中的鲜花饼：“介意吗？” 　　希克斯轻轻摇头：“鲜花饼能被你的小伙伴喜欢，我很荣幸。” 　　最后…… 　　希克斯做的鲜花饼，很具有特殊意义的第一口，就这么被胖乌鸦炫进了嘴里。 　　五只小松鼠气得直咬牙，两侧的小胡须都翘得炸开。 　　黑头发，漂亮家伙，讨厌！ 　　胖乌鸦，胖胖胖，更讨厌！ 　　而由于吃到了美味的鲜花饼，无论是黑头发还是胖乌鸦，都没有理会这五只小松鼠，一人一系统十分默契的将小松鼠的垃圾话屏蔽了。 　　之后，在早餐被四位精灵侍女齐齐端上来的时候。 　　利森维恩坐到了谢利尔的右手边，希克斯坐在谢利尔的对面。 　　只是希克斯刚一坐下，看着准备拿刀叉的谢利尔，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衣袖里拿出一条用冬青叶和玫瑰花编成的手环。 　　他对谢利尔说道：“你现在可能需要它。” 　　谢利尔看向他。 　　利森维恩和其他四人也看向他。 　　希克斯解释道：“头发应该需要扎一下。” 　　他这一说，谢利尔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直接将长发自然披散的状态，而他以前又习惯了短发，吃东西的时候也没有什么顾及。 　　此刻，如果按照以前的习惯来，他的坐姿不够板正，垂落在两侧的几缕发丝，就很容易扫到餐盘。 　　他之前用来固定头发的天鹅绒丝带还在镜子里，这会儿并不适合回到镜子里去拿，希克斯的这个手环对他来说，确实还挺需要。 　　想到这，谢利尔伸出手从希克斯的掌心里拿走了手环。 　　他知道这是希克斯采摘玫瑰花的时候，顺手编织的，现在正好被他用上了。 　　谢利尔没有扎发的经验，之前的发型是他重生成为魔镜后，就自动存在了，就像是一种初始设置，因而他自己从来就没有动手过。 　　镜子里的时间流速虽然与外界的时间流速是一样的，但是对于谢利尔本身而言，他在镜子里的时候，始终都是处于一种初始状态。 　　也正是因为这样，外界的任何东西他才带不进去，只要一进镜子里，就像是归零了一样。 　　在这种前提下，他自然不需要特意去扎这个只要在镜子里，就永远也不会凌乱的头发。 　　眼下，他拿着这带着几分韧性的手环，也没什么技巧，直接一股脑将头发全部往后一拢，随手扎了两圈。 　　然而由于他的头发太过柔顺，再加上手环比不上延展性极强的头绳，他这么随意一扎，没过两秒，手环就顺着发丝掉落下来。 　　谢利尔捡起手环，准备再试一次。 　　就在这时，希克斯和利森维恩同时开口—— 　　希克斯：“我来帮你吧。” 　　利森维恩：“我来。” 　　异口同声说完的两个光明神化身，彼此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捕捉到了一抹转瞬即逝的晦涩。 　　随后，两人同时看向谢利尔。 　　显然是在等谢利尔来做决定。 　　这时，一旁的阿莱尔嘴唇张了张，想说自己可以把头上正用的这根头绳给谢利尔用，结果还没开口，就被罗拉摇头阻止了。 　　阿莱尔撇了撇嘴，最终保持了沉默。 　　谢利尔看了眼利森维恩，又看了眼希克斯。 　　希克斯暂且不提。 　　利森维恩会主动提出来帮他扎头发，这实在是让谢利尔有些惊讶。 　　如果是平时，谢利尔一点也不介意让利森维恩来对他的头发进行人生中的第一次扎发尝试。 　　但是现在明显不是一个合适的时间。 　　手环比专门用扎发的头绳难用太多。 　　而利森维恩又没有相关的经验。 　　综合考虑之下，谢利尔选择了有幸运buff加成的希克斯。 　　他知道希克斯会扎得很好。 　　有那层圣光在，希克斯无论做什么都得心应手。 　　至于利森维恩，谢利尔还是更喜欢他拿着骑士之剑在一众围剿中，剑气肆意，势不可挡的样子。 　　希克斯轻轻笑了笑，站起身，走到谢利尔身后。 　　谢利尔顺势将手环递还给希克斯。 　　希克斯的手很好看，圣光的作用，让他的掌心没有一丝薄茧。 　　此刻，他修长如玉的手，从谢利尔的耳朵两侧挑起发丝，因为这个动作，他温热细腻的指尖不可避免的擦过谢利尔的耳根，后颈。 　　他的动作很轻，很缓，于是这样似有若无般的擦摩，便带来了一丝隐约的痒意。 　　明明没有暧昧，却偏又平添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谢利尔顿了顿，嘴唇微抿。 　　不过，在短暂的不适应之后，他很快就放松下来。 　　希克斯察觉到这份变化，唇角弯了弯，水绿的双眸格外柔和：“不必担心，我会帮你扎好。” 　　他的指尖勾起谢利尔如丝绸般柔软顺滑的发丝，灵活的编动起来。 　　窗外暖色的阳光照射到希克斯的身上，带来了一层浅浅的碎光，他垂着绿水剔透的眼眸，专心的为谢利尔编织着头发，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圣洁的温雅和沉静。 　　一眼看去，细致又专注的模样，就像是在宠溺着爱人。 　　而谢利尔，也同样垂着视线，安静任由着希克斯的动作，他浓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乌黑丰盈的墨发下，精致无瑕的侧脸，漂亮得如同一幅画，透出了一种静置的美感。 　　明明是十分美好的画面。 　　在场的几个人，却心怀各异，无暇欣赏。 　　一旁的利森维恩，目光更是冷冷地射向希克斯，他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攥紧，因为太用力，手背上的青筋凸起，连靛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第48章 　　明明是在普通不过的用餐，气氛却在诡异的沉寂中变得越发冷凝。 　　不过，这种沉冷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 　　等希克斯帮谢利尔编好头发之后，原本心思各异的几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下思索，有些怔怔的看着谢利尔。 　　谢利尔一头乌黑的秀发被希克斯编成了一条松散自然的鱼骨辫，只余下两鬓间的几缕飘逸的发丝，勾勒着他线条分明又漂亮的轮廓。 　　晨间的风，徐徐吹拂，带动着这几缕发丝盈盈飘动，轻扫着谢利尔暗金色的眼尾，与谢利尔鼻梁与眼角间的那颗痣互相映衬着，平添出一种别样的悱恻感。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非常温柔的发型。 　　但是谢利尔过于昳丽秾艳的长相，深深将这种柔和似水的发型，都衬成了一种妖邪中带着几分妩媚的味道。 　　落在旁人眼中，就像是一个擅长蛊惑人心的妖孽，慵懒又肆意。 　　虽然从严格意义上来讲。 　　谢利尔也确实是隶属于黑暗力量的魔物。 　　而黑暗魔物天生就更具有诱惑力。 　　阿莱尔和罗拉看得脸都红了起来。 　　就连尼克也轻轻咳了咳，默默将视线转向了一边。 　　拉格伦的眼中更是闪过一抹惊艳，心跳也漏了半拍。 　　就连利森维恩，那身上凌凌锋芒的寒意，也在看到谢利尔这幅模样后，尽数消散了。 　　谢利尔抬了抬眼皮，扫了眼这几人，最后把目光定格到利森维恩身上。 　　他暗金色的狐狸眼微微一挑，有些好笑的说道：“看我做什么，不吃饭吗？” 　　利森维恩的耳根微烫，拿起刀叉默默开始切起早食，只是动作之间，到底没有平日里用餐的时候那般流畅自然 　　最无所顾忌的胖乌鸦，非常兴奋的飞到谢利尔面前：“谢利尔你太适合这个发型啦！” 　　胖乌鸦说的话其他人听不懂。 　　不过几人从这乌鸦的语气里，也能感觉到小乌鸦是在夸赞谢利尔。 　　而在之前，只要一听到胖乌鸦哑哑哑哑的叫声，就必然会怼上一两句的小松鼠们，此时，也都禁了声，五双圆圆的眼睛盯着谢利尔看。 　　黑头发，确实好看！ 　　但是…… 　　但是越好看，越危险！ 　　不能放松警惕！ 　　希克斯是大笨蛋，越是这种时候它们越不能放松！不能被黑头发的美色迷惑！ 　　五只小松鼠在心里暗暗发誓。 　　绝对绝对不能被迷惑！要坚持最后的防线！ 　　而被小松鼠认为是大笨蛋的希克斯，白皙如玉的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谢利尔的发尾，回到座位上之后，又盯着谢利尔看了几秒：“如果再戴上一个耳坠就更好了。” 　　他缓缓说道，沉静的双眸如沙海绿洲中的一泓清泉。 　　一旁的阿莱尔听得直点头，红着脸十分赞同的附和道：“确实戴上耳坠会更好看！”他想了想又紧跟着说道：“最好是红宝石的！” 　　希克斯温温和和的说：“绿宝石会更适配。” 　　阿莱尔闻言，看了眼希克斯的眼睛，虽然很清澈干净，但是……“还是红宝石好看！” 　　话落之后，不等希克斯再说话，他立刻去寻找谋友：“罗拉，你们说是不是红宝石最好看？” 　　罗拉笑盈盈点头：“对对，红宝石更璀璨夺目。”相比起希克斯，她当然是站在阿莱尔这边。 　　阿莱尔一听，嘴唇翘了翘，又把目光转向尼克。 　　尼克将手握拳放在嘴边咳了咳，最终还是在阿莱尔直勾勾的眼神下，回了句：“你说的对。” 　　阿莱尔更满意了，目光移向拉格伦。 　　拉格伦抬了抬眼眸，只回了个嗯。 　　阿莱尔顿时就像是获得了胜利一样，脸上的笑容明媚而灿烂。 　　希克斯的脸上没什么神情变化，似乎对此并无所谓。 　　他旁边的五只小松鼠却看不下去了。 　　齐齐说道：“绿宝石！绿宝石！绿宝石！” 　　阿莱尔啧了一声：“红宝石！红宝石！” 　　坐在谢利尔右边的利森维恩虽然没有说话。 　　却在心里默默回了三个字：红宝石。 　　他琥珀色的眸子盯着谢利尔看，目光停留在谢利尔左边的耳垂上。 　　利森维恩记得在维尔纳小镇与谢利尔初见那晚，对方的耳垂上，就戴着一个色泽亮丽的红宝石吊坠，小小的，在微弱的月光下闪动着细碎的光。 　　谢利尔知道利森维恩想到了什么，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把这当成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秘密。 　　利森维恩见状，唇角微不可察的扬了下，先前的低郁也一扫而空。 　　希克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水绿的眸子闪动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的拿起刀叉，也开始切起早食。 　　他的动作很优雅，坐姿端正，有种清风明月的圣洁，只是心里在想些什么，没人知道。 　　……… 　　一顿早饭下来。 　　谢利尔是吃的最快乐的那个。 　　之后，为了打发时间，谢利尔去了星辰塔一层的阅览厅。 　　精灵国的阅览厅是由一间间阅览室组成。 　　每间阅览室都是按照书册的类型严格划分。 　　因而，有些阅览室的空间小，有些阅览室的空间大。 　　不过无论空间是大还是小，自精灵国诞生开始，就有一间阅览室，最多只能两个阅览者同时进去浏览书册的规定。 　　谢利尔选择的是精灵国的历史与风景介绍类的阅览室。 　　站在他肩膀上的胖乌鸦，也勉强算是一名阅览者，所以谢利尔在踏进这一间阅览室之后，就示意准备跟来的其他人，可以去别间看看。 　　利森维恩静默两秒，随后去了兵器介绍类阅览室。 　　希克斯去了厨艺和花艺合并类的阅览室。 　　至于阿莱尔等人，也分别去了其他分类的阅览室。 　　谢利尔所在的这间阅览室，属于中等大小。 　　一排排陈列的书架，将不大不小的空间整齐分割。 　　厚度各异的书册摆放在上面，每一本书册都被塑了一层透明的封纸。 　　追求完美的精灵们，不仅在书架的边缘雕刻出繁复古朴的精美雕花，还在每一排书架的最上方，都丢系上了一串折成风铃形状的香包。 　　香包里装的是被稀释过后的茉莉花。 　　淡淡的茉莉花香萦绕在空气中，与积年的墨香以及书架的沉木气味组合到一起，带来了一种静谧安神的独特香息。 　　谢利尔从其中一排书架中，随手拿出一本讲述精灵进化史的书册，然后走向最右侧的窗口。 　　在窗口的正下方，有两张小沙发和一张圆形的木桌。 　　星辰塔外围的光晕从这个窗口漫洒进来，将灰色地板上的微尘都照得清清楚楚。 　　是个很敞亮的位置。 　　谢利尔走到其中一个沙发前坐下。 　　至于胖乌鸦，虽然它被谢利尔算成了一个阅览者，但是胖乌鸦一点也没打算看这些书册。对于小胖鸦来说，吃饱喝足的午后，最适合睡觉。 　　所以此刻，它直接飞到了窗口上，整个身体面朝上仰躺，两只翅膀大剌剌地摊开，毫无形象的开始午睡起来。 　　谢利尔的后背倚着沙发的靠垫，单腿随意搭放在另一条腿上，将拿来的书册放在上面，准备翻看。 　　为了让能自己真正享受到阅览的乐趣，谢利尔并没有动用全知的能力。 　　他骨节分明的手翻开书册的第一页。 　　只见纯白的扉纸上，印着一句烫金色的文字——— 　　“以圣光照耀你，被光明神庇佑的精灵们。” 　　谢利尔接着往后翻页。 　　开篇就讲述了精灵的先祖们，在光的孕育下诞生。 　　他们光明耀眼，通体发亮。 　　因为有着美丽精致的面容，性情温良又开朗热情，所以被伟大的光明神赋予了在天空飞行的能力，让他们拥有了一双漂亮的翅膀。 　　先祖精灵们欢喜雀跃，将背后这双由神赐予的翅膀视为至高无上的荣耀。 　　神赐予的翅膀，漂亮，美丽，却也相对脆弱敏感。 　　他们爱惜它，呵护它。 　　并认定只有心仪的对象和选定的伴侣才能触碰。 　　再后来，他们又因为善于倾听，能和树木花草、游鱼飞鸟产生亲切的共鸣，被仁慈的光明神再次赋予敏锐的听觉。 　　于是，他们的耳朵开始慢慢进化，形成了非常独特的、耳尖延伸的精致廓型。 　　看到这里，谢利尔翻页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想到了希克斯。 　　作为光明神“善”阵营的化身，希克斯于两百多年前诞生于无妄虚密林，成为精灵族的一员。 　　他的出生区别于其他精灵，并非是来源于双亲的结合，而是和先祖精灵一样，在光的孕育下诞生。 　　他诞生的那一日，无妄虚密林的凛冽寒冬在瞬息之间回暖，大地上的冰雪尽数消融，变成了一片充满生命力的苍翠绿意。 　　精灵们发现他的时候，他的周身萦绕着圣洁的光华，翅膀也是最纯净的白色，像遥远传说中的天使，就连尖尖的精灵耳也能自由的延伸。 　　精灵族的上一任大神官，也就是杰西·阿德曼的父亲，将希克斯抱回精灵国王城，而后，在这位大神官退位之后，希克斯顺理成章的被精灵们奉为了新任大神官。 　　虽然希克斯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雪松林的小木屋里，但是这并不妨碍精灵们将他视为最尊敬的存在。 　　而想到希克斯…… 　　谢利尔又想到了最后那一位代表着“混沌”的光明神化身。 　　昨晚希克斯主动提出的方法，让他比原定的时间，更早得到了血液。 　　这也让谢利尔有了新的打算。 　　他准备将最后这一位化身的血液获取计划提前。 　　在谢利尔原本的设想里，他大概需要在精灵国待上大半个月的时间，但是现在的话，如果一切顺利，他最多待到精灵国的花环节结束。 　　谢利尔正想着，一阵很平稳且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至近的传来。 　　很快，脚步声停下，在两道敲门声之后，阅览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谢利尔刚刚还在想的希克斯。 　　在他的手中，端着两杯红茶。 　　谢利尔抬起眼帘，看向这个朝自己走来的银发光明神化身。 　　对上谢利尔的视线，希克斯水绿色的眸子里浮现着淡淡的笑意：“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谢利尔轻笑道：“当然不会。”他知道就在两分钟前，希克斯特意去餐屋泡了红茶，每个人都有一杯，包括胖乌鸦。 　　此刻希克斯手中的这两杯红茶，就是给他和胖乌鸦的。 　　希克斯走过来，略微俯身，将红茶放到原木桌上。动作间，他那柔顺如银河般的长发有几缕垂散而下，发尾正好扫到谢利尔放在书页上的指节，带来了几分细若游丝的触感。 　　有那么一瞬间，让谢利尔有一种像是被细密的蜘网缠住的感觉。 　　谢利尔没有移开手，只是看向了希克斯。 　　感觉到谢利尔的视线，放好红茶的希克斯抬起眸子，他神色自然，像是没有注意到方才那一点小插曲。 　　谢利尔见此，忽然一笑。 　　他对上希克斯的目光，用刚刚被希克斯的发丝扫过的指尖，轻轻点了点书页上的一段文字。 　　“这上面写到精灵们的耳朵形态，是听觉进化的结果，但你的耳朵，看起来和我们没有任何不同。” 　　说到这，谢利尔顿了顿，视线移向希克斯的耳朵，“我还挺好奇你变成精灵形态的样子。” 　　希克斯问道：“你想看吗？” 　　谢利尔唇角微扬：“自然。” 　　希克斯点点头，说了声：“好”，下一秒，便直接当着谢利尔的面，把原本的耳朵变成了尖尖的精灵耳。 　　谢利尔将书册合上，放到桌上后，站起身故意凑近了些，来看希克斯的精灵耳。 　　他凑得很近，看得很仔细，轻浅的呼吸像雪松林夏日绵长的风，轻拂着希克斯的耳畔，带来了一种……像被柔软的发丝轻轻缠过的细微痒意。 　　希克斯不自觉抿紧双唇。 　　似乎是有些不自在。 　　而谢利尔却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毕竟是对方先将开端挑起。 　　谢利尔站直身体道：“其实除了耳朵，我还好奇你的翅膀长什么样，”他凝视着希克斯像湖水一样干净的眼睛：“可以给我看看吗？” 　　希克斯沉默了。 　　像是在无声的拒绝，又像是犹豫的思索。 　　谢利尔见状，暗金色的狐狸眼微微眨动，非常遗憾的说：“果然是不行吗……” 　　“……可以。” 　　“真的可以吗？” 　　“嗯……”希克斯点头。 　　谢利尔知道希克斯的翅膀是像天使一样的纯白色，干净，无垢，一尘不染。 　　只是知道与亲眼看到，总归是不同的。 　　当一层白光从希克斯的后背涌出，最后变成一双巨大的、却也精致完美的纯白羽翼时，即使谢利尔早就知道，也多少有些惊叹。 　　“很美丽。”谢利尔真心实意的夸赞道。 　　“我可以摸摸吗？”然后他就开始得寸进尺。 　　希克斯听得愣了一下，带着些许的错愕，似乎没想到谢利尔会这么问。 　　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谢利尔都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他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他说可以。 　　这下错愕的人变成了谢利尔。 　　事实上，满打满算，他和希克斯认识的时间也不过才三天。 　　以他昨晚吸取希克斯的血液为界限。 　　这道界限的前后，希克斯对他所表现出来的态度，看似没什么变化，实则明显有所区别。 　　无论是似有若无的肢体接触，还是无声无息的亲近，虽然做得很细微，但并非不易察觉。 　　关于这一点，其实还挺耐人寻味。 　　会让谢利尔不禁去想，希克斯是因为没做过类似的事，所以才让他看出了一种有些刻意为之的端倪。 　　还是希克斯本身就是……故意让他发现他是故意的？ 　　谢利尔眼眸眯了下，在短暂的思量之后，他收敛心绪，直视着希克斯的眼睛，向希克斯再次确认。 　　希克斯眼睫动了动，语气低低地嗯了一声。 　　谢利尔闻言，挑了挑眉。 　　既然当事人都同意了，他自然不可能扭捏。 　　于是他直接伸出手，触碰上希克斯的翅膀。 　　这一刹那间，希克斯的身体轻颤了一下。 　　这下谢利尔也直观感受到了，精灵族翅膀的敏感。 　　他抬起眼帘精静的看向希克斯，带着几分若有所思。 　　希克斯也看着他，水绿的眼眸里流动着温柔却晦涩的波澜。 　　谢利尔没有收回手。 　　他暗金色的眸子始终直视着希克斯，然后用那细腻光滑的指尖，顺着羽毛的纹路，来到了希克斯翅膀内侧那靠近肩胛骨的位置。 　　希克斯的身体微微战栗。 　　谢利尔知道这里是精灵翅膀最敏感的区域。 　　他观察着希克斯的反应，注意到希克斯的耳根很快红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一切都该停下。 　　但是希克斯并没有出声阻止谢利尔。 　　反而是有些乖顺的，以沉默放任谢利尔的行为。 　　谢利尔微凉的指尖，找到了那从背部延生出的羽翼凸骨，接着带着几分试探性的，不轻不重地按压了一下。 　　刹那间，过电一般的酥麻感，从希克斯的脊髓冲上了他的天灵盖。 　　而等谢利尔在开始慢慢摩挲起来的时候，希克斯的睫毛轻颤，原本白皙的耳朵像是滴了血。 　　他不禁微微仰着头，喉结滚动，似忍耐着什么般紧抿着双唇，从棱角分明的下颔到雪白修长的脖颈，也绷出了一段克制的弧度。 　　流云般的银色发丝垂下几缕，落在他泛红的耳朵上、绷紧的下颔上，更衬得他这幅不堪忍受的样子，像是圣洁不可染指的明月正一点点坠落黑色深渊。 　　而这些变化…… 　　仅仅只是摸了他的翅膀。 　　谢利尔轻笑一声，笑声泠泠慵懒，带着几分促狭和某种意味不明，被空气中的风送进了希克斯的耳膜里。 　　希克斯只觉得耳廓像是被一片轻柔的羽毛撩拔着，乱了他心跳的节奏。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 　　但是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用纯白的羽翼将谢利尔连同自己一起包住了。 第49章 　　这双纯白的翅膀将光线遮挡。 　　也仿佛将外界的一切都隔绝。 　　在这狭小而又隐秘的空间里，谢利尔的视线虽然陷入了黑暗中，但是其他感官却越发敏锐清晰。 　　他听到了希克斯紊乱的心跳声，也听到了对方的呼吸声，有些粗、有些喘，透着一种隐隐的克制与隐忍。 　　因为希克斯将翅膀往前包围住两人，所以谢利尔的手，也顺势被压在了希克斯那翅膀内侧与紧实的背部之间。 　　谢利尔并没有收回这只手，而是抬起另一只手，捏住了希克斯扬起的下颔。 　　谢利尔的指尖泛着凉意，希克斯的身体却温热无比，他这一触碰，微冷的触感侵袭到希克斯下颔的皮肤，让希克斯的身体骤然紧绷，呼吸又急促几分。 　　下一秒，谢利尔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正被希克斯用翅膀上的羽毛轻轻摩挲，缓缓蹭着，像是一种对他动作的回应，又像是一种无意识的亲昵行为。 　　谢利尔没有在意后背上的触碰，只不急不慢的说道：“大神官，为什么要同意这样无礼的要求呢？”他的语气里流露着几分难得的好奇。 　　说话间，喷洒出来的气息萦绕在这只有他和希克斯存在的空间里，形成了越发隐秘、暧昧的氛围。 　　希克斯垂下眼，浓长的眼睫遮挡了一部分眸底的情绪，他凝着谢利尔。 　　尽管谢利尔看不到，但是他知道对方正在用那双绿宝石一样的眼睛看着他。 　　像是在慢慢平静，又像是在深思熟虑，片刻后，才缓慢的说出一句：“……我无法拒绝你……” 　　他的声音温柔又有些沙哑，那股隐隐克制又难耐的味儿，让他的音色在这空间里，回荡出一种似委屈、又似渴望得到某种回应的性感。 　　因为两人的距离隔得很近很近，几乎只差一点，就身体相贴，所以谢利尔仿佛能从中感觉到希克斯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胸腔处那细微的震动。 　　他这样的话语，如果是其他任何一位精灵们听到，怕是早就动容无比，忍不住想要竭尽所能去满足大神官的所有要求，就为了让对方感到快乐。 　　只可惜，听到这话说的是谢利尔。 　　谢利尔足够理智。 　　甚至还试图从这句话里分析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光明神从不说谎。 　　而作为光明神的化身，又是“善”阵营代表的希克斯，就更加不会说谎。 　　所以既然希克斯说了无法拒绝他。 　　那就真得是无法拒绝。 　　可是为什么呢？ 　　“……无法拒绝……”这样的程度太果决，也太深刻明确。 　　如果不是建立在深厚的感情基础上，就是基于生命受到绝对威胁的时候。 　　可是这两者显然都不适配在希克斯的身上。 　　后者绝不可能。 　　而前者…… 　　谢利尔可不觉得他们仅仅相识三天，希克斯就对他产生了深深的爱恋。 　　即便他的模样对于看脸的精灵一族来说，确实具有一定的吸引力，但一见钟情、再见倾心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在希克斯的身上。 　　对方对他应该是有好感的，但绝对够不上是深爱。 　　既然如此…… 　　只是一点喜欢的话，根本没必要这样。 　　希克斯这一列表现和作为，是单纯的追求现在这种刺激的愉悦感，还是这背后隐藏着什么更深的原因。 　　这一切转变，还是要从昨晚他吸取了对方的血液开始。 　　谢利尔微微眯眼，暗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的幽光。 　　而在谢利尔思索间，希克斯的羽毛在他后背摩擦得更厉害。萦绕在狭窄空气里的氛围也更焦灼，透出了一种很难用言语形容的湿热感。 　　等谢利尔从思绪中回神的时候，才发现他与希克斯的身体已经隔着衣物贴到一起，没有了一开始的间隙。 　　谢利尔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他也没刻意拉远距离，只是缓缓说道：“为什么无法拒绝？” 　　最后这话谢利尔问的十分直白，清悦磁性的嗓音里，却又透着几分不可明辨的情绪。 　　希克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下颔轻轻搭在了谢利尔的肩膀上。 　　因为这个动作，他那因为染着红晕而发烫的耳尖，就不可避免的碰到了谢利尔的侧脸。 　　谢利尔的脸颊似光滑的冷玉。 　　细腻无瑕，却少了几分温度。 　　希克斯颤栗了一下，随后，用尖尖的精灵耳轻轻蹭着谢利尔的脸颊，喉结滚动，在谢利尔的耳畔说：“我好像心悦你。” 　　谢利尔眸光微闪。 　　希克斯给出的这句回答，用的是“好像”，而非是直接的一句我心悦你。 　　虽然只有两个字的差别，但是其中意思相差太多。 　　前者代表着他自己都不是百分之百确定。 　　而刚刚在说无法拒绝他的时候，却又极为肯定。 　　将这两句话串联到一起，很难不让谢利尔多想。 　　希克斯这个代表着“善”阵营的化身，是最接近光明神本体的存在。 　　最接近…… 　　从某方面来说，就是三个灵魂化身之中与光明神的本体，关联最密切的存在。 　　谢利尔全知的能力，在洞悉光明神本体相关事宜的时候，总是存在着或多或少的偏差。 　　谢利尔很难不去思索，这其中会不会与光明神的本体存在某种联系。 　　希克斯偏着头，缓缓道：“你在想什么？”他的声音还很低沉，像是凝聚着散不开的沙哑。 　　谢利尔收敛心神，将手放在希克斯银白的发丝上。 　　那缠着绷带的手，一边往下抚摸着希克斯的头发，一边不疾不徐的回道：“我在想大神官你那几杯红茶还没有送出去，放得太久，会凉。” 　　话落，谢利尔那被压在希克斯后背与翅膀内侧的手，再一次动了动，用细腻圆润的指尖在那敏感的凸骨上，用了些力道按压。 　　希克斯的身体抖了抖，低低地闷哼一声，翅膀下意识收拢，将谢利尔搂得更紧了些。 　　谢利尔感觉到希克斯的身体再慢慢烫起来。 　　这并不是一个好征兆。 　　谢利尔直截了当的说：“把翅膀收起来吧。” 　　希克斯闷闷地嗯了一声。 　　然后，过了好片刻，他才站直身体，纯白的羽翼渐渐雾化成白色的光晕。 　　等翅膀完全消失后，希克斯的耳根还很红。 　　他像湖水一样的眼睛眨动着，睫毛落下一抹阴影，瞳孔并不如平日里那般干净清澈。 　　他紧抿着唇，错开谢利尔的视线，像是在平复着情绪。 　　又是好几秒后，他耳尖的红晕渐渐退去，精灵耳变回成正常的耳朵，眼眸深处翻涌的波澜也归于平静，这才说道：“是我失态了。” 　　他恢复到平日里清风霁月的状态，沉静、清雅、端正而高洁，只单单看表面，仿佛刚刚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唯有声音里，还残留着一丝隐约的轻哑。 　　谢利尔并没有就希克斯这话给出回应，只是轻轻笑了笑，重新坐回到沙发上，端起红茶喝了一口。 　　这红茶中加了特定比例的蜂蜜和牛奶，既保留了茶的清香，又增添了牛奶与蜂蜜的鲜甜。 　　味道相当不错。 　　是只一口，就能品出区别于其他红茶的那种好喝。 　　这就是希克斯幸运buff和厨艺天赋的结合。 　　哪怕只是随意的泡制，也远远优于其他人精心调泡的红茶。 　　当然，这个其他人，也包括谢利尔。 　　至少谢利尔现在喝的这一杯，比他昨晚泡的红茶好喝太多。 　　谢利尔看向希克斯：“感谢你的红茶。” 　　话落，他顿了顿，又说了一句：“其他人喝到它应该会很惊喜。” 　　第一句话算是揭过刚才发生的事。 　　第二句，则是在示意希克斯可以离开阅览室了。 　　希克斯很聪明，有些话不需要说太满，他就能理解。 　　最后，希克斯只看了谢利尔两眼，点点头离开了。 　　等希克斯一走，谢利尔眼中的笑意消失。 　　光明神的本体呀…… 　　谢利尔在心里想着，但愿这之间没有联系。 　　他端起红茶又喝了一口，随即抬眸道：“小黑，继续装睡的话，你那杯红茶我就喝了。” 　　谢利尔这话刚一说完，还在窗口上装睡的胖乌鸦，就从原本大剌剌的姿势倏地一下站立好。 　　它拍着翅膀迅速飞到桌面上，抬着脑袋有理有据的说：“我装睡还不是怕打扰到你们。” 　　谢利尔放下红茶，单手托腮道：“你说光明神的本体，有没有可能对希克斯这个最接近自己的化身，进行某种暗示性的引导？” 　　胖乌鸦闻言，顿时“啊”了一声，“这可真是一个大胆的猜测。”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那么这背后会牵扯出更复杂、且更深层次的因果关联。 　　谢利尔笑了笑：“嗯…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他点了点红茶杯，对胖乌鸦道：“喝茶吧。” 　　现阶段，还是提升他作为魔镜的职能要紧。 　　至于其他的，暂时还不用考虑。 　　……… 　　这一小插曲之后，谢利尔继续翻阅起那本未看完的书册。 　　一整天下来。 　　除开午餐和晚餐，谢利尔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看书上。 　　这倒不是说他对学习有多热爱。 　　毕竟他作为魔镜，想知道任何事，都会立刻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看纸质书册来提升知识储备量这种方法，对他来说，本身就没有任何必要。 　　选择看书，仅仅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字面意义上的打发。 　　所以谢利尔只有一开始看的那本，是精灵族历史象的书册。 　　剩下的，全是精灵们撰写的爱情故事集。 　　精灵们是天性浪漫的种族，他们写出来的爱情故事也几乎都是缠绵悱恻的，充满着柔情的诗意与细腻的转折。 　　虽然很美好，但是比起看平平淡淡的相识相知再相爱，谢利尔更钟意的，还是极少部分、在精灵族并不畅销的狗血类爱情。 　　在临近九点的时候，谢利尔看完最新一本故事，回到了利森维恩的房间。 　　虽然谢利尔现在不再受到时间上的限制，可以随意出入镜子，但是相比起在镜子外休息，他还是更习惯睡在镜子里。 　　因为外界的东西无法被带回镜中的空间，所以谢利尔在回镜子之前，先将希克斯编织的手环取下来，放到了木柜上。 　　第二天。 　　睡醒之后的谢利尔，戴上了红宝石耳坠，又拿起那根天鹅绒丝带，随手放在口袋里。 　　他准备让希克斯用这根丝带再帮他编一次头发。 　　这样一来，他进出镜子，也不用再扎头发。 　　一步到位，简单省事。 　　谢利尔从镜子里出来的时候，利森维恩已经洗漱完毕，谢利尔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对利森维恩道：“早安，亲爱的利森维恩。” 　　由于没有扎发，他乌黑丰盈的秀发随意的披散着，暗金色的眸子里，也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惺忪感。 　　一眼看去，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将原本那种妖冶的深邃，都衬成了一种略显湿漉的朦胧。 　　利森维恩看着这样的谢利尔，唇角微不可察的翘了翘，回了一句：“早安。” 　　随后，利森维恩将房间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 　　正准备去敲谢利尔房间门的希克斯见状，抬起的手顿在了原处。 　　虽然昨天晚上，希克斯的心里就多少有些预料。但是此刻，当他亲眼看到谢利尔与利森维恩前后走出房间的时候。 　　刹那间，胸口就仿佛被一块泡了水的海绵撑满，让他感到了一种有些难受的闷堵。 　　希克斯的嘴唇不自觉抿起，水绿色的眸子盯着谢利尔看：“你们昨晚睡在一起？” 　　他的音色依旧是温润又柔和的，像好听的天籁，然而这看似平静的语气里，却隐隐有一丝并不容易被捕捉的冷意。 　　谢利尔还没回答，一旁的利森维恩就先一步开口：“是。”他的话一如既往的少，连回答都是如此简洁。 　　谢利尔住在镜子里，而镜子被利森维恩放在枕头边。 　　他们本身就算是睡在一起。 　　回答一句“是”，利森维恩认为并没有任何问题。 　　希克斯闻言，绿眸有些薄暗。 　　但他很快就将这一抹变化掩去，用一种平然的视线，在谢利尔和利森维恩两个人身上来回扫了一遍，像是在辨别着什么。 　　随后，他将目光定格到谢利尔身上。 　　走到谢利尔面前道：“今天的头发，还是我来帮你吧。” 　　谢利尔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现在希克斯主动提起来，他自然不会拒绝。 　　于是下一秒，谢利尔当即利落的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那根天鹅绒丝带：“用这个。” 　　希克斯从谢利尔手中接过丝带，唇角上扬出一抹浅浅的弧度：“好。”他回道，这下语气里是真真正正的温柔，不再含有一丝冷意。 　　只是希克斯的心情好转了，利森维恩的情绪却又不佳了。 　　两个化身之间的情绪起伏，明里暗里的互相排斥，谢利尔自然感觉得出来，不过对此，他并不打算干预，更没有要去介入调整的意思。 　　只要火没有烧到他的身上，给他真正造成什么困扰。 　　谢利尔就只管看乐子。 　　哪怕争端因他而起，他也站在争端之外。 　　就像谢利尔回答胖乌鸦的那句话。 　　且不说这只有利森维恩和希克斯。 　　就算加上最后那一位，三个化身打起来，在一旁看戏的谢利尔，也一定是绝对的赢家。 　　胖乌鸦说的很对，他确实还挺坏的，恶趣味还很重。 　　而谢利尔不插手不介入的结果，就是两个化身互相“较量”了一整天。 　　当然，这个“较量”其实十分隐晦。 　　毕竟一个是沉默寡言的冷漠，一个是沉静淡然的温润。 　　无论是哪一方，都是情绪不外露的性格。 　　所以所谓的较量，尽在无声无息之间。 　　阿莱尔几人，虽然没有在明面上看到利森维恩和希克斯的争锋相对，却能感觉到萦绕在空气中的诡异氛围。 　　好在，两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第三天一早，星辰塔的大门被推开。 　　身着宫廷正装的两位精灵族王子，出现在谢利尔他们的视线中。 　　这对双生子兄弟，穿着一模一样的服饰，无论是黑马靴，还是镶着金丝秀的白绸衫，都分毫不差，找不出一丝区别。 　　阿莱尔几人原本打算凭借气质来分辨。 　　在他们的印象里，哈维身姿板正，身上有种战士的干练，另一位则相对散漫。 　　然而，他们看了看左边的精灵王子，又看了看右边的精灵王子，最后发现，两位王子看起来都很挺拔利落，甚至连气息都仿佛是同调的。 　　很明显，有一位是真，有一位是在模仿。 　　只是他们暂时还分辨不出，在模仿的那位哈林殿下，究竟是左边这个，还是站在右边这个。 　　而在阿莱尔几人试图将两位精灵王子区分的时候，哈维和哈林的视线，却一直在谢利尔的身上停留。 　　他们实在是很意外，不到三天整的时间，黑发青年原本的半长发，竟然就成了长发。 　　不仅被编成了一条好看的辫子，耳朵上多了一个红宝石吊坠。 　　看起来更有吸引力了。 　　这一刻，双生子的心跳同时加速。 　　一时之间，他们竟然有些分不清，这份陡然紧张的心悸，究竟是来源于对方，还是来源于自己。 　　这是，希克斯喊出了这对双生精灵王子的名字。 　　拥有精神共感的两个精灵，这才对视一眼。 　　然后在希克斯目光的安抚下，渐渐找回作为一国王子该有的状态。 　　随后，站在右侧的哈林率先走上前。 　　他故意模仿哈维平时说话的语气和口吻，对谢利尔他们行了一个标准的见礼，然后说出了一段礼貌文雅的话。 　　谢利尔总结出重点。 　　就是邀请他们几个外来者到王城，面见精灵王。 第50章 　　面见精灵王是必要的一环。 　　也是外来者能否在精灵国获得权限自由，最至关重要的一点。 　　精灵一族的王城在精灵国的最中心。 　　距离谢利尔他们现在待的星辰塔还有不少距离。 　　如果是骑神鹿，从位于希干区的星辰塔，到王城中心，用不了一个小时就能到达。 　　但神鹿是极其自由的族群，一直生活在精灵国的外围区域。只有精灵们出精灵国之后，它们才会作为精灵们的伙伴，与那些精灵战士们共同进退。 　　所以精灵国内，并没有神鹿。 　　停在星辰塔外的，是三辆华贵精致的马车。 　　比谢利尔他们来星辰塔时所坐的那种，还要更华丽大气。 　　一辆马车有四个座位，谢利尔他们一共六个人，加上哈维和哈林，刚好坐满两辆。 　　至于为什么会有三辆马车，是因为最后这一辆马车，是两位精灵王子特意为大神官希克斯准备的。 　　只是希克斯显然没有独自乘坐一辆马车的意思。 　　在谢利尔和利森维恩前后上了中间这一辆马车之后，他也并未犹豫，神色自然的跟了上去。 　　哈维和哈林这对双生子脚步一顿，他们站在外面，有些费解的看向已经在谢利尔对面坐下的希克斯。 　　希克斯眉目沉静，在哈维和哈林开口前，神色淡然的说道：“我坐这里就好。” 　　大神官在精灵国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地位仅次于精灵王。 　　即使哈维和哈林贵为王子殿下，也需要听从大神官的指令。 　　希克斯说完这话之后，双生子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 　　只是原本两个位置，希克斯现在坐了一个。 　　这剩下的一个…… 　　哈维和哈林同时开口：“你去坐剩下那一辆车。” 　　哈林眉头微扬：“我坐这个，你坐前面去。” 　　哈维直接拒绝：“不行。” 　　他不放心让哈林坐在这辆马车里。 　　即使有大神官在场，哈维也无法保证哈林会不会说出不该说的话，做出不合时宜的事。 　　他必须看着他。 　　哈林皱眉：“你少管我。” 　　哈维没说话，只是直直看着自己这位双生弟弟，态度也很坚决。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僵持。 　　最后，还是希克斯缓缓说道：“你们两个都坐前面吧。” 　　他的语气温润亲和，并不带有任何命令的意味，然而即使如此，原本还一副不坐到这最后一个空位就不罢休的哈林，也乖乖妥协了。 　　他有些遗憾的看了谢利尔一眼，然后默默走向了前面一辆马车。 　　哈维对谢利尔歉意的笑了笑，跟上了哈林的脚步。 　　最后，两位精灵王子坐上了最前面那一辆马车，至于希克斯身边的空位，则是被五只小松鼠占据了。 　　马车缓缓启动。 　　五只小松鼠挤在一个座位，毛茸茸的大耳朵向上直直竖起，圆圆的眼睛瞪着谢利尔，一副草木皆兵的样子。 　　谢利尔有些想笑。 　　而他也确实轻笑了一声。 　　听到谢利尔的笑声，看着谢利尔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小松鼠们顿时如临大敌。 　　一个劲的摇脑袋，像是要让自己保持清醒。 　　不能被迷惑！不能被迷惑！ 　　黑头发！越美丽！越危险！ 　　五只小松鼠齐齐摇脑袋，毛绒绒的耳朵左右摆动，这画面实在是有种滑稽的可爱。 　　看得谢利尔唇角的弧度不禁又扩散几分。 　　坐在谢利尔对面的希克斯，看到谢利尔脸上的笑容，嘴角也轻轻扬了扬。 　　马车越往王城中心靠近，气温就越暖和，四周的建筑也更梦幻秀丽。 　　一路上，都有精灵们在谈论谢利尔和利森维恩他们几个从兰欧大陆来的外来者。 　　其中，特别谢利尔的名字，频频出现在精灵们的口中。 　　马车并非是全然遮蔽的，偶尔暖风吹来的时候，会将马车的帘幕吹起一角，这也让街道两侧的精灵们窥探到谢利尔的面容。 　　“我刚刚看到了！看到那位黑发的明珠！” 　　“噢光明神在上，你可真是个幸运的小子！” 　　“幸运的小子，快跟我们说说，说说这位黑发明珠是不是像传言那般好看？” 　　“对呀，快说说那黑发明珠长什么样子，希干区的那些精灵们有时候就喜欢吹嘘，七分的美貌都能说成十分，我是不太相信的。” 　　“这次他们没有吹嘘夸大！那位黑发明珠是真的好看！刚刚那一瞬间我甚至以为自己见到了神明！” 　　“神明？噢亲爱的，你这太夸张了。” 　　“没有夸张！对了我还看到了大神官！他就坐在黑发明珠的对面！”这位精灵的脸上露出一副崇拜又激动的表情：“他们相对而坐，那画面太美好了！” 　　“真得吗？大神官和黑发明珠？我简直不敢想象那画面有多美！” 　　“请相信我，他们看起来般配极了！” 　　这些精灵们议论的声音虽然有所克制，但是依旧一字不差的传到了马车里。 　　利森维恩的眼中原本还没什么情绪，直到听到这些精灵说谢利尔和希克斯般配后，琥珀色的虹膜里渐渐翻涌出冷意。 　　而与利森维恩相反的，希克斯的心情却很明朗舒缓。他水绿般清澈的眸子凝着谢利尔，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希望他们的言语没有为你带来困扰。” 　　“还好。”谢利尔不甚在意的回了句。 　　事实上，比起说般配这个，谢利尔更关注的反而是这些精灵们给他取的那个绰号。 　　黑发明珠？ 　　这样的形容和称呼，也只有这些精灵才想得出来。 　　虽然是正向的形容，但是无论怎么看，都与谢利尔本身的气质不太相关。 　　明珠是璀璨的、光明的，也是需要被精心呵护和珍藏的。 　　而谢利尔，更像是无边深邃的黑夜，又或者是危险却充满蛊惑力的深渊。 　　……… 　　几个小时后。 　　在临近正午的时候，谢利尔他们来到了精灵国的王城。 　　不过，与其说是王城，不如用梦幻城堡来形容会更为合适。 　　只是这座梦幻城堡很大很大，是普通城堡的百倍。有花园草林，有流水喷泉，还有交错在半空中的悬浮轨道。 　　阿莱尔率先跳下车，往四周望了望，没忍住感叹：“这看起来就像是只存在于书中的乐园。” 　　拉格伦和罗拉的眼眸中也流露出惊叹。 　　尼克更是难得点评道：“像是梦中的世界。” 　　几人之中，唯有谢利尔和利森维恩表现得最为平淡。 　　前者是因为早就知道，后者则是不在意。 　　随后，在哈维和哈林这对双生子的引路下。 　　作为外来者的谢利尔他们，在最大的一处水晶王殿里，见到了精灵族的现任统治者——— 　　精灵王吉尔吉斯。 　　这位即将迈入老年的精灵王，和哈维哈林的五官有七分相似，脸上并没有皱纹，看起来优雅从容，充满着一种沉稳的睿智。 　　他坐在黄金打造的王座上，头上戴着一顶权利王冠，身上有一种内敛成熟的贵气。 　　但拥有全知能力的谢利尔知道，这一切都只是一眼看去的表象。 　　事实上，这位精灵王是一位聪明智慧却很具有童心与风趣的老小孩，有着极为生动丰富的内心世界。 　　充满着许多奇思妙想。 　　是一位在大事上处理得完美有度，在小事上却不拘泥小节的存在。 　　除此之外，这位精灵王还有一个非常特殊的喜好。 　　就是喜欢看狗血类的爱情故事。 　　曾经还动过亲自编写的念头。 　　如果不是被自己的伴侣劝下来，谢利尔在阅览室的时候，兴许还能看到对方的著作。 　　就谢利尔所知道的，在这位精灵王寝殿的柜子里，还珍藏了不少限定版的狗血爱情书册。 　　此刻，王座上的吉尔吉斯，并不知道自己的老底都被谢利尔了解得清清楚楚。 　　他正用一种惊叹的目光盯着下方这个漂亮的黑发外来者：“真是一位美丽的青年。” 　　也无怪乎会让这么多的精灵们惦念。 　　哈维和哈林这两小子就不说了。 　　就连希克斯也…… 　　吉尔吉斯眨了眨眼，眸底划过一抹显而易见的趣味。 　　希克斯捕捉到吉尔吉斯这一抹神色，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吉尔吉斯和希克斯的互动，并没有逃脱在阿莱尔等人的眼睛。 　　或者说是，吉尔吉斯本身就没有刻意收敛的意思。 　　阿莱尔四人有些惊讶。 　　这精灵王的性格似乎和他们想得不太一样。 　　给人的感觉似乎很好说话，并没有上位者的那种蔑视和傲慢。 　　不过阿莱尔四人并没有因此而掉以轻心。 　　拉格伦暂且不提。 　　阿莱尔、罗拉和尼克都是从雇佣兵里一步步厮杀到现在这个位置。 　　所以此刻，他们非但没有因为这点不同就放松下来，反而更加警惕了。 　　毕竟坐在他们正前方的，不是普通人， 　　而是这偌大精灵国的统治者。 　　注意到阿莱尔他们的紧绷，吉尔吉斯微微一笑，率先开口：“远道而来的伙伴们，欢迎来到我们的国度，我是吉尔吉斯。” 　　“关于你们的情况，我已从哈维那里得知。” 　　“来自兰欧大陆的冒险家们。”说到这最后这一句，他唇角的笑意越发明显，就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 　　“噢，还有这位似乎什么都知道的占星术士先生。”吉尔吉斯看向谢利尔，蓝色的眼眸中浮现出一抹风趣。 　　谢利尔知道吉尔吉斯这是在学杰西·阿德曼对他的描述。 　　就在杰西·阿德曼离开星辰塔的第二天，也就是希克斯搬来的第二天，这位精灵国的王就将杰西召到王城，事无巨细的了解了头一晚发生的一切。 　　所以谢利尔也知道，这一抹风趣的背后，还有一种心照不宣的提醒。 　　对方很清楚他们不像表面那般简单。 　　甚至更确切的说，很清楚他们从兰欧大陆来到无妄虚密林，并非是单纯的冒险，而是有着某种更明确的目的。 　　但是即使非常清楚的猜到了这些，也没有对他们兵戎相见。 　　反而是亲自面见他们，并率先表达了欢迎。 　　至于为什么这样…… 　　谢利尔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希克斯。 　　希克斯身上的那层护体圣光，能让他感知到危险的靠近。 　　在这层幸运buff的作用下，作为大神官的希克斯通过精灵国特有的行术推演，初步确定了他们这几个外来者的到来，不会对精灵国造成负向的影响。 　　而推演的时间…… 　　就是他从松林小木屋利用光之神杖传送到王城的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是初步感知。 　　再然后，就是刚刚他们这几人踏进这座宫殿的时候。镇守在这里的光之神杖，并没有发生警觉提示的震动。 　　精灵王吉尔吉斯从希克斯平静的反应中看出了回答。 　　这也是他们几个外来者，为何要被带到这里面见精灵王的原因。 　　如果光之神杖发生了警觉提示，那么这会儿迎接他们的，就不是吉尔吉斯欢迎的言谈，而是藏匿在暗处的、护卫精灵们的利箭。 　　作为大神官的希克斯，在他们住进星辰的那天晚上，初步判定了他们不会对精灵国造成负面影响。 　　而他们踏进宫殿时，光之神杖又没有发生警觉震动，这就等同于是进一步加深了希克斯的判断。 　　精灵王无条件信任着希克斯。 　　对于他们几个外来者，自然就笑脸相迎。 　　不过，相比起精灵王的态度。 　　谢利尔稍微有点在意的，其实是希克斯关于他们几个外来者的判断结果。 　　以利森维恩为队长的雇佣小队，就是为光之神杖而来，而光之神杖被希克斯用来镇守在精灵王城。 　　按照这个逻辑来看。 　　光之神杖一旦被拿走，精灵国原本的平衡势必会被打破。 　　在这种情况下，希克斯又是基于一种什么样的原因，得出了他们的到来，对精灵国不会是负向影响的结论呢？ 　　难道是因为希克斯从中预测到了一定范围内的未来？ 　　不对。 　　谢利尔很快又否定了这个猜测。 　　希克斯虽然是精灵族的大神官，又是最接近光明神本体的存在，但是他并没有预测未来的能力。 　　顶多只能用精灵一族的行术进行推演。 　　而这种推演，据谢利尔所知，只能得出三种大结果。 　　正向，负向，以及无变化。 　　圣光的加持，让希克斯的推演正确率几乎为百分之百。 　　希克斯推演出的结果是无变化。 　　谢利尔好奇的也正是这一点。 　　他不觉得利森维恩会完不成任务。 　　如果以雇佣小队能拿到光之神杖为前提，无变化也就说明不久之后，一定还会发生什么，来继续维系着光之神杖被拿走之后的平衡。 　　光之神杖对于精灵国的主要用途，就是对精灵国外围的翎兽起镇守作用。 　　事实上，在希克斯还没诞生之前，精灵国并不如现在这般和平安稳。 　　精灵国的边缘区域，譬如他们几个小时前所待的希干区，就曾被翎兽频频来犯过。 　　箭术为S级的精灵们，可以直接射穿翎兽的头颅，一击毙命。 　　但是大部分精灵战士们，箭术等级都是B级和C级。他们无法只单纯依靠弓箭，就射穿翎兽那堪比獠牙还坚硬的头骨。 　　他们需要念动火行术口诀，将火焰附着到弓箭上，以此来消灭翎兽。 　　翎兽的繁衍力极强，往往会因为数量而占据战斗的优势，每到夜幕之后，就会大规模进攻精灵国的外围区域。 　　精灵国每晚都会派战士们，轮流抵御来犯的翎兽。 　　直到希克斯的诞生。 　　希克斯将作为伴身武器的光之神杖，镇守在精灵王城。由十位高等级的精灵战士，每十天放一次血液，以此作为光之神杖运转的能量。 　　翎兽忌惮着光之神杖，自此之后，就没再入侵过精灵国的边缘。 　　如此一来。 　　必然是这之后，作为外来者的他们，会做某些事来填补光之神杖的作用。 　　谢利尔眸光微闪。 　　果然是会和他心底的那个打算有关。 　　在谢利尔若有所思间，王座上的精灵王吉尔吉斯已经结束了寒暄，并让哈维和哈林这对双生子尽地主之谊，邀请谢利尔几人共享一顿丰盛的午餐。 　　午餐的地点是在一处花园内。 　　餐桌的另一边，池水清幽，喷泉里的水泠泠洒洒。 　　花香与青草的气息融合在一起，将空气中的氛围衬得格外悠远清闲。 　　一顿午餐下来，哈林还想邀请谢利尔他们到自己的宫殿里参观，被哈维以接下来需要带他们去安置的住处为由拒绝了。 　　半个小时之后，哈维将谢利尔几人带到了一处二层楼的房屋前。 　　原本希克斯也是打算一起跟来的，只是在半路上被阿德曼现任家主，也就是上一任大神官他名义上的父亲，拉去过目几天后的花环节事宜。 　　看着面前的房屋，哈维解释道：“这是你们接下来的住所，里面所有家具都是齐全的，只除了食物。” 　　阿莱尔回道：“懂了，就是你们只提供一个住所，至于填补温饱的食物，需要我们自己想办法通过劳务获取。” 　　哈维点点头，“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罗拉微微一笑：“当然不会，很感谢你们能给我们提供住所，让我们不用从零开始。” 　　他们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精灵族没理由让作为外来者的他们白吃白住，愿意给他们提供一个安逸的住所，这其实已经比他们所预想中的情况好了太多。 　　哈维轻轻笑了笑。 　　随后，在离开之前，他没忍住看了谢利尔一眼，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的说道：“如果你们需要帮助，可以来找我。” 　　话落，他报出了一个地址。 　　距离谢利尔他们现在这个屋舍不远，就隔了一条街。 　　虽然同为精灵族的王子殿下，哈维并没有像哈林那样住在王族宫殿里，而是以精灵战士的身份住在外面。 　　哈维离开后，谢利尔他们也进到屋舍里。 　　屋舍的外部看起来并不很大，里面的空间却很宽阔空余。所有家具应有尽有，地板也干净敞亮。 　　看起来温馨而精致。 　　是个相当不错的住所。 　　阿莱尔一屁股坐到板凳上，一边环顾四周一边说道：“还好我们有翎兽的獠牙，可以用来兑换货币，购买食物。” 　　话落，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倏地一下来到谢利尔面前，深棕色的小鹿眼眨了眨：“魔镜啊魔镜，我们该到哪里去兑换翎兽獠牙，才能得到更多的货币？” 　　阿莱尔是雇佣兵出生，以往做任务的时候没少去兑换过值钱的物件，自然知道同一个物件不同的门店，愿意支付的收取费用也不同。 　　这种时候，为了能将利益最大化，自然要问什么事都知道的魔镜。 　　虽然谢利尔已经提前跟他们说过，不会再参与他们对光之神杖的获取，但是基本的一些问题他知道只要是问了，谢利尔一定会回答。 　　他很聪明，早就看出谢利尔很乐意解答他们问题上的疑惑。 　　谢利尔顺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西勒街的第二间兑换铺。” 第51章 　　西勒街。 　　是精灵国的王城中，最不起眼的一条街道。 　　也是奇珍异品最多的一条街道。 　　它并不如大街道那般热闹繁华，甚至对于一些贵族精灵们来说，那是他们除非必要，绝对不愿意踏足的一条街道。 　　就算是对街道里卖的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很感兴趣，贵族精灵们也都是让家中的侍女侍从们去购买。 　　谢利尔讲到这，阿莱尔的脑子一转，没抵住好奇：“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难不成这条街道发生过什么让精灵们恐惧的怪事？ 　　谢利尔看出了阿莱尔的疑惑：“没有怪事。” 　　他直接说道：“因为在西勒街里，三分之二的居住者都是兽人，而非精灵。” 　　谢利尔这话一说完，其他几人均是一惊。 　　只有利森维恩面色平静的问出一句：“兽人怎么会住在精灵一族？” 　　谢利尔回道：“大部分是因为被同族抛弃。” 　　在兽人的领域里，他们以强者为尊，弱小的兽人会被遗弃淘汰。 　　而无妄虚密林的冬日很长，被抛弃的兽人找不到栖息的洞穴，又无法日复一日在寒冷与饥饿中与成群的翎兽对抗。 　　没有足够能力自保的他们，为了能在凛冽的寒冬中生存下来，就会选择向天性友好的精灵一族投诚，寻求精灵们的庇佑，希望能在精灵国得到一个收容所。 　　所以住在西勒街里的兽人，要么是自身的兽形不够凶猛魁梧，不够敏捷矫健，以至于无法发挥战斗的能力。 　　要么就是违反了兽人族规，被剔除族群。 　　拉格伦想到一个问题：“精灵一族收留兽人不怕被反扑吗？” 　　谢利尔轻笑一声，反问：“你以为西勒街为什么会建在精灵国的王城？” 　　拉格伦沉默了。 　　他明白了谢利尔的意思。 　　将兽人放在安全性和防范性最强的王城，是为了让兽人处在精灵国安防护卫战士们的眼皮子底下。 　　这样一来，无论是有什么异动和变数，精灵战士们都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并且以最快速度控制。 　　谢利尔看着拉格伦道：“当然，还有另外两个原因。” 　　他用手指比了一个二：“一是因为生活在西勒街的兽人，都吃了一种药，那种药让他们无法在精灵国的领域里变化成兽形。” 　　而兽人的强大之处就是能用兽形战斗。 　　无法化成兽形的兽人，就等同于是被折断了翅膀的鸟，掀起不起什么风浪。 　　“二是会选择向精灵族寻求庇佑的兽人，一百个里面，有九十九个战斗力都很低。” 　　他们在自己的族群里会被淘汰放弃，就是因为太过弱小，一个弱小的兽人，到了精灵族的大本营里，又怎么可能有与精灵战士们抗衡的战斗力。 　　更何况…… 　　精灵国中的阿德曼一族，天生就具有推演善念和恶念的能力。简而言之，能被安置到西勒街的兽人，最初都通过了阿德曼家族的推演测试。 　　不管他们在西勒街生活之后，会不会在时间的流逝下藏有心思，至少他们在进到精灵国的时候，是被精灵们归到了安全那一类。 　　阿莱尔几人听明白了这其中逻辑。 　　不过有一点，还是存有疑惑。 　　罗拉不禁问道：“为什么西勒街住了一半的兽人，一些贵族精灵们就不愿意来？” 　　“原因很简单。”谢利尔回道：“兽人并不符合他们的审美。” 　　精灵族爱美，更追求美，他们喜欢一切美好存在的种族。而兽人一族，即使是化成拟人的状态，也会保留一部分兽形的特征。 　　譬如蜻蜓一族的兽人，人形状态的时候长得就很细长。 　　个子几乎都是两米多高，如同一根细细的竹竿，眼睛很大，有些凸起，面部看起来又格外细瘦，颇有一种骨瘦如柴之感。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有相当英俊的兽人。 　　但是那毕竟只是少数。 　　大部分兽人，都是一种较为畸形的状态。 　　也正是因为这样，生活在西勒街的兽人，对于精灵们来说就是对他们视觉的折磨。 　　谢利尔将这些说了出来。 　　阿莱尔听得双眼瞪大，对兽人的人形状态也越发好奇：“那我们快点去吧。”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各种族类的兽人了。 　　……… 　　西勒街距离谢利尔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不算近，也不算远。 　　正常速度的话，也就四十多分钟的路程。 　　但是由于谢利尔他们几个外来者，近几日在精灵国太受关注了，几乎是一离开屋舍，一些精灵们的目光，就像是黏在了谢利尔的身上。 　　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谢利尔。 　　他们原本以为是传言夸张了。 　　结果没想到，黑发明珠远比希干区那些精灵们描述的还要美丽。 　　他那双暗金色的狐狸眼，有种充满蛊惑力的漂亮，红色的宝石耳坠垂在几缕盈盈飘动的发丝间，雪白的肌肤，乌黑的秀发…… 　　黑发明珠简直满足了他们对美所有的追求！ 　　这些精灵们的眼神里，流露着浓浓的惊艳。 　　其中，有几个性格大胆的精灵，甚至想走上前与谢利尔他们搭话。 　　好在利森维恩的压迫感足够强，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气息又足够凌厉，只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就让原本跃跃欲试的精灵们，像是被针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 　　不过…… 　　虽然这些精灵们因为利森维恩，而没有真正走到谢利尔面前，但是他们亦步亦趋的选择跟在谢利尔他们身后。 　　他们的眼神里充满着各种情绪。 　　有对谢利尔他们身份的好奇和探究，也有对外来者的疑惑和猜测，当然最多的，还是对谢利尔面容的欢喜和激动。 　　一路上，围观他们的精灵们越来越多，能行走的空间也越缩越小。 　　这也就导致谢利尔他们的速度，不得不因为路面空间的缩小而放缓。 　　最后，四十多分钟的路程，谢利尔他们硬生生走了六十多分钟。 　　直到他们还有几十米就到西勒街的时候，精灵们才渐渐散开，放弃了继续跟随的打算。 　　罗拉轻呼一口气：“这些精灵们未免也太热情了！”虽然他们大多眼神里都没有恶意，但是这种热情，多少还是让人有些遭不住。 　　阿莱尔拍着胸口猛点头，简直不能再赞成。 　　就刚刚那种场面，感觉比国王游街巡防都还要热切：“吃不消，吃不消。” 　　尼克的额头上甚至泛出了一层汗水：“这比我接一些A级任务都还要紧张。” 　　就连一向耷拉着眼皮，散漫又没什么干劲的拉格伦，刚刚那几十分钟也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六个人之中，也就谢利尔和利森维恩最为淡定。 　　一个是早有预料，自然不会惊讶。 　　一个是性格平稳，几乎不受外界影响。 　　阿莱尔回头看了眼散去精灵们：“还好他们不打算再跟来了。”说着，他又看了一眼正前方的街道：“看来他们是真的很不喜欢兽人。” 　　谢利尔也看向正前方：“进去吧。” 　　西勒街区别于其他敞开的街道，整条街道的上方都被藤蔓编成的网笼罩着。 　　这些藤蔓上缠绕着好看的蝴蝶兰和白蔷薇。 　　街道的大门也是用了垂柳遮蔽。 　　而无论是街道上方的藤蔓网，还是街道大门的垂柳，都是为了将西勒街与外界隔绝遮挡。 　　这样一来，外面的精灵们，只要不踏足西勒街，就不会看到在街道上行走的兽人。 　　等谢利尔他们撩开两层垂柳，真正踏进这条街道的时候。看着里面走到的兽人，阿莱尔和罗拉他们瞳孔瑟缩，顿在原地，心里也算是彻底理解了，为什么大部分精灵不愿意踏足这一条街道了。 　　之前在听谢利尔描述蜻蜓族兽人的时候，阿莱尔的脑海里虽然有画面，但是到底太过具象化的真实感。 　　此刻，当他亲眼看到之后，才知道一些兽人的拟人形态，真得是可以用千奇百怪来形容。 　　他们的拟人形态因为还保留着兽形的一部分特征，所以通过这些特征就能很好辨认。 　　蜻蜓一族的兽人长得很高很瘦，一眼看去鹤立鸡群。还有蜘蛛一族的兽人，他们的四肢很纤细，身体躯干却又格外壮实。 　　而除了这些昆虫类的兽人，还有一小部分狼和豹族兽人，不过这些狼族和豹族兽人的年龄应该都很大了，眼窝深陷，脸上的褶皱很多。 　　在这群兽人当中，零零星星能看到精灵。 　　这些精灵们要么穿着成色很普通的衣服，要么穿得就是女仆服或者侍从服。 　　谢利尔说道：“那些穿普通衣服的精灵大多数都是‘枢桥’，主要负责兽人与外面那些精灵们的买卖沟通。” 　　“至于剩下那些，是一些贵族精灵们不愿意让枢桥赚取差价，才被派来这里购买物品的女仆和侍从。” 　　阿莱尔听得有些费解：“既然都是贵族精灵了，为何还会在意枢桥赚取的那些差价？” 　　谢利尔：“因为枢桥开出的价格，是原价格的三倍。” 　　阿莱尔瞳孔地震：“这么多！” 　　这差价也赚得太狠了吧。 　　他有些心动：“你说我们可不可以去做枢…”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在看到利森维恩瞥过来的眼神后，瞬间止住了。 　　阿莱尔干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就随便说说，随便说说。” 　　谢利尔挑眉：“枢桥多，大家都想这么倒卖赚差价，你以为又有几个真正的冤大头？” 　　阿莱尔眼睛转了转：“懂了懂了。”他明白这其中意思了。 　　这时，罗拉微微压低声音，语气颇为复杂的说道：“我们还是快点去兑换货币吧。” 　　她扫了眼四周，街上的行走的兽人和精灵们都在看着他们。或者更准确的说，是看着他们之中的谢利尔。 　　虽然身材高大的利森维恩几乎将谢利尔的身形挡住了三分之二，但是架不住谢利尔即使是露出三分之一的面容，也依旧引人注目。 　　不过好在这些兽人并没有之前那些精灵们热情，作为被同族抛弃的弱者，这些兽人的心思很敏感，行事也更为小心谨慎。 　　就像此刻，尽管谢利尔过分好看的容颜让他们十分惊艳和动容，却也没有一个主动上前，而是全部选择了默默观察。 　　他们并不太敢靠近谢利尔。 　　当然，这其中有利森维恩的气场太过锐利的原因。 　　但最关键的，还是因为谢利尔本身。 　　谢利尔对这些兽人来说，实在太有距离感。 　　那种距离感是你只一眼看去，就会升起了一种浓浓的自卑。 　　就像是卑微的尘埃看到了遥不可及的明月。 　　当谢利尔的视线淡淡扫向他们的时候，一个个就像是惊弓之鸟一般，有些慌乱的选择了躲避谢利尔的目光。 　　阿莱尔摩挲着下颔，看了看这些在谢利尔的眼神下变得局促紧张的兽人们，又偏头看了看谢利尔，发出一声感叹：“果然无论是哪个种族，对于好看的存在都无法抗拒。” 　　尼克拍了一下阿莱尔的肩膀：“做正事吧。” 　　阿莱尔顺嘴回道：“这我当然知道。” 　　他复述着谢利尔说过的话，“西勒街的第二间兑换铺，对吧。”他扯开一口白牙，冲着谢利尔乐呵呵的笑。 　　谢利尔也笑了笑：“那就带路吧。” 　　西勒街的兑换铺一共就没几家。 　　第二这个位置很好找，只用往前走两分钟就到了。 　　阿莱尔很快找准了目的地。 　　他现在这家兑换铺的门店前，回头看向谢利尔：“是不是这里？” 　　谢利尔站在原地，点点头：“你们进去吧。” 　　阿莱尔一愣：“你不跟我们一起进来吗？” 　　其他几人也纷纷看向谢利尔。 　　谢利尔道：“我还有别的事要做。”话落，他告诉阿莱尔几人这次能兑换到的货币总数。 　　利森维恩看着谢利尔：“我和你一起。” 　　他甚至没有问谢利尔准备做什么，只是表达了自己想跟在谢利尔身边的意图。 　　就像是无论谢利尔打算做任何事，他不问理由也不问因果，都会无条件与谢利尔站在一边。 　　谢利尔看向利森维恩，暗金色的眸子里浮现出一抹浅笑：“根据我的判断，你与阿莱尔他们一起是最好的结果。” 　　利森维恩闻言，薄唇微抿，正准备说话，谢利尔又道：“你站在他们身边，兑换铺的老板会更老实一点。” 　　说到这后半句，谢利尔轻轻笑了一下，带着几分调侃的解释着：“亲爱的利森维恩，你要相信自己的威慑力能在交涉中，省去很多不必要的步骤。” 　　利森维恩被说服了。 　　最后，只默默看了谢利尔一眼，跟着阿莱尔他们进了兑换铺。 　　而谢利尔，则是径直去了更远的地方。 　　五分钟后。 　　谢利尔在一家对比四周，显得格外狭小而陈旧的门店前停下。 　　门店的入口，是一串串色彩斑斓的小海螺所组成的帘幕。 　　在这间门店的最上方，挂着一块歪歪扭扭的木板。 　　木板上用黑色的颜料写了几个字——— 　　杂乱无序的书屋。 　　很干脆利落的店铺名，虽然字迹很不错，笔锋凌厉苍劲，但是只看前面的形容就让人不想再踏足。 　　谢利尔迈上台阶，来到入口处，用手撩开小海螺帘幕走了进去。 　　入目的就是一片有些阴暗和潮湿的长过道。 　　整个过道只有一盏烛灯，光线很微弱，空气中透着一股粘湿的阴冷感。 　　在过道的尽头处，隐隐能听到滴答滴答的水声。 　　谢利尔一步步走到尽头处，抬手推向面前这个半掩的木门。由于过于老旧，木门在受到摩擦间发出了嘎吱的难听声响。 　　等谢利尔将门完全推开之后，视野中的光线亮了不少。 　　空气中萦绕着一股书册和木质的发霉味。 　　参差不齐的书架上，厚度不一，高矮不一的书册随意的摆放着。 　　地上还散着七七八八的废纸和书册。 　　虽然还没有踏足进去，但是就这第一眼，还真的就像外面那一块木板上所写的那样，杂乱无序。 　　不过因为早就知道是这种情况下，所以谢利尔对此并没有丝毫意外。 　　他抬脚走进里面，然后直接往右方看去， 　　只见靠墙的角落处，一个“人形”正躺在一张破旧的沙发上，用翻开的书页盖住脸，借此来挡着光线睡觉。 　　谢利尔知道对方并没有真正睡着。 　　于是抬起手，用手背扣了扣门。 　　听到谢利尔弄出的这个响动，这个睡觉的店老板，才不急不慢的将脸上的书册拿开，露出一张过分苍白的俊脸。 　　下一秒，他睁开眼。 　　暗紫色的竖瞳不见一丝惺忪的睡意。 　　在光影之下，透着一种没有温度的冷血感。 第52章 　　他暗紫色的眼珠缓慢地转了转，像是在适应着顶上的光线，过了好几秒，才面无表情的朝着谢利尔所在的方向看去。 　　在看到谢利尔的刹那间，他冰冷的竖瞳出现了短暂的呆滞。 　　在明与暗的交界处，谢利尔高挑修长的身姿裹在挺括的黑衣里，纯白的绷带贴合着弧度优美的脖子，乌黑的秀发被编在后面，有几缕垂在在暗金色的眼眸旁，有一种说不出的好看。 　　他很随意的靠墙而站，浓长的眼睫微垂，透着几分轻浅的散漫。 　　直接到这位躺在沙发上的老板将怔愣的情绪渐渐收敛，站起身之后，谢利尔才不急不慢的开口：“有没有兴趣跟我做一笔交易。” 　　谢利尔并不喜欢拐弯抹角。 　　在有目的明确的情况下，习惯于直奔主题。 　　听到谢利尔这话，暗紫色竖瞳的书铺老板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双唇，“交易？”他的声音阴冷而苍白：“找书的话请随意。” 　　他用的是请这个字，语气里却并不见什么恭敬，就是一种很普通的陈述，说话间，似有一股潮湿的水汽在他的周身萦绕，让人感到无端的阴冷。 　　这个回答，显然是把谢利尔的话误以为是与书册购买相关的交易。 　　谢利尔轻笑一声，说道：“我不找书，我是来找你。”他清悦磁性的嗓音在这散发着淡淡霉味的空间里，有一种像是纬度之外的动听。 　　迈卡嘴唇微抿，沉默下来。 　　似乎是在思考谢利尔话中的意思。 　　他的个子很高，就穿着一件露臂的背心，露出来的肤色有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昏黄的灯光晕笼罩到他裸露的皮肤上，隐隐可见一种浅紫色的鳞片纹路。 　　这些纹路很繁复，在光的折射下，显得幽冷又瘆人。 　　在他思索间，谢利尔也没说话，就这么站在原地，等着他回复。 　　片刻后，迈卡才抬起暗紫色的眸子，盯着谢利尔道：“你是那位黑发明珠。” 　　谢利尔说道：“我叫谢利尔。” 　　迈卡：“你要找我做什么交易？” 　　他说道：“我只是一个书铺老板。” 　　“只是一个书铺老板？”谢利尔琢磨着他这句话，又一次轻笑起来，他走到迈卡面前，直视着他的竖瞳：“书铺老板可没有你这么大的本事。” 　　最后这一句，谢利尔的语气里透着几分意味不明。 　　迈卡心里一紧，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产生了一种被对方的双眼洞悉一切的感觉。 　　他抿紧双唇，本能的错开谢利尔的视线。 　　下一秒，还没等他想好说辞，谢利尔就直接说道：“来自深蓝之海，却特意伪装成蛇族兽人的前审判官，迈卡·斯图尔特。” 　　没有任何征兆的，谢利尔就这么点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迈卡闻言，瞳孔骤缩，暗紫色的眼瞳里浮现出明显的震惊，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谢利尔：“你……” 　　他嘴唇翕动，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是因为太过惊讶，以至于只发出了一个单一的字音。 　　他完全没有想到会被一个来自兰欧大陆的外来者，如此直白的点出自己曾经的身份。 　　谢利尔微微一笑，再次说了一开始对迈卡说过的那句话：“有没有兴趣跟我做一笔交易。” 　　虽然是用着询问的字句，但是迈卡很清楚对方并不想从他口中听到拒绝。这样的一句话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一种告知。 　　不过很奇异的是，迈卡并没有感觉到被冒犯的不悦。似乎只要是从这个黑发青年口中说出的话，无论什么都很合理。 　　迈卡眸光微闪：“你究竟是谁？” 　　谢利尔想了想，回道：“姑且算是一名占星术士。” 　　迈卡听说过占星术士，那是兰欧大陆那边能通过星系变化算出未知事的高阶神术师，与精灵国的阿德曼家族的推演有些相似。 　　如果对方是高阶占星术士的话，倒是有几分解释得通，为什么能将他情况知晓得如此清楚。 　　迈卡很慎重的问：“你想与我做什么交易？” 　　谢利尔没有立刻回答迈卡，而是绕过他，不急不慢的走到角落处，坐到了这张唯一的一张沙发上：“你应该听说过魔镜吧。” 　　魔镜？ 　　迈卡眼神微变。 　　他当然听说过魔镜，那个传说中无所不知的镜子，据说无论是谁得到魔镜，只要向魔镜问出问题，就能得到解答。 　　而迈卡之所以会知道这些，也要归功于他血脉中觉醒的“视现”能力。 　　他作为深蓝之海的蛟蛇，能听懂蛇语，只要是爬行类生物，他就可以在一定时间内读取曾在这些生物的视线中，所出现过的画面。 　　在他伪装成蛇族兽人的时候，曾在无妄虚密林靠近兰欧大陆的区域生活过。 　　那段时间，为了能掌握线索以应对周遭的危险，他每日都会对一些爬行类生物进行读取。 　　也是因为这样，偶尔就会读取到无妄虚密林外，与那片兰欧大陆相关的画面。 　　其中有一两次就有与魔镜相关。 　　在他所读取到的画面里，是两个云游商人在议论魔镜存在的真假。 　　其中一个认为魔镜只存在于遥远传说中。 　　是虚幻的，被异教徒臆想出来的存在。 　　另一个，则坚持认定隶属于黑暗力量的魔镜一定是存在于这个世界，并且还拥有着无所不知的能力，他打算去往魔镜显露踪迹的几个小镇寻找。 　　迈卡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那个云游商人提到的几个小镇名。 　　有迈尔迈堤亚小镇，卡尔德拉小镇，奇威生小镇…… 　　那个时候他的关注点在躲避成群的翎兽和兽人一族上，对于魔镜是否真实存在这件事，并怎么不在意，非要选择一个观点的话，他的心里也更倾向于魔镜只存在于遥远传说中。 　　谢利尔看着迈卡，就像是知道他心里正在想什么般，语气轻浅的说道：“魔镜真实存在哦。” 　　魔镜真是存在啊…… 　　迈卡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这句话是从这个青年的口中说出，他竟然一点也不迟疑的就相信了。 　　这个来自兰欧大陆的占星术士，给他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但是莫名的，对方身上这种危险的神秘感，又像是深海的漩涡一样，透着非常奇异的吸引力。 　　迈卡收敛心神，问道：“你要做的交易与魔镜有关？” 　　到目前为止，迈卡能感觉到，他正被对方一步步牵着鼻子走。在这个漂亮又诡谲的黑发青年面前，他仿佛没有任何秘密。 　　他们看似在正常的对话交流，但其实从一开始，对方就占据了主导位置，在通过引导他的思维来跟进话题。 　　迈卡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拥有读取爬行类生物视线画面的能力，这种“视现”能力让他可以知晓很多秘闻，这其中所带来的便捷，更是让他在做很多事的时候，都事半功倍，和读心也差不了多少。 　　而现在，他却仿佛成了被读心的那一个。 　　这种转变让迈卡很心惊，也很忌惮。 　　但在这种情绪之下，他的心底又升起一种久违的兴奋。这种兴奋就像灼灼燃烧的火焰，仿佛要将他血管里冰冷的温度都引热。 　　谢利尔并没有在意迈卡的情绪变化。 　　他纤长的眼睫轻轻煽动，慢条斯理道：“我就直说了，我需要你将魔镜的全知能力，以及魔镜在精灵国的消息散布到深蓝之海，这对你来说并不难。” 　　迈卡的眼瞳睁大：“魔镜在精灵国？” 　　“我看起来像是会说谎吗？”谢利尔轻笑着反问，光晕在他眼睫的下方投下一片阴影，附着在暗金色的眼眸上，透着一种莫测的深邃。 　　迈卡避开谢利尔的目光注视，瞳孔里闪过一抹轻微的疑惑，下意识问出一句：“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谢利尔挑了挑眉：“你倒是问的直白。” 　　迈卡静默。 　　这会儿似乎也意识到，就以他们双方的交易关系来看，他这个问题算是很明显的过界了。 　　“你如果不想回答也可以。”迈卡紧跟着补充道。 　　“没什么不好回答的。” 　　谢利尔一点也不避讳的说：“你知道的，深蓝之海离这里很远，外来者去那里需要相当苛刻的条件，而我呢，又非常想见见你们那位海王陛下，所以就只好先麻烦他亲自来精灵国一趟。” 　　迈卡瞳孔震颤：“你想见兰斯林那个疯子？” 　　谢利尔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看来你是真的很厌恶这位陛下。” 　　迈卡皱眉：“他不配受到尊敬。” 　　话落之后，他想到谢利尔一开始说的那句做交易的话，便直接开口道：“你让我把魔镜相关的信息传到深蓝之海，我能得到什么？” 　　谢利尔说：“你弟弟的自由。” 　　几乎是在谢利尔话落的瞬间，迈卡就冲到谢利尔面前，他的双手撑在沙发的两侧，有些激动的逼近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因为魔镜知道这些。” 　　“魔镜在你手中？” 　　“不在我手中，但也差不了多少。” 　　说完这话，谢利尔抬起手，轻轻拍了下迈卡的手臂，不咸不淡道：“或许你该冷静一些。” 　　谢利尔的手指修长分明，指尖细腻如玉，在碰到迈卡这半蛇鳞皮肤的刹那间，一种过电一般的颤栗感从迈卡的手臂直直上窜。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与黑发青年的距离隔得很近，他现在这个姿势看起来就像是将对方圈在了沙发与自己的身体之间。 　　迈卡惊了一下，在对上这一双暗金色的眼眸后，猛地收回手，立刻后退了两步。 　　谢利尔并不在意的笑了笑，手肘撑在沙发的扶手上，微微歪头道：“要跟我做这个交易吗？” 　　迈卡点头：“好。” 　　他也说不明白为何会对这个黑发青年如此相信，但是潜意识里，他就是能感觉得到，只是对方给出了承诺，就绝对不会食言，也一定有能力办到。 　　迈卡也给出足够的诚意：“两天，最迟两天深蓝之海那边就会肆起魔镜的传言。” 　　谢利尔唇角微扬：“我信你。” 　　这简短的三个字像是戳中了什么一般，让迈卡有了一种动容，他没想到谢利尔会这么说，眼眸中浮现出一抹意外，苍白的脸上也有了微微的烫意。 　　他能感觉出来，对方是真的信他。 　　谢利尔注意到迈卡的神色变化，漂亮的狐狸眼挑了挑，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事实上，谢利尔真正信的、是自己通过全知的能力分析局势后，所做出的判断。 　　迈卡是深蓝之海的前审判官，也是斯图尔特家族的上一任家主。 　　斯图尔特家族中，与迈卡拥有相同能力的蛟蛇还有两位。 　　一位是迈卡的亲弟弟，被关押在海底深渊。 　　第二位就是斯图尔特的现任家主，迈卡的外侄———霍德亚 　　霍德亚对迈卡这个舅舅相当敬仰，即使迈卡被兰斯林这个疯子陛下流放，也依旧每隔一段时间借由“视现”能力，通过一些爬行类生物作为中间传输的纽带，借由它们的视角画面，与迈卡保持着联系。 　　也正是如此，谢利尔才选择来找迈卡。 　　他需要迈卡将魔镜的神奇之处传知到兰斯林的耳中。 　　这位光明神的化身，虽然代表着“混沌”，归属于中立阵营，但是性格相当病态偏执。 　　他追求各种冒险，从来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哪怕知道有危险也依旧会去做，从不计任何后果，全凭自己的心情为主。 　　他钟情于这世上所有独一无二的东西，喜欢将它们收藏起来，并享受去获得它们的过程。 　　谢利尔很清楚，只要魔镜的消息传到他的耳中，即便消息尚不确切，甚至只有一半一半的可能，他也一定会来。 　　而且，是亲自来。 　　让兰斯林来无妄虚密林，是谢利尔早就想好的。 　　在他最初的计划里，他是打算等花环节之后再来找迈卡。然后再借由迈卡这位深蓝之海的前公民，引出兰斯林。 　　但是由于对希克斯血液的获取比他预计的快了很多，那么对最后这一位化身的血液获取，自然也就要提前。 　　所以这个时间点来找迈卡，正合适。 　　正事说完之后，谢利尔从沙发上站起身。 　　他走到一处书架前，精准无误的从一堆书集里，拿出一本书封都烂掉三分之一的书册。 　　是一本有些年头的狗血爱情故事。 　　谢利尔准备把它看完之后，先留着，以后会有用。 　　他对迈卡道：“这本书的酬劳你过段时间才会得到，介意把它以这种方式出售给我吗？” 　　迈卡看了一眼书封上的字：“所以最后付酬劳的会是精灵王吗？” 　　他曾经用“视现”的能力，偶然得知了现任精灵王的特殊爱好。虽然并非有意探听，但还是知晓了。 　　谢利尔闻言，意味深长的回道：“是，也可能不是。”话落，他轻轻晃了晃手中的书册：“那我就把它带走了。” 　　迈卡看向谢利尔那拿着书册的手。 　　指节修长，白色绷带勾勒出手背的骨骼与经络，露出的指尖像是海岸边被冲上岸的贝壳，白得透明又细腻。 　　这样一双漂亮的手，却拿着一本陈旧发黄的书册，很奇妙的是，明明如此不和谐，却又呈现出一种具有莫名反差的暧昧感。 　　让迈卡产生出想要去触碰的冲动。 　　但他到底是忍住了。 　　只是垂下眼，语气低冷的回了一声：“嗯。” 　　直到谢利尔走出过道之后，他才重新抬眸。 　　谢利尔离开书铺，往利森维恩他们所在的兑换铺走去。 　　阿莱尔手中提着一个白色口袋，远远看到谢利尔之后，也不顾周围的目光，抬起手冲着谢利尔招手：“这里这里！” 　　他的脸上洋溢少年气十足的灿烂笑容，嗓音清爽洪亮。 　　罗拉扫了眼四周，伸手扶额道：“阿莱尔你别这么闹腾，低调一点好吗。” 　　阿莱尔嘴上说着知道了，挥起的手却一直没有放下，就像是生怕谢利尔看不到他一样。 　　罗拉见此，翻了个白眼，也没再说什么。 　　谢利尔走过来，阿莱尔立刻跟上前，向谢利尔展示手中的白袋子：“听听！”他抖了抖这装着货币的白袋子，响脆的碰撞声格外明显。 　　阿莱尔不禁说道：“早知道能换这么多，就多打一些翎兽了。” 　　谢利尔看了眼阿莱尔手中的袋子：“这些货币已经够买很多食物。” 　　阿莱尔笑呵呵：“干我们这一行的，哪里会嫌货币多。” 　　利森维恩问谢利尔：“现在回去吗？” 　　谢利尔微微点头。 　　现在回去，还能吃到正热乎的下午茶。 　　只是看到提着食盒站在屋舍外的希克斯，谢利尔是高兴了，利森维恩的眼神却冷了下来。 第53章 　　希克斯带来的下午茶是蓝莓果酱和蛋糕。 　　这是谢利尔在星辰塔那天晚上所点的甜品。 　　希克斯正如他所承诺的那样，将谢利尔想吃的美食全部记在了心里，并且将这些食物分类规划，一步步展现到谢利尔面前。 　　除此之外。 　　很贴心的是，希克斯并没有只单独给谢利尔准备，而是特意加大了份量，给阿莱尔他们包括利森维恩，都做了同样的一份，细致入微的把每个人都考虑到了。 　　利森维恩暂且不论，阿莱尔他们在吃到美味的蘸着蓝莓果酱的蛋糕之后，看向希克斯的眼神明显更热切了些。 　　希克斯本身就具有天然的亲和力，如果不是阿莱尔他们从小就在血腥阴暗的雇佣兵世界挣扎求存，比一般人多了几倍的抵御力，并不会轻易交心，怕是早就在希克斯温润的言行与美食的双重攻势下，卸下了全部的防备。 　　不过即使这样，阿莱尔他们吃着希克斯带来的蛋糕，心里对希克斯的好感也蹭蹭上涨。 　　这个蛋糕做得比大多数甜品店里卖的还要好吃，软糯可口，甜而不腻，配上蓝莓果酱又有一种微酸的果香。 　　罗拉双眼亮亮地看着希克斯：“太厉害了。” 　　阿莱尔嘴里一边嚼着蛋糕一边附和：“真好吃！” 　　尼克也点点头。 　　就连拉格伦，虽然并没有什么，但是看向希克斯的眼神也明显平和了很多。 　　毕竟吃人嘴短，再加上希克斯确实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不仅性格温和、善良，气质更是清雅霁月。 　　对待旁人的时候，能让人感觉到一种如沐春风的暖意，很难不让人对他产生正向的好感。 　　几个人里，也唯有利森维恩看着摆放在面前的蛋糕，没有一丝食欲。 　　坐在利森维恩斜对面的希克斯见状，语气温缓的问了一句：“是没有胃口吗？” 　　他像湖水一样碧绿的眼眸，清澈又干净，声音沉静动听，任谁被他这样关切，都会产生几分或多或少的感动。 　　可惜他询问的，偏偏是利森维恩。 　　利森维恩只是冷冷瞥了希克斯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面对利森维恩这堪称冷淡的态度，希克斯似乎并不在意，也没有觉得尴尬，只是笑了笑，然后看向了谢利尔。 　　“不知道这个蛋糕有没有达到你的预期。” 　　“已经远远超过了。”谢利尔在对待可口的甜品上面，向来不吝啬于夸赞。 　　听到谢利尔的回答，希克斯水绿的眸子里浮现着清幽潺潺的波澜，唇角上扬的弧度又扩散几分：“你喜欢就好。” 　　他真心实意的高兴着，为眼前这个黑发青年对他厨艺的认可。 　　而希克斯的心情是愉快了，利森维恩的情绪却有些低沉。 　　感觉到利森维恩周身的冷意，坐在利森维恩右手边的谢利尔，单手托腮，微微歪头看向利森维恩：“不想吃的话，我就帮你吃了。” 　　利森维恩没说话，只是将蛋糕默默推到谢利尔面前。 　　谢利尔注意到利森维恩紧闭的唇角，那利落分明的唇线里，透着一种冷硬又倔强的意味。 　　谢利尔看了两眼，这时，利森维恩也看向了他，琥珀色的眼眸深处浮现着对这块蛋糕、或者说是对希克斯的排斥。 　　就好似这块蛋糕对他而言，是不能接受、甚至是厌恶的存在。 　　尽管这抹情绪表现得极淡也极其隐晦。 　　但还是被谢利尔捕捉到了。 　　或者更确切的说，利森维恩原本将是想将这份情绪传达给谢利尔。 　　看出了利森维恩的抗拒，谢利尔忽然一笑。 　　存了几分逗弄心思，谢利尔拿起刀叉，就这样切下利森维恩盘子里的蛋糕，然后举起插着小块蛋糕的叉子，递到利森维恩嘴前：“尝尝。” 　　利森维恩身体一顿，短暂的错愣两秒。 　　他眼睫微动，先是看向谢利尔，然后又看了眼被谢利尔递到嘴边的小蛋糕，接着又看向谢利尔，如此往复着，就像是在确认什么。 　　这因为愣然而做出的下意识反应，放在利森维恩这张过于冷峻的面容上，看起来实在是很有一种反差。 　　谢利尔忍俊不禁的又说了一遍：“尝尝吧。” 　　其他几人看到这一幕，眼睛里也都浮现出惊讶。 　　阿莱尔咽下嘴里的蛋糕，看着被谢利尔拿在手里的那一小块，突然就觉得这自己吃的这个蛋糕没那么可口了。 　　拉格伦抬眸看了一眼谢利尔，随即又很快低下头继续吃起蛋糕，只是咀嚼的速度明显比之前加快了许多，像是在借此，掩盖着某种微微酸涩的心绪。 　　相较之下，罗拉和尼克表现得还算正常。 　　至于希克斯，他眼中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利森维恩的目光落到这块小蛋糕上，又抬眸看向谢利尔含着几分笑意的姝丽眉眼。明明从对方的双瞳里看到了促狭，这样喂食的举动依旧让他十分动容。 　　如果是之前，利森维恩绝对不会顺着谢利尔喂来的食物吃下去。 　　但是现在…… 　　利森维恩没有再犹豫，张开嘴，就着谢利尔的手势，吃下了这一块蛋糕。 　　蓝莓果酱酸涩的味道配上蛋糕的奶香，原本让利森维恩非常抗拒的甜品，此时竟然觉得还不错。 　　看利森维恩这神情变化，谢利尔就知道他应该是体会到了这块蛋糕的美味：“拿着。”他将叉子递给利森维恩，又将小碟子推了回去。 　　利森维恩接过叉子，干脆利落的吃起来。 　　很快吃完之后，他看向斜对面的希克斯，唇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说道：“感谢。” 　　希克斯盯着利森维恩看了两秒，随后轻轻笑了笑，没说什么。 　　下午茶之后。 　　希克斯离开了，利森维恩和阿莱尔几人也出了屋舍。 　　谢利尔知道他们是去与周围的精灵们混个脸熟，拉近关系之后顺带打探消息。 　　谢利尔之前就对他们说过，等到了精灵国之后，他只会偶尔给利森维恩他们提供一些光之神杖的线索，并不会全程参与。 　　阿莱尔他们是雇佣兵出生，从小到大都在接各种任务，早就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而这生存法则里，如何更迅捷的打探消息，只是最基本的。 　　由于所有人都出去了，只有谢利尔一个人在屋舍里。他闲得无聊，就拿出那本从“杂乱无序的书铺”那里顺来的狗血爱情故事，坐在二层小阁楼的窗户边，开始看书打发时间。 　　虽然书册很陈旧，但是内容很跌宕起伏。 　　谢利尔看了两个小时，在还剩十几页的内容没有阅览的时候，一楼屋舍的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谢利尔放下书册，走到一楼将门打开。 　　入目的就是一张少年感十足的脸蛋。 　　谢利尔双手抱臂，懒洋洋地看着站在门口的精灵少年：“有事？” 　　直面谢利尔的面容冲击，站在门口的杰西愣了几秒，然后才回过神来，点点头，冲着谢利尔露出一个明媚灿烂的笑容：“我能进去吗？” 　　谢利尔侧过身，一边往里走一边说：“这里可没什么能招待你的。”唯一的甜品还是你哥做的，吃的一点不剩。 　　后面这一句谢利尔没有说出来。 　　杰西顺手关门，然后迅速跟上谢利尔。 　　在谢利尔坐到长垫沙发上之后，他也一点不犹豫地坐到谢利尔的旁边。 　　他侧着身体，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看着谢利尔的眼神里闪动着某种兴奋的光芒，一副有很多话想说的样子。 　　谢利尔暗金色的眼眸轻轻扫向他：“说吧，什么事。” 　　杰西眨动着眼睛，一脸期待的问：“你觉得希克斯哥哥怎么样？” 　　谢利尔歪了下头：“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 　　“嗯嗯！”杰西迅速点头：“这个很重要的！” 　　“所以你觉得希克斯哥哥怎么样？” 　　“挺好的。”谢利尔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厨艺天赋极高。” 　　听到谢利尔的评价，杰西的眼睛顿时变得更亮了，他往谢利尔这边凑近了些，迫不及待的问道：“那你喜欢希克斯哥哥吗？” 　　“我喜欢他做的甜品。”谢利尔如实回道。 　　“那除了甜品呢！” 　　杰西有些心急，特意强调：“我问的是希克斯哥哥本身，你喜欢吗？” 　　说出最后这一句话的时候，杰西垂在身侧的手都不自觉攥紧了，表情严肃又认真，眼神却又是紧张而忐忑的。 　　谢利尔：“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杰西立刻道：“很重要！非常重要！” 　　话落，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谢利尔的眼神突然转为了兴奋：“希克斯哥哥今天提着空盒子回去的时候，我听到他和父亲的谈话了。” 　　谢利尔大概明白杰西的意思了。 　　也知道希克斯回去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但他看着杰西这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神，还是顺着对方的意思问了句：“然后呢？” 　　“然后在父亲谈到希克斯哥哥可以在花环节看看有没有心意的对象时，希克斯哥哥不小心说漏嘴，我才知道你竟然已经摸过希克斯哥哥的翅膀了！” 　　说到最后半句的时候，由于太过激动，杰西的声音都不自觉放大了。 　　不小心说漏嘴？ 　　谢利尔琢磨了一下这句话。 　　怎么说呢，说漏嘴这种情况放在任何一个精灵身上，都可能发生，但是有幸运buff加持的希克斯绝对不可能犯这种口语错误。 　　谢利尔有些想笑：“所以你是来帮你的希克斯哥哥当说客的吗？” 　　“不是，”杰西当即否认：“希克斯哥哥不知道。” 　　他对谢利尔说道：“他都不知道我来找你。” 　　“我们精灵族的翅膀是不能随便看的，是只能给心仪的对象和未来的伴侣触碰，希克斯哥哥让你触碰他的翅膀，那他肯定是喜欢你，如果你也喜欢他的话，那我们就是一家子啦！” 　　杰西的语气越说越轻快，最后的尾音更是愉快上扬，脸上的笑容也灿烂如骄阳，就像是嘴里的话已经成了现实一样。 　　末了，他还不忘再次问道：“所以所以，你喜欢希克斯哥哥吗？” 　　“不喜欢。”一道冷冽的男声随着门被打开的声音一同响起，“他不喜欢希克斯。” 　　利森维恩大步走进来，凌厉锋锐的视线射向杰西，琥珀色的眼眸压迫感十足，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他不喜欢希克斯。” 　　在利森维恩这侵袭而来的凛然寒意下，杰西抖了抖身体。 　　这个人看着就不好惹，好凶的样子。 　　不过为了希克斯哥哥的幸福，为了能和漂亮的黑发哥哥成为一家子，杰西虽然在利森维恩的气势下有些发怂，但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很快反驳道：“喜不喜欢又不是你说了算！” 　　“我们不会在这里久留。”利森维恩居高临下地看着杰西，特意加重“我们”这两个字。 　　但杰西自然不可能因为这个就退缩：“以后的事谁说的准？而且都说了你说的不算！” 　　利森维恩眉头一皱。 　　他个子高大，面部的轮廓是很深邃硬朗的那一种，眉骨与眼睛之间的距离比一般人更窄，是典型的眉压眼的长相。 　　这样的长相，本身就会透着一种不好惹的冷感。 　　再加上利森维恩的气质凌厉肃杀，这眉头一蹙之后，有那么一瞬间，杰西觉得自己好像被一把锋利的刀刃直直对准了眉心。 　　他的身体骤然紧绷，下意识想向身旁的谢利尔寻求宽慰：“我……”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一道略显急促的敲门声。 　　谢利尔对杰西说道：“你该回去了。” 　　杰西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谢利尔示意他去开门。 　　杰西一惊：“该不会是希克斯哥哥吧！”他嘴上说着，蹭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身，特意绕开利森维恩，迅速去开门了。 　　门外站着的，确实是希克斯。 　　他先是看了一眼杰西，然后才把目光转向谢利尔，绿眸里浮现着一抹歉意：“抱歉，如果杰西说了让你感到困扰的话，还请谅解。” 　　谢利尔道：“不算困扰。”只是问喜不喜欢而已，这种程度还不至于让谢利尔感到困扰。 　　希克斯闻言，沉默下来。 　　此刻，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希望谢利尔感到困扰，还是不希望。 　　他嘴唇微动，双眸凝着谢利尔，似乎是准备说点什么，然而还没有开口，利森维恩就说了一句：“天色不早了。” 　　这话俨然已经算是一种逐客令。 　　最终，由于利森维恩的这一打岔，希克斯并没有把原本要说的话问出来，只是简短的告了一声别，就带着杰西离开了。 　　等屋舍的门重新被希克斯合上之后，谢利尔看向还站在原地的利森维恩，随口问道：“因为看到杰西往这边走，所以选择提前回来？” 　　利森维恩语气低低的嗯了一声。 　　显然还在想杰西刚刚说的那一番话。 　　他其实也很想知道谢利尔的答案，但是他又怕知道答案。 　　他怕自己从谢利尔的口中听到喜欢希克斯的回答。 　　尽管他猜到谢利尔不会对他们任何一个产生情爱相关的喜欢。 　　至少现阶段，应该是不可能的。 　　他隐隐能感觉得到，作为魔镜的谢利尔，有着很明确的一个目标，并且一直在往这个目标去展开行动。 　　在这个目标没有完成之前，对方不会被任何感情绊住脚步。 　　不过，即使是猜到了这些，利森维恩还是不敢去赌谢利尔的回答。即使对方回答“喜欢”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 　　在利森维恩思索间，谢利尔站起身，走到了他面前。 　　感觉到谢利尔身上的阴影附着过来，利森维恩的眼睫动了动，看向了谢利尔。 　　下一秒，谢利尔抬起手，指尖触碰到利森维恩军装上的肩带。 　　冰凉柔韧的触感，在光的照射下泛着一层淡淡的金属光泽。 　　利森维恩的嘴唇微抿，静默不动。 　　他现在已经无法刻意去压制出手的本能，身体似乎已经习惯了谢利尔的靠近和触碰。 　　谢利尔直视着利森维恩的眼睛，说道：“利森维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秘密？” 　　“嗯，秘密。” 　　谢利尔顺着利森维恩这条肩带一路往下，最终停在了利森维恩的胸膛处。隔着一层衣物，他摸到了被利森维恩放在军装外套与内衬之间的镜子。 　　“秘密就是……其实我与这面镜子的距离不能隔太远，所以……”谢利尔顿了顿，别有深意的说道：“利森维恩，你可要好好保护好它。” 　　……… 　　与此同时，另一边。 　　位于深蓝之海的霍德亚，也正好将迈卡要传递的信息读取完。 第54章 　　两天的时候，不算长，也不算短。 　　谢利尔在书铺时，迈卡给出的承诺是最迟两天。 　　而实际上的速度，要比预期快许多。 　　在第二天的下午，拥有全知能力的魔镜在精灵国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深蓝之海的大部分区域。 　　这期间，希克斯又来过一次，手中提着装着下午茶的精致食盒，和昨日的时间一样。 　　几人坐在餐桌前，这一次，利森维恩或许是想明白了什么。面对希克斯准备的甜点，并没有再排斥或者是抗拒。 　　希克斯准备了他的那一份，他就自然的吃下去。 　　下午茶过后。 　　希克斯离开了，利森维恩和阿莱尔他们也相继出去打探消息。 　　最为清闲的谢利尔，拿出昨日没看完的那本狗血爱情故事，继续看起来。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流逝。 　　在第三天上午的时候，谢利尔用阿莱尔他们兑换来的一枚飞羽币，特意购买了一台留声机。 　　他挑选出一张钟爱的唱片，将它放在了留声机的齿盘里。刻着齿格的唱针缓缓转动，熟悉的大管风琴音在房间里慢慢响起。 　　临近正午的阳光从窗棂外照射进屋内。 　　躺在沙发上的谢利尔，闭着眼睛，听着这舒缓悠扬的旋律，突然对停在他肩上的胖乌鸦问出一句：“五只松鼠和一只猫打架，哪一方会赢？” 　　胖乌鸦闻言挺了挺胸膛，拍着翅膀很骄傲的说：“我会赢。” 　　同一时刻。 　　另一边。 　　深蓝之海靠近无妄虚密林的一片海域上。 　　阳光穿过薄薄的云层，将蔚蓝澄澈的大海染上了一层波光粼粼的微光。 　　白色的浪花翻涌滚滚，一艘三角帆结构的卡拉瑟船，在重重叠叠的海浪中平稳向前。 　　甲板上，躺着一个身材高挑颀长的青年。 　　青年的皮肤很苍白，面部轮廓利落分明，眼睛的形状有些狭长，直垂纤长的睫毛遮住三分之一的眼瞳，隐隐可见那并不明显的重睑。 　　他有着深蓝色的半长发，发梢有些凌乱，额前的碎发在微风中扫动着挺括的眉骨，淡蓝色的重瞳在眼睫的阴影覆盖下，显出了几分恹恹的孤僻和颓冷。 　　是一种看起来就不太好相处的厌世长相。 　　在蓝发青年的右手边，趴着一只三花猫。 　　三花猫有着一双和男子一样的蓝色眼睛，眼皮微微耷拉着，长长的胡须愉快地翘起，尾巴有一下没一下摆动着，透着一种淡淡的闲适。 　　此刻，青年的左手拿着一根甜柑草随意地转动，另一只手作为枕头撑着自己的后脑勺。 　　他一只笔直的长腿曲起，另一只腿松散的搭在这只的膝盖上，嘴上轻哼着一首不知名的轻快曲调，像是在唱给右手边的三花猫听。 　　这份悠然又惬意的闲散与慵懒感，冲淡了他长相所带来的那种阴郁，融合成一种捉摸不透的晦涩邪气。 　　“啧，法兰克这家伙已经在船上白吃白喝三天了，总得干点活计吧！” 　　“是呀，就他天天在甲板上晒太阳，也不知道老大为什么要带着他，有没有能力对抗北熊一族还另说。” 　　“唉，但愿到时候别给我们拖后腿吧。” 　　“别想太多，那家伙再怎么说也是最强的人鱼一族，而且还能自由变化双腿，怎么也不可能拖后腿吧。” 　　“别说他真是个古怪家伙，哪有人鱼养猫当宠物的。” 　　“嘘，都小声一点吧，老大说了让我们尽量别招惹他。” 　　说话的是几个体型清瘦的海獭一族。 　　他们的脑袋上都有两个短短的毛绒耳，脸颊两边也有着很明显的胡须纹，看起来有一种丑丑的可爱。 　　海獭一族与北熊一族都曾经是属于无妄虚密林的兽人一族，他们经过漫长的时间变迁后，从无妄虚密林这片板块，迁移到了深蓝之海。 　　海獭一族生活在深蓝之海的沙滩区域。 　　北熊一族则是生活在森林区域。 　　不同于北熊一族的高大和壮硕，海獭一族的体型大多很娇小。 　　他们以兽形状态在水里活动的时候，因为身体是粗厚的圆筒形，四肢非常的短粗，爪小而弯曲，所以并不是很灵活。 　　但是在拟人形态的时候，虽然个头也普遍偏小，但是脚掌很大，跑起来的速度很快，动作非常迅捷。 　　海獭一族与北熊一族是死敌，两族之间经常发生对战。 　　前者行动灵活，以速度致胜。 　　后者体型庞大，以力量著称。 　　两族之间各有优势，对打起来获胜的次数也是一半一半。 　　这艘卡拉瑟船的目的地，就是位于北熊一族与海獭一族交界的约战地。 　　整艘卡拉瑟船一共有二十名海獭一族的战士兽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位人鱼和一只猫。 　　这些海獭战士此行的目的，就只有一个，赢得这一次与北熊一族的约战。 　　作为胜者的奖励，在对战中赢的那一方，能得到一块手掌大小的七彩琥珀石。 　　七彩的琥珀石极其珍贵，因为需要千年的时间形成，所以数量相当稀少。而这种由树脂天然形成的七彩琥珀，块头越大就越珍贵，巴掌大小的，更是绝无仅有。 　　由于对战的双方允许有外援，这卡拉瑟船的船长、也就是这些战士兽人的老大亚德，就找来了一位人鱼合作。 　　人鱼是深蓝之海里最强大的种族。 　　他们的数量并不是最多的，武力和智慧却远超过其他种族。他们在深海之下建立了庞大的水下王国，大部分生活在海底的族群都依附人鱼一族而生。 　　人鱼一族处于统治阶级，很少会和其他种族打交道，不过每个种族都有那么些特立独行的家伙。 　　就譬如现在正躺在甲板上的这位。 　　他们只知道对方叫法兰克，是三天前上的这艘船，从上船之后什么事也不干，就喜欢带着那只三花猫到甲板上晒太阳。 　　也只有快到饭点的时候，喊他他才会从甲板离开。 　　“谁过去喊他吃饭吧，再过一个小时左右就靠岸了。” 　　“我不去，这家伙给我的感觉不太好，我才不想跟他有什么接触。” 　　“我也不想去。” 　　“不如利利奥玛你去吧，我们几个都去喊过他吃饭，就你没有，你去。” 　　几个海獭一族的兽人推来推去，最终，将名为利利奥玛的海獭兽人推了出去。 　　利利奥玛在几个海獭兽人里面体型最矮小，模样清秀，还有三个月才成年。 　　他走到蓝发青年的身边，低下头没好气的说道：“喂，法兰克，你刚刚应该听到我们说话了吧，马上到用餐时间了。” 　　化名为法兰克、实际名为兰斯林的深海之主闻言，停下了哼唱，慢吞吞从甲板上站起身。 　　等他站直身体后，高挑的身形直接将利利奥玛衬成了只到他腰腹的小矮人。 　　阳光从兰斯林的背后照射而下，为他的蓝发撒上了一层漂亮的光晕。 　　他身上的阴影朝着利利奥玛笼罩而下，尽管状态懒懒散散，但是那双蓝色的重瞳淡淡扫过来的时候，却带来了一种莫名的威压。 　　利利奥利的身体下意识绷紧，这是他第一次与这个法兰克接触，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对方是生活在深海帝国的人鱼一族，他从对方身上能感觉到一种宛如深渊之狱的凉寂和阴冷。 　　这一瞬间，利利奥玛突然明白为什么老大让他们尽量不要打扰这个名为法兰克的人鱼。 　　“巴特，该吃饭了。”兰斯林用脚尖轻踹了一下还趴在甲板上的三花猫，语气懒懒散散，有种不着调的随性。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是潮湿的海沙在拍打的海浪中滚动，透着细微的磁性和砂砾般的质感。 　　在三花猫站起身跳到他的肩膀上之后，兰斯林看向利利奥玛：“谢了，伙计。” 　　他嘴上道着谢，然而利利奥紧绷的身体却并没有得到放松。 　　从小到大，利利奥玛就比同族的其他兽人更能感知到危险。 　　这种本能的直觉总能让他成功躲避一次又一次危机。 　　此刻，近距离站在这个法兰克的面前，在对上对方的视线的瞬间，他莫名有些发悚，皮肤更是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栗，每个毛孔都仿佛在叫嚣着远离，大脑不断发出最紧急的警报。 　　这个法兰克几乎不与他们这些兽人说话，之前在用餐的时候，利利奥玛也只是远远看到过法兰克，那个时候因为并未接触，所以他并没有此刻这般强烈的警钟反应。 　　眼下，利利奥玛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必须、必须尽可能远离这个法兰克。 　　这么想着，利利奥玛身体快于思维的，后退了好几步。 　　兰斯林挑了挑眉：“别紧张。”说着他拍了拍利利奥玛的头顶。 　　利利奥玛的身体猛地一颤，瞳孔非常惊恐的睁大。 　　兰斯林见他一这宛如惊弓之鸟的模样，削薄的双唇勾了勾，心情愉悦地走向了船舱二楼的餐厅。 　　利利奥玛一直僵在原地，直到兰斯林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他紧绷的身体才渐渐放松下来。 　　利利奥玛劫后余生般，轻呼一口气，摸了摸自己剧烈跳动的胸口，刚刚在对方的手拍到他头顶的那一刹那，他差点就有一种头骨会被对方冰冷的手捏断的感觉。 　　其他几个海獭兽人见利利奥玛还站在原地，纷纷对他说道：“走呀，吃饭去，还愣在哪里干嘛？” 　　他们没有利利奥玛那种对危险事物的精准感知能力，并不知道那短暂的几十秒里，利利奥玛都经历了什么。 　　而事实上，在兰斯林将他手放在利利奥玛头顶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是想过直接捏碎这个海獭兽人少年的头骨，试试手感和硬度。 　　不过最后，他到底是没有那么做。 　　……… 　　这艘卡拉瑟船的空间很大，二楼的餐厅也相当宽敞。 　　兰斯林独自占据着一个最敞亮的位置，三花猫优雅的坐在他的旁边，等着他投喂小鱼干。 　　在他斜前方隔了两个长桌的位置，几个海獭兽人正绘声绘色讨论着最近几天来的各种消息。 　　“我听说无妄虚密林的精灵国来了几位兰欧大陆的人类。” 　　“这个我也听说了！我还知道其中有一个黑头发的青年长得格外好看，比遥远传说里的美神阿芙洛狄忒更甚！” 　　兰斯林百般无聊的听着这几个海獭战士的讨论，一边拿起一条小鱼干投喂三花猫巴特。 　　“比阿芙洛狄忒更美？太夸张了吧！我不是很相信。” 　　“应该是真的，那些精灵们把他称为独一无二的黑发明珠。” 　　独一无二呀…… 　　听到这个形容，兰斯林微微一顿，来了几分兴趣。 　　只是在兰斯林准备继续听下去的时候，这些海獭兽人们就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另一件事——— 　　“要说独一无二，还得是魔镜。”说话的这个海獭兽人战士，语气神神秘秘，高深莫测的表情简直吊足了其他海獭战士的胃口。 　　“魔镜？是有什么特殊能力的镜子吗？” 　　“那是肯定的呀！魔镜知晓这世间所有的事情，无论是谁得到魔镜，只要念出正确的口诀，就能问魔镜任何问题……” 　　“然后就能得到解惑吗？” 　　“是这样的！” 　　“这么神奇？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艾文你别不是在瞎编吧！”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似乎是怕自己的同伴不相信，这位名为艾文的海獭战士非常坚决的说道：“伙计们，光明神在上，我以生命起誓，这绝不是我在瞎编！” 　　“好了艾文，我们信你，所以消息的来源是昨天那只信鸽？” 　　“可不就是！你们昨天不是看到我从信鸽上取下了一张纸信吗，那上面写的内容就与魔镜有关。” 　　艾文解释道：“我大哥特意用信鸽把消息传给我，就是想让我在赢了这次与北熊一种的对战之后，顺带去无妄虚密林打探打探。” 　　“魔镜在无妄虚密林？”有个海獭战士抓住了重点。 　　艾文：“准确来说是在精灵国，十有八九就在那几个兰欧大陆的人类手中。” 　　“无妄虚密林可不算是一个好地方，那些翎兽就像烦人的苍蝇，打都打不完。” 　　“只要在天黑之前到达精灵国就可以。” 　　“太危险了，艾文，你真打算去？” 　　“当然。”艾文信心十足，他扫了一圈自己的同伴：“你们有跟我一起的吗？” 　　其他海獭战士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各神情都有些挣扎和犹豫。 　　如果魔镜是真的，全知也是真的，那只要得到魔镜，就等同于是拥有了一件无价之宝。 　　这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这消息真实可信的情况下。现在与魔镜相关的消息都没有得到证实，他们很难做出坚定的抉择。 　　最后，在思索了一番后，这些海獭战士们都决定放弃。 　　艾文见状，并不意外的笑了笑：“看来只有我独自去无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道男声不急不缓地打断了。 　　“……算我一个。” 　　所有海獭战士都朝着这个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等看到独自坐在一张长桌的蓝发青年后。 　　艾文惊讶的愣住了。 　　其他海獭战士也同样很震惊。 　　“我没听错吧，法兰克这个天天就知道晒太阳的家伙竟然要去无妄虚密林？” 　　“噢！亲爱的伙伴，我作证，你没有听错！” 　　“我记得一百年前，就有几个人鱼去过精灵国。” 　　“你这么一说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兰斯林单手撑着额角，浅蓝色的深邃重瞳看向艾文，语气不咸不淡：“没问题吧？” 　　“啊！好！好的！”反应过来的艾文，多少爽朗的笑起来：“有伙伴与我同行那真是太好了！” 第55章 　　精灵国这边。 　　由于还有五天就是一年一度的花环节，四处都洋溢着喜悦而欢快的氛围。 　　因为花环节需要精灵们自己编织花环，所以街道上卖各种花草藤蔓的小摊铺很多。 　　空气中都飘散着一股鲜花和草木的香息。 　　谢利尔没有逛街的兴趣，他一出去就会被一群热情的精灵们围堵，相较之下，他宁愿待在二层的小阁楼，听着留声机里传来的大管风琴音。 　　胖乌鸦在回答完谢利尔，那个关于松鼠和小猫打起来谁会赢的问题之后，就窝在谢利尔口袋里睡觉了。 　　谢利尔没有午睡的习惯，他就这么躺在沙发上，从中午听到下午，手指合着音乐的节拍轻轻敲打着扶手，一张唱片听完又换另外一张，也不觉得无聊。 　　直到窗棂上的沙漏转了十几圈之后…… 　　原本明媚的阳光渐渐变得浅淡和煦，希克斯提着装着甜点的餐盒，准时出现在屋舍的楼下。 　　而这个时候…… 　　远在深蓝之海区域的兰斯林，正以一己之力单挑所有前来应战的北熊一族的战士。 　　北熊一族是深蓝之海中力量最强的几个种族之一，他们的体型庞大彪悍，拟人形态有两米多高。五官粗犷，肌肉发达，一个粗壮的手掌拍下来，能直接劈断直径十厘米以上的树干。 　　其中，能被选中成为战士的北熊兽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然而就是这样一群凶悍的北熊战士，在开场不到十秒的时间里，就被兰斯林一击毙命。 　　海獭一族的战士们瞪大眼睛，震惊不已地看着这一幕，有那么一瞬间，他们差点就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直到兰斯林像拧小鸡一样，将这些死去的北熊战士随手扔进水里喂鳄鱼之后，他们才猛然反应过来。 　　一颗颗豆大的汗水从这些海獭战士们的后背不断渗出，他们看着这个虽俊美，长相却有几分阴郁感的蓝发青年，一股背脊发凉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几个曾在船上小声议论过这个人鱼是怪家伙的海獭战士，更是吓得脸色苍白，他们此刻只觉头皮发麻，腿软得差点就跌坐在地上。 　　北熊战士的尸体被饥饿的鳄鱼争抢啃食，浓郁的血腥味飘荡在空气中，刺鼻又难闻， 　　谁能想到这一切，十几秒之前，这些北熊战士还嚣张的向他们放着狠话。 　　北熊一族找来的外援，是一个体型瘦高的蛟蛇一族。这会儿这个蛟蛇早已惊恐地抱头蹲在地上，身体不停颤抖，唇色发白，嘴里哆哆嗦嗦的祈求道：“别杀我别杀我……” 　　兰斯林走到这条蛟蛇面前，用脚踹了一下对方的肩膀：“钥匙。” 　　蛟蛇战战兢兢地拿出钥匙，小心翼翼的将双手举起。 　　刚刚那十秒的时间，他甚至看不清对方出手的速度，几乎是眨眼之间，一个个北熊战士就闷声倒下，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那一切发生的太快。 　　更足以让他看出同为外援，他与这个人鱼青年的差距。 　　想到这，蛟蛇的身体顿时发抖的更厉害了。 　　兰斯林居高临下地看着这条蛟蛇，明明他的眼尾带着几分笑意，然而那淡蓝色的重瞳在睫毛的阴影里，却显得格外幽深，带来了一种如同深海一样的压抑。 　　仅仅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就仿佛被一种无边幽冷的恐惧和窒息所吞噬。 　　蛟蛇只觉自己的喉咙像是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让他呼吸困难，濒临窒息，他闭上眼睛最后祈求着：“别……别杀……” 　　然而这话还没有说话，脖子就被欣赏够他惊恐表情的兰斯林直接掐断，一切的求饶，也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海獭战士们纷纷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唯恐一个不小心，下一个被掐断脖子的就轮到了自己。 　　直到兰斯林拿着钥匙去开装着七彩琥珀的盒子时，这些海獭一族的战士们才彻底回神。 　　不过他们身体，仍旧处于一种极度恐惧的紧绷状态。 　　他们虽然知道人鱼一族的战斗力很强，但是没有想过会这么强，凶悍的北熊一族在这个蓝发青年面前，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这样的实力，杀死他们就如同杀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此时，在场所海獭战士的脑海里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一定、一定要远离这个叫法兰克的人鱼青年！ 　　对方的身份绝对很不一般。 　　他们很想问自己的老大，到底是哪里找来的这个外援，但是老大那惊愕的表情，并没有比他们好多少，显然也同样是没想到，这个叫法兰克的人鱼青年会如此厉害，如此……危险。 　　这并非是指他的手段，而是指他的眼神，那种轻飘飘的、对生命的满不在乎里，夹杂着一种不将一切放在眼里、无法被琢磨被揣测的疯狂。 　　他充斥着一种不确定性。 　　你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做些什么。 　　可能是对你微笑，也可能是拧断你的脖子。 　　而这才是真正让他们忌惮和恐惧的根源。 　　早就感知到法兰克很危险的利利奥玛，拉了拉艾文的衣袖，他和艾文的关系还算不错，对方平时也很照顾他。 　　正因为这样，利利奥玛才问道：“你确定还要和他一起去无妄虚密林吗？” 　　艾文眨动着眼睫，虽然心里恐惧得不行，但还是硬着头皮，结结巴巴的回了一句。 　　“当……当然……” 　　艾文在心里安慰自己，要往好的方面想，对方的实力这么强，就相当于他们去无妄虚密林的安全，多了份保障。 　　看出了艾文的想法，利利奥玛神色复杂的说道：“前提是你能在他身边活下来。” 　　而在艾文和利利奥玛说话间。 　　兰斯林这边已经打开盒子，拿到了这块需要千年才形成的七彩琥珀。 　　七彩琥珀并非是很明显的其中颜色，肉眼第一眼看去，显出的颜色是浅蓝色和柠檬黄。 　　只有在阳光下的时候，才能很清楚的看到七段分明的色彩光。 　　就这一块巴掌大的七彩琥珀，可以买下数不胜数的卡拉瑟船，甚至说是无价之宝。 　　也不知道北熊一族到底是从哪里找到的。 　　不过虽然这块七彩琥珀十分珍贵，这些海獭战士中，却没有谁敢产生觊觎的心思。 　　这个叫法兰克的人鱼青年，给了他们太大的冲击力，他们没有那个胆子觊觎。更何况，对方得到这块七彩琥珀实至名归。 　　兰斯林没有理会这些海獭战士，他仔细看了看手中这块七彩琥珀，随即用了些力道，直接就将琥珀捏碎了。 　　不过刹那间，巴掌大的琥珀碎成一块块小琥珀，掉落到了地上。 　　海獭战士们看到这一幕，纷纷露出一副错愕震惊的表情。 　　“就这么捏……捏碎了？” 　　“我没看错吧？那可是七彩琥珀啊！” 　　“怎么舍得呀！” 　　由于太过震惊，这些海獭战士都忘记了之前的恐惧。 　　兰斯林骨节修长的手，从碎掉的小琥珀中挑选出最中心的那一块，然后用一截藤蔓串起，给自己的小宠物巴特当挂在脖子上的猫牌。 　　他这一番操作惊呆了这些海獭战士，他们个个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地看向已经挂在三花猫脖子上的琥珀。 　　注意到这些海獭战士的眼神，三花猫高傲地翘了翘胡须，随后冲着兰斯林高兴的喵了一声。 　　兰斯林扫了一眼这些海獭战士，最后将目光停在了艾文身上。 　　艾文抖了下身体。 　　兰斯林：“你叫什么来着？” 　　艾文吞了吞口水，压下心底的恐惧，说道：“艾文，我叫艾文。” 　　兰斯林：“剩下这些琥珀全给你了。” 　　艾文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我吗？” 　　兰斯林嗯了一声：“捡完就动身去无妄虚密林。”话落，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他的视线扫向了利利奥玛：“你也一起。” 　　利利奥玛猛然一顿，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我也要去吗？” 　　兰斯林唇角微扬，“当然。” 　　这小矮子对危险的感知能力很强，有他在的话，不仅一路上应该会更好玩，还能用他的感知能力省下不必要的麻烦时间。 　　所以带上这小矮子，还是很有必要。 　　兰斯林看了一眼无妄虚密林的方向。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见一见独一无二的魔镜和独一无二的黑发明珠。 　　但愿传说中全知的魔镜和被精灵称为黑发明珠的青年，能对得上他的期待，对的上…… 　　独一无二这样的形容。 　　否则的话。 　　名不副实的存在，就只有毁掉了…… 　　想到这，兰斯林眼尾微微上翘，纤长的睫毛覆盖在淡蓝色的眼瞳上，露出了几分名为兴奋的愉悦。 　　精灵国。 　　王城主街道的一处屋舍里。 　　谢利尔、希克斯，以及利森维恩几人坐在餐桌前，气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诡异和紧张。 　　利森维恩冷着脸，沉默不言，琥珀色的眼眸里却翻涌着凌冽晦涩的暗涌。 　　一向温柔随和的希克斯，神情也非常严肃。 　　剑拔弩张的氛围在利森维恩和希克斯之间围绕。 　　阿莱尔几人暗自交换了一下眼神，谁也没有开口打破这硝烟味十足的气氛。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他们在街上听到希克斯与谢利尔的传言说起。 　　今日，阿莱尔他们跟往常一样去和精灵们混脸熟，打探各种消息。结果聊着聊着，突然就被一波神色激动的精灵们围住了。 　　那些精灵也不知是从哪里听到了传言，眼神兴奋，十分欣喜的追问起他们的希克斯大神官是否在追求黑发明珠。 　　鬼知道阿莱尔几人当时听到这话的时候，有多惊讶和离谱。 　　还有一两个精灵更直接，张嘴就问他们，大神官希克斯和谢利尔是不是已经相恋了，是不是打算在花环节当天，携手去到彩虹桥上宣誓成为彼此的伴侣。 　　利森维恩的脸当场就黑下来，利声说了句不可能。 　　然而他那话一说出口，迎来的是精灵们更加热切的反问。 　　为了避免情况演变得不受控制，阿莱尔他们消息也不继续打探了，很快扒开精灵群，往屋舍的方向返回。 　　等到了屋舍，看到与谢利尔站在一起的希克斯时，阿莱尔几人的情绪都相当复杂。 　　这几日，希克斯每天下午都会来屋舍送下午茶，一开始他们还真以为希克斯只是为了之前说的那个承诺，现在看来，怕是早就对谢利尔有了超出寻常的感情。 　　而这一切，也都有迹可循。 　　此刻，坐在这餐桌前，阿莱尔他们再回想起来，从松林木屋那天晚上的时候，对方给谢利尔递手帕，或许就并不单纯。 　　阿莱尔承认希克斯很好，性格温和，又宽容友好，可以说是无可挑剔，但是…… 　　阿莱尔嘴唇紧抿。 　　他看了看希克斯，又看了看利森维恩，最后又看向谢利尔，胸腔处的一股酸涩感直直上涌至喉咙，让他感到有些难受。 　　最终，沉默的气氛由利森维恩打破。 　　他目光如炬地看着希克斯，冷声道：“外面那些传言，大神官不打算解释？” 　　已经有不少精灵认为希克斯和谢利尔是互相爱恋的伴侣，利森维恩认为这很有必要说明，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希克斯正色道：“我会解释不实的传言。” 　　“但是……”他的话音紧跟着一转，语气温和却坚决：“但是关于我在追求谢利尔这件事，我不会否认。” 　　利森维恩眉头一皱，正欲说话，阿莱尔就瞪大眼睛道：“你果然喜欢谢利尔！” 　　希克斯嗯了一声，说：“是的，我喜欢。” 　　说完，他就将视线转向了谢利尔。 　　阿莱尔他们也同样如此。 　　就连利森维恩，也侧头看向了坐在他旁边的黑发青年。 　　原因无他，他们都想看谢利尔的反应。 　　想知道谢利尔对此事、或者说对希克斯的态度。 　　谢利尔抬了抬眼皮，扫了一眼几人，在利森维恩的脸上停留了半秒后，转向了希克斯，不急不慢的说：“你们希望我给出什么反应？” 　　希克斯闻言，眼中恢复了平日的柔和，他水绿的眸子凝视着谢利尔：“很抱歉，我并不想给你带来困扰，但是我确实心悦你。” 　　上一次，在星辰塔阅览室的时候，希克斯的话语里用了“好像”这个词，而这一次，去除了那一份不确定，他直接用上更准确的字词。 　　不过，希克斯的这份告白，在谢利尔看来无论是喜欢，还是心悦，都不能算是爱。 　　只能说是一定程度的好感。 　　谢利尔似笑非笑地看着希克斯：“你知道我不会给出任何回应。” 　　希克斯并不意外谢利尔的话语：“我知道。” 　　话落，他又接着说：“但这并不影响我对你的喜欢。” 　　这话一说完，谢利尔还没有回答，一旁的利森维恩就直言道：“既然知道自己的喜欢会给别人带来困扰，就不该说出来。” 　　希克斯闻言，像是有些不理解般，绿眸看向利森维恩：“这似乎是我和谢利尔之间的事。” 　　他的语气温温和和，就像是在阐述一个在普通不过的事实，又像是借着这份困惑，暗示还轮不到不是当事人的利森维恩来说什么。 　　这时，希克斯身边的五只小松鼠也齐声声说道：“希克斯！黑头发！希克斯和黑头发！” 　　听到小松鼠的话，在谢利尔口袋里的胖乌鸦忍不住了，迅速飞出来听到谢利尔的肩膀上，冲着这五只小松鼠说：“吵死啦！” 　　小松鼠听不懂胖乌鸦的话，继续重复着刚才的言语。 　　最后还是希克斯摸了摸它们的脑袋，这才让五只小松鼠重新安静下来。 　　胖乌鸦看着这五只小松鼠轻哼唧，想到谢利尔中午那会儿说的话，它就知道这五只小松鼠很快会有对手了。 　　那位光明神化身饲养的三花猫，战斗力可不一般。 　　别人是狗咬狗，到了光明神的化身这里。 　　就是三花猫大战五松鼠。 　　想到这，胖乌鸦又是哼唧一声，然后开心的拍了怕翅膀，重新钻回到谢利尔的衣服口袋里。 　　至于这一顿下午茶，最终也只有谢利尔吃的最尽兴。 　　第二天。 　　临近中午的时候，一条系着信纸的红色响尾蛇从外面爬到了窗棂上。 　　坐在沙发上的谢利尔见到这条蛇，朝它伸了伸手。 　　响尾蛇很有灵性的顺着沙发爬到了扶手上。 　　然后支起上半身，反转脑袋，用牙齿咬掉了固定信纸的细绳。 　　谢利尔拿起落到扶手上的信纸。 　　虽然早就知道信纸上的内容，但是他还是将卷起来的小小信纸打开了。 　　信纸上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他到精灵国了。 第56章 　　他到精灵国了。 　　这字迹写的歪歪捏捏，就跟西勒街那家书铺门牌上的字如出一辙。 　　而这句话中的“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不得不说，这为来自深海的光明神化身，确实是一位行动派。一旦决定好的事，就会立刻行动，而一旦行动起来，速度也绝对迅捷。 　　谢利尔看完这张信纸，不疾不徐地将它重新卷起来。 　　这时，还支起上半身立在沙发扶手上的红色角响尾蛇，冲着谢利尔伸出深红的蛇信，发出一道不带攻击性的嘶嘶声。 　　像是在说明着什么。 　　谢利尔知道这条红色角响尾蛇的意思，将卷好的信纸放在掌心。 　　红色的角响尾蛇点了点脑袋，然后用蛇信圈起信纸，直接吞进了嘴里。 　　做完这些，它就像是在邀功一般，用头部轻轻蹭着谢利尔的指尖，带着几分试探性的亲昵。 　　谢利尔挑了挑眉，顺手用指腹抚摸了一下小红蛇扁平的头冠。 　　得到鼓励的小红蛇顿时大胆起来，开始滑动细瘦的身躯，顺着谢利尔的指尖慢慢缠绕到谢利尔纤细的手腕上。 　　隔着一层薄薄的纯白绷带，它细长灵活的躯干紧紧结合在谢利尔的手骨上，就像是一条红色的锁链，冰冷，滑腻，带来了一种极其轻微的束缚感。 　　在勾缠之间，将谢利尔的手勾勒得越发修长而具有骨干美。每一处微微凸起的骨节，都透出了一种仿佛被封印在禁制中的、隐秘的色气。 　　这条红色角响尾蛇，显然很喜欢谢利尔身上的气息，即使谢利尔的体温是一种没什么温度的微凉，作为天性喜欢追求热源的蛇，此刻却执著于与谢利尔的触碰。 　　甚至它不再只满足于手腕的勾缠，还想将滑腻的身躯钻进谢利尔的袖口，一路顺着这修长的手臂往上攀附。 　　直到窝在谢利尔口袋里睡觉的胖乌鸦，敏锐的感觉到有一股陌生冰冷的气息，正试图入侵己方的领地。 　　它的神经骤然绷起，迅速从谢利尔的口袋里飞出来，冲着这一条红色角响尾蛇龇着嘴，骂骂咧咧：“臭蛇流氓蛇滚滚滚滚呀！” 　　听到胖乌鸦的哑哑哑的乌鸦叫，小红蛇像是被抓包一样瞬间停下动作。 　　谢利尔笑了笑，用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抵住了小红蛇的脑袋：“小家伙，你该回去了。” 　　他半阖着眼，暗金色的瞳孔中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轻浅的语调在这被阳光照射的阁楼里，有一种别样舒缓的性感。 　　小红蛇支起上半身盯着谢利尔看。 　　像是在衡量着什么。 　　毫无疑问，这是一条极通灵性的蛇。 　　谢利尔慢条斯理的重复了一遍：“回去。”他的声音依旧散漫随意，只是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这条红色的小角响尾蛇这才从谢利尔的手腕上滑落，然后顺着沙发的扶手，利落地爬出窗棂外。 　　角响尾蛇的爬行速度很快，这种被蛟蛇一族专门用来传递信纸的红色种，更是角响尾蛇中的最具智慧的存在。 　　按照它的爬行速度，二十分钟，就会回到西勒街的“杂乱无序的书屋”。 　　而事实，也确实如谢利尔所预料的那般。 　　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分钟。 　　红色的角响尾蛇回到了西勒街的书铺里。 　　迈卡坐在最角落的沙发上，朝着这条送信的角响尾蛇伸出手。 　　角响尾蛇顺势爬到他的掌心，恭敬地将上半身匍匐。 　　迈开将手虚放在这条角响尾蛇的头部，下一秒，暗紫色的幽光从他的掌心散发出来，将角响尾蛇的头部完全包围。 　　他开始用“视现”读取画面。 　　透过响尾蛇的视角，迈卡最先看到的是谢利尔坐在沙发上的侧脸。 　　线条分明，完美而无可挑剔，皮肤在光晕的漫洒下，有种通透如玉的白。 　　再然后，随着红色角响尾蛇当时一寸寸的移动，他看到了黑发青年那骨节修长的手指，以及那细腻圆润的嫩白指尖。 　　而接下来的画面里，就是被纯白的绷带贴合勾勒的手背经络和血管。 　　这一段段微微凸起的青筋线条，在这几乎是近在咫尺般的视角之下，无端透出了一种有些暧昧的旖旎。 　　迈卡看着看着，莫名就感觉到几分燥热。 　　或许是因为读取的画面是蛇的视角，有那么一刹那，他竟然有一种自己就是这条角响尾蛇的错乱感。 　　而等他看到这条角响尾蛇试图钻进谢利尔的衣袖里时，更是下意识抿紧了双唇，忽然变得有些紧张。 　　好在之后的画面，很快就回归到了正常的角度。 　　就这样，直到画面里的黑发青年，用那双带着几分笑意的暗金色眼眸，凝着“它”说出回去的时候，迈卡才停下了“视现”读取。 　　暗紫色的光晕从迈卡的掌心渐渐消散， 　　视现能力的负荷，让这条红色角响尾蛇陷入了短暂的沉睡。 　　迈卡看了一眼这条去蜷缩在他掌心沉睡的小红蛇，明明他现在已经停止了画面读取，脑海里却仍旧还浮现着刚才那些画面。 　　迈卡闭上眼，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其实他猜到了黑发青年应该能通过占星神术算到兰斯林的事实动向。但是即使推测出这个结果，他还是选择写下了那一张信纸，并用角响尾蛇递送过去。 　　至于为什么会这么做。 　　迈卡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做出的这个看起来有些多此一举的行为，是因为秉着一种交易公事公办的原则，还是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就是想借由传递信纸，以角响尾蛇的视角见一见对方。 　　或是两者都有吧。 　　迈卡这么想着，想让自己躁动的心绪平复下来。 　　然而即使他有意去克制，却并没有减缓。 　　迈卡想到了什么，眉头微皱，将沉睡的小红蛇放到一旁，然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一处木柜前，动作利落的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红栖木雕刻的小盒。 　　小盒子里装的是抑制发热期的甘草。 　　生活在水下王国的蛟蛇一族，和人鱼一族一样，在成年之后，会在冬春交替的时节，进入一年一次的情潮期。 　　情潮期最多持续一个月，最少持续七天。 　　在这个段时间里，蛟蛇一族和人鱼一族如果不及时吃下抑制性甘草，就很容易失去理智，陷入想象交配的原始冲动中。 　　这区别于深蓝之海大多数种族的、春夏之交的交配季节。 　　按照时间，他至少还有一个半月才会到发热期，但是刚刚那股从体内蹿升的热意与躁动，很明显是发热期即将来临的前兆。 　　这是因为神经受到了与情念相关的刺激，从而使得情感上的起伏，引发出热潮共鸣的震动。 　　想到这，迈卡暗紫色的竖瞳顿时加深了。 　　他从盒子里拿出一片甘草，面无表情地放在嘴里咀嚼。 　　刺鼻的苦涩味里混杂着一股极淡极淡的薄荷味，在他的舌尖缓缓萦绕。 　　直到他将正片甘草咀嚼完之后，那股从他冰冷的血液里升腾的热意，才渐渐消退。 　　随后，迈卡走出书铺，站在门口，看向了希干区的方向。 　　希干区是精灵国的最外围，那是外来者进精灵国必经的区域。 　　这个时间点，兰斯林和另外两个海獭战士应该已经住进了星辰塔。 　　想到兰斯林，或许是因为刚刚那突然被诱发的热潮期，迈卡的心里，莫名产生了一丝隐约的不安。 　　没有谁比他更了解兰斯林的疯性，不可否认在专心于王权的统治时，兰斯林是一位优秀的深海之主。 　　但是大不多数时候，兰斯林就是一个阴晴不定的疯子，他的血液里，就充斥着一种肆意又狠戾的疯狂。 　　迈卡将脖颈上挂着的一个彩螺取下，静静地看了几秒后，将他慎重放在自己的眉心。 　　感受着海螺冰冷的触感，他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伟大而仁慈的神…… 　　怜悯而自由的光明神啊，愿这一次，您能听到我的祈愿。 　　希望我应下的这一笔交易。 　　能让远在深渊的迈奇，真正得到赦放，不再受牢狱的折磨。 　　…… 　　屋舍的阁楼里。 　　谢利尔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挂满了鲜花的街道，脑海里想着这第三位光明神化身。 　　按照谢利尔作为魔镜所了解到的信息，兰斯林必然不可能会安安分分地待在星辰塔。 　　不过，他应该也不会什么都不做，就贸然离开那道不会上锁的门，让自己接下来在精灵国的行动受到限制。 　　兰斯林是一位相当聪明的掌权者。 　　他虽然疯，但是该有的谋略心机一样不少。 　　作为光明神三个化身之中，隶属于“混沌”阵营的存在，兰斯林代表着绝对的权势。 　　同时，他作为海底王国的最高统治者，比谁都擅长权利的争斗，更比谁都明白身处高位所能带来的便捷。 　　他喜欢玩，喜欢刺激，喜欢追求独一无二。 　　算是很典型的混沌乐子人。 　　从某方面来说，谢利尔觉得这位化身喜欢看热闹这一点，和他还是有一些微妙的相似。 　　不过谢利尔并不热衷于制造热闹。 　　而兰斯林，偏爱将平静的海面搅扰出巨大的浪花与漩涡。 　　言归正传。 　　兰斯林很会根据当下的情况和局势，随机应变。 　　他不想住在星辰塔浪费时间，十有八九会选择直接亮出身份，利用这份权势行方便之事。 　　以深蓝之海中、水下王国的最高统治者的身份，要求面见精灵王，将这次纯纯私心的玩耍之行，上升到政治外交层面，借此脱离必须在星辰塔待上三天的规定。 　　所以没什么意外的话，这位光明神的灵魂化身，在日落之前，就能到达王城中心，并在与精灵王吉尔吉斯进行基本的面谈之后，共进晚餐。 　　当然，如果谢利尔的预测没有出现偏差，这次晚餐，也会有他们这几个外来者的一份。 　　这么想着，谢利尔用手指轻轻戳了戳胖乌鸦的脑袋：“小黑，今晚应该能吃到大餐。” 　　停在谢利尔肩膀上的胖乌鸦闻言，拍了拍翅膀，眼睛里冒出亮闪闪的激动之光。 　　谢利尔说是大餐，那肯定是非常多的美食叠加到一起的大餐。 　　胖乌鸦吞咽了一下口水：“想吃！” 　　谢利尔笑了笑，“不仅有大餐，应该还有热闹可以看。” 　　胖乌鸦顿时更兴奋了，迫不及待地问：“是不是三花猫大战五松鼠！” 　　谢利尔问它：“想看吗？” 　　胖乌鸦猛点脑袋：“想看。” 　　谢利尔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日落之后，就可以出发了。” 　　……… 　　时间分秒流逝。 　　当太阳从天空落下，只在天边余下一抹红云之时，谢利尔和利森维恩他们一起，坐上了精灵王派来的马车。 　　这次的马车很宽敞，豪华大气，足足有十个座位。 　　谢利尔加上利森维恩他们，一共六个人，再算上哈维与哈林这对双生王子，都还剩下两个空位。 　　马车内很安静。 　　唯有由翡翠绿宝石打造的柳条珠帘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响。 　　哈林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斜对面的谢利尔。 　　眼神热切欢喜，像灼灼骄阳。 　　与哈林过于外放的眼神相比，哥哥哈维的目光要克制和内敛许多。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但是哈林不刻意模仿的时候，谁是哥哥谁是弟弟还是很容易分辨出来。 　　坐在哈林对面的阿莱尔，与罗拉他们暗自交换了眼神之后，率先开口打破了马车内安静的氛围：“我们也一起去吃，真的没问题吗？” 　　事实上，他们在打探完消息返回屋舍的路上就听说了，是有一位深蓝之海的大人物来到了精灵国。 　　原以为这一切与他们没什么关系，结果十分钟前回到屋舍的时候，他们就看到站在谢利尔身旁的这两位王子殿下。 　　紧接着，这两位王子殿下就告知他们，精灵王邀请他们几人去往宫殿用餐。 　　而后，他们还没有弄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更没有机会问全知的谢利尔是否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的事，就在哈维的示意下，坐上了这辆通往宫殿的马车。 　　总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阿莱尔眼睫微动，看向哈维的眼神里闪过一抹思索。 　　哈维见阿莱尔这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微微一笑道：“请不用多想，把它当成是一场普通的聚餐就行。” 　　怎么可能不多想呀！ 　　阿莱尔在心里回了一句，然后将目光转向了谢利尔，眼神里像是有十万个为什么想问。 　　他想问那位来自深蓝之海的大人物是谁。 　　还想问为什么他们也要一起去吃饭。 　　总之，就是有好多好多的疑问。 　　察觉到阿莱尔的视线，谢利尔扫向他，暗金色的眸子里含着一抹盈盈散散的笑意，学着哈维的口吻，对阿莱尔说道：“嗯……把它当成是一场普通的聚餐就行。” 　　阿莱尔听出了谢利尔的调笑，撇了撇嘴，嘴里轻声嘟囔了一声：“……不想听复读……” 　　谢利尔闻言，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些。 　　哈维看了看谢利尔，又看了看阿莱尔，心里多少有些羡慕这个少年与谢利尔这种自然相处的模式。 　　不过…… 　　他最羡慕的还是利森维恩…… 　　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哈维就感觉到了，对方与谢利尔之间，有一种无法被第三者插足的氛围。 　　这种无形之中所形成的氛围，仿佛将周围的一切都排斥在外。 　　只有关系特殊的双方才能做到这一点。 　　而除了利森维恩。 　　哈维还想到了大神官希克斯。 　　大家都在传大神官和黑发明珠互相喜欢，并打算在花环节到彩虹桥宣誓。 　　大神官否认了这个谣言，却没有否认自己心悦黑发明珠。 　　自己与大神官相比，实在差得太多。 　　想到这，哈维的情绪忽然变得有些低落。 　　坐在哈维旁边的哈林，感受到自家双生哥哥的情绪，发出了一声轻啧。 　　优柔寡断，自己不去争取，还一天天盯着他美名其曰不让他在谢利尔面前乱来。 　　…… 　　由于用餐的宫殿距离谢利尔他们所住的屋舍并不远，不过五分钟，几人穿过一处串着水晶珠帘的拱形石门，来到了目的地。 　　入目的是一处装横格外雅致的半封闭式的穹顶庭院。 　　比谢利尔他们上一次用餐的那个花园还要更精巧秀丽。 　　花香与草木的气息在空气中萦绕。 　　是一种闻到鼻尖里，就能让人心情放松下来的自然之气。 　　四周雕刻着许多美丽的雕塑，与各种斑斓的花木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充满丰富生命力的色彩。 　　由纯白大理石铺成的地面，明亮清透，雕刻着浮花的白色灰泥墙上，挂着像是翅膀一样的水晶烛灯。 　　不远处的喷泉泠泠洒洒，像翻涌的浪花，组成了一波又一波漂亮的水柱。 　　在喷泉的右侧，有一处白桃木搭成的圆顶凉亭。 　　凉亭内，大理石砌成的棋桌旁。 　　精灵王与一位蓝发青年相对而坐。 　　相比起精灵王端正挺拔的坐姿，蓝发青年坐得非常随意。 　　他单手撑着太阳穴，眼睫微垂，侧脸的轮廓分明清晰，额前略长的发尾在细风中飘动，隐隐遮住了一部分淡蓝色的眼瞳。 　　棋桌上。 　　黑棋与白棋分庭抗礼，双方的战马和象车严密无缝的保护着各自的王棋。 　　走在最前方带路的哈维与哈林停下脚步。 　　他们看向正准备走出下一步的精灵王，同时喊了一声：“父亲。” 　　听到这对双生子的声音，精灵王停下手中的动作，朝这边看过来。 　　在看到谢利尔他们之后，精灵王温和地笑起来，“来了啊。” 　　他这话一说完，蓝发青年也侧过头，看向这边。 第57章 　　他略显狭长的眼眸淡淡地扫过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谢利尔。 　　落日的余晖似乎格外偏爱这个黑发青年。 　　在他的墨一样的发丝间，落下了细腻的浮光。 　　他站在几人之中，肤色雪白，身形修长，有一种不融于光明的耀眼。 　　光晕穿插而下，打在他挺直的鼻梁上，连同着那一颗精致的小痣，勾勒出一层淡淡的阴影。 　　他暗金色的狐狸眼微微上翘，眼尾秾艳，像细旋的小钩子，投影出浅浅的明暗。 　　这一刹那间，兰斯林仿佛看到了一种比深海还要莫测的深邃。他原本还有些倦懒的神情，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远高于期待值的欣喜。 　　在来精灵国的路上，兰斯林有设想过被精灵称为黑发明珠的青年，是怎样一副长相。 　　精灵一族的容颜在所有族群中最为拔尖。 　　能被面容姣好的精灵视为美丽的象征，那必然有着极其优越的外形。 　　但是无论再好看，也只是一个人类。 　　所以比起独一无二的黑发明珠，他更感兴趣的，还是传说中无所不知的魔镜。 　　毕竟魔镜可以直接抢夺，如果价值足够，就可以在抢夺之后直接收藏起来。但是人类的个头太大，显然不能像物品一样方便抢夺，更不具有收藏的价值。 　　即使再好看，也不能随身携带，偶尔摸出来观赏观赏，也无法像物品一样被放在展示柜里。 　　但是现在，兰斯林突然改变主意了。 　　物品终究是没有情感变化的死物，再好看也永远是一成不变的。 　　而人类，是鲜活的，灵动的，会展露出各种情绪，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会带来意料之外的惊喜。 　　如果是这个黑发青年，把他抢夺过来，一定比他以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还要刺激。 　　兰斯林浅蓝色的重瞳里，浮现出一抹不加掩藏的掠夺之意。 　　他并不刻意收敛，直白地将情绪袒露出来。 　　根本不在意可能会产生的一切影响。 　　他的长相本就是那种较为阴郁的类型，肤色苍白，眉眼恹恹，是很颓靡的俊美。面无表情的时候，让人觉得有些厌世，然而一旦外露情绪之后，就有一种不顾一切的疯魔感。 　　随心所欲，肆意妄为。 　　单看外表，很难想象他是掌管着整个水下世界的深海之主。 　　但他又确确实实拥有着这样的能力。 　　此刻，他看向谢利尔的眼神，就像是找准了猎物就会死咬着不放的凶兽，透着一种目的明确的侵略性。 　　而这样的眼神实在很难让人忽视。 　　存在感强得让人装作没看到都难。 　　利森维恩眉头微皱，在谢利尔看向兰斯林之前，不着痕迹的挪动了一下身形，阻断了双方的视线。 　　兰斯林的目光冷了一瞬，对上利森维恩锐利如刀锋的眼神，他淡蓝色的重瞳危险地眯了眯。 　　不过很快，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带着嗤意的轻笑，就收回了目光，转而对精灵王吉尔吉斯说道：“看来可以用餐了。” 　　精灵王笑起来：“当然，我亲爱的兰斯林。” 　　事实上，将兰欧大陆这几位外来者喊来一起用餐，就是这位深海之王提出来的。 　　精灵王并没有刻意询问原因，不过从兰斯林刚刚那眼神里，不难猜到对方应是对黑发明珠产生了好奇。 　　……… 　　用餐的地方是在喷泉的后方。 　　华丽的餐桌上，已经被精灵侍女们摆好了开胃的餐前小食。 　　透明的玻璃杯里装上了香醇的清酒，用茉莉花装饰的白蜡烛台，在火焰燃燃间，精致而富有风雅的格调。 　　在长桌的侧方，坐着七个精灵少年组成的交响乐团。他们的手中拿着七种不同的乐器，做好了随时奏乐的准备。 　　精灵王看向众人：“都落座吧。” 　　话落之后，他率先做到了长桌的主位。 　　按照兰斯林的身份，他应该坐在精灵王的正对面。 　　但是他并没有走去那个位置，而是在谢利尔入座之后，特意坐到了谢利尔的对面，也就是精灵王的右侧一排。 　　精灵王吉尔吉斯愣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末了，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小声询问了一下哈维：“希克斯什么时候来？” 　　哈维是先去通知的大神官希克斯，然后再去接的谢利尔他们。 　　此刻，面对自己父亲的询问，他根据希克斯当时给出的回复，估算着希克斯那边的时间，压低声音道：“大概还需十分钟。” 　　精灵王点点头：“你也入座吧。” 　　在精灵王与哈维说话间，兰斯林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谢利尔的身上，三花猫坐在兰斯林的双腿上，也伸着脖子好奇地盯着谢利尔瞧。 　　一人鱼一小猫的眼睛，都是淡蓝色，两双眼瞳静静看着谢利尔，有一种莫名的和谐。 　　谢利尔抬了抬眼皮，看向了兰斯林。 　　这是他从进庭院之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将目光放在这位光明神的化身身上。 　　四目相对的这一瞬间，兰斯林对着谢利尔露出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我叫兰斯林。” 　　他率先开口介绍了自己，利落分明的唇线扬起一抹弧度，浅蓝色的重瞳里倒映着谢利尔漂亮的面容：“谢利尔，你比我想象得还要好看。” 　　他直言夸赞着，十分自然的叫出了谢利尔的名字，态度熟络得好似与谢利尔已经认识了很久一样。 　　作为来自兰欧大陆的外来者，谢利尔他们的名字在精灵国并不是什么秘密，特别是被称为黑发明珠的谢利尔，根本无需刻意打听。 　　一路上，兰斯林就听到不少关于他的谈论。 　　而伴随着谢利尔这个名字一同出现的，还有希克斯和利森维恩这两个名字。 　　当然这两者之间，出现频率更多的，还是前者。 　　希克斯他还没有见到，暂且不提。 　　而这个利森维恩。 　　兰斯林瞥了他一眼。 　　看得出来，对方对他的排斥感很重。 　　而他自己，也同样如此。 　　利森维恩的目光冷冷射向他，身上散发着一种锐利的寒意。 　　兰斯林淡蓝色的眼瞳里也泛着幽冷的暗光。 　　一道是如利剑一样的肃杀，一道是宛如深海吞没的压抑。 　　剑拔弩张的氛围在餐桌上萦绕，让原本的气氛变得紧绷起来。 　　精灵王吉尔吉斯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他看了一眼兰斯林，又看了一眼利森维恩，最后又看向谢利尔，眼眸里划过一抹思量，转瞬即逝。 　　下一秒，他抬了抬手，示意早已经准备好的交响乐团可以开始奏响音乐了。 　　指挥官点点头，行了一个礼之后，转过身面朝着七位精灵乐师，动作优雅地挥动起手中的指挥棒。 　　刹那间，一道舒缓悠扬的旋律在空气中缓缓飘散开来，像林间开放的山茶花，温温然，沁缓心魂。 　　于瞬息之间，就吹走了原本紧张的气氛。 　　喷泉池里的水有规律地淋洒着，滴答滴答的水珠在夕阳的余晖里，泛出了一种彩色的光泽。 　　容貌秀丽的精灵侍女们，踩着音乐的节拍迈着舞步似的轻盈步伐，将一盘盘新鲜出炉的食物端上桌。 　　千层酥、巧克力卷饼、涂着少量鸡肝酱的烤面包、配蜜瓜的生火腿、以及红酒醋烤鸭等等。 　　每一盘都很精美，摆在长桌上，琳琅满目。 　　一看就很勾食欲。 　　如果不是长桌足够长，宽度又足够宽，怕是根本就放不下这么多美食。 　　精灵国并不讲究食不言，但是此刻，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谢利尔注意力全在这些美食上。 　　光明神的化不化身什么的，都被他先暂时放在一边。 　　他并没有理会兰斯林的目光注视，而是拿起刀叉，准备先切一块千层酥尝尝味道。 　　只是他的刀叉才刚刚碰到盘子里的千层酥。 　　就感觉到脚踝处被什么东西轻轻缠绕住了。 　　有些湿润，黏滑，很冰冷，透着一种具有几分延展韧性的坚硬。 　　像是蛇一样，慢慢搅紧，慢慢收拢。 　　又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磨蹭。 　　是兰斯林的鱼尾。 　　深蓝色的、形状漂亮规整，层层分明，在水下的时候会散发着幽冷的细碎光泽。 　　谢利尔拿着刀叉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始作俑者。 　　谢利尔知道人鱼一族在上岸之后，鱼尾会变成双腿，而鳞片，则能幻化成各种他们想化成的裤与鞋。 　　但谢利尔实在是有些没想到，兰斯林会如此大胆，竟然就在这样的餐桌前，在大家都在的情况下，直接将桌下的双腿变成了鱼尾，用细长的尾部，缓慢地勾缠着他的脚踝。 　　确实是一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疯子。 　　见谢利尔终于又搭理了自己，兰斯林纤长直垂的眼睫微微眨动，唇角荡开一抹愉快的、有些坏坏的笑意。 　　而他尾部的动作，并没有因为谢利尔发现了自己就有所收敛，反而像是更来劲似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谢利尔，滑冷的尾部也开始圈着谢利尔的双脚，渐渐往上游移。 　　他的速度很慢，有一种随性又慢条斯理的感觉。 　　行动间，那淡蓝色的重瞳在烛灯的光影照耀下，流转着一种非常纯粹的肆意和野性，不受任何的拘束，打破着所以常规。 　　像是一头兴致高涨的雄性凶兽，在逡巡着势在必得的甜美猎物。 　　但是又并不含有挑逗和情色之意。 　　就是一种对于欣喜的所有物的、充满着占有欲的亲昵。 　　像是在借此做下标记，将对方的身上都染上自己的气息。 　　又像是一种对囊中之物的细致估量。 　　只不过别人用的是眼睛审视，又或者是用双手触碰，而他，是直接用与感官神经直接相连的鱼尾，一点点摩挲，一点点圈缠，一点点入侵。 　　在这张由餐布遮住的长桌下。 　　在随时可能被在场的其他人发现的情况下。 　　追寻着这种不为人知的隐秘刺激。 　　谢利尔有些想笑。 　　而他也确实笑了一声。 　　很轻浅的笑声，悦耳磁性，比缓缓奏响的旋乐还要动听，惹得其他人都看向了他。 　　兰斯林鱼尾圈绕的动作猛然一停，眼神里闪过了一抹极短暂地错愕，显然是有些没想到谢利尔会是这样一种反应。 　　他想过对方可能会恼怒地瞪大眼睛，用眼神控诉他的无礼冒犯，又或者是羞愤的红着脸、隐忍不发，甚至可能是当场站起身，对他进行严厉的呵斥。 　　却独独没有想到，这个容貌眣丽的黑发青年只是这么极轻的笑了一下，不急不躁，笑容散漫而淡雅，让他无法琢磨。 　　兰斯林的思维愣了愣，但很快，他看着青年唇角微勾的弧度，和眼角眉梢间还未散去的淡淡笑意，一种比之前更兴奋的情绪，伴随着他心跳的频率，开始在血液里鼓动。 　　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 　　让他觉得胸腔都慢慢热起来。 　　为了缓解这份上涌的情绪，兰斯林不禁拿起面前的酒杯，饮下一口清冽的葡萄酒。 　　然而微酸微甜的酒液，顺着他的舌尖流进喉咙。 　　口感很好，却不够辛辣。 　　不够浓烈。 　　他喉结滚动，吞咽了一下。 　　他想再做点什么。 　　想看到黑发青年的脸上露出更多的表情。 　　羞赧的，愤懑的，怎样都好……！ 　　兰斯林舔了一下被葡萄酒浸润的唇角，看向谢利尔的眼神变得幽深起来。 　　下一瞬，他桌下的鱼尾，再次有了动作。 　　幽蓝色的鳞片磨蹭着谢利尔的小腿肚，然后一路来到了谢利尔膝盖上方一点的大腿位。 　　而在做这些的时候，他的视线也一直没有从谢利尔脸上移开。 　　谢利尔秀挺的眉微微挑了挑，随手放下了手中的刀叉。 　　利森维恩见状，似有所感般，在谢利尔和兰斯林之间来回扫了一遍。 　　兰斯林的眼神让他眉头皱起，他看着谢利尔流畅漂亮的侧脸，压下心底涌起一丝的不安和焦躁，问道：“怎么了？” 　　谢利尔略微偏头，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利森维恩，对上了利森维恩琥珀色的眼眸。 　　琥珀，是最通透干净的颜色。 　　在光晕下，清清泠泠，能非常清晰的倒映出被他注视着的人的模样。 　　这样的一双眼睛长在利森维恩的脸上，让他明明是代表着“恶”的阵营，也依旧有一种直然冰冷的纯粹感。 　　是很另类的乖。 　　相较之下，坐在他对面这位…… 　　谢利尔眼睫动了动，收回了放在餐桌上的一只手。 　　而后。 　　他的手指下移，用微凉细腻的指尖，在兰斯林的鱼尾尖端，不轻不重地刮动了一下。 　　感受到兰斯林这一刹那间，身体微微凸生的颤栗，谢利尔回答着利森维恩… 　　“没什么，只是突然不想这么急着用餐了。” 第58章 　　利森维恩闻言，利落分明的唇微微翕动，心里的那一丝不安让他还想再说点什么，然后还没开口，谢利尔就已经收回视线。 　　利森维恩垂着眼，浓长的睫毛遮住了眸底的情绪。 　　他克制着内心的低郁，垂在身侧的手不禁握紧成了拳，手背上靛青色的血管纹路，也随着凸显的青筋，变得清晰可见。 　　一旁的阿莱尔看了看利森维恩，又看了看谢利尔，最后又看了看对面的兰斯林，也想说点什么，只是还没发出一个字音，就被尼克拉了拉手腕。 　　尼克冲阿莱尔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嘴。 　　阿莱尔抿紧双唇，他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该说话。 　　对面这个叫兰斯林的蓝发青年，身份明显很不一般。而坐在主位上的精灵王，也不知是有什么思量，显然也没有要干预什么的意思。 　　这顿晚餐，他们这几人只用好好吃桌上这些美食就好。 　　毕竟，他们仅仅只是赛奥王后雇来辅助利森维恩得到光之神杖的雇佣兵。 　　其他的，不该掺和、也不能掺和。 　　阿莱尔有些不甘。 　　这种不甘源于他永远也无法像利森维恩那样靠近谢利尔。更源于这样的氛围，他连说话表态的资格都没有。 　　罗拉看出了阿莱尔的情绪，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不甘心的人，又何止是阿莱尔一个。 　　想到这，她瞥了一眼沉默不言的拉格伦，又用余光默默瞟向哈维和哈林这一对双生子。 　　明月皎洁，高悬于天际，被所有生灵仰望。 　　而黑发青年，并不是如明月那样的清冷和沉静，却又远比明月更耀眼，更遥不可及。 　　谢利尔并没有在意阿莱尔等人。 　　此刻，他暗金色的眼眸浮现着一抹不可明辨的浅淡笑意，好整以暇地看向正对面的兰斯林。 　　因为他刚刚的动作，兰斯林的眼睛舒服地眯了眯，他的尾部就这么贴着谢利尔，似乎在回顾着方才的那种意料之外的愉悦感。 　　在桌面烛台的光影下，他那双淡蓝色的眼瞳周围，又被附着了一层漂亮的光圈。 　　原本并不是特别明显的重瞳，也在这个时候显得越发分明而清晰。 　　作为人鱼一族。 　　虽然兰斯林的鱼尾能化成双腿上岸，但是在陆地的时候，如果将双腿变回鱼尾，对于水的渴望就会成倍增多。 　　无论是体外，还是体内。 　　也正因为这样，明明前几秒，他才喝了葡萄酒，结果那刚被酒液浸润没多久的薄唇，就又变得有些干燥。 　　兰斯林的喉结动了动，再一次端起酒杯饮下一大口葡萄酒。 　　而后，他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谢利尔。 　　而他的鱼尾，在因为谢利尔刚刚那一下猝不及防的轻刮、而凸生起微微的颤栗之后。 　　这会儿，就像是在渴求更多的触碰和更刺激的回应一般。 　　开始在谢利尔的手背轻滑，轻蹭。 　　那尾部边缘处，像缥缈的丝带般的鱼摆，在谢利尔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来回飘动着。 　　似流水，隐隐透出几分细绵绵的悱恻感，轻柔地滑过谢利尔手指与手指间的缝隙。 　　他这样的尾部动作，带着一种循循善诱般的讨好之意。 　　但他看向谢利尔的眼神，又充满着与动作截然相反的……掠夺和侵略之气。 　　除此之外，还夹杂一丝并不明显的挑衅。 　　在谢利尔半阖了一下眼眸后，他更是露出了有些坏坏的肆意笑容，牙齿两侧那微微凸尖的小虎牙，也隐隐可见。 　　人鱼一族作为深蓝之海中，战斗力最强的种族，他们的力气很大，战斗形态时，手掌的指甲非常锋利，甚至能刺破钢筋，皮肤的韧性也可以达到刀枪不入的程度。 　　除此之外，他们牙齿的咬合力也相当惊人。 　　是海下王国里，咬合力最强的族群。 　　谢利尔看了眼兰斯林那洁白的虎牙，又抬眸看了眼他眸中不加收敛的凶光。 　　而兰斯林尾部摆动的动作，也因谢利尔朝他看过去的视线，从原本的缓慢逐渐加快。 　　一下又一下。 　　如此往复了几次后，谢利尔的指尖，就被兰斯林的鱼尾弄得有些湿淋淋的。 　　手背上缠着的绷带，也有了被浸湿的迹象。 　　谢利尔眉梢微扬，下一秒，就着这被兰斯林的鱼尾弄得有些黏答答的指腹，再一次在兰斯林尾部的敏感处刮动。 　　这一次，他用了些力道。 　　接着就开始慢慢摩挲。 　　然后用掌心握住了鱼摆尖端。 　　随着谢利尔的动作，兰斯林的鱼尾不自觉地绷起来，很轻微的……一颤一颤。 　　他的耳根染上了烫意，原本看起来有些恹恹阴郁眉眼，也享受的半眯，在轻颤的眼睫下，从颓靡变成了一种沉醉似的糜热。 　　但这对于兰斯林来说……不够…… 　　还不够…… 　　因为很快，兰斯林又感到了渴，很渴。 　　他的身体就像是突然被放在了干燥的沙滩之上，在灼灼的阳光下升腾，需要更多起伏的水浪去滋润。 　　坐在谢利尔旁边的利森维恩，敏锐的注意到兰斯林的变化，他英挺的剑眉皱了皱，随即又看向谢利尔：“我……” 　　然而，他才刚发出一个字音，斜对面的兰斯林就第三次端起了酒杯。 　　不过这一次，兰斯林不再像前两次那样，只饮一口。而是微仰着脖领，非常迅速的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从谢利尔这个角度，能非常清晰地看到他那随着吞咽而上下滑动的喉结。 　　除此之外，在他脖颈的皮肤上，靠近动脉的位置，还能隐隐看到一种浅金色的、很细微的漂亮光斑。 　　是鳞片的纹路，又像整齐的贝壳。 　　分布均匀流畅，有一种若隐若现的、异域的美。 　　兰斯林的速度很快，几秒的时间，就将一整杯葡萄酒都喝下了肚。 　　在感到些许缓解之后，他看向坐在对面的黑发青年。 　　谢利尔唇角勾了勾，停下动作，不急不慢地用手帕擦拭着被兰斯林的鱼尾弄湿的手，对他轻轻笑了笑。 　　很轻浅的笑，带着几分促狭和淡淡的不屑。 　　兰斯林看懂了。 　　这是对方在回应他刚才的那一丝挑衅。 　　明明他一开始是想让对面这个黑发露出各种惊慌无措的表情，结果最后，对方并没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整个状态可以说是游刃有余，反倒是他自己，被对方弄得渴意连连。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就像瘫软的泥泞一样。 　　现在稍微一想，这一切看似由他开始，由他主动，主导权却似乎从始至终都在对方的手中。 　　有意思…… 　　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兰斯林收回鱼尾，不禁笑起来。 　　利森维恩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他盯着谢利尔的手看了两秒，随后又将目光移向谢利尔的桌下方向。 　　他眸光微闪，眼神瞬间凌厉：“桌下有……” 　　“喵……” 　　一道软糯的猫咪叫，突然打断了利森维恩的话语。 　　利森维恩一顿。 　　只见下一秒，从谢利尔的座位下方，钻出来了一个毛茸茸的猫脑袋。 　　三种花色的小猫，眨动着圆溜溜的浅蓝色眼睛，长长的胡须翘了翘，又叫了一声：“喵……” 　　末了，三花猫纵身一跃，跳到谢利尔的双腿上，然后支起上半身，将两只前脚搭在谢利尔的手腕，用脑袋蹭了蹭谢利尔的手背，又伸出舌尖乖巧地舔了舔谢利尔的指尖。 　　谢利尔微微垂眸，看向这只三花猫。 　　注意到谢利尔的视线，三花猫胡须一翘，和兰斯林一样的眼睛非常灵性地转了转，然后冲着谢利尔喵了两声。 　　这声音暖糯可爱，带着些许憨憨的鼻音，听得旁人的耳中，仿佛有一种心都融化的感觉。 　　夹子猫。 　　窝在谢利尔口袋里的胖乌鸦如实点评道。 　　确实是夹子猫。 　　谢利尔就像是知道胖乌鸦在想什么一样，在心里回了一句。 　　就他所了解到的，这只三花猫并不是普通的宠物，真实的战斗力堪比一只成年的雄性狮子。 　　平时的叫声，也不是这样子的。 　　不过谁能拒绝一只故意撒娇的三花猫呢。 　　谢利尔什么也没说，放任了这只小猫的动作。 　　坐在谢利尔对面的兰斯林见状，单手托腮，笑盈盈的说道：“巴特不能乱舔哦。” 　　他慢条斯理的补充：“不能再舔湿了。” 　　这个“再”字，用的很巧妙，就像是在告诉在座的用餐者，黑发青年的指尖是被可爱的小猫咪舔湿的。 　　谢利尔暗金色的狐狸眼微微上翘，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一声。 　　下一秒，他看向坐在主位的精灵王：“这一桌的美食虽好，但是还少了一样。” 　　精灵王闻言，瞬间被勾起了好奇，顺势问道：“哦？少了什么？” 　　谢利尔笑道：“生鱼片，一片一片剐下来的那种，最为新鲜。” 　　精灵王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亲爱的黑发明珠，你这话说得实在有趣。” 　　他转而看向兰斯林：“噢，兰斯林，我最尊贵的伙伴，你是如何看的？” 　　兰斯林的眉梢凌凌挑起，他的目光注视着谢利尔：“喜欢生鱼片的话，那就跟我去深蓝之海，那里可太多了。” 　　“是吗，”谢利尔淡笑着：“看来如果是要在这里吃上生鱼片，就需要下一番功夫了。” 　　话落，谢利尔用指尖碰了碰还在自己腿上的三花猫：“该从我身上下来了。” 　　名为巴特的三花猫就像是听懂了谢利尔的话语一般，回应似的喵喵叫了两声。 　　一旁的利森维恩看了眼这只三花猫，又看了一眼谢利尔的指尖，皱起的眉头并未舒展。 　　虽然看起来谢利尔的手指似乎是被这只三花猫舔湿的，但是直觉告诉利森维恩，这其中肯定还有什么。 　　而且刚刚那一番对话，也绝非是一时无聊的随意言谈。 　　他目光冷冷地看向兰斯林，琥珀色的眼瞳锐利如寒潭，带来了一种无声的压迫。 　　感觉到利森维恩侵袭而来的锐冷，兰斯林顿了顿。 　　随后，若无其事般对着自己的宠物三花猫说道：“巴特，回来吧。” 　　背锅侠三花猫喵了一声，又用毛绒的脑袋亲昵地拱了拱谢利尔的手，像是在告别的一般，这才迅速返回到兰斯林这边。 　　它利落地跳到兰斯林的双腿上，抬着脑袋望向兰斯林，尝尝的胡须向上翘了翘，又骄傲地挺了挺胸脯，像是在为自己背了一口大锅而邀功。 　　兰斯林唇角一扬：“很乖，一会儿再喂你。” 　　话落之后，一旁的精灵侍女也来到他身旁，在他见底的玻璃杯中重新斟满了清甜甘美的葡萄酒。 　　这时，精灵王吉尔吉斯又再次看向兰斯林，语气友好亲和：“看来这葡萄酒还算合你的口味。” 　　兰斯林闻言，不禁用舌尖轻轻顶了顶牙根，像是在回味着清醇的酒香，又像是在借此回味着其他：“当然。” 　　他的视线朝着谢利尔这边轻轻扫去一眼，特意补充了一句：“很合口味。” 　　虽然酒其实不够辛辣，不够烈。 　　但是有意外的惊喜。 　　精灵王吉尔吉斯注意到兰斯林的眼神，微不可察的顿了顿。他睿智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思量后，略微点头，客套有礼的回道：“那便好。” 　　末了，他又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黑发青年，估算了一下时间，压低声音问双生子中的哥哥哈维：“希克斯应该也快到了吧。” 　　哈维回道：“应该已经到宫殿了。” 　　精灵王点了点头。 　　兰斯林端起重新被精灵侍女斟上的葡萄酒，轻轻摇晃着杯中深紫色的酒液，看着这葡萄酒液缓缓荡开出一层浅浅的波澜，他随口说了一句：“看来贵国的大神官挺忙。” 　　精灵王也端起面前的精致酒杯，动作优雅的喝了一口香醇四溢的葡萄酒：“临近花环节，我们可敬的大神官总是会辛劳一些。”他的语气幽默风趣又不失气度，说话间也并没有什么架子。 　　兰斯林挑了挑眉，因为对于希克斯并不感兴趣，所以不打算再接这个话题。 　　精灵王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这句话说完之后，就没再提及希克斯，而是开始切起盘中的火腿。 　　而兰斯林，则是又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谢利尔的身上。 　　就像是有些看不够一般，他漂亮的浅蓝色眼瞳凝着谢利尔，眼尾处溢出的几分笑意，冲淡了阴郁的眉眼。 　　他修长的手轻轻抚摸着三花猫背部柔软顺滑的毛发，看着谢利尔别有深意的说了一句：“听说兰欧大陆的占星术士，能推算出许多事。” 　　“我实在太好奇了，亲爱的谢利尔，你能不能算出我的身份，能不能算出我这次是为什么而来？” 第59章 　　兰斯林这话刚说完，谢利尔还没有回答，一道沉静而平稳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精灵王反应最快，放下酒杯笑道：“看来是希克斯来了。”他立刻示意一旁的精灵侍女赶紧将座位拉开。 　　这座位在谢利尔的另一侧，靠着精灵王的左手边。待希克斯走过来之后，精灵王非常熟络的说道：“我亲爱的大神官先生，快坐下用餐吧。” 　　希克斯轻轻笑了笑，通身的气质温润清雅。 　　“晚上好，吉尔吉斯先生。” 　　希克斯作为大神官，与精灵王之间的称呼一直都是以先生来称呼对方。双方的关系与其说是君与臣，不如说是朋友。 　　这时，跟着希克斯身后进来的五只小松鼠齐声声说道：“用餐！用餐！希克斯！用餐！”它们在希克斯的脚边围着跳动，语气欢快。 　　希克斯笑着嗯了一声，入座后，偏头看向坐在左手边的谢利尔：“晚上好，谢利尔。”他的声音温柔似水，绿眸澄澈，像干净透亮的水晶。 　　谢利尔也道：“晚上好，希克斯。” 　　得到谢利尔的回应，希克斯眼中的笑意加深了一些，他又扫向在座的其他人，温和有礼的打起招呼：“诸位，晚上好。” 　　话落，他的视线在兰斯林的脸上短暂停留了半秒，“欢迎来到精灵国，来自深蓝之海的王。” 　　希克斯一来就点出了兰斯林的身份。 　　直接省去了兰斯林向谢利尔询问的推算。 　　兰斯林眼中的笑意渐渐散去，唇角有些不悦的抿起。 　　而阿莱尔他们闻言，瞳孔猛地瑟缩，均是一惊。 　　虽然他们猜到了这个兰斯林的身份肯定非同一般，但是没想到会如此尊贵，竟然是深蓝之海的水下王国统治者。 　　只是…… 　　阿莱尔几人默默打量着兰斯林。 　　总感觉这样的家伙不像是一位位高权重的统治者。 　　在他们心中，要么是赛奥王后那样的，高贵明艳、不可侵犯，要么就是精灵王这样的，幽默风趣，却又不失优雅。 　　总之无论怎样，都不会像是这个蓝发青年那样，看起来有种肆意妄为的邪气，仿佛什么都可以不顾及，只要让自己心情愉悦就行。 　　谢利尔扫了一眼阿莱尔几人，就知道兰斯林的身份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反差冲击。 　　这倒也能理解。 　　在他们的视角下，原以为神秘莫测的深海之王是一位贵气威武的君主，结果却是一位随性所欲的统治者。 　　坐在谢利尔旁边的利森维恩听到兰斯林的身份，眼眸沉了沉。 　　是深海之王，那就是人鱼。 　　而人鱼…… 　　利森维恩想到谢利尔刚刚那有些湿淋淋的指尖以及那几句与生鱼片相关的话，又想到兰斯林的神色变化，握着刀叉的手瞬间攥紧。 　　坚硬的刀叉差点就被他直接掰断。 　　好在最后，利森维恩忍住了力道。 　　只是将弯掉的刀叉放下，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帕。 　　紧接着，他站起身，走向一旁清澈泠泠的水泉。 　　精灵王有些疑惑：“这是……？” 　　谢利尔看向利森维恩正用池水打湿手帕的背影，并不意外的说道：“他应该是要给我擦手。” 　　希克斯微微一顿，“擦手？”他水绿的眸子移向谢利尔的手：“刚刚是发生什么吗？” 　　他的话音刚落，利森维恩就已经重新走回了座位：“手被脏东西沾染上了。” 　　希克斯嘴唇一抿：“脏东西？” 　　精灵王说道：“是可爱的小猫用舔舐表达了亲昵。” 　　希克斯若有所思：“是吗。” 　　他看了一眼坐在兰斯林腿上的三花猫，又淡淡抬眸看了兰斯林一眼，周身的气质依旧是温和的，只是眼神却有一种莫名的冷。 　　精灵王又喝了一口葡萄酒，语气里有些意味深长：“大家看到是这样的。” 　　在他说话间。 　　利森维恩这边，已经动作自然的扶着谢利尔的手腕，开始给谢利尔擦拭手指。 　　谢利尔并没有拒绝利森维恩的动作，任由利森维恩帮他擦拭。 　　利森维恩擦得很认真，虽然算不上特别的温柔，但是却格外细致，每一个指缝都不放过。 　　这样的擦拭，利森维恩已经为谢利尔做过三次。相比起第一次的生疏，现在的他，动作可以说是相当熟练。 　　而谢利尔与利森维恩之间，这自然而然的相处，莫名就萦绕出一种旁人无法插足的氛围。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坐在谢利尔对面的兰斯林，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嗤笑。 　　他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 　　魔镜就在这个利森维恩身上。 　　魔镜他势在必得，而这个黑发青年…… 　　他也很感兴趣。 　　而魔镜可以直接抢夺。 　　但人的话，该怎么做呢…… 　　兰斯林修长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三花猫毛茸茸的脑袋，脑海里闪过无数种思绪。 　　而同样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希克斯，则是沉默不语。他那双像湖水一样的眼睛里，倒映着烛台上微微晃动的浮光，潺潺静雅，似乎是很平然清寂。 　　除此之外，就让人看不出更多的情绪了。 　　但是旁人无法感知。 　　五只小松鼠却能感觉到希克斯的心情并不是很佳。 　　它们看了看希克斯，又看了看谢利尔和利森维恩，最后又看了看兰斯林，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锁定了输出范围：“不喜欢，鱼！不喜欢！” 　　听到小松鼠这话，坐在兰斯林腿上的三花猫巴特，高贵十足地眯了眯浅蓝色的猫瞳，投给这五只小松鼠一个轻蔑的眼神：“喵。”五只聒噪的蠢货。 　　虽然巴特只叫了这一声，但是表达的意思非常的清晰且明确。 　　五只小松鼠听不懂，却能从三花猫的神态里感受到对它们的不屑。 　　讨厌！ 　　太讨厌！ 　　这三花猫比那只胖胖的黑乌鸦还要讨厌！ 　　这五只小松鼠本身就是比较容易被激怒的性子。以往它们跟在希克斯身边，受到的都是友爱和赞美，从来没有遇到一件不开心的事。 　　它们一直被精灵们的善意围绕。 　　但是自从谢利尔出现之后。 　　五只小松鼠易破防的性格就被谢利尔和胖乌鸦激发出来了。 　　经不起一点挑衅。 　　就像此刻，三花猫不过是露出一种轻蔑的小眼神，五只小松鼠就全部炸毛了，气鼓鼓地瞪着三花猫巴特。 　　盯着五只小松鼠的视线，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三花猫，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一副你们几个炸毛玩意儿敢攻上来，我就一爪子给你们全部干过去的架势。 　　感觉到三花猫和五只小松鼠的剑拔弩张，在谢利尔口袋里的大聪明胖乌鸦很兴奋。 　　它冒出一个黑黢黢的乌鸦脑袋，看了看三花猫，又看了看五只小松鼠：“打起来打起来！” 　　刹那间，哑哑哑哑的乌鸦叫将三花猫和小松鼠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第一次见到胖乌鸦的三花猫：“？”这谁？ 　　与胖乌鸦一直不对盘的五只小松鼠：“！” 　　冤家！！ 　　胖乌鸦可不管这些，见三花猫和五只小松鼠都看向自己，它瞬间更兴奋了。 　　下一秒，嗖的一声从谢利尔的口袋里飞到谢利尔的肩膀上，用毛绒的翅膀尖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是裁判！” 　　说着就开始不由余力的拱火：“打起来！干啊！”一副看热闹唯恐不乱的样子。 　　谢利尔蓦地一笑，抬手轻拍了一下胖乌鸦的脑袋，示意这小胖鸦多少还是低调一点。 　　胖乌鸦嗷了一声，一双乌鸦眼在三花猫和五只小松鼠的身上来回打转，开始有模有样的分析起来…… 　　“如果只根据战斗力来看，无疑是三花猫更甚。但是这五只松鼠和希克斯一样，有一层幸运buff，所以双方对战起来，输赢皆有可能。” 　　它说得头头是道，逻辑清晰分明。 　　然而除了谢利尔之外，没有谁能听懂这胖乌鸦的鸟语。他们的耳朵里，萦绕的是非常正统的乌鸦叫。 　　阿莱尔四人和谢利尔相处了一段时间，此刻听到胖乌鸦这一长串的乌鸦叫，也不觉得惊讶。 　　主位上的精灵王倒是多看了胖乌鸦几眼。 　　露出了一副有些可惜的样子。 　　“真想知道这胖胖的小伙伴都说了些什么。” 　　从他那略显遗憾的眼神里就能看出，这话确实是真话，一点也不掺假。 　　哈维有些无奈地喊了精灵王一声：“父亲…” 　　精灵王眨了眨眼睛，笑了笑：“我就随便说说。” 　　话落，他又看了看正在对峙的三花猫和小松鼠，笑意盈盈的打趣道：“真是一群活泼友爱的小伙伴。” 　　活泼友爱？ 　　谢利尔有些想笑，这确实是像这位精灵王会说出来话。 　　一旁的阿莱尔听得很静默。 　　这全身炸毛的小松鼠和眼神高傲不屑的三花猫，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友爱吧。 　　还有这只小黑鸦，明显是在拱火。 　　也和友爱不沾边吧。 　　松鼠，猫，乌鸦，这三凑到一起，就是…… 　　阿莱尔突然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猛地看向利森维恩。 　　队长坐在谢利尔的左手边，希克斯坐在谢利尔的右手边，兰斯林坐在谢利尔的对面。 　　他们这三个方位刚好形成了一个非常微妙的三角。而在这三角之中，就他们的队长利森维恩没有宠物。 　　希克斯的身边跟着五只小松鼠，兰斯林的身边有一只三花猫，但他们的队长…… 　　他们的队长有什么？ 　　不知为何，这一瞬间，阿莱尔竟然对利森维恩产生了一丝很复杂且难以言喻的同情。 　　阿莱尔的眼神太过明显，惹得利森维恩朝他瞥去一眼。 　　见利森维恩朝自己看过来，阿莱尔冲着利森维恩笑道：“队长，有没有考虑养一只宠……” 　　阿莱尔的话还没有说完，原本在谢利尔肩膀上的胖乌鸦，就飞到了利森维恩的肩上。 　　原因无他，这个角度能方便胖乌鸦更好的看清五只小松鼠和三花猫的神情变化。 　　胖乌鸦看热闹的姿态非常的气势汹汹，两只小脚踩着利森维恩的肩章上，一副惹是生非的模样：“赶紧打起来呀！能不能行呀！” 　　阿莱尔：“……” 　　阿莱尔闭嘴了。 　　一切都是他多虑了。 　　如果这一只胖乌鸦站在队长这边，就等同于是一个顶所有了。 　　利森维恩略微侧头，看了一眼停在自己肩上的乌鸦，接着又看了一眼乌鸦的主人谢利尔。 　　肩上这只乌鸦是黑发青年的宠物，而现在它选择停在他的肩上，或许这就说明了他利森维恩在谢利尔的心中，应该是不同的。 　　想到这，利森维恩心底的那一丝烦躁感渐渐消散了，一直紧绷的冷硬唇角，也舒展了一些。 　　对面的兰斯林，也看了眼利森维恩肩上的胖乌鸦，浅蓝色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思索。 　　这乌鸦的身上隐隐透着一股黑暗力量。 　　很淡，几乎不可察觉。 　　而这五只会说话的松鼠…… 　　也绝非是普通的宠物。 　　兰斯林眼眸微动，若有所思了片刻，随即用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巴特的耳朵，带着几分暗示性。 　　三花猫轻轻喵了一声。 　　下一秒，就从兰斯林的腿上跳到鹅卵石铺成的地面，冲着五只小松鼠嚣张的叫了一声，像是在下战书一般，叫完就迅速跑开了。 　　五只小松鼠见状，自然不可能忍，想也没想就紧跟着追上去。 　　希克斯看了一眼小松鼠，就收回了视线。 　　似乎并不担心小松鼠会出什么事。 　　利森维恩肩上的胖乌鸦非常激动地拍了拍翅膀，赶紧看向谢利尔，一副很猴急的样子：“谢利尔急急急！要看好戏！精彩不容错过！” 　　谢利尔被逗乐了：“去吧。” 　　得到谢利尔的许可，胖乌鸦不带犹豫，麻溜的朝着三花猫和五只小松鼠消失的方向飞去了。 　　而在这期间，希克斯已经拿起刀叉，将盘子里的食物分割切片。不过，在他将食物很快切好之后，并没有自己吃，而是将餐盘放到了谢利尔面前。 　　谢利尔看向餐盘上的食物，正是他一开始就想吃的千层酥。 　　有些松软的千层酥被希克斯用刀切的整整齐齐，每一块的大小都刚刚好。 　　谢利尔盯着这被希克斯精心切好的千层酥看了两眼，随即抬起眼眸，视线从这食物移到了希克斯的脸上。 　　对上谢利尔的视线，希克斯笑意浅浅，水绿色的眼睛像弯弯的星月。 　　他率先说道：“希望你不会觉得我唐突。” 　　这时，精灵王也说道：“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的黑发明珠刚刚就是打算吃这道美食。”他微微笑起来，眼尾处有着淡淡的细纹：“或许这就是心有灵犀。” 　　哈维握着刀叉的手一紧。 　　哈林更是没有一丝胃口。 　　他们又怎么看不出来，父亲似乎有意将希克斯大神官和谢利尔凑到一起。 　　哈林看向自己的父亲，他不是很理解。 　　仅仅只是因为大神官之前表明了心悦谢利尔吗？还是有别什么原因？ 　　哈林的心里顿时感到有些不平衡，一股从未有过的酸涩感从他的心底泛起。 　　他又看向身侧的哈维。 　　这可不是他的情绪，一定是哈维这家伙影响了他！ 　　兰斯林看了眼谢利尔面前的千层酥，轻啧一声，随即抬眸看向准备坦然接受的谢利尔，似笑非笑的说：“刚刚不是还对生鱼片感兴趣吗？” 　　话音刚落，谢利尔还没有回应，希克斯这边就慢条斯理的说了一句：“生鱼片并不健康，可能存在许多寄生的毒虫。” 　　他语气温和的总结：“会很脏。” 　　利森维恩难得赞同的点头：“确实会很脏。” 　　最后这个脏字，利森维恩特意加重了语气。 　　冷冽的嗓音里透着一种不加掩饰的厌恶。 第60章 　　利森维恩的性格向来十分寡淡冷漠，很少会有像现在这样将情绪直白外露的情况。 　　显然对于兰斯林，已经到了一种极其不喜的程度。 　　而兰斯林…… 　　在听到希克斯和利森维恩这针对性的言语之后，他浅蓝色的重瞳在睫毛落下的阴影里，闪过一抹阴翳，稍纵即逝。 　　几乎是下一瞬，他就已经恢复如常，甚至还轻轻笑起来。 　　他微微歪头，骨骼分明的手搭着棱角利落的下颔，苍白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碰着侧脸的轮廓：“你们在紧张什么？”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松散自若的从容，略显狭长的眼眸先是看了看希克斯，又看了看利森维恩。 　　“我问的是谢利尔不是吗？”他好整以暇的说道。 　　希克斯闻言并没有理会兰斯林，而是看向谢利尔。 　　他浓长的眼睫微垂，水绿的眸子像阳光下清澈的湖水，带着一种不染任何纤尘的干净，主动开口：“抱歉，我是不是不该说这些。” 　　他的声音温然又轻缓，透着一股隐隐的无辜感。 　　谢利尔将嘴里的千层酥吞咽下去，小巧精致的喉结在绷带的勾勒下，微微凸起，错落在下颔的阴影中。 　　“为什么要道歉？” 　　他回道：“这并没有什么该或者是不该。” 　　话落，谢利尔看了一眼希克斯，在对上希克斯的眼神之后，他顿了顿，静默两秒后，又顺势补充了一句：“而且你的初心是为我好不是吗。” 　　听到谢利尔这么说，希克斯的唇角上翘了几分，他看着准备吃下第二块千层酥的谢利尔，问道：“味道如何？” 　　“还不错。” 　　“我记得你喜欢蓝莓口味的，下次我做给你吃。” 　　“好。” 　　在与美食相关的事情上，谢利尔向来不会拒绝。 　　而希克斯，显然很清楚这一点。 　　在谢利尔应下一个好之后，他的眼神变得越发温柔，笑眼像潺潺的流水，给人一种如沐暖风的和煦。 　　这时，交响乐团所弹奏的第一首曲目刚好结束。 　　在第二首乐曲紧接着开启之后，原本舒缓悠扬的旋律逐渐变快，曲调也变得更为跳跃，每一个起伏的音符里，都充斥着一种生机脉脉的朝气感。 　　或许也是因为旋律发生了变化，而音乐又多少能感染到心魂，所以餐桌的氛围也有了些许改变，少了几分那种暗藏玄机的紧张。 　　阿莱尔默默在心里轻呼了一口气。 　　他将所有纷扰的思绪抛在脑后，开始专心用餐。 　　罗拉几人，也同样如此。 　　兰斯林扫了一眼阿莱尔四人，最后将视线停在谢利尔身上。 　　“几位是从兰欧大陆来的探险家，既然现在已经见过了无妄虚密林，要随我一起去深蓝之海吗？” 　　见兰斯林如此直接的发出邀请，精灵王用手帕擦拭了一下唇角，轻笑着说道：“亲爱的兰斯林，我的客人们才刚来精灵国没几天，许多秀丽的景色风光都还没有看到，可不能就这么被你挖了去。” 　　一旁的哈林立刻附和着点头：“是呀，他们才到精灵国几天。”说着他看向阿莱尔四人，信誓旦旦的保证：“待久一点，你们肯定会喜欢精灵国的欢乐氛围。” 　　阿莱尔几人闻言，谁都没有说话。 　　只是目光在利森维恩和谢利尔身上来回看了看。 　　虽然谢利尔对外的身份是占星术士，而他们对外的身份是探险家，但实际上，他们从没有想过踏足深蓝之海。 　　作为一支雇佣小队，他们来无妄虚密林的目的，从始至终就是为了拿到光之神杖。 　　至于深蓝之海。 　　并不在他们计划之中。 　　不过，四个人里面，相比起阿莱尔、罗拉以及尼克这三个雇佣兵的平静，拉格伦倒是有一点心动。 　　他与阿莱尔他们不同。 　　当初拉格伦会应下赛奥王后的邀请，也是因为本身就对无妄虚密林、包括深蓝之海存在着浓厚的好奇。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对于生活在兰欧大陆的人而言，都是未曾见识过的神秘领域。拉格伦生性就喜欢冒险，更享受这种一步步探索，一步步踏进位置领域的过程。 　　不过，他最开始在决定加入这支由利森维恩领队的雇佣小队时，就与赛奥王后达成了必须要遵守的协议。 　　那就是无论出现什么情况，无论发生什么大事，都必须以辅助利森维恩拿到光之神杖为主。 　　也正因为这样。 　　此刻，拉格伦虽然有几分心动，但到底还是保持了沉默。 　　迅速将这份心思压了下去。 　　他有自己的原则，无论怎样，至少要等拿到光之神杖再说。 　　更何况，从兰欧大陆到无妄虚密林，这一路下来，他并未没有在这个小队里帮到什么忙，说是辅助利森维恩，但其实他反倒是受益许多。 　　拉格伦对自己也算是有清醒的认知。 　　他不是队伍的决策者，没有那个实力，更没有那个资格。 　　他很清楚，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说，让队长利森维恩又或者是谢利尔来决定去与不去，才是最好的。 　　而他们，只需要听从就行。 　　利森维恩瞥了兰斯林一眼：“不去。”他直接回了这两个字，声音冷冽，不带半分犹豫。 　　听到利森维恩这个回答，兰斯林并不意外。 　　也一点都不在意。 　　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谢利尔的脸上，再次发出邀请：“要来吗？” 　　他话音刚落，精灵王又开口了：“我亲爱的深海之主兰斯林，我实在有些好奇，你这般执着邀请的理由是什么？” 　　兰斯林回道：“自然是因为喜欢呀。” 　　阿莱尔一惊：“喜欢？！” 　　利森维恩和希克斯的眼神同时一凝。 　　希克斯眉宇间温和的气息渐渐散去，利森维恩的下颔线，也在过于凛冽的寒意下，显得越发深刻。 　　兰斯林的视线略过希克斯和利森维恩，朝着发出惊呼的阿莱尔瞥去一眼：“很惊讶吗？” 　　话落，也不等阿莱尔回答，他就再次将目光转到了谢利尔这边。 　　宽敞的餐桌上，充满装饰意味的烛台华贵又高雅，此刻，那最上端像花瓣一样的灯焰，在落日的晚风中轻轻晃动。 　　浅浅的光晕照在兰斯林的脸上，将他原本看着有些阴冷的眉眼，都勾勒成了一种蕴含着几分邪气的深情。 　　他浅蓝色的重瞳里流转着一抹颜色更浅的光圈，他就这么凝视着正对面的谢利尔，唇角微勾说出了一句：“一见钟情而已。” 　　他这话说的太轻易，像是在随口回答，然而眼神又是格外专注的，一时之间让人很难分辨出这话中的真假。 　　这下，不仅仅是利森维恩，就连希克斯的眼神里，也只余下一片让人觉得有些发寒的冰冷。 　　对于兰斯林说出口的这句话，谢利尔有些意外，又不是很意外。 　　作为被这位深海之王突然告白的对象，此刻他暗金色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惊讶，就连短暂的怔愣又或者错愕都没有。 　　相比之下，反应最大的莫过于阿莱尔。 　　他瞪大眼睛，震惊的看着兰斯林。 　　但他紧抿着嘴，硬生生忍住了说话的冲动。 　　现在不是该他开口的时机。 　　阿莱尔很清楚这一点，并且用了极大的控制力约束了自己。 　　结果下一瞬，反倒是双生子中的哈林，想也没想，脱口就道：“一见钟情？！这才见了一面就喜欢，只是这个理由的话未免也太肤浅了！” 　　从这场晚餐一开始，他的心里就憋了一口闷气，在听到兰斯林说出一见钟情的话之后，才没做他想，顺势就将最内心直观的感受说了出来。 　　而他这话一说完，空气瞬间就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 　　因为是双生子，所以与哈林拥有精神共感的哈维，沉默了。 　　阿莱尔、拉格伦四人也齐齐看向这位样子殿下，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十分微妙的复杂。 　　坐在主位上的精灵王吉尔吉斯，更是不禁将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声咳了咳：“咳咳……” 　　听到自己父亲的咳嗽声，哈林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这一句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就脱口而出的言论，实在和他们精灵一族一贯的行事准则，极其不符合。 　　这种话由他这个精灵族一员说出口，不仅没有一点说服力，甚至还显得有些滑稽和可笑。 　　毕竟他们精灵一族，是所有种族里最看重外形、最注定容貌的种族。 　　这几乎是总所周知的事实。 　　而一见钟情这种事，在他们精灵族可以说是屡见不鲜，十对伴侣中，可能有一半都是源于看脸后的一见钟情。 　　除开这些。 　　他自己，更是连端茶送水的侍女侍者，都要求必须是要长得好看的。 　　这句话无疑是在自己打自己的脸。 　　想到这，哈林也沉默了。 　　但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即使再后悔也没有用，因为不可能再收回。 　　哈林嘴唇紧抿，有些懊恼，又有些尴尬。 　　然后…… 　　也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就看向了谢利尔。 　　在发现黑发青年也在看自己之后，哈林的耳根一红，懊恼和尴尬之余，又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羞燥。 　　哈林第一次有了一种想要逃离的羞耻感。 　　注意到这位王子殿下眼神里，那堪称精彩的情绪变化，谢利尔单手托腮，眼眸弯了弯，像是在逗他一般，好整以暇的说道：“嗯……殿下说的有几分道理。” 　　这煞有其事，却明显带着几分调侃笑意的语气，听得哈林的耳膜发痒。 　　使得他那原本只到耳根的红晕，就如同被引燃的火线，顷刻间就弥漫至他整张俊脸，到最后甚至就连脖颈，也有了几分火辣辣的烫意。 　　他慌乱的错开谢利尔的视线，嘴唇翕动，想试着解释点什么：“我不是……” 　　只是刚一开口，就被坐在他身旁的哈维打断了：“哈林，别再说话了。” 　　哈维有些无奈的扶额，由于双生共感，此刻他的面部也在发烫，脸上的热意并没有比哈林好多少：“我们安静用餐就好。” 　　“……知道了……”哈林摸了一下自己发烫的耳朵，第一次没有反驳哈维的话。 　　这时，希克斯看向兰斯林，很正色的说了一句：“既然是深海之王，就请不要开这类玩笑。” 　　兰斯林：“玩笑？”他笑了笑，“怎么会是玩笑呢。” 　　他说道：“喜欢，想得到，难道这不算是一见钟情吗？” 　　他话音刚落，不久前因为看热闹而飞远的胖乌鸦，突然从斜前方的草木中飞了回来。 　　“谢利尔谢利尔谢利尔！” 　　胖乌鸦嘴上喊着谢利尔的名字，非常激动的朝着谢利尔飞来：“你知道的吧！你虽然亲自看到但是你知道的吧！” 　　它迅速停在谢利尔的肩膀上，迫不及待的分享着自己的见闻：“太好笑了简直太好笑了！那三花猫和五只小松鼠的对战，就是菜鸡互啄！” 　　确实是菜鸡互啄。 　　已经知道结果的谢利尔，在心里如是回道。 　　不过，这倒不是说是三花猫或者是五只小松鼠的实力不行。事实上，兰斯林养的这只叫巴特的三花猫，战斗力相当强。 　　但是…… 　　但是因为那五只小松鼠有希克斯的幸运光环傍身，所以即使三花猫的战斗力再强，也根本不可能对那五只聒噪又爱破防的松鼠，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最终的结果，也只可能是呈现出一种、打来打去，却怎么也不见血，只能松鼠毛和猫毛满天飞的画面。 　　而这不就是菜鸡互啄。 　　虽然画面确实很好笑，但是吧…… 　　谢利尔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戳了戳胖乌鸦的脑袋，“收敛点。” 　　胖乌鸦点点头：“知道啦知道啦！” 　　它这话刚说完，小红毛松鼠就领着灰毛四兄弟从草木后方钻了出来，它们身上原本整齐平滑的毛发，变成了东缺西少。 　　领头的小红毛松鼠的脑袋和右边耳朵，更是秃了一大片。 　　谢利尔敢肯定，他从这小只红毛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委屈。 　　彼时，小红毛像是受到欺负的小可怜，惨兮兮的跑向希克斯：“希克斯！希克斯！希克斯！” 　　它和另外四只小松鼠围在希克斯的脚边，胡须耷拉着，眼睛里水汪汪的，委委屈屈的望着希克斯：“秃了，不好看！丑，难过！希克斯……” 　　希克斯嘴唇抿起，将五只小松鼠抱到自己的腿上，一边用掌心安抚性的抚摸着小松鼠，一边温柔的安慰道：“不丑的。”他说：“无论怎样，你们在我眼里都是可爱的……” 　　坐在斜对面的兰斯林听到希克斯这话，顿时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他看着这五只秃头的小松鼠道：“看来巴特给你们换了个发型。” 　　这五只小松鼠一听，顿时更来气了，齐齐反驳道：“别得意！三花猫！讨厌！也秃！” 　　小松鼠们说得话断断续续，很难凑出一个长句子。 　　兰斯林神色微微一顿，预感不太妙：“什么意思？”虽然这么说着，但是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相关的猜测。 　　希克斯抬起眼帘，语速不急不慢：“它们说，也给你的巴特换了发型。” 　　下一秒，就像是在验证希克斯的话一般。 　　三花猫也正好从草木后方跳出来。 　　它的头顶也秃了一块，和五只小松鼠如出一辙。 　　除此之外，尾巴尖尖上的毛，也被抓掉了。 　　原本高贵的三花猫破了相，周身萦绕的气息从慵懒变成了怨念。 　　不同于五只小松鼠那般可怜巴巴的向希克斯寻求安慰。三花猫看向兰斯林的眼神都带着一种畏畏缩缩，像是自己都觉得丢人，无言见自己的主人。 　　兰斯林气笑了，吐出两个字：“蠢货。” 　　三花猫一听，毛茸茸的小耳朵瞬间沮丧的下垂，有些丧丧地喵了一声：“喵……” 　　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 　　它怎么这么弱，这么弱，这么弱，竟然连五个短胖小炸毛都打不过！ 　　此时此刻，谢利尔仿佛看到了这只三花猫内心丰富的自我怀疑。 　　谢利尔顿时有些忍俊不禁。 　　精灵王更是直接笑出了声，一脸慈爱的说了一句：“可爱的小动物们真有活力。” 　　谢利尔点头：“确实。”他暗金色的眼眸里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在烛灯的映照下，有一种深邃又漂亮的美，好似黑夜里闪动的金色星点。 　　原本注意力还在三花猫身上的兰斯林，被谢利尔这笑眼吸引了去。 　　他又想到了传闻中对这个黑发青年的描述。 　　独一无二的黑发明珠。 　　确实是独一无二。 　　虽然不是物品，但是让他很想抢到身边。 　　今晚就行动吧。 　　连同魔镜一起。 　　兰斯林这么想着，将面前的葡萄酒再次一饮而尽。 　　…… 　　兰斯林一直是个实干派。 　　一旦有了想法，就很快会执行。 　　当晚。 　　临近深夜，薄薄的浮云将皎洁的明月遮盖。 　　月光温柔，在广袤的天幕中若隐若现，闪烁的群星璀璨清亮，为精灵国的王城带来了一片缥缈的微光。 　　作为精灵国最尊贵之客的兰斯林，并没有在精灵王安排的城堡里入睡。而是带着自己的宠物巴特，去往了谢利尔所住的区域。 　　在傍晚用餐的时候，三花猫巴特用脑袋蹭过谢利尔的手，又用舌头舔过谢利尔。 　　那不仅仅是在表达亲近，也是在做标记。 　　虽然最后被利森维恩用湿润的手帕擦拭干净了，但是巴特已经牢牢记住了谢利尔的气息，并且熟悉了谢利尔身上的气味。 　　巴特并不是普通的猫科动物，它的嗅觉十分敏锐，甚至比熊的嗅觉神经还要发达，只要是闻过一次的味道，它就绝对不会忘记。 　　再加上谢利尔身上的味道太好分辨。 　　是一种十分特别的像是灰烬一样的冷香。 　　巴特根本不需要费力，就能在充满花香的街道里，精准无误的捕捉出独属于谢利尔的气息。 　　于是在这深夜时分，兰斯林就这么在自己宠物的带路下，在街道上一栋栋成排的小楼中，找到了谢利尔他们所住的屋舍，并且精准无误的来到了谢利尔的房间楼下。 　　兰斯林抬头看了一眼不高的窗户，又看了眼坐在自己肩上的三花猫：“是这里吧？” 　　三花猫：“喵……” 　　兰斯林点点头，确认房间没有错之后，将三花猫从自己的肩上拍了下去：“你可以回去了。” 　　顶着一个秃头他看着闹心。 　　三花猫有些不甘的喵了一声，瞪了兰斯林一眼后，像是想不过一般，用爪子将兰斯林的衣领挠乱，然后才飞快的跑开了。 　　兰斯林挑了挑眉，也没整理自己被这只蠢猫弄乱的衣服，而是利落干脆的翻进了谢利尔的窗户。 第61章 　　他落地的声音很轻，整套动作下来迅速又干净。 　　这个点，已经算是深夜。 　　房间里的烛灯是完全熄灭的。 　　只有微弱的明月带来些许光亮。 　　兰斯林原以为会看到黑发青年躺在床上入睡的一幕，却没想到，在他站定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对方躺在沙发上，闭着眼听着音乐休憩的画面。 　　沙发旁边的深褐色木柜上，放着一台精致小巧的留声机。悠扬的旋律从里面缓缓传来，声音很小很小。 　　作为生活在深海之中的人鱼一族，没有光亮的昏暗环境，并不会影响兰斯林的视觉。 　　即使房间里的光晕极其微弱，在这样的环境下，其他种族用肉眼看去，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但是在兰斯林的眼中，可见的明亮度与白日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他视线中的青年，浓长的睫毛像一条密闭的弧线，在闭着的眼睛下方，拓下了一片如弯月般的淡色阴影。 　　漆黑的发丝勾勒着昳丽的面部轮廓，额前的几缕碎发落在雪白如瓷的脸颊上，轻扫出一种光影错落、静谧无声的蛊惑。 　　黑发，黑衣，白肤，以及从衣领和袖口处露出的纯白绷带…… 　　这些种种组合到一切，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让兰斯林产生了一种错觉，就仿佛看到了在古老的封印中，静静沉睡的黑夜之神。 　　而留声机里传来的旋律，就是一种唤醒仪式开启的颂乐。 　　至于他自己，就是那个即将偷走黑夜之神的狂徒。 　　兰斯林为自己这种假想而感到好笑。 　　但是他并没有真的笑起来，反而还下意识放轻了呼吸，像是怕吵醒正在沙发上小憩的黑发青年。 　　他脚步移动，一步步走向沙发，期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等走进之后，兰斯林停下来，垂下眼看向黑发青年的睡颜。 　　他浅蓝色的重瞳在昏暗的环境里被衬成了一种极为幽沉的深蓝，直白的目光顺着黑发青年光洁的额头，一寸寸慢慢向下，从高挺的鼻梁，到形状优美的双唇，最后再到那线条优美的精致下颔。 　　此刻，兰斯林再一次认识到，这位黑发青年五官上的完美出挑。 　　很好看。 　　比他曾经得到过的所有珍宝还要美丽。 　　兰斯林就这么定定的看了好几秒，最后将目光停到那位于鼻梁上侧和眼角之下的小痣上。 　　这一颗小痣的颜色很淡，并不是纯黑的，而是一种像海棠花被霜雪浸润后的红。并不特别醒目，恰到好处的颜色，恰到好处的位置，透出一种恰到好处的勾人。 　　看着这一颗精巧的小痣，兰斯林忽然想到傍晚用餐那会儿，对方的手指在他的尾部摩挲时的模样。 　　那个时候，漂亮的黑发青年唇角微扬，眼中流转着游刃有余的兴味，而这一抹红痣正好点缀着笑眼，平添出一丝像狐狸似的妩媚。 　　实在很抓人眼球。 　　兰斯林看着看着，便有了几分想伸手触摸的冲动。 　　而这个念头在兰斯林的脑海里产生之后，下一秒他就付之了行动。 　　他直接伸出手，去触碰这一颗小小的红痣。 　　然而指尖还没有碰到，手腕就被抓住了。 　　兰斯林身体微顿，有些意外。 　　抓住他的手修长漂亮，薄薄的绷带勾勒出细长的骨节，细腻圆润的指尖处透着一种微凉似玉的温度。 　　谢利尔睁开眼，暗金色的眸子在昏暗的房间里，不见一丝惺忪的睡意，只有一种淡淡的很随性的懒意。 　　对上谢利尔的眼神，深夜翻窗闯入私所的兰斯林，一点也没有被当事人抓包的尴尬，反而是有些兴味的笑起来：“原来没有睡着呀。” 　　他无比自然的说着，低低的嗓音里透着砂砾般的质感。 　　话落之后，也不等谢利尔开口，他就继续说道：“是因为算出我会来？” 　　说话间，他就着被谢利尔的手抓住手腕的姿势，往下倾身，结实有力的手臂撑着沙发背垫的上端，将谢利尔整个人困在沙发与自己的胸膛之间。 　　随着他的动作，他身上的阴影也完全笼罩下来，刹那间，一种似深海般压抑的幽冷气息，夹杂着浓烈的侵略性，朝着谢利尔侵袭而来。 　　像是有意识一样，将谢利尔整个人包围在其中。 　　“……所以是在特意等我吗？” 　　他又问了一遍，声音压得很低，几乎与留声机里传来的弦乐持平。 　　说完这话，他就没再开口，只是目光牢牢锁定着谢利尔，似乎在等谢利尔给出回应。 　　谢利尔抬了抬眼皮，收回了那只抓着兰斯林手腕的手，“确实是在等你。”他的语气轻浅，带着几分慢条斯理的意味。 　　听到谢利尔的回答，兰斯林眸光动了动，唇角勾起一抹略显邪气的弧度。 　　他直视着谢利尔暗金色的狐狸眼，上半身再一次往下靠近，直到鼻尖快与谢利尔的鼻尖碰到一起，才停下来。 　　见谢利尔没有丝毫的慌乱与紧张，兰斯林并不意外的缓缓问道：“你知道我来干什么吗？” 　　由于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近，他这说话时，呼出来的气息尽数喷洒到谢利尔的双唇，萦萦绕绕间，就像是一种另类的接吻。 　　谢利尔闻言，轻轻笑了笑，他并没有回答兰斯林的问题，而是将手放在了兰斯林的后脑勺。 　　兰斯林身体微顿。 　　对于人鱼来说，头部并不是致命之处，但是也不能被随意触碰。 　　不过兰斯林并不在意那些，此刻，他反而舔了舔唇角，浅蓝色的眼瞳里闪过一抹压抑着的凶狠幽光，似乎对于谢利尔接下来会要做什么很是期待。 　　谢利尔不疾不徐的说：“我其实很不喜欢被压制。”话落，他抓着兰斯林的发丝将他的脑袋往后一扯。 　　兰斯林疼得轻嘶了一声，不得不顺着谢利尔手部的力道将彼此的距离拉远。 　　也就是在这个空挡，谢利尔拽着他的衣领翻身而上，瞬间将双方的位置做了对调。 　　这下，位于上方的人，变成了谢利尔。 　　而整个过程，不过在眨眼之间。 　　兰斯林的瞳孔微微瑟缩了一下，在意识到眼前这个黑发青年比他想象的更厉害之后，他眼尾有些兴奋的飞扬，愉快又肆意的笑起来。 　　谢利尔居高临下的看着兰斯林，青葱嫩白的指尖从兰斯林的发丝滑过他的耳根，沿着下颚的弧度来到兰斯林的下巴。 　　他手部用力，带着几分强硬的捏着兰斯林的下颔，“比起刚刚那样，我比较喜欢这样说话。” 　　此刻，兰斯林一点也没有被反钳制的不悦。 　　不仅如此，他看向谢利尔的眼神反而变得炽热起来。 　　他的喉结滚动，顺势握住谢利尔的手腕，然后微微偏头，就这么在谢利尔的视线下，亲昵十足的吻了一下谢利尔的指节。 　　而谢利尔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似乎兰斯林这一个浅淡的吻，并没有在他心中掀起任何波澜。 　　兰斯林轻啧一声，像是有些不满意谢利尔的反应，下一秒他直接张开嘴，用尖利的牙齿咬住了谢利尔的手指。 　　这次，谢利尔的神色有了些变化，“我记得你是人鱼，不是狗。”最后这半句，谢利尔加重了些语气，特别是这个“狗”字，说得格外清晰。 　　兰斯林也不恼，只是收回了牙齿，不甚在意的笑道：“是人鱼也好，狗也罢，只要能达到目的，就没什么不好的。” 　　谢利尔没说话，看了眼被兰斯林的牙齿咬过的指尖，就着兰斯林的衣领开始擦手。 　　兰斯林也任由谢利尔把自己的衣服当成是手帕。 　　等谢利尔将手擦干净之后，他才再一次向谢利尔发出了邀请：“要跟我一起去深蓝之海吗？” 　　谢利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似笑非笑的反问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重要吗？”以他对这个光明神化身的了解，对方虽然是在询问他，但其实并没有给他拒绝的选项。 　　回不回答，在兰斯林的视角下，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兰斯林笑起来：“当然重要。” 　　他直言不讳的说道：“因为这关系到我是把你请回深蓝之海，还是抢回去。” 　　谢利尔盯着兰斯林看了两秒，随后站直身体道：“你似乎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 　　兰斯林闻言眨了眨眼睫：“活了几百年，总归是有些手段的。”他的语气轻快，浅蓝色的重瞳却在暗色的光线里，闪过一抹晦涩的深沉。 　　谢利尔歪了歪头，好整以暇道：“所以这是威胁吗？” 　　兰斯林否认：“这是我在向你求爱。” 　　谢利尔：“因为那所谓的一见钟情？” 　　兰斯林反问：“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够吗？”他站起身道：“我喜欢一切特别的存在，而你……又恰好是这特别之中，最独特的那一个。” 　　谢利尔走到水晶烛灯旁，顺手打开了开关。 　　刹那间，暖橘色的光晕驱散了原本的黑暗。 　　也将兰斯林眼中的掠夺欲照得越发清晰。 　　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到谢利尔的脸上，眼中依旧带笑，却又多了几分别的意味。 　　再开口时，那略显低沉的声音，也在这静谧的夜色里，流淌出一种不可明辨的深意，他缓缓说：“……而且，现在这样，难道不是按照你所期望的发展吗？” 　　谢利尔没回答，只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兰斯林一边说一边走到他面前：“你不惜以自己和魔镜作为诱饵，引我来精灵国。我主动咬住了你的鱼钩，也不在意是否被设计或者利用，但是如果甜头不够多，我这只鱼可就不会乖乖被钓上去了……” 　　谢利尔听到这，顿时有些想笑。 　　最后这半句话按照兰斯林的性格翻译过来，不就是不给甜头就发癫吗。 　　不过这一切也都在谢利尔的预料之中。 　　兰斯林虽然行事乖张，疯归疯，但又不傻，会猜到将魔镜传到深蓝之海的源头来源于他，也不足为奇。 　　甚至谢利尔猜测兰斯林应该已经猜到，这一切消息传递的中间人，就是蛟蛇一族的迈卡·斯图尔特。 　　毕竟从无妄虚密林到达深蓝之海，需要经过一道特殊的屏障，生活在无妄虚密林的种族，要想穿过这一道屏障会面临极大的风险。 　　如果是迈卡·斯图尔特利用视现的能力，与位于深蓝之海的斯图尔特现任家主霍徳亚传递信息，一切就说的通。 　　谢利尔能想到的这一点，兰斯林自然也能想到。 　　并且按照传言的说法，拥有全知能力的魔镜在精灵国。 　　然而作为精灵国原著民的精灵们，却对此毫不知情，以兰斯林的聪明，只要仔细深想就不难推测出，这背后定然存在着不同寻常的目的。 　　而这个目的，和他这位深海之主有关。 　　不过即使猜到了这些，兰斯林还是来了精灵国。 　　就像他说的那样，主动咬上了谢利尔抛出来的、这个极大可能是针对他的鱼饵。 　　谢利尔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兰斯林，暖色的烛光照在这位深海人鱼的身上，让他原本显得幽蓝的眼瞳再次变回了一种浅浅的蓝。 　　这种浅色的蓝，像澄澈的天空，是漂亮的。 　　但是由于瞳孔的外围，又围绕着一抹淡色的光圈，重叠之间，便透出了几分恹恹阴翳的诡谲。 　　这样一双眼睛，无论放在谁的脸上都会显得怪异和不协调，唯有兰斯林，与这双重瞳天生契合。 　　谢利尔暗金色的眼眸挑了挑，好整以暇的问：“所以你想要什么甜头？” 　　兰斯林微微倾身，将唇凑近谢利尔的耳畔，缓缓说出了四个字：“和我做吧。” 第62章 　　兰斯林这话说的很轻，语气低缓，含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像潮汐海浪般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轻哑的磁性。 　　他像是一时兴起的随口一说。 　　又像是经过了最精心的思量。 　　因为双唇就凑在谢利尔的耳畔，所以呼吸间所喷洒出来的气息，也就尽数萦绕到了谢利尔的耳廓上。 　　这一瞬间的暧昧，于谢利尔而言，就像是烈阳下的海面所掀起的浪花，带来了一种轻微的痒意。 　　但也仅此而已了。 　　而话完这话的兰斯林，很快就直起身体看着谢利尔，企图从谢利尔的反应里，看出点什么。 　　然而让兰斯林稍微有些遗憾的是，这个几乎近在咫尺的黑发青年，漂亮的脸蛋上，既没有浮现出惊讶，也没有任何诧异。 　　甚至连一起羞赧的情绪都没有。 　　这过于平静的反应，好似他刚刚那一句直白的求爱，就如同凉白的水一般平淡。 　　这一刹那间，兰斯林差点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这话，说的还不够清楚明了。 　　但这个想法也仅仅只是一闪而过。 　　因为他很确定，他将意思表达得足够清晰。 　　不然此刻，从斜后方那半掩的门外侵袭进来的凛冽之气，也不会朝着他直压压地射来。 　　不可否认，对方其实隐藏得很好。 　　如果不是他心里有所猜测，再加上有一种隐隐的直觉，是发现不了十米开外，还站着另一个人。 　　而就在刚刚，就在他说出那句话之后…… 　　站在房间外的这个人，毫无疑问的，被他影响了心绪，以至于泄露出一股不加收敛的冷锐之气，瞬间就暴露了自身的存在。 　　兰斯林这么想着，也没再关注房间外的这个人，而是将注意力放回到谢利尔的身上。 　　比起其他，他显然更在意谢利尔的回应。 　　兰斯林道：“不说话我可就当成是默认了。” 　　谢利尔看着他：“为什么会提出这个要求？” 　　谢利尔知道兰斯林还有一个多月才到情潮期，以往这位深海之主在情潮期的时候，一直都是吃的抑制发热的甘草度过。 　　几百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之所以会这样，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位深海之主并不想受到任何束缚。 　　人鱼一族不同于其他种族，他们一旦和另一个人鱼交配，就等同于是标记了彼此。 　　这种标记，就像是打下了双方的烙印，彼此的灵魂终生都会捆绑到一起。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能再接受其他人鱼的爱意，更不能与除伴侣外的其他人鱼有任何身体上的交缠。 　　哪怕是另一半离世，这种标记也不会消失。 　　所以人鱼一族在对未来伴侣的选择上，会格外慎重。 　　对于人鱼而言，一旦与另一个人鱼发生了关系，就相当于多了一层只有等双方的生命都终结之后，才能彻底解除的禁制。 　　如果是相爱的两个人鱼，这是禁制，却也是一种让灵魂得以升华的爱情契约。它的存在就是最甜蜜的负荷，他们会甘之如饴。 　　但是…… 　　如果是不相爱的两个人鱼，这就是一种对自由的绝对束缚。 　　不过这种宛如禁制般的标记，只存在于人鱼与人鱼之间。 　　只有同族才会受到限制。 　　如果人鱼在情潮期的时候，是与其他种族发生的关系，就不会有这种限制。 　　只是虽然没有了这一层限制，与外族发生过关系的这个人鱼，却会被其他人鱼视为不可被宽恕的异类。 　　他们会将这个人鱼视为背叛者，这个人鱼会在谩骂和唾弃中，被排挤，严重一点的，还是会彻底除名。 　　有这一层原因在，人鱼族也将这种事视为一种耻辱，很少很少会有人鱼选择和其他种族在一起，大概就万分之一的概率。 　　也正是因为这样，谢利尔在听到兰斯林说的那一句话时，虽然他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但心里，其实是有些意外的。 　　他知道兰斯林这话，并不是在开玩笑。 　　“……你说我为什么会提出这个要求，当然是因为……”兰斯林顿了顿，唇角微扬：“当然因为和你做起来，应该会非常刺激。” 　　说话间，兰斯林再次凑近谢利尔，直到目光与谢利尔的目光平视到一起之后，兰斯林才继续说道：“你长得足够好看，我的精神和身体都会得到满足。” 　　在兰斯林将最后一个字音说完之后，从房间外直射而进的肃杀之气顿时更甚了。 　　谢利尔微微顿了一下，下意识想往房间门的方向看去。只是他的眼神才刚刚一动，兰斯林就提醒了一句：“现在可不是分心的时候。” 　　谢利尔闻言，将分散的思绪瞬间收回。 　　他暗金色的狐狸眼微微上翘，睫毛的尾端又有一种下坠感，此刻，他纤长的眼睫点缀出一种秾艳的弧度，衬得那一颗小痣都多了几分生动的妩媚：“这就是你的理由？” 　　怎么说呢……确实是挺符合兰斯林的逻辑。 　　作为魔镜的谢利尔再清楚不过，对于光明神这个隶属于“混沌”阵营的灵魂化身，单纯的善念与恶念放在他身上都不合适。 　　也不能用正常的眼光看待他。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彻底贯实着一种随性所欲。 　　任何一件放在其他人身上有多夸张和不可能的事，放在他这里，似乎都显得十分合理。 　　兰斯林盯着谢利尔鼻梁上端的小红痣看了两秒，才抬了抬眼皮，说道：“我认为这个理由完全足够，不是吗？” 　　谢利尔轻笑一声。 　　事情发展到现在，虽然兰斯林的要求有些偏移他的预期，但是从整体来看，对于谢利尔而言还是有利的。 　　兰斯林是人鱼一族，又是整个水下王国的统治者，他的表皮比其他人鱼更冰冷柔韧，我更刀枪不入。 　　即使是用最锋利的刀剑，也无法刺穿兰斯林的皮肤。 　　当然，如果是利森维恩用骑士之剑除外。 　　但即使是利森维恩伤到了兰斯林，从兰斯林的人鱼表皮里所流出的血液，也并不是纯粹的鲜血。 　　兰斯林作为一个存活几百年的深海之王，他血液的分布十分特殊。他能将海水过滤吸收，转化为一种拟身血，让这些拟身血与真血融合，同时在血管里流动。 　　这样的能力，能让他即使在受伤之后流失大量的血液，也不会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虚弱无力。 　　而这种能力，也只有在他处于情潮期、且没有吃抑制甘草的时候，才会失效。 　　处于这种状态下的兰斯林，体内的拟身血会随着汗液一同蒸发，最终让体内流通的血液慢慢回归纯度。 　　在此基础上，兰斯林受到的刺激越多，情绪就会越兴奋，而情绪越兴奋，他血液回纯的速度也就越快。 　　就情绪起伏的这一点，倒是与他之前获得希克斯血液的情况有些微妙的相似。 　　那个时候，希克斯的情绪越上涌，伤口愈合的速度就越慢。 　　不过希克斯那会儿，谢利尔是在实际发生的时候，才察觉出这个规律。 　　而对于兰斯林，谢利尔是一开始就知道。 　　简而言之。 　　他要想获得兰斯林的血液，就必须要同时满足两个条件。 　　一是兰斯林要正好处在情潮期，二是在一的基础上，让他受到足够多的刺激，将情绪调动起来。 　　只要兴奋的情绪足够，这位深海之主的血液纯净度，就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达到百分之百。 　　与兰斯林做爱，确实算是一个高效的方法。 　　但是于谢利尔而言，还并没有那个必要。 　　因为如果只是将兰斯林的情绪调动起来，他完全不需要做到那一步。 　　更何况，从始至终，谢利尔也都没有那个打算。 　　他有很多种方法做到那一点。 　　见谢利尔没有说话，兰斯林也不急，反而是很有耐心的说：“所以你的回答是？” 　　他这话刚说完，谢利尔还没有开口，半掩的门就忽然被一只手推开了。 　　利森维恩面容冷沉的走进来，声音像是淬了一层冰渣，不含有一丝温度：“夜闯私所，深蓝之海的统治者也不过如此。” 　　兰斯林皱了皱眉，侧过身，看向走进房间的利森维恩，浅蓝色的重瞳里浮现出一抹被打扰的不悦：“你还是真是有些碍眼呀。” 　　他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带有攻击性，只是眼神里却有一丝阴鸷闪过。 　　利森维恩冷声道：“这话原封不动还给你。” 　　兰斯林嗤笑一声。 　　他的目光在利森维恩身上打量了一下，最后停在到利森维恩的胸膛处：“魔镜，就在你身上吧。” 　　利森维恩没有说话，只是拔出了佩戴在腰侧的骑士之剑。 　　刹那间，锋利的银色剑刃寒光四溢，在烛火的映照下，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幽冷，那是一种由无数刀下之魂的血液，所浸染出、所祭奠出的杀气。 　　比起兰斯林身上那种让人恍若在深海下窒息的压抑感，此刻，利森维恩周身所散发出的杀戮感要更直观，也更具有攻击性。 　　就像是被成千上万把染血的刀尖所指，让人遍地生寒。 　　如果是其他人，恐怕早就在利森维恩这压迫感极强的气势下，吓得面色惨白软了双腿。 　　但直面这种侵袭之意的兰斯林，只是眯了眯眼，慢条斯理的说：“虽然比我预计的要提前一些，但是早点就早点吧。” 　　对于利森维恩的行为，他并没有丝毫的意外，显然是已经做好了对上利森维恩的准备。 　　在这句话说完之后，兰斯林特意看了谢利尔一眼：“看来我只有抢完魔镜之后，再听你的回答了。” 　　谢利尔闻言，漂亮的暗金色眼眸微挑，一点也不真切的说了一句：“祝你成功。” 　　说完这话，谢利尔就往旁边挪动了两步，把身后敞开的窗户露了出来，而这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这并不算特别宽敞的房间，并不适合这两位光明神的化身兵刃相向。 　　要打的话，自然是更宽敞的地方更好。 　　虽然谢利尔不是睡在这一间屋子里，而是回到镜子里，但是总归是不想让这一处房间成为被破坏的战场。 　　兰斯林轻哼着笑了一下。 　　下一秒，他就这么忽然低下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谢利尔的唇瓣上飞快吻了一下，然后在利森维恩的剑气扫过来之前，借由位置的优势，先一步从房间里翻身跳出了窗外。 　　这下，利森维恩的脸彻底黑了下来，没有丝毫犹豫，迅速追了上去。 　　谢利尔摸了摸自己的唇角，转身走到窗前，看着下方的两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夜幕中。 第63章 　　这时，一直待在谢利尔口袋里的胖乌鸦飞了出来。 　　它往窗外看了看。 　　此时，利森维恩和兰斯林已经不见了踪影。 　　想到兰斯林刚刚的做法，胖乌鸦停在谢利尔的肩膀上：“太骚了，这个兰斯林竟然偷袭你。” 　　虽然这个偷袭非彼偷袭，但是就利森维恩那个脸色，胖乌鸦觉得用气炸了这三个字来形容都不为过。 　　该说不说，不愧为活了五百年、又是隶属于混沌阵营的光明神化身。 　　这随心所欲的样子也是没谁了。 　　不过比起这个，胖乌鸦最好奇的，还是这两个化身的实力问题。 　　“谢利尔，谢利尔，利森维恩和兰斯林打起来，谁会赢呀？” 　　谢利尔略微思索了片刻，回：“一半一半。” 　　利森维恩隶属于光明神“恶”的阵营，代表着武力，如果只是单纯按照武力值来看，兰斯林是绝对比不上利森维恩。 　　但是这里是无妄虚密林，来自深蓝之海的兰斯林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而利森维恩作为兰欧大陆的人，却会在这里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 　　通俗一点，这种限制会使得利森维恩原本能发挥到百分之百的实力，最多只能发挥到百分之七十。 　　在这种情况之下，利森维恩与兰斯林这个活了五百多年，又有丰富的作战经验的深海之主对打，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双方五五开。 　　不过这也只是初期。 　　利森维恩作为武力的代表，本身就是遇强则强的体质，对手越强，他也会不断增强。 　　他的实力会在每一次对战中，以极快的速度上升。并且这个提升的空间极大，几乎不存在上线。 　　或许只到中期，利森维恩就能将五五开的局势变为七三开。 　　利森维恩七，兰斯林三。 　　当然，这个前提是兰斯林不动心思借用其他手段，只靠纯武力比拼。 　　这么想着，谢利尔也直接说了出来。 　　胖乌鸦点了点小小的乌鸦脑袋，煞有其事的总结道：“懂了，所以是各有所长。” 　　话落之后，它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紧跟着问道：“等兰斯林把镜子抢走，我们就要离开精灵国到深蓝之海了吗？” 　　谢利尔嗯了一声：“理论是这样的。” 　　如果兰斯林最终从利森维恩的手中抢到了镜子，兰斯林一旦带着镜子到深蓝之海，谢利尔不能距离镜子太远，自然也会跟着去。 　　这本来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谢利尔原本就没打算在精灵国待太久。 　　兰斯林并不像蛟蛇一族的迈卡，他只会在深蓝之海中，才可能会被诱导提前进入情潮期。 　　如果兰斯林一直在精灵国，至少要等一个多月才到情潮期。 　　且不说谢利尔不想等这么久。 　　一个多月后，兰斯林也不可能还留在无妄虚密林。 　　所以他要想更快得到兰斯林的血液，就只有等兰斯林回到深蓝之海之后，让这位深海之主提前进入情潮期。 　　终上所述。 　　深蓝之海，谢利尔是必然要去一趟的。 　　胖乌鸦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它轻轻哼唧一声，颇有几分惋惜的说道：“精灵国的美食我都还没有吃够。” 　　谢利尔轻笑一声，斜着眼眸看向肩上的胖乌鸦：“放心，兰斯林要想从利森维恩那里抢走镜子没那么容易，至少这几天他还办不到。” 　　“所以这几天你还能吃到精灵国的美食。” 　　今晚的话，兰斯林应该是原本就没打算抢走魔镜。不然就不会让三花猫巴独独特定位他的房间，而是直接去找携带镜子的利森维恩了。 　　至于事情为何会发展到现在这种刀刃相交的地步，谢利尔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是兰斯林在看到利森维恩拔剑之后，准备顺势而为的、先试一试利森维恩的实力。 　　谢利尔收敛思绪，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 　　这会儿，明月已经完全被云层遮挡，仅剩的一点微光也被暮色吞噬。 　　通过作为魔镜的全知能力，谢利尔“看到”兰斯林与利森维恩正在喷泉广场对打。 　　喷泉广场是几日后花环节的活动举办场地。 　　虽然距离这一年一度的花环节还有三天的时间，但是精灵们早就开始对这偌大的场地进行了布置。 　　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多了几分不一样的变化。 　　希克斯作为精灵国的大神官，在回到王城之后，精灵王吉尔吉斯以及上一任大神官，就将花环节的各项事宜交给希克斯负责。 　　喷泉广场的布置自然也在其中。 　　这几天，希克斯每天都会去喷泉广场，一是为了查看进度，二是给负责布置场地的精灵们送去清香提神的花茶。 　　按理说希克斯作为地位仅次于精灵王之下的大神官，是无论怎样，都不该去做这种由侍女侍者们该做的事，但是希克斯性子温柔亲和，像天空一样包容友善，本身就乐意去做这些。 　　而此刻，这个经由希克斯负责的花环节活动场地，正因为兰斯林和利森维恩的对打而受到波及。 　　利森维恩用的是骑士之剑，兰斯林用的是三叉戟化成的三镰刀。 　　双方的动作快如虚影，同样锋利的刀刃肆意划破空气，交叉抵挡的碰撞之间，银光闪烁，在刺耳的尖锐声中，似有火花四溅。 　　在一道道凌厉的剑气中，喷泉场地上布置出的红藤蔓被割得坠坠欲落，象征着热烈爱情的粉百合和红玫瑰，也被削得七零八落。 　　虽然谢利尔并没有去现场看，但是已经能想象到，明日希克斯去到喷泉广场时，看到一片现场狼藉的搞糟心情。 　　以谢利尔对希克斯的了解，这位大神官为了不让无辜的精灵们再做一次同样的事，应该会独自将重新布置的活计做完。 　　谢利尔能猜到这一点。 　　兰斯林也同样猜得到。 　　谢利尔很难不怀疑兰斯林这位深海之主，就是故意将这对战的地点，引到由希克斯所负责的活动场地上。 　　“明天希克斯应该会有的忙了。” 　　胖乌鸦闻言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明白谢利尔表述的意思后，摆出一副小老头般的模样，有模有样的感叹了一句：“兰斯林，心真脏呀……” 　　谢利尔被胖乌鸦这小大人的模样逗乐了，没忍住用指尖戳了戳它的毛绒脑袋，学着它的语气道：“兰斯林，心真脏呀……” 　　正在躲闪利森维恩剑气的兰斯林顿时打了个喷嚏，也就是这一刹那间，他的右侧脸颊就被利森维恩的骑士之剑划出一道血痕。 　　鲜血从兰斯林的伤口处流出，他根本来不及擦拭，利森维恩的攻击又再次向他袭来。 　　与此同时，房间这边。 　　谢利尔将原本掩开的窗户关上，隔绝了深夜徐徐吹拂的凉风。 　　随后，他重新走到沙发上躺下，继续听起了舒缓的弦乐。 　　至于胖乌鸦，这次它并没有飞回到谢利尔的口袋里，而是站在了沙发的扶手上，非常期待的说：“谢利尔，希克斯他是不是快到了。” 　　谢利尔算了下时间：“还有两分钟。” 　　胖乌鸦想到希克斯，吞了吞口水，已经开始嘴馋起来：“大半夜还特意来送宵夜，他真好。” 　　谢利尔点头：“就这一点，确实很不错。” 　　不管希克斯这么晚来这里的理由是什么，对于谢利尔而言，他只要吃到点心就好了。 　　也是因为知道希克斯会借着送夜宵的名义来这里，谢利尔才没有去现场观看利森维恩与兰斯林的兵刃交锋。 　　他对于希克斯今晚做的夜宵烤米布丁，可以说是相当期待。 　　两分钟的时间很短。 　　再临近之时，早就等不及的胖乌鸦，在希克斯即将走到屋舍的时候，迅速从房间飞下去来到了门后。 　　胖乌鸦的双脚踩在门把手上，非常干净利落的为希克斯开了门，紧接着，又非常有自觉性的将希克斯领到了谢利尔的房间。 　　在看到谢利尔的第一眼，走进房间的希克斯就微微一笑，水绿的眸子像清澈的湖水，率先开口道：“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谢利尔坐起身，暗金色的眸子微移，看了一眼希克斯手中的餐盒，也轻轻一笑：“你特意来给我送好吃的甜点，可不算是打扰。” 　　听到谢利尔这么说，希克斯眼中的笑意又浓厚了些，水绿漾漾的眸子里，泛着温柔的波澜。 　　他走到谢利尔身边，将盒子打开，把里面的姜黄牛奶和烤米布丁端出来，放到了谢利尔面前的桌上。 　　温热的姜黄牛奶被装着一个方形的小壶中。 　　烤米布丁则是是放在一个半透明的雕花小碗里。 　　谢利尔俯下身用鼻尖轻轻嗅了嗅，眼睛瞬间一亮：“好香。” 　　是一种很淡的奶香，不浓郁闷人，闻起来就很勾人味蕾。 　　希克斯唇角上翘，将烤米布丁的上盖揭开。 　　表皮嫩黄的烤米布丁上面，装点着风味十足的柳橙果丁和葡萄干，看起来非常的精致。 　　希克斯将勺子递给谢利尔：“尝尝？” 　　谢利尔也没跟他客气，接过勺子就在希克斯的目光注视下，舀了一勺喂进嘴里。 　　入口的香甜软滑，带着微微的凉意，吃起来十分爽口。 　　希克斯不愧为希克斯。 　　谢利尔有些享受的半眯起眼，再一次觉得不去看那另外两个化身打架，而是待在这里等希克斯，是多么正确的决定。 　　希克斯见状，就知道这道甜点很符合谢利尔的口味。 　　他看着黑发青年因为吃到可口甜品而露出满足的神情，半阖的狐狸眼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慵懒又高贵的雪狐，眼角眉梢都流转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魅惑。 　　希克斯静静地看了几秒，眼底浮现着柔和的光晕，他一边将小方壶里的姜黄牛奶倒进小杯里一边说道：“再尝尝这姜黄牛奶。” 　　“好呀，”谢利尔欣然点头。 　　希克斯看着谢利尔眼中的期待之意，唇角的笑容又扩散了几分。 　　在将倒好的姜黄奶茶递向谢利尔的时候，他十分自然的问出了一句：“你今晚一直是一个人听着弦乐吗？” 　　谢利尔接过装着姜黄奶茶的透明小杯：“不是哦。”他如实回道：“兰斯林来过。” 　　听到这个名字，希克斯微微顿了顿，眼里并没有浮现出意外，俨然对于兰斯林的来访早有预料。 　　他想到傍晚在餐桌前，兰斯林看向面前这个黑发青年的眼神，没忍住，还是将最在意的事问了出来：“他有没有做出什么失礼之事？” 　　“失礼之事？” 　　谢利尔看向希克斯：“偷亲算吗？” 　　希克斯眉头一皱：“偷亲？” 　　他克制着眸底深处即将翻涌的负面情绪，目光直直落到谢利尔的脸上：“是亲的额头，还是脸颊，又或者是双唇……？” 　　越往后说，希克斯眼底的温然就少一分。 　　说到最后，虽然他的声音依旧动听如春日朝阳下的暖风，但是眼神中的温和，已经被一种有些晦涩的冷意覆盖。 　　而他垂在身侧的手，也渐渐握紧成了拳。 　　谢利尔：“唇。” 　　对于兰斯林偷亲的举动，谢利尔其实并不怎么在意。 　　不喜欢，也不讨厌。 　　更没有放在心上。 　　所以此刻给出回答的时候，也随意无比。 　　在说完这话之后，他就低头喝了一口杯中的姜黄牛奶。 　　这姜黄牛奶比起一般的牛奶，要更浓稠和黏滑一些。 　　谢利尔喝完一口，嘴角就沾染上了些许残留的奶渍。 　　他下意识用舌尖舔了一下。 　　只是刚做完这些，希克斯就说道：“还有一点没干净。” 　　话落的同时，希克斯直接伸出手，温热细腻的指腹触碰到谢利尔的唇角，开始摩挲般细细地擦拭。 第64章 　　希克斯的指尖很光滑，带着几分温暖干燥的热度。 　　像是浸润在山间清泉之上，被穿过树缝的阳光所照射过的玉石。 　　他的动作做得无比自然，就像是曾经已经做过千万次一样。亲昵之中夹杂着几分不经意的暧昧，却又并不会让人感到唐突或者是被冒犯。 　　维持着那个恰到好处的度。 　　然后在这个境界点试探般的逡巡 　　此刻，他翡翠般晶莹剔透的绿眸里，倒映着谢利尔的模样。 　　他看向谢利尔的眼神很柔和，却又透着一种并不容易让人察觉的占有欲。 　　很浅淡，润物细无声般，混杂在这沉静如水的眸色中。 　　由于谢利尔这具身体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是人类，他的体温是微凉的，就连柔软的嘴唇也是凉凉的，像这深邃黑夜下的晚风。 　　这种偏低的温度，刚好与希克斯手指的温热形成一种对比。使得希克斯的体温悄无声息般渗透进谢利尔的身上。 　　他的唇角明明只还剩一点点奶渍，希克斯的擦拭得速度却极其缓慢。 　　像是在擦拭奶渍。 　　又像是在借此抹去兰斯林曾在上面留存的气息。 　　一秒，两秒…… 　　到了后面，他细腻的指尖已经从谢利尔的唇角，不着痕迹地移到了谢利尔的唇瓣上。 　　或许是因为不久前才做了甜点，所以希克斯的指尖上，还残留着一股很淡的味道。 　　是一种奶香中混合着浅浅柳橙果丁的清甜。 　　希克斯垂着眼，纤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眸底的一抹情绪，他的目光停留在谢利尔的唇瓣上，指尖再一次移动。 　　空气中的气氛变得有些缱绻…… 　　就在希克斯的指腹快要摩挲到谢利尔唇珠的时候，不打算任由他这么继续下去的谢利尔，抓住了希克斯的手腕。 　　希克斯身体一顿，看向谢利尔。 　　而谢利尔，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两人的眼神中流淌过，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片刻之后，谢利尔松开手。 　　而希克斯，也非常自觉地收回了手。 　　他的神色自然，就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是，唯有眸底深处的那一抹可惜，在一闪而过，昭示着他的内心，对于没能继续下去的遗憾。 　　如果可以，他其实想亲亲黑发青年的发丝。 　　再亲亲他的眉眼，鼻尖，然后是双唇。 　　不过希克斯很清楚，就目前来看，这样的绮念是不可能会实现的。他当然也可以像兰斯林那样偷亲。 　　但如果他那样做了，就成了下一个兰斯林。 　　那样，他和兰斯林又有什么区别。 　　希克斯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一时的亲吻。 　　他心里有所思量，面上却不显露声色。 　　谢利尔看了希克斯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吃起了烤米布丁。 　　见谢利尔这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希克斯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非常微妙的复杂感。 　　一时之间，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希望谢利尔对他的行为更在意一点，还是庆幸这个黑发青年并没有因为他越界的举动而生气。 　　不过他到底不是不会因这个而过多纠结。 　　他嘴唇微抿，很快调整好心绪之后，就将另一份烤米布丁放到胖乌鸦面前。 　　胖乌鸦早就嘴馋了，一点也不带犹豫的飞到桌面上，低着头开始小口小口吃着这位夜宵。 　　谢利尔摸了一下胖乌鸦的脑袋，抬眸对希克斯说了声感谢。 　　希克斯轻轻笑了笑，“你能喜欢就好，”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谢利尔的对面坐下。 　　谢利尔点点头，如实说道：“很喜欢。” 　　希克斯闻言，看着谢利尔，半开玩笑的说：“如果这份喜欢能匀出一点到我身上，那就更好了。” 　　说完这话之后，似乎知道谢利尔的回答不会是自己想听到的那一个，希克斯并没有等谢利尔的答案，而是非常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兰斯林是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 　　谢利尔：“几分钟前。” 　　话落，谢利尔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他现在在和利森维恩对打。” 　　听到兰斯林正和利森维恩对打的回答，希克斯的眼神再次变得有些微妙，他唇角浅浅的笑意并未收敛，像是有些好奇的说道：“看来在我来之前，还发生了不少事。” 　　谢利尔见他这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好心提醒：“我觉得你现在或许可以去喷泉广场一趟。” 　　能尽快赶过去的话，喷泉广场被破坏波及的程度，应该会轻一些。 　　希克斯很聪明，谢利尔这话一说完，他脸色微变，立刻就想到了某种可能。下一秒，希克斯也不再耽搁，迅速站起身道，“我先去看看。” 　　谢利尔嗯了一声：“好。” 　　等希克斯走后，谢利尔又继续吃起了烤米布丁。 　　虽然他没有去现场，但是通过魔镜全知的职能，也能全方位实时了解喷泉广场的动向。 　　这边，希克斯从屋舍出来之后，就直奔喷泉广场。他的速度很快，赶到喷泉广场的时候，利森维恩和兰斯林已经打了几十个来回。 　　在与兰斯林的对打中，随着时间的推移，遇强则强的利森维恩，动作越来越干净，速度也越来越快，势如破竹般，每一剑都充斥着一种凌然锐利的锋芒。 　　反之兰斯林，除了侧脸被利森维恩的剑气划出血痕，手臂处的衣料也被划烂了几处，露出了苍白的肤色。 　　不过即使如此，他脸上也不见丝毫慌乱，反而是带着几分兴味的分析着利森维恩挥出来的一招一式。 　　而越是分析，兰斯林就越是有些意外。 　　利森维恩的实力超出了他的预料，远比他想象得要厉害很多。甚至可以说是他遇到的所有对手里，最强劲的一个。 　　对方的出招，快准狠，利落干净，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更没有一丝可能会影响速度的小习惯。 　　似乎天生就为战斗而生。 　　也无怪乎魔镜会在利森维恩的身上。 　　对方确实是有这个实力。 　　目前来看，跟这种人形兵器正面硬碰硬，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心思转念间，兰斯林很快就有了思量。 　　而他这一分神的结果，就是脖颈被划出一道刺目的剑痕。 　　如果不是兰斯林的本能反应足够快，躲闪得足够及时，这会儿他的喉咙已经被完全割破了。 　　到了这时候，兰斯林自然知道利森维恩手中的这一把长剑非比寻常，绝非普通的兵刃所有能比拟。 　　当然，剑是宝剑。 　　这用剑的人，实力也足够强悍，且隐含着并不外露的爆发力。 　　否则不可能划伤他的皮肤。 　　兰斯林一个闪身跳到一处光明神雕塑上。 　　他摸了一下自己脖子上被划出的伤口，并不算太深，但也绝对不浅，一个手指的长度，渗着血，有些刺痛。 　　兰斯林轻啧一声，“真粗鲁呀。” 　　利森维恩目光冷冷地射向他，琥珀色的眼瞳泛着攻击性极强的锋锐，是一种没有任何温度的杀意。 　　他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平日就像是一把包裹在剑鞘里的利剑，萧萧肃肃、冷硬森寒，一旦出鞘，刀尖所向之处，皆是残魂荒芜。 　　不过他这样的气势与压迫感，并没有对兰斯林产生什么影响。 　　这位深海之王下颔微扬，浅蓝色的重瞳微微垂着，显出了几分肆意又倨傲的邪气：“也就是亲了一下，至于动这么大怒吗？” 　　利森维恩没说话。 　　兰斯林眯了眯眼，随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削薄的双唇微勾，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说道：“我要是和他真做了，你不得气……” 　　他这话还没有说完，利森维恩的身影就快如残影，不过眨眼之间就跃上雕塑，朝着他挥剑砍去。 　　“砰呲”一声。 　　兰斯林用弯刀抵抗住利森维恩的攻击。 　　刹那间，手部传来一股震动的发麻感。 　　下一秒，他将剩下两个弯刀往侧方一甩，与此同时，纵身一跃，双脚踩在甩出去的弯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跃迁到了另一个光明神雕塑上。 　　整个喷泉广场，一共有五个光明神雕塑。 　　五个光明神雕塑分别坐落在五个方位。 　　如果以线条连接到一起，就会呈现出五芒星的形状。 　　这五个光明神雕塑，每一个雕塑的造型都不一样，或手持星月神杖，或双手捧着一株鲜花。 　　这被精灵们信仰的光明之神。 　　此刻，他的雕塑却成了利森维恩和兰斯林的垫脚之物。 　　兰斯林站定之后，将手往下一伸，一股浅蓝色的光晕从他的掌心弥漫，不过瞬息之间，因为他的借力而掉落在地上的两把弯刀，就再次回到了他的手中。 　　兰斯林坐在光明神雕塑的肩膀上，一边把玩着手中的弯刀，一边对打算继续朝他进攻的利森维恩说道：“都打十多分钟了，要不今天先到这里？” 　　兰斯林这话刚说完，利森维恩还没有回答，一道稍显急促的脚步声就由远至近的传来。 　　赶来喷泉广场的希克斯，在看到被利森维恩和兰斯林波及得混乱不堪的场地后，原本温柔的水绿色眸子，凝聚出一抹冰冷的暗色。 　　他眼睛危险的眯了一瞬，先是看了一眼利森维恩，又看了一眼兰斯林：“两位，这是何意？” 　　利森维恩薄唇紧闭，缄默不语。 　　而兰斯林虽然嘴上说着抱歉，语气里却并不见什么歉意。 　　希克斯盯着兰斯林看，绿眸转为幽深，像是要洞察兰斯林的内心。 　　兰斯林也大剌剌地坐在雕塑上，任由希克斯看着。 　　片刻后，希克斯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又恢复到了平日里的沉静：“二位是打算一直在雕塑上吗？” 　　利森维恩闻言，从雕塑上下来。 　　他看了一眼四周被他剑气所波及到的藤蔓和鲜花，羽毛、沙漏这些装饰品也落了一地，静默了两秒后，他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抱歉。” 　　虽然语气冰冷生涩，但是听得出来确实是怀有歉意。 　　希克斯看向罪魁祸首之一的利森维恩，微笑道：“既然如此，就请和我一起重新布置场地。” 　　利森维恩冷淡的嗯了一声，对此没有异议。 　　希克斯又看向兰斯林：“当然，一起的，还有这位来自深蓝之海的伙伴。”最后这伙伴两个字，希克斯特意加重了语气。 　　兰斯林闻言从雕塑上稳稳落到地上，也没直接拒绝，只是看着希克斯，好整以暇的说了一句：“我没弄过这些，确定要我也加入？” 　　“当然，你只用把花摘取再分类就行。” 　　话落，不等兰斯林开口，希克斯又补充了一句：“这应该是三岁的小孩子都可以胜任的事情吧，我相信你不会连孩子都不如。” 　　他的语气温温和和的，却透着一种隐隐的暗喻。 　　而在希克斯和兰斯林说话间，利森维恩就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默默擦拭着染上兰斯林血液的骑士之剑。 　　兰斯林哼笑一声，将手中的武器收回，恢复成一个拇指大小的三叉戟。 　　“你不会以为这种激将法对我有用吧？” 　　希克斯轻轻一笑道：“你如果不想接下来在精灵国受到拘束的话，就请便。”说着，他侧过身给兰斯林让开了足够离开的空间。 　　兰斯林见状，秀挺的眉梢凌凌挑起，在盯着希克斯看了几秒后，他也跟着笑起来：“好呀，我们一起。” 　　“兰斯林还真同意了？” 　　屋舍这边，听到谢利尔转述的胖乌鸦不可置信的瞪了瞪眼睛。 　　“不同意他接下来就会受到希克斯的监视。”谢利尔道：“被监视和分类一些花饰，只要不傻，都会选择后者。” 　　“所以他一开始不把利森维恩引到喷泉广场不就没这回事了吗。”胖乌鸦对此想不明白，并且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疑问。 　　谢利尔看向满眼都是困惑的胖乌鸦：“不理解吧？” 　　胖乌鸦点头：“非常不理解。” 　　谢利尔笑道：“不理解就对了，因为疯子的思维不存在理性的逻辑。” 　　兰斯林做事就是随性而为，只看重当下所行之事所带来的愉快。 　　胖乌鸦似懂非懂点头：“就是说他当时想这么做，就直接那么去做了。” 　　谢利尔弹了胖乌鸦一个脑瓜崩：“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胖乌鸦骄傲地挺了挺胸膛。 　　谢利尔站起身，将留声机里的音乐关上，然后收拾了一下餐盒。 　　这时，骄傲的胖乌鸦突然想到了一个略显严肃的问题：“利森维恩现在在喷泉广场干活，那我们今晚睡哪里呀？” 　　“这个问题问的非常好，”谢利尔一边说着一边走向盥洗室：“今晚我们睡房间，睡醒之后再去喷泉广场。” 　　“好嘞！”胖乌鸦嘴上应着，拍了拍翅膀跟着谢利尔飞进了盥洗室：“我也要洗漱。” 第65章 　　屋舍这边，谢利尔和胖乌鸦正在盥洗室里洗漱着。 　　喷泉广场那边，利森维恩、希克斯以及兰斯林，三个光明神的灵魂化身，正在没有星光和明月的夜色里，在五座光明神的雕塑下方，收拾着稍显狼藉的活动场地。 　　作为罪魁祸首之一的利森维恩，是一个寡言少语的实干派。 　　一直沉默地清理着坏掉的花饰，沉默地清扫着落了一地的羽毛。 　　而兰斯里，和利森维恩俨然就是截然相反的极端。说是在干活，但他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在度假。 　　他姿态随意地坐在喷泉周围的大理石圆台之上，修长笔直的双腿交叠的搭着，嘴上轻哼着一首旋律轻松的曲调，有一下没一下的将手中的花饰摘取。 　　这些花饰是精灵国特有的花种，花种非常特别，花籽洒进土里之后，只需要十五天的时间就能生根发芽，长成一串正鲜艳的花。 　　这种专门用来装点的花饰，介于真花和塑料假花之间。 　　比真花保存得更久，又比假花看起来更生动逼真。 　　当然，这种花饰也有一定的缺点。 　　最直观的，就是无论是花的根茎还是花瓣或者花心，都会很硬，比较硌手。 　　在兰斯林的右手边，被他重新召回的三花猫巴特，正任劳任怨的帮既不着调、又不靠谱的主人干着活计。 　　作为一只聪明的三花猫，巴特将花饰分类的速度很快。 　　干起活来比兰斯林还要可靠。 　　此时，正在将分出来的花饰重新编上藤蔓的希克斯，看了兰斯林一眼，水绿的眸子里不见一丝温和。 　　这倒不是因为兰斯林散漫的态度，而是因为对方嘴里哼着的曲调，正是不久前他在黑发青年的屋舍里，从那留声机里传出来的乐曲。 　　这过于熟悉的旋律，不可避免的让希克斯想到了兰斯林在不久前偷吻黑发青年这件事。 　　如果不是兰斯林和利森维恩打起来的地点是在这个喷泉广场，希克斯其实十分乐意在一旁观看，更绝对不会出声阻止这两位外来者的对决。 　　正在摘取花饰的兰斯林微微一顿，像是察觉到希克斯眼底的情绪一般，抬了抬眼皮。 　　他的眉骨深挺，额前的蓝色碎发略长，柔顺的发尾轻轻在晚风中微微扫动着蓝色的眼瞳，于晦暗中，露出一个平静的、却又略显挑衅的笑容来。 　　希克斯盯着兰斯林看了两秒，没说什么，面色如常的收回视线，继续编制着藤蔓，似乎并没有将兰斯林的挑衅放在心上。 　　至于利森维恩，从始至终都没有理会希克斯和兰斯林。 　　…… 　　第二天一早。 　　拂晓的光晕揭去了夜幕的轻纱，一抹粉红色的祥云浮上了淡青色的天畔。 　　旭日缓缓升起，第一缕阳光从窗户的缝隙中漫洒进来，照在了谢利尔的脸上。 　　谢利尔从睡梦中醒来，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在外界入睡，他睁开眼，面对这并不算刺眼的阳光，竟然觉得有些不适应。 　　谢利尔下意识伸出手，用手背遮住自己的眼眶，挡住这一缕阳光。 　　过了几秒，他才适应一般，用手指轻轻揉了揉眼睛，借此让自己那原本还有些惺忪的睡意消散。 　　比谢利尔先醒几秒的胖乌鸦，飞到窗户旁，用嘴尖顶开了窗户：“元气满满的一天！” 　　谢利尔坐起身，看了眼站在窗棂上挺着脖子的胖乌鸦，笑了笑：“嗯，元气满满的一天。” 　　睡了一晚上，谢利尔的发丝并不如昨日那边柔顺。 　　谢利尔不会编发，好在昨晚睡觉的时候他并未将发带取下，所以此刻，他的头发也只是稍显凌乱，不仅没有影响整体的美感，反而看起来还更多了几分蓬松又随性的慵懒感。 　　他走进盥洗室，洗漱之后，带着胖乌鸦离开了房间。 　　谢利尔走下楼的时候，阿莱尔正与罗拉说着话，见谢利尔下来，他立刻抬起头冲着谢利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罗拉见谢利尔这一副要出门的架势，有些好奇的问道：“这是要准备出去吗？” 　　谢利尔点点头，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虽然已经用凉水洗过脸，但是谢利尔多少还是有些困意。毕竟以往在这个时间点的时候，他都还在镜子里睡觉。 　　今天如果不是为了去喷泉广场，他也不会这么早起。 　　阿莱尔走上前：“是要去哪里呀？” 　　谢利尔：“喷泉广场。” 　　阿莱尔想也没想，直接说道：“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他这话刚说完，谢利尔还没有回答，罗拉就皱了皱眉。 　　谢利尔瞥他一眼：“你们今天不是还有事要做吗？” 　　谢利尔知道阿莱尔他们已经确认了光之神杖的精准位置，这两天都在与负责巡逻的精灵战士们聊天拉近关系。 　　其中一个精灵战士和阿莱尔颇为合缘，还邀请了他们今日去家里做客。 　　听到谢利尔这话，阿莱尔顿时不吱声了。 　　他很清楚什么才是当下最应该做的事。 　　谢利尔抬手轻轻拍了拍阿莱尔的肩膀：“今日去做客之后，你们可以先去希干区外围的东侧范围逛逛。” 　　最后半句，无疑是一种微妙的提示。 　　虽说谢利尔之前说过不会参与他们对光之神杖的获取，但是必要的时候，还是会透露一些关键信息。 　　光之神杖是希克斯的伴身武器，被希克斯放在王城的主要作用，就是震慑翎兽。而如今，光之神杖的对那些翎兽的威慑感已经在逐步减弱。 　　如果他们想通过相对温和的方法得到光之神杖，就可以试着从填补光之神杖的威慑作用这一方向去下功夫。 　　在希干区外围的东侧范围，就有一种非常特别的红藤花，这种花生长在树的最上端。 　　虽然是叫红藤花，但是这种花的颜色是绿色的，也和藤蔓完全不沾边。它的形状，和树叶非常相似。 　　如果不近距离仔细观察的话，很难将这种红藤花和树叶分辨出来。 　　也正是因为这样，精灵国的精灵们一直以来就没有发现过这种红藤花。 　　通过全知的职能，谢利尔知道这种红藤花可以用来对付翎兽。 　　将这种红藤花采摘下来，然后研磨成汁，再和龟背竹的汁液按照一定的比例调兑，就能产生一种很强烈的腐蚀效果，且这种腐蚀性只针对翎兽。 　　翎兽有着很坚硬的外皮，由红藤花为主、龟背竹为辅的混合汁水，能在十秒的时间将翎兽的外皮腐蚀，然后就是内部的器官。 　　如果能将红藤花的作用发挥到极致，并合理将它运用在对翎兽的进攻、以及对领土的防守这两个方面，最终所能达到的效果，远比光之神杖更出色。 　　乍然听到谢利尔这么说，阿莱尔有些不明所以，语气喃喃的问：“希干区的外围东面？” 　　谢利尔见状，思忖了两秒，又委婉的补充了一句：“在树木的最上端多看看。” 　　有些话、有些事，谢利尔不能明着说出来。 　　就算是被魔镜的持有者询问，有些答案也只能在满一个月的时限之后再告知。 　　更不用说是没有旁人问出口的时候。 　　这样的回答，已经算是很大限度的一种提示了。 　　阿莱尔几人都是聪明人。 　　听到谢利尔这后一句补充，阿莱尔深棕色的眼珠转了转，很快就像是想到了什么，和罗拉对视一眼，点头道：“我们知道了。” 　　谢利尔笑了笑，带着胖乌鸦出了屋舍。 　　喷泉广场距离屋舍并不算远，走路的话，也就十分钟的路程。 　　精灵国的精灵们基本都是早睡晚起。 　　这会儿时间还很早，飘散着淡淡花香的街道上，并没有几个精灵在行走。 　　不过即使只有零星几个精灵，他们在看到谢利尔之后，目光就像是黏在谢利尔身上一样，欣喜又惊艳。 　　他们的眼神是一种善意的欣赏，夹杂着几分心动的喜欢，并不会让人觉得露骨，也克制着情绪，没有主动走上前与谢利尔搭话。 　　没多久，谢利尔就来到了喷泉广场。 　　他最先看到的是利森维恩。 　　这位代表着武力的光明神化身，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广场的台阶上，用那双向来只挥动利剑的双手，迅捷高效地整理着由羽毛和小沙漏组成的拱形门扉。 　　他的速度很快，就像挥剑斩杀敌人一般，利落干净。 　　修长的手指十分具有力感，动作之间骨节微微凸起，带着几分流畅硬朗的锋利。 　　谢利尔走到台阶下，抬着头看向上方的利森维恩：“早上好呀。”他唇角微扬，率先打起了招呼。 　　利森维恩停下手中的动作，琥珀色的瞳孔里浮现出一抹柔和的浮光，他看着谢利尔一步步走上台阶，薄唇动了动，也回了一句：“早安。” 　　这时，正睡在喷泉的圆台上打盹的兰斯林睁开眼，坐起身朝着谢利尔这边看去：“早呀……” 　　他的语气有些低沉，夹杂着一种刚睡醒的轻微沙哑，顺着清晨薄薄的暖光，传到谢利尔的耳朵里，平添了几分散漫的性感。 　　听到兰斯林的声音，谢利尔也朝着兰斯林看起。 　　利森维恩眼神冷了一瞬，有些不悦兰斯林将谢利尔的注意夺了去，正欲开口说话，三花猫巴特突然就从兰斯林的身后钻出来，冲着谢利尔轻轻叫了一声：“喵……” 　　三花猫的声音甜暖可爱，有一种奶声奶气的乖巧感。 　　虽然谢利尔知道这声音是这只三花猫故意夹出来，但是…… 　　没有谁能拒绝一只毛绒绒的小猫咪，即使这只小猫咪是个头秃了一半的鬼机灵。 　　谢利尔有些心动，浓长的眼睫颤了颤。 　　三花猫歪了歪脑袋，圆溜溜的蓝色眼睛像晶莹剔透的玻璃球，眨巴眨巴地盯着谢利尔看，然后又冲着谢利尔轻轻喵了一声。 　　兰斯林拍了一下三花猫的背脊。 　　无需什么言语，下一秒三花猫就从圆台上跳下来，迅速跑到谢利尔脚边，用脑袋轻轻蹭着谢利尔的裤脚，一边蹭还不忘对着谢利尔喵喵叫。 　　谢利尔低下头，盯着三花猫看。 　　三花猫感受到谢利尔的目光，也抬起脑袋看着谢利尔。 　　一秒，两秒…… 　　才到三秒的时候，谢利尔就被征服了。 　　没有任何犹豫，他果断蹲下身，先是摸了摸三花猫的脑袋，又用手指轻轻挠了挠三花猫的下巴。 　　兰斯林看到这一幕，嘴角扬了扬。 　　三花猫伸长下巴，舒服的半眯起眼睛，两边的小胡须快乐地一翘一翘的，看起来十分可爱讨喜。 　　就连站在谢利尔肩上的胖乌鸦，也不得不承认，这只夹子猫有点东西。 　　很懂得讨人欢心，比希克斯那五只聒噪的松鼠好太多。 　　胖乌鸦决定了，以后这三花猫再与那五只松鼠菜鸡互啄的时候，它暂时站三花猫这边。 第66章 　　初晨的阳光温暖而不灼人。 　　浅暖色的光晕穿过云层，漫洒而下，照在谢利尔的身上。容貌眣丽明艳的青年，低垂着漂亮的眉眼，带着几分惬意地抚摸着三花猫。 　　他暗金色的眸子里倒映着三花猫。 　　而三个光明神化身的眼睛里，倒映着他。 　　光晕浅浅，斜斜的暖阳，似乎将青年黑色的头发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暖意。 　　他白皙的皮肤通透细腻，编成一股鱼尾辫的发丝稍显凌乱松散，蓬松的发根之间，无不透着一种很有魅力的慵懒。 　　这无疑是一副很美好的画面。 　　但是除了兰斯林觉得这画面和谐又赏心悦目之外，无论是利森维恩，还是希克斯，都无法毫无芥蒂的欣赏。 　　原因无他，三花猫是兰斯林的宠物。 　　他们看得出来黑发青年对会撒娇的小猫很有好感。 　　只这个一点，就让他们感到有些刺眼。 　　利森维恩眼神薄暗。 　　希克斯的眼中，也没什么温和的暖意。 　　而相比起利森维恩和希克斯，兰斯林唇角勾起的弧度却越来越大。 　　昨日在餐桌上的时候，他还以为黑发青年并不喜欢巴特，现在看来，并不尽然。 　　对方现在或许只是喜欢他养的猫。 　　但之后，就该喜欢养这只猫的他了。 　　希克斯瞥了眼笑得不加掩饰的兰斯林，抚开右手边的花瓣，从里面拿出一串编好的手环，然后朝着谢利尔这边走来。 　　感觉到希克斯的靠近，谢利尔还没有什么反应，被他抚摸的三花猫巴特顿时警觉起来。 　　它小小尖尖的猫耳朵往后仰起，冲着谢利尔喵了一声，随即转过身面朝着走来的希克斯，浅蓝色的眼珠里浮现出一抹不甚友好的警告，嘴巴一张，冲着他叫了一声。 　　这声音带着几分凶性，和前一秒对着谢利尔的叫声完全不同。 　　希克斯并没有理会三花猫，而是继续往谢利尔这边走。 　　兰斯林轻啧一声，也朝着谢利尔这边走来。 　　谢利尔安抚性地用指尖摸了摸三花猫半秃了一块的小脑袋，随后才站起身。 　　这时，希克斯也走到了谢利尔面前。 　　“早安，谢利尔。”他语气温柔的向谢利尔打着招呼，清悦的嗓音像脉脉流动的山水，舒缓又沉静人心。 　　而他绿色的眼眸，也清澈干净，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底。 　　谢利尔回了一句：“早安，希克斯。” 　　兰斯林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呵”笑，“怎么就不回我？” 　　不过只是打声招呼说声早安而已，这对于谢利尔来说，并不是什么特别之事。 　　所以此刻在听到兰斯林这么说之后，谢利尔嘴唇微动，正准备回应，希克斯就已经先一步说道：“这是我自己编的手环，希望你能喜欢。” 　　希克斯一边说着，一边将掌心摊开，只见一个精致的花环正放在他的手心。 　　手环简单却不失雅致，虽然是用花编织，但是看起来并不花里胡哨，反而有一种非常清新的素雅。 　　手环整体以绿为主，颜色像是青草与湖水的结合，和希克斯的眼睛颜色很相似。 　　柔软丰满的花瓣吸足了晨曦的朝露，花瓣上浸润着湿漉漉的水珠，晶莹透亮。 　　谢利尔看向这手环：“给我的？” 　　希克斯点了点头，阳光落在希克斯白皙的掌心，将手环染成了一种更柔和的色泽，花瓣上的水珠也泛出了粼粼的波光。 　　他凝视着谢利尔，认真而专注，眸色像泛着浅浅涟漪的湖水，非常清晰的倒映出谢利尔的模样。 　　这样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睛，透着几许绵长的爱意，被这样的眸子注视，会让人感觉到一种仿佛置身于一汪深情的春水中，随着徐徐荡开的波澜，心里的涟漪也会跟着缓缓起伏。 　　谢利尔的眸色微动，不得不说，这样的希克斯确实很难让人拒绝。 　　至少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是有所触动。 　　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有希克斯身上的那一层来自光明神本体的圣光，所影响到的原因。 　　位于他面前的希克斯，身姿颀长挺拔，一头柔顺似月色光华的银发，优雅的披散在身后。 　　清晨舒缓的微风在这偌大的喷泉中心，徐徐吹拂，在这充满着淡淡草木和花朵香息的空气之中，长身玉立的希克斯，仿佛有一刹那，与他正后方几十米远的光明雕塑重叠到了一起。 　　谢利尔听到希克斯说：“你能接受它吗？” 　　也是这个声音，让希克斯那份与光明神雕塑瞬间的重叠，尽数消散。 　　谢利尔看向希克斯。 　　注意到希克斯眼眸中所隐含的紧张与期待之意。 　　这样的情绪，光明神不可能有。 　　他面前的希克斯，有温度，有情绪，有世俗的烟火之气和欲望。 　　而他身后的光明神雕塑，庄严、清冷，又圣洁，有着不可跨越的距离感，是无情无欲的、真正的怜悯众生却也谁都不爱的神。 　　想到这，谢利尔挑了挑眉，心里划过一抹思量。 　　这时，见谢利尔沉默的希克斯，不自觉抿起唇角。 　　虽然这个手环并不像送花环那般，具有代表性，但是他此刻依旧非常忐忑，害怕从谢利尔的口中听到拒绝的话语。 　　不过即使如此，他依旧选择了再次开口。 　　“谢利尔，你能接受它吗？”他又问了一遍。 　　然而话音刚落，手中的手环就被一只手拿走了。 　　兰斯林的食指和拇指提拧着这串手环，放在眼前看了看，懒懒散散的评价道：“这玩意儿还没有深海中的水蓝珍珠串成的手链好看。” 　　希克斯秀挺的眉头微皱，从兰斯林手中拿过手环：“好看与否，与你并无关系。”他的语气是平缓的，眼神却有些冷。 　　而原本打算说什么的利森维恩，在听到希克斯与兰斯林的对话之后，反而变得冷静下来。 　　他看了一眼希克斯手中的手环，随后直接将剩余的羽毛连着藤蔓绕成了一个简单的小圈。 　　小圈的大小比希克斯编的手环要小一些，相比起手环的精细度，这个小圈看起来实在是精简得不行。 　　不过也不丑，反而有一种干练的利落感。 　　至于希克斯这边。 　　因为兰斯林这突然的一打岔，他的手环也失去了最好的送出去的时机。 　　作为始作俑者，兰斯林却笑了笑，一点也没有打扰被人送礼物的自觉，反而在三花猫巴特跳到他肩膀上之后，顺手摸了摸三花猫的背脊，像是在奖励他的机灵一般。 　　三花猫喵了一声，用蹭过谢利尔之间的脑袋蹭着兰斯林的脸颊。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利森维恩将手中的小圈递向了谢利尔。 　　谢利尔还没有回应，一旁的兰斯林就又说了一句：“你这送的，比刚刚那个手环还不如，而且看这尺寸似乎也不合适吧。” 　　不得不说，兰斯林是很会拉仇恨的。 　　前一秒还在惹希克斯，后一秒，就对上了利森维恩，主打的就是一个无差别攻击。 　　希克斯看了一眼利森维恩手中的手环，没有说话。比他做的粗糙，手环尺寸的大小，也确实和黑发青年的手腕不符合。 　　虽然谢利尔的手腕很纤细，但是这小圈也细得有些超过了，根本戴不上去。 　　利森维恩没有理会兰斯林的话语，也没有在意希克斯的眼神，只是对谢利尔说道：“这是给它的。” 　　说到这，他的视线从谢利尔的脸上移动了谢利尔肩上的胖乌鸦身上。 　　胖乌鸦一惊，反应过来后眼睛发亮，惊喜的叫起来：“哇哇哇！谢利尔谢利尔！这是给我的耶！” 　　虽然胖乌鸦说的这话除谢利尔之外，没有谁能听懂。但是此刻，听着它哑哑哑哑的激动乌鸦叫，利森维恩仿佛明白它的意思一般，回应似的说道：“是给你的。”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冽，像寒川上的碎冰被敲击时所发出来的声响，虽然音色是一种有些低沉的凉寒，但是能听出其中的真切与真诚。 　　谢利尔轻轻笑起来，暗金色的瞳孔里泛着潺潺的笑意，他非常自然的伸出手，从利森维恩的手上接过这一个可以挂在胖乌鸦脖子上的小圈。 　　也是在这一刹那间，两人的指尖极其短暂的交碰，利森维恩指尖微热的温度传到谢利尔微凉的指尖，又很快分开。 　　利森维恩收回手，被触碰到的指尖下意识蜷缩了一下。 　　谢利尔看了看手中的小圈，唇角的弧度又上扬几分：“做得还挺不错的。” 　　这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夸赞。 　　即使谢利尔，也有些没想到利森维恩会编这样的一个小圈，且第一次做饰品，做出来就挺耐看。 　　怎么说呢…… 　　有一种很符合他性格的一种冷淡风。 　　和通体黑色的胖乌鸦，也很搭配。 　　“喜欢！谢利尔这个我喜欢！” 　　胖乌鸦嘴上说着，非常积极的飞到谢利尔面前，将黑黑的乌鸦脑袋往前埋了埋，方便谢利尔给它佩戴。 　　正如它所说的那样，胖乌鸦确实很喜欢这个小圈项链，最重要的是，利森维恩算是既赛奥王后以来，第二个给它送穿戴物的人。 　　胖乌鸦很感动，胖乌鸦戴好这有些酷酷的小圈后，就飞到了利森维恩的肩膀上，十分友好的用翅膀尖尖拍了拍利森维恩，一副我们哥两好的模样。 　　希克斯有小松鼠，兰斯林有三花猫，而利森维恩，从此以后有它小黑鸦。 　　虽然希克斯每次做得甜点也很好吃，但是小松鼠太聒噪了，综合对比之下，还是安安静静的利森维恩更好。 　　此时此刻，胖乌鸦心中的天平已经偏向了利森维恩。 　　谢利尔见状，微微挑了挑眉。 　　他对于胖乌鸦这种变化倒是并不怎么意外。 　　虽然所谓的雏鸟效应，用在作为系统的胖乌鸦身上，并不怎么适用，但是在光明神的三个化身之中，利森维恩是最先出现在他们面前的。 　　作为第一个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光明神灵魂化身，在潜移默化中，利森维恩确实会显得特殊一些。 　　兰斯林唇角勾起的弧度降了下去，他看了眼利森维恩，又看了眼利森维恩肩上的胖乌鸦，目光停留在胖乌鸦的脖子上，哼笑一声。 　　他把防备的重点放在了希克斯身上，倒是没想到，利森维恩才是更需要注意的。 　　看来得尽快抢到魔镜，再把黑发青年也一并带回深蓝之海。 　　现在这种表面友好，实际互相阴阳的相处固然挺有意思，但是如果再接连几次，对于兰斯林来说，就不那么新奇和好玩了，他会觉得无聊。 　　还是直来直往的明抢，比较符合他的作风。 第67章 　　兰斯林在心里算了下时间。 　　两日后的花环节，就是一个不错的时机。 　　注意到兰斯林的神色变化，希克斯的眉心微拧了一下。 　　直觉告诉他，这位来自深蓝之海的人鱼，定然是又打算做什么不顾后果的算计之事。 　　不过想归想，目前而言，对于作为精灵国大神官的希克斯来说，还是先将活动场地恢复更为重要。 　　谢利尔说道：“你们随意。” 　　俨然一副不会打扰，就只是看看的模样。 　　在谢利尔表明态度之后，三个光明神化身又开始分散到三个位置，继续做着未做完的伙计。 　　嗯……当然，兰斯林这份是三花猫巴特在做。 　　虽然它秃头，虽然它是一只夹子猫，但是它勤勤恳恳，比作为深海之王的主人更靠谱。 　　因为勤劳的小蜜蜂在干活，所以兰斯林偷懒得也光明正大。 　　在希克斯和利森维恩还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时，兰斯林已经十分自然的走到谢利尔旁边，与谢利尔坐到了一起。 　　或者说是，面对着谢利尔盘腿而坐，会更为恰当。 　　他左边膝盖往上屈起，手肘撑在膝盖上，掌心拖着线条分明的下颚，就这么盯着谢利尔的侧脸看。 　　如果不是他的脸上没有露出那种过分痴迷的神情，就这姿势很难不让人想到那种目光黏乎的痴汉。 　　但实际上，他的眼神理智又清醒，浅蓝色的重瞳里有欣赏，有兴味，有对猎物的一种势在必得后、带着有些懒洋洋的逡巡。 　　谢利尔不说话，他也就不说话，就这么自乐融融的看着。 　　希克斯和利森维恩的表情都不太好，但他们又确实无法对此说什么。 　　他们既不是被看得谢利尔这个当事人，也不好拿兰斯林不干活来说事。 　　毕竟他的那只宠物猫巴特，确实很认真的在完成最后属于兰斯林的那一部分的场地修补。 　　利森维恩冷着眼，一言不发。 　　希克斯也难得产生了一种轻微的烦躁。 　　谢利尔没有理会兰斯林，而是看着还停在利森维恩肩膀上的胖乌鸦道：“小黑。”他语气轻浅的喊了一声，示意胖乌鸦该回来了。 　　兰斯林看了一眼在谢利尔说完这话后，就朝着这边飞来的乌鸦：“原来它叫小黑吗。” 　　话落之后，他又慢条斯理的说道：“我觉得小黑与巴特应该会玩得来。” 　　他看向三花猫：“是吧，巴特。” 　　三花猫：“喵……” 　　听到三花猫的回应，兰斯林削薄的双唇微微扬了扬，看着谢利尔道：“你觉得呢？” 　　谢利尔闻言，偏头看了兰斯林一眼，好整以暇的反问：“你希望我给出什么样的回答？” 　　“当然是肯定的回答。”兰斯林说道：“小黑如果能和巴特玩得愉快，那等它随你一同到深蓝之海后，也不会感到无聊，不是吗？” 　　谢利尔轻轻笑了笑：“你倒是想得长远。” 　　兰斯林也笑：“不远，也就这几天的事。” 　　谢利尔：“这么有信心？” 　　兰斯林：“自然。” 　　兰斯林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谢利尔也同样没有。 　　听力本就敏锐的利森维恩，自然将谢利尔和兰斯林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皱了皱眉，加快了手中的活计，随后直接走过来，坐在了兰斯林和谢利尔之间的空位。 　　利森维恩的身材高大，宽肩窄腰，一身利落的骑装衬得身形像劲朗挺拔的松柏。 　　这样一幅极具有力量感的身躯，瞬间就将谢利尔的身影完全从兰斯林的视线中阻隔。 　　兰斯林眯了眯眼，眸中闪过一抹被搅扰的不悦。 　　利森维恩看也没看兰斯林，而是对谢利尔说道：“我已经弄好了，现在要一起回去吗？” 　　谢利尔想了想，点头道：“好。” 　　回去吃个早点，等阿莱尔他们从精灵战士的家里做客回来，与利森维恩汇合，到时候他也正好就随这五人一起去希干区外围的东面。 　　当然，在去之前。 　　不可避免的，还需要到王殿一趟。 　　事实上，一开始，谢利尔其实是不打算掺和进利森维恩他们对光之神杖的获取进度里。 　　但是刚刚兰斯林的话，让他改变了主意。 　　如果他没有感觉错的话，这位来自深海的光明神化身，大概会在花环节的当日抢夺镜子。 　　在他随着镜子离开精灵国之前，他需要让阿莱尔他们意识到红藤花的作用。 　　这样才能让他们早日光之神杖。 　　虽然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谢利尔并没有义务必需做这些，但是赛奥王后到底算是给了他不少优待，有这一层原因在前，谢利尔还是很乐意提供一些相应的帮助。 　　更何况除开这些，找到红藤花，对谢利尔而言，也是有利无害。 　　由长远来看，这对他扩大自身影响力很有用处。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打定主意之后，谢利尔也不再耽搁，当即就站起身：“走吧，我们回去。” 　　利森维恩嗯了一声，脸上的表情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心情却显而易见的变好了。 　　他很喜欢谢利尔说的“我们”这两个字。 　　这种无意间的人称指代，仿佛将他和黑发青年圈在了一个范围里。 　　他们是一起的，是亲近的。 　　这么想着，利森维恩在应了一声后，站起身的时候，又说了一句：“我们回去。” 　　希克斯走过来：“是要回去吗？” 　　他声音温和的说道：“刚好我也有事要找哈维，正好顺利，一起吧。” 　　哈维所住的街道和谢利尔他们所住屋舍的街道，就隔了一条街，从这个喷泉广场出发，确实算是顺路。 　　谢利尔没有异议。 　　利森维恩目光冷冷地瞥了希克斯一眼。 　　希克斯微微一笑：“走吧，我们一起。”说到这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希克斯的尾音微微拖长了一分。 　　兰斯林嗤笑一声：“那也加我一个呗。” 　　话音刚落，原本正在目光对峙的利森维恩和希克斯，同时看向了他。 　　顶着利森维恩和希克斯的视线，兰斯林略显狭长的眼眸微扬，不急不慢的说：“我也刚好想到还有事要去见精灵王，也是正好顺路哦。” 　　兰斯林这话刚说完，就像是为了附和他这句话一样，三花猫灵活地跳到他的肩膀上，冲着谢利尔喵了一声。 　　最终…… 　　刚好顺路的几人，就这么一起离开了喷泉广场。 　　回到屋舍后，谢利尔将出门前对阿莱尔和罗拉说过的话，又说给了利森维恩听。 　　利森维恩听完，很快就意识到位于希干区的外围东面，有些树木的最上端存在能对付翎兽的东西。 　　这对于利森维恩来说，无疑算是一个很好的消息。这意味着他们可以通过更温和的方式拿到光之神杖。 　　利森维恩从不畏惧战斗，但他也没有弑杀的残忍癖好，更不是那种享受刀刃划破皮肤，让敌方的血液喷溅的快感之人。 　　他习惯杀戮，却并不喜欢杀戮。 　　当然，也不讨厌。 　　他只是把它当成了完成任务的一环。 　　如果能在不战斗的情况下，完成任务，自然会更好。 　　不过比起这个，此刻利森维恩更在意的，是眼前的黑发青年是出于一种什么考虑，才会忽然说出这些。 　　利森维恩想到几天前的晚上，黑发青年对他说过要好好保护镜子的那番话，又联想到在喷泉广场时，黑发青年与兰斯林的那一番对话。 　　莫名的，利森维恩的心里产生了一丝从未有过的不安：“为什么突然将这些说出来？” 　　谢利尔抬眸看向他，实话实说道：“只是想帮你们拉快进度而已。” 　　话落之后，谢利尔想了想，又特意补充了一句：“而且这对我也有利。” 　　至于其他的，谢利尔没有打算多说。 　　利森维恩看出了这一点，虽然内心对此有诸多疑问，但是也忍住了继续询问的打算。 　　他有一种非常强烈的直觉，那就是如果继续问下去，面前的黑发青年肯定会回答，但是从对方口中说出的答案，绝对会是他不想听到的。 　　…… 　　两小时后。 　　精灵国的王殿上。 　　精灵王吉尔吉斯坐在宝座之上，看着下方的谢利尔，一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眸里也全是正色。 　　他嘴唇微抿，目光严肃而认真：“亲爱的，你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吗？” 　　他的视线紧锁着谢利尔，像是不放过谢利尔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在他的下方两侧，一左一右分别站着精灵国的大臣和王室贵族。 　　此刻，这些精灵们看向谢利尔的眼神，也带着不可置信的惊讶。 　　特别是左侧一排的王室贵族们，他们盯着谢利尔，上上下下的大量着他，甚至有几个直接就小声议论起来—— 　　“我没听错吧？他竟然说希干区外围的东面区域存在抵御翎兽的东西？” 　　“……生长在树端上，那应该是植物，但如果真有那种植物，我们的精灵战士们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是呀，这真不是在胡说吗？而且他们才来我们精灵国几天呀？” 　　“嘿，亲爱的黑发明珠，这样的玩笑可一点不可爱。” 　　这些贵族精灵们身居高位，相比起平民精灵，身上总归是有一种无形的傲慢。 　　他们不否认这位来自兰欧大陆的黑发明珠，有着让他们心动无比的美丽面容，但是对方突然在这王殿之上，说出这样一个听起来就没有任何可信度的信息，实在是让他们很难去相信。 　　他们觉得这位长相昳丽好看的黑发青年，就是在仗着自己的美貌再肆意开玩笑。 　　不过有着这样好看的模样，说出这样的玩笑，也是可以原谅的。 　　其中一位精灵大臣毫不客气的说道：“如果是玩笑的话，请适可而止。” 第68章 　　说话的这位精灵国大臣，名为弗里曼·伦农。 　　是伦农家族的现任族长，也是大臣之首。 　　虽然按照官职，他这个大臣之首，其实要比作为大神官的希克斯要低一级，但是手中的实际权势，可以说是仅次于精灵王的存在。 　　弗里曼的年龄比精灵王吉尔吉斯还要大七十岁。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褶皱，不过从灰败褪色的头发，还是能看出很明显的岁月痕迹。 　　这位大臣行事刚正，手腕强硬，对精灵国绝对忠臣，性格却也十分古板顽固。 　　说出这话的时候，虽然语句里用了一个“请”字，但是谁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属于精灵族习惯性的礼节。 　　他的态度无疑是强硬的。 　　看向谢利尔的眼神里，也浮现着一种明显的不赞同。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谢利尔还没有给出回应，站在谢利尔身后的阿莱尔就没忍住反驳了一句：“才不是玩笑！” 　　谢利尔可是无所不知的魔镜，这世界上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怎么可能是玩笑。 　　但是这话，阿莱尔自然不可能说出来，而他又不甘心这些精灵们轻视谢利尔，于是还是梗着脖子强调：“是真的！” 　　弗里曼闻言，冷呵一声，目光凌厉地射向阿莱尔：“这不是小孩子说大话的戏码。”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很明显的训斥，仔细一听，还有一种隐隐的不屑，对阿莱尔说话的声音也比对谢利尔说话的时候，要冷硬许多。 　　阿莱尔本来就是这雇佣小队里年龄最小的一位，性格又也绝不是那种隐忍形的。 　　即使他的长相很具有少年气，深棕色的小鹿眼也常让第一眼见到他的人，产生一种无害无辜的感觉。但事实上，阿莱尔行事大多数时候都是狠厉的。 　　此刻，听到这精灵大臣这么说，他又看出了对方眼底的那一抹轻蔑，顿时就有些上火。 　　然而就在他嘴唇翕动，准备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就被站在他另一侧的尼克拉住了。 　　尼克冲阿莱尔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他先安静下来。 　　阿莱尔憋了一肚子火，冲着弗里曼重重的哼了一声。 　　谢利尔的目光从这些精灵们的脸上淡淡地扫过，并不意外的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怀疑。 　　对于这些精灵们的反应，谢利尔倒是早有预料。 　　其实这倒也不难理解，毕竟任谁也很难去相信，他们这几个对无妄虚密林一点都不了解的外来者，会比自己这些原住民更了解翎兽。 　　会不相信他这一套说辞，也算是情理之中。 　　谢利尔对此倒是没什么所谓。 　　在这个时候，这些精灵们能相信他固然是很好，不相信的话，也区别不大。因为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唯一的一点不同，也不过只是时间早与晚的问题。 　　谢利尔看向王座上的吉尔吉斯，暗金色的眼眸直视着这位精灵之王，从容自若道：“我从不说谎。” 　　说这话时，他的声音并没有特意拔高，而是沉静又平缓的，悦耳的嗓音在秀丽辉煌的大殿里回荡，足以让每一位精灵们都听清。 　　也是在这一瞬间，他们看着这位站在大殿中央的黑发青年，竟然在这声音里，产生了一种对方这话充满着信服力的感觉。 　　精灵王吉尔吉斯的眼眸动了动，随即看向站在一旁的哈维：“我的孩子，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精灵战士，你是如何看的？” 　　正在思考中的哈维忽然听到精灵王这话，从思绪中猛地回神。 　　他看了一眼谢利尔，又看了一眼王座上的父亲。哈维很清楚，父亲为何会在这个时候问他。 　　作为一名精灵战士，哈维每隔三日就会带着手下的战士们，到精灵国的外围区域巡逻。 　　二十多年下来，他对于黑发青年所说的那一片区域，不说是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但也至少算是了解了个□□。 　　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并未发现过任何的异常，也并未在什么树木的顶端看到过不一样的植物。 　　希干区的外围，虽然积雪并不厚重，但是一眼看去，大部分植被依旧是被白雪所零星覆盖着的。 　　他在与其他战士们一起对付翎兽的时候，也没有发现这些翎兽除了火以外，还有其他畏惧的东西。 　　而现在，这位来自兰欧大陆的黑发明珠，却忽然告诉他们，在他们每日都有精灵战士去巡逻的区域，竟然存在着一种可以抵御翎兽的东西。 　　这种东西生长在树端上。 　　似乎是一种肉眼看去并不起眼的植物。 　　且不说是弗里曼这些大臣，就连对黑发青年很有好感的他，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不可置信。 　　毕竟对方终究只是外来者，他们只在精灵国待了十天左右，怎么也不可能比他们更熟悉无妄虚密林。 　　从情感上来说，哈维愿意相信谢利尔。 　　但是理智又告诉他，这实在太匪夷所思，可信度并不高。 　　因为在座的精灵里，没有谁比作为战士的他更熟悉那一片区域的花草树木。这两种情绪在他的脑海里互相博弈，不断扰乱着他的思绪。 　　虽然内心的声音在告诉哈维，让他一定要相信谢利尔，相信这位拥有占卜能力的黑发明珠。 　　但是在没见到那种植物之前，作为精灵国的王子，他必须将心中的天平倾斜到理性这边，持一种保留态度。 　　最终，哈维轻呼了一口气，并没有直接说出信与不信，而是说道：“父亲，我觉得可以去实际探测一番。”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究竟存不存在，也只有实际探寻，才能揭晓答案。 　　在这里怀疑猜忌，没有任何意义。 　　这么想着，哈维也直接将这话说了出来。 　　精灵王闻言，轻轻笑了起来，他的眼神扫向两侧的大臣与贵族，最后将目光定格到弗里曼的脸上：“你们可认同这个提议？” 　　弗里曼点了点头。 　　精灵王这才又看向谢利尔：“那就劳烦你们随哈维一起去那片区域一趟了。” 　　谢利尔道：“这是自然，不过……”他话音忽然一转。 　　精灵王微微挑了挑眉，对于谢利尔这突然的转折似乎并不意外，他眼中的笑意不减，就这么顺着谢利尔的话，主动说道：“不过什么？” 　　谢利尔却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一直没说话的利森维恩。 　　利森维恩颔首，随即看着精灵王道：“事成之后，我们有一个条件。” 　　精灵王：“什么条件？” 　　谢利尔：“其实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笔交易。” 　　话落，在精灵王开口之前，谢利尔又继续说道：“放心，这笔交易于精灵国而言，绝对是利大于弊。” 　　精灵王沉思了片刻，一双充满智慧的睿智眼神直直盯着谢利尔，目光中带着一种并不明显的审视。 　　谢利尔也任由精灵王看着。 　　片刻后，精灵王再次笑起来，“好。” 　　在精灵王应下之后，一旁的弗里曼顿时眉头一皱：“这未免太……” 　　“弗里曼，”精灵王打断他，温声说道：“相信我的判断，相信希克斯的判断。” 　　听到精灵王这么说，最终这位固执古板的大臣，还是选择了将未说完的话咽下去。 　　精灵王对谢利尔和利森维恩说道：“你们提出的条件，不能危害到精灵国。” 　　利森维恩嗯了一声。 　　精灵王点了点头道：“那一会儿你们就动身吧，哈维，你也去准备一下，带几个S级箭术等级的精灵战士。” 　　这个点从精灵国出发，需要几个小时才到希干区。 　　这样算下来，出希干区的时候，也差不多临近日落。 　　找到那种植物需要时间，找到之后，也需要找翎兽直接试验。 　　有精灵战士们跟着一起，也会更稳妥一些。 　　…… 　　七个小时后…… 　　正值日落时分，原本蔚蓝的天幕被斜阳的余晖渲染成这一种绚烂的橙红色，乍眼一看，像一幅浓郁厚重的油画。 　　希干区的外围区域，谢利尔与利森维恩、以及阿莱尔他们四人，在哈维以及五名精英战士们的随行下，戴着之前曾戴过的神鹿面具，乘坐轨道出了精灵国。 　　没多久，一行人就到了外围的东面区域。 　　谢利尔在圈定出一个大致的范围后，就坐在一棵槐树上，打算小憩了。 　　跟着哈维的五个精灵战士们见状，顿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干脆齐齐将视线转向领队的哈维。 　　哈维轻声咳了咳：“我们开始找吧。” 　　已知的信息里，一是生长在树端上，而是一种肉眼看似乎很容易被忽视的植物。就单单只是这两点，就可以把目标缩小很多。 　　再加上大致的范围对方也已经圈定出来，如果细心一点，应该不难发现。 　　在哈维说话间，利森维恩他们已经开始寻找起来。大概十分钟左右，利森维恩来到了谢利尔所在的树干上。 　　正在小憩的谢利尔似有所察般睁开眼，对上利森维恩看过来的视线，他的目光从利森维恩的脸上移到利森维恩的手中。 　　看着被利森维恩拿在手里的红藤花，谢利尔一点也不意外利森维恩会是一行人中，第一个找打到它的存在。 　　利森维恩将这一片神似树叶的红藤花递到谢利尔面前：“是它吗？”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附近的精灵们也都竖起了耳朵。 　　谢利尔点头：“是。” 　　阿莱尔立刻跳上树，从利森维恩的手中拿起红藤花认真看了看：“仔细一看，这树叶上的纹路确实有些不同，上面有暗绿色的光点。” 　　说着，他将树叶举在更敞亮的光线下，又三百六十度翻看着。 　　而且很奇妙的是，明明上面有着比较清晰的纹路，摸起来的时候却非常的平整光滑，一点也没有像树叶一样的粗糙感。 第69章 　　这时，原本在谢利尔正对面那棵树上的哈维也借力来到这边。 　　他站在阿莱尔的身旁，面容正色的盯着阿莱尔手中的红藤花主动开口：“能给我看看吗？” 　　阿莱尔没说话，而是先看向最先找到这一片红藤花的利森维恩。 　　利森维恩掀起眼皮，点了下头。 　　阿莱尔这才将这片红藤花递给了哈维。 　　哈维拿到红藤花，先是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上面薄薄的纹路，随后便跳下树，与其他五个围过来的精灵战士们一起更细致的观察起来。 　　阿莱尔一脸求知欲的问谢利尔：“这种树叶叫什么？” 　　“不是树叶，”谢利尔回道：“是叫红藤花。” 　　“好奇怪的名字，明明外形和树叶长得差不多，竟然叫花。”阿莱尔小声嘀咕着，想到了什么后，又问：“这名字是怎么来的？” 　　“光明神取的。” 　　“诶？”阿莱尔眼睛一亮，还想再问点什么。 　　恰好这时，拉格伦也找到了一片红藤花。 　　他一边观察这看起来和绿叶一样的红藤花一边问：“是它的汁液有奇效吗？” 　　他刚刚在摘下之后，有特意闻过这个红藤花的味道，就是非常普通的树叶的味道。如果不是味道上的特别，那十有八九就是汁液有意料之外的效果。 　　谢利尔嗯了一声。 　　“不过还需要另一种植物，才能发挥出红藤花真正的作用。” 　　哈维闻言，立刻抬头看向谢利尔，眼中浮现出一抹激动：“另一种植物是什么？” 　　谢利尔看他一眼：“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 　　谢利尔打算先告诉给利森维恩他们，再由利森维恩几人以换取光之神杖这个交易为前提，等到了王殿之上，转述给精灵王和那些内阁大臣和皇室贵族。 　　精灵王是极其遵守契约的种族，一旦应下来的事，就绝不会反悔。 　　红藤花需要和龟背竹的汁液融合在一起，才能发挥最大的腐蚀作用。 　　如果只是单一的红藤花，对翎兽所能造成的腐蚀性不足三成。 　　但是就这三成，已经足够让哈维他们看出红藤花的奇效。 　　至于现在的话…… 　　谢利尔不疾不徐的说道：“再继续找吧，等天黑之后，将红藤花的汁液涂抹到你们的箭端，不需要用多大力气去射翎兽，就能看出效果。” 　　哈维盯着这片红藤花看着，按耐住心中的期待，点头道：“好。” 　　有了利森维恩和拉格伦找到的这两片红藤花作为样本，接下来，阿莱尔、尼克、罗拉以及哈维他们，再找起来的时候，就迅速许多。 　　没用多长时间，一行人就摘到了一竹篮的红藤花。 　　这时，天色也暗了下来，天边最后一缕余晖被黑夜覆盖，明月渐渐升上夜空，与零碎的繁星相互映衬。 　　谢利尔他们六个，加上哈维他们六个。 　　共十二个，每三个分成四组站在树干上，等待着翎兽的到来。 　　谢利尔、利森维恩以及阿莱尔一组。 　　罗拉、尼克以及拉格伦一组。 　　剩下两组是哈维和五名精灵战士。 　　谢利尔所在的这一棵树，是附近最大的一槐棵。等待间，他的上半身微微倾斜，靠着树干的枝丫坐着，相比起哈维和五个精灵战士们那随时准备战斗的姿势，他整个人显得十分放松。 　　利森维恩就在谢利尔身边，手臂与谢利尔的身体也就只隔了两厘米不到的距离，是只要利森维恩稍微往谢利尔那边倾斜一点，两个人就能完全碰到的程度。 　　因为隔得很近，所以谢利尔自然而然的就听到了利森维恩的呼吸声。 　　这呼吸声平静而规律，很浅很浅，几乎到了微不可闻的程度。 　　像是一匹隐匿在暗处的孤狼，悄无声息。 　　夜晚的无妄虚密林，树木参差不齐的枝丫像盘旋的幽灵，到处都透着一种阴冷的寒意。 　　料峭的凉风在树林间飒飒吹动，树叶摆动间发出了嗖嗖的诡异声响。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凄厉的鸟桀，平添了几分毛骨悚然的诡谲。 　　谢利尔侧头看向身旁的利森维恩，目光落到他凌厉锋利的侧脸轮廓上。 　　察觉到谢利尔的视线，利森维恩第一时间也朝他看来。 　　谢利尔唇角微扬，像是在玩闹般，压低声音道：“五……四……三……二……一……” 　　在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瞬间，下方传来了翎兽的吼声。 　　一共十五只翎兽在下方的地面逡巡爬行，它们闻到了猎物的香味，张着血盆大口，露出一排尖锐的獠牙。 　　哈维全神贯注，目光锐利的观察着翎兽们的行动，在找准合适的时机之后，他抬起手无声一挥。 　　下一瞬，早已准备好的五位精灵战士们，一把弓上三发长箭，在同一时刻，迅速将十五枚涂着红藤花汁液的长箭射中了翎兽。 　　这些精灵战士的箭术等级都为S级，射出的长箭能将翎兽的头颅直接射穿。 　　不过有谢利尔的提醒在前，这次他们为了检验红藤花汁液对翎兽的效果，控制了力道，只用了平时的两层力气，让长箭刚好只刺中翎兽的表皮。 　　在翎兽们愤怒的嚎叫声中…… 　　哈维和五名精灵战士们看到了对于他们来说堪称奇迹的变化。 　　只见这些翎兽的外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生腐烂。 　　一段段浓灼的白烟从这些翎兽的身上散发出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又呛人的焦味。 　　而随着时间的迅速推移，表皮腐烂的面积也越来越大。不多短短两分钟的时间，这十五只翎兽的皮毛就全部被腐蚀，皮肤也开始出现溃烂的血红。 　　甚至还弄听到呲呲呲的腐烂声音。 　　这些翎兽张大嘴，露出锯齿状的牙齿，极大的痛苦让它们在地上来回打滚哀嚎，凄厉的嘶吼着。 　　有一两只还在不断摩擦地面，仿佛想借着粗糙的石头来磨去身上的痛苦。 　　哈维和五位精灵战士们睁大眼睛，有些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虽然他们早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是实际看到这红藤花对翎兽的致命效果后，依旧震惊不已。 　　这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期。 　　而这，还仅仅只是单一的红藤花的效果。 　　如果加上黑发明珠说的另一种植物，哈维已经能想象以后他们在对付翎兽的时候，将会又多便捷。 　　这绝对绝对是最最大的发现！ 　　如果能被广泛运用，以后哪怕是箭术等级为D级的精灵战士，乃至是普通的精灵们，也不用再惧怕翎兽。 　　想到这，哈维的脸上顿时难掩兴奋和激动。 　　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回去把红藤花的神奇效果告诉给父亲，告诉给那些不相信黑发明珠的伙伴们。 　　哈维眼睛亮亮地看向谢利尔，此时此刻，谢利尔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不仅仅是倾慕的黑发明珠，而是到了一种更让他崇敬的地步。 　　一向稳重自持的精灵长王子，这会儿却像是一个发现新大陆的小孩一般，对着崇拜之人夸奖赞叹：“你的占星神术实在太厉害了！” 　　“占星神术？”谢利尔看向哈维，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仅占星神术可做不到这样。” 　　哈维一愣，还没等他理清楚谢利尔这话的意思，谢利尔就又说道：“再活捉两只翎兽。” 　　哈维的瞳孔猛地瑟缩，“活捉？” 　　其他精灵战士们也惊呼一声，差点就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哈维嘴唇微抿，看着谢利尔又认真确认了一遍：“确定是活捉吗？” 　　谢利尔：“嗯。”他说道：“在更多的精灵面前试验，才更有说服力不是吗。” 　　哈维若有所思。 　　这话确实是在理的。 　　哈维身后的一位精灵战士忍不住发问：“为什么是两只？” 　　谢利尔道：“两只更好做对比参照。” 　　一只用红藤花，另一只用红藤花和龟背竹混合后的最终药剂。 　　龟背竹不像红藤花，只生长在外围这一片区域。 　　在精灵国内部，就能找到不少龟背竹。 　　至于抓翎兽…… 　　谢利尔知道在此之前，精灵国的这些精灵战士们从未将翎兽活抓到精灵国。 　　一是因为他们认为翎兽是非常丑陋又恶心的东西，将这种污秽的兽类带到精灵国的领域，是一种对他们精神和视觉的双重污染。 　　二是因为活抓翎兽并不容易。 　　翎兽的生命力极其顽强，弱点也只有火，他们在对付翎兽的时候，箭术偏低的战士们，会在用火将翎兽烧毁地差不多的时候，再去拔掉翎兽的獠牙，箭术高等级的战士，则是直接射穿翎兽的头颅。 　　而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在翎兽彻底断气死亡后，才靠近。 　　从没有哪一次是在翎兽活着的时候，接近它们。 　　原因与他，翎兽的獠牙和利爪太过锋利，又能灵活地隐蔽身形。活抓翎兽，对精灵战士们的风险太大，稍不注意，就可能被翎兽撕碎身体。 　　谢利尔知道这些顾虑，也没打算让这些精灵战士负责活抓翎兽。 　　他对哈维说道：“东西四十五度方向，有十只翎兽正朝这边爬来，你们六个只用负责杀死其中八只，剩下两只需要活捉的翎兽，不需要你们动手。” 　　哈维又是一惊。 　　“这也能算到吗？” 　　他们并没有感觉到任何有翎兽靠近的异动。 　　一旁的阿莱尔很骄傲的说道：“谢利尔，无所不知。” 　　谢利尔瞥他一眼。 　　阿莱尔冲着谢利尔嘿嘿一笑。 　　谢利尔没再理会阿莱尔，而是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利森维恩：“活抓的两只翎兽就交给你了。” 　　他知道利森维恩能办到。 　　虽然不能用轻而易举来形容，却也差不了多少。 　　利森维恩轻轻嗯了一声，末了，他看着谢利尔暗金色的眼眸，里面浮现着一种对他实力绝对信任的从容，利森维恩嘴唇翕动，静默半秒，又补了一声：“好。” 　　接下来，利森维恩也确实像他说得那样，在哈维他们对付其他八只翎兽的时候，他直接用骑士之剑斩断了剩下两只翎兽的四肢。 　　利森维恩的动作干净利落，挥剑的速度快如闪电，很难用肉眼捕捉。 　　一切说是发生在瞬息之间，也毫不为过。 　　翎兽的生命力十分顽强，只是斩断四肢，并不会让它们丧命。 　　利森维恩将骑士之剑自上而下的刺进翎兽的嘴部，另一只脚踩住翎兽的下颚。 　　他黑色的军靴踩着企图挣扎的翎兽，这平日里几乎没有天敌的猎食兽，此刻却被压得动弹不懂，无法撼动利森维恩半分。 　　虽然谢利尔最清楚利森维恩的实力，但是此刻看到他这一套流畅的动作，眼神里也不免浮现出了欣赏。 　　不得不说，这样的利森维恩，确实很帅。 　　是一种无关于外貌的帅。 　　一种充满着力量的美。 　　锋芒毕露，又透着凌厉强悍的冷感。 　　谢利尔一边欣赏的同时，也没忘记将离开精灵国时带出来的匕首扔向利森维恩。 　　利森维恩顺势接过，直接用这把匕首硬生生从翎兽的根部削掉了它们的獠牙。 　　这时，罗拉和拉格伦也迅速用止血的麻生草捂住翎兽断掉的四肢。 　　至于阿莱尔和尼克，则是一人拿着一条长而粗韧的藤蔓，将这两只没了四肢又被拔去獠牙的翎兽牢牢地捆起来，包括嘴部也一并缠住。 　　做完这些，阿莱尔站起身，拍了拍手的碎草屑：“好了！” 　　雇佣小队几人配合默契，一番操作下来，明明是第一次做，却仿佛有一种已经做了千百次的熟练。 　　看得哈维和其他五个精灵战士们的眼中，全是惊异，其中一位精灵战士更是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来自兰欧大陆的冒险家……原来是这么强的吗……？” 　　剩下四位精灵战士虽然没说话，但是眼神里所流露出的情绪俨然和说话的这一位一样。 　　哈维压下心中的震惊。 　　看向雇佣小队的眼瞳里，也闪过一抹复杂。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几位来自兰欧大陆的外来者，怎么也不可能只是冒险家这么简单。 　　很明显他们还存在着其他身份。 　　只是这背后会牵扯到什么，并不是他现阶段该考虑的问题。 　　哈维很清楚，这些他所能想到的，父亲又或者大神官他们，也必然能想到，甚至比他思虑得更全面。 　　眼下，他只需要复杂好这次的行动。 　　心思转念间，哈维将思绪收敛，看向地上被捆绑完毕的翎兽。 　　接下来，就是将这两只活捉的翎兽抬回精灵国：“这两只是正壮年的翎兽，重量不轻。” 　　谢利尔没说话，只是看向力气极大的尼克。 　　尼克点点头，上前道：“我来抬就行。”说着一手一个，将这两只重量不轻的翎兽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动作之间，毫不费力。 　　哈维和其他五位精灵战士看着尼克这一副毫不费力的样子，心底的惊讶再一次攀升，已经变成了一种惊骇。 　　这时，谢利尔看了一眼正西方向，从树上跳下来：“又有十七只翎兽再往这边爬。” 　　哈维神色一敛，迅速收敛心绪之后，当即拿出小口哨吹了一小段音。 　　不过十秒的时间，原本就在附近等候的神鹿就来到了这边。 　　一行人骑上神鹿，在谢利尔有条不紊的提醒下，避开了逐渐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翎兽，迅速返回精灵国。 　　此时，哈维眼神中的震惊已经无法再用言语形容，他看着谢利尔的背影，心跳的速度很快很快，某种情绪在他的心底肆意翻涌。 　　哈维知道这是一种由惊讶、憧憬和仰慕融为一体的情感。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让他心安，让他感到信服的奇异魔力。 　　他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很奇妙的思维，就仿佛只要他跟着前面这个黑发青年，就不会出现任何差池。 　　这一瞬，哈维的脑海里想到了五个字—— 　　神秘而强大。 　　明明对方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出手对付那些翎兽，却无法让他们忽视。 　　这位容貌眣丽的黑发青年，不需要具有绝对威慑的武力，也不需要厮杀对敌的刀光剑影，只是平静的说出每一个需要规避的路线，无形之中就透出了一种强大的信服力。 　　像是执棋的王，从容，沉静，轻描淡写。 　　即便不挥刀杀阵，也依旧屹立于顶端之上。 　　有那么一刹那间，哈维不禁想到了希干区的精灵们对这位黑发明珠的形容。 　　像神明一样神秘。 　　更像神明一样耀眼。 　　哈维眼神闪烁，抿了抿双唇。 　　在纠结了两秒之后，他还是将心底最在意的事，问了出来：“就算是占星术士，也应该会有一个占卜时间，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对周围翎兽的行踪都了如指掌的？” 　　谢利尔看了眼哈维，给出了一个看似飘忽、实则毫无虚言的回答，“嗯……大概是因为我无所不知？” 第70章 　　谢利尔这话说得太过随意，骤然听到，就像是在开玩笑一般。 　　哈维短暂愣了几秒。 　　事实上，在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哈维其实有想过谢利尔或许并不会回答，却没想到对方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因为无所不知吗…… 　　哈维在心里琢磨这几个字。 　　无所不知，这已经是他今天听得第二遍。 　　第一次，是从叫阿莱尔的少年口中听到。 　　而第二次，是由当事人亲口说出。 　　哈维看向谢利尔的侧脸。 　　月光皎洁，似银色的流水，从树叶的缝隙中漫洒而下。泠泠洒洒间，仿佛为这黑发黑衣的漂亮青年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晚风吹拂着青年鬓额的几缕碎发，那白皙胜雪的肌肤，像无瑕的冷玉， 　　这一瞬，哈维忽然觉得，这幽深的黑夜似乎成为了青年的点缀，在他的身上形成了一种绝妙的契合，将他与周围的一切分割开。 　　仿佛这样的存在，注定只能被仰望。 　　此时，明明青年离他很近，不过只是几米的距离，哈维却产生了一种似乎终其一生就无法触及到对方的遥远。 　　哈维抿紧唇角，脑海里涌出的各种情绪似翻涌的海浪，一波又一波的，搅扰着他的心脏，拍打出起伏不稳的心跳声。 　　哈维再次想到了希干区精灵们对谢利尔的形容。 　　像新神。 　　像新生的、区别于光明的神。 　　是像黑夜一样的神。 　　无所不知，是只有神才会拥有的能力呀。 　　他看着谢利尔，眼神里闪动着明亮璀璨的光晕：“我信你。”哈维没有忘记谢利尔在王殿上说过自己从不说谎。 　　所以即便这个黑发青年用得是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他也一点也不怀疑对方话中的真实性。 　　他们摘下来的红藤花，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想到这，哈维不禁低头看了眼装着红藤花的袋子，他已经能想象得到，等他们将红藤花对翎兽的效果展现出来的时候，他们精灵一族的伙伴们会有多么的惊叹。 　　在哈维思索间，谢利尔不急不慢道：“活捉的这里两只翎兽，先由我们保管，没问题吧？” 　　哈维点头：“好。” 　　他们今晚赶回精灵国，明日再回王城。 　　至于夜晚露宿的地方，自然就在位于希干区的星辰塔。 　　…… 　　精灵族是早睡一族，谢利尔他们坐着轨道车回到精灵国领土的时候，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精灵族。 　　他们在看到尼克肩膀上扛着的翎兽之后，吓得脸色一白，第一反应就是惊呼着远离。 　　直到作为王子殿下的哈维向他们解释这两只翎兽已经不具有攻击性之后，这几个精灵们才再次凑上前。 　　他们确认完翎兽被捆绑的无法动弹，这才彻底放下了恐惧。只是心中的畏惧放下了，那份对翎兽的厌恶和不喜并没有丝毫消减。 　　其中有一个少年模样的红发精灵，忍不住问道：“哈维殿下，为什么要活捉翎兽？” 　　哈维闻言，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垂下眼思索着该如何解释。 　　这时，阿莱尔冷不跌回了一句：“为了让你们也能对翎兽大杀特杀。” 　　少年精灵听得满头雾水，眼神中浮现出明显的诧异。 　　其他精灵们也同样如此。 　　不过这精灵少年并没有太执着于这句话，而是很快就将注意力从翎兽身上移到了谢利尔的身上。 　　他眨动着亮亮的眼睛，像是看不够一般一直悄悄看谢利尔，毕竟如此近距离看到黑发明珠的机会可不多。 　　注意到精灵少年的视线，谢利尔朝着他看了过去。 　　精灵少年像是做坏事被抓包一般，脸唰得一下红了个透，慌张移开目光。 　　利森维恩看了这个精灵少年一眼，又看了一眼剩下这几个同样将目光转到谢利尔身上的精灵们，默默将谢利尔挡在了自己的身影里。 　　谢利尔说道：“尽快回去吧，明天一早出发到王城。” 　　利森维恩：“好。” 　　…… 　　第二日。 　　为了避免围观的精灵们太多，造成不必要的路段堵塞，谢利尔他们在天还未亮之时，就和哈维以及五名精灵战士们坐上了去往王城的马车。 　　当然，两只被活抓的翎兽被装在装满稻草的拉车后面。 　　精灵国的王殿上。 　　精灵王吉尔吉斯坐在最高位，目光时不时往大门的方向看。 　　在他的两侧，精灵大臣们和皇室贵族也同样如此。 　　能出现在王殿之上的精灵，都是地位和身份不一般。昨夜谢利尔他们将两只翎兽活抓回来的事，已经被他们熟知。 　　而精灵王，更是已经从哈维的传信中知道了有一种形状像树叶一样的红藤花，确实可以对付翎兽。 　　除此之外，哈维还在信中，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写了下来，任何一丝与翎兽以及红藤花相关的细节，都没有放过。 　　至于两侧的大臣和皇室贵族们，虽然了解得没有精灵王多，但是大致的经过却也清楚了。 　　此刻，他们的心情都有些激动，目光里难掩兴奋和期待。 　　相比之下，站在右侧最前面的希克斯，就显得平静许多。 　　他气质温然的站在那里，长身独立，静雅卓然，单从脸上的神情来看，让人分辨不出他的情绪有什么起伏变化。 　　而除了希克斯以外，作为旁听厚着脸皮出席的兰斯林，也同样让人看不出内心的真实情绪。 　　他有些懒洋洋地双手抱臂，后背随意靠着刻着浮雕的圆柱，三花猫巴特趴在他的肩膀上，毛绒绒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的甩动。 　　很快，伴随一阵平稳的脚步声，谢利尔、利森维恩以及哈维，率先走进了大殿。 　　看到谢利尔的一瞬间，三花猫圆圆的眼珠一亮，直接从兰斯林的肩上跳下来，朝着谢利尔跑来。 　　它迅速跑到谢利尔脚边，非常熟练的用脑袋轻轻蹭着谢利尔，又冲着谢利尔发出喵喵喵的暖糯叫声。 　　谢利尔蹲下身，抚摸着三花猫的小耳朵，唇角边勾着一抹笑意。 　　精灵王看了一眼站在自己下方的希克斯，又看了一眼兰斯林，最后把目光落到被三花猫夺去注意力的黑发青年身上。 　　他将手微微握拳放在唇边，带着几分提醒之意的轻声咳了咳。 　　谢利尔这才收回手，站起身。 　　这时，剩下五名精灵战士和阿莱尔他们也踏进了殿内。 　　在看到肩上扛着翎兽的尼克时，殿内的精灵们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声惊呼。 　　即使早就得到了消息，此刻当面看到两只活着的翎兽，他们依旧感到非常的震撼。 　　特别是那些皇室贵族们，他们连王城都很少离开，就更不用说看到只存在于精灵国外围的翎兽了。 　　“这……这还真是翎兽！” 　　“就是这丑陋的家伙，像苍蝇一样讨厌！” 　　相比起这些精灵，作为精灵王的吉尔吉斯要镇定许多。 　　他盯着这两只翎兽看了几秒，随即目光在谢利尔和利森维恩的脸上来回打量。 　　片刻后，他开口道：“亲爱的谢利尔，我已从哈维的信中了解到红藤花的作用，让我们现在就来见证它的奇效？” 　　谢利尔轻笑一声：“当然。”话落，他对利森维恩使了一个眼色。 　　利森维恩拿出装着两种液体的透明玻璃小长管。 　　一个是清绿色，另一个则偏红。 　　“红色的就是那个什么红藤花的汁液吗？”有位贵族精灵问道。 　　“不是，”谢利尔道：“青绿色的才是红藤花的汁液，而另一个，是最终的完成品。” 　　后者所用到的龟背竹，是谢利尔昨晚让利森维恩摘的。对于此事，哈维他们并不知道，就连阿莱尔四人，也是今早才知道利森维恩在昨晚后半夜又做了什么。 　　精灵王若有所思道：“挺神奇，红藤花的汁液不是红色，在融合了另一种植物之后，反而成了红的。” 　　谢利尔并不多说废话，看着精灵王直奔主题道：“是就在这大殿内试验，还是出去？” 　　精灵王沉思了两秒，回道：“就这里吧。”这大殿的地毯每日都会更换，无所谓脏不脏。 　　谢利尔嗯了一声。 　　负责抗翎兽的尼克将这两个大家伙放下，利森维恩走上前，分别将两只透明长管打开，一左一右倒在了翎兽身上。 　　因为有了对比参照，所以在场的精灵们非常直观的看到被倒入红色液体的这只翎兽，在短短五秒的时间，就被腐蚀得只剩下一团白色浊气。 　　他们的眼睛顿时瞪得堪比铜铃，完全处在了极度震惊中。 　　就连精灵王，也蓦地从王座上站起身，热切的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这神奇的一幕。 　　直到另外一只翎兽也被彻底腐蚀之后，在场的精灵们才渐渐回神。 　　“太神奇了！太神奇了！” 　　“这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噢！伟大而仁慈的光明神，以后有了这种液体，对付翎兽就像对付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该死的！昨日我竟然会质疑黑发明珠！” 　　“是呀！是我们眼拙，也怪我们太傲慢。” 　　这些说话的精灵们一个个懊悔不已，耳朵发烫，羞愧难当。昨日他们有多么不相信，今日就有多惭愧。 　　此刻，各种情绪在他们的心头交织，他们一点都不敢看这长相绝丽的青年，生怕自己对上青年的视线后，就会面红耳赤。 　　这其中，心情最为复杂的，当属弗里曼。 　　他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一直没发出字音，像是在做着心里建设，好半天，才非常生涩的挤出几句话：“请原谅我的无知。” 　　谢利尔看他一眼，别有深意的说：“从现在开始信我就行。”话落之后，他的目光扫向其他精灵们，像是在用这句话一并回应着他们。 　　这些精灵们垂在身侧的手不禁紧了紧。 　　不知为何，在黑发青年的视线看向他们的这一瞬间，他们的心里竟然产生了一种仿佛只要信他，就一定不会出错的感觉。 　　且这个信，是相信，也似乎是……信仰。 　　在联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们自己也震惊无比，但是在惊讶之后，又觉得这一切似乎本该如此。 　　谢利尔对精灵王说道：“另一种需要植物是什么，需要与红藤花调和的比例，都会由利森维恩告诉你。” 　　精灵王闻言，看向利森维恩：“看来接下来是交易时间了。”他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却不减一种上位者的气度：“孩子，告诉我你们的条件吧。” 　　利森维恩并不喜欢拐弯抹角，也不喜欢无聊的寒暄。 　　在听到精灵王这么说之后，他也直接说出了四个字：“光之神杖。” 　　话落的瞬间，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光之神杖！他们竟然是要光之神杖！” 　　“这可是大神官希克斯的武器呀！” 　　“是呀！他们要光之神杖干什么？” 　　“不过光之神杖的话，原本就是用来震慑翎兽的，如果我们有了对付翎兽的红藤花配方，神杖似乎也没有一定要用下去的必要。” 　　“话是这么说，可那毕竟是大神官的武器……” 　　说着这些精灵们纷纷看向了希克斯。 　　希克斯的脸上没有丝毫惊讶，水绿色的眸子里也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像是对此早就预料到一般。 　　而不只是希克斯，精灵王吉尔吉斯同样没有惊讶，反而是露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 　　谢利尔倒是知道，就在昨晚他们在精灵国外围区域捕捉翎兽的时候，这位精灵王就找作为大神官的希克斯进行了相应的推演，最终得出的结论就与光之神杖有关。 　　精灵王轻叹一口气，他看向希克斯：“虽然昨晚我已经从你的口中听到了回答，但是今日，亲爱的大神官，我还是想再问你一遍，这个条件你是如何看的？” 　　精灵王将选择权交给希克斯。 　　他是真心实意准备听从希克斯的选择。 　　哪怕希克斯最后后悔，选了不同意，他也绝不会有半分怨言，甚至他还会将下令让在场的精灵们将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全部烂在肚子里。 　　希克斯看了利森维恩一眼，随即又看了一眼谢利尔，最后又把视线移到地上那一滩焦灰中。 　　两秒后，他缓缓说道：“我没有意见。” 　　话落，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场交易要在花环节之后再进行。” 　　希克斯很清楚，如果今日他们双方就达成协议，那么这几位来自兰欧大陆的外来者，势必会在拿到光之神杖后，就立刻动身离开精灵国。 　　这可不是希克斯想看到的结果。 　　他想在花环节那天，向黑发青年送去代表爱慕之意的花环。 　　精灵王猜到了希克斯的打算，他看着利森维恩道：“你们从兰欧大陆远道而来，不参加花环节，就实在太过可惜，交易放在花环节之后再进行吧，我认为这是很好的时间。” 　　他这还刚说完，一直旁听没出声的兰斯林也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这一副自来熟的语气，配上那懒洋洋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是精灵国的精灵。 　　利森维恩在来之前，谢利尔就跟他说过，交易的时间对方应该会定在花环节之后。 　　因为心里有了底，所以这会儿听到希克斯和精灵王说的这些，他也没感到意外。只是兰斯林会忽然插这一嘴，是利森维恩没有想到的。 　　事实上，比起大神官希克斯，利森维恩更忌惮的，还是兰斯林。 　　他的心里总有一种不安的直觉，而那一丝不安，每每在看到兰斯林这个来自深蓝之海的人鱼之后，就会加重一些。 　　察觉到利森维恩的视线，兰斯林略微抬了抬眼皮，有些狭长的重瞳里飞快闪过点什么，脸上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这笑意十分随性，带着一丝隐约的散漫。 　　利森维恩从中感受出一种挑衅。 　　他眸色薄暗，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而希克斯，似有所察般，在利森维恩和兰斯林的脸色看了一眼，银发下的温润眉眼，透出了一种有些疏淡的冷。 　　最终交易的时间敲定在花环节之后。 　　……… 　　两日后，花环节如期举行。 　　这一日天还亮，一贯喜欢晚起的精灵们，就已经在喷泉广场聚集。 　　这两日，精灵们讨论最多的，莫过于谢利尔找到能对付翎兽的红藤花这事。 　　被誉为黑发明珠的谢利尔，在这些精灵们的心中，俨然占据了非常重要的位子。 　　他们对谢利尔的喜欢，达到了一种很高很高的程度。特别是住在希干区的精灵们，更是将谢利尔看成与大神官希克斯同等重要。 　　对于这些精灵们来说，谢利尔找到的红藤花，就等于是给了他们对付翎兽的勇气和实力。 　　让他们从被动的接受光之神杖对翎兽的震慑保护，变成了可以主动出击去解决那些频频来犯的翎兽。 　　一些原本就将谢利尔的容貌看成是只有神明才拥有的精灵们，甚至已经开始将谢利尔视为了信仰。 　　他们信仰光明神，现在也开始信仰谢利尔。 　　虽然这还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等不久后完成品出来之后，这部分信仰者势必会以更快地速度扩散。 　　言归正传。 　　此刻，喷泉中心，已经有不少胆子大的精灵们，准备将自己亲手的编织的花环送给谢利尔。 　　哪怕他们知道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被谢利尔拒绝，却也依旧不改想要将心意表明的热情。 　　只是这些笑意颜颜、眼神中流露着几分羞涩的精灵们，注定是要失望了。 　　因为被他们心心念念的谢利尔，不会出现在这偌大而美丽的喷泉广场。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还要追溯到一个半个小时之前。 　　半小时前。 　　谢利尔还在镜子里休息。 　　三花猫巴特突然从窗外跳进了利森维恩所在的房间。 　　三花猫的动作很轻，猫爪子落到敞亮干净的地板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然而即使是这样，在三花猫进来的那一刹那间，利森维恩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 　　他睁开眼从床上起身，眼神凌厉地射向闯进来的巴特。 　　被利森维恩这么看着，不是普通三花猫的巴特一点也不害怕，也一点没有被发现的慌乱。反而先是冲着利森维恩喵了一声，然而才迈着小猫步朝着利森维恩走去。 　　利森维恩把不准这只猫到底想做什么，也没说话，只是看着它。 　　顶着利森维恩冷冽的视线，三花猫很快跳到利森维恩旁边的床头柜上，又冲着利森维恩叫了一声。 　　利森维恩盯着它看了两秒，正准备说话，下一瞬，这只原本看起来没有攻击意图的三花猫就突然朝着他扑来。 　　利森维恩眼神一凛，克制住将三花猫一击毙命的本能反应，横过手臂一挡。 　　结果挡是挡住了，他的手指却也被三花猫咬破了一道小口。 　　利森维恩眉头一皱，将三花猫猛地甩开，然而这只三花猫的身形极其灵活，在被甩飞的那一刹那，竟然直接用尖锐的爪子抓破了利森维恩的衣衫。 　　只听刺啦一声，伴随着衣衫布料被撕碎的声响，这几日一直被利森维恩小心放在胸膛处的镜子，顺势掉落出来。 　　利森维恩的瞳孔瑟缩，立刻伸手去捡，只是他的指尖还没触碰到镜子，一团蓝色的水团凭空出现。 　　这水团就像是骤然掀起的漩涡的一般，在镜子落地之前，以闪电般的速度将镜子卷进了水流中。 　　利森维恩的脸色瞬间一变，眼疾手快地拔出骑士之剑想将这一团诡异的水流破除，然而长剑才刚刚挥出，一股眩晕感就袭上他的脑海。 　　不仅让他的头变得十分沉重，眼睛也越来越花，四肢也开始发软无力。 　　利森维恩摇晃了一下脑袋，想让自己保持清醒，结果就是在这个几乎只在眨眼间的空档，蓝色的漩涡水流就将镜子从窗户抢走了。 　　利森维恩想要追出去，身体却提不起一丝力气，脑部也昏沉得越厉害。 　　他看向自己的手部，那被三花猫的牙齿咬破的指尖，已经开始发黑。 　　三花猫看了利森维恩一眼，随即纵身一跃迅速跳出了窗户。 　　而利森维恩，则是在三花猫的毒素中，陷入了短暂的沉睡。 　　作为一只特殊的三花猫，巴特拥有让目标陷入昏睡的能力。 　　只要被它牙齿咬到，无论是什么生物，人鱼也好，精灵也罢，又或者是兽人和人类，都会四肢发软，最终陷入昏睡。 　　越是厉害的存在，进入昏睡状态的速度就越快。 　　但是相应的，他们昏睡的时间也越短。 　　像利森维恩这样的，最快可能只需要三分钟就能彻底清醒过来。 　　也正是因为这样，三花猫巴特跳出窗户的速度才会如此迅速。 　　它从窗户跃下，熟练跳到兰斯林的肩膀上。 　　这时，兰斯林也收回了自身的神力，让被蓝色漩涡流包裹的镜子从悬浮的半空中，准确落到了自己的掌心。 第71章 　　传说中的魔镜比兰斯林想象得要小巧很多。 　　掌心上的触感很冰凉和坚硬，镜子的圆弧形边框上，雕刻着非常繁复的纹路。 　　如果只看镜子的正面，除了整体比较精致之外，似乎和其他的镜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兰斯林又看向镜子的背面。 　　是一段开启与魔镜对话的咒语符文。 　　兰斯林只大致扫了一眼，就没再细看。 　　他现在没时间欣赏这面全知的魔镜。 　　兰斯林与利森维恩交过手，他很清楚利森维恩很快就会清醒，巴特牙齿上的毒素只能短暂困住利森维恩。 　　他必须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带着魔镜离开精灵国。 　　心思转念，兰斯林最后看了一眼位于利森维恩隔壁的房间。这本该是谢利尔所住的房间，然而里面并没有这位黑发青年的气息。 　　即使他的感知能力因为在不属于深蓝之海的区域，会受到一定程度上的影响，但是巴特的嗅觉绝对不会出错。 　　巴特没有闻到谢利尔的气味。 　　这只能说明那个房间是空的。 　　三花猫像是知道兰斯林在想什么一样，歪着脑袋朝他轻轻叫了一声：“喵……” 　　兰斯林没说什么，收回视线侧过脸，用另一只手摸了下巴特毛绒顺滑的后背。 　　下一秒，他闭上眼睛，嘴唇微动低念出一段咒语。只见一道道像鳞片一样的银白光斑在他的脸上浮现而出。 　　与此同时，他的脚下也出现了一圈深蓝色的六芒星法阵。 　　很快兰斯林睁开眼，察觉到利森维恩房间里的细微响动。 　　意料之中…… 　　对方比他想象得还要更早清醒。 　　不过即使现在清醒了，也注定是晚了一步。 　　兰斯林抬起头，削薄的双唇微扬，说出了几个字：“有缘再见，利森维恩。” 　　在利森维恩来到窗户的这一瞬间，六芒星法阵同时启动，兰斯林连同三花猫就这么消失在了原地。 　　跳下来的利森维恩，目光锐利如刀。 　　他看向希干区的方向，手中紧紧攥着骑士之剑，因为太过用力，手背上爆出骇人的青筋，像一个即将收割亡魂的死神，周身都散发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希干区的外围西面… 　　站在传送阵的终点处，兰斯林擦掉从唇角溢出的一丝血液，一手撑着身旁一棵粗壮的槐树枝干，微微喘着气。 　　他看了眼指尖上的鲜血：“看来在无妄虚密林使用传送阵，多少还是有些吃力。” 　　传送阵是他在来精灵国之前就设定好的，他先设定了这这个目的点，之后又在谢利尔他们去捕捉翎兽那日，在利森维恩的房间楼下设立出另一个目的点。 　　从这里到谢利尔他们所住的屋舍，其实并不算太远。这样的距离，兰斯林原本并不需消耗太多神力。 　　然而由于这里是无妄虚密林，并非是深蓝之海，往日对他来说很轻易就能做到的事，现在做起来，就多了几分阻碍。 　　不过好在一切都很顺利。 　　三花猫从兰斯林的肩膀上跳下，冲着他叫了一声：“喵……”我们现在就回深蓝之海吗？ 　　兰斯里一点也不犹豫：“现在就回。” 　　兰斯林前几日打听过，作为精灵国大神官的希克斯，可以在光之神杖所在的地的精灵国王城和松林木屋之间，进行瞬间转移。 　　他现在将魔镜从利森维恩的手中抢走，利森维恩无法在顷刻间追上他，但是不排除利森维恩会向希克斯寻求合作。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是兰斯林知道任何事都不是绝对的。即便利森维恩看起来不像是会主动开口寻求帮助的那种人。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兰斯林必须尽快回深蓝之海。 　　如果是利森维恩一个人，他尚且可以对付。 　　但如果利森维恩和希克斯联手，兰斯林不用想也清楚，自己必然会非常狼狈。 　　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至于他走之后，那两个一起来精灵国的海獭战士，这会儿估计还在西勒街过得正开心。 　　兰斯林看向深蓝之海的方向，对脚边的三花猫巴特说：“走吧。” 　　而在兰斯林返回深蓝之海的路途中，在镜子里睡觉的谢利尔也渐渐醒了。 　　他睁开眼，对于自己此刻正随着兰斯林往深蓝之海移动这件事一点也不意外。 　　他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从床上不急不慢地坐起身。 　　胖乌鸦很快飞到谢利尔的正前方，拍着翅膀说道：“兰斯林真心黑呀，竟然用小猫咪作为突破口。” 　　谢利尔懒洋洋的抬起眼，顺势说出胖乌鸦还没说出口的话：“但是小猫咪又有什么错呢……” 　　胖乌鸦嘿嘿一笑：“都是大人的错。” 　　谢利尔走下床，走向用窗帘遮住的巨大落地镜前。 　　胖乌鸦非常默契用嘴将窗帘掀开。 　　镜子里，倒影出外界的景象。 　　谢利尔道：“按照兰斯林这速度，用不了多久就能抵达深蓝之海的领域。” 　　胖乌鸦飞到谢利尔肩膀上停下，兴致勃勃的发出宣言：“大海我来啦！” 　　谢利尔笑着戳了戳胖乌鸦的脑袋：“到时候需要给你做一个小泳圈吗？” 　　胖乌鸦轻哼一声：“看不起谁！我可是一只会游泳的小黑鸦。” 　　说完这话，像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一样，胖乌鸦歪着脑袋，看向谢利尔：“谢利尔呀，你说兰斯林要是知道你就在镜子里，会不会大吃一惊？” 　　胖乌鸦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非常兴奋的自顾自回答：“肯定会吓一跳吧！” 　　谢利尔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吓一跳倒不至于。”以兰斯林的聪明，不会什么都毫无所察。 　　胖乌鸦咦了一声：“你的意思是兰斯林知道你就是魔镜？” 　　谢利尔微微摇头。 　　顿了两秒后，他给出了一个有些模棱两可的说法：“不能说是知道，但也不能说是不知道。” 　　胖乌鸦哼唧着：“算了不提兰斯林，现在利森维恩他肯定很难受。” 　　另一边，利森维恩确实是非常难受且自责。 　　明明一开始谢利尔就提醒过他，一定要保护好魔镜，结果魔镜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抢走。 　　利森维恩走出王殿，棱角分明的俊脸冷如寒冰。就像是一座沉默的火山，压抑着无法宣泄的怒火。 　　跟在利森维恩身后的阿莱尔四人，脸色也非常难看。 　　他们也没有想到兰斯林竟然抢走了魔镜。 　　阿莱尔看向利森维恩的背影，沉默了几秒之后，说道：“队长，我们在精灵国等你。” 　　其实如果可以，阿莱尔更想与利森维恩一起去深海之蓝追回魔镜。 　　不过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在兰欧大陆算是顶尖的那一波，到了危机四伏的深蓝之海，却不一定。 　　虽然这么说有些丢人，但是阿莱尔知道自己跟着去，反而会成为累赘，给利森维恩增加额外的负担。 　　他有自知之明，终究还是理智战胜了感性。 　　而尼克、罗拉和拉格伦，显然也和阿莱尔是一样的想法。 　　虽然他们这只雇佣小队的目的只是拿到光之神杖，其他的其实并不在他们的任务范围中，但是现在谢利尔在镜子里，而镜子又被兰斯林抢走了，私心里他们并不想就这么回兰欧大陆。 　　四人心中的想法出奇的一致，也十分简单。 　　那就是光之神杖要带回去，当初他们这一队是怎么来的，回去的时候也一个都不能少。 　　他们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作为大神官的希克斯在和利森维恩联手之后，能尽快将魔镜带回来。 　　这么想着，四人几乎是同时回头，看向了敞开的殿内。 　　此时大殿内，精灵王吉尔吉斯还在与希克斯交谈。 　　这位精灵之王回想起从阿莱尔这几位外来者口中听到的那些话，眼底深处所掀起的骇浪惊涛直到到现在，都还没有归于平静。 　　他实在是没想到谢利尔竟然是魔镜。 　　知道真相的那一刹那，他差点就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 　　精灵王心中的情绪不断翻涌，好半天才深吸了一口气，将心绪平复了一些。 　　他抿了抿唇，非常惋惜的感叹：“还真是迟来的惊喜呀，我们那位漂亮的黑发明珠竟然是无所不知的魔镜。” 　　不过仔细想来，如果黑发明珠是拥有全知能力的魔镜，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因为无所不知，所以自然很清楚翎兽的弱点除了火之外，还有用红藤花和龟背竹调和的完成品。 　　精灵王越是想就越是感到十分遗憾，他竟然在魔镜被兰斯林夺走之后，才知道黑发明珠的真实身份。 　　精灵王不禁又发出了一声叹息。 　　不过他很清楚，现在并不是惋惜和后悔的时候。 　　精灵王看着心事重重的希克斯，也没再耽搁时间：“兰斯林心思多，很不好对付，追回谢利尔时候，你一定要多注意，别让自己吃亏。” 　　希克斯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精灵王：“你去吧。” 　　精灵王这话一说完，希克斯就转身离开了大殿，转而走向光之神杖所在地。 　　原本按照交易的条件，光之神杖这会儿应该交给利森维恩。 　　但是他需要用光之神杖进行瞬间转移，将他和利森维恩带到无妄虚密林的小木屋，再骑神鹿去追兰斯林。 　　只有这样，所用的时间才最短。 　　也是最优解的方案。 　　希克斯也不知道和利森维恩一起合作，算不算是正确的决定，他只知道必须要尽快找到那个黑发青年。 　　想到黑发青年的身份，希克斯那像湖水一样青绿眸子里，浮现出一抹非常微妙的幽光。 　　谢利尔，无所不知……魔镜……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另一边。 　　走了一段路的兰斯林，在消耗的神力慢慢恢复之后，又再次使用了传送法阵。 　　这一次，他是直接传送到无妄虚密林和深蓝之海的交界。 　　这交界也是一道结界屏障，无论是无妄虚密林的居民，还是深蓝之海的居民，想要穿过这一道屏障都需要面临极大的风险。 　　但这里面，并不包括兰斯林。 　　不过，由于使用了两次传送阵，兰斯林的面色变得十分苍白，让本就透着几分冷感的皮肤看起来更加没有血色。 　　略微休息了片刻，兰斯林看了眼正前方这像瀑布一样的帘洞，将魔镜拿出来之后，迅速利落的脱掉了自己的上衣。 　　做完这些，他盯着魔镜看了两秒，随即果断用牙齿咬破了自己的指尖。 　　鲜血从他的伤口处溢出，就正兰斯林准备将这溢出的血液涂抹到魔镜的边框上时，突然一缕浅金色的光芒就从镜子里飘散而出。 　　下一秒，一道高挑颀长的身影就出现在兰斯林的视线中。 第72章 　　看着这道突然出现的人影，兰斯林的瞳孔微缩，这一刹那间，浅蓝色的眸子里似闪过无数种情绪。 　　这道身影对于兰斯林而言如此熟悉，熟悉到几秒之前，都还在他的脑海里浮现过。 　　无论是那线条流畅的身姿，还是精致昳丽的面容，又或者是漆黑发丝下那双漂亮的暗金色眼瞳，都与他念想中的青年分毫不差。 　　此时，明明这萦绕而出的浅金色光芒是有些刺眼的，位于光影中的这个黑发青年，却又非常清晰地映入兰斯林的眼眸中。 　　看着有些怔愣的兰斯林，谢利尔双手抱臂似笑非笑道：“我可不想镜子上沾染到你的血。” 　　听到谢利尔的声音，兰斯林反应过来后唇角一扬，肆意笑起来：“真好呀……真好！” 　　他赌赢了。 　　谢利尔是魔镜，魔镜就是谢利尔。 　　虽然在此之前，兰斯林的心里早已经有所猜测，但是猜测到底只是猜测，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连他自己都不能百分百确定。 　　他也在赌，赌谢利尔就是魔镜，赌这位来自兰欧大陆的占星术士，其实就是传言中那面无所不知的镜子。 　　也更是在赌，只要他带走魔镜，黑发青年也一并会随他一起离开。 　　甚至他的心里已经做好了如果黑发青年不是魔镜，他会再次来无妄虚密林的打算。 　　而现在，他亲眼见到黑发青年从镜子里出来。 　　对方确确实实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这对兰斯林而言，实在算是一场相当完美的惊喜。兰斯林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面前的黑发青年，唇角噙出的笑意也越发浓厚。 　　由于短时间之内使用了两次传统阵，兰斯林所露出来的皮肤上，浮现着银白色的鳞片纹路。 　　这纹路蜿蜒利落，光点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幽冷，透着一种深海一样的神秘与诡谲。 　　他本就是那种看起来有些恹恹的长相，此时这双浅蓝色的重瞳直直凝视着谢利尔，嘴角勾起的肆意大笑，与那棱角分明的脸上、硬朗的脖颈上、挺阔的胸膛上所露出的光斑纹路，映衬到一起，平添出几分异域的邪气和疯魔感。 　　他往前迈了一步，略微俯身，将脸凑向谢利尔，直到自己鼻尖快与谢利尔的鼻尖碰到一起的时候，他才停下来，意味不明的问：“不想镜子上沾染到我的血，那现在这种状态就可以吗？” 　　兰斯林的声音压得有些低，说话间喷洒出来的气息萦绕在两人狭窄的空气出，牵扯出几分似有若无的暧昧。 　　谢利尔没有刻意后退去拉远双方的距离，只是神色自然地抬了抬眼皮，慢条斯理说道：“你要这么理解，也没错。” 　　事实上，谢利尔其实一开始并不想从镜子里出来。 　　因为出来之后，要穿过无妄虚密林到深蓝之海的这一道结界屏障，就意味着他必须要下水。 　　而一旦下水，他身上势必就会被打湿。 　　谢利尔并不想把自己弄得湿淋淋。他想的也很简单，即使最好全程待在镜子里搭乘兰斯林这条顺风鱼。 　　但是如果他不出来，兰斯林就会直接把血抹到镜子的边框上。 　　兰斯林作为光明神三个灵魂化身中，活得最久的那一位，他的血沾染到镜子上，就很难被洗掉。 　　至少短时间之内不会消除。 　　这样一来，谢利尔一回到镜子里，镜中的空间就会飘散着一股血腥味。 　　虽然血腥味很淡很淡，但是到底无法忽视。 　　相比之下，还不如他本体出来，让兰斯林直接将血涂抹到他的指尖。 　　至少还方便清洗一些，残留的时间也比直接涂镜子的时候要短很多。 　　这么一对比之后，身上会打湿的问题，反而显得无足轻重了。 　　毕竟等回到镜子之后，就能恢复如初。 　　谢利尔垂眸看了眼兰斯林的指尖。 　　从伤口处溢出来的缕缕鲜血，虽然看起来和常规的血液没有任何不同，但是作为魔镜的谢利尔很清楚，这血液的纯度其实很低很低。 　　但这种纯度的血足以帮助除兰斯林以外的其他存在，顺利穿过结界屏障。 　　要是纯度是百分之百就好了，他获取的时候也不会像现在这般麻烦。 　　也不至于必须要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才行。 　　想到这，谢利尔轻轻叹了口气。 　　兰斯林站直身体有些好奇的问了句：“为什么突然叹气？” 　　“因为你不够让我省心。”谢利尔实话实话。 　　“哈？”兰斯林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冷笑的脱口就道：“所以利森维恩就让你省心了？” 　　说完这话，兰斯林自己都有些惊讶，这种像是小孩子之间，非要幼稚争个输赢、争个谁最好的不服语气，实在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 　　但还没等兰斯林消化下来，就听到面前这个黑发青年肯定似的嗯了一声。 　　嗯？ 　　兰斯林轻啧一声，非常不爽道：“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谢利尔微微歪头：“难道不是你先问的吗？” 　　兰斯林：“……” 　　谢利尔继续道：“而且你现在既然知道我是魔镜了，就该清楚我从不说谎。” 　　兰斯林闻言挑了挑眉。 　　随后，不知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好整以暇的问：“无所不知的魔镜呀，那你告诉我，那个让你省心的利森维恩现在追到哪里了？” 　　谢利尔算了一下时间：“最快半个小时就到这里。” 　　兰斯林眸光微闪：“看来利森维恩和希克斯合作了。” 　　不然就光从王城到精灵国外围那段路，最快也要两个小时。更不用说出精灵国之后，到这一处交界，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按照黑发青年说的这最快半个小时就到这里的说法，只能是利森维恩和希克斯都进行了瞬间转移。 　　思索间，兰斯林纤长分明的眼睫微抬，看着谢利尔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看来这里也不能再多待了。” 　　兰斯林看向自己的指尖：“你知道我的血能突破结界吧。” 　　话落，不等谢利尔回答，兰斯林再次将脸凑近，冲着谢利尔眨了眨眼：“那你觉得我该把血涂到你哪里？” 　　说这话时，兰斯林的眼神里含着几分别有深意的笑，浅蓝色的重瞳在细碎的发丝下，透着一道像大海般波光粼粼的浮光。 　　谢利尔伸出手，将修长的手指抵住兰斯林的额头，阻止他将彼此之间的距离继续缩短。 　　谢利尔的手是微凉的，并没有什么温度，兰斯林的皮肤也透着一股冷意。 　　此刻，谢利尔指尖的皮肤和兰斯林的皮肤触碰到一起，谁也没能温暖谁。 　　谢利尔道：“好好说话。” 　　兰斯林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随即抓住了谢利尔的手。 　　他宽大的掌心包裹着谢利尔缠绕着绷带的手腕，然后手指顺势移动，直接让自己与谢利尔十指交握。 　　末了，他手腕一转，将谢利尔的手背面朝着自己，然后就这么在谢利尔的视线注视下，隔着一层薄薄的白色绑带吻上了谢利尔的手背。 　　他双唇的温度，倒比他皮肤的温度要高上许多，带着几分温热的柔软触感贴合着谢利尔后背的血管纹路上，颇有几分缱绻的神情。 　　他的动作堪称温柔，然而眼神却与动作截然相反。 　　那蓝色的重瞳里透着一种掠食者即将扑杀猎物的野性，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谢利尔整个蚕食殆尽一般。 　　谢利尔暗金色的眼眸微微一挑，不急不慢的收回手：“你似乎并没有认清你我之间的定位。” 　　兰斯林并没有在意谢利尔这话，反而像是有些可惜一般，看了眼自己空掉的手心。他修长的指尖缓缓摩挲了一下，似乎在怀念着握住谢利尔手腕的触感。 　　下一秒，他对上谢利尔稳然平静的目光，忽然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兴味，笑盈盈的说道：“把血直接涂你身上，总感觉太浪费了，不如……” 　　说到这，他微微一顿。 　　谢利尔看向他。 　　兰斯林灿烂一笑，紧接着直接就用牙齿咬破了自己的唇瓣。 　　谢利尔眯了眯眼，瞬间就明白了兰斯林想干什么：“你……”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兰斯林就吻上了他的双唇。 　　这一刹那间，淡淡的血腥味从兰斯林的唇瓣上侵袭到谢利尔的双唇。 　　谢利尔半眯的眼眸里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冷意，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就消散无踪。 　　如果是平时，兰斯林应该能发现这份变化。 　　但是现在，那瞬间他的注意力原本被唇色的触感所吸引。这唇上所贴合的柔软，对于兰斯林来说，实在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官体验。 　　在这血腥味之中，他隐隐闻到了从黑发青年唇缝间流泻而出的香息。 　　这香息淡雅却莫名让兰斯林上瘾，原本他只是抱着戏谑的心态做出这种事，但是现在是真的滋生出更深的渴望。 　　他想得到更多。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之后，兰斯林的目光紧锁着谢利尔，不放过谢利尔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然而让兰斯林有些失望的是，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并没有在这个青年身上看到一丝惊讶。 　　明明黑发青年近在咫尺，明明他们现在双唇相贴，但是这一刻，兰斯林竟然产生了一种他与这个青年，其实隔了很远很远的错觉。 　　这种错觉让兰斯林感到有些想笑，也感到有些不甘。 　　除此之外，还有一丝微妙的挫败。 　　对方这种既不躲闪，也不回应的态度，平静到让他极为不爽。 　　这种感觉，就像他兰斯林在唱独角戏，就像他只是无关紧要的一粒尘沙一般，不能再他的眼中掀起一丝波澜。 　　这可不是兰斯林想看到的结果。 　　兰斯林喉结滚动，眼神变得幽暗晦涩，他想要用舌尖撬开谢利尔的唇缝，然后探进去肆意的逡巡、掠夺、勾缠。 　　而他这么想着，也确实这么做了。 　　只是很不幸的是，他才刚有行动，谢利尔就用神力化成的羽毛尖端，刺进了兰斯林的后颈。 　　谢利尔用了七分的力道。 　　即使兰斯林作为人鱼一族的首领，皮肤的坚韧程度很高，但在此刻无所防备的情况下，也依旧谢利尔的羽毛刺进了一毫米的深度。 　　兰斯林有些吃疼，退开谢利尔的双唇，看向谢利尔手中染血的羽毛：“真狠呀。” 　　明明自己就可以轻易将他推开，又或者是直接后退，却选择用这种强势的方式让他停下来。 　　谢利尔抬起眼帘：“你是人鱼，别像个发情的狗一样。” 第73章 　　谢利尔的语气不咸不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但是暗金色的眼瞳里，却又浮现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深邃。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发丝和衣衫都是黑的。微风吹拂间，青年的眼睛也仿佛变成了黑夜般的墨色。 　　像莫测无垠的星夜。 　　看向他的眼神里，有一种温柔的、却又高高在上的怜悯。 　　明明目前为止，是他在主导着一切。这个刹那，兰斯林却感觉到一种，仿佛所有的发展都不过是对方在算到一切后，因为无伤大雅，所以给出的一定纵容。 　　这种感觉让兰斯林想到了与这个黑发青年初次在精灵国王城的餐桌上见面的场景。 　　彼时，他还没有将对方的身份与无所不知的魔镜挂钩，只是把他看成是被那些精灵赞誉的黑发明珠。 　　在那个餐桌前，他带着几分无所谓的戏谑和兴味，将双腿化成鱼尾，去逗弄对方。 　　那个时候他想看到对方在他的动作下，露出慌乱或者羞愤的表情，结果最后，他想看到的没有看到，自己反而在对方的触碰下，被激起了欲念。 　　由主动变成了被动，成了被引导、操纵的那一方。 　　不过那个时候，兰斯林承认自己有享受到。 　　所以就并不介意被夺去了主动权，对于双方之间的转变，他也乐见其成。 　　但是现在…… 　　兰斯林咬了咬牙。 　　他很不喜欢黑发青年看他的这种眼神。 　　不过除开这个…… 　　兰斯林的心里又有一种很矛盾的心绪。 　　他一面排斥着对方这种似乎将一切都尽在掌握的冷静，一面又因对方这种从容自若的隐匿傲慢而心动不已。 　　甚至连流动的血液里，也有了一股隐隐的躁动，叫嚣着一种无端的兴奋来。 　　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谢利尔、这样的魔镜先生实在很有魅力。 　　对方半缠着绷带的手修长分明，纯白的绷带和胜雪的肤色，以及与羽毛上猩红的血液形成了两种极端。 　　这金色的羽毛看起来非常的漂亮，像一个精致的艺术品，然而就是这样一片精美的羽毛，在对方的手中成了比刀剑利刃更锋利的武器。 　　后颈处的刺痛窜上兰斯林的神经，他伸手摸了一下还在流血的伤口。 　　想到这道伤口会出现的原因，兰斯林的目光不由停在了谢利尔的双唇上。 　　在他血液的浸染下，对方的唇色变成了一种像海棠花一样的殷红，秾艳欲滴。 　　兰斯林舔了一下唇角，忽然觉得喉间变得干渴起来。或许他刚刚就应该继续下去的，哪怕后颈的伤口被刺入的更深，他也应该继续下去。 　　这么一想后，兰斯林越发遗憾起来。 　　不过这种念头并没有在兰斯林的脑海里持续多久，兰斯林很清楚，现在并不是他感到惋惜的时候。 　　虽然很可惜没有继续亲吻下去，但是就目前来看，还是尽快离开这里为好。 　　想到这，兰斯林也将心绪尽数收敛。 　　谢利尔漫不经心道，“调整好了吗……”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羽毛散成浅金色的碎沙，任由这些碎沙从指缝中流泻而下，最后散在微风中。 　　兰斯林哼笑一声，没说什么，算是默认。 　　三花猫巴特叫了一声：“喵……”快走快走！ 　　随后，兰斯林一把抓住了谢利尔的手腕，拉着他一同跳进了结界屏障中。 　　在落入水中的这一刹那，兰斯林的身上发生了很直观的奇异变化。 　　他原本半长的蓝发，变成非常垂顺茂密的长发，耳朵变成了薄薄的、形状漂亮的鱼鳃，笔直修长的双腿也化成了蓝色鱼尾。 　　这鱼尾近两米长，上面的鳞片规整漂亮，每一条纹路都非常优美流畅，充满着一种力量的美学感，在掀着波澜的水中，泛出让人惊叹的耀眼光泽。 　　而这种光泽随着他尾端的摆动，像是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海浪，漂亮极了。 　　虽然谢利尔作为魔镜，知道兰斯林的人鱼状态是什么样的，但是此刻亲眼看到，多少还是有些惊叹。 　　抛开其他不说，人鱼状态的兰斯林，确实很惹眼，这条鱼尾也确实相当具有观赏性。 　　注意到谢利尔的眼神，兰斯林浅蓝的重瞳里流转出一抹笑意，他嘴唇微动，用唇语一字一句的说：“喜欢的话，直接抚摸也没有关系……” 　　说着，兰斯林就想就着握住谢利尔手腕的动作，引导谢利尔去触碰自己的鱼尾。 　　谢利尔瞥他一眼，抽回了自己的手，将注意力放在了前方的漩涡上。 　　这漩涡就是通往深蓝之海的入口，就连通着深蓝之海的一处海域。 　　漩涡的颜色很深，介于墨蓝和幽黑之间。 　　四周的涡流呈现出一种像极星的形状，流动之间变化莫测，很难让人捕捉出规律。 　　除此之外，越是靠近这一处漩涡，谢利尔就越是感觉到一股排斥的阻力。 　　不过谢利尔身上沾染着兰斯林的血液，所以即使有这一股无形的阻力，也能很顺利的往前。 　　至于其他的，谢利尔作为魔镜，即使是在水中，也不需要闭气。 　　他属于黑暗魔物，这具身体，也不能算是人类，所以无论是在海洋，还是在陆地上，与他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都能正常活动。 　　兰斯林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看向谢利尔的眼神愈发明亮，颇有一种目光灼灼的意味。 　　他看着不断靠近漩涡中心的黑发青年，手腕一动，一把扯下了谢利尔的发带。 　　刹那间，谢利尔漆黑的发丝蜿蜒散开，在泛着涟漪水中，像海藻一般丰盈。 　　谢利尔回头警告性的看了兰斯林一眼。 　　兰斯林微微一笑，无辜的眨了眨眼睛，然后加快速度，一手环住了谢利尔的腰部，加快速度游进了漩涡中。 　　很快，伴随着一阵天旋地转，谢利尔陷入了一片漆黑中。 　　几十秒之后，光明笼罩而来，映入谢利尔眼帘的，是一片潺潺幽幽的蓝色之海。 　　夕阳之下，海面上的波纹闪动着熠熠生辉的光芒。海鸥在天空中盘旋，海浪轻轻拍打着不远处的礁石，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深蓝之海，到了。 　　谢利尔游上岸，后背靠着一处礁石坐着，从口袋里掏出像吸水毛球一样的胖乌鸦。 　　胖乌鸦站在谢利尔的掌心，张开小嘴呼出一口长气，然后又抖了抖自己脑袋的水。 　　在胖乌鸦准备抖翅膀和身体的时候，为了避免被水飞溅到脸颊，谢利尔先一步把胖乌鸦拍飞了。 　　胖乌鸦在空气中三百六十度一翻，稳住身形后，圆溜溜的黑眼睛瞪着谢利尔，咋咋呼呼的控诉道：“怎么能这样嘛！” 　　谢利尔轻笑一声，伸手给它弹了个脑瓜崩。 　　这时，三花猫跳到谢利尔左手边，眼睛亮晶晶地冲着谢利尔喵了一声。 　　虽然谢利尔听不懂这只三花猫说了什么，但是从这只小猫的眼神里，他似乎看到了一种惊艳的……赞美？ 　　应该是赞美吧。 　　因为他此刻的形象吗？ 　　谢利尔有些想笑。 　　而事实上，他也确确实实的笑了起来。 　　兰斯林坐在谢利尔身旁，他长长的蓝色鱼尾在水浪中缓缓摆动，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谢利尔身上。 　　此时，他浅蓝色的重瞳里，浮现出一种和三花猫如出一辙的惊艳。 　　由于刚从水里出来，谢利尔身上都是湿淋淋的。水润的发丝披散着，黑发的衣物和白色的绷带在被打湿之后，紧紧贴合着谢利尔的皮肤，将谢利尔高挑优美的身形勾勒出来。 　　特别是那腰腹处隐隐显露的纹理轮廓，并不是喷张的那种，而是一种起到好处的规整，流畅柔韧。 　　比直接露出来，还要抓人眼球。 　　让人忍不住想要触摸。 　　兰斯林看着看着，眼中的惊艳就变了味，多了几分别样的缱绻。 　　他的眼神向来直白而大胆，毫不隐藏，也不加掩饰。 　　这样浓烈的视线，谢利尔想忽视都难。 　　他斜过眼眸，淡淡地睨向兰斯林。 　　然而就是这样轻浅随意的一眼，落到兰斯林的眼眸中，却仿佛心脏处，正被一根细细小小的针轻轻扎了一下，平添出几分难耐的痒意。 　　角度的缘故，让兰斯林非常清楚的看到黑发青年那纤长的眼睫，这浓密的睫毛像蝶羽，微微卷翘的密闭弧度里，挂着欲落未落的水珠。 　　而除了眼睫上，青年的鼻梁上方的那一颗淡红色的小痣上，也同样浸着透明的水珠。 　　水珠本该是晶莹剔透的，然而在余晖的漫洒下，变成了一种微微带着颜色的光圈。 　　这些水珠是从青年的发丝间缓缓流淌下来。 　　顺着那光滑细腻的皮肤一路滚动，点缀在这张漂亮的脸蛋上，莫名多了一丝别样的色气。 　　兰斯林的眼神渐渐变得幽暗，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视野中的这海发青年，比他这个真正的深海之妖，更具有令生灵神魂颠倒的蛊惑力。 　　好想做点什么…… 　　这个念头在兰斯林心里产生之后，顿时就像肆意的野草一样疯狂蔓延。 　　兰斯林向来是个行动派，下一秒他直接一个翻身，手臂撑在谢利尔的两侧，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这个黑发青年压在了自己的身体和礁石之间。 　　随着他的突然而然的动作，他蓝色的长发也垂落而下，有几缕发丝扫到了谢利尔的脸颊，带来了几分湿润的凉意。 　　他蓝发上的水珠，顺势滴落。 　　落到谢利尔的眉心，鼻梁，眼睫…… 　　谢利尔伸出手，想要抹去脸上的水痕。 　　然而才刚一动作，就被看出他意图的兰斯林拦住了。 　　谢利尔看向兰斯林，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你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 　　兰斯林唇角微扬，笑得邪气极了。 　　他想做得那可太多太多了。 　　他想将他整个人拖进无边无际的深海之中，在全是他气息的领地里，掠夺谢利尔的呼吸，与这个黑发青年在起伏的波澜中紧紧相拥。 　　他想把他拉到色彩斑斓的珊瑚温床上，在海藻摇曳的身姿中，在连绵秀丽的山脉下，都留下他们交融的痕迹。 　　这些念想在兰斯林的脑海里翻腾，但是最终，他也只是先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想帮你把水珠清理干净。” 　　说完这话，像是在履行自己的言语一般，他就这么俯下身，身上冰冷的海水之气侵袭而下的同时，张开唇伸出舌尖，舔上了谢利尔额头处的水珠。 　　由于兰斯林现在是人鱼状态，他的舌苔上有着很不明显的细细倒刺，虽然很小很小，但是这一瞬间，那滑腻湿润的舌尖，卷着水珠缓慢掠过谢利尔皮肤的时候，依旧牵扯一种细微的颤栗。 第74章 　　脸颊上湿滑而又微微粗粝的触感对于谢利尔而言，有些陌生。 　　有那么一瞬间，谢利尔觉得自己像是正在被狗舔。 　　不过，兰斯林确确实实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狗。 　　谢利尔眼眸半阖，想说点什么，下一瞬，却被兰斯林用手轻轻捂住了双唇… 　　兰斯林这带着些许蹼膜的手，透着微凉的湿气，没有那种属于深海之物的腥气，反而还隐隐透出一种很奇异的冷香。 　　在他的掌心贴到谢利尔唇瓣上的时候，谢利尔还没有什么反应，兰斯林反倒是因为手心下这过分柔软的触感而心神微荡。 　　兰斯林将舌尖卷起的水珠吞下。 　　这水珠里透着几分海水的淡淡咸味，除此之外，还混杂了谢利尔皮肤上那独有的、像灰烬一样的幽香。 　　谢利尔脸上的水珠被他这么吞咽，位于下颔阴影下的喉结随之微微滚动。 　　而他脸上的水珠，也慢慢流下，从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流过脖颈，最后滚落到紧实的胸膛上。 　　他自下而上地凝视着谢利尔。 　　谢利尔也静静看着他。 　　半秒后，兰斯林舔了舔唇角，再一次俯下身。 　　就像是已经在心里做了千百遍一样，他非常熟练的用自己这带着些许倒刺的舌尖，沿着谢利尔脸上的水痕流淌的路线，从谢利尔额头上的水珠，缓缓往下舔舐。 　　他的动作很轻很轻，湿润滑腻的舌尖很灵活、却又很缓慢的移动。 　　就这么来到了位于谢利尔鼻梁与眼角之间的那一颗精巧的红痣上。 　　他的双眸紧锁着谢利尔暗金色的瞳孔，很满意此时此刻，这双漂亮的眸子里只倒映出他的面容。 　　谢利尔抬起手，将兰斯林的手从自己的双唇上扶开，不急不慢的评价了一句：“更脏了。” 　　兰斯林闻言，也并没有生气，反而是盯着谢利尔笑起来。 　　他挑起谢利尔脸侧的一缕湿发，锋利尖锐的指尖一圈又一圈的勾缠着。 　　翻涌的海浪拍打着他微微摆动的蓝色鱼尾。 　　层层浅浅的白色水花，也时不时没过谢利尔的脚踝。 　　夕阳的余晖渐渐被晚云覆盖，兰斯林浅蓝色的重瞳也变成了一种深蓝色。 　　他的唇角勾着笑意，看向谢利尔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的热意。 　　他问道：“还记得那天晚上我说过的话吗？” 　　那天在精灵国的夜晚，闯入他房间里的兰斯林说了很多。不过谢利尔很清楚，这位深海之王现在所指的，是那一句和他做的话。 　　在谢利尔回忆间，兰斯林蓝色的鱼尾圈起了谢利尔的双脚，那有些湿冷的星月状尾端，隔着一层布料开始往上摩挲。 　　谢利尔伸出手，细腻圆润的指尖在到了兰斯林后颈的伤口处，似笑非笑的说道：“看来这还不够让你痛。” 　　兰斯林挑了挑眉：“……自然还不够，有血的话……”他意味深长的顿了顿，将唇凑到谢利尔的耳边，低沉的声音里透着几分轻微的沙哑：“有血，动起来才更刺激不是吗……” 　　说完这话，他用两侧尖尖獠牙轻轻咬了一下谢利尔的耳垂，握住谢利尔的手腕道：“我不介意的。” 　　他一点也不避讳的袒露出自己的想法：“你到时候刺得越深，我做得就越深。” 　　话音刚落，谢利尔还没有回答，一直背对着谢利尔和兰斯林、站在三花猫脑袋上的胖乌鸦，终于听不下去了：“啊啊啊谢利尔谢利尔，我耳朵受到污染了！！！进到脏东西了！” 　　胖乌鸦这哑哑哑哑的乌鸦叫瞬间打破了原本缱绻的氛围。 　　兰斯林脸色的笑容一僵。 　　心底的火苗像是被一滩冷水瞬间浇灭。 　　所有的心思也都像被乌鸦的嘴角啄破的气球一样，砰得一下爆开，尽数泄气。 　　同样一直背对着这边的三花猫巴特，不用回头也知道此刻自己那位主子的脸色有多精彩，于是小小的三花猫，用两只前爪捂住了尖尖的毛绒耳朵：“喵……”不管它的事，是乌鸦先动的嘴。 　　谢利尔蓦地一笑，他将兰斯林从自己身上推开，对胖乌鸦说道：“过来。” 　　胖乌鸦嗖得一下飞到谢利尔的肩膀上，末了还不忘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向兰斯林。 　　兰斯林气笑了，他竟然从这只乌鸦的眼睛里看到了类似于鄙夷的情绪。 　　鄙夷他什么？ 　　鄙夷他把心里所想说的太直白？ 　　兰斯林轻啧一声。 　　本来好好的气氛，结果全被这只黑乌鸦打破了。 　　如果不是这只乌鸦是谢利尔的宠物，兰斯林现在就想把这胖乌鸦的毛全拔了。 　　胖乌鸦抖了抖身体，向谢利尔控诉：“他的眼神很危险！” 　　胖乌鸦强调：“谢利尔他想谋害本鸦。” 　　虽然兰斯林听不懂胖乌鸦说了什么，但是他能感觉到这只乌鸦是在告状。 　　兰斯林冷笑。 　　看向胖乌鸦的眼神也越来越深。 　　谢利尔看他一眼，冷不跌的说了一句：“利森维恩和希克斯已经到交界了。” 　　兰斯林有些微惊，注意力被瞬间转移。 　　虽然他早就知道希克斯和利森维恩的速度必然不会慢，但是也确确实实超过了他的预期。 　　不过利森维恩和希克斯想是顺利穿过那一道结界屏障，并没有那么容易。 　　谢利尔像是知道兰斯林在想什么一样，轻笑一声：“嗯……确实没这么容易。” 　　说完这话，谢利尔的目光就从兰斯林的身上转向了斜前方的海域：“有船快来了。” 　　兰斯林闻言，也侧过身，顺着谢利尔的视线看去。 　　不多时，前方的海域上，一艘三角帆结构的卡拉瑟船正朝着这边缓缓驶来。 　　这艘船非常的宽大，外观豪华壮丽，稳稳航行而来的，在白昼与黑夜的交替中，像是一座移动的城堡。 　　不过谢利尔很清楚，这可不是什么梦幻的移动城堡，而是一艘栽了上百个亡命之徒的大型海盗船。 　　这种海盗船在深蓝之海是常有的，这些海盗各种种族都有，海獭、北熊、乌贼、人鱼等等。 　　简单来说，就是一群属于深蓝之海的、由凶极恶之徒组成的海盗组织。 　　他们分散很广，虽然是组织，但是并没有划分绝对的区域，也没有一个最大的领头。 　　基本都是一个海盗船干一个海盗船的票。 　　互相有基本的联系，偶尔会合作，不过大多数都是各干各的。 　　甚至存在着很明晃晃的竞争关系。 　　两个海盗船之间因为同一批目标而打起来的事，也不算新鲜。 　　这些海盗的目标基本都是商船。 　　他们会截获商船的物资，并且将商船上的那些乘船者全部抓走，最后对这些乘船者进行精密的筛选。 　　有一定背景的，这些海盗会先将他们单独关在小房子里，给与一定的吃穿自由，等这些倒霉鬼的伴侣或者亲友用蓝币来赎。 　　没有背景的，则会被统一捆住手脚，关一个个铁笼子里，再一路运到深蓝之海的最外围，作为最低等的奴隶进行活体售卖。 　　深蓝之海的最外围，是一片靠近黑暗深渊的灰色区域。 　　那一片区域的后方，就是被深蓝之海的居民称为黑暗深渊的恐怖之地。 　　那里终年暴雨，被黑色的雾气包围，阳光照不到，飞鸟进不去。 　　凡是踏进黑暗深渊的，无论是多么强大的种族，都会变成一堆白骨，最后化成灰烬，吹散在黑雾中。 　　简单打个比方，深蓝之海的原住民们对黑暗深渊的恐惧，就类似于无妄虚密林之于兰欧大陆的居民。 　　甚至前者的程度比后者的程度更深。 　　但谢利尔作为魔镜，全知的能力让他知道，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说，黑暗深渊甚至还没有无妄虚密林外围恐怖。 　　在谢利尔思索间，这艘巨大的卡拉瑟船已经距离这边越来越近。 　　在船头的位置，站着两个体格相差极大的成年男子，一个体型壮阔像巨人，一个体型瘦小像侏儒。 　　这一大一小的手中，都各自拿着一个黑色的望远镜，正朝着谢利尔和兰斯林这边看。 　　其中，块头壮硕的托马斯神色激动的说道：“伊登你看到了吗！那里竟然有一个漂亮的黑发青年和一个尾部颜色稀有的人鱼！” 　　伊登的脸上也浮现出狂热的欣喜：“看到了！这两个无论是哪一个，卖出去的价钱都比一条商船值多了！” 　　他的眼神里尽显贪婪，像是看到了两块肥肉：“不知道那个黑发青年是什么族的，噢该死的，我现在恨不得立刻飞过去。” 　　由于现在的距离还太远，他们用着望远镜，也无法将礁岸上那两个青年的面容看得很清楚。 　　不过即使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那个黑发青年的容色也足够让他们惊讶了。 　　伊登有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那就是这个青年的长相，绝对是他这几十年来看到的最出色的那一个。 　　大块头托马斯调侃道：“嘿伊登，虽然你是文鳐鱼一族，但是我可不信这么远的距离你真能飞过去。” 　　伊登轻呵一声，放下望远镜，按耐住心底的兴奋，转身朝着内舱走去：“我去把看到的报告给老大。” 　　托马斯吹了个口哨：“顺便让老大下令把船开快一点。” 　　伊登笑骂：“去你的，我还没那个胆子。” 　　礁岸这边。 　　兰斯林将鱼尾变为双腿，有些散漫地站起身说道：“看来有免费的船可以坐了。” 　　话落，他看向谢利尔，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扬着一抹笑意：“虽然现在说似乎有些迟了，但是……” 　　他朝着谢利尔伸出手：“欢迎来到深蓝之海。” 第75章 　　说这话时，兰斯林的语气里透着一种松散自若的随意。 　　由于不久前才从情念的渴求中调整出来，他的嗓音还残留着几分轻微的沙哑。 　　他蓝色的长发在下半身的鱼尾，变成人类一样的双腿时，也恢复成了半长发，发尾在海风的吹拂下轻扫着侧脸。 　　此时，兰斯林的背后是翻涌着层层水浪的大海，海鸥在海平面盘旋，潮湿的水汽萦绕在空气中，有一种非常舒畅的、海的辽远与清新。 　　他就这么站在谢利尔面前，朝着谢利尔伸出手，与身后的背景组成了一副很和谐的画面， 　　谢利尔看向兰斯林。 　　不得不承认，这位深海之主与这海洋契合无比。 　　谢利尔也没有矫情，顺势将手放到兰斯林的掌心，顺着兰斯林的力道站起身。 　　兰斯林的掌心很湿润，透着几分凉意，即使手上已经没有人鱼状态才有的滑冷蹼膜，手心的皮肤上也没有一点薄茧。 　　谢利尔不禁想到了利森维恩和希克斯这两个光明神的化身。 　　希克斯有那一层近乎bug的护体光滑，几乎不会受到任何的外伤，所以手部也是平整而顺滑的。 　　这么一对比，三个光明神的化身之中，只有利森维恩的手上，因为常年使用长剑，才有着一层较为明显的薄茧。 　　兰斯林握着谢利尔的手一紧：“在想什么？” 　　谢利尔收回思绪，收回手，看向越来越近的海盗船：“在想我现在算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听到谢利尔这么回答，兰斯林瞬间就来了几分兴致：“这话怎么说？” 　　谢利尔似笑非笑的回道：“说是幸运吧，这刚来深蓝之海没多久，就遇到海盗船。说是不幸运吧，这种不要命的乐子主动送上来的情况又不多。” 　　兰斯林听得笑起来：“你在这方面的趣味性一点也不比我低。”他说着，又将脸凑到谢利尔面前，看着近在咫尺的谢利尔道：“你看看，我们明明是天生一对。” 　　谢利尔也没后退躲避，只是拍了拍兰斯林的脸颊：“与其想些有的没的，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样才能让这趟免费的乘船之行更有意思吧。” 　　兰斯林挑了挑眉：“看来你不喜欢太血腥的方式。” 　　谢利尔微微一顿，歪头道：“我嫌脏。” 　　两人在这里一来二去的对话，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决定了海盗们的死法。 　　而此刻，海盗船上的这些海盗们，还不知道自己躲过了一旦靠过来就会被直接抹杀的结局。 　　船舱内，最大的一处会厅里。 　　一个独眼的棕发男子坐在由虎皮铺成的沙发上，右手拿着一根长长的烟斗。 　　淡淡的烟雾从烟斗的前端飘散而出，萦绕到空气中，变成了薄薄的有些呛人的浊雾。 　　这个男子的皮肤苍白，毫无血色，五官还算英俊，一只眼睛用黑色的眼罩遮住，露出来的另一只眼睛是很明显的蛟蛇一族的竖瞳。 　　在男子的左下方，跪着一个模样秀美、裸着上半身的人鱼。 　　这个人鱼有着很明显的、雌性人鱼的外部特征，但是骨架又比雌性人鱼大。 　　尾部的颜色是很常见的浅灰色，金色的长卷发非常漂亮，垂下的几缕和胸前的鳞片一起遮住了柔软的丰盈。 　　一双浅灰色的眼睛由为妩媚，眼波流转间硬生生将原本只能算是秀美的五官，都衬出了一种别样的风情。 　　人鱼的双手轻轻捶着独眼男子的双腿，带着几分讨好的乖巧。 　　独眼男子瞥了他一眼，一边从嘴里吐出一口烟圈，一边像是抚摸宠物一样，轻轻摩挲着人鱼的发顶。 　　伊登作为整艘海盗船上唯一一个文鳐鱼族，会飞的灵活机动性，让他的地位高于其他的海盗。 　　在这个独眼男子面前，也比其他族的海盗多了几分优待。 　　但是也仅仅只是多了几分而已。 　　此时，伊登的左手拿着望远镜，双腿跪在独眼男子的正下方一米远的位置，正将自己用望远镜看到的画面详细的描绘出来。 　　在听到伊登提到黑发青年的时候。 　　棕发的独眼男子微微一顿，金色的竖瞳里浮现出一抹思索。 　　而在伊登讲到另一个青年是一个有着蓝色鱼尾的雄性人鱼后，独眼男子脚下的这个人鱼，眼眸深处有一道暗光一闪而过。 　　如果是在平时，在面对着面的情况下，作为这艘海盗船的老大，独眼男子兴许还有可能捕捉到这稍纵即逝的眼神变化。 　　但是眼下，因为他的注意力正在伊登所描述的黑发青年上，所以自然也就漏掉了这一瞬间的转变。 　　“……老大，我敢打赌，那个黑头发的青年绝对比我们之前卖的任何一个货物都要好看，一定能拍出一个好价钱。” 　　独眼男子伯特伦·门罗听着伊登的描述，脑海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黑发呀……”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的沙哑，还有些粗，虽然算不上太难听，但是落到旁人的耳中，有一种像是阴暗地沟里爬向的蛇，发出的嘶嘶声响。 　　伯特伦·门罗眯了眯眼。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不久前他曾听到过一则消息，一个从兰欧大陆来的黑发青年到了无妄虚密林的精灵国，被那一群看脸的精灵们称为黑发明珠。 　　兰欧大陆那边黑发的人类多不多，伯特伦不清楚。 　　但在深蓝之海，发色为纯黑的种族，并不算少。 　　应该不至于会这么凑巧…… 　　虽然发色都是黑色，但是如果是那位黑发明珠，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穿过无妄虚密林到深蓝之海的屏障。 　　或者更确切的说，伯特伦不认为那位黑发明珠有那个能力穿过结界。 　　毕竟，无论是无妄虚密林的兽人还是精灵一族，穿过结界也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更不用是兰欧大陆的人类。 　　人类呀，是最脆弱的种族。 　　伊登口中的这个青年，应该不是那位传言中的黑发明珠。 　　伯特伦很快将这两者的联系划伤了否定的符号。 　　不过在没有见到这个青年之前，伯特伦还是留了个心眼。 　　心思转念间，他站起身道：“去看看吧。” 　　伊登急忙应声：“好，”说着便也站起身，很狗腿的跟在了伯特伦的后面。 　　他的个子很瘦小，跟在一米八几的伯特伦后面，像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孩。 　　不过小孩可没有他那样的奸猾狡诈，眼神里流露着令人作呕的贪婪。 　　看着伯特伦和伊登的逐渐走出内舱的背影，还跪在地上的人鱼，那原本堪称妩媚的凤眼里，浮现出一抹凶光。 　　直到伯特伦和伊登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之后，人鱼的表情也渐渐冷下来。 　　而这表情淡下来的样子，恍然之间，让那原本秀美的脸上也多了几分英气。 　　这边，等伯特伦和伊登一路走到甲板上的时候，这艘卡拉瑟海盗船也快航行到了岸边。 　　这会儿，也不需要什么望远镜了。 　　无论是伯特伦和伊登，还是甲板上的其他海盗船员，一眼就能看出清楚站在礁石边的两个青年。 　　一个黑色长发，一个蓝色半长发。 　　站位的缘故，他们最先看到的是站在谢利尔斜前方的兰斯林。脑海里的第一想法，就是这个青年看起来很阴郁，有种恹恹的孤僻感。 　　虽然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好惹，但是会出现在这一片海域的，十有八九都是身份地位非常低下的流浪者。 　　一般稍微有点身份的，都住在深蓝之海的中心区域，断然不会在这种海盗泛滥的季节往这片荒凉的区域跑。 　　这么一想后，他们就开始琢磨着这个蓝发青年能卖出一个怎样的价钱。 　　而等看到谢利尔的时候，这些海盗船员们的表情都出奇的一致，均是一副被惊艳到的怔愣神情。 　　他们敢发誓，活了这几十年还没看过有比这个黑发青年更好看的存在。 　　以往他们在劫获了一些长相漂亮的青年和女子时，第一反应就是衡量能售卖的价格，衡量这些漂亮的男女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利益。 　　但是此刻，看着这个黑发青年，他们的脑海里竟然生不起一丝这样的想法。 　　不仅如此，他们还产生了一种非常微妙的自卑，有一种自己和这个黑发青年，就仿佛是地上肮脏的污泥和天上耀眼皎洁的既视感。 　　而且…… 　　如果不是大家都是同样的反应，这些海盗船员们，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差点就以为自己看到了遥远传说中，只存在于虚幻里的其他神明。 　　最先回过神的，还是伯特伦。 　　他的目光直直地射向这个黑发青年，在内舱被他否定的猜测，也在这刹那间被尽数推翻。 　　虽然深蓝之海的黑发种族不少，但是这些种族或多或少都有较为明显的种族特征。 　　这个黑发青年，看起来就像是人鱼将鱼尾化成双腿、也就是完完全全的人类模样。 　　然而对方的气质太过独特，那一身打扮，特别是那缠绕在皮肤上的纯白绷带，配上那一副完美至极的秾丽容颜，无不透着一种十分诡谲的神秘感。 　　像是某种古老的、被封印的禁忌之神。 　　让旁人看他一眼，就很难再移开目光。 　　与这个容貌出色的黑发青年相比，旁边那个蓝头发的青年，反而显得不那么惹眼了。 　　即使从伊登的转述里，对方是一个拥有蓝色鱼尾这种稀有色的人鱼。 　　伯特伦的眼眸微动，他略显思忖了几秒，并没有下令让手下这些海盗直接动粗，而是主动走上前，率先开口说道：“二位是否要乘船？” 　　他的语气很温和，甚至称的上是友善。 　　就像是一个友好热心的船长。 　　只是一个常年行走在灰色边缘的存在，即使露出和善的微笑，也显得诡异又不协调。 　　兰斯林瞥了伯特伦一眼，没说话，而是把目光转向了谢利尔：“上船？” 　　兰斯林这多此一举的询问，瞬间让这些海盗们意识到这两个青年之中，黑发青年是做决策的那一个。 　　谢利尔暗金色的眼眸微挑，看向兰斯林。 　　兰斯林微微一笑，再次问：“我们上这艘船吗？” 　　谢利尔也笑了下，“当然。” 　　就这样，一分钟之后。 　　谢利尔和兰斯林塔上了这艘海盗船。 　　至于胖乌鸦和三花猫，则是分别站在谢利尔和兰斯林的肩膀上。 　　大块头托马斯和小侏儒伊登面面相觑，最后又看向由老大亲自带路走向船舱的两个青年。 　　好像、大概有哪里不太对劲……？ 　　这两位那波澜不惊的闲散表情，就好像他们这一艘船不是海盗船，而是一艘特意来护送他们航行的接待船？？？ 第76章 　　大块头托马斯和小侏儒伊登注意到这诡异的一点，其他目睹了这一切海盗船员们，眼神里也浮现出不同程度的错愕。 　　事情的发展明显和他们以前遇到的情况不一样。 　　以前他们打劫商船，从来都是直接拿出武器就冲上去干，管他商船上的护卫有多少，实力强不强，打赢了就是一笔大单。 　　从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这般温和。 　　不过仔细一想，那个蓝头发的人鱼青年暂且不提，就黑头发青年的那一副容颜，真要他们在这个青年面前动起粗来，莫名就会有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 　　而且不知为何，他们不想将自己太过丑陋的一面展现在对方的眼中。 　　这么一想，门罗老大会放软态度邀请两个青年先上船，似乎也合情合理。 　　一大一小的托马斯和伊登对视一眼，默默跟了上去。 　　船舱里的会厅里。 　　谢利尔和兰斯林并排而坐，伯特伦·门罗坐在谢利尔的对面。 　　一对模样秀气的兄妹一左一右站在谢利尔和兰斯林的旁边，为他们倒起樱桃白兰地。 　　樱桃红的酒液缓缓落到透明的高脚杯上，散发出淡淡的酒香味。 　　谢利尔注意到自己左手边的这个少女倒酒的手，正在发颤，呼吸也放得很轻，很明显正处于一种非常畏惧又紧绷的状态。 　　兰斯林右手边的少年，和这个少女相比，也好不了多少。 　　谢利尔只是轻轻朝他扫去，就能看到对方手腕上被鞭打过的疤痕。 　　谢利尔知道除了手腕之外，这个少年的身上也又许多狰狞的鞭痕。 　　而这个少年相比起被关在底仓笼子里、那些被这些海盗称为“商品”的男男女女们，已经算好了太多。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距离最下方的底舱有一段距离，每晚从下面传出来的阵阵惨叫和咒骂声，在大船航行的海浪中被尽数掩盖。 　　谢利尔抬了抬眼皮，若有所思地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棕发独眼男子。脑海里对于这个蛟蛇一族的死法结局，已经有了相对具体的画面。 　　虽然谢利尔目前对于未来只能做到一定程度上的预测，但是就这独眼海盗的结局，应该是不会存在既定之外的变化。 　　注意到谢利尔的视线，伯特伦微微一笑。 　　他并不知道对面的黑发青年已经“看”到了他的死法结局，反而唇角上扬，不急不缓的主动介绍起自己：“我名伯特伦·门罗，很高兴能与二位在这片广袤的海域相识。” 　　他说完这话之后，谢利尔还没有开口，一旁的兰斯林就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 　　很明显是在就伯特伦的话做着回应，也很明显没有打算介绍自己的意思。 　　伯特伦眼神微微一冷。 　　站在伯特伦身后的伊登立刻皱眉道：“注意你们的态度。” 　　伯特伦看了眼伊登：“伊登，对待客人要耐心一点。”话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伯特伦的语气里没有一丝责备之意。 　　如果没有他的默许，伊登这话在刚一开口的时候，就会被打住。 　　兰斯林不甚在意地哼笑一声，微微歪头，单手撑着下颚，另一只手拿起倒好的这杯樱桃白兰地，漫不经心的摇晃着，随口回了一句：“他叫肖恩，我叫爱肖恩。” 　　兰斯林这明显是随便取得名字让伯特伦脸上的笑意再次凝滞。 　　不过这位海盗船长，倒也算是一位见过大风大浪的主，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再次笑起来：“这位爱肖恩先生，还挺幽默。” 　　兰斯林闻言，懒洋洋抬眼，终于给了他从进来之后的第一个眼神：“还行吧。” 　　他这态度算不上嚣张，但是这一副对伯特伦不甚在意的模样，原比直接的挑衅更为气人。 　　不过伯特伦也沉得住气，他稳着声音，看向谢利尔：“二位看起来不像是流浪者，不知是从哪里来？” 　　兰斯林也看向谢利尔：“我们从哪里来？”像是在好奇作为魔镜、且不能说谎的谢利尔，会给出一个怎样的答案。 　　谢利尔瞥了兰斯林一眼，随后才将目光转向伯特伦：“从你没到过的地方来。” 　　伯特伦闻言，眼神中又多了几分思索。 　　作为海盗，伯特伦可以说是到过深蓝之海的每一片海域，却并没有去过位于深蓝之海正中心之下的王国。 　　即使作为深蓝之海的第二大种族，但从小就跟着海盗一起生活，根本就没有去过辉煌的海底王都。 　　以前是因为身份不够，拿不到去海底王都的通行证，而现在，是彻底没了兴趣。 　　去那里备受冷眼和排挤，还不如做海盗来得自在。 　　他嘴唇抿了抿，盯着对面这个漂亮的黑发青年。对方的这句话，他可以理解为，对方之前是生活在海底王都。 　　当然，也可以理解为，是除在深蓝之海的其他区域。 　　譬如…… 　　无妄虚密林来。 　　如果这两个青年都是从无妄虚密林来，就单单只对方看起来毫发无损的穿过那一层结界屏障的实力，他就不得不更加慎重的对待。 　　在伯特伦思索间，兰斯林肩上的三花猫巴特突然跳到了桌面上，伸长脖子用小小的鼻子嗅了嗅兰斯林手中拿着的樱桃白兰地。 　　看到三花猫的动作，伯特伦嘴唇微抿，眼里闪过一抹暗流。 　　至于他身后的伊登和托马斯，这是浮现出一丝慌乱。 　　兰斯林放下高脚杯，用手戳了一下三花猫的额头：“不给你喝。” 　　三花猫翘了翘胡须：“喵……”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兰斯林轻笑一声，转而对伯特伦说道：“有小鱼干吗？” 　　“当然，”伯特伦笑了笑，对身后的小侏儒伊登示意，末了，他又看向谢利尔，目光在谢利尔肩上的黑乌鸦身上停留了半秒，非常体贴的询问道：“水果可以吗？” 　　在他的认知里，乌鸦以吃腐肉为主，也会吃谷物、浆果、或者昆虫与青草。 　　在这几样里面，他选择以水果来询问。 　　谢利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轻摸了摸胖乌鸦的脑袋：“还不感谢这位伯特伦船长。” 　　胖乌鸦哎嘿一声，清了清嗓子，挺起胸脯，冲着听不懂它说的是什么的伯特伦来了一句：“傻比、傻比、傻比。” 　　伯特伦笑盈盈的夸赞道：“真是一只可爱又灵性的乌鸦。” 　　谢利尔忍住笑，给了胖乌鸦一个脑瓜崩，难得赞成的点头：“确实很有灵性。” 　　注意到谢利尔的笑眼，伯特伦不禁多看了几眼。 　　直到一旁的兰斯林有些不爽的轻啧一声，他才收回视线，率先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这樱桃白兰地里放了蜂蜜，香气纯在，口感并不浓烈，二位尝尝？”话落，便当着谢利尔和兰斯林的面，将杯中的白兰地喝了近三分之一。 　　兰斯林盯着他看了两秒，挑了挑眉，没说什么，直接一杯喝完。 　　伯特伦见状，眼中的笑意更浓了：“爱肖恩先生很爽快呀。” 　　说完这话，他又看向谢利尔。 　　谢利尔：“比起这酒，我更需要一个房间。” 　　身上这被水打湿的状态，他实在是有些敬谢不敏。 　　“是我疏忽了。”伯特伦的眼神在谢利尔身上停留了半秒，随后冲着托马斯招了招手。 　　两米几的大块头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将耳朵凑到伯特伦面前。 　　伯特伦对他说道：“给二位客人安排两间相邻的上舱房。” 　　“一间就行。”兰斯林说的十分自然。 　　“一间？”伯特伦的目光在兰斯林和谢利尔的脸上来回打量：“二位是……” 　　“是伴侣哦。”兰斯林理所方然道：“我以为刚刚那名字说出来之后，就已经足够明显了不是吗？” 　　“是这样吗……”波塔伦笑了笑，再次将视线停在了谢利尔身上，金色的重瞳里浮现出一抹带着几分询问的审视。 　　谢利尔没说话，没否定也没肯定。 　　镜子如今在兰斯林的手中，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他晚上休息的时候就回到镜子里。一间房还是两间房，对谢利尔来说，区别并不大。 　　不过，谢利尔对兰斯林的说辞并不在意，他肩上的胖乌鸦，倒是冲着这位厚脸皮的深海之主扔出一句：“臭不要脸。” 　　至于兰斯林，兰斯林听不懂，兰斯林直接无视之。 　　胖乌鸦哼唧一声。 　　五分钟之后。 　　谢利尔和兰斯林连带着胖乌鸦和三花猫，一行四口在大块头的带路下，进到了一件宽敞的房间。 　　此时，天色越来越暗，月亮从云层中渐渐浮现，点点繁星也在澄澈的天幕上闪动。 　　在兰斯林将房间门关上之后，谢利尔就直接回到了镜子里。等他再出来的时候，身上的已经恢复到了初始状态。 　　兰斯林的裤子就是由鱼尾化成，并不需要特意去做什么，而他的头发是半长发，这会让早就已经干的差不多了。 　　看到谢利尔出来，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兰斯林果断站起身。 　　他走到谢利尔面前，伸出手轻轻挑起谢利尔松散在两鬓的一缕碎发，“很香……”他的声音有些低，鼻尖凑到谢利尔的发间嗅了嗅，唇角噙出一抹有些低沉的笑意。 　　末了，他又将线条分明的下颔搭在谢利尔的肩膀上，偏着脑袋将鼻尖凑进谢利尔的颈窝，像是在逡巡自己的领地一样，隔着一层薄薄的绷带深深地嗅着谢利尔身上淡淡的香息。 　　兰斯林的鼻尖是微凉的，鼻息之间呼出来的气息却又温热无比。 　　热与冷的交缠，既是一种鲜明的对比，也能激化出别样的颤栗。 　　胖乌鸦跳到一旁的沙发上，它非常迅速的用左边的翅膀捂住自己的眼睛，还不忘用右边的翅膀捂住三花猫的眼睛。 　　三花猫的视线被胖乌鸦的翅膀阻断，下意识叫了一声：“喵……” 　　胖乌鸦二话不说用翅膀在它的猫脸上狠狠糊了一下，哼哼唧唧道：“都怪你主人随时像个发情的狗。” 第77章 　　三花猫有些委屈的叫了一声，三花猫也觉得胖乌鸦说的很对。 　　胖乌鸦冷哼一声。 　　谢利尔被胖乌鸦和三花猫之间这跨种类的语言交流，分去了几分注意力，惹得兰斯林开始用双唇磨蹭谢利尔的颈侧，甚至隐隐有亲吻谢利尔喉结的趋势。 　　兰斯林是故意这么做的。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故意放任那一杯樱桃白兰地里，被刻意加下的佐料搅扰自己的意志与心神。 　　白兰地的浓度不算低也不算高，即使兰斯林的酒量不算太好，也不足以就让他产生醉意。 　　他就是想单纯亲近谢利尔。 　　单纯的想亲近，又不想只是单纯的亲近。 　　兰斯林将这份想法用行动表达出来，没有丝毫的掩饰。 　　他知道谢利尔能看得懂。 　　谢利尔自然看得懂，他微微眯了眯眼，半阖下暗金色的眼眸，看向将脸埋在自己颈间的兰斯林。 　　兰斯林敏锐的感知到黑发青年的注意力再次全部放到了自己身上，利落分明的唇线有些坏坏地愉悦上扬。 　　虽然还没有更亲密的接触，但是现在这样对于兰斯林来说，他也很喜欢。 　　此刻，兰斯林的精神仿佛被分割成了两半。 　　一面放任自己去放空理智和思绪，纯粹的享受这份缱绻和暧昧。一面又用最敏锐的感知能力，去捕捉谢利尔的呼吸，心跳和脉搏的每一丝细微的变化，企图从中抓住他想得到的回馈。 　　但是当他发现黑发青年并没有太过起伏的情绪变化之后，不意外、却又有点不甘的咬了一下谢利尔的耳垂，然后在谢利尔抓着的头发往后一扯后，才嘶疼的退离开。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发，浅蓝色的眼瞳倒映着谢利尔似笑非笑的眼神，嘴唇一撇，故作夸张的说道：“好狠的心呀。” 　　谢利尔没有理会兰斯林，而是走向斜前方的窗户，拉开了这唯一的一扇窗户。 　　夜晚的海风很凉，甚至有一种飒飒的冷。 　　不过今晚的月亮很圆，月色也格外的明亮。 　　皎洁的月光穿过云层，漫洒到泛着波纹的海面上，照出了波光粼粼的美。 　　这无疑是非常漂亮的海上夜景，但是稍微有些可惜的是，不久后这片涟漪灿灿的海面，就会被一大片鲜血染脏。 　　就像是猜到了谢利尔心中所想一般，兰斯林走到谢利尔身后，同他一起看着这海浪叠叠的夜景：“罪恶的鲜血会在海的包容下得到进化。” 　　说这话时，兰斯林的语气随意又轻浅，但是在这轻描淡写的口吻中，还渗透着一丝有些阴郁的、凉薄的冷意。 　　胖乌鸦越过兰斯林飞到谢利尔的肩上，翅膀故意擦过兰斯林的发顶，将他的头发扇乱。 　　兰斯林淡淡地瞥了眼停在谢利尔肩上的胖乌鸦，从喉咙发出一声哼笑。 　　这乌鸦偏爱那位沉默寡言的利森维恩，他看得出来。 　　但是那又怎样呢。 　　现在镜子在他的手中。 　　就在这时，一道脚步声由远至近，最后停在了房间门后面。 　　“……咚咚咚……” 　　三声规律的敲门声响起之后，一道略显中性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打扰了，我是奉门罗大人的命令，来给二位送晚餐的。” 　　听到这声音，谢利尔别有深意的看了兰斯林一眼。 　　兰斯林除了一副被打扰到二人世界的表情之外，没有再浮现出其他。 　　也对，外面那位，他也确实不认识。 　　注意到谢利尔的目光停顿，兰斯林似有所察般说道：“有时候还真是羡慕你什么都知道。” 　　话落，他微微顿了顿，读懂了谢利尔的眼神里的几分微妙含义，不急不慢的问：“所以外面这送晚餐的，和我有关？” 　　谢利尔将视线转向门口：“可以这么理解。”同为人鱼族，怎么不算是有关呢？ 　　兰斯林的反应也极快，很快就从中猜到了真相：“看来是人鱼？” 　　谢利尔和兰斯林这说话间，并没有刻意收敛声音，于是这一番正常音量的对话，自然就隔着一道门，无比清晰的传到了门外的人鱼特里亚的耳中。 　　特里亚端着餐盘的手瞬间一紧，稳住声音询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回答的他，是声音异常悦耳的那位。 　　特里亚看了眼手腕上的蓝宝石，在心里默默深吸了一口气后，将并未上锁的门轻轻推开了。 　　走进房间的这一瞬间，他的注意力立刻就被黑头发的青年夺了去。 　　人鱼一族算是深蓝之海的种族中，模样最为出色的一族，但是这个黑头发的青年，毫不夸张的说，已经超过了他对于美的一种认知。 　　就这样惊艳的长相，也难怪那一群恶心的海盗在提到这个青年的时候，竟然没有使用一丝亵渎的词汇，甚至语气里里还有些隐约的自卑。 　　一开始特里亚还觉得那些海盗的反应有些夸张和虚假。毕竟作恶多端的恶魔，竟然会露出那种爱而不得、情窍初开的羞涩表情，实在是可笑至极。 　　看得就让特里亚觉得作呕。 　　不过现在，在看到这个黑发青年后，特里亚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那些海盗会升起自卑感，会露出那种只能选择仰望的神情。 　　此刻，就连他自己，在对方朝着他看过来的时候，竟也产生了一种云与泥的巨大落差。 　　在谢利尔的目光下，特里亚的眼睫轻颤了一下，他不自觉低下头抿了抿双唇，像是在借此调整自己的状态，半秒后，才将手中端着的长盘放到了一旁的桌面上。 　　兰斯林盯着特里亚上下看了看：“灰系……雄性？” 　　说到这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兰斯林的语气里难得带上了一分迟疑。 　　作为人鱼之王、深海之主，兰斯林能感知到这个灰系人鱼的基因素是属于雄性，但是对方的外形又是很直观的雌性人鱼的特征，穿的也是裙装。 　　始终低着头的特里亚，像是想到了某些不好的回忆，眼眸里闪过一抹刺骨的恨意，然而开口时，声音却非常的平静：“被改造过。” 　　听到人鱼的这个回答，兰斯林的眼神瞬间冷下来。 　　他浅蓝色的重瞳里带来了一种让人窒息般的强大压迫，那原本还有些散漫的表情，也尽数消散：“什么时候？”他直视着特里亚道。 　　特里亚：“五十年前。” 　　他是最后一批被改造的人鱼。 　　兰斯林闻言，眼中的冷意稍微缓和了一些。 　　是在他彻底整治这条灰色交易链之前。 　　被兰斯林询问的人鱼特里亚，把不准兰斯林的情绪，手腕上还有伯特伦的监视在，他不敢轻举妄动。 　　此刻也不敢抬头去看兰斯林。 　　谢利尔看向这位明显是有些动了怒的深海之主。 　　收起了平日里的不着调，兰斯林面色冷下来的时候，让那原本就有些恹恹的阴郁五官更显阴鸷，那是一种与利森维恩完全不一样的锐利和幽冷。 　　谢利尔倒是很能理解兰斯林为什么会生气。 　　毕竟这位深海之主早就一百年前发现有人鱼被暗中改造之后，就对这条灰色交易链进行了严密的整治。 　　直到五十年前才彻底消除。 　　如果这个人鱼是在近些年被改造的，那就说明由兰斯林亲自监督的这个清楚行动，并未将这条交易链彻底消除。 　　虽然兰斯林随心所欲，全凭喜好做事，但是在作为人鱼之王的时候，一旦实施某事，那必然会做到最好。 　　他在这方面绝对自负，也绝不允许有一点纰漏。 　　就这一点上，谢利尔还是很认同兰斯林作为一位统治者的能力。 　　面前这个叫特里亚的人鱼，确实是五十年前最后一批被改造的雄性人鱼。 　　谢利尔正想着，兰斯林忽然看向了他。 　　对上兰斯林的眼神，就像是知道兰斯林想问什么一样，谢利尔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这个人鱼没有说谎，也值得信任。 　　将这个意思透露出来，谢利尔又示意兰斯林看这个人鱼手腕上的蓝宝石手镯。 　　这艘海盗船的船长伯特伦·门罗属于蛟蛇一族，虽然没有觉醒迈卡·斯图尔特那样的“视现”能力，但是跟着上一任海盗，也就是他名义上的养父学了些皮毛，所以也算是多沾了些边。 　　勉强能借助外物实现一点相关的能力。 　　就譬如这个人鱼手中的蓝宝石手镯。 　　他们现在在这件房里说了什么话，他最后都可以通过宝石作为“眼睛”，来“观看”到。 　　兰斯林冷笑一声，看着特里亚手中的蓝宝石手镯道：“所以我才那么讨厌蛟蛇一族。” 　　三花猫非常赞成的叫了一声：“喵……” 　　听到这一声猫叫声，原本低着头的特里亚瞬间抬头，一脸惊喜却又不可置信般看向蓝发的兰斯林：“您……您是……难道是……” 　　后面那几个特里亚没敢说出来。 　　按照他从前低下的身份，是没有见过人鱼之王的，但是在被关在笼子里进行改造的那一段时间，他曾从一个刽子手的口中听到过…… 　　深蓝之海的统治者，那位人鱼之王兰斯林不知从哪里养来一只十分凶残的猫，那猫有三种花色，非常聪明，战力堪比一个军团。 　　特里亚一直以为那刽子手只是随口一说。 　　现在看来，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在看到这个蓝色青年的这一瞬间，直觉告诉他，这位青年就是他们的人鱼之王。 　　特里亚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溢出来，他原以为只是等来了一个同族谋友，没想到竟然是他们的王。 　　他原本以为最好的结果就是用自己的命换伯特伦的死，但是现在，或许不用这样了。 　　兰斯林看了特里亚一眼，放任了他的情绪宣泄。 　　片刻后，兰斯林对谢利尔说道：“本来还想用更迂回好玩的方式。” 　　谢利尔表明态度：“我没有任何意见。” 　　兰斯林盯着谢利尔看了几秒，随即闷闷笑了一下：“果然你早就知道了会是这样。” 　　“……早就知道……？”调整好情绪的特里亚睁大眼睛，一脸惊讶的看向谢利尔：“你……” 　　“他是我喜欢的人。”兰斯林回得无比自然。 第78章 　　兰斯林在说完这话之后，特里亚的眼睛顿时睁得更大了。 　　他看了看因为话中的内容而表情愉悦的兰斯林，又看了看没有说话的黑发青年，如果刚刚他没有听错的话，他们的王用的是“人”这样的形容。 　　人类……吗？ 　　特里亚知道在无妄虚密林另一边的兰欧大陆上，住的就全是人类。 　　他们是数量最庞大的一族，也是既脆弱却又无比强大的种族。 　　所以这个漂亮无比的黑发青年是从兰欧大陆的？ 　　这么想着，特里亚将心里的话脱口就说了出来。 　　而说完之后，他才猛地意识到什么，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一脸惊慌的看向自己的右手腕。 　　兰斯林注意到他的反应，不咸不淡道：“怕什么？” 　　且不说谢利尔不是人类，而是魔镜，就算是人类，一个将死的海盗，听到就听到了。 　　特里亚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对呀，他们的王在这里，哪怕再来十个伯特伦，也不过是送死。 　　他已经不需要再小心翼翼的了。 　　很快想明白这一点之后，特里亚的心情倏地畅快起来，忍不住抬眼悄悄往谢利尔身上看。 　　这么好看的青年，也只有他们的王站在他的身边，才不会被衬成尘埃。 　　注意到特里亚偷瞄的眼神，谢利尔朝着他扫了过去。 　　偷看被当事人抓包，特里亚的脸蓦地一红，慌乱的错开视线：“那个……我……” 　　他想说点什么，谢利尔却把目光移向了门口：“还有两分钟。” 　　伯特伦那边已经带好武器准备对这间房进行包操围剿。 　　本来对方并不打算动手，但是从特里亚手肘上的蓝宝石里窃听的对话，让他不得不选择先进行反击。 　　作为这艘海盗船的船长，伯特伦除了本身能力拔尖之外，直觉和敏锐度都相当不错。 　　即使兰斯林和特里亚的对话里，并没有涉及到什么暴露身份的关键信息，但是伯特伦还是察觉到了兰斯林对他们的杀意。 　　在这种情况下，他无瑕思考太多，只能先下手为强。 　　听到谢利尔的话，兰斯林并不意外的笑了下，他看着谢利尔道：“要暂时留两个开船的吗？” 　　现在这船才航行了没多远，全杀了就没有开船的免费劳动力，兰斯林好不想亲自去开船。 　　当然作为人鱼，他也可以直接跳海游到中心王城，但是他不想把和谢利尔相处的时间，全部浪费在这种完全可以避免的路途中。 　　谢利尔想了想，微微摇头道：“不用，特里亚会开船。” 　　特里亚一惊：“您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不对不对您怎么知道我会开船？不对……我……名字……” 　　由于太过震惊，特里亚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并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而他会开船的事虽然算不上是秘密，但是这艘海盗船上谁都不知道。 　　特里亚越想越惊讶，看向谢利尔的浅灰色眼瞳也瞪得大大的。 　　谢利尔轻轻笑了下，像是在开玩笑般回道：“因为我无所不知呀。” 　　这随意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般轻描淡写，特里亚听得直觉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心里却又冒出一个无比坚定的念头，那就是相信他，相信这个气质神秘又诡谲的黑发青年。 　　特里亚甚至觉得，如果哪一天对方告诉他，自己其实是神明，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相信。 　　特里亚正想着，就听到对方有些随意又有些轻浅的说了一句：“嗯……那一天应该不会太久。” 　　特里亚顿时“啊”了一声，抬眸对上对方的眼眸。 　　看着这双含着笑意的暗金色眼睛，特里亚的脑海里轰鸣鸣的，心跳骤然加快，这一瞬，他仿佛看到了一种比夜空更深邃更神秘的美丽。 　　这份美丽让他生不起一丝亵渎，只余下心甘情愿匍匐在下的信仰和憧憬。 　　特里亚这直愣愣看着谢利尔的模样让兰斯林皱了皱眉，他横过一脚，站在谢利尔面前，双手放到谢利尔的肩膀上说道：“我会吃醋的。” 　　谢利尔无视掉兰斯林这话，继续刚才的未说完的话题：“底舱里有个叫马尔兹的海马族青年，被抓来之前是个掌舵手。” 　　马尔兹和特里亚两个轮流开船足够了。 　　兰斯林道：“被关在底舱，肯定有伤在身，让特里亚开船就好。”话落，他收回手看向特里亚：“没问题吧？” 　　特里亚的脑子还有些没转开，但是面对兰斯林的问话，还是立刻就给了回复：“没问题，我可以的。” 　　此时此刻，特里亚还不知道，接下来的几天他原本可以和另一位舵手轮流开船，结果最后只能自己昼夜守在驾驶舱干着这份苦力。 　　胖乌鸦飞到谢利尔的肩膀上，看了看特里亚，又看了看兰斯林，啧啧摇头道：“吃醋的王，一点也不王。” 　　谢利尔被胖乌鸦这描述逗乐了，用手戳了戳它的脑袋：“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兰斯林盯着谢利尔脸上的笑容看了几秒，随后又看向谢利尔肩上的胖乌鸦，轻啧一声道：“它肯定是在说我。” 　　一旁的三花猫翻了个白眼，也跳到兰斯林的肩膀上：“喵……” 　　特里亚的眼神在谢利尔和兰斯林的身上来回看了看，眼中里也渐渐浮现出笑意。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一重一轻，是那个大块头托马斯和小侏儒伊登。 　　特里亚的呼吸一促，瞬间调整出最佳的应对状态。 　　相比起特里亚的紧张，兰斯林和谢利尔的神色平静淡然。 　　站在门外的托马斯和伊登对视一眼，随即同时伸出手敲响了房门：“砰砰砰……” 　　伊登一边敲门一边说道：“二位，老大请你们到甲板一趟。” 　　他的语气依旧是客客气气的，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兰斯林摸了摸肩膀上的三花猫：“一会儿控制点力道。” 　　三花猫喵了一声。 　　胖乌鸦对谢利尔说道：“谢利尔我们一会儿站远一点，别被溅到血。” 　　胖乌鸦这话刚说完，门外的托马斯就将门推开了。 　　他和伊登先是恶狠狠的瞪了特里亚一眼，然后在谢利尔和兰斯林看过来之前迅速低下头，让开位置分别站在门的两侧，对谢利尔和兰斯林比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二位请吧。” 　　待谢利尔和兰斯林迈开脚步之后，他们便走在前面带路。 　　特里亚一脸警惕的跟在谢利尔和兰斯林的身后，做好了随时变成人鱼状态的准备。 　　虽然处于人鱼状态的他，在船上的行动间，鱼尾没有双腿方便，但是无论是皮肤对刀剑的防御力，还是牙齿和手抓的撕扯力，都不是拟人状态所能比的。 　　特里亚的实力并不弱，他原本是打算潜伏在伯特伦身边，趁着伯特伦松懈之时与他搏命。 　　六十多年前，伯特伦的养父将他卖去灰色深渊，他的身体被那些恶心的罪犯改造，直到五十年前，人鱼之王踹掉了改造室的老巢，将那些参与者全部处死，他才得以摆脱那种昏暗无边的痛苦折磨。 　　这些年他一直在寻找伯特伦的养父，寻找这艘海盗船，终于在半个月前到找到了目标。 　　不过伯特伦的养父已经死了，他就只有找当初也参与进来的伯特伦报仇。 　　他要亲手杀死波塔伦。 　　杀死这丑陋的脏东西。 　　想到这，特里亚深吸了一口气，眼里闪过一抹猩红的阴鸷和狠绝。 　　谢利尔微微顿了顿，对兰斯林说道：“那个独眼，就交给特里亚解决吧。” 　　正常情况下，特里亚只能与独眼伯特伦四六开，不过，由复仇的恨意所转化出来的决心，在濒临解放的那一瞬会爆发出远超于自身界限的实力。 　　最终，特里亚会是赢的那一方。 　　谢利尔将这句话直接说了出来。 　　这一刹那间，特里亚的心脏好似被一种奇异的暖流充盈，他想也没想就走上前，走在谢利尔身边，灰色的眼瞳凝着谢利尔，像是在对神明许下教徒的灵魂誓言一般，无比郑重而又坚决的说：“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谢利尔看了他一眼，伸手在他的头上摸了下：“那加油？” 　　兰斯林轻啧一声：“我……” 　　谁知他刚一开口，就被一道男声打断了：“你们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在这道声音说完之后，谢利尔和兰斯林他们也刚好走到了甲板上。 　　只见近一百个海盗个个穿着坚硬却轻便的银装铠甲，手中拿着锋利尖锐的弓箭，呈包围之势对准他们三个。 　　看着这阵仗，胖乌鸦有些兴奋的哇了一声：“好刺激！” 　　伯特伦深深看了谢利尔一眼，随即一声令下：“射！” 　　在他话落的瞬间，密密麻麻的长箭似滂沱的箭雨般，划破空气朝着谢利尔他们射来。 　　伯特伦倒是一个不说废话的狠者，不过…… 　　终究是不够看的。 　　这些密集的箭雨还没有碰到谢利尔他们，就被一道浅蓝色的光圈挡在了外面。 　　呲啦呲啦——被光圈挡下的利箭尽数掉落在地，发出了层层声响。 　　而后，在这些海盗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脖子就被浅蓝色的水流扼住了。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他们的喉咙，让他们呼吸困难，极近窒息。 　　他们四肢挥舞挣扎，想要摆脱这突然起来的危险，然而越是挣扎，脖子上的致命束缚感就越是强烈。 　　不过短短几秒的时间，一些海盗的面部已经开始涨红充血，眼睛翻白，他们身体被动浮空，扭曲着脸，发出呃呃的痛苦求救声。 　　伯特伦瞳孔瑟缩，不可置信地看向兰斯林：“你究竟是谁！” 　　兰斯林把玩着掌心中的水球，也不回答，只是修长的五指将水球收拢。 　　这下，这些海盗全部都呈现出一种身体被动浮空的窒息状态。 　　特里亚从背后抽出自己的脊骨，一步步朝着伯特伦走去：“他是王，是我们人鱼的王。” 　　伯特伦脸色惨白，他想过这个人鱼青年的身份很不一般，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深海之王！ 　　逃！快逃！ 　　这个念头在伯特伦的脑海里产生的那一刹那，他也立刻做出了反应，然而脚步刚一挪动，浅蓝色的水圈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整个甲板笼罩在其中。 　　一种似深海般压抑的幽冷之气朝着伯特伦侵袭而来，让他的双腿发软，差点就跪到在地。 　　兰斯林唇角微扬，不急不慢的说：“跑什么？” 　　伯特伦的牙齿发颤，深吸一口气，试图求和：“尊敬的深海之王，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特里亚的脊骨长鞭就朝着他甩去。 　　特里亚的攻势又快又猛，在挥出长鞭的同时，也将身体化成了人鱼状态，将近战和远战融合到一起。 　　伯特伦不得已收敛心神，全神贯注的迎上特里亚的攻击。 　　而在特里亚和伯特伦对打间，兰斯林低头看了眼掌心上的水球，“巴特，”他喊了三花猫一声。 　　三花猫喵了一下，跳到兰斯林的手臂上，一口含住了这个悬浮在他手心上的水球。 　　也就是在三花猫的牙齿咬住这个水球的一瞬间，周围这些海盗船员们的发出了一声凄厉额的惨叫。 　　扼住他们喉咙的束缚感已经消失了，然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痛苦的折磨。 　　他们只觉身体里的器官正被一只獠牙撕咬分食，猩红的血液从他们的眼睛，耳朵，鼻子大量流出，落进层层浪花中很快被被海水吞噬。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至空气中，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兰斯林，却是走到谢利尔面前，压低声音道：“接下来就是我们两个的时间了。” 第79章 　　说这话时，兰斯林的目光一直紧锁着谢利尔。 　　他浓长的眼睫往下垂着，浅蓝色的重瞳被一层薄薄的阴影覆盖，显得锐利又炙热。 　　明明是较为狭长的恹恹眼型，此刻却像是有燃烧的火焰，在眸底烈烈灼灼。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惨叫声在海风中形成一种由悲鸣、悔恨、不甘种种负罪的情绪所组成的绝望之歌。 　　在这血腥和惨叫之中，兰斯林和谢利尔明明位于战场的中心，却仿佛被隔绝在了一切血腥之外 　　甲板上的灯并不算昏暗，但是夜晚升起的雾气在空气中萦绕，将整个甲板都笼上了一层朦胧的暗影。 　　而在一片朦胧中，兰斯林等待着谢利尔的回应，浅蓝的眸子也成了一种深海般的蓝。 　　谢利尔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这位深海之主，深邃的黑夜仿佛将他暗金色的眼眸，也染成了墨一样的幽黑。 　　他重复着兰斯林的话：“……我们两个的时间？”谢利尔漂亮的狐狸眼微微上挑，鼻梁与眼角之间的那一颗红色小痣在光影与雾气中，平添了一种若隐若现的蛊惑：“你想做什么？” 　　谢利尔的语气里透着几分好整以暇的意味。 　　兰斯林略微俯身，像是为了将谢利尔看的更清楚，又像是还有别的什么，他将脸凑近谢利尔，鼻尖与谢利尔的鼻尖只有一拳之隔：“你知道的。”他一字一句的说着，声音变得比之前更低，带着一丝隐约的沙哑。 　　说话间，从他的唇齿里喷洒出来的气息萦绕在彼此狭窄的空气里，成为一种与周围的血腥和杀戮完全不一样的暧昧。 　　兰斯林虽然大部分时候行事作风都很疯，但是并不弑杀，不过不可否认的事，此时此刻，于周遭这一片惨叫声中，这过于浓郁的血腥味，确确实实将他体内本就没有压制多久的欲望再次激发出来。 　　喉间的渴意让他下意识舔了舔唇角，他握住谢利尔的手，隔着一层薄而规整的绷带，略显湿润的指腹在谢利尔的手背上缓缓摩挲：“我们现在进房间，好吗？” 　　虽然是用的询问的字句，但是兰斯林在说完这话之后，就这么牵着谢利尔朝着内舱走去。 　　谢利尔也没挣脱，而是顺着兰斯林的力道往里走。 　　左右现在已经到了深蓝之海，最苛刻的条件都已经满足，谢利尔这会儿也没有拒绝的必要。 　　毕竟他来深蓝之海的本意，就是为了获取兰斯林的血液。 　　不过虽然是获取血液，但是谢利尔只需要让兰斯林的情潮期提前而已。 　　他还没有与兰斯林做到最后的打算。 　　走在谢利尔前面一步的兰斯林，并不知道谢利尔心中所想，眼下，感觉到谢利尔对他行为的放任，他握紧了谢利尔的手，唇角的弧度也上扬了几分。 　　而等谢利尔和兰斯林走进房间的时候，能从空气中闻到的血腥味已经很淡很淡，惨叫声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清晰。 　　至于原本停在谢利尔肩上的胖乌鸦，早在兰斯林对谢利尔说话之前，就飞到了甲板的最高观赏处，兴奋十足的看着下方的三花猫，玩着那干系到那些海盗船性命的浅蓝色“水球”。 　　兰斯林是深海之主，是在水中战无不胜的最强者。 　　深蓝之海的水无处不在，而这些无处不在的海水，只要兰斯林愿意，就可以成为他的武器。 　　作为兰斯林的宠物，玩得不亦乐乎的三花猫虽然有听兰斯林的话，刻意控制了力道，但是它的猫爪太锋利了，浅蓝色的水球在它的抓刨下肆意滚动时，那些海盗船员们只能在血液的流失里惨叫不已。 　　胖乌鸦拍打着翅膀，发出哑哑哑的指挥声：“左勾拳！上呀！回手掏！对就是这样！” 　　三花猫听不懂，但是这不妨碍它在胖乌鸦的吆喝声里玩得更起劲。 　　内舱这边。 　　兰斯林在将谢利尔牵进房间后，就侧身将门关上了。 　　下一秒，没有任何征兆的，他将谢利尔抵在了门上。 　　房间里的灯光要比甲板上的光更敞亮，半开的窗户外还有月光照射进来。 　　然而即使有月光和灯光的交织，被兰斯林抵在自身与房间门之间的谢利尔，依旧被兰斯林身上的阴影包围着。 　　谢利尔抬了抬眼皮，看向将他禁锢在这小空间里的兰斯林。 　　兰斯林盯着谢利尔看了两秒，随即埋首在谢利尔的颈窝处：“想吻你……” 　　他的眼神又深又暗，声音却闷闷地、很低沉，说话间声带的震动仿佛传到了谢利尔这边。 　　而他的手，也从谢利尔的肩膀下移，带着几分占有欲的，慢慢下滑。 　　就在他的手快来到谢利尔腰侧的时候，谢利尔抓住了他的手腕。 　　兰斯林低笑一声，抬起头看着谢利尔，把刚才的那句话又说了一遍：“想吻你。” 　　说完这话，也不等谢利尔回答，兰斯林就俯身吻上了谢利尔的双唇。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伸出舌去探谢利尔的口腔，而是先用唇瓣缓缓摩挲着谢利尔的唇瓣。 　　见谢利尔不为所动，兰斯林贴着谢利尔柔软的双唇，不厌其烦的第三次开口：“想吻你……” 　　话音刚落，就在兰斯林以为这一次依旧不会听到谢利尔的回应时，他的手背被谢利尔微凉的指尖不轻不重地碰了一下。 　　兰斯林微微一顿。 　　下一秒，他听到谢利尔说道：“好呀。” 　　兰斯林的眼眸眯了眯，略微拉开些距离，好更清楚的捕捉谢利尔眼底的情绪，他目光直直地盯着谢利尔，像是在确认刚刚那句话是否只是谢利尔随口一说。 　　谢利尔的眉梢挑了挑，抬手摸上兰斯林的脸颊，细腻圆润的指尖摩挲着兰斯林棱角分明的轮廓线条，缓缓说道：“我会让你足够愉悦，不过……” 　　兰斯林问：“不过什么？” 　　谢利尔笑了笑：“不过我需要你的血。” 　　兰斯林：“这是你的条件吗？”他微微偏头，顺势吻了一下谢利尔的掌心：“好呀。” 　　他回答的毫不犹豫，甚至没有问原因。 　　谢利尔闻言，主动牵起兰斯林的手，将这位深海之王带到了沙发处：“就坐这。” 　　兰斯林心里一动，某种莫名的感觉让他暂时按耐住了主动的攻势，乖乖按照谢利尔说的那样坐在了身后这一张沙发上。 　　这沙发的材质并不算太软，兰斯林坐下去之后，只是凹陷下些许。 　　他抬头，喉结微微滚动，带着几分期待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黑发青年。 　　谢利尔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目光在兰斯林的双腿上停留了半秒，随即俯下身，伸出手触碰着兰斯林的发丝：“我比较喜欢人鱼状态的你。” 　　兰斯林握住谢利尔的手，在他的指尖吻了一下，“好。” 　　话落，伴随着一道浅蓝色的光晕，兰斯林的头发开始变长，原本的双腿也变成了长长的蓝色鱼尾。 　　那宛如丝带一样轻薄透亮的蓝色尾端在光滑的地板上缓缓摆动，兰斯林的唇角带着几分兴奋的笑意，等待着谢利尔下一步行动。 　　谢利尔也笑了一下，用自身神力化出了一片细细的羽毛针。 　　他用羽毛那端轻轻碰了碰兰斯林的脖颈，感觉到兰斯林因为这一瞬间的痒意，而略微加重的呼吸，谢利尔眼中的笑意更浓了，眼角下方的红痣更是增添出莫名的妩媚。 　　“见过兰欧大陆的红翎花吗？”谢利尔不急不慢的开口。 　　兰斯林眼睫微动，视线扫过羽毛另一端的长针，像是明白了什么，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别有深意的低笑：“看来是打算在我身上画出来？” 　　谢利尔歪头道：“你之前不是说过吗，有些血才刺激。” 　　兰斯林握住谢利尔拿着羽毛针的手：“亲爱的，你知道，我可不想只有痛。” 　　“当然，”谢利尔将唇凑到兰斯林耳畔：“我会让你快乐。” 　　明明是暧昧的氛围，明明是充满旖旎的回答，然而此刻从谢利尔嘴里说出来，却像是在称述一个平淡无奇的事实。 　　兰斯林顿时有些不满，正想在说点什么，嘴唇却被谢利尔用手捂住了。 　　这样的画面，在他们上这艘海盗船之前，他才对谢利尔做过，现在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双方的位置就做了一个对调。 　　不过兰斯林倒是不排斥这样，不仅如此，他还伸出舌尖在谢利尔的掌心舔了一下。 　　谢利尔看向他。 　　兰斯林眨了眨眼，明明是蠢蠢欲动的凶狠人鱼，却在这时候故意卖弄起无辜来。 　　谢利尔笑了，将手中的羽毛针调整出最方便的角度，就像是在握一根精细的画笔。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这羽毛针，就是谢利尔的画笔。 　　至于画纸…… 　　谢利尔的视线掠过兰斯林的脖颈，往他的胸膛看去。 　　下一秒，他什么话也没说，直接用这羽毛针刺破了兰斯林的皮肤。 　　人鱼状态的兰斯林，一般的武器并不能让他受伤，也不足以刺破他的皮肤。 　　不过谢利尔这根羽毛针不一样，这是由他的神力所化，他只需要用五成的力道，就能像现在这样，在兰斯林冷白的皮肤上，勾画出流畅的伤痕。 　　因为谢利尔调整好了角度，又精准控制着力度，所以这鲜血只渗出了一点点。 　　谢利尔看向羽毛针尖与兰斯林皮肤之间溢出的点点猩红，他很清楚，现在这鲜血的纯净度还很低。 　　不过谢利尔并不急。 　　红翎花的花瓣非常复杂，足够他用神力化成的羽毛针尖，在作画时间的流逝里，于兰斯林情绪的高涨中，从伤口里获取到最纯粹的血液。 　　当然，相对的，除了痛之外，谢利尔空闲的另一只手，还会给兰斯林带来另一种感官体验。 第80章 　　人鱼的身体结构和人类的身体结构，从上半身来看，大差不差，没有任何区别。 　　至于下半部分的结构，兰斯林的双腿成了鱼尾，一片片薄薄的鳞片规整的排列着，纹路清晰分明，在月光和灯光的交织中透着一种湿冷的质感。 　　这些鳞片没有贝壳那般坚硬，却又比贝壳漂亮很多。其中，腰腹之下的鳞片要比其他部位的鳞片更为细密。 　　特别是那两片扇状的特化鳞片，拥有很灵活的开合性和很强的延展性。 　　当然，因为位置的特殊，以及鳞片内部所遮挡的中心体较为脆弱，所以这物器的敏感性也更强烈。 　　谢利尔其实想得也很简单，他只打算用手来解决，借此让兰斯林还有几十天才到的情潮期提前。 　　心思转念间，谢利尔眼睫微眨，看向似乎准备先任由他作为的兰斯林。 　　兰斯林大剌剌地靠着后方的沙发椅垫，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脖领往后仰着，像是在感受着羽毛针尖划破皮肤的刺痛，又像是等待着谢利尔带给他另外一种与痛截然相反的爽感。 　　他一只手自然垂在身侧，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把手上，带着些许蹼膜的手指半垂着，透着一种骨节分明又很有成熟韵味的性感。 　　察觉到谢利尔的视线。 　　兰斯林微收下颔，也朝着谢利尔看过来。 　　光线的缘故，兰斯林浅蓝色的重瞳，在上方谢利尔的阴影下变得有些幽暗。他眼睛的形状是那种略显狭长的厌世眼，此时眼眸之中，又流转着肆意又放纵的欲。 　　这种极端的反差，在他身上形成了一种很鲜明的对比。 　　莫名有点冷欲交叠的意味。 　　谢利尔暗金色的眼眸微微一挑，在兰斯林越发幽深的目光注视下，他双唇扬了扬，压低声音缓缓告知：“那么我就开始了……” 　　他微微拖长了些尾音，原本清悦的声线里便透出了几分轻浅的磁性。 　　这声音就像爱神琴音里的糜艳之旋，在空气中萦绕之后落到兰斯林的耳膜中，比他这个真正的“海妖”还要蛊惑人心。 　　下一秒，谢利尔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开始了动作。他的右手拿着长长的羽毛针，用尖细的前端在兰斯林的皮肤上，一笔一划地勾勒着红翎花瓣的形状。 　　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是沿着兰斯林那条自然垂放的手臂缓缓往下。作为深海之王，兰斯林的皮肤有一种紧致湿冷的弹性，手臂结实有力，线条利落非常。 　　谢利尔右手的力道不轻不重，每一笔划出的伤痕都很稳很稳，伤口的深度完全一致，就连渗出的点点猩红血液，也分毫不差。 　　不过，相比起这只正在用羽毛针尖作画的右手，他的左手就要轻很多很多。 　　细腻的指腹滑过兰斯林手臂皮肤的时候，触感很轻很柔，修剪得干净漂亮的指甲在上面缓缓略过，带来了一阵阵似有若无的痒意。 　　“…砰…砰…砰……”谢利尔这细若游丝的触碰让兰斯林的心跳声不断加快，让他那原本没有什么温度的皮肤，也渐渐有了如人类般的热度。 　　此时此刻，明明羽毛针尖刺破皮肤的痛感更明显，兰斯林却完全将这份痛忽略了，只感觉黑发青年这微凉的指尖，移动到哪里，他哪里就像是着了火一般，弥漫出灼灼的烫意。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 　　月光很皎洁。 　　甲板上的惨叫声也在海风中被掩盖。 　　巨大的三角卡拉瑟船在大海中航行，浅蓝色的水球在三花猫的猫爪下，越来越破碎。 　　胖乌鸦从最高处的甲板飞到了驾驶舱的船舵方向盘上，双脚踩在这圆弧的方向盘，不让它发生太大的偏移。 　　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窗户，胖乌鸦观赏着人鱼特里亚和坏坏的独眼海盗头子对打。 　　在特里亚不要命似的发狠攻击下，独眼海盗伯特伦渐渐落于了下风，然后在一个格挡的空隙直接化成了蛟蛇的原型。 　　蛟蛇一族虽然算是深蓝之海中，战斗力最强劲的种族之一，但是相比起位于第一位的人鱼一族，无论是爆发力，还是潜力的上限，都要低一级。 　　作为被改造折磨过的人鱼，特里亚心性的坚韧极强，这份意志力让他在对打中，动作和速度也越来越流畅。 　　胖乌鸦相信特里亚会赢。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胖乌鸦相信谢利尔的判断。 　　谢利尔说过伯特伦交给特里亚解决，那就一定是判断出这两方交手，最后被灭掉的是干坏事的海盗头子伯特伦。 　　胖乌鸦很乐意见证特里亚的复仇过程。 　　虽然比起这个，小小的胖乌鸦其实更想观摩内舱房间里的动向，但是它知道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房间这边…… 　　等谢利尔的指尖一路沿着兰斯林的手臂来到他的腰侧时，兰斯林的腰腹本能地紧绷。 　　他本就遒劲有力的腰部在收紧之后，更像是充满爆发力的猎豹。 　　胸膛伤口处传来的阵阵刺痛感并不明显，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谢利尔身上那仿若灰烬的冷香，徐徐涌进兰斯林的鼻尖。 　　这血腥味与香味交织的感觉，让他有些莫名的上瘾，呼吸也变得更粗重了些。 　　兰斯林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谢利尔，喉结滚动，声音又哑又低：“…继续……” 　　话落之后他蓝色的鱼尾摆动着，漂亮的尾部往上勾动，开始在谢利尔的脚踝处圈绕。 　　与此同时，他的鱼尾上，那两片由特化的扇状鳞片遮盖的位置，也往外开合，向谢利尔坦露而出。 　　谢利尔秀挺的眉梢微微挑起，那些羽毛针尖的右手已经划出了几片栩栩如生的花瓣。 　　红翎花的颜色，很红，比玫瑰，比蔷薇更热烈。 　　用血液与伤口勾画出的红翎花，更鲜活也更富有魅力。 　　红翎花的花语，是献祭、臣服和对灵魂毫无保留的袒露。 　　谢利尔觉得，倒是没有哪一种花能比红翎花更适合现在的兰斯林。 　　谢利尔低低一笑，右手绘画的动作不停，左手也回应了兰斯林对他最这份最直白的袒露。 　　也是这一刹那间，兰斯林的呼吸骤然一促。 　　谢利尔的手因为缠着半掌的绷带，所以掌心并不光滑。 　　绷带的材质不是丝绸的，而是棉麻的。 　　也正是如此，落到兰斯林身上的时候，就像是有一层薄茧似的摩挲。 　　不过在绷带未被缠绕的几处指节，又格外的细腻，像微凉的冷玉。 　　这两者在谢利尔精准的掌控下，半是粗粝半是顺滑。 　　作为全知的魔镜，在职能的履行中，在影响力不断扩大的情况下，谢利尔全能的属性也逐渐趋近于完美。 　　换而言之，便是他无所不知。 　　也……什么都会，什么都懂。 　　而眼下，在这一处只有他和兰斯林所在的空间里，全知就像是一种理论，全能就像是一种实践。 　　更确切的说，谢利尔甚至比兰斯林更了解他自己。 　　谢利尔用羽毛针尖画出的红翎花瓣，一片片增多，每一条纹路都被他勾勒得分外精细。同样的，另一手的力度也极富有技巧。 　　窗外呼啸的海风吹拂而进，吹打着半开的窗户发出呲呲的滑动声。 　　夜晚的风很凉，夜晚海上的风更凉。 　　还混杂着令人皮肤颤栗的湿冷水气。 　　然而在这湿冷的凉风中，兰斯林只觉更热。 　　他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薄汗，呼吸的频率在谢利尔的掌控下变化。 　　他骨节凌厉的手，有几分绷紧又有几分无力地垂在沙发两侧的扶手上，有着尖锐指甲的指节无意识蜷了蜷，眼角凝聚着些许水气的眼睛，却格外凶狠。 　　眼神之中，有着仿佛将谢利尔寸寸剥离的凶性。 　　谢利尔带给他针尖的刺痛，摩挲的快乐， 　　他以眼神将谢利尔掠夺。 　　房间外，一眼望去，是苍茫无边的大海。 　　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层层起伏，在卡拉瑟三角帆船的航行下，卷起肆意的水花。 　　由于这会儿驾驶舱里的方向盘是胖乌鸦在控制，所以航行之中，并不平稳。翻涌的海浪一圈又一圈鼓动，让这艘卡拉瑟船也起起伏伏。 　　随着时间的流逝，浅蓝色的光点从兰斯林的身上泛出，他的鱼尾在光晕下，散发出一种并不刺眼却异常美丽的幽光。 　　除此之外，他那有点像是蝶羽的耳朵尖端也动了动，眉心中间出现了六芒星的印记。 　　这时，谢利尔右手用羽毛针尖勾画出的红翎花，也进行最后的收尾。 　　在对花瓣进行最后一步勾线时，为了描摹出更深刻的轮廓，谢利尔下笔的力道比之前加重了很多，猩红的血液随着谢利尔针尖移动的方向渗出，刺痛感变得强烈起来。 　　而谢利尔左右手的平衡，相对相应。 　　左手和右手对于他而言，都是一样的灵活一样的方便……更一样的力道精准。 　　兰斯林血液的纯度在谢利尔的主导下，随着右手的勾勒左手的摩挲而变得越来越纯净。 　　在达到百分之百纯度的这一刹那，谢利尔用自身神力化成的羽毛针尖，在最后一划结束之前吸取了兰斯林的血液。 　　三个光明神的灵魂化身。 　　这最后一位化身的血液，谢利尔也如愿拿到了。 　　得偿所愿的谢利尔收回手。 　　沾染着兰斯林血液的羽毛，很快就消散在谢利尔的右手掌心。至于左手，虽然谢利尔在兰斯林出来的最后那一刻避开了，但是多少还是沾染到了些许。 　　看在获得了兰斯林血液的份上，谢利尔倒是并没有感到嫌弃什么，他只是轻啧了一声，垂着暗金色的眼眸看着兰斯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般说道：“好多。” 第81章 　　听到谢利尔用不咸不淡的口吻说出这话，正在微微喘气的兰斯林顿时气笑了。 　　他蓝色的发丝垂在额前，眉心上方的六芒星印记若隐若现。 　　由于刚刚释放过，此刻兰斯林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有些餍足的慵懒感。 　　他略显狭长的眼眸往下半阖着，根根分明的睫毛在眼帘下投下一片灰色的阴影，低沉的呼吸在空气中缓缓萦绕出一片缱绻。 　　胸口处两朵并蒂而开的红翎兰花，在他呼吸的起伏下显得越发鲜活红艳。 　　过了两秒，呼吸稳下来的兰斯林，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黑发青年。 　　相比起自己的沉醉，这个作俑者，可以说是冷静到有些淡漠。 　　就连呼吸都没有丝毫紊乱。 　　不过…… 　　兰斯林的视线从谢利尔的脸上，缓缓移向谢利尔的双手。在明与暗交织的光影之下，黑发青年的右手指节上沾染着一抹猩红，左手上则是残留着点点湿痕。 　　想到刚才对方做的那些事，兰斯林刚平复没多久的呼吸，又有了变化的趋势。 　　他落在下颔阴影处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用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双唇，眼睛一直未曾从谢利尔的脸上移开。 　　面前这个漂亮的黑发青年，明明不久前才做了那般亲密的事，眼下却一副平静的模样。 　　这种反差感让兰斯林的心里又滋生出一股痒意。 　　不够，还不够。 　　刚刚的一切，都是由这个黑发青年在占据主导，兰斯林承认他确实是爽到了，但是比起处在被动位置，他还是喜欢主动。 　　而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产生之后，兰斯林下方的那两片扇状的特化鳞片，再一次有了某种迹象。 　　注意到兰斯林的变化，谢利尔暗金色的眼眸微微上挑，下一秒，他俯下身在兰斯林的耳边不急不慢道：“亲爱的，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 　　话落的瞬间，兰斯林的眼瞳瑟缩，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抬手想要抓住谢利尔。 　　然而他的指尖还没触碰到谢利尔的发丝，谢利尔的身体就散成一缕浅金色的光晕，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兰斯林看了看自己空掉的掌心，静默了两秒后，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而甲板和驾驶舱这边。 　　胖乌鸦在谢利尔回到镜子里的同时，也紧跟着消失在了方向盘上。 　　早已经解决完那些海盗的三花猫巴特，看到原地消失的胖乌鸦，圆溜溜的浅蓝色眼睛微微转了转，随即迅速跳到胖乌鸦原本所待的位置，接替了掌舵的任务。 　　这时，特里亚也用尖锐的指甲刺穿了伯特伦的喉咙。 　　在他收回手的那一刹那，伯特伦喉间的鲜血喷涌而出，飞溅到特里亚的脸上。 　　特里亚看着捂着脖颈倒地抽搐的伯特伦，蹲下身，一边笑一边就这么用蹼爪撕扯伯特伦的血肉。 　　在伯特伦痛苦的惨叫声中，特里亚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灿烂。 　　三花猫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歪了歪自己那凸了一小面积的脑袋，身后的毛绒尾巴甩了甩，第一反应，就是一会儿特里亚还要用那沾血的蹼爪开船掌舵。 　　有点脏哦…… 　　与此同时，另一边。 　　回到镜中空间的谢利尔，身体就像是被净化过一样，回复到初始的状态。 　　他摊开手，浅金色的光晕在他的掌心很快聚集，不过眨眼之间，沾染着兰斯林血液的羽毛尖端就出现在他的手中。 　　谢利尔走到床边坐下，闭上眼睛开始吸收着由本源神力化成的羽毛。 　　胖乌鸦站在床头柜前，抬着脑袋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比阳光更浅的淡金色光芒，缓缓萦绕在谢利尔周身，随着谢利尔对羽毛的吸收，谢利尔的身体也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他的个子又抽条了几分，原本扎成鱼骨辫的黑色长发松散而下，由原本的齐腰变成了齐臀。 　　而他的额头中心，也浮现出一枚金色的流火印记。 　　这印记简单却精致大气，透着一种鎏金般璀璨的光泽，似一轮在深邃黑夜下带来光亮的云端之月。 　　谢利尔的眼睫微微颤动，此刻他能非常明显的感觉到，缠绕在绷带下的身体在发热，皮肤上的图腾痕迹隐隐从纯白的绷带里渗出。 　　胖乌鸦见状，顿时紧张的从床头柜飞到谢利尔的正前方，它下意识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谢利尔的情况，以便在发生不可控变故的情况下，及时做出应对。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 　　谢利尔皮肤上的发热感慢慢消散。 　　萦绕在他周身的浅金色光芒也紧跟着消失。 　　当最后一缕光晕散去之后，谢利尔缓缓张开了双眸。 　　他站起身，乌黑盈丰的墨发似流水垂云而下，高挑优美的身姿款款而立，像是古老的神秘缓缓从黑夜中苏醒。 　　他那原本暗金色的狐狸眼，变成了一种最纯粹的幽黑。 　　是和他的发色，也是和黑暗下的天空，一样的深墨色。 　　像黑曜石，浓郁、璀璨又夺目，一眼看去仿佛莫测不可估量的漩涡，能将人吸入其中，神魂沉溺。 　　直面这容颜冲击的胖乌鸦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像是在确认着什么，它盯着谢利尔看了一秒……两秒……三秒…… 　　直到五秒都过去了，看呆住的胖乌鸦才猛地回神，哇了一声，火速飞到谢利尔的肩上歪头说道：“谢利尔你……你现在变得……变得……” 　　胖乌鸦似乎是想说出一个最贴切的形容，然而绞尽脑汁思索了好几秒，都没有给出一个让自己觉得完美贴合的描述，甚至还因为太激动，说话都变得有些磕绊起来。 　　谢利尔心情很好，微微侧头眼中带笑地看向胖乌鸦：“不着急。” 　　胖乌鸦闻言深呼了一口气，在调整好情绪之后，选择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那你现在感觉如何？”有没有什么副作用？ 　　虽然这已经是谢利尔第三次吸收光明神化身的血液，但是胖乌鸦依旧有些担心。 　　谢利尔唇角微扬，“还不错。”它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摸了摸胖乌鸦的脑袋。 　　谢利尔现在能感觉到体内似有源源不断的神力流动，身体变得格外轻盈，各项机能都仿佛提升到了极致。 　　听到谢利尔的话，胖乌鸦很激动，随后像是意识到什么，用自己的脑袋欣喜地蹭了蹭谢利尔的手指：“谢利尔谢利尔！你的手有温度了！” 　　谢利尔眼眸微弯：“嗯，有温度了。” 　　体温更像人，本源之力却又更接近于神。 　　不过，接近于神，却还不是神。 　　还差一点…… 　　谢利尔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指尖微动，运转神力。下一瞬，只见一个像宇宙星系一样的漂亮光球，悬浮在谢利尔的掌心之上。 　　光球圆润璀璨，像蓝星，又像茫茫辽远的星河。 　　看着光球上的星星忽明忽暗的闪烁，谢利尔闭上眼，感受着外界之外的夜色星空。 　　谢利尔很清楚自己还需要突破。 　　只有突破那个临界的值，才能真正晋升为新神，晋升为——与光明相反的黑夜之神。 　　胖乌鸦看出了谢利尔的想法，按耐住心底的兴奋，想了想问道：“所以我们接下来的目标是深蓝之海的另一侧？” 　　谢利尔睁开眼，看向自己肩上的小胖鸦，点了点头道：“对，我们要去黑暗深渊。” 　　就目前的领域里。 　　只有兰欧大陆、无妄虚密林、和深蓝之海三个板块。 　　这三个板块加起来的面积，就像是一个球的一半。而剩下的一对半面积，则是全是阳光照不进，飞鸟不可达的黑暗深渊。 　　在这个深渊板块中，谢利尔对本源之力的运转会更快，也能吸收更多的黑暗，将其净化成黑夜之力。 　　所以位于深蓝之海另一端的黑暗深渊，对于谢利尔来说，毫无疑问就是最合适不过的提升场地。 　　黑暗深渊，他必须要去。 　　谢利尔想的简单。 　　他想将黑暗深渊这片领域进行改造，让这片板块与深蓝之海、无妄虚密林、以及兰欧大陆并肩。 　　而那个时候，如果他需要去到最初的兰欧大陆，也不用再按照原路返回，而是可以直接穿过这片黑暗深渊，抵达另一面的兰欧大陆。 　　谢利尔觉得这样很合理，他也不掩藏野心。 　　毕竟在兰欧大陆、无妄虚密林、深蓝之海这三个板块里生活的生灵，以信仰光明神为主。 　　那等他晋升为新神，将黑暗深渊发展成一个独属于信仰黑夜之神的领地，也不为过吧。 　　这么想着，谢利尔也直接就说了出来。 　　作为谢利尔头号狗腿的胖乌鸦，当然是点头附和：“不为过！谢利尔你就是最棒的！” 　　谢利尔轻轻笑起来，学着胖乌鸦的话说道：“嗯，我就是最棒的。” 　　这完这句话之后，谢利尔感知了一下利森维恩和希克斯的动向。 　　按照这个速度，不出既定之外的意外，最多五天，当利森维恩、希克斯以及兰斯林一同进到黑暗深渊的时候，光明神的本体也会随之苏醒。 　　谢利尔回想起从希克斯身上察觉到些许隐秘异样，心情也多少有些微妙。 　　希克斯作为最接近光明神本体的化身，即使是现在，谢利尔也不能确定，希克斯初期对他的那份特殊感，与光明神的本体有没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如果没有，事情再简单不过，也意味着他无需特别去注意什么。 　　但如果有的话，谢利尔就不得不往更深层次去思考这其中可能存在的因果。 　　不过左右这些，也都是之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就现阶段，谢利尔只需要专心吸收黑夜的力量，在充盈神力的同时，让本体不断净化。 　　这样一来，等到突破的那一天，他才有足够的本源之力作为支撑，以杜绝任何偏差的出现。 　　至于现在…… 　　当然是该好好休息一番。 　　谢利尔收敛心绪，仰躺在床上，他单手撑着自己的后脑勺，另一只手轻轻戳了戳飞到他上方的胖乌鸦，“小黑，晚安。” 　　胖乌鸦：“晚安，谢利尔。” 第82章 　　谢利尔在镜子里睡得安然入睡。 　　外界这边，从盥洗室里出来的兰斯林，趟到床上却始终无法睡着。 　　尽管兰斯林已经在盥洗室中用凉水冲刷了许多遍，然而他的身体依旧还有些亢奋。 　　只要一闭上眼睛，他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不久前谢利尔用手为他舒缓的模样。 　　那种面色看起来平静随意、动作却又细致耐心的认真模样，让兰斯林心跳不已，胸腔处都仿佛被一种湿热的灌满充盈。 　　那会儿，他胸膛处传来的阵阵刺痛感被另一种快感覆盖，而现在，躁动上涌的情热感散去之后，这一份痛感也变得愈发清晰。 　　鲜艳的红翎花点缀在胸膛上，一眼看去醒目异常。 　　兰斯林低头看了一眼，这被黑发青年刺出来的图案，唇角微扬，这也算是对方在他身上做下的标记吧。 　　这么一想后，兰斯林拿起被他放在枕边的镜子。 　　镜子里倒映出他此时的模样。 　　不过，此时此刻，兰斯林仿佛从中看到了那个黑发青年。 　　兰斯林眼中的笑意越发浓厚，浅蓝色的重瞳在细碎的发丝下，被影影绰绰的阴影笼上了点点暗色的星河。他用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镜身，嘴唇微张，低声说出了两个字：“晚安。” 　　话落，像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又像是本身就想那么做，他将镜子放在唇边，在上方的边框处吻了一下。 　　镜子里，躺在床上的谢利尔，眼睫微微颤了下，不过他并没有睁眼，只翻了个身，不打算理会兰斯林。 　　只要兰斯林不做出更过分的事，谢利尔一缕无视处理。当然，作为本源之力已经大幅度提升的全知全能者，谢利尔也知道今晚自己会有一个安稳的睡眠。 　　只是谢利尔不在意，两只脚丫停在床头柜上的胖乌鸦却是有些没脸看，这对着镜子亲吻的兰斯林。 　　变态，痴汉，舔狗……不对，是不要脸的舔鱼！ 　　无数词汇从胖乌鸦的脑海里蹦出来，如果不是怕吵着谢利尔睡觉，它直接就将这些说出来。 　　外面的兰斯林打了个喷嚏，不用多想都知道是那只乌鸦在嘀咕。 　　这时，原本关着的房间门被拱开，紧接着一只凸了头的毛绒脑袋从门外钻进来：“喵……” 　　三花猫冲着兰斯林叫了一声，合上门跳到兰斯林旁边，蜷缩着身体准备睡觉了。 　　兰斯林摸了一下三花猫的背脊，侧过身，将镜子贴着自己的胸膛平方在床垫上，随后也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晨光显现。 　　窗户外，远远的海平面被红彤彤的朝霞染成了亮丽的玫瑰色。清爽的凉风缓缓吹拂，海鸥掠过波澜起伏的水面，掀起层层叠叠的浪花。 　　在谢利尔从镜子里出来的那一瞬间，兰斯林也同时睁眼醒来。 　　谢利尔坐在沙发的扶手上，笔直修长的双腿交叠，在兰斯林坐起身朝着他看过来的时候，主动开口：“早呀。” 　　谢利尔的语气轻浅而放松，缕缕阳光漫洒进来，在他披散的黑发上落下了点点细碎的金光。 　　他的皮肤在光雾的晕染下，像刚剥下的青葱嫩白又细腻，白得好似在发光。纯黑的狐狸眼里明明只含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笑意，却莫名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蛊惑流转而出。 　　兰斯林看得有些怔愣。 　　他的目光在谢利尔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又移到他似流水般顺滑的黑发上，随后又上下打量着谢利尔，观察着谢利尔整体的身形变化，眼中闪过了一抹幽光：“这变化是因为我吗？” 　　虽然是用的疑问的字句，但是他的口吻十分笃定。显然是猜到了这其中变化，有他血液的原因。 　　不过猜到归猜到，就此事上，兰斯林并不打算多问，也没有要刨根问到底的意思。 　　谢利尔如实回道：“有你的原因。” 　　兰斯林闻言，唇角上扬的弧度顿时又扩散了几分，他站起身，走到谢利尔面前，看着谢利尔的脸，直言不讳的夸赞：“变得更好看了。” 　　他又伸出手比了下身高：“也高了。” 　　话落，他想将掌心放到谢利尔的头上，揉揉谢利尔的发丝。 　　然而还没触碰到，就被谢利尔拦住了。 　　兰斯林也不意外，只是挑了挑眉，有些遗憾的笑了笑，就收回了手。 　　谢利尔原本的个子就很出挑，在人群中已经算是高挑拔肩的那一波，现在又高出了几分，身姿更显秀挺。 　　不过与兰斯林相比，到底还是要矮一些，身形也更为瘦削。 　　但也并不是那种特别瘦瘦弱弱仿佛风一吹就倒的单薄，而是非常柔韧有力的好看。 　　这时，两道脚步声从门外响起，很快房间门被脚步声的主人从外面敲响。 　　兰斯林原本还想说些什么，这会儿听到脚步声之后，也暂时打消了言语，只回了敲门者一句：“进来。” 　　他这话音落下之后，房间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两个五官极为相似的少年和少女，正是昨日在舱厅里给谢利尔和兰斯林倒酒的那对双胞胎兄妹。 　　他们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进来，然后直接就双膝跪地，向谢利尔和兰斯林表达感谢。 　　兰斯林垂下眼眸看向双胞胎中的哥哥，语气散漫而随意：“行了，来点实际的，去找一件我能穿的上衣。”话落之后，兰斯林想了想，又很快补了一句：“要新的。” 　　他其实在这方面并不讲究，也并不介意穿别人穿过的衣服，但是如果是那群海盗穿过的，只会让他觉得嫌疑。 　　至于这对兄妹能不能在这艘船上找到适合他的崭新上衣，就不在兰斯来的考虑范围之中了。 　　谢利尔看了眼兰斯林，随即对跪在他和兰斯林面前的少年道：“去内舱三号库房的第二个柜子里找。” 　　这柜子里有十几件崭新的衣服，有两三件适合兰斯林的身形。 　　听到这一道好听的声音，跪在地上的少年下意识抬眼，对上谢利尔的目光之后，消瘦苍白的小脸瞬间红了个透。 　　他呆呆地看着谢利尔，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睛里只有谢利尔的模样。 　　跪在旁边的妹妹似乎察觉到哥哥的异样，有心担心地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少年的手臂，然而没什么用。 　　少年依旧沉浸在这蓦然撞见的绝丽容颜中。 　　妹妹皱起眉，忍不住抬眼想看自家哥哥为何会如此呆滞，结果目光一触及到谢利尔，呼吸瞬间一促，和哥哥有了同款反应。 　　这对兄妹是水母一族，五官几乎一样，只是哥哥的眉宇更有棱角，妹妹则是更柔和。 　　此刻，兄妹两齐齐涨红着脸，有些发怔的睁大眼，出奇一致的表情就像是两只惊愕十足的小燕雀，落到谢利尔的眼中，倒是有一点乖愣的可爱。 　　只是谢利尔觉得有些可爱，兰斯林却只觉得碍眼。 　　他俯下身，伸出手在这对兄妹面前晃了晃，用一种轻飘飘的、好似在开玩笑的语气警告了一句：“再看就把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哦。” 　　这轻描淡写的口吻显然比厉声威胁更有用，话音刚落，这对兄妹身体一抖，同时回神，战战兢兢地低下头。 　　兰斯林轻啧一声，“快去拿衣服。” 　　听到兰斯林这话，兄妹两个也不敢再耽搁，迅速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而等他们走了之后，兰斯林侧身看向身旁的谢利尔，“有没有考虑过继续待在镜子里？” 　　谢利尔眼神淡淡地瞥他一眼，没有给他任何言语上的回复。 　　反倒是胖乌鸦飞到谢利尔的肩膀上，冲着兰斯林说了一句：“一条嫉妒的舔鱼。” 　　兰斯林盯着胖乌鸦看了两秒，不急不慢的说道：“它好像在说我？” 　　谢利尔笑道：“把好像去掉吧。” 　　说完这话，谢利尔就准备绕开兰斯林走出房间。 　　“等等，”兰斯林突然将谢利尔堵在门口。 　　“怎么？”谢利尔双手抱臂，好整以暇的看着兰斯林这个拦路鱼：“又建议我待在镜子里？” 　　“多少伪装一下。”兰斯林伸出手，指尖挑起谢利尔垂在胸前的一缕发丝：“这样太惹眼了。” 　　谢利尔闻言思忖了两秒，随即用本源神力将自己的头发变回了之前鱼骨辫的状态，额头上的印记也被掩藏起来。 　　兰斯林将脸凑到谢利尔面前，带着几分惊叹的说道：“一直以为暗金色的眼睛最适合你，没想到竟然是黑色最完美契合。” 　　谢利尔抬起手，掌心捂住兰斯林的脸将他推远：“不要挡路。” 　　兰斯林唔了一声，倒是非常配合的让出了空间。 　　谢利尔一路朝着驾驶舱走去，兰斯林跟在他的后面。 　　期间有遇到几个水母族，他们之前一直被关在底舱的笼子里，直到昨晚，特里亚灭掉伯特伦，成为这艘船的暂时管理者之后，才被特里亚授意那对兄妹，将这几个水母族连同其他被关押的可怜者放了出来。 　　他们见到谢利尔之后，反应和那对兄妹差不多，红着脸呆愣着，直到谢利尔走远很久才慢慢回过神来。 　　至于兰斯林，因为特里亚不确定他们的王是否有透露身份的打算，所以就没有将兰斯林的身份告知给这些被救下的落难者。 　　这些重获自由的落难者，自然也就不知道兰斯林就是那位神秘的最高统治者。 　　没过多久，谢利尔就到了驾驶舱。 　　特里亚握着方向舵开船。 　　这艘三角结构的卡拉瑟船的航行速度，不算快也不算慢。 　　一晚上的时间，足够它航行一段不短的距离。 　　按照现在这种速度，最多再三个小时，就能抵达深蓝之海的中心区域。 　　而在中心区域的最下方，就是整片深蓝之海板块最为繁华的王都。 　　不过谢利尔并不打算去这水下王国，他打算换乘另一艘面积小、航行却速度更快的小船，走最短的航行，去往黑暗深渊。 第83章 　　驾驶舱内。 　　在谢利尔走进来的第一时间，正在开船的特里亚就侧头看向了他。 　　待看到谢利尔拔高的身形和黑色的眼眸后，由于太过惊艳，特里亚蓦地一愣，原本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滑了一下。 　　直到跟在谢利尔身后的兰斯林也踏进驾驶舱之后，特里亚才回过神，重新稳住船舵盘。 　　特里亚是很聪明的人鱼，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也正是如此，即便他很惊讶于谢利尔身上的变化，却也没有开口探听，只是在平复心绪后微微一笑，对着谢利尔和兰斯林说了一句早安。 　　这时，去帮兰斯林找衣服的双胞胎兄妹也拿着一件烟灰色的背心走到了驾驶舱这边。 　　兰斯林接过这件上衣，看了眼就直接穿上了，大小合适。 　　双胞胎中哥哥悄悄抬眼看了谢利尔一眼，嘴唇翕动，有些欲言又止。 　　谢利尔知道这个少年是好奇他为何会知道在内舱的三号房间里，有适合兰斯林的崭新衣物。 　　不过大抵是因为兰斯林在场，所以尽管心里充满着疑惑，这个少年也没有多问，而是拉着自己的妹妹，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谢利尔将注意力转向特里亚这边，直接说道：“先往东南三十五度方向开。” 　　特里亚闻言，下意识看了兰斯林一眼，微微顿了顿之后，还是按照谢利尔所说的那般，调转圆弧转盘的方向。 　　兰斯林看向谢利尔：“你要去哪？” 　　谢利尔：“黑暗深渊。” 　　听到谢利尔的回答，特里亚的脸色一变，第一反应就是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您要去黑暗深渊？” 　　谢利尔嗯了一声，“我会单独开一辆索速船。” 　　索速船是深蓝之海的所有船只种类中，速度最快的船。 　　这种船的体型小，最多只能乘坐四人，船头和船尾的面积小，中间区域宽，整体的形状像鲨鱼。 　　在东南三十五度方向，就有一艘索速船。 　　这艘索速船原本是由两个商贩在躲避海盗时所开，然而在逃亡过程中，索速船的启动装置被海盗用长矛刺穿，这两个商贩被海盗抓住，这艘索速船也报废在海面上，随着浪涌慢慢漂浮。 　　虽然船是已经报废了，但是谢利尔能在最短时间内将他修好。 　　当然，所用的工具他现在乘坐的这艘卡拉瑟船上都有。 　　兰斯林啧了一声，十分自然的从背后将下颔搭在谢利尔的肩膀上：“原本还想带你回王都。”他低沉磁性的语气里透着几分亲昵，话落也不等谢利尔开口，又说道：“不过现在一想，还是和你一起去黑暗深渊更有意思。” 　　谢利尔将兰斯林的脑袋从自己肩膀上扶开：“你随意。” 　　特里亚握着方向盘的收紧了紧，鼓起勇气问道：“大人，能带上我吗？” 　　谢利尔轻轻摇了摇头。 　　特里亚见状，顿时失望的垂下眼，漂亮的金发耷拉下来，乍眼一看，像是被一只抛弃的金毛狗狗。 　　不过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两秒，因为谢利尔接下来的话很快就让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我有一件特别的事想交给你做。” 　　特里亚的实力很不错，比起跟着他去黑暗深渊，谢利尔更愿意让他去另一个地方。 　　特里亚的双眼瞬间一亮，迫不及待的问：“大人您说。” 　　谢利尔说出了一个地点：“阿特利亚海湾。” 　　听到这，兰斯林眼眸微挑，像是想到了什么，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 　　特里亚看了看兰斯林，又看了看谢利尔，像是在确认一般：“是那个被王下令不能踏足的禁地之湾？” 　　谢利尔点头：“是那里。” 　　阿特利亚海湾的地形十分复杂，那一片区域就如同一个漩涡形的迷宫，一旦踏进那片海湾，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迷失方向。运气好的，会被没有规律的诡异海浪冲出迷宫，运气不好的，就直接死在了里面。 　　两百二十年前，王都的前审判官、迈卡·斯图尔特的弟弟，在负责运输一批阳光石的时候，因为考虑到阳光石的时效性，所以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坚持改变原本的航线，选择穿过阿特利亚海湾走最短的路，结果最后很不幸的，一行一百五十七个精英战士，只有他一个被海浪冲出迷宫，得以存活。 　　也是因为这件事，迈卡的弟弟被关进海底深渊牢狱。 　　而作为前审判官的迈卡，在审判自己亲身弟弟的罪行时，因为没有做到绝对的公正，被兰斯林下令流放。 　　这也才有了后来迈卡到无妄虚密林的事。 　　谢利尔并没有忘记在精灵国的西勒街时，与迈卡·斯图尔特所做的那一笔交易。 　　对方利用“视现”的能力，帮他引来了兰斯林，作为回报，他需要让迈卡那位被关押在海底深渊牢狱的亲弟弟，重获自由。 　　而如何才能重获自由，自然是找到那一批丢失的阳光石和那一百五十七个精英战士。 　　在与迈卡做交易的时候，谢利尔原本的打算是自己亲自去。 　　拥有全知能力的谢利尔很清楚，他作为魔镜的本源神力，能驱散阿特利亚海湾上形成的漩涡迷宫。 　　虽然关于这一点，谢利尔自己也存在着些许疑惑。 　　譬如为何偏偏只有他能消除那种漩涡。 　　不过疑惑归疑惑，谢利尔知道有些问题的答案，只有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场合去深究才最合适。 　　简而言之，大抵需要等他到了黑暗深渊，等那位在神殿沉睡的光明神本体醒来，才能迎刃而解。 　　至于现在，他决定直接去往海岸深渊，那这答应迈卡的事，就只有交给面前这个几乎把“想追随您”这四个字写到脸上的特里亚来完成。 　　谢利尔相信特里亚能做到。 　　这么想着，他也将这句话连同想要让特里亚做的事说了出来。 　　“阿特利亚海湾的漩涡迷宫内，时间的流速和外界并不对等，外界过了两百二十年，漩涡迷宫里其实只过了二十二个小时。”说到这，谢利尔微微顿了顿，指尖轻点了一下特里亚握着的方向盘：“所以我需要你开着这艘船，去阿特利亚海湾将那一批阳光石和那一百五十七个精灵战士带回王都。” 　　话落之后，他直视着特里亚：“敢去吗？” 　　特里亚没有任何犹豫的点头，认真而郑重的回答：“敢，只要是您说的，我一定会办到！” 　　谢利尔盯着特里亚那无比坚定的眼神看了几秒。 　　特里亚耳根爆红，却并没有移开视线。 　　谢利尔笑了起来，语气柔和道：“你不会有事。” 　　说完这话谢利尔便摊开手，下一秒，一道浅金色的光芒在他的掌心上汇聚，很快，一片浅金色的、似明月一样的羽毛出现浮现到特里亚面前：“拿着它。” 　　特里亚重重点了点头，双手捧住了这一片浅金色羽毛。 　　也就是在这片羽毛与他的手基础的瞬间，羽毛化成了一串手链，细在了他的手腕上。 　　特里亚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腕：“这是……” 　　谢利尔道：“等到了阿特利亚海湾，它会指引你完成一切。” 　　特里亚笑起来，抬头看向谢利尔：“我一定不会辜负大人的期望。” 　　谢利尔笑了笑：“我相信你。” 　　昨晚他获得了兰斯林的血液，本源神力已经足够充盈，不需要亲自去阿特里亚海湾，也能借由特里亚的跑腿将那漩涡状的迷宫驱散。 　　谢利尔并不担心特里亚会背叛，不说既定的未来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会出现些许偏差。 　　而他已经预见了特里亚能在他本源羽毛之力的帮助下，成功将阳光石和那一百多个精英战士救出， 　　就算特里亚有了二心，做出与他交代之事相反的举动，那由他的本源神力化成的羽毛，就会在第一时间将特里亚的思维进行控制，强制让让特里亚执行由他意志授予的命令。 　　当然，谢利尔觉得这第二种情况并不会发生。 　　诚如他所说的那样，他相信特里亚。 　　将事情交代完之后，谢利尔看了眼因为他最后这句话而陷入傻笑中的特里亚，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金发，就离开了驾驶舱。 　　兰斯林跟在谢利尔的身后，有些不平的说道：“亲爱的，你都没有那样摸过我。” 　　而谢利尔，谢利尔选择性的无视之。 　　一小时之后。 　　谢利尔用卡拉瑟船上的工具修好几乎已经报废的索速船。 　　他坐在驾驶位上，兰斯林坐在他的旁边。 　　胖乌鸦和三花猫分别坐在谢利尔和兰斯林的后面。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利森维恩和希克斯，也正坐着一艘索速船往黑暗深渊赶去。 　　这艘索速船是希克斯向海獭一族所借的。 　　作为最接近光明神本体的化身，希克斯身上不仅有一层圣光护体，还有绝佳的幸运buff傍身。 　　这种近乎bug的幸运值和天然的亲和力，让他即使是在深蓝之海，也无往不利。 　　就像是被天生关顾的宠儿，任何危险都会自动远离他。 　　就连同和他一路的利森维恩，也始终顺顺利利。 　　利森维恩坐在索速船的后座，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确定能在黑暗深渊找到他？” 　　驾驶位的希克斯嗯了一声。 　　他的直觉从不会出错。 　　至于为什么会这么肯定，希克斯也说不出原因，如果非要给出一个理由，大概就是……神的指引？ 　　想到这，希克斯抬头看了眼天空，蔚蓝的天幕与海面相互辉映，伟大而仁慈的神，会指引他找到那个心悦的黑发青年。 　　而事实证明，神爱子民，爱所有信奉他的虔诚信徒。 　　六个小时后，已经抵达深蓝之海边界的希克斯，在前方的海岸上，看到了那个让他惦念的青年。 第84章 　　青年背对他而站，漆黑如墨的黑发编成鱼骨辫垂在身后，零零碎碎的发丝在海风的吹拂下轻轻飞扬。 　　一切都仿佛还是他所熟悉的样子。 　　然而仔细一看，希克斯发现背对着他的黑发青年，明显又高了不少。 　　个子更出挑颀长，背脊挺直，莫名有一种清清冷冷、透着几分疏离的距离感。 　　似乎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明明他已经追到了他，明明现在对方与他之间的距离已经很短了，但是有那么一瞬间，希克斯的心里竟然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 　　希克斯嘴唇微抿，像湖水一般清澈沉静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沉思。 　　而此刻，和希克斯有同样感觉的，还有坐在索速船后座的利森维恩。 　　短短几十天的时间，发生在对方身上的种种变化，让他心惊的同时，心底也滋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他还记得在维尔纳小镇的夜晚，与对方的第一次见面。 　　如今再与那个时候的青年对比，仿佛什么都没变，又仿佛什么都变了。 　　利森维恩下颔线绷紧，锐冷凌厉的眼眸暗了暗。 　　下一秒，几乎是同时的，利森维恩和希克斯将视线转向站在谢利尔身旁的兰斯林，表情也凛冽下来。 　　被两道如冰刃一样的目光直射，兰斯林想忽视都难。 　　后面这两个，来的比他想象的要快。 　　希克斯将索速船停靠在岸，和利森维恩一前一后下了船。 　　五只小松鼠跟在希克斯的身后，看起来乖乖巧巧的样子。 　　趴在兰斯林肩膀上的三花猫看向这五只小松鼠，没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喵……” 　　烦人的小东西又来了。 　　站在谢利尔肩膀上胖乌鸦深有同感的点了点脑袋。 　　五只小松鼠似乎看出了胖乌鸦和三花猫对它们的排斥，有些生气的翘了翘胡子，不过到底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像个一点就燃的火药桶一般，咋咋呼呼的炸毛。 　　性子明显沉稳了不少。 　　胖乌鸦点评：“进步了呀。” 　　谢利尔抬手摸了摸胖乌鸦的脑袋，转过身看向了朝着他这边走来的利森维恩和希克斯。 　　因为早就知道这两个化身的动向，所以此刻对于这二位的到来，谢利尔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 　　他只是唇角扬了扬，如黑曜石般漂亮的眼眸在利森维恩和希克斯的脸上转了转，然后率先打起了招呼：“嗯……下午好？” 　　这会儿正是日落时分，金黄色的余晖穿透云层，将碧波万顷的大海渲染成了与天空一样的颜色。 　　落日的光线总是格外柔和，落到谢利尔的身上，仿佛将他的黑发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轮廓。 　　他微微上挑的狐狸眼里含着几分轻浅随性的笑意，漆黑的瞳孔黑得浓郁，黑得深邃，像能吞噬一切的黑夜。 　　也是在对上谢利尔这笑眼的刹那间，希克斯不禁想起了在松林的小木屋时，对方一笔一划用黑墨将金眸改为黑眸的模样。 　　此时此刻，希克斯不禁产生一种对方本该如此的想法。 　　就仿佛，现在这样黑发黑眸的青年，才是真正的谢利尔。 　　不过除此之外，对方似乎离他越来越远的感觉，在希克斯的心里也越发强烈了。 　　而在希克斯的思索间，利森维恩已经大步走到谢利尔面前。 　　大抵是因为青年原本一直在自己身边，结果由于自己的大意，让兰斯林拿到了魔镜，所以利森维恩再这么近距离的看到谢利尔之后，一向没什么表情的俊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 　　他站在谢利尔面前，嘴唇翕动，想说点什么，但是最后，终究是什么也没说，而是直接伸手抱住了谢利尔。 　　利森维恩这猝不及防的动作让在场的兰斯林和希克斯均是一惊。 　　原本停在谢利尔肩上的胖乌鸦呀了一声，瞬间往后飞开。 　　希克斯眉头一皱，加快了步伐。 　　原本就站在谢利尔身旁的兰斯林，则是沉下脸，二话不说的握住谢利尔的手腕，想要将谢利尔从利森维恩的怀抱里拉出来。 　　然而兰斯林越是这样做，利森维恩就抱得越紧。 　　他修长结实的双臂就像是一道铜墙铁壁般，将谢利尔牢牢圈在自己的领地里，收拢的力道仿佛要将怀抱里的黑发青年深深揉进自己的骨髓里。 　　怀抱里的柔韧触感，伴随着黑发青年的体温传递到利森维恩的身上。 　　比起从前的冰冷，怀中的青年有了更真切的温度。 　　以往对于自身情绪从来都是极近克制的利森维恩，此刻选择了放任，选择了遵从于本能，不再有任何克制的、将自己的下颔搭在谢利尔的肩上，然后偏过头将脸埋在谢利尔的颈窝。 　　一股淡淡的幽香涌进利森维恩的鼻息之间。 　　是他无比熟悉的味道。 　　直到这股幽香顺着喉咙窜进他的胸腔，利森维恩内心深处那一直紧绷的弦才稍微舒展了一些。 　　只是利森维恩的情绪有了好转，一旁的兰斯林和已经走到谢利尔另一侧的希克斯，心情却不甚美妙。 　　兰斯林握着谢利尔的手又紧了紧，甚至故意戴上了几分力道。 　　像是在借此拉回谢利尔的注意力，又或者是让谢利尔主动将利森维恩推开， 　　至于希克斯。 　　这位在精灵国向来是风光霁月的大神官，此刻虽然没有像兰斯林那般上手，但是那原本温柔的水绿眼眸里，早已没有了温和。 　　他秀挺的眉头微微蹙着，声音有些冷：“利森维恩，不要做出让谢利尔困扰的事。” 　　而且现在这种局面，实在算不上是正常。 　　希克斯看了一眼兰斯林一直握着谢利尔手腕的手，心里的闷堵感，像是一朵阴云，在他的胸口萦绕，让感觉到一种浮浮沉沉的酸涩。 　　利森维恩再不放开，谢利尔缠在绷带下的手腕定然会留下一圈醒目的红痕。 　　显然，利森维恩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虽然很不想放开，但利森维恩到底是一个非常克制的人，所以最后还是收回了手臂。 　　希克斯将视线转向兰斯林。 　　兰斯林没说什么，松开了手。 　　他的目光在利森维恩和希克斯的脸上来回扫了一遍，不咸不淡道：“欢迎二位来到深蓝之海。” 　　利森维恩没说话，希克斯也没有给出回应。 　　兰斯林倒也不生气，只是微微挑了挑眉。 　　飞到谢利尔后方的胖乌鸦看了看兰斯林，又看了看利森维恩和希克斯。三个光明神的灵魂化身，分被站在谢利尔的三个方向，高高大大的个子将谢利尔围在中间，各自眼神里的暗涌看得胖乌鸦直呼过瘾。 　　而在这暗流涌动的氛围之中，它的宿主一脸淡然自若，如果不是时间不对，胖乌鸦一定要为谢利尔疯狂打call。 　　像是知道胖乌鸦在想什么一般，谢利尔转过身，伸出手在它的脑袋上来了个脑瓜崩。 　　胖乌鸦咿呀了一声，重新飞回到谢利尔的肩上。 　　谢利尔看向前方。 　　无百米外的位置就是位于深蓝之海最外围的灰色区域。 　　从他这个方向朝着那边看去，能非常清楚的看到空气中弥漫的灰色浊雾。 　　这片灰色区域的总面积并不大，就是一条街的宽度。 　　在街的后方，是一片看起来仿佛没有尽头的沼泽。 　　而沼泽的另一边，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深渊。 　　注意到谢利尔所看的方向，希克斯眸光动了动：“你要去黑暗深渊？” 　　谢利尔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轻轻一笑道：“我要去那里提升自我。” 　　希克斯说道：“我和你一起。” 　　他这话说完，谢利尔还没有开口，兰斯林就说了句：“精灵国的大神官原来是这么清闲的吗？” 　　希克斯看了兰斯林一眼，语气淡淡的回道：“比不上你这位人鱼之主。” 　　在希克斯和兰斯林说话间，利森维恩保持着沉默，只是不动声色的往谢利尔又靠近了几分。 　　他的意图很明显，谢利尔去哪里，他就跟去哪里。 　　不问目的，不问因果。 　　最后，这三个表面看起来没什么矛盾，实际上互相排斥的光明神灵魂化身，在谢利尔利用全知能力超近路的情况下，默默跟在了他的后方。 　　在穿过灰色区域，来到沼泽地的时候，谢利尔用本源神力化出了一条羽毛船。 　　胖乌鸦率先飞到了船上，三花猫紧跟其后，慢了一步的五只小松鼠哼唧一声，一个个不甘示弱的跳上去。 　　胖乌鸦故意忽视这五只小松鼠。 　　三花猫则是又一记白眼。 　　本来胖乌鸦和三花猫的关系其实也没多好，结果这五只小松鼠来了之后，胖乌鸦和三花猫就像是有了共同的敌人一样，关系反而增进了不少。 　　五只小松鼠磨了磨牙，齐齐朝着谢利尔看了一眼。 　　见谢利尔没有任何反应，五只小松鼠也不知是失落还是什么，垂下圆圆的小眼睛，转头去找希克斯求安慰了。 　　在希克斯安抚小松鼠的时候，羽毛船也在谢利尔的神力输送下，以极快的速度往前行驶。 　　半个小时后，飞速行驶的羽毛船停了下来。 　　谢利尔走下船，站在岸上，看向正前方被黑色雾气笼罩的区域，一种名为兴奋的因子在他的血液里隐隐流动。 　　明明是第一次踏足这里，此时此刻，谢利尔却产生了非常奇妙的熟悉感。 　　谢利尔眼睫动了动，下一秒，他没有任何犹豫的，迈开脚步朝着前方的黑雾走去。 　　利森维恩、希克斯以及兰斯林随着他的步调往前走。 　　当他们全部踏进黑雾中的时候，沉睡在遥远神殿中的光之神明，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85章 　　神秘静谧的神殿里，一眼望去，是一片缥缈的纯白。 　　薄薄的雾气在空气中萦绕，似烟云流水，处处透着神秘、庄重、又神圣的气息。 　　在神殿的尽头，有一道长长的云梯。 　　云梯之上，浮动着细碎的浅金色光点。 　　伟大而仁慈的光之神明，就在这层层飘动的碎光，于沉睡中苏醒。 　　该怎样形容他这一双睁开的双眸。 　　一泓的清幽的绿色像是容纳了日升月落、高山流水，那是一种泠泠长寂中，象征希望和光亮的生命之色。 　　比春日的阳光更温暖。 　　却又比冬日的冰霜更严寒。 　　他站起身，身姿颀长挺拔，纯白的衣袍像冰川之上那一捧最纯净的雪，不染一丝纤尘。 　　那几乎及地的银色长发，似清冷的星河。 　　浅金色的浮光仿佛在他周身镀上了一层圣洁又肃穆的轻纱。 　　他一步步走下云梯，白袍的尾端在风中微微飘动，带着圣洁无垢的孤冷与威慑。 　　凛然而不可侵犯。 　　让人忍不住匍匐在他的脚下，连望上一眼都是莫大的恩赐。 　　百鸟在云梯之下为他鸣唱，组出了一曲天地间最华丽的乐章。 　　“……伟大而仁慈的神………” 　　“……伟大而仁慈的神………” 　　阳光、清风与朝露，氤氲着他似寒雾缭绕远山的眉眼。他垂首睨向下方，目光穿过漂浮的薄云，停在了那片属于黑暗深渊的领域。 　　同一时刻。 　　位于黑色浓雾中的谢利尔微微一顿，也似有所感般，回头往上看去。 　　他的视线穿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空间，隔着辽远无垠的距离，仿佛与那双绿眸对视到了一起。 　　不过，在须臾之间，谢利尔就收回了目光。 　　“怎么了？” 　　他的耳边响起了一道饱含着真切关心的温柔之音。 　　是希克斯。 　　在这片漆黑的领域里，周遭的一切都肉眼不可见。 　　唯有说话的声音，清晰可闻。 　　由于没有得到谢利尔的回应，希克斯凭着敏锐的直觉，又往谢利尔这边靠近了几分，手臂几乎与谢利尔的手臂贴到了一起。 　　而后，在他再次开口前。 　　谢利尔回道：“没什么。” 　　“这地方还真是什么也看不见。”一旁的兰斯林说道。 　　相比起希克斯那克制有礼的靠近，向来都是直来直往的兰斯林，直接伸手握住了谢利尔垂在身侧的手，“只有这样才不容易和你走丢。” 　　说话间，他的指尖在谢利尔的手背上，缓缓摩挲而过，带着几分亲昵的缱绻和不加掩饰的占有欲。 　　不过下一瞬，一道凌厉的疾风朝着兰斯林的手臂猛地侵袭而来。 　　嗖得一声，电光火石之间，伴随着一闪而过的银色冷光，兰斯林的手臂被划出长长的剑痕。 　　猩红的血液从他的伤口流出，兰斯林浅蓝色的重瞳蓦地一暗：“这是准备将我的手臂砍下来吗，利森维恩。” 　　“你该庆幸自己躲避的速度足够快。”利森维恩冷声道。 　　希克斯温温和和的开口：“或许你们可以往后走，返回外面去对决。” 　　希克斯这话一说完，一直跟在他脚边的五只小松鼠也齐齐配合着说道：“去外面，对决！对决！” 　　胖乌鸦嫌这五只小松鼠太过聒噪，新仇旧账加在一起，它实在没忍住飞到领头的红毛松鼠面前，抬起翅膀就在它的脑袋上糊了一巴掌。 　　“烦鸟！” 　　扔下这一句话之后，胖乌鸦又火速飞回到谢利尔的肩上，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一点也不带停顿。 　　谢利尔有些想笑，用指尖戳了戳胖乌鸦的脑袋：“你也安静点。” 　　胖乌鸦嗷了一声。 　　谢利尔笑了笑，收回手，低念出一段口诀。 　　下一秒，一片片浅金色的羽毛，像满天的飞雪，在这漆黑的雾气萦绕。 　　这些羽毛散发出恰到好处的光芒，将原本漆黑的环境照亮。 　　也让利森维恩他们看清了前面的景象。 　　是一面面像透明玻璃般的巨大镜子！ 　　希克斯和兰斯林的瞳孔瑟缩，非常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就连表情寡淡的利森维恩，眼中也浮现出了震愣。 　　只见在这如同迷宫般纵横交错的镜子里，非常清晰地倒映出黑发青年的模样。 　　然而诡异的是，他们三个在镜子的影像，却是异常模糊的，只有一个灰色的影子。 　　而如果只是这样，他们还不会有这般明显的情绪波动。 　　真正让他们感到惊愕的，是镜子里所倒映出的影子，好像是他们各自的身形轮廓，又好像不是。 　　影子与他们三个中的哪一个都不符合。 　　看起来仿佛和他们都不沾边。 　　然而仔细观察，又能从影子里，找到与他们三个每个都相似的点。 　　是他们自己，又仿佛不是他们自己。 　　让他们觉得无比陌生，又无比熟悉。 　　更重要的是…… 　　希克斯的眼神一沉，说出了一个事实：“这些影子看起来一模一样。” 　　兰斯林的目光也暗下来：“是呀，为什么会一样？” 　　利森维恩没有说话，但是这冷冽锋锐的表情无不说明着，此刻他与希克斯以及兰斯林，都有着相同的深思与疑惑。 　　相比之下，谢利尔是最为淡定的那一个。 　　毕竟他对这一幕早有预料。 　　利森维恩、希克斯以及兰斯林，是光明神用灵魂分割出的三个化身。 　　虽然他们分别代表着三种势力。 　　三种阵营。 　　但实际上，他们同属于光明神的一部分，镜子里的影子，自然也就一样。 　　这时，兰斯林像是想到了什么般，看向了谢利尔，似笑非笑道：“唔，亲爱的魔镜，能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吗？” 　　利森维恩和希克斯也将视线移向了谢利尔。 　　谢利尔的目光在这三个光明神灵魂化身的脸上一一扫过，似黑夜苍穹的眸子里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如果想知道答案，就去触碰镜中的影子吧。” 　　听出了谢利尔语气里的意味深长，兰斯林说道：“触碰影子的话，会发生意料之外的事吧。” 　　话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兰斯林的脚步已经朝着镜中的影子迈去，而他的眼神里，更是浮动着一抹久违的、兴味十足的幽光。 　　“等一下。”谢利尔叫住兰斯林，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对他伸出手，意有所指道：“该物归原主了。” 　　兰斯林闻言，英挺的眉梢微微一挑。他盯着谢利尔这漆黑如墨的眼瞳看了两秒，随后有些可惜的，将一直带在身上的小巧镜子放到了谢利尔手上。 　　利森维恩看到这面镜子，被夺走镜子的不好回忆再一次席卷他的脑海。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冷冷射向兰斯林这个始作俑者。 　　兰斯林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反倒是趴在他肩上的三花猫，被利森维恩这如有实质的眼神弄得毛发竖起，打了个颤栗。 　　自知理亏的小猫左顾右盼，就是不去看利森维恩。 　　站在另一方的希克斯，什么也没说，就这么静静地盯着谢利尔看了许久。直到最后，才挪动脚步，做出了和兰斯林一样的选择，走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一面镜子。 　　谢利尔将视线转向还站在原地不动的利森维恩：“你不想知道原因吗？” 　　利森维恩回道：“想。” 　　话落，他又说道：“但是我更想和你待在一起。” 　　谢利尔笑了笑，问出了一句：“你相信命数吗？” 　　利森维恩：“不相信。” 　　谢利尔并不意外利森维恩的回答，他微微歪头，将上句话进行了更具体的扩充：“那如果我说你们三个一起去触碰镜中的影子，是你们的命数，你信吗？” 　　利森维恩凝视着谢利尔：“我信你。” 　　不相信命数，但是谢利尔所言。 　　这便是利森维恩的回答。 　　谢利尔眼底的笑意真切了几分。 　　利森维恩深深看了谢利尔几眼，这才走向了就近的一面镜子。 　　三个光明神的化身，分别站在了三个对应的镜子前。 　　镜中倒映出灰色的影子，是他们，又不是他们。 　　这一刻，利森维恩、希克斯和兰斯林的脑海里，仿佛出了一道声音，这声音像无澜又平淡的水，有一种清远的、仿佛穿越了千万年时光的空寂。 　　他们想去辨别这道声音。 　　然而下一瞬，关于这道声音的一切，都被层层的薄雾覆盖，让他们无法听清。 　　谢利尔站在原处，注意到利森维恩、希克斯和兰斯林的神色变化，什么话也没说。 　　诚如他所回答的那样，这是这三位作为光明神化身既定的命数。 　　即使他们三位现在不通过触碰镜中影子的方法，去知晓他们该知晓的一切，也会在接下来的某个时候，走到一个类似的节点。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谢利尔看着这三个化身对着镜子同时伸出了身。 　　而等他们的指尖，触碰到镜中里倒影的刹那间，似有万丈金色的光芒迸发而出。 　　谢利尔用手背挡住眼睛，将这光芒隔绝在视线之外。 　　等着刺眼的光晕完全消散之后，谢利尔放下手，利森维恩、希克斯和兰斯林连带着三花猫和五只小松鼠，都已经被吸进了镜子里。 　　胖乌鸦感叹道：“一下就清净了好多。”它看着正前方的镜子，“谢利尔，我们也该行动了。” 　　谢利尔嗯了一声，走上前，将自己手中的魔镜贴到了镜子上。 　　很快，镜子里出现了一个飞速旋转的黑色漩涡。 　　谢利尔闭上眼睛，默念出一段神术口诀。 　　再睁眼时，黑色的漩涡变成了黑色的隧道。 　　看着这条幽深的隧道，谢利尔并没有急着走进去，而是站在原地，脑海里回荡着那在教堂的钟声里，悠扬流传的祷告—— 　　伟大而崇高的神啊…… 　　你用光明驱散黑暗，带来了万物的复苏， 　　又以怜悯的心肠，赠予信徒精神的抚慰。 　　阳光、朝露、鲜花， 　　是温暖、希望、和良善。 　　神啊， 　　自由的白鸽在天空中飞舞， 　　我们以赤诚之心祈福， 　　愿终有一日，能得到您一个眼神的驻足…… 　　在最后这一句颂赞于谢利尔的脑海里，缓缓落下帷幕的时候……一阵清冷凛冽的风吹来。 　　一道高挑的身影，出现在了谢利尔的身后。 第86章 　　伴随着这道身影而来的，还有空气中的浅金色流光。 　　在信徒的眼中，创造他们的光明神，是永恒不变的信仰。 　　是仁慈而伟大的神。 　　他俯瞰众生，怜悯众生，神圣而庄严。 　　如果此时有其他人在，一定会跪伏在地，激动无比的念着，神……降临了。 　　在浅浅的流光尽数散去之后。 　　站在原地的谢利尔，感觉到一股似冰雪般肃冷的气息，朝着他无声地蔓延而来。 　　“魔镜谢利尔……” 　　神点出了谢利尔的身份，声音清冷悦耳，如世间最古老的幽歌。 　　一向欢快跳脱的胖乌鸦，早在神降临的那一刻，就钻进了谢利尔的口袋里，安安静静地缩着胖胖小小的身体，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神的威势太强，像不可被攀越的不朽山峦，仅仅只是站在原处，周身那种亘古万年的冷寂，就足以压得人喘不过气。 　　谢利尔转过身，看向了这位让无数信徒为之疯狂的光之神明。 　　对方与他隔了一米的距离，流云似的法袍被风撩动，和希克斯一样的银发，却比希克斯的看起来更纯粹，也更疏离。 　　他的眉眼很深邃，绿色的虹膜并不似希克斯那般温润，而是透着一种微微的冷感。 　　此刻看向谢利尔的时候，眼眸略垂，纤长的羽睫下，绿眸里是淡然到极致的情绪。 　　像无波无澜的水，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无法在他的眼底掀起一丝涟漪。 　　谢利尔又想到了那一首关于光明神的祷告…… 　　以赤诚之心祈福，愿终有一日，能得到神一个眼神的驻足。 　　虽然作为全知的魔镜，谢利尔对于神的外表早已清楚，但是眼下一看，的确是比脑海里那死板的描绘更高贵。 　　当然，也更冷漠。 　　毕竟，由灵魂分割出的三个化身，还没有回归本体。 　　谢利尔收敛思绪，嘴唇微动，顺着对方刚才的话回道：“嗯，我是魔镜谢利尔。” 　　谢利尔的语气不疾不徐，没有在神的威势下变得战战兢兢，也没有面对伟大神明时的欣喜若狂，更没有不敢瞻仰神明尊荣的惶恐和怯弱。 　　他表现得太正常，仿佛面前站着的男子不是高高在上的神，而是一个只身份稍微尊贵的人。 　　听着谢利尔这平静的、不冷不热的口吻，神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用一双没有波澜的眼眸凝视着谢利尔。 　　他不说话。 　　谢利尔也没有再开口。 　　于是空气陷入了一阵沉寂。 　　最后，在这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神率先移开了目光。 　　他的眼神扫向周围这一面面巨大的镜子。 　　谢利尔也顺着他的视线朝着这些镜子看去。 　　这些镜子里，不再只是灰色的影子轮廓。 　　而是非常清晰地倒映出了这位光之神修长挺俊的身姿，他飘逸的银发仿佛有跃迁的星河，阳光是他的陪衬，微风轻吻着他圣洁的容颜。 　　谢利尔看着看着，视线便再一次与神明在镜中的视线对视到了一起。 　　不过这一次，是谢利尔先移开了目光。 　　谢利尔看了眼黑色的漩涡隧道，思忖了两秒后，选择主动拉开话题：“神降临在此，只是为了点名我的身份？” 　　神说：“你获取了我灵魂化身的血。” 　　谢利尔闻言，盯着神看了片刻，随即轻轻笑了起来：“所以你要审判我吗？” 　　他歪了歪头，漆黑如墨的漂亮狐狸眼微微上挑，眼角之下的泪痣缀在白雪似的皮肤上，充满着秾艳昳丽的蛊惑。 　　那是一种和光之神完全不一样的气质。 　　妖冶中透着些许邪性，轻浅的笑意里，有漫不经心的慵懒。 　　审判？ 　　神眼眸微抬，“既是获取而非窃取，何来审判之说。” 　　话落，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纤长分明的羽睫下，那如秋弘一样的眼眸里，有一抹极淡的情绪一闪而过。 　　谢利尔捕捉到这稍纵即逝的眼神变化，秀挺的眉梢微微一挑。这位光之神刚刚那样子，显然是回忆起了谢利尔他对那三个化身的血液获取过程。 　　利森维恩的，希克斯的，兰斯林的。 　　虽然谢利尔当时的心思更多的是放在对血液的获取上，但在那些漫漫悠悠的过程，无论从哪种角度来看，都算得是暧昧异常。 　　特别是他获取兰斯林血液的时侯。 　　为了调动兰斯林的情绪，让兰斯林尽快进入情潮期，他左手的动作甚至比右手还要累。若非他知晓兰斯林的敏感点，或许要等到手都酸了才会有结果。 　　所以相比较之下，他对兰斯林血液获取的过程，确实更缱绻悱恻，印象也更深刻。 　　而此刻，站在他前方的这个神，作为将自身的灵魂分割成三个化身的本体，即使化身还没有融合记忆，回归于他，那些过程，他也能感受一二。 　　或者更确定的说…… 　　神对于当时的种种细节，知晓得清清楚楚。 　　他既有化身第一视角的记忆，又有本体第三视角的回忆。 　　想到这，谢利尔再看这位被信徒狂然追捧的神明时候，眼底的笑意也更浓厚了一些，他有些好整以暇的问：“那你来此，是为了什么？” 　　话虽然是这么问着，但是谢利尔的心里，其实早有答案。 　　他是魔镜，隶属于黑暗力量。 　　他即将在这片黑暗深渊里晋升，作为这个世界主宰者的光明之神，不可能会毫无反应。 　　更何况，他将自身灵魂分割出三个化身，还在这里。 　　神的视线掠过谢利尔，看向了谢利尔身后的镜面隧道。 　　他说道：“我会与你一同进去。” 　　“一同进去呀……” 　　谢利尔对于这个回答一点也不意外。 　　他看着面前这位光之神面色平淡的模样，想到方才从对方眼中捕捉到的情绪，心底的那一丝恶趣味渐渐上涌。 　　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明，越是一副不可亵玩的模样，一旦被打破之后，就越是有意思。 　　谢利尔还是很想看到这一幅画面。 　　而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谢利尔正好有想要验证的东西。 　　心思转念，谢利尔浓长的眼睫动了动，下一秒他便迈开脚步，不急不慢地朝着神走去。 　　神没有动，只是安静地注视着青年一步步走向自己，直到对方停在他的跟前。 　　神的个子很高。 　　谢利尔近距离站在他的面前，目光的平视之处是他利落分明的下颔。 　　此时，这过分优越的下颔线，随着谢利尔的靠近，正微不可察地绷紧了几分。 　　谢利尔抬了抬眼，毫不掩藏语气里的笑意：“神也会紧张吗？” 　　神垂眸，看向几乎尽在咫尺的青年：“谢利尔，你越界了。” 　　“这就算是越界吗？”谢利尔漆黑的眼瞳里顿时浮现出几分促狭，他缓缓问道：“我突然有些好奇，那什么样的程度才算是……亵神？” 　　最后这两个字，谢利尔的语气放得很低，尾音微微拖长，仿佛能牵扯出一种隐约的颤栗，勾起听者产生无尽的遐思。 　　如果是其他人，早已经红了耳根，不敢与谢利尔对视。 　　而神只是在盯着谢利尔看了两秒之后，伸出手，托起了谢利尔的下巴。 　　他的指尖很细腻，微凉的温度传到谢利尔的皮肤上，谁也没有温暖谁。 　　“不用刻意激怒我。” 　　他的眼神很淡，一泓绿眸倒影着谢利尔的模样，情绪平静又冷寂，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 　　说完这话之后，他就收回了手，眼神也从谢利尔的脸上移开。 　　只是在他的手重新垂放在身侧的时候，那曾触碰到谢利尔下颔皮肤的指尖，极其细微地蜷缩了一下。 　　谢利尔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将视线转向了镜面上的隧道。 　　时间也差不多了。 　　谢利尔什么也没说，直接走了进去。 　　神在他之后，也踏进了这条隧道。 　　首先映入谢利尔眼帘的，是一片存在着璀璨星辰的虚空。 　　星云流转，折射出一段段有愣有角的线条。 　　在谢利尔的脚下，是一条长长的的阶梯。 　　这阶梯由黑曜石铺成，一粒粒整齐的分布在地面，顺着阶梯往下看去，是缭绕着点点星光的雾，一层一层往下看去，仿佛没有尽头。 　　阶梯的两侧是刻着日月徽纹浮雕的石壁。 　　不过，虽然头顶上方有流动的星云，但是整体的环境不仅并不明亮，还可以说是有些漆黑。 　　而与其说是这是一条隧道，不如说是一条往下的无尽长廊。 　　谢利尔并没有立刻往前走下台阶，而是闭上眼，先用本源之力探寻了一下周遭的气息流动。 　　空气中仿佛氤氲着一股幽凉的水汽。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缓缓流逝。 　　在这个过程里，神站在谢利尔的斜后方，静静地看着，没有说任何言语。 　　三十多秒后，谢利尔睁开眼睛，黑眸里浮现出一抹难得的兴奋，心底也仿佛涌起了一种颤栗的因子。 　　这里的一切，好像就是为他而生。 　　周围所萦绕的每一寸黑暗，对谢利尔来说都似乎是一种天然的养分，可以被他吸收，然后在体内转化为充盈的神力。 　　这种感觉，倒有几分像是谢利尔曾经生活在世界里，所读过的那些东方神话。 　　譬如在绝佳的圣地里，吸收日月精华。 　　对于这个联想，谢利尔自己都觉得有几分好笑，而他也确实笑了出来。 　　听到谢利尔的笑声，站在谢利尔身后的光明神微微抬眼，目光在谢利尔微勾的唇角上停留了半秒。 　　随后，他看了一眼上方的虚空，又看了一眼前方的阶梯，嘴唇微动念出了一段神语。 　　下一瞬，一盏造型奇特的灯笼，就出现在他的手中。 　　灯笼的边框有着非常流畅分明的棱角，上宽下窄，顶端是尖尖的小塔，像大教堂上那用大理石砌成的穹顶。 　　在灯笼的正中心，吊着一个缩小版的星月法杖。法杖的正下方，是一个像六芒星的金色的雕花。 　　谢利尔看向这一盏灯笼。 　　他知道这是由光明神的法杖所幻化。 　　不过，按理说这应该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灯笼，然而谢利尔却有一种非常微妙的熟悉感。 　　谢利尔嘴唇轻抿，眼里闪过一抹思索。 　　灯笼里，散发出的光晕很快将周围的昏暗驱散。 　　不过这光晕的面积并不是很广，如果谢利尔往下走，与光明神隔开两个台阶，视线之处便会再次陷入昏暗。 　　这照明的范围，本不该是如此狭窄。 　　显而易见，是这盏灯的主人，刻意控制了范围和距离。 　　谢利尔的视线从这盏灯笼移到了这位光之神的脸上。 　　面对谢利尔略带审视的目光，神的眼神始终平淡的，没有任何说明，也没有任何解答。 　　但是谢利尔知道，这是对方在告诉他，双方的距离要在他用光所圈定的范围里。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必须要在他这个神，所触手可及的距离里。 　　谢利尔眼眸微微挑了挑，收回视线后，带着几分轻笑的啧了一声，也没说什么，转回头，往下迈出了脚步。 　　虽然严格来讲，即使没有任何照明，谢利尔也能稳稳往下走，但是有神为他提灯，谢利尔自然乐得自在。 　　这些阶梯的宽度不多不少，正好一米。 　　双方可以并排，但谢利尔一直走在前方，光明神则是走在他的斜后侧。 　　行进间，神纯白无垢的法袍像流动的云，他提灯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浅浅的光晕照在他的身上，这明暖的颜色仿佛将他寥冷疏离的眉眼，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温柔。 　　他的眼睛目视着前方，然而清泠淡漠的虹膜中，又有一处角落，非常清晰地倒映着谢利尔的侧颜，里面有谢利尔的发尾微微飘动的影像，在灯笼的星火中，明明灭灭。 　　谢利尔并没有在意身后的光之神。 　　从他迈出脚步一步步往下走的时候，就将注意力集中在对周围黑元素的吸收中。 　　谢利尔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步履轻盈，控制着精准的节奏和速度。 　　他后侧的光之神，也同样如此。 　　双方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只有彼此细微的呼吸和轻浅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一开始，是错开的…… 　　但是走着走着，双方的步调就慢慢变得一致了。 　　两道脚步声重叠到一起，在这长长的回廊似的阶梯里，形成了一种非常完美的融合，一时之间，分不清谁是谁的。 　　谢利尔越往下走，阶梯两侧的浮雕，就变得越来越繁复。 　　从最初的日月徽纹，变成了更复杂，也更精细的图案。 　　谢利尔一边用指腹触摸这些浮雕纹路，一边吸收着萦绕在空气中的黑元素之力。 　　而光明神提着灯，始终保持着一个速度跟在谢利尔的身后。 　　慢慢的…… 　　随着谢利尔对这些黑元素的吸收，他周围的环境也渐渐变得敞亮起来。 　　到了后面，上方的星河中，浮现出了一轮皎洁的圆月，已经不需要神的手中所提着的那一盏灯来照明。 　　这一轮圆月很皎洁，月光很亮。 　　照射到下方的时候，黑曜石铺成的阶梯上倒映着谢利尔和光之神的影子。 　　这两道影子前后交绰，走动的时候，神垂放在身侧的手，仿佛与谢利尔的手重叠到一起。 　　乍眼一看，就像是一对亲密的伴侣在牵手。 　　谢利尔并没有去关注这一点。 　　窝在谢利尔口袋里的胖乌鸦，却是没忍住冒出小小短短的毛绒脑袋，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往光之神的脸上看。 　　就在胖乌鸦的视线瞟到神的眼睛时，对方朝着胖乌鸦看了过来。 　　胖乌鸦瞬间一惊，明明没有做什么不恰当的举动，也倏地一下，就将脑袋重新钻进了谢利尔的口袋。 　　这倒并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在神那双眼眸里，仿佛所以的心思都被尽数洞察。 　　不存在任何秘密。 　　谢利尔微微顿了顿，伸手安抚性的轻轻拍了拍胖乌鸦。 第87章 　　在这静谧的长廊里，不存在昼夜的交替，时间的流逝仿佛成了最不用在意的一点。 　　谢利尔不需要刻意做些什么，周围的黑元素之力就会源源不断的被他自身所吸收。 　　谢利尔能感觉到体内有一股很温暖的气流在缓缓流淌。这种似溪水归海的流动感，让他觉得有些熟悉，甚至产生了一种这一切本该如此的感觉。 　　谢利尔很清楚，这世间并不存在多少偶然。 　　他会产生这种熟悉感，这背后必然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不过谢利尔并不着急。 　　他依旧保持着非常平稳的步调，下着一层一层的阶梯。 　　直到最后，来到了阶梯的尽头。 　　在他的正前方，是一扇气派又庄严的拱形石门。 　　石门上刻着非常精致的浮雕，浮雕的刻画主体，是两道高挑的背影。 　　背影相差几毫米，一左一右，分布在两侧。 　　石门的颜色也十分特别，或者说是很泾渭分明。 　　左边是黑色的，黑得像是能吞噬一切、无法被任何一种颜色染动的浓墨。 　　右边是白色的，白得像是这世界上最初的、最纯粹的一片静雪。 　　白与黑，像是日与夜。 　　白色的这一面，在高挑颀长的背影之下，还刻着繁复的花冠和枝叶。 　　枝叶的右侧，点缀着金色的花蕊，花蕊的边缘，是各种大小的六芒星。 　　整体看去，像是代表着一种对生命的创造。 　　谢利尔盯着白色那边的背影看了两秒，随即移向了黑色那面的背影浮雕。 　　谢利尔盯着这道背影看了许久。 　　久到原本窝在他口袋里的胖乌鸦，都忍不住重新冒出了脑袋。 　　胖乌鸦学着谢利尔的专注，圆圆的黑眼睛直直盯着这道背影。 　　几秒后，胖乌鸦突然很认真的说道：“谢利尔，你有没有觉得这道背影很熟悉……” 　　说到最后，胖乌鸦像是蓦地反应过来了什么一般，扭着头看向谢利尔，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谢利尔垂眸，习惯性的用指尖戳了戳胖乌鸦的额头：“看出什么了吗？” 　　这会儿，胖乌鸦也顾不得站在谢利尔侧后方的光明神了。 　　它没有回答谢利尔，而是直接飞出谢利尔的口袋，飞到了谢利尔的身后。它先是看了看谢利尔的背影，接着又看了看浮雕上刻画的背影，最后又看了看谢利尔的背影。 　　如此往复几次之后，胖乌鸦深吸一口气，终于确定了：“谢利尔这不是就是你吗！” 　　虽然浮雕背影上的男子，个子更高挑，头发更长，但这不就是谢利尔没有用神力伪装身形的样子。 　　胖乌鸦说完这话，倏的一下迅速飞到谢利尔的肩膀上：“所以你为什么会在这上面呀！” 　　要知道另一道背影，不是别人，正是现在站在他们斜后方的神！ 　　为什么它的宿主、作为魔镜的谢利尔，会和光之神并列呀！ 　　这一刹那间，胖乌鸦的脑海里涌现出无数疑问，这些疑惑在它的心底交织，让它现在都还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为了最后一次确认是不是自己眼花，化成胖乌鸦的系统，还用翅膀尖尖大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一下，两下…… 　　在胖乌鸦揉了第三下之后，谢利尔被小胖鸦的一连串动作逗乐了，他摩挲着下颔，非常配合的说道：“对呀，所以我为什么会这上面？” 　　话落，谢利尔侧过身，看向了一言未发的光明神。他漂亮的狐狸眼微微上挑，漆黑如墨的瞳孔像夜晚深邃的苍穹，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问：“神的话，应该比我更知道原因吧？” 　　光之神微微顿了顿，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谢利尔的问题，而是在看了谢利尔一眼之后，将视线移向了谢利尔前方的这一扇黑白两色的石门。 　　他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目光格外沉然，像是透过这黑白石门上的背影浮雕，看到了更久远的画面。 　　片刻后，他收回视线，对谢利尔说道：“推开这扇门，你会知道答案。”他的语气里并不掺杂其他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谢利尔闻言，并没有立刻推开前方这扇黑白分明的石门，而是抬脚往上走了一层台阶，站在与光明神同层的阶梯上。 　　他说道：“我稍微有些好奇，你是希望我推开这扇门，还是不推开？” 　　光明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不用刻意试探我。” 　　末了，他停顿了下，又补充说明了一句：“这没有任何意义。” 　　“是吗……”谢利尔唇角微扬，轻笑一声：“我以为你会纠正我用的“希望”这个主观性太强的措辞，又或者直接说，我的选择与你无关。” 　　神静默了。 　　谢利尔又接着说道：“我可不可认为，你其实是在规避我的问题？” 　　说到“规避”这两个字的时候，谢利尔故意加重了语气，那眼尾略微上扬的漆黑眼眸，一错不错地盯着光之神，带着几分锐利的审视，毫不遮掩的用一种十分直白的眼神，捕捉着这位神明的表情变化。 　　像是要通过这双眼，洞察出神的内心。 　　被谢利尔这么直勾勾地看着，神嘴唇轻抿，不动声色的错开与黑发青年的对视。 　　谢利尔见状，唇角上扬的弧度顿时又扩散了几分。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光明神确实让他产生了很强烈的探索欲。 　　带着些许恶趣味的，谢利尔将脸凑到神的面前：“为什么不看我的眼睛？” 　　说话间，从他唇齿之间呼出来的气息萦绕到神的脸上，平添出一种别样的缱绻。 　　神垂眸，水绿色的眼瞳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 　　他说道：“不要把对那三个化身的招式用在我身上。” 　　听到眼前这位光之神这么说，谢利尔非但没有后退，反而更来劲了。 　　他明知故问着：“那三个化身也是你，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话落，不等光明神给出回答，谢利尔又往他这边靠近了几分，几乎快将自己的双唇贴到对方的耳畔。 　　而在谢利尔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是，面对他越来越放肆的行为，这位光之神并没有显露出任何生气的迹象，也没有被露出丝毫被冒犯的表情变化。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处，没有躲避，也没有推拒。 　　浓长的眼睫微微垂着，落下的阴影让冷淡的绿眸变得更深邃，也更不可被揣测。 　　不过……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谢利尔确实感觉到对方的呼吸，乱了一分。 　　谢利尔并不打算将唇继续贴近，而是选择退回去，不过再拉开距离之前，他抬起了手，微凉的指尖在光明神的耳根轻轻擦过。 　　光明神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怔。 　　挺俊的眉蹙了蹙，用一种很冷寂却又似乎透着点别的意味的眼神看向谢利尔。 　　在神的视线下，谢利尔露出一副有些遗憾的表情：“真可惜，还以为能看到你的耳根泛红。” 　　说到最后这四个字，谢利尔的目光在光明神埋在银发下的耳根处看了一眼，而后才非常可惜似的，收回了视线。 　　光明神道：“我说过，不要把对那三个化身的招式用在我身上。” 　　他再次说了这句话，只是语气相比之前那次，有了些许并不明显的起伏。 　　谢利尔唔了一声，眼睛里倒映着光明神的面容，漆黑的虹膜深处，流转着熠熠生辉的狡黠：“你如果再说一次同样的话，我会以为你是在吃醋。” 　　他的声音低低缓缓，尾音里都似乎发着笑意。 　　神说：“你不该把时间浪费在这些话题上。” 　　谢利尔乐了，反问道：“什么是该？什么又是不该？” 　　他又接着道：“而且……我不觉得这些话题没有意义。” 　　这时，胖乌鸦又没忍住问出了一句：“谢利尔，神真的会像平凡人那样吃醋吗？” 　　说话间，它黑黝黝的眼睛再次落到神的脸上，像是在发现新大陆一般。 　　也是这时候，神的视线也朝着胖乌鸦看去。 　　胖乌鸦眨巴着眼睛，凑到谢利尔的耳边悄悄说道：“谢利尔，我怎么觉得他好像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谢利尔给了胖乌鸦一个脑瓜崩：“把好像这两个字去掉吧。” 　　胖乌鸦一听，瞬间慌了：“啊啊啊！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还好它并没有说什么不该被知道的，譬如宿主呀、系统之类的。 　　虽然胖乌鸦觉得光明神应该不至于是那种，发现异界入侵者就直接抹杀或者直接驱逐的那种形象，但是胖乌鸦多少还是有些提心吊胆。 　　它是个没什么用的系统，从谢利尔来到这个世界成为魔镜的那一刻，它也才拥有自己的意识。它没有过去的记忆，它好像就是为谢利尔这个宿主而生的一样，脑海里只有一条指令，那就是在与谢利尔第一次对话的时候，告知对方在这新世界的魔镜身份。 　　而它平日里，每天做的，不是和谢利尔这个宿主一起在镜子里睡大觉，就是捧捧哏，唠唠嗑，又或者是跟着谢利尔去外面吃各种美食。 　　这么一想后，胖乌鸦难道感到了一丝羞愧。 　　它是个小废物。 　　如果神降下惩罚，它的反击就像是蚊子拧大象。 　　胖乌鸦又瞧了瞧光明神，情绪也变得紧绷起来。 　　谢利尔：“不用紧张。” 　　这位光之神，明显比他所预料的，还要知道更多。 　　或许他是异界之魂这件事，对方都清清楚楚。 　　只不过关于这个推断，谢利尔并没有说出来，也暂时没有告诉胖乌鸦的意思。 　　因为他的心里，还有另一个隐隐的猜测。 　　这个猜测太大胆，但是并非是凭空想象。 　　到目前为止，无论是从谢利尔所了解到的信息来看，还从光明神的表现来看，都可以说是有迹可循。 　　至于这最后的结果结论，究竟是不是他想得那样…… 　　等他推开这扇黑白石门，这一切自然就能揭晓。 第88章 　　心里打定主意之后，谢利尔也没有再耽搁。 　　他先是示意胖乌鸦重新飞回自己的口袋里之后，然后才抬起手，推开了正前方这扇雕刻着他与光之神背影的黑白石门。 　　在石门被打开的那一刹那，一道温暖的光晕照射到谢利尔的脸上。 　　谢利尔下意识半眯起眼睛。 　　等他将石门完全推开之后，已经适应这道阳光的谢利尔，迈进了黑白石门后的区域。 　　听到身后光明神跟进来的细微脚步声，谢利尔并没有丝毫意外。 　　在光明神的后脚踏进来的下一刻，轰隆的闷沉声在空气中随之响起，黑白的石门，自动合上了。 　　谢利尔将注意力放到正前方。 　　入目的，是一座巨大的大理石雕像。 　　这座雕像并不是那种庄严的、常规的、长身而立的站姿，而是坐在一张椅子上，两条修长笔直的腿随意交叠，右手撑着王座的把守，左手的掌心上，拖着一个水滴状的星月水晶法球。 　　比起那种让人望而生畏的肃穆，这座雕塑刻画出的造型和神态里，更多的是一种慵懒自若的随性。 　　不过这种随性，并非是那种没有任何距离感的亲民，而是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将一切都洞察在眼底的漫不经心。 　　雕塑的眉心上方刻着一枚火焰状的印记，发丝编织成有几分松散的鱼骨辫，有几缕细碎的发丝自然垂在胸前。 　　雕塑的唇角含着笑，略微上扬的弧度并不十分明显，却透着一股让匍匐在地的信徒们，多看一眼，都会心跳加速的天然诱惑力。 　　而在雕塑的座椅之下，有一个两层的阶梯。 　　在第二层阶梯上，横放着一把长弓。 　　这长弓的弓背像一轮夏日苍穹的弯月，弧度看起来非常的优美，弯月上还点缀着羽毛和水滴状流苏。 　　不过，很新奇的是，这长弓并没有弓弦，周围也没有长箭的痕迹。 　　很显然，这是一把没有弦，也没有箭的弓。 　　而相比起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这把长弓上的谢利尔，窝在他口袋里的胖乌鸦，则是有些直愣愣地看向面前这座高达十几米的雕塑：“这………这这这不就是你吗！” 　　由于太过惊讶，胖乌鸦的舌头都有些打绊。 　　谢利尔没说话，而是走上前，准备去拿这把长弓。 　　也就在谢利尔的指尖触碰到这把长弓的一瞬间，这把造型优美的长弓雕塑，好像突然“活”了过来。 　　只见长弓表面的大理石开始脱落，白色的碎屑尽数落在地上，然后散成零碎的光晕，消失在空气中。 　　不过短短十几秒的时间，白色的大理石表面就已完全脱落，露出了里面通体黑色的弓身。 　　谢利尔轻而易举的拿起了这把散发着冷质光泽的黑色长弓，手中踏实的重量让谢利尔再一次有了那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这把长弓本就属于他一般。 　　或许已经不该再加上一个“好像”，来作为前缀了。事到如今，谢利尔几乎能确定自己心底的那一个猜测。 　　他握着长弓，微凉的指尖在弓身安置弓弦的尖端一擦。 　　鲜血瞬间从谢利尔指腹的伤口处溢出。 　　谢利尔默念出一段口诀，然后用这流出血液的指尖，在长弓原本该装上的弦的位置，画出了一条红色的弓弦。 　　红色的弦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在一阵宛如灰烬般独特的冷香中，谢利尔紧跟着用本源神力化出了一支羽毛长箭。 　　而后，他熟练的拉弓、上弦，整套动作下来迅速又利落，无不透着一种流畅至极的优雅。 　　胖乌鸦眨了眨黑黝黝的眼睛，莫名有些激动和兴奋：“这是要做什么呀？” 　　“你觉得呢？” 　　谢利尔轻笑着说道，随即便抬起头，直接将箭端对准了雕像左手上，那悬空拖着的星月水晶球的正中心。 　　下一瞬，只听倏地一声，羽毛利箭从长弓飞出，似闪电疾驰，又似夜空中的流星，以极快的速度划破空气，精准无误地射穿了水晶球。 　　只听“嘭”的一道闷响，水晶球雕塑像被引燃的火种，瞬间碎灭。 　　一道道由黑光组成的奇特“符纸”，像漫天的飘雪，淋洒而下。 　　在距离地面还有两米的高度时，这些特殊的黑光符纸形成了一堵符纸墙，慢慢旋转着，将谢利尔包围在其中。 　　而谢利尔手中的黑色长弓…… 　　则开始缩小……再缩小…… 　　最后体积变成了只有拇指大小。 　　谢利尔看了眼掌心里这缩小版的小弓箭，随手将它放进了另一侧口袋里。 　　谢利尔的视线在符纸墙上扫了一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这伤口还未愈合的手指。思忖了两秒之后，他抬起手，指尖触碰了一下将自己围绕的黑光符纸。 　　也是在这个刹那，像是某种禁忌的齿轮被开启，黑光符纸又开始往下落。 　　这次，不过瞬息之间，所有的黑光符纸就重叠在一起，形成了一本厚厚的书。 　　书的封面是纯黑色的，只在中间印着两个清晰的金色大字。 　　这字体行云流畅，笔锋看似潦草随意却有一种苍劲有力的美感。有瘦金的优雅，又有不受任何拘束的恣意。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胖乌鸦在看到这个让它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字体，已经没有那么惊讶了。它只是个小废物系统，现在只需要做到乖乖安静下来就好。 　　“神历……” 　　谢利尔缓缓念出了封面上的这两个金色的大字。 　　他挑了挑眉，指尖微动，这本名为神历的书就悬浮在他的掌心之上。 　　谢利尔走到雕塑下面，也没什么顾忌，直接坐在了第一层台阶上。 　　而神历，则浮在他的视线正前方。 　　谢利尔看了一眼静默无声的光之神，翻开了神历的第一页…… 　　创世初，世界一片混沌。 　　异界之魂，来到世界初始，混沌也将沉寂的黑暗划分出来。 　　从此，黑暗有了意识。 　　黑夜之神，降生。 　　来自异界的黑夜神，无法忍受整个世界只有他独身存在。 　　他对混沌说，这世界要有光。 　　混沌宠爱着黑夜神，应下了黑夜神的提议。 　　祂将剩余的神力用尽，转化为这个世界最初的一缕光…… 　　当谢利尔将这第一页序言上的最后一个字阅读完之后，页面上的字迹消失了。 　　而他的脑海里，则涌现了与文字相对应的画面。 　　谢利尔闭上眼睛。 　　灵魂也随之进到了画面中…… 　　……… 　　神纪元初一年。 　　光的诞生，让世界不再只是黑暗。 　　新生的光之神，通身赤裸地站在苍茫无际的海水之上。 　　他的身姿挺拔，虽是少年身形，骨骼却已趋近完美，每一寸都极致精俊。 　　他的眼睛是代表着世界生命的清绿，泠泠淡漠、干净空然。 　　黑夜神谢利尔站在这位新生的神明前方，将手轻轻一挥，下一秒，平静的海面便瞬间掀起一抹白色的浪花。 　　谢利尔将这一抹浪花变成了一件纯白无垢的衣袍。 　　“穿上。”他对这位新生的神明说道，声音里透着几分懒洋洋的味道。 　　光之神穿上衣袍，踏着泛着点点波纹的蔚蓝海面，平静地走到谢利尔面前。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黑夜之神，说出了第一句话：“我因你而诞生。” 　　听到这个说法，谢利尔笑了一下，他对上光之神这过分清冷又纯净的眼睛，有些不着调的说道：“你由混沌转化，严格来讲，其实算是我的父神。” 　　光之神：“我该叫你什么？” 　　“黑夜，或者谢利尔。” 　　谢利尔俯身，指尖挑起光之神垂在胸前的一缕银发，语气慵懒轻浅：“记住，你是光明。” 　　光之神微微点了点头，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变化，绿眸里却非常清晰地倒映着谢利尔面带笑意的模样。 　　谢利尔收回手直起身，指了指广袤无垠的天穹：“天空要行云吹风，”他又指了指蔚蓝澄澈的大海：“而风将吹拂海面。” 　　作为曾在蓝星生活的人，来到这异界领域成为黑夜之神的谢利尔，实在无法忍受这天地连在一起的初世界。 　　光之神继承了混沌神创造新生的力量，谢利尔需要他去做些改变。 　　于是在光之神将风和云创造出来之后，谢利尔又告诉他，“陆地要浮出水面。” 　　光之神嗯了一声，闭上眼，开始使用神力。 　　刹那间，层峦叠嶂的群山从水面浮出。 　　高高的山峦连绵起伏，在山峰的沟壑之间又延伸出广阔的平原，翠绿幽静的山谷、和树木葱葱的森林。 　　看到光之神创造出的成果，谢利尔轻轻笑起来，他摸了摸光之神的头，然后牵起了光之神的手。 　　还是少年体型的光之神，还处在新生的成长期，身形较为清瘦单薄，他被谢利尔牵着，个子只到谢利尔的肩膀。 　　他也没说话，就这么安静地跟着谢利尔，目光从谢利尔的脸上移到了那交握的双手。 　　谢利尔将光之神带到了最高的山峰之上。 　　他松开手，对光之神说道：“你看看，有没有觉得这天太空了？” 　　光之神问他：“我还需要做什么？” 　　谢利尔说：“天上要有飞翔的百鸟。” 　　光明神略显疑惑：“飞翔的百鸟？”他并没有相关的概念。 　　谢利尔见状，也并不觉得意外。 　　新生的光之神，虽然一开始就足够睿智和沉稳，也充满着智慧与力量。 　　但是对周遭的一切，并没有太过具体的认知和奇妙的构想。 　　谢利尔不是个好老师，他是个乐子人，本性就爱玩，爱看热闹，并没有太多教小孩的耐心。 　　虽然光之神不算是小孩。 　　对方现在这幅少年模样也很快就会长大。 　　但是在谢利尔看来，这位混沌转化，得以新生的、还未被浸染的光之神，其实对比起来，也大差不差。 　　不过，考虑到不能让自己在这异世界的生活变得太无聊，谢利尔最终还是用属于自身的黑夜神力，化出了一支羽毛笔和一本笔记。 　　然后，他一手握笔，一手拿笔记，非常随意的席地而坐，开始撰写起这世界最初的文明、规则，和各种生命的创造初始。 　　天空要布满星辰…… 　　世界的时间，要以年月，以星期，以昼夜划分…… 　　谢利尔对接下来的一切改变，算是充满着期待和兴趣。他写的很认真，白皙修长的握着黑绒羽毛细笔，一点点在扉页上记录。 　　而这过分随意的坐姿，让他看起来不仅没有丝毫的不雅观，反而透着一股散漫又松弛有度的吸引力。 　　他在制定着世界的秩序。 　　而光之神在看着他。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观察。 第89章 　　光之神很安静，呼吸很轻，很平稳。 　　他的观察并不掺杂其他成分，他也并不打算出声打扰谢利尔，只是用目光在谢利尔眣丽的面部轮廓上一寸寸慢慢滑过。 　　像是在借此将谢利尔的存在记在心里。 　　角度的缘故，他能非常清楚地看到谢利尔那纤长微卷的睫毛，翘起来的弧度格外漂亮优美。 　　光之神不知该如何形容。 　　后面他才知道，原来那就像蝴蝶的翅膀。 　　煽动间，翩然离枝，能在心尖之上留下一片浅浅的、却又无法被轻易抹平的涟漪。 　　不久之前由他亲手创造出的风，在这山峰之间徐徐吹拂，将谢利尔的发丝也吹起几缕。 　　浓郁的黑发，柔顺而丰盈，白皙的皮肤比他身上这纯白的衣袍还要细腻不染，还有殷红的微微上扬的唇角…… 　　黑发，白肤，红唇…… 　　这样的画面组合到一起，便成了光之神最初对“美”的一种认知。 　　感觉到光之神的注视，谢利尔并没有太在意，他的视线也并未从扉页上移开，只是说了句：“盯着我看并不能知道百鸟都有些哪些。” 　　光之神闻言微微一顿。 　　静默了半秒后，他往前走了半步，与谢利尔坐在了同一条水平线上。 　　双方之间的距离隔了一个拳头的大小，黑色法袍和白色法袍的衣摆在风的吹动间碰到一起，在这缭绕着雾色的空气中，黑夜与光明，仿佛天生一对。 　　相比起谢利尔随意的坐姿，光之神的背脊挺直，端雅周正，他的视线平时着前方，注视着自己在谢利尔的授意下创造出的浮云。 　　时间缓缓流逝。 　　飘动的浮云掠过了一波又一波。 　　光之神并不感到无聊。 　　他很喜欢现在这种静谧的感觉。 　　他喜欢站在高处，享受安静，不受任何干扰。 　　不过…… 　　光之神偏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谢利尔。 　　不过，他知道黑夜不喜欢这样。 　　作为新生的神，他拥有属于混沌的那一部分记忆。 　　他由混沌转生而来，但是又不是混沌。 　　因为黑夜神说，这世界要有光。 　　于是他降临了。 　　而继承混沌记忆的他，自然也知道黑夜神喜欢热闹，讨厌孤寂。 　　想到这，光之神睫毛微动，垂下眼帘，就视线从谢利尔流畅的侧脸线条，往下移到了那被对方画出来的新事物上。 　　等他把这扉页上这由黑夜亲自所绘制的新事物，都创造出来的时候，这个世界应该会变得很热闹。 　　“……好了。” 　　谢利尔收回笔，合上笔记，将这世界之初的第一本书，放到了光之神的手中：“就先这些。” 　　光之神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书。 　　谢利尔用指尖轻轻点了点书封，说道：“天上要有鸟，地上要有鱼，陆地上要有鲜艳的花……” 　　听到这，光之神抬眸，眼神纯然又空寂：“鲜艳的……花？” 　　他问：“花该是什么样的？” 　　对上光之神略显困惑的目光，谢利尔其实可以直接让他自己去看这一本书，但是谢利尔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那么说，而是抬起手，用神力在掌心上变出了一朵通体黑色的花苞。 　　小小的黑色花苞衬的谢利尔的皮肤白得像是在发光。 　　一眼看去，最先注意到不是这朵花苞，而是谢利尔修长好看的手。 　　谢利尔将花苞递向光之神：“拿着。” 　　光之神听话的接过花苞。 　　他看了眼掌心上的黑色花苞，又看了一眼谢利尔，一泓绿眸冷冽又干净，像是在等待着谢利尔做出下一步行动。 　　谢利尔笑了一下，在指尖划出了一道伤口。 　　然后直接将这由伤口处流出的鲜血，滴在了这朵黑色的花苞上。 　　下一秒，光之神手中的花就像是吸收了充足的养分，开始迅速绽放开，颜色由原本的漆黑变成了鲜艳夺目的红。 　　谢利尔是黑夜之神。 　　他用神力变化出来的东西，都是黑色的。 　　所以尽管他拥有与光明神齐平的神力，像山川，河流，飞鸟，白雀等等…… 　　如果由他来动手，创造出来的都是一片黑色。 　　所以这些都由光明神来，才是最有效而迅捷的。 　　光明神创造万物生命。 　　他再制定秩序，撰写规则。 　　这才该是世界初期的黑夜与光明的关系。 　　光之神并不知道谢利尔心中所想，他的注意力被手中这朵鲜艳娇嫩的红花吸引：“它叫什么？” 　　这花是谢利尔随意变化的，不和他曾经记忆里任何一种花相似，于是谢利尔想了想，给这种红色的花取了个名字。 　　“红翎兰。”红翎兰，红翎花。 　　“红翎兰，”光之神若有所思的重复着这个名字，就像是一种自然而然的认知本能般，用鼻尖轻轻嗅了嗅这朵红翎花。 　　一股淡淡的冷香涌进他的鼻息之间。 　　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并不明显的、血的味道。 　　想到这，光之神的视线落到了谢利尔的指尖。 　　本该是细腻光滑的指腹上，有一道小小的，正在开始愈合的伤口。 　　谢利尔问他：“这鲜艳的花，好看吗？” 　　光之神嗯了一声。 　　面对光之神实诚的回答，心情很好的谢利尔再次笑起来，他将山峰之上的雾气化成水珠，洒在花瓣上，让这朵红翎花看起来更加娇艳欲滴，灼灼秾丽。 　　末了，谢利尔略微俯身，凑近这朵花，近距离的看了两眼后，抬眸笑道：“这样应该就更好看了吧。” 　　然而这一次，光之神并没有立刻给出回答。 　　他的目光从这朵红翎花，移到了花后面谢利尔这张含笑的脸。 　　这一刹那间。 　　光之神却觉得，这更好看的花，并不及黑夜神的笑颜。 　　“你更好看。”他陈述着这个事实，声音很清冷很平然，却格外动听。 　　这下，谢利尔直接笑出声来，悦耳的声线在山雾的氤氲下，似天籁悠悠。 　　他漂亮的狐狸眼微微上挑，站直身体，伸出手再次摸了一下光之神的头。 　　然而再收回手的时候，他的手腕被光之神轻轻握住了。 　　谢利尔的手腕很纤长细白，光之神握住的时候，指尖都还有很多空余。 　　比起谢利尔，光之神的温度要高一些。 　　传到谢利尔的皮肤上，有一种淡淡的暖意。 　　虽然还是少年模样，但是光之神作为神明的威视，是从骨髓里散发出来的，自然、强大、不刻意。 　　此刻，他凝视着谢利尔，很认真的说：“我和你是平等的。” 　　他在告诉谢利尔，不要以这种对待孩子的方式对待他。 　　虽然他自己还不明白为什么要特意说明这一点，为什么不想自己与黑夜之间的关系是孩子和年长者，但是他选择遵从本能的直觉。 　　混沌划出黑暗，又将剩余的神力转生为光明。 　　在光之神的思维里，是有孩子这样一个概念。 　　只是这个概念在他的认知里，是神力的延生，而非阴阳交合之后的孕育、繁衍。 　　谢利尔有些意外于光之神会这么说，他静静地凝了光之神两秒后，回了个字：“好。” 　　相比起光之神只依靠本能直觉来做出的行为，谢利尔要想的更多，也思考的更深。 　　不过眼下，他并没有在意这背后可能的原因，只是在光之神松开他的手之后，再次点了点光之神手中的这本书：“按照上面写的来创造。” 　　光之神点了点头：“我会创造出你所希望看到的世界。” 　　他的语气很平静，听起来清清冷冷，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看向谢利尔的眼神却格外专注而认真。 　　谢利尔唇角微扬，将脸凑到光之神的面前，带着几分调笑的说道：“那我就浅浅的期待一下吧。” 　　在谢利尔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光之神忽然伸出手，抚上了谢利尔微勾的唇角。 　　他这动作做的太过自然，也不见任何旖旎和暧昧，仿佛真的只是想去触碰这微微上勾的弧度。 　　谢利尔挑眉，瞥了眼光之神放在他唇角的手。 　　光之神说：“你笑起来，好看。” 　　说完之后，他光滑的指腹又摩挲了两下谢利尔的唇角弧度，这次收回了手。 　　谢利尔好整以暇的看着光之神，那犹如黑曜石般的墨色双眸，充满着一种深邃的蛊惑，上挑的眼尾被睫毛的阴影勾勒出一行优美的弧度：“夸赞可以，动手的话就显得过于亲昵了。” 　　光之神想了想，很自然的回复：“但是光与夜的关系本就该是亲昵的。” 　　谢利尔有些好笑：“那我再直白一点说，刚刚那种动作，是暧昧，也可以被理解为是调情。” 　　光之神静默下来。 　　不过这不是因为被谢利尔说动了，而是在思索暧昧和调情这两个词汇的含义。 　　谢利尔又接着说道：“你强调你和我是平等的，但是很显然，你的认知需要扩充，你还需要领悟很多。” 　　光之神一泓绿眸里映着谢利尔的面容，没什么起伏的瞳孔里又似乎有一种别样的执拗：“你会教我。” 　　“是呀，我会教你。”谢利尔顺势说着，他漂亮的狐狸眼里浮现出一抹狡黠的笑意，有理有据的说：“所以在这个前提下，我和你的关系不是平级，我是你的老师。” 　　“老师？” 　　“嗯，老师。”谢利尔一本正经的给出结论：“而我作为老师，摸自己学生的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说完，谢利尔伸出手，又摸了一下光之神的头：“就像这样。” 　　这一次，光之神虽然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是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似乎是默许了这种行为。 　　谢利尔见状，眼底的笑意顿时更浓厚了。 第90章 　　忽悠完这位新生的光之神之后，谢利尔重新坐回到地上。 　　山峰顶端弥漫着薄薄的湿冷雾气，用来承坐的石头很硬，但是从这个高度往四周看去，那种一览众山的畅快足以弥补没有柔软座位不足。 　　至少谢利尔很满意这里。 　　能看到连绵起伏的群山，能看到层峦叠嶂的树林，能看到很远很远的海天一色。 　　通过这些世界初景，谢利尔能想象得到，用不了多久，这个原本还是混沌的异世，会在光之神的创造下，变得绚烂多姿起来。 　　想到这，谢利尔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看向还在若有所思的光之神，用眼神示意这位算是他的父神又算是他的学生的神明，也坐下来。 　　光之神并不是扭捏的性子，看懂了谢利尔的眼神，他什么也没说，非常自然又安静的坐了下来。 　　不过这一次。 　　光之神坐在的位置距离谢利尔这边又近了许多。 　　已经不需要山风徐徐吹拂，纯白的衣摆就已经和黑色的衣摆，重叠在了一起。 　　正如接下来，他们需要有不断交集的年年岁岁。 　　谢利尔并没有去在意这些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他现在的情绪，是从他成为黑夜之神后，最欣然惬意的时候。 　　凭借着曾经的记忆，谢利尔用本源神力，创造出一把造型奇特的小竖琴。 　　它通体都是墨色的，就连琴弦也同样如此。 　　黑色的花，看起来可能会让人觉得衰败或者是腐朽，因为没有绚烂明媚的颜色，和璀璨夺目的生机。 　　但是黑色琴不会。 　　黑色的琴表面光滑，泛着幽寂纯粹的乌黑色泽，看起来反而有一种简约大气、低调中又有几分精致的华贵。 　　光之神看向谢利尔手中的黑色新事物：“这是什么？” 　　谢利尔：“里拉琴。”他一边说，一边用指尖波动着琴弦，调试了几下音。 　　而在这个期间，光之神已经翻开谢利尔的递给他的书，按照上面描绘出的内容，用从混沌神那里继承来的创世力，捏出了百鸟。 　　刹那间，杜鹃，喜鹊等等飞鸟的叫声交织到一起，虽然有些吵，但是显得格外热闹。 　　这些飞鸟由光之神创造，然而此刻，却纷纷围绕在谢利尔这边。用一种欢快又好奇的眼神注视着谢利尔，注视着谢利尔手中的里拉琴。 　　显然是被谢利尔试音时弹出的零散炫音所吸引。 　　谢利尔轻笑一声，竖起食指，放在自己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 　　而这些原本还叽叽喳喳、讨论个没完的飞鸟们，瞬间就禁了声，一个个挺着长短不一的脖子看着谢利尔。 　　谢利尔又笑了下，偏头瞥了眼也在看着他的光之神：“既然是你的老师，那么接下来我便教你这世间的第一首旋律。” 　　话落，谢利尔的指尖就开始在琴弦上拨动起来。 　　谢利尔的动作很干净，手指白皙修长，灵活又优美。 　　比清脆的鸟鸣还要悠扬空灵的旋律，在他的指尖跳跃而出，而后又在山风的律动中，随着水雾与浮云往四方弥漫。 　　光之神原本还很认真的观察着他的手指的拨动规律，结果到了后面，他的思绪沉浸在美妙的旋律里，目光却像是不受控制般缓缓上移，停在了黑夜之神的侧脸上。 　　山峰上袅袅的白雾蒸腾出薄薄的水汽，带来几许缥缈又朦胧的柔和，就像是有一只流畅的水笔，勾勒着黑夜神漂亮的下颔线，映入眼底时，比周围的一切景色都还要灵动鲜活，赏心悦目。 　　光之神理解了，混沌宠爱这样的黑夜，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一曲终了，谢利尔停下弹奏，他将这把黑色的里拉琴递给光之神：“试试。” 　　他一点也不怀疑光之神的学习能力，他知道，只需要这样弹奏一遍，甚至不需要刻意去点出没跟琴弦的音阶，光之神也一样能将他方才弹奏的旋律分毫不差的复制出来。 　　神的天赋，从来不需要质疑。 　　而事实，也如他所预料的那般。 　　除了刚开始上手的时候，光之神的节奏有些生涩之外，不过短短几秒的时间，他就已经适应下来。 　　不多时，一阵和他刚刚一样的旋律便在这山峰上萦绕开来。 　　谢利尔顺势躺在地上，双手交叠撑在脑后，笔直修长的双腿，一只自然的平放着，一只往上曲起。 　　他闭着眼睛，用倾听来检验着光之神这个学生的学习成果，任由微凉的山风吹动着他漆黑的墨发。 　　直到光之神弹完一曲之后，谢利尔才睁开眼眸。 　　对上光之神凝视着他的绿眸，谢利尔挑了挑眉，说了句：“还不错。” 　　他这话说完，虽然光之神的表情没什么起伏变化，眼底的那种霜降似的天然冷意，却消散了许多。 　　随后，光之神开始举一反三，用谢利尔创造出的这把里拉琴弹奏出一曲又一曲优美的旋律，有欢快的，有舒缓的，有激昂的，有柔和的…… 　　也是这些节奏不一的旋律，组成了这个世界最初的音乐。 　　有了生命之歌，光之神又开始翻页谢利尔给他的书。 　　他阅览的速度很快，一目四行，没多久就将上面的内容都记在了脑海中。 　　他合上书，看了一眼有闭上眼似乎开始小憩的谢利尔，随即便按照书上的内容，相继创造出一雄一雌的老虎、狮子、白兔、雄鹰等各种动物，又创造出各种花朵、草木和绿荫。 　　创造完这些生灵，光之神想起了谢利尔说的晨曦微拂，昼夜交替。 　　他低头看向黑夜神的睡颜，静默了两秒后，将天上的微光收敛。 　　浮云流动，星河缓缓而出。 　　白昼被暮色一点点覆盖，最终变成了星光与明月共存的夜景。 　　皎洁的月光照射而下，在谢利尔的脸上笼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晕。 　　这光晕有点像光之神轻盈柔顺的发，清冷却温暖。 　　小动物们已经去到了属于自己的栖息地，各类大鸟小雀、大鲸小鱼也同样如此。 　　光之神学着谢利尔的样子，往后仰躺在地面上。 　　只是在躺下没几秒后，他侧过头看向了身旁的谢利尔。 　　谢利尔没有睁眼，不咸不淡的说了句：“看我做什么？” 　　光之神没有说话。 　　谢利尔又道：“今日的教学已结束。” 　　光之神嗯了一声。 　　过了片刻，光之神突然说：“无论这世界如何变化，我和你是一起的。” 　　听到光之神这句话，谢利尔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睛里并没有什么惺忪的睡意，月光落在他棱角流畅的五官上，这一瞬间，他漆黑如墨的瞳孔里，浮现出一抹让光之神都觉得极为陌生的疏离和冷淡。 　　不过这种情绪仅仅只持续了一秒，下一瞬，这双眼睛里就只剩了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 　　谢利尔说：“光明和黑夜是相克的。” 　　昼夜交替，白日和夜晚，不可能同时出现。 　　光之神难得固执的强调：“你也说了那是光明和黑夜，不是你和我。” 　　谢利尔也没就这个话题，与光之神过多的辩论。 　　他也没看光之神，而是再次阖上眼眸，不急不慢的说道：“今天就到这，明日我再教你对这个世界的发展来说，最必不可缺的存在。” 　　光之神没有丝毫睡意，“最必不可缺？”他被这样的形容挑起了兴趣。 　　甚至为了思考这个问题，而坐起了身。 　　过了一会儿，没有得出结论的他，没忍住问道：“谢利尔，什么才算对这个世界发展来说，最必不可缺的存在？” 　　谢利尔轻啧一声，坐起身看向陷入某种思索中的光之神：“你现在就想知道？” 　　光之神点了点头：“我想弄明白。” 　　他很认真的凝视着谢利尔，带着几分难得执拗的探索欲，原本清泠泠的水绿瞳仁，也被星光映出了斑斓明丽的颜色。 　　谢利尔知道如果今天自己没有给出一个回答，这位新生的神，会就这个问题，思考一整个晚上。 　　算了，谁让他先勾起了对方的好奇心。 　　谢利尔盘膝而坐，对光之神说道：“伸一只手出来。” 　　光之神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谢利尔示意他摊开手，然后在他的掌心上开始写字。 　　谢利尔的指尖很圆润细腻，像无瑕的美玉，修剪的干净漂亮的指甲一笔一划的滑过光之神的掌心，带来了一种让光之神觉得格外陌生的痒意。 　　光之神的注意力本该集中在谢利尔抒写的笔画上，然而掌心里这份细微的痒，明显更牵动他的心神。 　　他说不出来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就好似无论再让他感兴趣的存在，都没有眼前的黑夜神来的重要。 　　光之神不知道这是因为他受到了混沌记忆的影响，还是因为对方是他降生之时，第一眼见到的存在。 　　或许两种都有吧。 　　在光之神思索间，谢利尔已经写完了两个字…… 　　“……人……类……”在谢利尔收回手的时候，光之神念出了这两个字。 　　“嗯，人类，繁衍，发展。”谢利尔有些散漫的说出这个几个词。 　　“繁衍？”光之神被这个两个字吸引了注意力。 　　“繁殖衍生，你可以为理解为两个相爱的人孕育下一代。” 　　“如何孕育？”光之神想了想，说道：“是像混沌划分出你那样，还是像混沌转生成我那样？” 　　“都不是。” 　　“那是怎样的？”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光之神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个隐约的概念。 　　毕竟他不久前才创造出动物的雌与雄。 　　不过这个概念还相对模糊，并没有在他的脑海里形成更具体的内容。 　　谢利尔单手托腮，看着光之神这充满求知性的眼神，微微歪头道：“简单来说，就是亲吻，拥抱，交合。” 第91章 　　说出这话时，谢利尔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故意为之的玩笑意味。 　　他尚且可以用更客观专业的术语来解释这其中意思，但是或许是光之神这一脸正色的求知模样，看起来太过正经。 　　所以在回答的时候，他便起了些许逗弄的促狭，用上了这种听起来并不怎么着调、却非常浅显易懂的词字。 　　说完这话后，他漆黑的眼瞳就盯着光之神的绿眸看，然而让谢利尔稍微有些失望的是，他并没有在这位少年神明的眼中，看到与羞赧又或者是微窘相关的情绪。 　　也对。 　　这样的话题于这位新生的神而言，就是一种字面意义上的认知扩充。 　　在这种过程里，对方自然不可能产生不自在的青涩情绪。 　　这么想着，谢利尔顿觉有些无趣。 　　而光之神，似乎从谢利尔的态度里察觉到几分谢利尔的心境变化。 　　他说道：“你想从我脸上看到更多的反应？” 　　谢利尔笑道：“显而易见不是吗。” 　　光之神点了点，沉思了两秒后，像是确定了什么，在谢利尔准备结束今日的话题之前，先一步问出了一句：“你希望我做出什么反应？” 　　谢利尔看着他这幅认真询问的模样，一时之间心情颇有些微妙。 　　并不是他的错觉。 　　这位光之神，在“讨好”他。 　　不对，或许用“讨好”这样的词汇，也不太恰当。更准确的说，这位新生的少年神明想让他更开心一点。 　　甚至愿意为了不让他扫兴，不那么快结束今日的对话，而准备做出相应的改变。 　　谢利尔突然有些想笑。 　　而他也确实笑了出来。 　　谢利尔想，他应该收回之前的想法。 　　这位光之神并不算无趣。 　　原本歇下去的逗弄心思再一次涌进谢利尔的脑海，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光之神的问题，而是饶有兴趣道：“你知道刚刚那句回答的意思吗？” 　　光之神闻言，重复着谢利尔给出的那一句回答：“拥抱，亲吻，交合。” 　　他浓长的眼睫抬了抬：“我好像知道是什么意思，又好像并不太确定。” 　　如果是其他人这么说，谢利尔定然会觉得是在对方在打马虎眼，但是说出这话的，是永远不会说谎的光之神，谢利尔自然不可能怀疑其中的真实性。 　　更何况，作为比光明更先降临的黑夜神，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对方的认知范围。 　　似乎从他对混沌开口说，这世界要有光的那一刻开始。 　　他就有了一个义务。 　　光之神会是世界的启蒙。 　　而他，是光之神的启蒙。 　　谢利尔正想着，身体突然就被一个清冷的怀抱包围住了。 　　谢利尔微微一滞，有些意外于这位少年神明忽然做出的这番举动。 　　光之神将下巴轻轻搭在谢利尔的肩膀上，修长的手臂环着谢利尔柔韧精瘦的腰部，在他耳边问：“这是拥抱吗？” 　　他的音色并不是很低沉的那种，而是清幽泠冷的，这种声线听起来，总会无端透着一种干净又贵气的距离感。 　　问出这话时，他的语气里也不带有任何的旖旎之色，就像是一个不断探寻真相的学生，向谢利尔这个以老师自居的黑夜神寻求答案。 　　不过…… 　　他的语气是平静的，出发点也是为了得出结论，且认真，专注，执拗。 　　然而他的行动间，却隐隐透着几分不可言说的占有欲。 　　这种占有欲里，带着独属于神明的威势。 　　是绝对霸道和强势的。 　　虽然如今还是少年体型，但是作为神明本身自带的那份天然优越，足以让光之神的身量往趋于完美的方向发育。 　　由谢利尔亲手用海水变化出的纯白法袍，勾勒出光之神还在发育间的体格，他结实的手臂圈住谢利尔，臂侧的肌肉已经显出了充满力量感的精悍。 　　隔着一层法袍，谢利尔能感觉到腰部贴合处光之神臂侧的肌肉纹路，温热的体温从对方身上传到了谢利尔的身上。 　　谢利尔眸光微动，虽然对光之神的拥抱行为并未感到什么不适，但是他到底不是很喜欢这种看似有些被动的氛围。 　　而且…… 　　对方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正用自身的气息无声的侵袭他。 　　谢利尔伸出手，将掌心放在光之神的后脑勺上，缓缓摩挲着对方这一头柔顺的银发。 　　他的手指那么下移，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光之神银白发丝间的耳根，不轻不重的按压了一下。 　　光之神的呼吸紧了紧。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的思绪下意识停顿了一瞬，周身那种不自知的侵略气也瞬间消散。 　　谢利尔回道：“这是拥抱。” 　　说完这话，谢利尔便将他推离。 　　回归正常距离的少年光之神，眨了眨长长的睫毛，有那么一刹那，绿眸里还浮动着些许被推开后、未反应过来的茫然。 　　掌握主动权的谢利尔捏住他的下颔，逼近这位新神：“记住了吗，刚刚那个是拥抱。” 　　这会儿，光之神也已经恢复状态。 　　他感觉到下颔处被谢利尔捏住的力道，很冷静的嗯了一声。 　　谢利尔笑了笑，他的手并没有从少年神明的下颔处移开，而是顺着最初的那个话题，继续说道：“接下来是亲吻……” 　　说到这，他用泛着些许凉意的指尖在光之神的唇角点了点。 　　光之神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谢利尔，一泓水绿的眸子像雪山上的冷泉，清澈干净，却又似乎还夹杂别的什么。 　　于是这双绿眸看起来，便多了一种晦涩的深邃。 　　很漂亮。 　　谢利尔心生赞叹，下一秒，将脸凑近，用唇吻上了这双眼睛。 　　谢利尔的动作很轻，也很随意，就是一种单纯因为眼睛漂亮就吻上去的随意。 　　如蜻蜓点水般。 　　光之神的眼睫轻轻颤了颤，这一瞬间，一股奇异的暖酒在他的血液里萦绕开来，让他的心尖微微发热。 　　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去思考更多。 　　一切就戛然而止。 　　他有些困惑，看向谢利尔的眼神里也浮现出一种不解：“为什么？”他问。 　　谢利尔下意识接话：“什么为什么？” 　　光之神用手触摸了一下自己被对方吻过的那只眼睛，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细腻柔软的触感。 　　有些温热，还带着几分幽冷的香。 　　他的目光落到谢利尔的双唇上。 　　停留了半秒后，往上移向谢利尔漆黑如墨的眸子，他问：“为什么是眼睛？” 　　谢利尔挑眉：“不然你以为是哪里？”他笑得漫不经心：“唇吗？” 　　光之神静默。 　　在对方的指尖点过他唇角的那一瞬间，他确实以为黑夜神的吻，会落到他的唇上。 　　谢利尔瞥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光之神，慢条斯理的说道：“亲吻双唇，是两个相爱的双方才会做的事，你现在应该能理解这个含义。” 　　新生的光明神，只是缺乏认知。 　　并不是傻。 　　有些事，其实不需要谢利尔特意实践，只要给对方一定的时间，他就能凭借着自身敏锐的直觉和属于神明的天然智慧，将其中逻辑，其中的因果，领会得清清楚楚。 　　而事情之所以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真要算起来。 　　不过是一个想要对方亲自来教。 　　另一个心情好，也愿意那么去做。 　　简而言之，不过是一种心照不宣罢了。 　　至于现在，顺着心意的玩乐过后，谢利尔觉得差不多了，自然也就选择结束这个发展。 　　光之神静静地盯着谢利尔看了两秒，清隽的眉眼似寒雾缭绕的远山，半晌后，他语气平然的回道：“我知道了。” 　　于是这场关于如何孕育的话题，也终止在了谢利尔回答的第二个短字里。 　　拥抱，亲吻。 　　至于后面的…… 　　也随着谢利尔闭眼入睡，而消散在山峰中徐徐吹拂的晚风中。 　　……… 　　第二日…… 　　天幕泛白。 　　在时间的缓缓流逝中，绚烂的朝霞掩映着火红的浮云，光之神在鸟雀们欢快、却不聒噪的鸣叫声中，缓缓醒来。 　　他坐起身，第一眼看向睡在自己身旁的黑夜神。 　　晨光在谢利尔挺括秀美的轮廓上，打下一片柔和的光影，让他的皮肤看起来像浸染在温水里的羊脂白玉。 　　他闭着眼。 　　或许正睡得香甜，又或许已经醒了，只是并不想起来。 　　那长长的弯弯的黑色睫毛，像一条密闭的弧线，垂在眼帘下方，鼻梁上方的那一颗红痣缀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妖娆。 　　光之神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便站起身，拿起了那本由对方亲自撰写的书。 　　尽管昨日，他就已经将书里的内容全部记在了脑海里，但是此刻，依旧从头开始，阅览起扉页上的文字。 　　不过，昨日，他是一目四行，为的是更快接收这些信息，创造山川，河流，生命。 　　而眼下，他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看。 　　只是为了欣赏黑夜神的字迹，熟悉对方的笔锋，和每一笔每一划勾勒的习惯。 　　过了大半日，觉得睡得差不多的谢利尔，坐起身，舒展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光之神听到身后的动静，将书合上，转身看向他：“你醒了。” 　　谢利尔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嗓音里透着几分刚睡醒的沙哑。 　　谢利尔站起来，看向光之神。 　　一天一夜的时间，这位少年神明的身量，与昨日相比，有了并不算太明显，却无法被忽略的变化。 　　骨架大了些，个子高了几寸。 　　一头似垂云流水的银发，也更长了些。 　　而除此之外，他的面部轮廓，也变得更立体更深邃。 　　按照这个速度。 　　七日，只需七日。 　　或者说七个日夜。 　　光之神的身高就会超过他，并彻底褪去少年身形。 第92章 　　这么想着，谢利尔又用目光丈量了一下光之神的身高。由于刚睡醒没多久，谢利尔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松散的倦懒之意。 　　连这打量的眼神，也显得十分漫不经心。 　　此刻，他浓密纤长的睫毛上，沾染着几分露水的湿气。微微上翘的漂亮狐狸眼里，倒映着光之神的身形，乍眼一看，让这本就具有蛊惑力的眼形弧度，更增添出一种朦朦胧胧的悱恻感。 　　他自己并不怎么在意，就这么慢条斯理地走到了光之神的身边。 　　光之神盯着他看了两秒，随即伸出手，用指尖抹去了谢利尔睫毛上的朝露。 　　他这个动作做得太过自然，仿佛再次之前，已经做过了千万遍一样。 　　谢利尔顿了顿，微微歪头，似笑非笑地看向身旁的光之神。 　　光之神收回来的指尖轻捻了一下，并没有就自己刚才的动作解释什么。 　　谢利尔也没纠结，瞥了眼他另一只手上拿着的书，扉页侧方被翻阅的痕迹相比昨日更明显了些：“又看了一遍？” 　　光之神嗯了一声。 　　谢利尔看向正前方，云层浮动中，一座座山峰巍峨耸立，远处的高山上有皑皑积雪。 　　景色很美，挺拔险峻、苍茫壮丽，但是山太高，并不适合人类生存。 　　谢利尔说道：“今日我们需要去另一个地方。” 　　光之神：“另一个地方？” 　　谢利尔没有回答，而是用本源神力创造出一只代表着神秘、变革和忠诚的乌鸦。 　　谢利尔作为黑夜神，只能创造出黑色的事物，所以这只乌鸦的毛发颜色自然也是漆黑的，并不能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出五彩斑斓的色泽。 　　他轻轻摸了摸乌鸦的头颅，指尖流转出一抹浅金色的光晕。 　　很快，这只小小的乌鸦变开始变大变壮，短短几秒的时间，体型就已经比神鹫大雕还要壮硕矫健。 　　通了灵性的乌鸦睁着圆圆的眼睛，用脑袋蹭了蹭谢利尔的裤腿，夹着原本粗哑的嗓子，冲着谢利尔发出了一声撒娇似的鸣叫。 　　不过尽管这只乌鸦很努力的改变原有的声线，然而叫出来的声音依旧是哑哑哑的，实在算不上是好听。 　　但它毫不气馁，甚至可以说是十分自信。 　　又冲着谢利尔发出一声鸣叫。 　　谢利尔被逗乐了。 　　无比确定，他通过借鉴自身的某些性格，从而创造出的这只乌鸦，是一件非常正确的决定。 　　谢利尔在乌鸦的额头上来看来一个脑瓜崩：“以后你就叫小黑吧。” 　　被赐名为小黑的乌鸦闻言，回应似的冲着谢利尔嗷了一嗓子。 　　谢利尔想了想，用本源神力在乌鸦的脖子上画出了一道符文。 　　下一秒，他念出口诀，乌鸦脖子上的这道符文就变成了一个浅金色的项圈。 　　他说道：“等着项圈的颜色一点点淡去，你能听懂我能听懂的所有语言，我与你之间，在语言上也将无障碍沟通。” 　　乌鸦的眼睛瞬间发亮，非常激动地哑哑哑叫了几声，它知道，这是黑夜神的赐福。 　　这也代表着，当它与黑夜神之间能无障碍的沟通时，它将正式成为黑夜神的一种象征。 　　谢利尔又摸一下乌鸦头，然后坐上了这只乌鸦的后背。 　　末了，他看向站在一侧未曾说话的光之神，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对方也坐上来。 　　等光之神坐到他身边后，谢利尔拍了一下乌鸦的翅膀，“可以了。” 　　他并不需要刻意说明要去哪里，因为早就他的手接触到乌鸦的脑袋时，对方的脑海里就已经读懂了他想要传达的相应指令，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地。 　　半小时后，乌鸦飞到了一处宽广的、仿佛一望无际的旷野上。 　　这个地方是谢利尔精心挑选后，认为最适应人类生存的区域。 　　有山水相邻，一眼看去，青草悠悠、苍翠欲滴。 　　谢利尔道：“就这里吧。”他看向光之神：“将这里作为人类的起源地。” 　　光之神：“好。” 　　他问：“人类该是什么样的？” 　　谢利尔指了指自己，接着又指了指光之神：“像你我这样的。” 　　光之神微微点头，随即闭上眼，开始运转神力。 　　金色的光芒在他的周身萦绕，明媚，耀眼，带着一种仿佛能包容一切的温暖。 　　谢利尔看着这些光芒像一条条细密的网状丝线，以极快的速度往四周分散开，然后连接到周围的流水、草木，灰泥和石头…… 　　而后，光之神低念着神语，眉心之上的星月印记散发着神圣、圣洁的信仰之力，彰显出一种独属于创世统治者的高贵和神威。 　　很快，这些被光之神用金色丝线连接的物体，就已极快的速度形成了躯干、四肢、头颅…… 　　在谢利尔曾经的记忆里，东方传说中人类是由女娲用泥土捏造。 　　眼下，这光之神的造人方式，倒是有些异曲同工。 　　谢利尔看向被造出来的人类，前身是流水与草木的，模样就更清秀纤细，前身的是灰泥或者石头的，则会更会更强壮和粗犷。 　　前者清香干净，多为女子。 　　后者粗糙随意，多为男子。 　　光之神并没有创造很多，五十个男子，五十个女子，这边是这个世界最初的人类先祖。 　　这一百个人类跪匐在光之神和谢利尔的脚下，将黑夜与光明铭刻于心。 　　谢利尔看向跪在放下的人类，思忖了片刻后，用神力再次幻化出一本书。 　　他将之前写过的内容复制到这本新的书页上，同时又添加了一些更容易让这些人类看懂的批注，以方便他们能更好的理解其中的含义，并遵照上面的内容去发展和生活。 　　他从这一百个人类中，选出了一个容貌出挑，身形也同样出挑优越的女子。 　　对方颀长的身躯有着不属于男性的力量美。 　　他盯着这名女子看了几秒，随即用神力化出一顶黑色的王冠：“从今往后，你就是族长。” 　　他示意这名女子走上前，然后亲自为对方戴上了这一枚黑色的王冠：“我为你赐名，赛奥。” 　　被赐名为赛奥的女子，虔诚的执起谢利尔的手，在他的手背留下一个吻：“永……爱……吾……神……” 　　因为是第一次开口说话，女子的发音非常迟缓，透着显而易见的生涩，不过语气却真挚而坚定。 　　一直静默不言的光之神，看了一眼这位被谢利尔选中赐名的女子，又看了一眼谢利尔被对方的双唇吻过的手背，水绿的眸子里有一抹情绪一闪而过，随即隐没在浅橙色的光影之中。 　　谢利尔将手中的书交给这名女子，而后，才看向一旁的少年神明：“为这片土地取个名字吧。” 　　光之神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即手腕微动，一道金色的光从他的指尖流出。 　　伴随着一阵细微的风，女子手中的书被风吹起，来到了后面的空白页。 　　下一秒，四个浅金色的文字浮现在这一张扉页上。 　　字迹苍劲有力，笔锋非常流畅干净。 　　和谢利尔的字迹很像，却又能一眼看出不同。 　　谢利尔的目光落到这四个金色字体上。 　　“……兰……欧……大陆……”接收了黑夜神赐福的女子，缓缓念出了这几个文字，随后她跪在光之神面前，行了一个同样虔诚而真挚的神礼：“……伟大而仁慈的光明神……” 　　“……伟大而仁慈的光明神……” 　　“……伟大而仁慈的光明神……” 　　她匍匐在下，对着创造出自己的光之神念了三遍。 　　在她的身后，那九十九个人类也学着她的模样，念诵起这个世界最初的光明神赞歌。 　　谢利尔算了下时间，对光之神说道：“该去下个地方了。” 　　光之神问他：“下个地方是哪里？” 　　谢利尔：“海洋。” 　　陆地上有文明的起源，海洋也该有，同样的，森冷也该如此。 　　心里这么想着，谢利尔也直接说了出来，又提出了人鱼、精灵、兽人这些对于光之神而言，还算是概念化的词汇。 　　而光之神，接下来也正如之前对谢利尔承诺的那般，分别在海洋和密林里创造出不同于人类的种族。 　　并将这两片区域取名为深蓝之海和无妄虚密林。 　　于是就这样…… 　　在光之神降生的第二日，这个世界被划分成三份，世上除了动物、草木、山川与河流外，还有了人类、精灵、人鱼和兽人这些能将规则延续的存在…… 　　谢利尔对光之神说道：“你做的很好。” 　　有了今日的创造，这个世界会变得越来越热闹起来，在种族的不断繁衍下，在智慧的延生和发散中，应该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吃到各种可口的美食，品尝到各种类别的美酒。 　　想到这，谢利尔唇角上扬，勾出了一抹愉快的笑意。 　　他看向身侧这位作为大功臣的少年神明，伸手摸了摸对方头顶的银发。 　　光之神并没有表现出抗拒，他先是安静地任由谢利尔抚摸他的发顶，直到谢利尔快要收回的手的时候，轻轻握住了谢利尔的手腕。 　　谢利尔看了一眼自己被对方握住的手腕，秀挺的眉梢微微一挑，随即略微往前倾身，在光之神的目光注视下，在对方的额头处落下一个轻浅的吻：“这是奖励。” 　　光之神的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他原本握着谢利尔手腕的指节慢慢往下，改为了握住谢利尔的手，温柔而又强势的与谢利尔十指相交。 　　谢利尔垂眸，瞥了他一眼，到底对此没有说什么。 第93章 　　注意到谢利尔的放任，光之神的唇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细不可查的弧度。 　　而后，带着几分试探性的，他故意加重了手中的力道，让自己与谢利尔十指相扣的手更紧了些。 　　掌心里的热度也顺着双方相贴的皮肤，传到了谢利尔的手心里。 　　谢利尔只是顿了一下，并没有收回手，算是默许了光之神的行为。 　　这下，光之神唇角微勾的弧度也扩散了几分。 　　这是他降临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像山巅之上的冰雪初融，虽然依旧清冷料峭，却有了几分堪称温柔的光景。 　　大概了解到谢利尔的态度，新生的少年神明也见好就收。 　　他很懂得把握分寸，也足够智慧聪颖，并没有再做出更亲昵的举动。 　　而谢利尔则是就着这个牵手的动作，将光之神带回到昨日的那一处高峰。 　　他对光之神说道：“世界有了领域划分，你是生灵的创造者，你也该有自己的神殿。” 　　光之神薄唇微抿：“我们不能像昨夜那样休息吗？” 　　像昨夜那样，睡在这山峰的石块上，以自然的风和百鸟的鸣叫作为入睡的夜曲，一起在星河下闭眼，再共享晨间的第一抹朝露。 　　“当然不能，”谢利尔用另一只空余的手，指了指上方的浮云：“你需要在这里建一座属于你自己的神殿。” 　　光之神看向谢利尔：“那你呢？”他问道：“你会和我一同住在神殿里吗？” 　　谢利尔摇头：“那是光明神殿，是你的栖息所，至于我……”谢利尔微微一顿，示意光之神看向另一处被黑雾笼罩的区域：“那里才是我的住处。” 　　说完这话，谢利尔用眼神示意这位光之神可以将手松开了。 　　光之神眼睫动了动，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谢利尔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晚安。” 　　话落，谢利尔直接坐上乌鸦的后背，离开了这一处山峰。 　　回到笼罩着黑雾的黑暗深渊，谢利尔利用这里的地形，也用本源神力给自己建造了一片休息地。 　　这休息地在一块巨大的浮空石上方，由一处瀑布帘洞作为往上的通道。 　　这里无法被阳光照射，不过有各种各样的发光石带来光亮。 　　谢利尔给自己造的休息区域也很简单，就一处温泉池，一个秋千、一张床。 　　临近深夜，谢利尔并没有什么倦意。 　　他泡在温泉池水里，后背靠着光滑的大理石，手臂张开随意地搭在边缘，微微仰着头半眯着眼睛，享受着山泉水适宜的温度。 　　由他亲手创造的乌鸦，正在一旁用尖尖的嘴疏理着自己的毛发。 　　薄薄的热气从泉水里飘散而出，弥漫到空气中后，萦绕出几分缥缈之感。 　　谢利尔感受着皮肤毛孔被舒张的暖意，慢条斯理的说道：“小黑，这个时候要是有一杯红酒就好了。” 　　缩成小体型的胖乌鸦闻言，停下了清理的行为，飞到谢利尔的面前，煞有其事的说：“红酒暂时没有，不过可以有烟。” 　　作为谢利尔的伴生宠物，胖乌鸦在完全吸收完谢利尔这个黑夜神的赐福之力后，不仅可以与谢利尔在语言对话上无障碍的沟通，它的脑海里也被灌输了谢利尔需要它知晓的信息。 　　譬如谢利尔前世世界的记忆认知。 　　谢利尔看着胖乌鸦道：“那你去找些烟草来吧。” 　　话落，谢利尔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再找些蜂蜜。” 　　胖乌鸦一听有任务，瞬间来劲了，非常兴奋地拍了拍自己的翅膀，承诺道：“放心交给我！” 　　等胖乌鸦离开后，谢利尔用一块褐红色的石头做出了一个精致的烟斗。 　　谢利尔对烟酒并不讲究，比起这些，他更喜欢吃甜点美食。 　　但是在这个世界之初，甜点美食尚且需要足够的时间去发展，而酒也需要不断酿造跟进，相较之下，唯有烟最容易制作，也最容易获取。 　　没多久，胖乌鸦就找来了烟草。 　　谢利尔截取了烟草最鲜嫩的那一部分，卷成规整的小圈，非常整齐的放在了圆弧形的烟斗前端。 　　未经过后世各种繁复过程加工的烟草，带着一种很浓郁的原始的草香味。 　　这种草香味很烈，如果什么都不添加，吸进喉咙的时候，会有很一股强烈的闷呛感。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谢利尔特意在烟草里混合了蜂蜜。 　　有了蜂蜜甜腻的综合，烟草的呛燥感被减弱，谢利尔吸了一口，微苦的烟草味萦绕在舌尖，而后变成了极其浅淡的回甜，比意料的要好。 　　谢利尔还算满意，就这么一边泡着泉水一边细细地抽起来。 　　胖乌鸦重新飞回到最开始的位置，继续疏理起自己那无论怎么反光，都始终是黑黝黝的毛发。 　　时间缓缓流逝。 　　天幕上的繁星渐渐被云层覆盖。 　　这处休息地里没有时钟，只有洞穴上方那天然形成的积水，在一滴一滴的嘀嗒而落。 　　这时，一道平稳的脚步声从谢利尔的正前方由远至近的传来。 　　对于脚步声主人的造访，谢利尔有些意外，又觉得一切也都在情理理之中。 　　谢利尔睁开半阖的眸子，看向正前方的少年神明。 　　作为光明的化身，他的到来，让周围萦绕的黑雾都散去了一些。 　　谢利尔抬了抬眼皮，嘴唇微张，缓缓开口：“你现在该在自己的神殿里休息。” 　　他的声音透着几分沙哑，声线在烟草的作用下，变得比白日更低沉，隐着几分撩人耳膜的性感。 　　光之神站在谢利尔正对面的泉水边，目光落到谢利尔的身上。 　　莹润透亮的水珠打湿了谢利尔漆黑如墨的秀发，水汽在谢利尔的发丝间、眉宇间、眼睫间汇聚。 　　在发光石的照明下，随着蒸腾的雾气在谢利尔露出来的皮肤上滑动，从眉心到鼻梁，再到双唇，下颔，最后顺着流畅优美的脖颈线条，滚落到锁骨，接着隐没于朦胧的泉水中。 　　灼灼的白烟从烟斗里飘散，与水雾融在一起，衬得谢利尔本就昳丽的五官越发秾艳。 　　他淡淡的眼神扫向光之神，微微上翘的狐狸眼充斥着混成天然的潋滟，莫名的颓靡、又莫名的诱惑。 　　光之神薄唇紧闭，绿眸里映着谢利尔的模样，久久未曾言语。 　　他眼眸的颜色看起来比平日更深，是因为睫毛落下的阴影将虹膜覆盖了一些，也是因为心底深处有一抹隐匿的情绪在滋生。 　　片刻后，他开口道：“只是想来送你一样东西。” 　　谢利尔闻言，挑了挑眉，顺势问道：“什么东西？” 　　光之神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一步步走到谢利尔身边。 　　他蹲下身，半跪在谢利尔侧方的泉水边缘，银色的长发垂云而下，有几缕落在泛着浅浅波澜的泉水里，有几缕扫在谢利尔圆润细腻的肩头，与谢利尔湿润的黑发交织。 　　他将手伸到谢利尔面前，摊开掌心。 　　谢利尔也看清楚了。 　　是一个剔透又明艳的红宝石耳坠。 　　做工很精细，宝石的上方还印刻着星月纹路。 　　“我挺喜欢。”谢利尔结果这个红宝石耳坠，将它顺手放在了一旁的石台上。 　　光之神看了一眼被放置的红宝石耳坠，静默了一秒后，才把目光移回到谢利尔脸上。 　　他看向谢利尔手中一直拿着的烟斗，下一秒，鼻尖凑近，嗅了嗅这个味道。 　　“这是什么？” 　　他一字一顿的问着，语气平缓，又带着几分不解，水绿的眸子里有一种深邃又懵懂的漂亮。 　　谢利尔微微偏头，看着光之神这宛如清泉流淌的绿眸，忽然一笑。 　　“这是烟。” 　　谢利尔说着，侧过身，“要试试吗？” 　　他伸出手，湿润的指尖轻轻捏着光之神的下颔，语气轻浅，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光之神垂下眼眸，语气有些低沉：“你要教我吗？” 　　听到这话，谢利尔顿觉有些好笑般低低笑起来，他那原本摩挲着光之神下颔的手，移到了对方的后颈，然后用了几分力道让对方顺势将身体倾斜得更低。 　　光之神配合着谢利尔动作，让双方的视线能够齐平。 　　谢利尔将鼻尖贴在光之神的鼻尖上，双唇与对方的双唇隔着很短的距离，低声说：“这个可不用教……” 　　说话间，他呼出的温热气息掠过狭窄的空气，弥漫到光之神的唇瓣上，一股淡淡的、有些呛人的烟草味也顺势涌进了光之神的鼻尖。 　　谢利尔以为光之神会被他唇齿间流泻出来的烟气所呛到，结果对方并没有太明显的反应。 　　硬要说的话，仅仅只是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而这表现，显然是源于另一层原因。 　　于光之神而言…… 　　喉间莫名的痒意和隐约的灼烧感，让他感到十分陌生。 　　这一瞬间，他的胸腔处甚至传来了一种非常奇异的悸动。 　　这有些浓烈和呛闷的味道，明明并不好闻，然而此时此刻，他脑海里的第一反应不是远离，而是想吸取更多。 　　他紧抿着唇，微微垂下眼眸，视线落向谢利尔的双唇。 　　注意到光之神的视线停留，谢利尔仅仅只是诧异了一瞬，随即就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里带着几分微醺的烟草气，如一缕缕细细绵绵的游丝，缠绕到少年神明的耳廓，带来了一种别样的酥麻。 　　他纤长的手插进光之神后脑浓密银发中，一边缓缓摩挲一边饶有兴味的说道：“你想吻我？” 　　光之神撑在两侧的手臂肌肉在这刹那间绷紧，沉默了两秒后，他眼睫微动，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嗯……” 　　他说道：“我想吻你。” 第94章 　　说这话的时候，光之神一直注视着谢利尔。 　　泉水的雾气与烟斗里飘散的白烟萦绕在一起，为他水绿的眸子蒙上了一层不可明辨的薄影。 　　他的虹膜很深，也很亮，如同一把出鞘的新刃，寒光辉辉，幽幽搓搓间，映照出谢利尔戏谑含笑的脸。 　　下一秒，他嘴唇翕动，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吻你。” 　　这一次，他的语气更低，也更缓慢。 　　清冷禁欲的嗓音氤氲在雾气里，显得执着又暧昧。 　　谢利尔穿插到他银发间的手指微微一顿，“……嗯，”他回道：“我听到了。” 　　话落，他勾起形状漂亮的唇角，也注视着眼前这位还处在成长期的光之神。 　　在这位少年神明的身上，有一种相当矛盾的气质。 　　作为光明神，他无疑是睿智的。 　　周身的气息清冷平静，看起来极度克制又极度圣洁。 　　然而与之相对的，他又直面欲望，坦言绮念，并不加掩饰自己对情与色的探索。 　　就像现在，他的眼底有渴望，说出的话语也透露着渴望。但如果不是他手臂紧绷的线条，和紧锁着谢利尔的眼神，旁观者很难从他的面色上，看出更多的心绪。 　　谢利尔漂亮的狐狸眼微微挑了挑，带着水汽的卷翘眼睫像湿润的蝶羽，片刻后，他笑了笑，说：“那就再靠我近一点。” 　　他的声音有些轻，像有一片羽毛在光之神的耳廓轻轻飘落，流转出一丝别样的蛊惑。 　　让他不由自主地按照他所说的那样，将身体往前再靠近。 　　谢利尔见状，唇角的笑意更浓，他原本放在光之神发丝间的手缓缓向下，停在了对方的后颈处。 　　而后，就这么吻上了对方的双唇。 　　这一刹那间，光之神的身躯骤然绷紧。 　　他心跳的节奏乱了，呼吸也变得急促。 　　血液的鼓动让他觉得很陌生，又莫名的畅快。 　　感受到光之神的反应，谢利尔的眼神里流转着一抹促狭，他开始用唇瓣轻轻缓缓地磨蹭着光之神的唇。 　　谢利尔并没有探入，只是先以这种方式让这位少年神明感受鼻息交缠以及双唇相贴的厮磨感。 　　光之神被谢利尔的动作弄得身体颤了颤。 　　他喉结滚动，伸出手，双手抚上了谢利尔的肩头。 　　隔着几缕湿润的秀发，他温热的掌心贴合到谢利尔细腻的肌肤，带来了有些滚烫的热意。 　　谢利尔嘴唇抿了一下，用拿着烟斗的那只手扶开了光之神的手，然后反客为主，将这只手的手腕搭在了光之神的肩上。 　　烟斗里泛着点点红色的星火，袅袅的白烟从燃烧的烟草中飘散，带着几分热气在谢利尔和光之神的脸部侧方蒸腾，将两人的轮廓都笼了一片光影。 　　原本还在疏理毛发的胖乌鸦早已经飞出了休息地，它站在浮空石的外面，夹着嗓子学着鸟雀们鸣叫，好让自己粗糙的音色得到提炼。 　　而休息地里。 　　谢利尔的吻，也不再只是蜻蜓点水，细若游丝的唇瓣摩挲。 　　他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光之神的下唇，然后在对方张开唇瓣的时候，将舌尖探了进去。 　　他的动作并不猛烈，没有什么太明确的目的性和攻击性，也没有很炽热的掠夺感，甚至…… 　　可以说是有些随意，有些漫不经心。 　　然而即使如此，在他的舌尖轻轻地略过光之神舌尖的时候，依旧让这位少年神明像是受到了刺激般，呼吸一滞，耳根也开始发起烫来。 　　独属于谢利尔唇齿间的香息，馥郁又幽冷，像燃烧的灰烬，又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烟草味，在光之神的口腔里萦萦绕绕。 　　他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像是要将这种浓烈的香息吞进喉咙。 　　他感到喉间的几分隐约的爽热，这种爽热鼓动着他的情绪，并试图搅乱他内心深处的平湖。 　　光之神并不喜欢这种逐渐脱离理智控制的感觉，甚至隐隐有些排斥。 　　但是只要想到带给他这种感觉的是谢利尔，心底的那一种排斥感，就演变成了他的本性全然相反的炙热。 　　谢利尔注意到光之神的变化，将亲吻放大，开始灵活的吞噬着光之神的呼吸。 　　光之神还握着谢利尔肩头的那只手攥紧了力道，他白皙的手背，劲瘦的脖颈，这些皮下的青筋脉络，都在这一刻微微凸显。 　　毫无疑问，光之神是生涩的。 　　在谢利尔的主导下，他展露出了作为一个学生该有的懵懂。 　　但同时，作为无所不能的神明，他又是天赋绝佳的。 　　在学习上，有着极其优秀的悟性。 　　在最初的被动性适应之后，他渐渐领会了诀窍，转为了主动探寻。 　　他的亲吻并不是那种很明显很直白的霸道，而是一种润物细无声般的、一点点侵占的强势。 　　沉积岩上的水，滴答滴答的往下坠落。 　　直到烟斗上的星火将烟草燃尽，谢利尔放在光之神后颈的手才动了动，他那白玉般的指节在这一处皮肤上按了一下，示意光之神停下来。 　　相贴的双唇分开之后，谢利尔用指尖抹去了唇角牵扯出的莹润。 　　他如黑曜石般的眼眸带着几分上挑的懒意，又轻轻摩挲着光之神的眼角：“你学的很快。” 　　他的语气里透着显而易见的笑意，像是长辈对晚辈的怜爱，但是仔细一听，口吻之间又莫名有一丝不着调的轻挑。 　　看起来对于刚才的唇齿交缠，并没有那么在意。 　　光之神薄唇紧闭，他的胸腔还很热，呼吸也尚未完全平复。 　　他很喜欢刚才那种亲吻的感觉，也喜欢这种内里的温热，以及心跳渐渐归于平静的过程。 　　但是此刻，不知为何，看着谢利尔这态度，他忽然感到有些不悦。 　　他抓住谢利尔的手，希望眼前这个黑夜神，以更认真的态度对待他。 　　但他终究没有将这个述求说出来。 　　在对方漆黑如墨的眼瞳下，他松开手，将对上手中的烟斗拿起，然后放到了一旁的石台上。 　　紧接着，他拿起石台上被对方放置的红宝石耳坠，再次走回到刚才的位置，蹲下身道：“能戴上它吗？” 　　谢利尔看了一眼光之神手中的耳坠，比鲜血更深的红色在他白皙的掌心，显得格外显眼。 　　谢利尔明知故问道：“现在就要我戴？” 　　光之神凝视着他，目光很深：“可以吗？” 　　“不可以。”谢利尔轻轻一笑，语气轻飘飘的拒绝。 　　光之神闻言，冷峻的脸上并没有太明显的神色变化，显然对于谢利尔的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他很冷静的问道：“我需要怎样做，你才会戴上它？” 　　谢利尔想了想，说道：“至少是你让我真正产生较强烈的情绪波动时。” 　　光之神沉默了。 　　他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审视着什么，就这么盯着谢利尔看。 　　而谢利尔，也没再说话，任由这位少年神明看着自己。 　　双方的目光在狭窄的空气中交织。 　　像是一场无声角逐。 　　最后，光之神开口了，他回了一个字：“好。” 　　末了，似乎是不想让自己的回答显得太过冷淡，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明白了。” 　　谢利尔笑了起来，他喜欢这位少年神明的识趣，“乖孩子。”谢利尔又用手摸了摸光之神的侧脸。 　　光之神将红宝石耳坠握在手心，用一种平然又客观的陈述语气说道：“我会亲自为你戴上。” 　　谢利尔挑了挑眉，吻上了光之神的额头：“我期待你的成长。” 　　“至于现在……”谢利尔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对这位少年神明说道：“你该回去了。” 　　光之神摸了一下自己被谢利尔亲吻过的眉心，又看了一眼谢利尔的双唇，也没再停留，站起身离开了。 　　等光之神走后，胖乌鸦又飞了回来。 　　而谢利尔，则是又重新拿起烟斗，抽起了第二轮。 　　…… 　　接下来的几天，谢利尔并没有外出，他就宅在自己的休息地里，偶尔抽抽烟草，弹弹里拉琴，或者是吃吃胖乌鸦摘来的水果。 　　至于光之神，从那天夜晚离开这里后，就没有再来找过谢利尔。 　　谢利尔知道对方在做什么。 　　这位代表着光明的神明，正按照他撰写的神历，创造出更顺应这个世界发展的各种东西。 　　光之神在降生的那一刻，就是少年身形。 　　神明成长的速度总是极快的，每一日都在变化，一日比一日的变化明显。 　　尽管谢利尔并没有见到光之神，但是胖乌鸦会在与他的唠嗑间，说出光之神的各种消息。 　　即使他并没有刻意去授意胖乌鸦这么做。 　　七日的时间很快过去。 　　在第八日的一早，难得早起的谢利尔坐在用紫藤制造的秋千上，一边吃着草莓一边等着光之神的到来。 　　草莓是被他用神力催熟的，算不上太酸。 　　不过，由于没有经过该有的时间生长，所以即使外表看起来很饱满红润，吃起来的时候，却并没有那种成熟的甜感。 　　一篮子的草莓，谢利尔只吃了几个，就将装着草莓的篮子随手放在了一边。 　　胖乌鸦站在谢利尔的肩膀上，跟随着谢利尔在秋千上晃荡：“谢利尔谢利尔，”胖乌鸦一边喊着谢利尔的名字一边问道：“你怎么知道光之神今日会来找你？” 　　谢利尔有些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大概是因为他长大了。” 　　胖乌鸦咦了一声，歪了歪脑袋，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请展开来说说。” 　　谢利尔戳了一下胖乌鸦的脑袋，“你不需要懂。” 　　谢利尔这话刚说完，外面平缓吹拂的风有了变化，下一秒，伴随着脚步声的响起，一道让谢利尔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第95章 　　熟悉是因为这道身影的主人是已经成长起来的光之神。 　　而陌生，是因为对方的身量已经不再是几日前他所见到的样子。 　　七日的时间，足够一个少年身形的神明成长为一位个子出挑、体型挺阔的青年。 　　谢利尔坐在秋千上，看着这位光之神于逆光中缓缓走进来。 　　随着一步步拉近的距离，对方的身影也从原本的朦胧逐渐变得清晰。 　　少年清隽的眉眼已经蜕变成了一种很成熟的冷俊。 　　银色的长发几乎极地，周身都散发着一种宛如松竹之姿的圣洁风骨。 　　谢利尔看着看着，就莫名想到了雪莲花。 　　此刻，已经走到他面前的光之神，不就像是一朵冰清玉洁的雪莲花吗。 　　谢利尔为自己心里的这个比喻，感到有几分好笑。 　　而他从来不是压抑情绪的性子，所以眼下也确实笑了起来。 　　他的脚尖点地，稳住秋千不让自己身形前后晃动，狐狸眼里带着笑意，率先打起了招呼：“早安。” 　　他的语气不急不慢，悦耳磁性的嗓音里夹杂着舒懒的惬意。 　　而相比起谢利尔松弛自然的态度，站在谢利尔肩上的胖乌鸦，就没有那么从容淡定了。 　　已经成长起来的光之神、不对，现在应该称之为光明神，身上于无形中萦绕出的威势很甚，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都有一种独属于创世神的压迫感。 　　胖乌鸦还是一个只诞生了九天的胖乌鸦，还无法做到在这样的光明神面前，表现得不受一点影响。 　　至少现在，胖乌鸦都不敢去看光明神的眼睛。 　　谢利尔安抚性的摸了摸胖乌鸦的脑袋：“还需要多适应呀。” 　　胖乌鸦嗷了一嗓子。 　　谢利尔笑道：“你去玩吧。” 　　胖乌鸦这才用黑黝黝的小脑袋蹭了蹭谢利尔的手，然后非常麻溜的飞离了现场，速度快而准，一点也不带耽搁。 　　胖乌鸦一飞走，这片休息地就只剩下谢利尔和光明神。 　　光明神走到秋千旁，主动握着秋千的藤蔓绳，为谢利尔荡起秋千。 　　谢利尔见状，也没推拒，顺势享受着光明神荡秋千服务。 　　光明神的动作弧度不大，力气也控制得刚刚好，秋千荡起来的高度并不高，节奏偏慢，是一种适合谈话交流的频率。 　　光明神道：“今天要出去吗？” 　　谢利尔嗯了一声，虽然只是七日，但是外界的变化应该还挺大的。 　　毕竟有光明神从中协助。 　　光明神又说：“兰欧大陆、无妄虚密林和深蓝之海，都已经进入了稳定的发展期。” 　　谢利尔回道：“我都听小黑说了。” 　　光明神问：“它还说了什么？” 　　谢利尔侧头：“你知道的不是吗，它还说了你。” 　　说话间，微风掠过谢利尔的脸颊，将他柔顺丰盈的黑发吹起几缕，漆黑的发尾便扫动到白玉霜雪的肌肤。 　　光明神停下动作，伸手抚过扫到谢利尔眼尾处的秀发，“需要编一下。” 　　他说完，没等谢利尔回答，就走到了谢利尔的身后。 　　知道他准备做什么，谢利尔饶有兴味的说道：“你会编发？” 　　光明神回道：“我从人类那里学会的。” 　　听到这话，谢利尔挑了挑眉。 　　对方口中的“学”，应该改为“看”，会更合适吧。 　　光明神从纯白法袍的衣袖里，拿出一条早在三天前就准备好的天鹅绒丝带。 　　而后，他的双手穿过谢利尔的颈侧，从谢利尔的前方，自前往后地收拢谢利尔垂顺的发丝。 　　随着他的动作，他玉如般的指尖不可避免地划过了谢利尔脖颈的肌肤。 　　谢利尔体温偏低，光明神还是少年光之神的时候，和谢利尔差不多，不过现在，他身上的温度已经是一种很平和的温热。 　　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份温热接触到谢利尔微敛的皮肤时，才带来了几分独属于温度差的颤栗。 　　谢利尔的眸光微微一闪，嘴唇微抿了一下。 　　角度的缘故，光明神无法看到谢利尔此时的神色变化，不过在他的手指擦过对方肌肤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对方身体的反应。 　　尽管这个反应极其细微，但是到底是存在的。 　　光明神的眼里浮现出几分浅淡的笑意，他开始凭借着自己在兰欧大陆看到的编发，为眼前这位合该与他双生相对的黑夜神，编起了一股较为慵懒的骨辫。 　　因为是第一次实际编发，光明神的动作格外细致，他的双目注视着手中的秀发，垂眸低首里，有一种比春风拂过时还要温润的柔情。 　　这种柔情融合在他清冷如凝霜的眉宇下，看起来无比契合。 　　像太阳在拥抱明月。 　　光明神无论做什么都是极有天赋的。 　　除了最初的几骨编发有些生涩外，很快他就找准了窍门，编起来越来越顺利，也越来越流畅。 　　他骨节修长的手指在谢利尔的发丝间穿插，这一根根细密的、散发着幽香的发，于光明神而言，就像是缠住他心绪的丝网。 　　让他产生了一种想要被牢牢束缚的感觉。 　　这几日，他做了很多的事，每一日都过得格外充实。 　　但是充实之余，他内心深处始终有一个不变的念头，那就是想和黑夜神待在一起。 　　不过光明神很清楚，他想和对方一直待在一起，而黑夜神却不会愿意。 　　所以他只能克制这种想法，尽量让思绪被外界的各种发展与变化占满。 　　坐在秋千上的谢利尔，不知道光明神此刻在想什么，不过多少猜到是他有关。 　　几分钟就能完成的编发，被光明神在原有的时间基础上，多花了两倍。 　　编出来的效果很好，至少谢利尔借着温泉水中的倒影看去时，完全看不出这是对方第一次编发。 　　谢利尔眼睛微转，想了想，说道：“你这样的天赋，有没有考虑做其他？” 　　光明神注意到谢利尔眼中的狡黠，顺势问道：“比如？” 　　“比如做甜品。” 　　“好，”光明神看着谢利尔在说到甜品时，明显亮起来的眼睛，很自然的应了下来：“可以尝试。” 　　谢利尔高兴了，从秋千上站起身，双手捧住光明神的脸，在他的额头处轻轻贴了贴：“我很期待。” 　　他收回手的时候，光明神握住了他的右手，“出去吧。” 　　谢利尔心情很好，主动回握光明神的手，“好呀。” 　　光明神的掌心很温暖，掌心比几日前更宽大，手指比几日前更修长，相扣着谢利尔指节的时候，手背上能隐隐看到靛青色的血管纹路。 　　感受到谢利尔的回应，光明神的指腹在谢利尔微微凸起的指骨处轻轻摩挲了一下。 　　明明是稍显暧昧的动作，他做起来却并不让人觉得冒犯。 　　反而让他整个人透出了一种既克制、又外放的气质。 　　特别是此刻，他还用那双代表着生命与绿意的眸子凝视着你，那种干净到几乎一尘不染的虹膜，实在是显得矜贵极了。 　　落在谢利尔的眼中，有一种又青涩、又成熟的矛盾感。 　　谢利尔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光明神，确实有几分吸引到了他。 　　当然，这里的吸引无关乎情爱和欲念，更多的是一种单纯的、对美色的动容。 　　不过任何的心动，都是从最初的动容开始。 　　指不定多几次这样的视觉悸动，他对光明神的感官就会在原有的基础上变深。 　　而光明神，似乎从谢利尔的反应力看出了什么，将自己与谢利尔相扣的手又握紧了几分。 　　走出休息地的时候，谢利尔稍微适应了一下外面的光线。 　　今日的阳光很明媚，像一片片暖金色的织锦，交织在广袤无垠的天空，透着一种熠熠生辉的华彩。 　　谢利尔说道：“先去兰欧大陆看看吧。” 　　在成为黑夜神之前，谢利尔上辈子是人类，所以自然对生活在兰欧大陆的人类，会更偏爱一些。 　　神明的七日，对于人类来说，并不是对等的。 　　谢利尔在浮空石上的休息地待了七日，兰欧大陆这边，其实已经过了七个月。 　　由他亲自赐名的赛奥，已经成了一名非常优秀的族长，而其他人类，已经有几对结为了伴侣。 　　而今天，恰好是这几对新人举行伴侣仪式的日子。 　　这伴侣仪式很简单，就是花环，乐曲，瓜果和清酒。 　　谢利尔和光明神去的时候，伴侣仪式还没有开始，由光明神创造的人类姿态放松的坐在草坪上，十分欢乐地哼唱着节奏轻快的旋乐。 　　他们在发现谢利尔和光明神的到来后，一脸惊喜，纷纷站起身，向黑夜与光明送去最虔诚的跪礼。 　　作为族长的赛奥站在最前面，她将手握拳，放在自己的心脏处，非常激动的看了一眼谢利尔和光明神，然后低下头说：“敬伟大的黑夜与光明。” 　　身后的族人跟着赞颂：“敬伟大的黑夜与光明。” 　　谢利尔道：“今天这里没有神明，只有参宴者。” 　　赛奥点头，深吸了一口后，回头示意身后这些族人们将心态慢慢放平稳。 　　这是最初的宴会，世界上唯二的两位神明，同时出席。 　　谢利尔带着光明神选了一个视野宽敞的位置，与这些人一起，坐在了用鲜花圈绕的草坪上。 　　赛奥带着两位副族长为谢利尔和光明神送来了瓜果和清酒。 　　谢利尔对瓜果不太感兴趣，象征性的吃了几口，就端起了面前的清酒。 　　这清酒其实就是由葡萄发酵而来，口感还有些涩，并不如后世的葡萄酒那般香醇味美，不过因为没有添加其他佐料，所以葡萄味很浓郁，没有什么酒精的浓度。 　　也算是别有一种原滋原味的特别。 第96章 　　谢利尔先是尝试性的喝了几口，用舌尖细细感受着这种最原始的葡萄酒。 　　而很快，他就从最初的不适应，到后来从这浓郁的紫红色酒液中，品出了几分涩中带酸甜的香醇。 　　总的来说，已经算很不错了。 　　谢利尔的眉眼渐渐舒张开，在其他人紧张的目光注视下，微微上翘的狐狸眼里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赛奥见状，明显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心绪也渐渐变得平缓下来。 　　毕竟是最爱的神明。 　　即使她在一开始就对其他族人说了，今日要放平心态，力求让黑夜神和光明神，在这场伴侣仪式上，感受到最真实的参宴感，但是在两位神明面前，要做到真正的放松，到底是不可能的。 　　高高在上的明月与太阳，永远遥不可及，即使他们为他们带来皎洁的月光和温暖的阳光，却也始终与他们存在着不可跨越的距离。 　　他们只能仰望，也只需要仰望就好了。 　　想到这，赛奥也示意其他族人继续接下来的流程。 　　于是草坪上，回荡起欢快的旋律，细腻的音符飘扬在空气里，如山涧的流水，轻轻流淌间，有一种缠绵悱恻的优美。 　　这就是关于爱情的、最初的乐曲。 　　谢利尔很享受这种氛围，他轻轻晃荡着手中的葡萄酒，看着紫红色的酒液泛出浅浅的波澜，心情很好的又喝了两口。 　　要是这个时候有可丽饼就好了。 　　这么想着，谢利尔也直接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可丽饼？”坐在谢利尔身旁的光明神问他：“是你喜欢吃的吗？” 　　“当然。”谢利尔喜欢吃任何甜点。 　　“好，”光明神点了点头：“我会尝试去做。” 　　谢利尔闻言，偏头看向他。 　　光明神对上他的视线，很平静的陈述：“我只是想讨好你。” 　　谢利尔笑了笑，对于光明神的这份诚实既意外又不意外。 　　自从对方的身形长开之后，曾经的青涩似乎也一并褪去了，看起来稳重自持，淡然清冷的情绪之间，又透着隐约的强势，不动声色的向他发起情感入侵。 　　偏偏他做的这些，谢利尔一点也不觉得讨厌，反而有些期待。 　　这大概就是他们两个的心照不宣吧。 　　谢利尔想着，又端起面前的葡萄酒喝了一口。 　　葡萄酒的液体很浓郁，色泽非常的鲜润饱满，接连几口下来，谢利尔那原本淡色入水的双唇，也被这清酒染了些色，变得红而湿润。 　　唇角溢出的几许液体还勾勒出了一种微微上扬的微笑弧度。 　　光明神盯着谢利尔的唇看了两秒，然后用伸出手，用指尖抹去了谢利尔唇角的葡萄酒液。 　　他这动作做得太自然，惹得赛奥和其他族人都不约而同的朝着谢利尔这边看去。 　　而后，在光明神眼神淡淡地扫向他们的时候，又蓦地回神，飞快移开视线。 　　不过，虽然他们的目光移开了，但是脑海里还回荡着刚才看到的画面。 　　他们原本只是因为光明神对黑夜神亲近的动作所吸引，然而等看到黑夜神的时候，就不自觉的陷入了绝大的惊艳中。 　　原因无他，黑夜神长得太过好看，秾丽艳绝的五官比红翎兰还要动人。 　　葡萄酒液让黑夜神的唇瓣变得红润，眼眸中的慵懒像悠悠波澜，能让看着的人，心口荡出一片沉醉痴迷的涟漪。 　　不可否认。 　　光明神的长相也优越异常，俊美无涛。 　　他们将创造他们、给与他们生命的光明神是为父神。 　　他们敬仰着光明和黑夜这两位仁慈而伟大的神明。 　　但是相比起光明神这位“父神”，他们对黑夜神的感官，会更为复杂，也更为悸动和晦涩。 　　黑夜神的身上，有一种吸引人的气质，就像是不可莫测的危险漩涡。 　　让他们既憧憬，又惶恐，同时还滋生出一丝想触碰又不敢触碰，更不能触碰的自卑。 　　如果说光明神是凛然而不可侵犯的，那么黑夜神，就是连多想几下，都是仿佛会让他们的灵魂颤栗不已的存在。 　　想到这，这些人不禁将垂放的双手狠狠攥紧成拳，直到太过用力，指甲都深陷进肉里，掐出一道刺目的血痕，这种真实无比的钝痛感才让他们得意清醒，将这些纷纷扰扰的阴暗心思摒去。 　　他们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今天的仪式上。 　　而光明神，也挥了下衣袖，将浮云作为缥缈的薄纱，围绕在了谢利尔和他的周围，将他与谢利尔的空间与其他人进行了划分似的隔绝。 　　对于光明神的行为，谢利尔并没有说什么。 　　同为神明，他很清楚自己的影响力。 　　他身上对于这些人的吸引力，或许并不关乎情爱，就是一种天然的牵扯。 　　就像阳光对于万物生灵具有亲和性，而黑夜自然也会对这些生灵有蛊惑感。 　　谢利尔端起手中的葡萄酒，用做工并不算精致的杯口轻轻碰了一下光明神的，“你也尝尝这酒。” 　　从他们坐下开始，他身旁这位神明，就未曾品尝过任何东西。 　　显而易见，虽然都是神明，光明神并没有口腹之欲。 　　而其实严格来讲，谢利尔和光明神是一样的。 　　但是因为谢利尔拥有前世的记忆，所以即使他不需要吃这些食物，他也会有想要动口品尝的欲望。 　　光明神看了一眼谢利尔，随即又低头看向被谢利尔碰过的杯子。 　　静默了两秒后，他还是将面前这杯葡萄酒端起来，放在嘴边喝了一口。 　　谢利尔问他：“味道怎样？” 　　“有些奇怪，”光明神回味着舌尖残留的味道：“不过不难喝。” 　　“那就多喝一点。”谢利尔单手托腮，微微歪头看着光明神，又用另一只拿着酒杯的手碰了碰他的杯壁。 　　做完这些，谢利尔就没再理会身旁的光明神，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即将进行宣誓的几对伴侣身上。 　　赛奥作为族长，她站在这几对伴侣的前方，为他们送去代表族长的祝福。 　　在赛奥和其他族人看来，今日这几对结为伴侣的新人，无疑是极其幸运的，他们的爱情，得到了光明神和黑夜神的见证。 　　即使黑夜神和光明神什么也不说，只是坐在云层环绕的中心，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结契。 　　往后，这几对伴侣都会无痛无灾，安康顺遂。 　　他们会活的很久，而他们结合之后所孕育的后代，也会平安无忧，甚至有可能觉醒强大而卓越的能力。 　　这就是被神明偏爱的力量。 　　至于赛奥自己，作为被黑夜神亲自赐名的人类，她的心里一直就有一种很强烈的自觉，她在获得神明赐福之力的同时，她的后代，也将和黑夜神拥有不一样的羁绊。 　　以赛奥之名。 　　赛奥嘴唇微抿，看向了黑夜神所在的方向。 　　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 　　永爱吾神。 　　末了，她才将权杖上的铜铃摇响，带着述说完彼此誓言的这几对伴侣，开启了对神明的颂赞。 　　等最后的仪式都结束之后，谢利尔这边，已经喝完了两杯葡萄酒。 　　葡萄酒的度数不高，谢利尔喝进肚，没有感到丝毫醉意。 　　不过他的眉宇之间，却有了几分微醺的懒意，面色也有些微微的发红。 　　他的坐姿并不端正，双腿随意交叠，将空掉的酒杯放下后，就顺势将身体微微侧靠着身旁的光明神。 　　俨然把对方当成了一个让自己更舒适的靠垫。 　　而相比起谢利尔的懒散，光明神坐姿端雅清正，就像是映着明月的高空，浸着沉静的冷寂。 　　在最后一个音符于风中落下之后，光明神伸出手，用手臂将谢利尔往自己身上拦，让对方顺势将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感受到肩上的重量，光明神拢着谢利尔身体的手紧了紧，垂下眸子，看向他。 　　“我们该回去了。”他对谢利尔说道。 　　“……唔……”谢利尔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慢吞吞地应了一声。 　　阳光穿过云层的缝隙，勾勒着谢利尔的侧颜，他的脸颊有些隐隐发红，埋在发丝间的耳根也同样如此。 　　光明神看了几秒，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谢利尔的耳垂。 　　他想，这个时候，如果谢利尔的耳朵上戴着那个红宝石吊坠，应该会更加好看。 　　像是知道光明神在想什么一样，谢利尔捏了捏光明神的下颔，低低地笑起来：“那你就再努力一点吧。” 　　光明神应了一声，语气听起来很淡，凝视着谢利尔的眼神却很认真。 　　末了，他牵着谢利尔的手站起来，就着周围云层作为浮空的车椅，在众人的跪拜中，离开了这片区域。 　　他并没有将谢利尔带回黑暗深渊，而是带着谢利尔这个黑夜神，来到了自己的光明神殿。 　　他根据谢利尔交给他的那本神历，按照里面的描述，将光明神殿建得很秀丽、巍峨和圣洁。 　　纯白的云梯层层往上，处处透着仙气莹莹的缥缈。 　　光明神牵着谢利尔的手，一路将他牵到了自己的寝殿。 　　谢利尔也没说话，直到走进寝殿之后，四处打量过之后，才点评了一句：“一比一还原。” 　　光明神给他倒了一杯纯净的甘露水。 　　谢利尔坐到石凳上，接过后只喝了一口就没再继续了。 　　喝过了葡萄酒，再喝这种甘露水时，自然就感觉有些索然无味了。 　　不过谢利尔并没有将这个精致的杯子放下，而是摩挲着映着红翎兰的杯壁，不急不慢的问：“为什么把我带到你这里。” 　　光明神在他身边坐下，一泓绿眸倒映着谢利尔的脸，他说道：“你教会了我拥抱，亲吻，现在还剩最后一项。” 第97章 　　说这话的时候，光明神的语气里并没有多少旖旎之色，自然的就像是在说今日的阳光很明媚般。 　　说完这话之后，他就没再开口，只是目光直直地看着谢利尔，像是在观察着谢利尔的神色反应，等待着谢利尔给出回复。 　　谢利尔有些想笑。 　　他侧过头看向右手边的光明神，目光落到对方专注的眼神上。 　　就对方这一副正色清冷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在讨论什么伟大的学术研究。 　　而不是在向他寻求亲近。 　　应该算是寻求吧。 　　或者更直白一点的说，是在向他发出邀请。 　　以一个学生对老师的角度。 　　也是以一个成熟男性对爱与欲产生探寻的角度。 　　在这些银发神祇身上，很好的诠释了什么叫做神明百无禁忌，并不存在羞耻心一说。 　　谢利尔将手中的杯子放下，一手撑着自己的下颔，另一只手顺势放在了这个由大理石砌成的桌面上，一边思索着，习惯性地有一下没一下地用食指在上面轻叩。 　　光明神见状，并没有在说话，只是就这么安静地坐在他的身边，听着谢利尔用食指在桌面叩出不规律的轻响。 　　他看起来似乎很沉静无争，然而垂放在身侧的手，随着谢利尔沉默的时间，也下意识收紧了几分。 　　显然，此刻这位银发神祇的心里并没有他表现得那般淡然。 　　他不仅很在意谢利尔的回答，甚至还为此产生了一种难得紧张的情绪。 　　他有些忐忑。 　　怕谢利尔会拒绝。 　　察觉到光明神的情绪，谢利尔停下了指尖的动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这一瞬，光明神的薄唇紧闭，坐姿都有些僵硬起来。 　　就像是在等待着一种宣判。 　　空气里，只剩下彼此轻浅的呼吸声。 　　这种沉静的氛围让光明神的眼睫动了动，他想做点什么，但很快又意识到，无论做什么，在当下，都似乎不太合适。 　　好在这种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 　　谢利尔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好呀。” 　　他说道：“我教你。”他的声音有些轻，透着几分撩人心魂的微微磁性，简单的三个字像是从舌尖缓缓滚过一般。 　　“那么现在就开始吧。”谢利尔笑起来，也没等光明神回答，就站起身，从原本的坐在石凳上的姿势，改为坐在了光明神面前的桌面上。 　　他的双腿自然地垂放在桌面的边缘，主动伸出手抚上了光明神的脸颊。 　　谢利尔很喜欢这样的角度，这能让在他垂下眼眸的时候，能自上而下的将光明神的表情看得清楚分明。 　　特别是当他的指尖将对方的下颔微微往上挑起的时候，对方的一切细微变化，在他的眼中都一览无遗。 　　谢利尔不否认这是自己骨子里的恶趣味，和喜欢占据主导的掌控欲。 　　而他面前的光明神，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并且选择了配合。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等待老师指令的乖巧学生。 　　当然，也只是看起来。 　　同为神明，他面前这青年不可能真正处于被动地位。 　　不过这样也好。 　　有来有往，才不会显得无趣。 　　谢利尔这么想着，摩挲着光明神的脸颊也故意用了几分力，直到把对方白皙的皮肤都弄得有些发红之后，他才满意的停下动作。 　　光明神抬眼，目光落到谢利尔身上。 　　下一秒，在银发神祇的视线下，谢利尔随手端起了身旁的那一杯只被他喝了一口的甘露水。 　　他先是仰头喝了一口，接着俯下身，捏着光明神的下颔，嘴对嘴，将唇中的甘露水一点点渡进了光明神的唇齿中。 　　这是两人的第二次亲吻。 　　比起上一次，这一次的吻，不再是有些轻佻和随意的，而是带着很明显的目的性。 　　由于不久前才喝了葡萄酒，谢利尔的唇齿里还残留着微涩的酒香。这淡淡的酒味让原本没有任何味道的甘露水，也多了几分莫名的甜。 　　因为有过了接吻的经验，所以光明神在谢利尔的舌尖掠过他上颚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勾缠了上去。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与谢利尔交换着彼此的呼吸，吞咽着已经变得湿热的甘露水。 　　然而明明涌进喉间的甘露水，是解渴的最佳良药，他的喉咙却产生了一种与清凉截然相反的灼烧感。 　　怦……怦……怦…… 　　银发神祇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这声音夹杂在他们接吻时发出的声音里，成了一道搅乱他内心平湖的浆，让他的胸腔里发出了一种非常奇异的震动。 　　他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银发神祇的眸子里倒映着近在咫尺的黑发青年，加深了这个吻，让这份亲近变得如同疾风骤雨一般浓烈。 　　感受到光明神的变化，谢利尔将脚放在了对方的腿上，不轻不重地踩了一下。 　　光明神的身体猛地一怔，心跳骤然加快。 　　也是这个瞬间。 　　谢利尔再一次掌握了主动权。 　　他退开唇，捏了捏光明神的耳垂，看向光明神的眼神里，含有几分怜爱意味。 　　“……妄图掌控老师的学生，可不是一个乖学生。” 　　谢利尔的声音透着很明显的低哑，因为要平复呼吸而微微喘着气，这也就使得他那本就异常撩人的嗓音，更添了几分糜艳的惑色。 　　他垂着视线，将手腕搭在了银发神祇的双肩上，薄玉般白皙的指尖，透着微微的粉，与光明神的银发交绰在一起，像是与初雪交融的花。 　　而光明神，则是抬着眼帘，望向谢利尔的视线，薄暗无比。 　　那本该宛如湖水一般澄澈的眸子，此刻正被某种阴影覆盖，显得有些凶，有隐隐的压迫感顺势而来。 　　他的目光停留在谢利尔被吻得红肿又湿润的双唇上，而后又缓缓往上，移向谢利尔的眼睛。 　　这双漂亮的狐狸眼，在平日的时候，就格外勾人，此时眼尾染上了几许微红的颜色后，更是充满了让人难以抗拒的蛊惑。 　　光明神觉得喉咙很紧。 　　他想吻这双眼睛， 　　这么想着，下一秒，他也做出了行动。 　　他直接站起身，用温热的掌心捧住了谢利尔的脸颊，低下头吻上了这秾艳的眼尾。 　　谢利尔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光明神研磨了几下，双唇下移，又吻了吻谢利尔鼻梁与眼角之间的那一颗小小的红痣。 　　他鼻息之间呼出来的气息，喷洒到谢利尔细腻的皮肤上，带来了一种有些湿漉漉的痒意。 　　作为学生，他将自己从谢利尔这里学到的知识运用得很好。他的手环住谢利尔的腰部，双唇再一次吻到了谢利尔的唇瓣上。 　　这个吻没有之前那般强势和霸道，反而有一种慢慢的、像流水一般缠绵的感觉。 　　像广袤无垠的海洋，温柔地扫荡着谢利尔唇中馥郁的香息。 　　他在以这种方式让谢利尔的心湖出现和他一样的波澜。 　　这无疑是一种成熟又体贴的挑逗。 　　谢利尔享受到了这份快乐。 　　不过因为他坐在石桌上，而对方站在他面前这样的姿势，所以双方的高度差，也就被拉得格外明显。 　　也正如此，对方身上落下的阴影，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 　　而就这一点而言，让谢利尔并不是很喜欢。 　　所以下一秒，谢利尔就将光明神推到了石凳上，让对方重新坐回到一开始的位置。 　　此时，谢利尔的唇已经变成了一种更醒目的绛红色，方才的一番角逐，也让他的黑发变得有些凌乱，衣衫上也起了褶皱。 　　谢利尔站起身，指尖轻轻挑起光明神同样显得有些散乱的银发，随即将它们全部拢到光明神的背后。 　　做完这些，他才再次坐下来。 　　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光滑平整的大理石桌面，而是一种柔软的、又绷紧的坐垫。 　　坐垫的主人呼吸一促，衣衫下遒劲有力的腰腹也在这一刹那收紧。 　　谢利尔的双手搭在光明神的肩上，低头将自己额头抵在光明神的额头上，让两人眉心上方的神明印记，毫无缝隙地贴在一起。 　　…… 　　混沌划分出黑夜。 　　黑夜说这世界上要有光。 　　于是混沌转生成了光明神。 　　光明因黑夜而生…… 　　他的一切悸动，一切炽热，一切情感，也都源于黑夜。 　　光明神将谢利尔抱得很紧，结实修长的手臂像不可撼动的壁垒，隐隐透出了几分圈禁之意。 　　他抬着头，目光深深地凝视着这个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要占据主导位的黑发青年。 　　他看着对方散着漆黑如墨的发。 　　看着对方半眯着泛出潋滟水色的眼，居高临下的与他对视。 　　看着对方微微张开的唇里吐露出因他的频率而生的呼吸，目光灼灼，悱恻幽然。 　　细密的汗水从光明神的额间浸出，将他原本柔顺的银发染上了湿意。 　　他紧锁着谢利尔的脸，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刀身锋利，散发着凛然的光，带着明显的攻击性，每一下，都以一种独属于神明的威势，向谢利尔彰显着自身的存在感，让谢利尔牢牢记住他。 　　黑夜吞噬光明。 　　光明也入侵黑夜。 　　光与暗，是两种相反的阶段…… 　　却也是相生相克，密不可分。 　　原本放在大理石桌面上的甘露水，已经落在了地上，印刻着红翎兰花纹的杯壁出现了一丝裂痕。 　　莹润透亮的甘露水从杯口流出，打湿在铺着地毯的地面上，留下了一片痕迹。 　　光明神殿外的阳光渐渐落下帷幕，云层的阶梯下，雾气往上弥漫，是黑夜在渐渐侵袭。 　　而这代表着，日落来临。 　　时间即将进入傍晚。 　　微风吹拂，将树叶吹出了沙沙的声响，带来了远方的青草的芬香、和红翎花的馥郁。 　　皎洁的月光浮上云层，为大地带来了一片银色的光辉。 　　繁星在天空闪烁，分秒的流逝，如跃动的星河。 　　地毯上的水渐渐蒸发…… 　　等到水痕完全干透后，黑夜与白昼又有了新一轮的交替…… 　　从日出，到日落。 　　从白天，到黑夜，周而复始。 　　唯有风中隐匿的低促呼吸，始终不变。 第98章 　　神历里。 　　一年分为四季，即春夏秋冬。 　　被光明神命名为兰欧大陆的领土里，时间由原本的初秋到深冬。 　　直到最后一场冬雪悄然落下之后，光明神殿内，光明与黑夜才真正分开。 　　谢利尔的眼睫上凝着细细点点的湿雾，眼尾很红，像盛开的红翎兰，秾艳欲滴。 　　在他的腰上，横着光明神修长结实的手臂，这手臂贴合着他的皮肤，带来了滚烫的热度。 　　光明神骨节分明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谢利尔散乱的黑发，那由他亲手编织出的骨辫，已经散成了一根根卷翘的蜿蜒，扫动在谢利尔白皙的背脊上。 　　谢利尔将下巴搭在光明神的肩上，平复着自身的呼吸，享受着这份余热褪去的倦懒。 　　他的耳边，萦绕着光明神的气息，这呼吸还很紊乱。 　　不过呼吸的主人有在克制。 　　谢利尔偏头看向承载着他重力的光明神。 　　对方眉心上方的金色星月印记，还散发着淡淡的浅金色光晕。 　　这光晕，将那额头上的汗水衬得格外明显。 　　谢利尔看到这些汗珠缓缓滚落，有些落在银发神祇的鼻梁，有些落在他的眼皮，将那与发色一般银白的睫毛都粘成了一簇，而后又慢慢往下滴落。 　　注意到谢利尔的视线，光明神也看向他。 　　只是那平日不染纤尘的绿眸，在此刻并不见多少清澈感。 　　就像是被污浊浸染的湖水，充斥着某种堕落的矛盾。 　　这种又禁欲又□□的眼神，让谢利尔看着看着，实在没忍住用指尖摩挲了一下。 　　谢利尔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光明神确实非常戳他的喜好。 　　光明神嘴唇抿了抿，下一秒，握住谢利尔的手，用牙齿咬了一下谢利尔的手腕，而后又用唇瓣在谢利尔的手背上轻轻磨蹭。 　　他的唇很热，和软，在谢利尔手背上研磨的感觉，一如不久前在他的其他地方吻过那样缱绻。 　　谢利尔任由光明神动作，直到后面感觉到对方又有了变化后，他才用已经沙哑的声线缓缓说了一句：“先到这里……” 　　光明神微微一顿，又吻了一下谢利尔的指尖，这才将谢利尔抱到了泉水里。 　　明明谢利尔才是老师，眼下，确实作为学生的光明神在照顾他。 　　谢利尔一点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 　　他坐在泉水里，懒洋洋地看着这清泉在光明神清洗的动作下，泛出一圈又一圈的波澜。 　　随后，光明神为穿戴整齐的谢利尔重新端来了一杯甘露水。 　　这一次，谢利尔没有再只喝一口，而是为了润喉，将整杯喝完。 　　末了，谢利尔将空掉的杯子交给光明神。 　　挥了挥手，离开了光明神的寝殿。 　　等谢利尔走出光明神殿后，一直等在外面的胖乌鸦迅速飞到谢利尔身边。 　　它圆溜溜的眼睛将谢利尔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最后发出了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感叹：“果然不愧是神明，这时间确实够久。” 　　谢利尔自然知道这胖乌鸦是在说什么，他伸出手不轻不重地弹了弹胖乌鸦的脑袋，“该回去了。” 　　胖乌鸦嗷了一声，随即飞到谢利尔的肩膀上，眼珠亮亮的，贼八卦的说：“光明神是不是闷骚型的？” 　　谢利尔闻言，又给了胖乌鸦一个脑瓜崩，好整以暇的说道：“你可以去问他。” 　　胖乌鸦用翅膀尖尖捂住额头，非常诚实的说：“我不敢。” 　　谢利尔笑了下：“走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光明神殿，隔着层层浮云，仿佛与神殿内的银发神明对视到了一起，“下次再来的话，应该能吃到甜品。” 　　这么说着，谢利尔运转神力，回到了黑暗深渊。 　　接下来的日子，谢利尔兴趣来了，就会去兰欧大陆、无妄虚密林或者深蓝之海闲逛。 　　当然，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大部分时候，他都会隐匿自己身上那属于神明的气息，化成一名非常普通的凡者，游走在人类、精灵又或者是人鱼之间。 　　不过，或许是因为前世就是人类，所以谢利尔出现在兰欧大陆的频率会多一些。 　　时间对于神明来说，不算什么。 　　对于生活在这三个板块上的生灵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会发生不同的变化。 　　这一日。 　　将最完美的甜品做出来的光明神，向谢利尔发出了邀请。 　　谢利尔带着胖乌鸦，再次踏足了光明神殿。 　　和他上一次离开时相比，神殿内并没有什么变化。 　　谢利尔十分自然地走到餐桌旁坐下，拿起一块放在碟子上的可丽饼，一点也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虽然在吃之前，谢利尔就知道这可丽饼的味道一定很好，但是此刻真正吃进嘴里之后，他才更加确定什么叫做美味至极。 　　谢利尔瞬间感动了，看向光明神的眼神里都带上了浓浓的欢喜。 　　光明神的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喜欢吗？” 　　谢利尔点头：“非常好吃。”他毫不吝啬的称赞。 　　从他来到这个世界成为黑夜神开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这种前世才能吃到的食物了。 　　虽然他在兰欧大陆、无妄虚密林或者深蓝之海闲逛的时候，也都尝过这类甜品，但那些人做出来的食物，到底是没有光明神做出来的这般好吃。 　　这么一想后，谢利尔又再一次说道：“我很喜欢。” 　　光明神闻言，眸中的笑意又浓厚了些，那清冷的眉宇之间，染上了几分温柔又宠溺的烟火，这一刻，他仿佛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创世之神，而是一个只因谢利尔的喜悦而喜悦的普通青年。 　　在谢利尔将可丽饼吃了快一半的时候，光明神又为他倒了一杯酒。 　　这酒的颜色很清淡，并不像葡萄酒那般红润。 　　但是酒香味很浓郁，看起来就很醇厚可口。 　　谢利尔端起酒杯，用鼻尖轻轻嗅了嗅味道：“是松子酒吗？” 　　光明神嗯了一声：“尝尝看。” 　　谢利尔喝了一口，眼睛顿时一亮：“好喝。” 　　光明神看着谢利尔这亮晶晶的眼神，唇角微扬，伸出手轻轻摩挲了一下谢利尔的眼尾：“你喜欢就好。” 　　谢利尔又点头：“喜欢，喜欢。” 　　他接连说了两次，足以可见此时的心情很好。 　　光明神也被谢利尔这份好心情感染，他眼眸微垂，眸中闪过一抹情绪，随即将那原本摩挲着谢利尔眼尾的手往外移到了谢利尔的耳垂。 　　这小巧精致的耳垂空荡荡的，虽然可爱如玉，但是还缺少了什么。 　　光明神缓缓说道：“还记得那个红宝石耳坠吗？” 　　谢利尔眉梢微扬，盯着光明神看了两秒后，并没有太过思考，就说道：“可以哦。” 　　似乎是没有想到谢利尔这么轻易就同意了，光明神指尖的动作微微顿了顿，绿眸看向谢利尔，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谢利尔对上他的视线。 　　“我现在确实为你产生了悸动。” 　　听到谢利尔这么回答，光明神的神色顿时有些复杂。 　　他很高兴，但是高兴之余，又有几分无奈。 　　银发神祇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所谓的悸动就是因为对我做的甜品满意？” 　　谢利尔眨了眨眼睛：“是呀，你抓住了我的胃，我没有理由不心动。” 　　光明神笑了，是有些生气的笑。 　　他俯下身，咬住了谢利尔的耳垂：“你是故意的。” 　　故意这么说，故意这么坦然。 　　谢利尔轻嘶了一下。 　　那被光明神咬住的耳垂有些敏感，泛出了几分轻微的痒意：“这是一个好的开端不是吗。” 　　光明神退开双唇，轻轻笑了下，贴着谢利尔的耳廓缓缓说：“你这么说，也对。” 　　话落之后，他直起身体，从衣袖里拿出了那一枚随身携带的红宝石耳坠，看着谢利尔道：“那我现在可以为你戴上了吗？” 　　谢利尔也很有耐心，他顺着光明神的话，再次说了一遍：“可以哦。” 　　末了，他就将发丝撩开，很配合的侧头，好方便光明神为他佩戴耳坠。 　　光明神摩挲了一下谢利尔的耳垂：“会有一些疼。” 　　谢利尔：“那你的动作就要快一点。” 　　光明神微微点头，下一秒，他动作利落干净的将耳坠上面的细细尖端，刺穿了谢利尔的耳垂，整个过程一秒不到。 　　针扎般的刺痛感，并不明显，对于作为神明的谢利尔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谢利尔抬手摸了一下这个吊坠，冰凉的触感，重量很轻。 　　光明神看着戴上耳坠的谢利尔，晨曦的光雾从青年的背后漫洒进来，有一缕落在那漆黑如墨的发丝上，还有几许在他秾丽的侧脸上晕染出一片细碎的光影。 　　红色的宝石闪动着耀眼的光泽，衬得青年的皮肤越发白皙细腻。 　　一眼看去，仿佛这样耀眼的宝石耳坠天生就是为青年而生。 　　光明神水绿的眸子里浮现出清幽潺潺的笑意，清冷的眉眼被一种柔情覆盖：“很好看。” 　　他问谢利尔：“你以后会一直带着它吗？” 　　谢利尔闻言，歪头想了想，回道：“应该会的吧。” 　　至少不会刻意去取下来。 　　虽然这个回答听起来有些模棱两可，但其实这已经算是一种承诺。 　　光明神的唇角轻轻扬了一下。 　　他垂眸凝视着谢利尔，随后十分自然的吻上了谢利尔戴着吊坠的耳根：“我很开心。”他说完，柔软温热的双唇慢慢移向了谢利尔的鼻尖。 　　一吻之后，又来到谢利尔的眉心，眼尾，还有眼角下方的小痣…… 　　就像是怎么也吻不够一般。 　　直到他的双唇快来到谢利尔的双唇时，谢利尔用指尖抵住了他的唇瓣，“我的松子酒还没有喝完。” 　　光明神极轻的笑了一下：“好。” 第99章 　　说完这句话之后，光明神就往后退了半步，将空间让了出来。 　　他坐回到之前的位置，和谢利尔一切喝起了松子酒。 　　这松子酒的度数要比葡萄酒的度数高很多，谢利尔喝了大半杯，虽然没有感到太明显的醉意，但是微醺的酒意还是在他的脸上显露了出来。 　　谢利尔的皮肤很白，细腻又光滑，像浸泡在凉水里的古玉，指尖摩挲时稍微用大力一点，就容易在上面留下痕迹。 　　也正是因为这样，一点点绯红浮在他脸上的时候，便也显得格外显眼。特别是那凝着几分水汽的眼尾，看起来就像是捣碎后的红翎兰花瓣，泠泠艳艳间，透着一种嫣红的蛊惑。 　　光明神看着谢利尔，眼神渐渐变得幽深。 　　相比起谢利尔，光明神喝起这松子酒来，没有一点上脸。 　　他的状态看起来始终清明端雅，像明月之风，冷峭嶙峋。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喝最普通不过的甘露水一般。 　　谢利尔看了他几眼，最后干脆放下酒杯，单手撑着下颔，看着光明神喝松子酒。 　　注意到谢利尔的眼神，光明神也放下酒杯，抬眸对上谢利尔的视线：“不想喝了吗？” 　　谢利尔道：“不喝了。” 　　光明神点点头，随即拿过谢利尔面前的酒杯，微微仰头，饮下了谢利尔那未喝完的松子酒。 　　光明神殿内的阳光是最为柔和的，温暖不灼人，周围有徐徐的风，和淡淡的花香。 　　谢利尔半眯起眼，很享受此刻这种晨光、水汽和微风交织在一起的宁和氛围。 　　虽然他很喜欢热闹，但是偶然也会很乐意待在这种安静的环境里。 　　光明神盯着谢利尔微眯的眸子看了两秒，想到了什么后，开口问道：“这些日子你经常去下界玩？” 　　虽然是这么问着，但其实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光明神了解得很清楚。 　　神无所不能。 　　神也无所不知。 　　只要是神想知道的事，这世上，就不存在被隐藏的秘密。 　　“是哦。”谢利尔语气轻快的回道。 　　话落之后，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忽然极轻地叹了口气，颇有些遗憾的说道：“还是发展得太慢，要真正热闹起来，应该还需要很久。” 　　谢利尔不止一次想过，要不要先沉睡一段时间，等这个世界彻底发展成熟的时候，再创一个全新的马甲，给自己套一个有趣的身份，然后挑个时间到下界那三个区域好好玩玩，让自己过的日子显得不那么无聊。 　　这么想着，谢利尔也把心里的想法简短的说了出来。 　　光明神闻言，眼眸中浮现出一抹若有所思。 　　过了几秒，他看着谢利尔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谢利尔挑了挑眉，对此不置可否。 　　虽然谢利尔其实想说自己不需要光明神跟在身边，但是对上对方这异常认真且执拗的眼神，他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光明神注意到谢利尔这短暂而微妙的停顿，薄唇轻抿了一下，浓长的睫毛往下垂着，隐隐遮住了绿眸深处的一丝情绪。 　　他将桌上的一叠曲奇饼轻轻推到谢利尔面前，“再尝尝这个。”他这么说着，算是揭过了方才的话题。 　　对于送到自己面前的美味甜点，谢利尔向来不会拒绝。 　　之前他吃过了可丽饼，喝过了松子酒，这个曲奇饼却还没有品尝。 　　谢利尔拿起其中一块吃起来。 　　味道很爽脆又香糯，口感极佳。 　　吃完一块后，谢利尔感觉到有零碎的曲奇饼粉屑残留到自己的唇瓣上，他伸出舌尖正准备将这点点饼屑舔进嘴里，光明神指尖的动作就比他更快一步的……触碰到了他的唇瓣。 　　对方的意图很明显。 　　就是想用手指帮他抹去唇上的残留。 　　也正是因为这个动作，谢利尔的舌尖，没有舔到自己的唇瓣，而是正好舔到了光明神的指尖。 　　莹润湿热的舌尖泛着殷红的色泽，滑过光明神指尖皮肤的这一刹那间，一种酥麻的痒意像过电一般，顺着光明神的手指一路上窜到他的喉咙，然后如决堤的洪水，直直涌上他的脑海。 　　光明神的眼神暗了暗。 　　他并没有收回手，而是在谢利尔收回舌尖的时候，顺势擦起了谢利尔唇瓣上残留的饼屑。 　　他的动作很缓慢，谢利尔的双唇又太软，尽管他并没有用多少力道，擦完之后，谢利尔的双唇看起来也比之刚才，明显更红润了些，看起来也更饱满。 　　就像是被吻过了一样。 　　光明神收回手，视线却还停留在谢利尔的脸上。 　　而他擦过谢利尔唇瓣的那只手，拇指与食指轻捻了一下，像是在回顾着摩挲着谢利尔唇瓣时的感觉。 　　或许是他周身的气质太过禁欲出尘，所以即使是做着这种暧昧又缱绻的动作，他看起来也自有一种风光霁月的圣洁。 　　谢利尔很喜欢他这一点。 　　这也让他想到上一次的那场名为“教导”的亲密相拥。 　　那个时候，他坐在对方的腿上。 　　这位代表着光明的神，自下而上地凝视着他。 　　汗水从对方的额头上滴落，滚烫的热度让那眉心上方的星月印记散发出极淡的金色光泽。 　　像是在告诉着谢利尔。 　　他这个黑夜神正在浸染着光明。 　　对方并没有什么话，薄薄的唇紧闭着，下颔线在动作间绷得很紧，像一条利落硬朗的线。 　　不过出剑的力道很猛，节奏很快，每一下都很深，埋在银发下的耳根泛着微微的红，看向他的眼神，却很亮很亮，完完全全将他的模样倒映在了那双水绿色的眸子里。 　　谢利尔知道对方一直在观察他。 　　观察他的表情，观察他的状态，观察他什么样的力道和着力点，更能让他露出不一样的表情。 　　谢利尔对此到不觉得冒犯。 　　毕竟对方这种求学似的逡巡和攻势，确实让作为老师的他感到了快乐。 　　而眼下，对方看向他的眼神就和那个时候很像。 　　谢利尔笑了起来，对这位银发神祗说道：“过来。” 　　光明神眼睫动了动，站起身，走到了谢利尔身边。 　　谢利尔抬头朝他伸出双手。 　　无需再说什么，光明神俯下身，十分自然的将谢利尔抱了起来。 　　谢利尔身形颀长，个子很出挑，光明神将他抱起来的时候，却很稳，走动之间，步履始终轻盈。 　　谢利尔将手臂环在光明神的脖颈上，下颔搭在他的肩侧，偏头朝里，看着光明神的侧脸。 　　他的五官很俊挺，不笑的时候，眉宇之间透着一种不可亵渎的冷感。 　　谢利尔看了两秒，将唇凑近，咬了一下银发神祗的耳根。 　　光明神微微一顿，抱住谢利尔的力道收紧了几分。 　　谢利尔将脸埋在他的颈侧，低低地笑起来，故意任由自己鼻息之间喷洒出来的热气，缓缓萦绕到对方的颈部皮肤上，带来了一阵如丝网缠绕的痒意。 　　知道这是谢利尔的恶趣味，光明神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几十秒之后，光明神将谢利尔带到了一处花园。 　　花园并不算多大，但是色彩明丽。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大片明媚娇艳的红翎兰。 　　而在这一大片红花中，谢利尔在一个由冰块封存的水晶花瓶上，看到了那一朵他送给彼时还是少年神明的红翎花。 　　穿过这片红色花海，谢利尔看到了许许多多的雕像。 　　这些雕像有大有小。 　　有些站着，有些坐着，姿势万千。 　　谢利尔点评了一句：“雕刻的不错。” 　　把他的形态雕刻的入木三分。 　　光明神看了一眼这些雕像，随即又看向谢利尔，淡然沉静的说：“死物不及你分毫。” 　　神明并不会刻意去说情话。 　　然而这样如实的言语陈述，比用华丽的词藻堆叠的夸赞，听起来更为动人。 　　至少谢利尔现在听到耳里，有被这个回答愉悦到。 　　在走过这些雕像后，光明神将谢利尔带到了一处清泉旁。 　　谢利尔看了看这四周的布局，和他在黑暗深渊里的几乎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无论是泉水的形状，大理石的拖台，又或者是不远处的石凳石桌和秋千，都分毫不差。 　　谢利尔漂亮的狐狸眼微微上扬：“想让我把这里当成第二个休息地？” 　　光明神嗯了一声。 　　谢利尔从光明神身上下来，坐到了那微微晃荡的藤蔓秋千上：“没有床。” 　　光明神闻言走到泉水边，低念了一串神语，下一秒，一束耀眼的金色光芒从他的指尖流泻而出。 　　这光芒散发着温暖的热度，像阳光，又比阳光更醇厚深邃。 　　很快，这耀眼夺目的光芒照射到泛着涟漪的泉水上。 　　光明神手腕微转，光芒便携卷着清泉飞出，而后再旁边凝聚成了一张透明的、像果冻一般的水床。 　　光明神这番操作，在谢利尔的预料之外，又在猜测之中。 　　他当即就从秋千上起身，走向了这一张印着星月纹路的水床。 　　他走近后，伸手摸了摸，看起来湿漉漉的，但是接触到床面的时候，指腹并没有打湿。 　　手感凉凉的，有些软，摸起来确实很像果冻。 　　谢利尔觉得很有意思，又指尖戳了戳。 　　这床十分软弹呀。 　　谢利尔眼神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他率先坐下来，然后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来。” 　　等光明神按照他所言走过来坐下的之后，谢利尔一个翻身，坐到了光明神的腿上。 　　而光明神也顺势搂住了谢利尔的腰部。 　　谢利尔亲了一下光明神的眉心，然后在他的耳畔说：“蓄谋已久了吧。” 　　“……嗯……”银发神祗收紧了手臂，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喟叹。 　　光明对黑夜的渴望，昭然若揭。 第100章 　　花园的最上方，是由紫藤编织的穹顶。 　　光晕能穿过树叶的缝隙，往下洒出细碎又斑斑的剪影。 　　而这些剪影在零星点点间，又折射到谢利尔和光明神的身上。 　　面对银发神祗的诚实，谢利尔回以淡淡的低笑。 　　他原本贴在对方耳廓的唇缓缓移动，微凉的鼻尖轻触着光明神肩颈间温热的皮肤，激起银发神祗产生了一小片细微的颤栗。 　　松子酒的味道从谢利尔的唇齿间流转而出，穿过狭窄旖旎的空气，涌进了光明神的鼻尖。 　　光明神的喉结滚动，手臂的肌肉在这一刹那绷紧。 　　他抬起头，将脸贴近了谢利尔的心脏处，听着谢利尔的心跳声，用敏锐的感知力捕捉着谢利尔身上每一份隐秘的心绪变化。 　　谢利尔伸出手，手心穿过光明神的银发，如玉的指尖勾缠着着柔顺的发丝，轻轻缓缓的摩挲了几下。 　　而后，谢利尔泛着些许凉意的指尖住了光明神利落分明的下颔，紧接着，他就像不久前光明神用指尖触摸他的唇瓣一样，也用手指摩挲着光明神的双唇。 　　不过比起光明神对他的温柔，谢利尔的动作并不算轻。 　　他研磨了几下，就探进了光明神的唇缝。 　　光明神身体一顿，眼里闪过了一点什么，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 　　对于谢利尔的行为，他并没有推拒，而是就这么顺着谢利尔手中的力道，张开了唇，以方便谢利尔的指尖能更好的在他的口腔里逡巡。 　　谢利尔眼眸微挑，如仲夏夜苍穹般的眼眸里，浮现出几分玩味，几分不加掩藏的恶趣味。 　　然而那过分昳丽秾艳的容貌，让他无论做起多么恶劣的事情来，都自有一种让人心魂微荡的动容。 　　在他的指甲刮到光明神上颚的时候，银发神祗微微颤了颤，水绿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谢利尔，瞳孔深处有一抹尚在压抑的暗流，又晦涩、又炽热。 　　谢利尔双唇微抿，这一瞬间，明明是他在逗弄这位神明，他却感觉到一种正被对方的眼睛，一点点无声吞噬的错觉。 　　谢利尔为这个想法笑了一下。 　　心脏跳动的频率也明显加快了一些。 　　他得承认，他喜欢这种势均力敌的感觉，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在逐渐变得兴奋。 　　这么想着，谢利尔抽回手，捧住银发神祗的脸，然后直接吻了上去。 　　而这个由谢利尔主动开启的吻，就像是一滴清水落进了油锅里，炸开了沸腾的热点，让接下来的一切变得顺理成章。 　　明明这只是第二次，对于光明神来说，却已经完全褪去了青涩，变得熟练无比。 　　他知道什么样的攻势能让谢利尔露出更秾丽的表情。 　　出鞘过的利剑，在光明神的掌握下，每一个力度都十分精准，分毫不差的刺中目标。 　　让人无处可逃，无处躲避。 　　他的眼神很明亮，又很深邃。 　　这个时候，独属于创世神的强势和压迫感一览无遗。 　　花园外，有杜鹃和灰雀的鸣叫，在这些声音之中，隐隐夹着几声胖乌鸦的哑哑哑声响。 　　也是在谢利尔的这个分神的空挡，一阵天旋地转。 　　谢利尔的下方是微凉的、有些柔软的“水面”，他抬起湿漉的眼帘，视线越过光明神银白的发丝，看到了上方的紫藤穹顶。 　　浮云飘动，阳光柔和，谢利尔下意识眯了眯眼。 　　有那么一刹那间，这落下的光晕仿佛和光明神的银发融到了一起，组成了一种很漂亮的天光之色。 　　谢利尔的手放在光明神的后背，十分清晰而深刻的感受到银发神祗在行动间，绷紧的肌肉。 　　对方矫健的身躯充满着一种成熟而具有韵味的力量。 　　谢利尔听到了他咚咚咚的心跳声，这如鼓般的声音混杂着他们彼此的喘沉之声，顺着湿热的空气穿透谢利尔的耳膜，又像流动的水，缓缓淌进了他的四肢百骸。 　　光明神深深地凝视着谢利尔，心底的满足感，让他想要眼底的这个黑发青年揉进血肉里。 　　他为黑夜而生。 　　他与黑夜不可分。 　　“……谢利尔……” 　　光明神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深深的低语。 　　他念着黑夜、念着谢利尔的名字。 　　原本清冷的声线，早已经变得低沉又沙哑。 　　紫藤的穹顶上，穿过树叶的斑驳光晕，在时间流逝中，开始慢慢变淡，慢慢变稀薄。 　　杜鹃和灰雀的鸟鸣声，一波之后，又是一波。 　　此起彼伏的鸣唱声里，仿佛成了一首黑夜与光明的乐章。 　　是欢快的旋律，是缠绵的旋律，是绵绵延长的旋律。 　　……伟大而仁慈的光明神，以神明之力创造这人世间…… 　　他带来了鲜花，山川，河流，和海洋…… 　　……神秘而美丽的黑夜神，以智慧撰写秩序与规则…… 　　他带来了文明，进步，与发展…… 　　崇高的光明爱着崇高的黑夜， 　　崇高的光明，与崇高的黑夜亲密相拥。 　　黑夜的名字，是谢利尔。 　　而光明的名字，是谢利尔眼中看到的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穹顶上方的光景，从阳光明媚，到日落西沉。 　　一晚夜色，明月皎洁之后，光亮又再次浮现。 　　黑夜与白昼，仿佛永不停歇。 　　花园内的红翎兰灼灼盛开，清泉里的水流波澜荡荡。 　　藤蔓秋千在微风中轻轻摇动。 　　过了许久许久，谢利尔冷白修长的手探出了床沿，他圆润细腻的指尖泛着淡淡的红，指尖微微蜷缩了几下之后，光明神将他抱到了泉水里。 　　谢利尔背靠着泉水边缘的白色大理石，微微仰着头，任由温热的泉水浸润自身的皮肤，洗去那细微的汗。 　　他的眉宇间透着几分倦意的慵懒，手腕关节凸起的地方有些并不明显的淤青。 　　那一头如墨的黑发湿淋淋地披散着，像夜晚下过一场滂沱大雨的星河，水流缓缓趟过，如星河跃迁。 　　银发神祗在他的身边，伸手将他黏在耳边的发丝撩到耳后，又摸了摸那红宝石吊坠。 　　动作亲昵而自然，像是已经做过了几百次一样。 　　而事实，这次数也确实差不多。 　　只不过区别是…… 　　在那个过程里，银发神祗在进攻中，都是用的唇去亲吻。 　　谢利尔将光明神的手扶开，懒洋洋地说了声：“想抽烟草。” 　　光明神应了一声，离开泉水穿起衣衫，很快就消失在了原地。 　　没过多久，光明神走了进来，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根长长细细的烟斗。 　　烟斗上放着裹好的烟草。 　　这时，谢利尔已经将衣衫穿好，坐到了秋千上。 　　相比起光明神不见丝毫褶皱的衣着，他谢利尔的衣服穿得有些松散又随意，领口敞开，露出里面白皙精致的锁骨，周围的皮肤上，还留着深浅不一的红痕。 　　谢利尔最为黑夜神，也唯有光明神能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 　　当然，如果想让这些痕迹消失，谢利尔其实也可以用本源神力去覆盖或者抹除。 　　但是他并没有那么做。 　　因为没有可以去用神力的必要。 　　毕竟即使不去管它们，在时间的流失下，痕迹也会慢慢消除。 　　而时间对于神明来说，从来都不算什么。 　　谢利尔从光明神的手中接过烟斗，光明神为他将星火引燃。 　　袅袅的白烟从烟斗前端的烟草上飘散而出，光明神站在谢利尔面前，视线穿过这弥漫的薄雾，看向谢利尔舒展放松的眉眼。 　　浓长的睫毛在他的绿眸上落下一层阴影，他看着谢利尔，眼中闪过一抹思索。 　　静默了片刻后，他蹲下身，将双手放在谢利尔的腿侧，“你打算什么时候以新身份到下界玩？” 　　谢利尔想了一下，说出了一个时间。 　　光明神微微点了点头，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就没有了下文。 　　随后，他执起谢利尔的另一只空闲的手，在谢利尔的手背吻了一下，这才站起身走到谢利尔的斜侧方，开始为谢利尔荡着秋千。 　　将烟斗上的烟草抽完之后，谢利尔离开了花园，从光明神殿回到了黑暗深渊。 　　而光明神站在秋千旁边，看着谢利尔离开的方向，心里也有了一个明确的思量。 　　虽然并不想承认，但是光明神能感觉到，谢利尔对他是喜欢的，然而心底的那份在意还不够深。 　　他渴望得到对方更多的回应，希望对方能更在意他，更在意他。 　　至少要在对方心中的留下更多的痕迹。 　　能在对方想起他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更多的画面，形成更多与他相关的回忆。 　　光明神想到对方说的那个日期。 　　或许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契机。 　　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才创造出属于他和谢利尔的故事。 　　想不到，银发神祗看了一眼黑暗深渊的方向，一泓绿眸静然似水，熠熠生辉。 　　另一边。 　　回到黑暗深渊的谢利尔，发现本不该被其他生灵踏足的区域，竖起了一座他的雕塑。 　　雕塑下，赛奥和她的继承者们正在叩首跪拜，以信徒之名为谢利尔这个黑夜神颂赞。 　　谢利尔并没有现身，只是站在云层上端，静静地注视着。 　　时光让赛奥的面容更加明艳夺目，她的眼睛里有对统领族人、引领发展的野心，头上那一枚由谢利尔亲手赐予的权利皇冠，散发着耀眼的色泽。 　　谢利尔从王冠上，看到了这段时间以来，这位信徒的变化。 　　对方建立了王国，设立了朝臣内阁，设立了教堂和学院，成为了一方统治者。 　　在对方的眉心处，谢利尔看到了某种与他相关的因果。 　　也是这个时候，谢利尔决定好了自己的新马甲身份。 第101章 　　谢利尔虽然算不上是一个绝对的行动派，但是在做事的效率上并不拖沓。 　　他从赛奥的身上看到了一些与他自身相关的未来走向，新马甲的身份也理所当然的确定下来。 　　胖乌鸦站在他的肩膀上，看了一眼赛奥离开的方向，又歪着脑袋看向若有所思的谢利尔，非常真诚的发问：“新马甲真的已经确定好了吗？” 　　谢利尔嗯了一声，说出了两个字：“魔镜。” 　　在谢利尔前世的记忆里，童话中的魔镜是无所不知的存在。 　　而赛奥的后代会成为王后，权势滔天的邪恶王后喜欢问魔镜这世界上谁才是最美的存在，这样的发展不是很有意思吗。 　　谢利尔将这话说了出来。 　　胖乌鸦点点头：“是挺有意思，那我呢？”它用羽毛尖尖指了指自己，圆溜溜的黑眼珠眨巴眨巴的转动着，十分期待的问：“我的新身份是什么？” 　　谢利尔想了一下，说道：“系统。” 　　给出这个身份，倒不是因为谢利尔心血来潮。 　　他有自己的思量。 　　为了让自己在顶着新马甲身份的时候，能得到全新的体验，不受作为神明记忆的影响，谢利尔准备将自己作为黑夜神的这一层身份暂时封存。 　　不过谢利尔又不喜欢让自己完全没有记忆。 　　那样的话，会太过被动。 　　他是乐子人，是很喜欢玩，喜欢看热闹没错，但是谢利尔没有把自己也玩进去的打算。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都习惯于掌控全局。 　　作为比光明神更显诞生的黑夜神，这个异世的一切规则秩序都是由谢利尔撰写的、制定的。 　　他甚至比创造了万物生灵的光明神更了解这世间的所有。 　　无论是一风一叶，还是一草一木，只要是他想知道的，就不存在秘密可言。 　　也正是这个原因，谢利尔才决定将自身的知识、阅历、经验以魔镜作为承接这份庞大数据的载体，将脑海里知晓的关于这个世上的一切都灌输在其中。 　　这样一来，不仅魔镜的全知能力更合理化了。 　　也能让之后披着新马甲的自己，在任何情况下，都因为无所不知这一点，而始终游刃有余，处于主导地位。 　　当然，这一切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保留前世的记忆。 　　谢利尔都想好了。 　　来自异界的幸运青年，被系统选中，非常幸运的获得了一次重生的机会，转生成为知晓这世间一切事的黑暗魔镜。 　　没有谁比谢利尔更了解自己，他也很清楚骤时穿成“魔镜”的自己，绝对利用全知的能力，一边在异世界看乐子，一边履行魔镜的职能，不断扩大自身的影响力，利用“全知”掌握“全能”，最后登顶成神。 　　至于胖乌鸦，就作为一个能在这个过程里陪他唠唠嗑，捧捧哏的吉祥物就好。 　　谢利尔将未来走向规划得很明确。 　　而为了保证一切都万无一失，又或者说是…… 　　给他、也给光明神一个能够产生更多交集、创造更多回忆的机会，谢利尔又特意在魔镜这个承接他知识的庞大数据里，埋下了一条光明神的血液可以加快成神进度的信息。 　　他很确定光明神会在他封闭作为黑夜神的记忆后，做些相应的行动。 　　十有八九会以化身的形式出现。 　　谢利尔他自身是由混沌划分，而光明神又是由混沌转生。 　　所以从某种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和光明神的本源神力是一脉的。 　　也正是如此，光明的力量能帮助他提升。 　　当然，这并非是强制性的。 　　无论到时候披着新马甲的他，会不会利用那一条血液信息与光明神产生新的交集，都不影响他最终成神。 　　硬要对比的话，不过也就是成神时间早晚的问题。 　　而无论是早，还是晚，突破魔镜职能，成为神明的那一刻，封存在他脑海里的、关于黑夜神的记忆都会被揭开。 　　最终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 　　为这一次的新马甲旅途画上一个终点。 　　这么想之后，谢利尔最后看了一眼赛奥离开的方向，随即带着胖乌鸦回到了黑暗深渊的浮空石上方。 　　他走到最中间的清泉边缘。 　　闭上眼睛，低念起了属于黑夜神的神语。 　　而随着他嘴唇的翕动，古老的神语化成了黑色的字符，漂浮在了谢利尔的周身，像齿轮一样缓缓转动着。 　　等谢利尔再次睁开眼眸时，他头发开始变短，原本用天鹅绒丝带编织成的股辫也变成了半扎的样式，而他的身形，也有了相应的变化，变得相对纤细和单薄了些。 　　与此同时，他那原本如黑曜石般的深邃眸子，也渐渐变成了一种鎏金一样的颜色。 　　紧接着，谢利尔手腕微动，下一秒，围绕在他周身的黑色字符，就像流星掠过，以极快的速度尽数涌向泉水。 　　像是一滴滴墨水落进了清水中。 　　不过短短几秒的时间，就让那原本清澈的泉水，变成了最纯粹幽暗的深黑。 　　谢利尔盯着这黑色的水流看了几秒，随即慢慢走下了这个水池。 　　而等这些黑水完全接触到谢利尔的皮肤之后，谢利尔那如雪一般白皙细腻的肌肤上，也浮现出了繁复精致的黑色图腾。 　　这些图腾，就像是代表着黑夜神的记忆被封存的刺青。 　　神秘、晦涩，如同一道被层层覆盖的禁制。 　　它们附着在谢利尔的皮肤上，与谢利尔秾艳昳丽的五官相互辉映，形成了一种诡谲又妖冶的吸引力，一眼看去，像是勾人堕落的深渊，让人不自觉的想要靠近，再靠近。 　　明知有危险，也不愿停下脚步。 　　胖乌鸦在一旁看直了眼睛，目光落到谢利尔那蔓延至手指、脖颈、和手腕处的黑色刺青，语气喃喃：“谢利尔你也太酷了吧！” 　　谢利尔笑了一下，在胖乌鸦的脑袋上弹了一个脑瓜崩：“好了，差不多到时间了。” 　　胖乌鸦嗷了一声，欢快又期待的说：“我知道啦知道啦！” 　　话落之后，它非常迅速的飞到了泉水的拖台上。 　　谢利尔将藤蔓秋千变成了一面落地镜，而后又看向拖台上的胖乌鸦。 　　他在胖乌鸦的头部轻轻摸了一下，让自身的本源神力弥漫进胖乌鸦的意识里。 　　看着眼皮耷拉、眼珠开始渐渐变得涣散的胖乌鸦，谢利尔唇角微扬，缓缓说道：“睡吧，再醒来的时候，你就是系统了。” 　　在谢利尔说完最后这一句话的时候，胖乌鸦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 　　而谢利尔，最后扫了一眼四周，将自身作为黑夜神的这一部分记忆暂时封存后，闭上眼睛，将身体完全没进了泉水里。 　　等时间一到，泉水会变成一张床，谢利尔会以新身份在床上苏醒。 　　而浮空石上方的这片休息地，将成为魔镜的镜中空间。 　　它会以一枚小镜子的外形，掉落在兰欧大陆的某一处。 　　或许是被什么都不懂的懵懂小孩捡到，又或许是被精于算计的云游商人捡到…… 　　总之他会在那个时候，在这个世界已经发展的足够成熟的时候，开启一轮崭新的异界之旅。 　　至于为什么初始地是在兰欧大陆，谢利尔觉得自己上辈子毕竟是人类，相比起无妄虚密林和深蓝之海这两个地方，自然是作为人类栖息地的兰欧大陆最为合适…… 　　另一边。 　　光明神殿内。 　　银发神祗似有所感般，看向了黑暗深渊的方向。 　　他坐在云梯上的王座之上，纯白的法袍在微风中轻轻摆动，他银白的发像缓缓流动的水，圣洁的光晕洒在上面，带来了一种柔和的浮光。 　　他是仁慈而怜悯的神。 　　时间充满了对他的赞歌。 　　然而此刻，这位伟大的创世神，却将下界信徒们的祷告声和祈福声屏蔽在外。 　　他薄唇紧闭，手中拿着一杯松子酒，泛着涟漪的松子酒液里，倒映出他冷俊的面容。 　　“……谢利尔……” 　　“……魔镜吗……” 　　银发神祗缓缓低念着，那双透着几分冷感的眸子里，有一抹极其晦涩的情绪闪过。 　　片刻后，他喝了一口杯中的松子酒，浓烈醇香的酒味顺着他的舌尖弥漫进他的味蕾。 　　他并不喜欢喝这些。 　　但是这个酒，让他回顾起了与黑夜神亲吻时，那唇齿间残留的香息。 　　光明神垂眸低首，轻轻晃动了一下杯中的松子酒，看着这酒液泛出一圈又一圈细小的波澜。 　　清冷浓烈的味道。 　　像是他在想起谢利尔时，内心深处那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的心湖。 　　光明神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喟叹，他将松子酒放在一旁，目光穿过飘动的浮云，看向了处黑暗深渊外，被划分成三个区域的下界。 　　兰欧大陆、无妄虚密林，深蓝之海…… 　　光明神的眼睫动了动，既然如此，就将灵魂分成三份，再以化身的形式，分别投身到这三处地方。 　　人类、精灵、人鱼…… 　　既然谢利尔喜欢玩，喜欢有趣的事物，那就让对方认识不存形态的他。 　　三个化身，一个代表绝对的武力，一个代表绝对的亲和，一个代表绝对的权势。 　　善、恶、中立…… 　　希望他的老师，他的黑夜神，能玩得愉快。 　　而他的本体，会选择沉睡，对谢利尔的情感，也会暂时封存，直到那三个灵魂化身的记忆回归他的本体时，才会得到解除。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做。 　　大概是他也想看看，灵魂被分割出去、又封存对黑夜神感情的自己，在从沉睡中苏醒之后，与已经找回记忆的谢利尔之间，又会发展出怎样的故事。 第102章 　　黑暗深渊内。 　　高耸壮观的大理石雕像下，坐在第一层台阶处的谢利尔，将神历的最后一页阅览完。 　　写满字迹的层层扉页被合上，写着金色大字的黑色封面再一次出现在谢利尔的视线中。 　　谢利尔手腕一动，指尖在神历上点了一下。 　　下一瞬，这本书就散成浅金色的碎光，最后消失在微风中。 　　谢利尔闭上眼，开始将脑海里的信息，吸收、整合、归纳。 　　而在此期间，银发神祗什么话也没说，就这么站在原处，用沉然冷感的眼神，静静地看着谢利尔。 　　他的眼神很专注，周身的气息是一种微微晦涩、又微微复杂的冷寂。 　　对于光明神而言，因为三个灵魂化身的记忆还没有回归他这个本体，而他对谢利尔的那份情感还处在封存中，所以面前这个记忆融合的黑夜神，让他感到熟悉又陌生。 　　这种感觉很复杂。 　　他像是一个见证了一切的旁观者。 　　又像是经历了每一个细节的当事人。 　　他的目光落到黑发青年秾艳的面容上。 　　对方的五官，每一帧每一寸于他而言，都像是深深刻在骨髓里一样，清晰分明，不可磨灭。 　　他的脑海里拥有着世界之初，光明神和黑夜神之间的记忆。 　　从他还是光之神的时候，作为黑夜神的谢利尔，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去了解神历中记载的事物，去创造山川河流，去创造万物生灵。 　　他记得那个山峰之上，黑夜神用本源神力幻化出的第一朵红翎兰。 　　也记得在浮空石上的泉水边，与对方的第一唇齿勾缠。 　　更记得在他的光明神殿里，在那个开满红花的花园里，在那个藤蔓的编织的穹顶之下，与对方的身体相拥。 　　这些种种，一幕幕，他都记得清楚。 　　与此同时，他也知晓着魔镜谢利尔与他的三个灵魂化身相处的点滴。 　　从卡尔德拉小镇的那场大雪开始，代表着武力的恶阵营化身，踩着霜雪从那个富商手中接过了魔镜。 　　而后在无妄虚密林的松林里，第二个化身，与他这个本体最接近的善阵营化身，见到了从魔镜里出来的黑发青年。 　　那之后，又到了精灵国，第三个化身在王城的晚宴中与黑发青年相见。 　　三个化身，都是他，也可以说不是他。 　　他一面理智的看待这一切因果，一面又感性的为谢利尔产生了相应的心绪变化。 　　银发神祗再一次感觉到了矛盾。 　　眼下，他的情感虽然是被封存的，却无法将情绪从中彻底抽离。 　　甚至在想到谢利尔和自己那三个化身曾经的某些相处时，有那么一刹那间，还产生了一种微微的不悦。 　　这种不悦，夹着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闷堵，让他的胸口有些发酸。 　　他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这在说明，即使对谢利尔的那份情感被封存，他依旧对这个存在而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在意。 　　这就像是一场感性和理性的博弈。 　　而即使是无所不明的创世神，也无法对这场博弈给出一个最公平的裁决。 　　想到这，银发神祗垂下眸子，将虹膜深处的情绪隐藏在睫毛落下的阴影中。 　　等谢利尔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面色冷淡沉静的光明神，以一种无波无澜的眼神注视着他。 　　对方站在那里，亭亭直立，白色绣金的星月法袍勾勒着挺阔颀长的身形，银色的发丝柔顺的垂在身后，像落了一地碎光的霜雪。 　　这时，同样融合记忆的胖乌鸦飞到了谢利尔肩膀上，带着几分惊叹的说：“谢利尔，原来你一直都是神呀。” 　　而它也不是系统，而是的的确确的乌鸦。 　　只不过是这个世界上最初的、最古老的乌鸦始祖。 　　胖乌鸦高兴了，也不等谢利尔回答，就自顾自的说道：“原来我胖小黑的逼格这么高呀。” 　　它的语气里流露着明显的愉悦和得意，骄傲极了：“谢利尔牛逼，胖乌鸦牛逼！” 　　谢利尔被胖乌鸦这自卖自夸的样子逗乐了，注意力从光明神的身上收回。 　　他伸出手，摸了摸胖乌鸦的脑袋，顺势说道：“你最牛。” 　　胖乌鸦哎嘿一声，快乐地拍了拍黑黝黝的翅膀。 　　谢利尔从台阶上站起身，他看了一眼光明神，见这位银发神祗始终静默不言，虽然谢利尔知道如今还处于情感被封存的状态，但这一副漠然冷淡的模样，还是让谢利尔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 　　既然对方选择以现在这种情感被封存的方式与找回记忆的他见面。 　　想借此看看他们之间又会发展出怎样的故事。 　　那作为对方的老师，谢利尔觉得，自己自然是不能让学生失望的。 　　想到这，谢利尔漆黑的狐狸眼微微上扬了一下，他走到沉默不言的银发神祗面前，将脸凑到对方跟前，缓缓说道：“虽然有些迟了，但是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说一句，好久不见……” 　　说到最后这几个字的时候，谢利尔的语气放低了很多，尾音很轻，磁性的声线在空气里氤氲之后，落到光明神的耳膜里，带来几分像是被一片羽毛轻轻挠动耳廓的痒意。 　　光明神薄唇紧闭，看向谢利尔的眼神格外复杂，他并没有后退，只是垂着眼，用一种很冷硬的语气说：“我不是那三个化身。”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在陈述，但是仔细分辨，就能在其中品出几分生涩的强调意味。 　　谢利尔轻轻笑起来，与他的目光对视：“我当然知道。” 　　话落，他双手抱臂，好整以暇的反问：“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希望我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你？” 　　光明神没有说话，像是在思索。 　　谢利尔见状，眼中的笑意更甚。 　　他干脆伸出手，指尖轻轻挑起了面前这个银发神祗垂在两侧的一缕发丝，一边缓缓圈动一边说：“是希望我以老师的态度面对你，还是以我们在泉水边的那种……嗯……”谢利尔微微顿了顿，压低声音：“……像是情人的态度？” 　　“情人”这两个字，谢利尔刻意加重了语气，本就撩人的嗓音也多了几分旖旎和暧昧。 　　下一瞬，意料之中的，他在银发神祗的脸上看到了一抹并不明显的恼怒。 　　谢利尔顿时愉快的笑起来，他瞥了眼对方埋在发丝间微红的耳根，后退两步，拉开距离，看着神色逐渐变得晦涩的银发神祗：“生气了吗？” 　　话落，不等对方说话，他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想到对方不就前说过的话，明知故问道：“因为我又用对待那三个化身的方式对待你？” 　　光明神的眉头微微蹙了蹙，回了一个字：“是。” 　　末了，他补充了一句：“你不该这样。” 　　谢利尔乐了，语气轻浅的说道：“你应该最清楚的不是吗，在我这里，没有该不该，只有想不想。” 　　光明神闻言，又沉默了。 　　他其实很清楚，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远离对方，但是出于某种更微妙的心里，他又不想现在离开。 　　不然一开始，他也不会现身，跟着对方一路来到黑暗深渊。 　　谢利尔看了他一眼，随即摊开手心，念出了一段神语。 　　两秒后，一枚红宝石耳坠出现在他的掌心之上。 　　谢利尔将红宝石耳坠递到光明神面前：“替我戴上吧。” 　　光明神看向谢利尔手中的耳坠，与之相关的记忆瞬间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他没有动，也没有伸出手去拿，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这枚熟悉无比的耳坠。 　　谢利尔也不急，尽管现在面前这个银发神祗并没有给出回应，但是他知道对方不会拒绝。 　　一秒……两秒……三秒…… 　　就这样，在到了五秒的时候，光明神动了。 　　他最终还是做出了妥协，或者更准确的说，是遵从了内心的选择。 　　他拿起了这枚由他亲手制作的耳坠，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了谢利尔跟前。 　　谢利尔偏着头，就像曾经光明神第一次为他戴上时那样，主动撩起自己的发丝，以方便对方更好的佩戴。 　　看着谢利尔这熟练自然的行为，光明神薄唇微抿，绿眸深处闪过一抹情绪。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接触到谢利尔微凉的耳垂，下意识摩挲了一下，然后才将这枚红宝石耳坠戴了上去。 　　做完这个，他轻轻摸了摸这个耳坠，才收回手。 　　谢利尔笑盈盈道：“上一次，你用唇亲了。”说话间，谢利尔的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双唇，眸子里浮现出一抹轻微的促狭。 　　光明神的目光落到谢利尔形状漂亮的唇瓣上，下一秒，他抬手捏住了谢利尔的下颔，身上似寒雾缭绕远山的冷寂感无声地向谢利尔侵袭而来，他盯着谢利尔的眼睛看了许久，用一种不可明辨的眼神凝视着谢利尔，直到好几秒过去了，他才开口：“现在的我，和他是分隔开的。” 　　这个“他”，自然是指灵魂和本体彻底融合在一起的、完整的光明神。 　　而这样的话，他是在对谢利尔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谢利尔闻言，从喉咙里发出一丝意味不明的轻笑，他握住光明神的手腕，微凉的指腹在对方的手背上摩挲。 　　而后直接就着就对方捏住他下颔的姿势低下头，在对方的手上吻了一下。 　　这一刹间，光明神就像是触电般，猛地收回手。 　　谢利尔见状，低低地笑了起来，就这么轻易的在这场较量中，占据了主导。 　　他算了一下时间，看向来时的方向，对光明神发出了邀请：“那么接下来，要和我一起去见自己的那三个化身吗？” 第103章 　　说这话时，谢利尔的语气里透着几分很明显的戏谑，看向光明神的眼神里也浮现出一抹别有深意的浅笑。 　　将自己的灵魂分割成三份，分为善、恶、混沌，也只有面前这位银发神祇想的出来。 　　谢利尔还挺期待那三个灵魂化身与本体的碰面。 　　他想象一下三个化身与光明神本体站在一起的画面。 　　三个化身性格各不相同。 　　利森维恩的性格沉默，寡言少语，在大多数情况下，相比起言语上的交锋，作为武力值的代表，这位投身在兰欧大陆的化身，更习惯于直接用武力解决一切阻碍。 　　而与利森维恩的性格恰恰相反的，是那位来自深蓝之海的人鱼之王。 　　这位化身很擅长交际，是非常典型的混沌中立的性格，喜欢看乐子看热闹，在大多数时候都随心随性。 　　遇到阻碍，是用武力、还是用其他方法去解决，全凭自己的心情。 　　用胖乌鸦的话来形容就是兰斯林的心，脏得很。 　　相比之下，希克斯这个拥有护体圣光且代表着善阵营的化身，是最接近光明神本体的存在。 　　当然，这里的最接近，是指相对另外两个化身而言。 　　就希克斯和光明神本体之间，还是有着很明显的区别。 　　希克斯是温和的，温润清雅，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有着绝佳的亲和力。 　　而光明神，作为这个世界的创世之神，他是冷寂而不可侵犯的，像冬寒料峭。 　　身上的距离感让人望而生畏，虽仁慈，却淡漠。 　　用一句话来概括，大抵就是两个字—— 　　神性。 　　想到这，谢利尔又多看了光明神几眼，那微微上翘的狐狸眼中，那份促狭的笑意也更浓厚了些。 　　对上谢利尔的视线，光明神薄唇微抿，一泓绿眸里闪过一道晦涩难辨的情绪。 　　过了半秒，他给出了回答：“一起。” 　　按照原路返回的时候，谢利尔没有再一步步上那条层层的阶梯。 　　因为如今他已经找回了记忆，所以属于黑夜神的那份力量，自然也就尽数回归他的本体。 　　“小黑，”谢利尔唤了一声胖乌鸦。 　　“我在！”胖乌鸦飞到谢利尔面前，下一秒，像是知道谢利尔在想什么般，将脑袋凑到谢利尔跟前。 　　谢利尔抬起手，默念了一句神语。 　　一道像流行般的光晕就从他的指尖迸发而出，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涌进了胖乌鸦的脑海里。 　　紧接着，胖乌鸦的身形就开始变大，翅膀变得宛如展翅高飞的黑雕，自有一种凛冽锐利的气势。 　　谢利尔率先坐到胖乌鸦的后背上，末了，才看向一旁的银发神祇。 　　谢利尔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用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同样的动作，在创世初，谢利尔也曾对光明神做过。 　　如今，数不清的年岁过去了。 　　银发神祇再次看到这个动作，心里莫名又想起了从前。 　　明明他对黑夜神的情感已经被封存，脑海里，却总是不受控制的回忆起自己与谢利尔曾经相处的点滴。 　　那些回忆每一幕都如此清晰。 　　每一个微末的细节，都深深印刻在他的思维里。 　　到底还是做不到不在意。 　　思及此，光明神又想到即将要见到的那三个化身，有那么一刹那间，对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产生了一丝犹豫。 　　不过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这份犹豫摒除，坐上了谢利尔身旁的位置。 　　说是谢利尔身旁，但其实他和谢利尔之间至少还隔了两个手掌的距离。 　　他坐姿很端正，背脊的线条极为流畅，泠泠挺直，像一棵清风圣洁的雪松。 　　和光明神一对比，谢利尔随意的坐姿到有几分像无骨的软蛇般，慵慵懒懒，稍微一个急转都容易倒在光明神的身上。 　　谢利尔看了眼目视前方的光明神，又微微垂眸淡淡瞥了眼自己与对方之间的距离，有些好笑的说道：“知道吗，你越是这样，就是越是说明你的情绪在紧绷。” 　　谢利尔这略带调侃的话说完，在他以为身旁这位银发神祇不会回应的时候，对方看向他，极淡地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谢利尔听后，唇角上扬的弧度顿时扩散了几分：“一如既往的坦诚。” 　　话落之后，谢利尔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颇有几分好奇的说：“我其实很想知道，你是希望我对你冷漠一些，还是热情一些？” 　　光明神凝了谢利尔两秒，最后回答道：“我不知道。” 　　话落，似乎觉得这个答案显得太过冷硬，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希望你将我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 　　这话和他之前强调过几次的内容异曲同工。 　　谢利尔笑了笑：“你果然很矛盾。” 　　光明神：“也许。” 　　两人说话间，胖乌鸦已经飞到了阶梯最上方。 　　谢利尔走下地，将手轻轻一挥，萦绕在他面前的黑雾就尽数散去。 　　在光明神也下来后，四周的镜子开始出现大小不一的裂痕。 　　透明的玻璃碎裂，发出了一阵刺啦刺啦的声响。 　　谢利尔站在利森维恩、希克斯和看兰斯林进去的那三面镜子之间，静静地等待着镜面完全碎裂之后，三个灵魂化身从里面出来。 　　胖乌鸦很快变小，然后站在了谢利尔的肩膀上。它先是看了看碎裂的越来越明显的镜子，又悄咪咪的朝着站在谢利尔另一侧的光明神看去。 　　它圆溜溜黑黝黝的眼珠子灵活的转动着，眼神里浮现出很明显的兴致勃勃，一看就是准备吃瓜看好戏的样子。 　　不过或许是因为顾及到光明神的威势，胖乌鸦的眼神并不是放肆，就是暗搓搓的那种。 　　谢利尔看了自己肩上的胖乌鸦一眼，不用多猜就知道对方正在想什么。 　　他摸了一下胖乌鸦的脑袋，带着几分笑意的警告着：“安分点。” 　　胖乌鸦乖乖嗷了一嗓子。 　　也是在这个时候，三面镜子全部碎裂，散成一道道碎片落在地上，将谢利尔和光明神的身影倒映这层次不齐的碎片上，折射出一种银色的、冷制的光感。 　　乍眼一看，像是将谢利尔和光明神切割。 　　让黑夜和光明这两位神祇多了几分将周围的一切都隔绝在外的冷然。 　　不过这种冷然在谢利尔的脸上，不过两秒就消散了。 　　因为谢利尔的眼中一直有清浅的笑意。 　　他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三道熟悉的身影轮廓，在一片碎裂的镜屑上，由一开始的模糊到逐渐变得清晰。 　　几乎是同时的，三个灵魂化身的实体完全显现出来。 　　也几乎是同时的，利森维恩、希克斯以及兰斯林朝着谢利尔所在的方向看去。 　　三道直勾勾的目光，三种不一样的情绪。 　　作为被这三道视线包围的中心，谢利尔反而是最淡然的那一个。 　　他的眼神从这三个化身脸上一一扫过，从他最先以魔镜的身份遇到的利森维恩开始，然后是在无望虚密林初见的希克斯，最后是深蓝之海的人鱼兰斯林。 　　尽管已经拥有了属于光明神的那一部分记忆，也尽管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然而这三个光明神的灵魂化身，所表现出来的状态，看起来似乎和他们进去之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利森维恩还是谢利尔所熟悉的那个样子，冷峻的脸上没有表情变化，周身的气质像一把出鞘的剑刃，寒光肆意，锋锐逼人。 　　希克斯的话，和光明神本体相似的眼睛，像一潭清澈的湖水，在谢利尔看向他的时候，流转出了几分温润柔和的涟漪。 　　至于兰斯林。 　　浅蓝色的重瞳在睫毛的阴影下被染成了一种深邃的暗蓝。 　　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总之，这三个光明神灵魂化身的状态看起来正常极了。 　　一点也不像是有过心绪不宁的经历。 　　大概是在镜子里接受记忆的时候，就将情绪起伏一并调整好了。 　　不过…… 　　谢利尔转念一想。 　　硬要说的话，兰斯林还是有着一丝微妙的不同。 　　譬如在谢利尔最后将目光转到兰斯林这边的时候，这位人鱼之王的眼眸微微挑了挑，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像是有几分不满谢利尔将他放在了最后。 　　对于兰斯林这种胜负欲，谢利尔非常自然的选择了无视之。 　　而后在这位深海之王准备说什么的时候，谢利尔看向了光明神本体。 　　此时此刻，谢利尔就像一个中间介绍人一样，饶有兴味的说：“现在这样会不会太安静了些？” 　　他明知故问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眼神在三个灵魂化身和本体之间来回看了看：“不打招呼吗？” 　　谢利尔这话说完后，兰斯林接话了：“我亲爱的黑夜神，可真喜欢看热闹呀。” 　　他冲着谢利尔眨了眨眼睛，随即走到谢利尔身边，将唇凑到谢利尔的耳畔，用在场几人都听得到的声音，不急不慢地开口…… 　　“亲爱的，你希望我现在表现出什么样的态度？” 　　话落，不等谢利尔回答，兰斯林又压低声音说：“只要是你想看到的，我都可以配合哦。” 　　说到最后的时候，兰斯林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悦耳的声线里透着明显的愉悦，微微拖长的尾音，听起来像是在对谢利尔撒娇。 　　就仿佛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只要谢利尔想，他就百分之百配合。 　　除此之外，因为他是将唇凑到谢利尔跟前说话的，所以在表完态之后，他还当着另外另个化身和光明神本体的面，张开唇，伸出舌尖在谢利尔的耳根上轻轻舔了一下。 第104章 　　兰斯林这个动作做得太过自然，且毫不掩饰。 　　很明显，是故意为之。 　　整套动作下来，流畅又迅速，含着几分自然而然的暧昧，就仿佛他与谢利尔的关系十分亲密，所以这样的亲昵，在此刻这样的情况下，也显得理所应该。 　　甚至他并没有给在场的其他几位反应的时间。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他趁着其他几位还在思索着什么的时候，没有用大脑去审视，而是直接选择遵从本心地去行动。 　　当然，脑弧度反应快，也是一个原因。 　　谢利尔能感觉到耳根处萦绕的热意，这热意里还夹杂着几分深海的沉然和隐约的吞噬之气，仿佛要将谢利尔都整个人都包围在自己的侵袭之下，让谢利尔浑身上下都染上他的气息。 　　谢利尔觉得耳根有些痒，他抬了抬眼皮，在在场的其他几位做出反应之前，将试图对他撒娇的人鱼之王，往外推了推，拉开了双方的距离。 　　站在谢利尔肩上的胖乌鸦看着露出一副不甘和委屈表情的兰斯林，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句，兰斯林，不愧是最骚气的存在。 　　这么想着，胖乌鸦黑圆圆的眼珠子又移向了光明神本体。 　　嗯，没有什么反应。 　　至少从表面看不出什么。 　　胖乌鸦又将视线转向另外两个灵魂化身。 　　利森维恩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只是周身的寒意更甚了。 　　他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显然，虽然都已经拥有了记忆，但是三个灵魂化身的关系，并没有发生相应的改变。 　　此时，利森维恩冰冷的目光直直射向兰斯林，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兰斯林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利森维恩的骑士之剑下，一边做作的吐槽利森维恩不够沉住气一边躲避攻击。 　　自从上次在精灵国深夜时，兰斯林和利森维恩过招之后，这位随心所欲的人鱼之王就知道了如果是单纯的武力对决，自己不会是利森维恩的对手，毕竟他算是远程法师，和擅长近战的骑士交锋，就是自讨没趣。 　　看了最不对盘的利森维恩和兰斯林，胖乌鸦的目光最后又投向了与利森维恩一样没有说过话的希克斯。 　　胖乌鸦注意到希克斯水绿的眸子，虽然有着淡淡的笑意，但是这笑意明显不达眼底。 　　胖乌鸦这眼珠子在三个化身和本体脸上转了转去，在场的四位想不察觉都难。 　　不过察觉归察觉，作为本体的银发神祇和利森维恩、还有个希克斯，都没怎么在意。 　　几位之中，反倒是兰斯林递给了胖乌鸦一个略带促狭的眼神，与此同时，还顺带“贴心”的问道：“观察出什么了？” 　　他问的十分自然，像是真的有几分好奇胖乌鸦这位谢利尔宠物的发言。 　　尽管胖乌鸦如果说了什么，他依旧听不懂。 　　穿透进他耳膜里的，也只有哑哑哑哑的乌鸦叫。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在这个时候逗趣胖乌鸦。 　　面对兰斯林的热情发问，有谢利尔在场的胖乌鸦有恃无恐，没想太多，当即就宣布道：“热心的兰斯林加一分。” 　　兰斯林不知道这话的含义，但是能看出来制这只小胖鸦应该是在夸他。 　　他那双自带恹恹神色的眼眸里浮现出笑意，对着胖乌鸦比了个心。 　　然后指尖的小心心顺势移到谢利尔这边，向谢利尔传达爱意。 　　谢利尔被逗乐了。 　　不得不说，这位深海之王，是真的会搞事情。 　　用一句唯恐天下不乱来形容，也不为过。 　　他这一比心，空气中流转的氛围明显更沉寂了。 　　相比之下，利森维恩和希克斯可以说是十分乖巧了。 　　在谢利尔将注意力放在这三个灵魂化身这边的时候，作为本体的银发神祇薄唇轻抿，冷寂的眉宇之间有一抹极为矛盾的不悦，一闪而过。 　　作为本体，他当然听得懂胖乌鸦说的那句话。 　　他不止一次向谢利尔陈述，不要用对待那三个化身的态度来对待他。 　　虽然三个化身与谢利尔发生的一系列故事是他一手促成，当初他也是想借此加深与黑夜神的羁绊，以新的身份和披着新马甲的谢利尔创造出更多的回忆。 　　三个化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他的一部分。 　　但是当他将灵魂分割出去的时候，三个化身就有了自己独立的意识和思维。 　　即使最后这三个由他的灵魂分隔出去的化身，会回归他这个本体。 　　但是在此之前，他与这三个化身之间，终究是不同。 　　这也是为什么他要三番两次的向谢利尔强调。 　　他也知道谢利尔很清楚这其中存在的微妙区别。 　　而现在，谢利尔会不会真的听从暂且不论，作为谢利尔宠物的乌鸦竟然将他与这三个化身相比较，甚至还用起了加减的方式。 　　想到这，光明神瞥了站在谢利尔肩上的胖乌鸦一眼。 　　胖乌鸦蓦地一震。 　　虽然光明神只是扫了它一眼，但是这一刹那间，胖乌鸦的身上的毛发还是一下就竖了起来。 　　像是嘴碎被抓包了一样，胖乌鸦有些怂怂地又尴尬的笑了笑。 　　兰斯林注意到胖乌鸦在光明神一个眼神下的反应，轻啧了一声，不急不慢的说道：“怎么能把这么有眼力见的小宠物吓到。” 　　兰斯林这话并没有指名道姓，不过很显然是在说光明神。 　　也就在他这话说完之后，谢利尔感觉到银发神祇的眼神微不可察的冷了一瞬。 　　兰斯林见谢利尔没有说话的意思，又煞有其事的说道：“小宠物是要宠的。” 　　站在他脚边的三花猫顿时翻了个白眼。 　　虽然兰斯林是它的主人，但是这样的话由希克斯说出来明显更有说服力。 　　一直没说话的希克斯道：“宠爱小伙伴，就是让它帮自己做事吗？” 　　他这是在说之前在精灵国王城的喷泉广场之事。 　　那个时候，在重新布置场地这件事上面，那只三花猫比兰斯林靠谱很多，做得活计也是兰斯林的几倍。 　　被希克斯点出这事，作为当事人的兰斯林也一点都不尴尬，反而不羞不躁的说道：“我那是在锻炼巴特的动手能力。” 　　说完，他还蹲下身，摸了摸三花猫的脑袋。 　　希克斯见状，嘴唇翕动，还准备再说点什么，光明神开口道：“你打算一直在这里浪费时间？”他这话是在对谢利尔说，目光也一直落在谢利尔的身上。 　　谢利尔挑了挑秀挺的眉，漂亮的狐狸眼中浮现出细碎的流光，他笑意盈盈地回道：“我不觉得听他们说话是在浪费时间。” 　　兰斯林闻言，唇角上扬，冲着光明神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学着谢利尔的话又说了一遍：“他不记得听我们说话是在浪费时间。” 　　话落，似乎是觉得这样还不够，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觉得浪费时间，可以继续回去神殿沉睡。” 　　这话一说完，希克斯也温温和和的附和：“光明神殿极为安静，不会受到任何打扰。” 　　就连利森维恩，也点了点头，难得对兰斯林和希克斯的话表示了赞同。 　　此时此刻，三个原本并不对付的化身，在对待光明神这个本体的态度上，达成了空前的一致。 　　光明神淡淡地扫向自己这三个化身，语气清幽冷冽，像山川上被凉风吹过的霜雪：“我要做什么，需要怎么做，还轮不到你们插嘴。” 　　他这平淡的陈述，听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然而那份独属于创世之神的压迫感，无声无息的侵袭到空气中的时候，自有一种不可越界的神威。 　　而这也是他和三个化身之间最直观的区别和差距。 　　甚至更不留情面的说，这三个化身只是光明神用来和谢利尔创造回忆的工具，这才是他们存在的价值。 　　光明神并没有直接说明这一点，但是在场的几位，其实都明白。 　　谢利尔看了眼银发神祇，又看了一眼利森维恩、希克斯和兰斯林这个他银发神祇的化身，慢条斯理的说道：“或许我该留给你们时间好好谈谈？” 　　虽然这话谢利尔用的是疑问的语句，但是话中的肯定显而易见，他并没有征求同意的意思，更多像是一种告知。 　　希克斯看向谢利尔，眼眸里倒映出谢利尔秾艳昳丽的面容，“我听你的。”他说道。 　　兰斯林眉梢凌凌挑起：“这话怎么被你抢先了。” 　　利森维恩倒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在深深地看了谢利尔几秒后，轻轻点了点头。 　　至于光明神，他来这里的本意之一，就是和这三个化身谈一些事，所以这会儿，听到谢利尔这话，也没有出声，算是默许了这个安排。 　　谢利尔摸了摸胖乌鸦的脑袋：“走吧，我们把空间留给这四位。” 　　话落之后，谢利尔也没耽搁，带着胖乌鸦消失在了原地。 　　对于光明神会和跟那三个化身说什么，谢利尔并不是很感兴趣，比起在意银发神祇和自己化身之间的对话内容，眼下他更感兴趣的是接下来要做什么才能自己过得不那么无趣。 　　谢利尔还是很喜欢魔镜这个身份，虽然他已经融合记忆，属于黑夜神的权能和力量也尽数回归，但是谢利尔想了一下，并不打算抛弃这一层马甲。 　　至少在短时间之内，他会继续用魔镜这个身份。 　　胖乌鸦歪着脑袋看向谢利尔：“所以谢利尔你是打算顶着魔镜这个身份继续在三大板块闲逛吗？” 　　“错，”谢利尔纠正道：“这怎么能叫闲逛，全知全能的魔镜先生愿意给任何一个拿到镜子的持有者解答疑惑。” 　　“我知道了！”胖乌鸦的眼睛睁得亮闪闪的问：“那我们第一站是先去哪里？” 　　“兰欧大陆。” 第105章 　　谢利尔现在所在的位置正好就是在黑暗深渊靠近兰欧大陆的边界。 　　从这里去兰欧大陆无疑是最方便的。 　　关于这个打算，谢利尔一开始就确定好了。 　　而除了这一点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相比起他才离开没多久的无望虚密林和深蓝之海，占地面积最广的兰欧大陆不仅是三个板块里，居民数量最密集的区域，也是最容易发生各种乐子和趣事的区域。 　　毕竟兰欧大陆有三个国家，每个国家的文化和风俗都各不相同。 　　比起无望虚密林和深蓝之海的……由精灵和人鱼分别称王的单一性，兰欧大陆三国角逐的局势明显要复杂的多。 　　而这种复杂，在谢利尔看来，可不就是一种有趣。 　　更不用说，谢利尔在来到这个世界成为黑夜神之前，上一世就是人类。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兰欧大陆的美食更多。 　　各种甜品琳琅美目，这是另外另个区域不可比拟的。 　　距离谢利尔上一次在莱伽圣恩学院的布卢尔街道的那家甜品店吃美食已经是几十天之前的事了。 　　谢利尔现在很想念了那家店的甜品味道。 　　所以综上所述，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兰欧大陆都是谢利尔的首选。 　　作为谢利尔伴身宠物的胖乌鸦，很显然和谢利尔是一样的想法。 　　在从谢利尔的口中听到兰欧大陆这个回答之后，它那原本就睁得大大圆圆的黑眼珠，顿时变得更敞亮了，乍眼一看，就像是两颗抛光过的黑宝石。 　　谢利尔为自己这个比喻感到发笑。 　　而他也确实笑了出来。 　　胖乌鸦眨巴着眼睛，迫不及待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激动的语气无不透露着内心浓浓的期待。 　　谢利尔算了一下时间：“等黑暗深渊里的那四位谈完之后。” 　　胖乌鸦嗷了一声：“知道了。” 　　谢利尔侧头看了他一眼：“不会等太久。” 　　事实也确实如谢利尔所预测的那样，不过十分钟的时间，光明神就和利森维恩、希克斯和兰斯林这三个化身出现在了谢利尔面前。 　　这四位似乎是达成了什么共识，萦绕在空气中的气氛比起之前那种微妙的沉寂，明显要好不少。 　　谢利尔并没有问他们之间都谈了些什么，只是眼神在这四位的身上扫过之后，说出了自己接下来的打算：“我准备去兰欧大陆。”话落，他又紧跟着补充了一句：“以魔镜的身份。” 　　他这话一说完，利森维恩的眼神瞬间柔和了很多，看向谢利尔的眸子里充斥着一种隐匿的情深。 　　希克斯并不怎么意外的笑了笑：“你果然会选择兰欧大陆。” 　　兰斯林接受这个结果的同时，还不忘说一句：“深蓝之海的水下王国你还没去过。” 　　谢利尔道：“以后会去的。” 　　总归时间还很长，作为神明，就更不用在意时间的流逝。 　　兰斯林走上前，倾身凑到谢利尔面前，语气里有一种散漫的愉悦：“那就说……” 　　后面的话兰斯林还没有说完，一把散发着凛冽寒光的骑士之剑就横在了他与谢利尔之间，或者准确来说，是横在了他的胸膛前方。 　　锋利的骑士之剑透着银色的光泽，刀刃对着兰斯林，是只要他再往谢利尔靠近两寸，就会划破他胸膛的程度。 　　兰斯林顺着骑士之剑看向一旁的利森维恩，并没有因为利森维恩的动作而产生任何不满，只是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后，就重新站直身体，拉开了与谢利尔之间的距离。 　　希克斯看向谢利尔，清透的水绿眸子里流转着一抹十分温柔的笑意：“我还没去过兰欧大陆，不介意带我一个吧？” 　　他这话刚说完，兰斯林也说道：“再加我一个。” 　　他冲着谢利尔眨了眨，“这样会更热闹。” 　　乐子人最懂乐子人想看什么。 　　从某方面来说，和谢利尔的性格有几分相似的兰斯林，其实算是三个化身之中，最了解谢利尔的存在。 　　谢利尔没有拒绝，说了句：“大家随意。” 　　末了，像是想到了什么，将目光转向了一直没说话的银发神祇身上，半开玩笑的问道：“你呢？不会也要跟我一起吧？” 　　谢利尔这话问得十分随意，也没有想到视线中的这位银发神祇会同意。 　　也是因为这样，当他从对方听到“嗯”这个字音后，难得楞了一瞬，反应过来后，不禁笑了起来。 　　谢利尔饶有兴味的说道：“那你打算用什么身份？” 　　别的不说，就对方这一身打扮，一旦出现在兰欧大陆，哪怕是最落后的小镇，任何一个公民看到他，都可能会直接就匍匐跪地，嘴里激动地大喊着光明神降临了，光明神降临了。 　　谢利尔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怎么说呢，有趣是有趣，但是太招摇了。而且如果和光明神一起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那他顶着魔镜这一层马甲的乐趣性，也将失去一半。 　　这么想着，谢利尔也将自己的意思精简的说了出来。 　　光明神闻言，静默了两秒，随即回道：“我就住在你的镜子里，若非必要情况，不会现身。” 　　“不行。”三道声音同时开口，语气各异，但都斩钉截铁。 　　银发神祇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并没有看向反对自己提议的三个化身，而是问谢利尔：“你觉得这样如何？” 　　谢利尔耸了耸肩：“我没问题。” 　　谢利尔的镜中空间其实就是由他之前的休息地所变化而成。 　　光明神住在里面，对于谢利尔而言，并没有什么所谓。 　　毕竟那又不是什么私人禁地。 　　而且别的暂且不谈，他和光明神之间，该做的都做过了，本身的联系就是不可分割的。 　　相克，也相生。 　　对方要住在他的镜子里，谢利尔又不矫情，自然不会拒绝。 　　利森维恩看了一眼本体，又看了一眼谢利尔，最终，还是没忍住，走到谢利尔面前问道：“那也会住在镜子里吗？” 　　在他问出这话的时候，希克斯和兰斯林也目光直直地看着谢利尔，显然对于谢利尔的回答十分在意。 　　而作为另一个当事人的光明神本体，也同样静静地注视着谢利尔。 　　在场的四位都在等谢利尔的回答。 　　这个时候，就连胖乌鸦和三花猫又或者是那五只聒噪的小松鼠，都非常识趣的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谢利尔思索了片刻，最后说道：“这个需要因情况而定。” 　　听到谢利尔这么说，三个化身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直接一口给出肯定的回答就好。 　　利森维恩的目光闪了闪，眼中划过一抹思量。 　　希克斯和兰斯林注意到利森维恩目光里的闪烁，对视一眼之后，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若有所思。 　　他们虽然没有去过兰欧大陆，但是很清楚兰欧大陆无论是美食还是住宿，亦或者是其他，都十分丰富多彩。 　　等他们到了那里，让谢利尔对这些种种产生兴趣，自然也就不会和本体住在一个镜子里。 　　即使从客观来讲，黑夜神和光明神住在同一处空间里，其实算一件十分正常的一件事。 　　然而只要他们一想到谢利尔和他们的本体住在一起，就不可避免的联想到他们绝对不希望发生的事。 　　虽然严格来讲，他们是光明神本体的化身，但是在没有彻底融合为一体的时候，光明神本体如果和谢利尔做那种事，心底的那份嫉妒会不受控制。 　　哪怕现在这个本体，将对谢利尔的情感封存了，会与谢利尔在镜中空间发生关系的几率并不大，他们也不敢放心。 　　没有谁比别人更了解自己。 　　诚如本体了解自己的三个化身。 　　也诚如利森维恩、希克斯和兰斯林这三个灵魂化身了解自己的本体。 　　三个化身同时看向本体，随后又同时收回视线。 　　这一瞬间，三个化身之间虽然没有任何的眼神交流，却再一次默契的达成了一致。 　　胖乌鸦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忍不住在谢利尔的耳边极小声的说道：“一对三呀这是。” 　　几乎是在胖乌鸦话落的一瞬间，它口中的这个“一”就看向了它。 　　胖乌鸦这才猛地反应过来，立刻用翅膀捂住自己的嘴巴。 　　用眼神像银发神祇表示，自己在他面前的时候，绝对不嘴碎他了。 　　谢利尔轻轻笑了笑：“你说你就在他面前这么怂？” 　　对此，胖乌鸦也很费解，小声吐槽道，“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 　　谢利尔在胖乌鸦的脑袋上弹了个脑瓜崩：“算了，这个问题也不重要。” 　　这时，兰斯林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主动问道：“那么亲爱的魔镜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谢利尔道：“就现在。” 　　下一秒，他将视线转向希克斯：“你应该有办法通知还在精灵国王城的阿莱尔他们。” 　　希克斯点点头，不需要谢利尔继续说下去，他就明白了谢利尔的意思：“我会转告哈维，让他带上几名精英战士护送那三位客人离开无望虚密林。” 　　说完这话，他看向利森维恩：“至于光之神杖，我是现在就给你还是到了伯莎利顿国再转交？” 　　利森维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谢利尔。 　　谢利尔顿了一下，随即替利森维恩回道：“等到了伯莎礼顿国再给吧。” 　　希克斯点点头：“好。” 　　而谢利尔替利森维恩回答这事，让在场的其他几位都不禁多看了利森维恩两眼。 　　三个化身之间，最先与还是魔镜的谢利尔相遇的利森维恩，倒是有几分不同。 第106章 　　谢利尔作为这个世界的黑夜之神，他的领地——黑暗深渊的占地面积，几乎和兰欧大陆、无望虚密林以及深蓝之海这三个板块加起来等同。 　　谢利尔选择从黑夜深渊的另一端边境进入伯莎利顿国，是相对之下最便捷的一条路。 　　作为说好要和谢利尔一起的希克斯和兰斯林，自然和利森维恩一样跟在谢利尔身边，至于作为这三个化身本体的银发神祇，此刻正待在谢利尔的镜中空间。 　　谢利尔是魔镜的制造者，他能和待在这面镜子里的光明神无障碍交流，同时只要他想，也能很同意就感知到对方在镜中空间的实时状况。 　　不过谢利尔并没有窥视的癖好，也不怎么在意对方在镜中空间都做了什么。 　　而谢利尔这边没有主动用神识去探寻什么。 　　待在镜子里的光明神，也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透过那面落地镜借着谢利尔的视角，面色沉然平然地注视着外面。 　　因为谢利尔选择走最近的那一条路，所以返回伯莎利顿国并没有用多长时间。 　　时隔几十天再次踏足这里，谢利尔竟然难得感觉到了一丝怀念。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在伯莎利顿国的南区，和格尔刹北区相对应，也被称为格尔刹南区。 　　四大区将伯莎利顿国的王城四面包围。 　　如果说格尔刹北区是四大分区中排第二，那么格尔刹南区则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南区是所有区里，最繁华也最热闹的大区。 　　这里是各种贸易的聚集地，也是皇室贵族、富家权贵们最喜欢出行闲逛的区域。 　　整个南区大大小小街道数不胜数，每一条路面上都铺着鹅卵石。 　　谢利尔离开伯莎利顿国那会儿，刚到初冬，如今再踏足，这里已是深春。 　　此时，临近日落。 　　蔚蓝的天幕被一片火红的祥云覆盖，夕阳的光辉穿过这些飘动的浮云，照射下来，为本就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街道增添了更多的烟火繁华之气。 　　谢利尔没有来过南区，拥有全知能力的他，尽管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可以说是十分熟悉，但初次踏足，依旧会有几分新鲜感。 　　他从街道的入口走进来，眼神在两侧这些大大小小的门店扫过。 　　希克斯和兰斯林一左一右走在谢利尔身边，利森维恩则是跟在谢利尔的身后。 　　且不说谢利尔的长相太过惹眼，一出现就会成为众人追逐的视线中心，就利森维恩、兰斯林和希克斯这三个化身，优越的外形也是不容易被忽视的存在。 　　更不用说三个化身里，希克斯的身上，还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 　　在谢利尔还没有踏进街道的时候，靠近入口处这边，就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们。 　　不过那个时候兰斯林和希克斯的身体将谢利尔挡住了，里面的人并没有看到谢利尔，只是因为养眼的青年站在一起，而单纯的投来视线，而后又因为希克斯的亲和力多停留了两秒。 　　然而等谢利尔迈进入口显露出身形后，这些人就像是受到了某种磁场的吸引般，目光全部落在了他的身上。 　　而这一看，就因为太过惊艳直接愣在了原地。 　　这也就使得街道上原本还流动的人群，就像是被突然按上了暂停键。 　　有那么短暂的几秒，入口处这边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 　　直到站在谢利尔右侧的兰斯林发出了一声轻哼，这瞬间沉静的氛围才被打破，愣在原地的人，也才慢慢回神。 　　不过回神是回神了，却依旧有很多人舍不得将目光从谢利尔身上移开。 　　他们只是觉得，这个黑头发的青年太好看，漆黑的眸子映着落日斜阳的余晖，里面有细碎的光芒，又有不可触及的深邃旋涡，仿佛能将人吸进去。 　　这让他们感到恍然，像是看到高高在上的神明从领域降临。 　　他们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像是教堂外敲响的钟声，一下又一下，清晰分明。 　　而等黑发青年冲着他们扫过来的时候，这些原本还舍不得移开视线的人，顿时就像是惊弓之鸟，蓦地收回目光，个个脸红得像煮熟的鸭子，不敢与谢利尔眼神对视。 　　兰斯林瞥了眼这些红着脸的男男女女，即使他知道这些人的反应并不一定是与爱恋相关，心情多少还是有些微妙。 　　他侧过脸看向谢利尔：“亲爱的，你还是真是受欢迎。” 　　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正常，像是单纯在感叹，又像是还夹着几分隐约的吃味。 　　谢利尔正准备说话，突然人群中，冲出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这少年看起来十分激动，长着小雀斑的脸上染着很明显的绯红。 　　他有着和谢利尔一样的黑发，眼睛则是金色的，不过仔细一看就不难发现，少年的虹膜外圈还有一层淡淡的蓝色，头顶的发根处也隐隐冒出了些许棕色。 　　显然头发是染的，眼睛的颜色也做了变化。 　　少年就像是在遵从身体的本能一般，就这么直接冲到谢利尔的面前，然后抬着头看着谢利尔，专注而兴奋的目光就像是在看最憧憬的信仰。 　　谢利尔垂下眼帘，看向这个站在距离自己半米开外的少年。 　　与此同时，关于这个少年的名字和基本信息，也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在谢利尔的目光注视下，少年的脸红得像是要烧起来一样，垂在身侧的手也紧张地攥紧了。 　　不过即使如此，少年也没有因此而傻站着，而是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大着胆子主动开口：“您……您……您是那……那位伟大的占星术士吗……!” 　　然而很显然…… 　　少年的心里建设虽然是做好了，但是依旧因为紧张而说话结巴。 　　谢利尔想到自己在伯莎利顿国王城对外的那一层身份。 　　占星术士，也是莱伽圣恩学院的老师。 　　谢利尔嗯了一声，顺势说道：“我是占星术士。” 　　谢利尔这个回答不仅让少年的眼睛一亮，也让一直关注这边的民众们纷纷讨论起来。 　　“我就说这个青年怎么这么好看！如果是那位大名鼎鼎占星术士就说得过去了！” 　　“一开始我还不确定，我听说那位备受王后宠爱的占星术士是黑色头发和金色眼睛，但是这个青年的眼睛，是黑色的。” 　　“黑色的，更好看呀！就像是深邃的黑宝石！” 　　“对呀，黑发黑眸，是如此的独一无二，刚刚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我竟然有一种仿佛看到黑夜神明的感觉！” 　　“噢仁慈而崇高的光明神在上，请原谅我为这个青年动摇了几十年的信仰。” 　　“……” 　　在这些人的讨论声中，近距离站在谢利尔面前的少年，下意识摸了摸因为谢利尔的声音而滋生出痒意的耳朵，迫不及待的说道：“我的哥哥在莱伽圣恩学院就读，回家的时候经常在我们面前提起您。” 　　说到这，也不知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少年刚利索起来的言语又开始磕绊：“我……我很……很崇拜您……” 　　谢利尔微微一笑：“谢谢。” 　　看着谢利尔脸上的笑意，近距离感受到谢利尔这份笑容冲击的少年，脑子突然变成了一片空白，剧烈跳动的心脏仿佛下一秒就要蹦出来。 　　就在这时，兰斯林伸出手，将掌心放在了少年的肩上，一边微笑一边用了些许力道。 　　“唔——！”少年疼得闷哼一声，原本涨红的脸瞬间惨白。 　　兰斯林见状，这才松开手，一副热心市民的样子，对少年好心提醒道：“崇拜可以，但是更多的情感就不能有哦。” 　　他的语气轻快，浅蓝色的重瞳里也浮现着笑意。 　　然而因为这笑意并不达眼底，且眼睛的形状又是那种厌世的颓靡的类型，于是不仅没有让人觉得友善，反而有一种不好相与的危险。 　　少年被兰斯林这双眼睛盯得睫毛颤了颤，心底升起了一丝恐惧。 　　他下意识想去看谢利尔，然而目光还未触及到谢利尔身上，空气中就响起了一道十分温润的男声。 　　“兰斯林，这样对一位普通人，未免太过了。” 　　希克斯走到少年身边，同样朝着少年伸出手。 　　少年身体一抖。 　　希克斯说道：“别怕，”他安抚少年：“我不会伤害你。” 　　话落，他默念着精灵国的术语口诀，手掌里凝聚出一团白光。 　　紧接着，他将手虚放在少年的肩上，治愈起少年在兰斯林的略微施力下已经脱臼的肩臂。 　　希克斯做这些的时候，兰斯林就双手抱臂，好整以暇的看着。 　　而利森维恩，一直没有说话。 　　少年感觉到肩上的痛意渐渐散去，看向希克斯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感激：“谢谢你。” 　　希克斯笑了笑，像湖水一样清澈的眸子里流转着熠熠生辉的柔和光晕，他对少年说道：“不必客气。” 　　话落，他的语气突然一转，很认真的说道：“不过兰斯林刚刚那话，请一定要记住。” 　　少年闻言垂下头，悄悄看了谢利尔一眼之后，低声说道：“我知道了。” 　　这少年的话音刚落，一阵鼓掌声从人群中响起。 　　下一秒，一道谢利尔还算熟悉的声音从他的斜前方传来—— 　　“真有意思，一个红脸，一个白脸。” 　　这声音浑厚磁性，有一种肆意不羁的豪迈感。 　　谢利尔上一次听到的时候，还是在布卢尔街道的那家甜品店。 　　当时与这声音的主人一起的，还有那位艾诺文公爵。 　　“亲爱的谢利尔，没想到会在这里与你相遇。” 第107章 　　几乎是在这句话说完的瞬间，声音的主人就出现在了谢利尔的视线中。 　　从人群中走出来的男子，身材很高大，体格健硕挺拔，有着一头显眼的白发和金色的眼瞳，皮肤的颜色很深，一眼就能看出是艾塞亚国人。 　　他穿着艾塞亚国的贵族服饰，脖颈和露出来的结实手臂上，都带着由纯金打造的繁复饰品，贵气中又带着几分像猛虎一样的压迫感。 　　不过和他自身的那种方外气质相反的，是他脸上灿烂如烈烈骄阳的微笑。 　　这种微笑冲淡了他身上的气场，给人一种热情爽朗的感觉。 　　奥格斯格，艾塞亚国的亲王。 　　见谢利尔看向了自己，奥格斯格眼中的笑意顿时更浓厚了，显然从谢利尔的眼神里，他看出了对方还记得他。 　　奥格斯格原本是打算在格尔刹南区处理完一比贸易就离开伯莎利顿国。 　　今天也原本是他在这里待的最后一天。 　　却没有想到在临走之际，竟然在南区碰到了这位许久不见的占星术士。 　　上一次与对方见面，还是几十天之前，在布卢尔街道的甜品店。 　　那个时候他还在期待下次与对方见面。 　　结果第二天，对方就“消失”了。 　　也是因为这猝不及防的“消失”，在整个王城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位占星神术高超的黑发青年，竟然就这么在最备受瞩目的时候，暂停在了莱伽圣恩学院的教课，然后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一时之间，一大半的公民都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关于这位占星术士的去向传言，也在王城传得沸沸扬扬。 　　几乎有三分之一的人都在讨论对方去了哪里，也都在疑惑，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这位强大又好看的占星术士，像是突然蒸发一般，不再出现在这座被称为神恩之光的城邦。 　　他们并不觉得是赛奥王后将那位美丽的占星术士圈禁了。 　　但凡了解一点那位占星术士在莱伽圣恩学院的能力，就知道那样的存在又岂是会被禁锢的。 　　即使是伯莎利顿国的最高统治者，也不可能。 　　更不用说，那场加西亚大舞会，让王城之邦的所有住民意识到了王后对谢利尔的偏爱。 　　这种偏爱不是上位者看下位者的宠溺。 　　而更像是一种对待尊敬之人的重视。 　　其他人暂且不论，奥格斯格当时在场可是将这赛奥王后对待谢利尔的特殊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这也太正常了。 　　如果换成是他，也会那么做，甚至只会比赛奥王后做得更大胆。 　　想到这，奥格斯格看向谢利尔的眼神不禁深了几分。 　　对方身上就像是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吸引着众人的视线。 　　几十天没见，对方的个子更出挑了，眼睛的颜色成了如同那一头墨发一样的深黑，漂亮极了。五官虽然还是那个五官，但是更加富有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这种魅力隐隐透着几分距离感，很容易使人的内心滋生出连靠近都不敢靠近的自卑。 　　奥格斯格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这个比喻有丝毫的夸张。 　　毕竟就连他自己，在与青年的眼睛对视的时候，脑海里也陷入了短暂的怔愣，像个见到心上人之后不知所措的少年。 　　是的，心上人。 　　奥格斯格得承认，在那日加西亚大舞会对方在他的手心放上那个曲奇饼干的时候，他就已经彻底心动了。 　　这没什么好隐藏的。 　　在奥格斯格看来，他会被谢利尔吸引，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对方本就如此受欢迎。 　　即使被所有人喜欢，都在正常不过。 　　就像他走在街道上，能看到人群中不少人将头发染成黑色，眼睛贴上金色的透明光膜。 　　这就是谢利尔的影响力。 　　即使他在此之前，已经“消失”了几十天。 　　那些或喜欢、或崇拜、或钦慕谢利尔的男男女女，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将这位占星术士淡忘，反而越来越狂热，纷纷用自己的方式将对方牢牢记在心里。 　　谁让他视线中的这位青年，刚好就“消失”在所有人都对他最感兴趣的时刻。 　　别的暂且不谈，就对方刚“消失”的那段时间，莱伽圣恩学院的学生们，几乎各各都像是受到了刺激般，一直在找路子打听谢利尔的踪迹。 　　那位大主教的继承人盖伊，更是好几次直接追问到了赛奥王后那里。 　　后来是发生了什么这位继承人才消停的呢？ 　　奥格斯格回想了一下，嗯……好像是因为不重要，所以他并没有关注后续。 　　心思转念间，奥格斯格很快将思绪收回。 　　他走到谢利尔面前，抬起手臂，十分自来熟地搭着被希克斯治愈了肩膀的少年，然后向谢利尔打起了招呼：“好久不见。” 　　他的笑容明媚热烈，露出的洁白牙齿与深色的肤色形成很明显的对比，磁性浑厚的嗓音很有一种阳刚的男性魅力。 　　谢利尔也笑了一下，回道：“好久不见。” 　　兰斯林看了一眼奥格斯格，不急不慢地插了一嘴：“这黑的像煤炭的家伙是艾塞亚国人？” 　　他这话说的有几分懒洋洋的散漫，语气并不显得轻佻，然而就是这样慢条斯理的口吻和话中的内容，可以说是瞬间就将艾塞亚国的人得罪了。 　　奥格斯格眼睛眯了眯，这才像是刚发现了兰斯林一样，有些哈诧异的问：“这位看起来脾气就很大似乎很不好相处的先生是？” 　　兰斯林可不在意奥格斯格对他的形容，他没等谢利尔开口，就主动说道：“我是和谢利尔有过亲密交流的朋友哦。” 　　最后这几个兰斯林的尾音微微上扬了些许，透出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意思。 　　希克斯和利森维恩同时看了兰斯林一眼，到底没有兰斯林这话进行反驳。 　　虽然他们看不惯兰斯林，但是同为光明神的化身。 　　相比起一个外人，到底是兰斯林更容易让他们接受些。 　　更何况，等他们越往主城邦的方向靠近，向谢利尔身边凑的人肯定就越多。 　　利森维恩不善言辞，希克斯太过亲和，他们需要兰斯林做出头的那一个。 　　这一瞬，利森维恩与希克斯对视一眼，又同时移开视线。 　　而对于利森维恩和希克斯保持沉默的行为，同为光明神灵魂化身的兰斯林，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心中的想法。 　　他随心所欲惯了，想说什么就说，即使到了这伯莎利顿国，也不会例外。 　　在这种他自愿的前提下，兰斯林倒也不介意被另外两个化身视为出头鸟。 　　甚至从某方面来说，他还乐意至极。 　　毕竟他这话一出口，至少在听到这话的这些外人看来，他和谢利尔的关系很亲近。 　　总而言之，他也不吃亏。 　　要不是怕说的太过暧昧，会受到谢利尔的眼神警告，可能使得事情适得其反，兰斯林还想直接宣誓主权。 　　奥格斯格的眼神暗了暗，盯着兰斯林看了两秒后，把目光转向了希克斯和利森维恩。 　　并不是他的错觉，这三人的关系应该并不融洽，甚至互相有几分排斥，但是奇怪的是，在这三人之间，又莫名形成了一种将外界与谢利尔隔绝的包围之势。 　　周身的那种无声侵袭的威慑，也并非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面对奥格斯格审视的目光，希克斯的眼中始终温润如水，周身的柔和气质像徐徐春风。 　　利森维恩则是面无表情，只眼神里流露出一分冷淡。 　　奥格斯格眼神闪了闪，重新把目光移回到谢利尔身上后，向谢利尔发出了邀请：“这个点，该是晚餐时间，我们许久未见，东临街一家甜品店做得曲奇饼味道很好，要一起吗？” 　　话落，不等谢利尔回答，奥格斯格又紧跟补充了一句：“哦，对了，这家甜品店和布卢尔街道那家甜品店的老板是同门。” 　　言外之意，是这家店的甜品味道不会比谢利尔爱吃的那一家差。 　　谢利尔挑了挑眉，奥格斯格说的那些，他当然知道。 　　甚至还清楚这家店的老板在对食物的创新上，和布卢尔街道的那位胖老板更加大胆。 　　谢利尔应下了邀请：“去吧。” 　　他原本就打算去奥格斯格说的那家甜品店尝尝味道。 　　奥格斯格闻言，唇角上扬的弧度扩散了几分，喜悦溢于言表。 　　他并不知道谢利尔本来就准备去自己说的那家，误以为是自己的邀请。 　　于是半个小时后。 　　谢利尔，利森维恩、希克斯以及兰斯林这三个化身，再加上一个奥格斯格，出现在了东临街最大的一家甜品店内。 　　虽然是甜品店，但是这里还包含了各种丰富的主食。 　　为了避免被更多的人围观，从而影响用餐体验，谢利尔特意将座位选在了三楼的雅间里。 　　整个雅间的灯光是很温雅的暖色。 　　在进门的右手边有一台装饰成甜筒样式的留声机，雅间的餐桌是一张圆形的大理石桌。 　　桌面铺着材质上乘的浅色桌布，桌布的花纹十分好看，华丽又不俗气。桌面的最中间放置了一个三层的烛台，和两个透明花瓶，花瓶里插着红艳的玫瑰。 　　如果是一对情侣，这无疑是一处十分合格的用餐地。 　　但是眼下，整个雅间里，一共坐了五位。 　　原本舒缓松弛的用餐氛围，就变成了一种暗流涌动的诡异。 　　不过，在这种氛围之下，作为造成这种诡异气氛的当事人，谢利尔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甚至在侍者端上餐前甜点的时候，还顺嘴给出了一句装饰建议。 　　“这个雕花，从这里切割会更好看。” 第108章 　　谢利尔说完建议，就拿起托盘上的小勺子，尝了一口甜点。 　　味道很不错，酸甜适口，配上一杯马丁尼会更好。 　　这么想着，谢利尔也直接将话说了出来。 　　奥格斯格一听，当即就让侍者去加一杯樱桃马丁尼，末了，还特意提醒焦糖味的曲奇务必尽快做好。 　　兰斯林单手撑着下颚，一边用勺子搅动着手中的咖啡一边看向对着谢利尔献殷勤的奥格斯格，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像摇着尾巴的狗。” 　　这话说得很是冒犯，但是奥格斯格竟也没有生气，至少从面色上来看并没有发怒的迹象。 　　甚至在兰斯林多看他两眼的时候，奥格斯恩还笑容灿烂的说了一句：“当谢利尔的狗也不错。”话落，不等兰斯林再说话，奥格斯格就将视线转向了谢利尔：“做你的狗，你会更宠爱我吗？” 　　他金色的眼瞳里倒映着谢利尔的模样，发梢微翘，目光直白又热烈，配上这一副阳光键气的长相，乍眼一看，还真有几分像是大狗狗在试图讨主人欢心的感觉。 　　谢利尔嘴唇微动，正准备说话，希克斯缓缓开口了：“这位先生看起来身份尊贵，为什么会赶着来当狗？” 　　他的声音温润似水，像冷泉敲击着细碎的石子，语气里透着几分不解和疑惑，像是在诚心询问。 　　奥格斯格也不恼，而是再次说道：“我以为自己已经表明得足够清楚了，因为想谢利尔更宠爱我。” 　　说到“宠爱”这两个字的时候，奥格斯格特意加重了语气，浑厚的嗓音里流转出一抹意味深长。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利森维恩冷冷瞥了他一眼：“看来艾塞亚国的亲王不需要自尊。” 　　奥格斯格道：“自尊如果不能帮助我追到心爱的人，暂时抛弃又何妨？” 　　兰斯林轻嗤一声，看向奥格斯格的眼神多了一分兴味：“我倒是对你有些另眼相看了。” 　　奥格斯格微笑：“是吗，我一直以为我们是一类人。” 　　既然是一类人，会另眼相看那在正常不过。 　　这后半句话，奥格斯格并没有说出来，但是在场的都能明白他所要表达的意思。 　　兰斯林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眼底有一丝嘲弄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一类人呀……” 　　奥格斯格很敏锐：“怎么，是哪里有……”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雅间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敲响。 　　咚咚咚…… 　　是很有规律的声音，节奏平稳，分毫不差。 　　显然敲门的人，是一个十分有规则教养的存在。 　　奥格斯格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闪了闪。 　　两秒后，在奥格斯格这个“东道主”的应声下，守在门外的侍者将雅间的门打开了。 　　进来的人有着一头耀眼贵气的金发和像天空一样蔚蓝的双眸。 　　身形优越，鼻梁高挺，下颔线周正分明，穿着走线精致的衬衣和长裤，褐色的长靴包裹着笔直的双腿，身上散发着一种非常典型的贵族式的优雅。 　　谢利尔所坐的位置，是正对着雅间门，也正是因为这样，金发蓝眸的男子在踏进雅间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正吃着甜点的谢利尔。 　　看着黑发青年这旁若无人般不受外界影响的模样，艾诺文的眼底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走进来，先是与奥格斯格对视了一眼，然后又看向谢利尔。 　　“好久不见。” 　　他说出了和奥格斯格同样的话语。 　　在艾诺文主动打招呼之后，谢利尔也暂时停下了吃甜点。 　　不过他并没有放下手中的勺子，只是抬起眼眸，就着艾诺文的话回了一句：“唔……好久不见……” 　　由于嘴里还有一点甜品的残屑，谢利尔的声音少了几分平日说话时的那种清越，听起来有一种含糊的软糯，像是带着鼻音，落到在场几位的耳膜里，让他们产生了谢利尔仿佛在撒娇的错觉。 　　希克斯非常贴心将一杯温水推到谢利尔面前：“先喝一点。” 　　谢利尔也顺势接过，端起这杯未被喝过的水，饮下一口。 　　这时，公爵艾诺文才像是注意到希克斯和兰斯林这两个陌生面孔般，礼貌开口：“这两位是？” 　　说话间，他的视线在希克斯和兰斯林的脸上短暂打量了一遍，蔚蓝的眸底深处浮现出一抹思索。 　　这两位明显不是艾塞亚国人，也不像伯莎利顿国或者是亚里兰国的公民。而除了这三个国家之外，就只剩下了无妄虚密林和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深蓝之海。 　　想到这，艾诺文将视线移向了一旁的利森维恩。 　　几十天前，利森维恩“消失”在王城。 　　与利森维恩一同“消失”的，还有作为占星术士的谢利尔。 　　艾诺文作为皇室中地位最拔尖的那一波，虽然赛奥王后并没有透露过相关信息，但是他多少能猜到一点，谢利尔和利森维恩应该是在王后的授意下去做某项任务。 　　而这任务，极有可能与换说中的光之神杖有关。 　　至于艾诺文为什么能如此肯定，是因为在利森维恩和谢利尔“失踪”之前，赛奥王后和奥格斯格一起喝了下午茶。 　　奥格斯格这家伙，必然向赛奥王后透露了光之神杖在无妄虚密林的事。 　　如此一来，这两个出现在黑发青年身边的男子，十有八九来自兰欧大陆外的区域。 　　对上艾诺文若有所思的眼眸，希克斯轻轻一笑，绿眸像流淌的湖水：“我叫希克斯，来自无妄虚密林。” 　　艾诺文能猜到的事，作为将光之神杖的消息亲口告诉给赛奥王后的人，奥格斯格自然也能猜到。 　　此刻，在听到希克斯对艾诺文的介绍之后，他单手撑着下颔，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那你是精灵还是兽人？” 　　希克斯：“精灵。” 　　艾诺文点了点头，语气温和贵雅：“据说精灵一族是最友好和善的生灵，难怪看着希克斯先生的时候，会觉得亲切。” 　　他说完这话，就走到奥格斯格另一边的空位坐下，紧接着看向了正好位于他对面的兰斯林：“那这位眼睛独特的先生，也是来自无妄虚密林吗？” 　　兰斯林微笑，有些散漫的回道：“我其实来自谢利尔心里。” 　　他这话一说完，整个雅间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 　　艾诺文愣了一下，随即才开口：“看来这位先生十分幽默。” 　　“幽默？”兰斯林低声重复着这个词，一边抚摸着腿上的三花猫一边缓缓说道：“我没有在开玩笑哦。” 　　追溯到世界初，光明神因谢利尔而诞生。 　　因为谢利尔的心里想着要这世界要有光明，所以混沌转生。 　　而他又是光明神的灵魂化身。 　　四舍五入一下，他不就是来自谢利尔的心里？ 　　兰斯林觉得自己这逻辑没有任何问题。 　　谢利尔瞥了他一眼，倒是没出声反驳。 　　奥格斯格和艾诺文见状，眼眸深了深。 　　“对了，忘了说，我叫兰斯林。” 　　作为伯莎利顿国最风度翩翩的公爵，艾诺文在礼仪教养上，挑不出一丝毛病。 　　尽管他对希克斯和兰斯林与谢利尔之间的关系有诸多猜测，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也没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大方得体的向希克斯和兰斯林表达了欢迎。 　　末了，他将视线转向谢利尔，眼底的柔和更真切了些：“你离开王城的这段时间，莱伽圣恩学院的学生们都很想你。”说到这，他微微顿了顿，又说道：“当然，我也如此。” 　　谢利尔笑了下，回道：“我也挺想的，”他补充道：“布卢尔街道的甜品店出了许多新口味。” 　　艾诺文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在黑发青年说上半句的时候，他的心蓦地一跳，那一瞬间，差点就快得提到了嗓子眼上。 　　结果下一秒，对方这话就打破了他的心猿意马。 　　奥格斯格伸出结实的手臂，一把横过艾诺文的肩膀，大大咧咧的笑起来：“你这家伙，差点自作多情了吧。” 　　他毫不客气的嘲笑，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黑发青年就像深邃夜空上的明月。 　　而明月只适合被仰望。 　　也正是因为这样，即使他很喜欢很喜欢，却也没有真正产生过想过要将明月占为己有的想法。 　　但如果有一天黑夜明月对其中一个仰慕者有了偏爱，那种谁都无法去触碰的平衡感就会被打破。 　　维持在表面的平静也将不复存在。 　　艾诺文没有将斜靠着自己的奥格斯格推开，而是深深地注视了谢利尔几秒，然后佯装失落地轻叹了一口气，颇有几分遗憾的说：“看来确实是自作多情了。” 　　话应刚落，侍者端来了一杯樱桃马丁尼和一盘焦糖味的曲奇饼。 　　奥格斯格眼睛一亮，在曲奇饼被放置到桌上后，伸手准备拿起一块递给谢利尔，有一只手就比他先一步拿走了他看中的那块曲奇饼。 　　兰斯林拿着曲奇饼放在眼前看了看，然后一口咬了下去。 　　他咀嚼了几口吞下，不急不慢地点评：“味道不怎么样。” 　　希克斯对谢利尔说道：“你想吃什么口味的，我给你做。” 　　谢利尔想了想，报出了一个口味：“抹茶吧。” 　　希克斯笑起来：“好。” 　　…… 　　同一时刻，另一边。 　　亚里兰国的王城中。 　　最大的一处大理石的穹顶教堂内。 　　亲王阿诺德戴着一副金色细边眼镜，姿态优雅的坐在最后一排的长椅上，他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在镜片下像一条密闭的弧线，正静静听着正上方的神职信徒的祷告。 第109章 　　祷告台上。 　　身穿白金长袍的神职人员，正仰着头，将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以最虔诚的姿态，吟诵着对光明神的赞美。 　　“……伟大而仁慈的神……露水是你对我们的浇灌……土壤是你对我们的馈赠，阳光、山川、河流、还有飘动的浮云和飞翔的白鸽……” 　　“……我们是神的子民，神的信徒，以灵魂为起誓。” 　　在最后一句祷告结束之后，坐在最后一排的阿洛德也缓缓睁开了眼眸。 　　他祖母绿的眼睛里有细碎的幽光，沉淀着一种又温柔又令人不寒而栗的深邃。 　　在他交叠的双腿上，放着一本书。 　　这本书很破旧，封面破损得很厉害，看起来年代久远。 　　他垂下眼眸，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摸索着泛着很多划痕和褶纹的封面，眼睛里浮现着一抹让人难以明辨的思索。 　　这时，教堂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身着连帽红袍的厄威斯走进大堂，已经晋升为大主教的他，对着祷告台的神职人员摆了一下手，用眼神示意这些人先离开。 　　等这些人都迅速退下后，他走到阿诺德面前，屈膝半跪，语气恭敬地喊道：“殿下。” 　　阿洛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厄修斯为何还没来？” 　　厄威斯如实回道：“他收到了一封来自伯莎利顿国的密报，正在赶来的路上。” 　　阿洛德嗯了一声，指尖轻轻叩了叩书封，像是心血来潮般，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你对这本书的内容怎么看？” 　　厄威斯看了一眼阿洛德手中的书，目光闪烁。 　　这本书是他上个月从一个云游商贩那里买来的。 　　撰写这本书的作者是一位伯莎利顿国的老者，活了一百多岁，曾经是教堂里的祷告指挥员，于两个月前去世。 　　厄威斯还记得把这本书卖给他的云游商贩，说过这写书的这位教堂祷告指挥员，与伯莎利顿国的现任统治者赛奥王后有些渊源。 　　云游商贩向来是擅长将谎言卷在舌头下的狡猾人，为了高价卖出手中的物品，总喜欢夸大其词，或者编纂一些故事，加大物品的售卖筹码。 　　在大多数情况下，厄威斯对于云游商贩口中的说辞，都是以无视态度处理之，但是由于这书涉及到赛奥王后，他便多了个心眼。 　　在将书买后之后，又特意去查了写书人的信息。 　　起初，厄威斯并没有怎么在意，直到探子那边传来的信息里，明确提到了写书的祷告指挥员，确实与赛奥王后有些微妙的渊源。 　　这祷告指挥员曾住在伯莎利顿国靠近黑暗深渊那一带。 　　在教堂里做祷告指挥员之前，甚至还曾在那一带区域提及过黑夜和黑夜神之类的传说。 　　在这个崇尚光明的时代，创世的光明神拥有绝对虔诚的信徒。 　　大家追求光明神，渴望光明。 　　对于黑夜，自然就抱有敬畏和远离的态度。 　　而这个祷告指挥员，就像是一个异类，他赞美伟大的光明，更赞美莫测的黑夜。 　　这在几十年前，在对光明神最尊敬的伯莎利顿国，这个祷告指挥员就等同于是异教徒一样存在。 　　那个时候，他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如果不是伯莎利顿国一直流传着他们的家族，其实是受到神明赐福的这一说法，再加上又与国王迎娶的新后赛奥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可能早就被当地的信徒们除以绞刑。 　　后来没多久，国王死亡，赛奥王后成为伯莎利顿国的新统治者。 　　整个国家对于神明的信仰也变得自由起来。 　　即使公民们不信奉光明，而是对黑夜怀有好奇和探寻，甚至是崇敬与好感，也不会被视为异教徒。 　　而这位祷告指挥员所撰写的书，也受到了关注。 　　只是这关注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悄无声息地压了下来。 　　再后来，就没有什么人提过这本书。 　　想到这，厄威斯不禁看向了阿诺德手中的书。 　　其实说是撰写，这书里的内容更像是一种临摹加臆想。 　　将自己看到的事加以想象，在以后编写成文字。 　　所以归根到底，厄威斯觉得书里的内容三分真七分假。 　　这么想着，他也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 　　在阿诺德面前，厄威斯不敢有丝毫的隐藏，对这位亲王殿下的畏惧，早已刻进了骨髓里。 　　即使这两个月来，对方并没有对他和弟弟做些什么，厄威斯也不敢有任何松懈。 　　阿诺德闻言，垂眸盯着厄威斯看了两秒，声线优雅，充满着着一种成熟的韵味：“你那觉得，黑暗深渊里有黑夜神的存在吗？” 　　他看起来非常有耐心，看向厄威斯的眼神里就像是一个长者在看一个晚辈，带着几分慈爱的说：“你知道的，我不想听到模棱两可的回答。” 　　厄威斯身体微颤，嘴唇翕动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黑暗深渊是人类未曾踏足的领域，而未知的领域里，什么都可能存在。” 　　阿诺德笑了起来，似乎很满意厄威斯的回答。 　　他将书放到旁边的座椅上，伸出手，隔着一层红色的帽檐，轻轻摸了一下厄威斯的头顶：“乖孩子，你回答的很好。” 　　话落没多久，教堂外响起了一道脚步声。 　　两秒后，门被推开，与厄威斯长相十分相似的厄修斯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依旧是没有任何表情的木冷，像是一台没有任何情绪的机械。 　　他走到阿诺德面前，弯腰将手中的白鸽呈交给阿诺德。 　　阿诺德接过白鸽，取下白鸽右腿上绑着的信条，等他看开信条看到了里面的内容后，祖母绿的眸子里浮现出一抹堪称欣喜的笑意。 　　“原来在格尔刹南街吗……” 　　阿诺德低低笑起来，带着几分眷恋的缱绻，指尖在信条上写着名字的位置缓缓摩挲。 　　他的动作很温柔，抚过谢利尔这三个字的时候，就像是隔着这一层薄薄的信纸，触碰到了谢利尔的身上。 　　另一边。 　　正在喝马丁尼的谢利尔微微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般，极轻的嗤笑一声。 　　希克斯非常贴心的问：“怎么了？” 　　谢利尔微微摇头：“没什么。” 　　希克斯见状也没再多问，只是与两位两个化身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顿晚餐下来，由于兰斯林和希克斯的介入，艾诺文和奥格斯格并没有与谢利尔说上太多的话。 　　吃饱喝足，谢利尔自然就不想在雅间多待。 　　这里是伯莎利顿国，作为伯莎利顿国的公爵，艾诺文以东道主的身份邀请谢利尔和利森维恩三人到自己在南区的庄园里做客。 　　谢利尔没有拒绝。 　　利森维恩他们自然也没有异议。 　　最后，一行人分别坐上了两辆马车，去往了艾诺文位于南区的休林顿亚大庄园。 　　最前面的马车里。 　　艾诺文和奥格斯格相对而坐，艾诺文看着兴味十足的好友，慢条斯理的说道：“我记得你今天准备回艾塞亚国。” 　　“你得没错。”奥格斯格耸了耸肩：“但是遇到谢利尔了，会改变主意不是很正常吗？” 　　这话说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般，似笑非笑地看向艾诺文：“倒是你，”他有些意味不明的说道：“我才在街上遇到了谢利尔，你那边隔了没多久就收到了消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派手下在暗中监视我。” 　　最后这几个字，奥格斯格加重了语气，金色的眼瞳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艾诺文笑了笑，不疾不徐的说：“凑巧罢了。” 　　奥格斯格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哼笑，倒也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撩开马车的帘幕，看向后面的马车：“利森维恩暂且不提，另外两个的身份一看就不简单。” 　　艾诺文嗯了一声，蓝色的眼瞳里覆着了一层淡色的阴影。 　　另一辆马车内。 　　无论是谢利尔，还是利森维恩、希克斯或者兰斯林这三个光明神的灵魂化身，都将艾诺文和奥格斯格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这倒并不是他们特意去听，而是因为自从利森维恩、兰斯林和希克斯找回记忆之后，身体的各项感官就在原有的基础上，得到了最大程度的精进。 　　在也就使得本就敏锐的听力，变得更加卓越。 　　再加上，艾诺文和奥格斯格在马车内的交流并么刻意控制音量。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会听到两人谈话的内容，在正常不过。 　　不过听到归听到，眼下，三个化身对于艾诺文和奥格斯格这两人都并不怎么在意。 　　或者更具体的说，是有让他们更在意的事，排在了前头。 　　希克斯看着谢利尔道：“今晚，你应该是睡在那位艾诺文公爵安排的客房里吧。” 　　由于在雅间里喝了不少酒，这会儿谢利尔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有些慵懒的餍足。 　　面对希克斯试探的言语，他也只是略微点了点头，身体靠着软硬适中的背垫，从鼻腔里发现里发出一声散漫的轻哼。 　　看着他这一副模样，希克斯的眼神柔和得像一滩温暖的水。 　　他伸出手，正想将落在谢利尔右侧眼尾的一缕秀发撩开，利森维恩就已经先一步做了他原本想做的事。 　　利森维恩的指尖泛着淡淡的凉意，动作间触碰到谢利尔因为喝酒而微微发烫的耳根，带来了一股冷热交替的细微战栗。 　　谢利尔一把抓住利森维恩的手，“不要乱动。” 　　利森维恩看向他，眼神像消融的冰雪：“嗯。”他说道：“我不乱动。” 　　这时，兰斯林盯着谢利尔看了两秒，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冷不跌说道：“晚上我们睡在一间房吧。” 第110章 　　说这话时，兰斯林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不轻不重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随口一说。 　　但没有谁把这当成是一句玩笑话。 　　几乎是在兰斯林说完这话的瞬间，整个马车内的空间倏地一下陷入了一片安静中。 　　作为光明神的另外两个化身，利森维恩和希克斯同时看向了兰斯林。 　　顶着这两个人的视线，兰斯林英挺的眉梢微微一扬，语气不急不慢：“怎么，你们难道不想？” 　　利森维恩闻言，削薄的双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在用余光看了谢利尔一眼之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而希克斯则是轻轻笑了笑，然后直接看向了懒洋洋的谢利尔，用一种更委婉也更容易让人接受的说法，不急不慢道：“我自然是想和倾慕的对象待在一处空间。” 　　听到这话，谢利尔抬了抬眼皮，目光在利森维恩、希克斯和兰斯林这个三个光明神化身的脸上扫过，浓长的眼睫微微垂着，像是在思索。 　　然而下一秒，就在谢利尔准备开口回答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并不算明显但无法被忽视的热意。 　　而这热意的来源，正是他放镜子的位置。 　　同一时刻，利森维恩、希克斯和兰斯林这三个化身，也感应到了本体彰显出的存在感。 　　谢利尔垂下眼帘，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镜子。 　　马车内的光线并不是很明亮，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谢利尔的模样却非常清晰的倒映在光滑平整的镜面上。 　　无论是秀挺的眉，还是微微上翘的狐狸眼，又或者是鼻梁侧上方的那一颗小痣，都在这光与暗的交织下显出了一种带着几分慵懒感的妩媚。 　　这时，镜子面的倒影开始出现变化，不多眨眼之间，就从谢利尔的脸变成了另一张面容。 　　这张面容俊美无俦，眉若寒雾缭绕的远山，尽显冷寂。 　　在谢利尔看向镜子里的这张脸时，银发神祗的视线也穿过这层薄薄的镜面，直视着外面持镜的谢利尔。 　　隔着一层次元的空间，谢利尔和光明神的眼神对视到一起，隐约之间，像是磁场的正负两极，似有一种微妙的气氛流转而出。 　　谢利尔挑了挑眉，看着银发神祗紧闭着冷硬的唇线，率先开口：“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艾诺文会安排四间客房。” 　　光明神清冷的声线像深秋夜晚的风，掠过空气，缓缓传到了谢利尔的耳膜里。 　　作为这个世界生灵的创造者，光明神无所不知。 　　他知道艾诺文会安排四间房，每人一间。 　　所以无论怎样，他的这三个化身都没有足够的理由和谢利尔睡在一间房。 　　尽管这些光明神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是这一句话所传达的出来的信息，谢利尔明白，作为他灵魂化身的利森维恩、希克斯和兰斯林更明白。 　　不过明白归明白，却不妨碍兰斯林此刻说道：“安排四间房和我们睡在一间房，这并不冲突。” 　　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因果关系。 　　银发神祗的眉心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作为他的灵魂化身之一，他自然知道在兰斯林的脑海里，自有一套逻辑。 　　兰斯林是混沌的代表，他当初在沉睡之前，选择将性格中潜藏的“疯”面，划分到了这个化身的身上，促使了这个化身在说话做事上的随心所欲。 　　没有谁比本体更了解自己的化身。 　　面对兰斯林给出的解释，光明神并不打算多言，只直截了当的说了两个字：“不行。” 　　兰斯林并不意外地轻啧一声，神情倒是并没有太多变化，似乎早就知道本体会这么说。 　　这时，作为最接近本体的化身，希克斯缓缓说道：“行后者不行，还是要看当事人的意思。” 　　他的语气温润，声音柔和清雅，像春风。 　　他这话显然是在回答光明神本体，不过视线却一直落在谢利尔的身上，像是在观察着谢利尔的表情变化，借此揣摩出谢利尔心底的意思。 　　对于睡不睡在一间房这件事，谢利尔并没有什么所谓，所以这会儿也只是随口回答了一句：“随意。” 　　话落之后，谢利尔就将镜子重新揣在了身上，随即身体往后靠着背垫，准备开始小憩。 　　三花猫巴特见状，很有眼力见地跳到谢利尔的双腿上，用毛绒绒的脑袋轻轻蹭着谢利尔的手指。 　　谢利尔半眯了下漆黑似墨的狐狸眼，顺手抚摸起三花猫。 　　围在希克斯脚边的五只小松鼠，看了看三花猫这一副翘起胡须一脸享受的样子，又看了看眉眼舒展的漂亮青年，顿时瞪着眼睛，露出一副既羡慕又嫉妒的表情。 　　俨然已经忘记了一开始在松林小屋初见谢利尔时的那种排斥。 　　感觉到五只小松鼠的视线，三花猫的胡须顿时上翘的更明显了。 　　站在谢利尔肩膀上的胖乌鸦，将三花猫和五只小松鼠的表现看在眼里，颇有些骄傲的挺了挺胸膛，他是谢利尔的伴身宠物，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能得到谢利尔的偏爱。 　　这么想着，胖乌鸦歪着脑袋，喜滋滋地冲着谢利尔捧哏：“谢利尔真棒！” 　　话落之后，胖乌鸦得到了谢利尔的一个脑瓜崩。 　　…… 　　艾诺文在南区的庄院距离谢利尔他们用餐的甜品店并不远，马车行驶的路段很平稳，整体的速度也足够。 　　没用多长时间，马车就停到了庄院的大门口。 　　艾诺文率先下马，走到谢利尔所在的马车前，非常绅士地拉开马车的帘幕，向谢利尔伸出手。 　　不过谢利尔的手并没有伸出来，而是另一只骨节分明、却更宽大的手，拧起了艾诺文的衣袖，将艾诺文伸向谢利尔的手往外移开。 　　“挡着我们下马车了。”兰斯林瞥了艾诺文一眼。 　　艾诺文也不尴尬，极有风度的笑了笑，在兰斯林收回手的时候，主动侧身让出了空间。 　　等马车里的谢利尔下车后，艾诺文向谢利尔发出了泡温泉的邀请。 　　艾诺文的这一处庄院，最大的特色就是庄院东侧方的自然山泉。 　　这处山泉在经过特殊的改造之后，始终维持着一种恒温且流动的状态，温被划分成好几个区域，其中一处区域里的温泉加了能让人的精神和身体都得到舒缓的植物香薰，泡起来非常放松舒缓。 　　谢利尔没理由拒绝这个邀请。 　　见谢利尔并未犹豫就直接应下了邀约，心底滋生出的那一股切实的喜悦让艾诺文湛蓝的眼眸里流转出一抹熠熠生辉的光芒，本就俊挺的眉眼也变得更加温柔。 　　早在对方还在王城的时候，他就深知这个黑发青年的魅力，再相遇之后，对方身上的那种吸引力更是让他有些不想移开目光。 　　艾诺文知道，对方身上的那种吸引力，不是源于那昳丽秾艳的外表，而是源于灵魂。 　　正想着，一条手臂忽然横过艾诺文的肩膀。 　　奥格斯格笑盈盈的说道：“正好我也没有泡过你这处庄园的山泉。” 　　他这话说完之后，兰斯林将唇凑近谢利尔的耳畔，说了句：“深蓝之海难道不比一个山泉好？” 　　谢利尔抬眼淡淡斜了他一秒，“这两者没有比较的意义。” 　　兰斯林闻言，又将唇凑近了几分，柔软湿凉的唇瓣几乎快与谢利尔的耳根贴到一起：“那一会儿要摸摸我的鱼尾吗？” 　　他将声音压得很低，低到除了谢利尔这个当事人外，就只有同为光明神化身的利森维恩和希克斯能听到。 　　这明显带着暗示性的言语，充斥着一种令人浮想联翩的暧昧感，像是一种更隐秘的邀约。 　　利森维恩和希克斯的眼同时出现了一丝波动。 　　兰斯林这话不可避免的让他们想到了那一段并不想回忆的画面。 　　事实上，在他们三个光明神的化身从镜面中出来的那一刻，曾经与谢利尔相处的点点滴滴，就已经成为了他们脑海里共同存在的记忆。 　　这里面自然包括谢利尔和兰斯林在船上那晚，谢利尔对兰斯林血液的获取。 　　虽然同为化身，但是兰斯林作为他们三个之中，唯一与谢利尔有着更亲密亲近的存在，就这份不同就足够让利森维恩和希克斯不悦。 　　那种感觉就像本来都该在同一个起跑线上，结果在冲刺出去后，才发现其中有一个已经先跑了。 　　想到这，利森维恩和希克斯看向兰斯林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冷意。 　　感觉到身后的两股冷瑟感，兰斯林在利森维恩动手之前，先一步站直了身体，拉开了双唇与谢利尔耳根的距离。 　　一旁的艾诺文和奥格斯格不知道兰斯林说了什么，但是看利森维恩和希克斯的态度，就知道大概是什么暧昧的话题。 　　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移开目光。 　　此刻，虽然并不想承认，但是艾诺文和奥格斯格又再次感觉到了，萦绕在谢利尔和这三个男子之间的、那种旁人无法插足的氛围。 　　艾诺文眼睫微垂，唇角的笑意淡了几分，“去温泉池吧。” 　　十分钟之后，谢利尔来到了最中间的温泉池区域。 　　温泉池被装点得非常雅致，并不是传统的欧式风，而是被改造成了一种似曲径通幽处般的水墨山水风，周围都是青色的长竹和纯白的牵牛花。 　　淡青色的绿意和白色的抽柳似的花，组成了淡雅潺潺的色彩融合。 　　泉水里冒着薄薄的热气，泛着波澜的水面漂浮着红色的花瓣，淡淡的花香味从花瓣上飘散而出，并不过分浓郁，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幽香。 　　这些花瓣的形状像介于玫瑰和蔷薇之间，是一种人工调和出的伪植物，也可以说是一种香薰染料，不过它们不需火点燃，只要被水滋润就能散发出舒缓心神的香息。 　　因为是人工调和的仿真植物花，所以非常稀少且珍贵，在伯莎利顿国，只有贵族才能使用。 　　不过这种人工调和的熏香花，有利也有弊。 　　而是利还是弊，取决于时间的长短。 　　简单来说，一个疲劳的人，泡在加了这种熏香花的温泉池里，可以将身体和精神的倦意都扫空。 　　但如果泡的时间太久，在热气与熏香的双重作用下，大脑就会产生一种迟钝感，会让人的意识和反应变得怠慢，可能呈现出一种略显昏然的睡意，也可能会产生如同喝醉酒一样的微醺醉意。 　　谢利尔盯着这温泉池看了两秒，随即拿起侍女呈上来的浴袍，走向了不远处的换衣隔间。 　　兰斯林见状，也拿起浴袍，紧随其后。 　　利森维恩和希克斯也跟上去，没有任何言语交流，却非常有默契地同时将企图进谢利尔那处换衣隔间的兰斯林，推进了隔壁。 　　奥格斯格看了眼四个已经关上的隔间门，轻轻摩挲着下颔，低声道：“明明感觉和谢利尔的距离很近，却似乎又隔了很远。”他的语气有些莫名，像是对艾诺文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艾诺文没有对此给出回应，只是朝着空出来的剩余隔间走去。 　　然而他刚走了没两步，突然飞进来一只体型非常娇小，翅膀上涂着烟灰色颜料的白鸽。 　　这是专属于王城阿布科诺古堡的传信鸽。 　　代表着阿布科诺古堡的主人、伯莎利顿国的现任统治者有急事要召见他。 　　艾诺文神色微敛，将传信鸽脚下的信纸取下。 　　在他看清楚上面写的字时，身后的奥格斯格也走到了他旁边。 　　这位视力优越的艾塞亚国亲王，一眼就看清楚了字条上面的内容——— 　　让艾塞亚国亲的王奥格斯格也你一起。 　　这简短的一句话，透露出的信息却很多。 　　奥格斯格金色的眼瞳里闪过一抹薄暗，转瞬即逝，下一秒，他眼眸微挑，意味不明道：“看来赛奥王后，对这里的一切动向都了如指掌呀。” 　　艾诺文像是没有听出奥格斯格的言外之意，将传信鸽放飞后，只非常遗憾的说道：“看来今晚没法和谢利尔一起泡温泉了。” 　　话落，他招呼来负责温泉池的侍女长艾莎：“务必好好招待客人。” 　　艾莎低下头，克制住心底的激动，语气慎重而真挚的承诺：“请放心，大人。” 　　即使公爵大人不说，她也会照顾好客人，不为别的，只因那可是像光明神那般耀眼的谢利尔大人！ 　　是让大多数人只要一想到，就会心生好奇，一见到，心跳就会不自觉加速的存在呀！ 　　艾诺文盯着艾莎看了两秒，眉头微拧，想了想，最终还是改变了主意：“算了，你们都出去吧，全部在外面候着，没有谢利尔的吩咐，不要进来。” 第111章 　　虽然非常遗憾没能和谢利尔一起泡温泉，但是艾诺文还是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 　　在他心底的那份可惜压下去之后，艾诺文又像侍女长艾莎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末了，也没再耽搁，很快就在奥格斯格不甚愉快的表情下，和这位艾塞亚国的亲王坐上了去往伯莎利顿国主城的马车。 　　温泉池这边。 　　艾莎走动距离换衣隔间三米的位置，按耐住激动和紧张的情绪，微微低着头，对还在换衣隔间里的谢利尔说道：“谢利尔大人，我们会在门口候着，您有什么吩咐，我们会第一时间履行。” 　　艾莎这话说完之后，换衣隔间里传出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嗯”。 　　明明只是简单的一个字，这略显慵懒的声线顺着空气穿透艾莎耳膜的时候，却让她脸颊泛红。 　　等艾莎带着几个侍女都退出去之后，隔间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也停下，换好浴袍的谢利尔打开门，不急不慢地走出来。 　　艾诺文让侍女们准备的浴袍是用得最上层的天鹅绒所制，面料十分顺滑柔软，版型也相当流畅，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穿在身上轻盈舒适，且不繁复累赘。 　　谢利尔的个子纤长高挑，宽松的纯白浴袍穿在他的身上，隐隐勾勒出他秀丽却不单薄的身姿。 　　他浓黑的秀发披散着，白皙的肌肤比身上这略显松散的浴袍，看起来更显细腻无瑕。 　　几乎是谢利尔出来的瞬间，利森维恩、希克斯和兰斯林这三个光明神化身，就像是计算好了一样，也紧跟着走了出来。 　　相比谢利尔偏清瘦的身形，这三个化身的体格更高大，浴袍下的肌肉轮廓也更明显，蕴含着强大的爆发力。 　　作为光明神的灵魂碎片，这三个化身的身体各项数值都达到了堪称完美的程度。 　　即使是隶属于善阵营、以亲和力为代表的希克斯，那一层浴袍下的躯体，也充满着遒劲有力的力量。 　　在看到谢利尔之后，三个化身的视线就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 　　这是他们第一次以“自己”身体的这个角度，看穿着浴袍的谢利尔。 　　谢利尔倒是并没有什么复杂纷扰的心绪，只是瞥了他们一眼，就走下台阶。 　　在谢利尔泡进温泉之后，温度适宜的泉水混合着淡淡的香息，润湿了谢利尔身上的浴袍，也润湿了谢利尔的皮肤。 　　天鹅绒的轻薄浴袍，即使沾染上水，也不会显得沉重，反而在水流的作用下，贴合着谢利尔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若隐若现的视觉效果。 　　感受着水流滋润的舒缓，谢利尔微微仰头，背靠着身后的大理石，半眯起眼睛。 　　这时，伴随着三道水声，利森维恩、希克斯以及兰斯林也下了水。 　　至于胖乌鸦、三花猫巴特以及那五只小松鼠，则是在温泉池右侧的假山洞里玩闹。 　　更准确的说，是三花猫正和五只小松鼠在干架，胖乌鸦站在双方的中间做裁判。 　　宠物们的争端并没有影响到三个化身与谢利尔这边。 　　兰斯林率先来到谢利尔身旁，他侧着身体，单手撑着温泉池的边缘，目光落到谢利尔眼眸半眯的脸上。 　　在月光与灯光的交织下，池水里氤氲出的热汽笼罩到谢利尔精致的五官上，让他的双唇显得比平日更红，睫毛也更湿润，像是凝聚了晶莹的水珠，欲落未落。 　　修长白皙的脖子在没有绷带的遮挡后，像高贵的天鹅颈，呈现出纤细却不柔软的线条感，动脉下的锁骨微微沟壑出两道内弯的弧度，像蝴蝶的骨翼，莫名透出了一种精致易碎的漂亮。 　　兰斯林的目光变得有些幽深，他看着谢利尔这形状优美的脖颈，仿佛从这动脉之下看到了血液的流淌。 　　这流淌伴随着动脉的跳动，更伴随着他心脏的鼓动。 　　兰斯林不禁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挑起了一缕谢利尔的发丝。 　　发尾有些湿润，在水汽的作用下，像细密的蜘网，缠在了兰斯林的指尖。 　　兰斯林的嘴唇微动，正准备说话，两道阴影就覆盖了过来。 　　是利森维恩和希克斯。 　　如果是在几分钟之前，看到兰斯林对谢利尔做出这份亲近的举动，利森维恩会毫不犹豫的拔出骑士之剑，用锋利的剑刃挥向深蓝之海的这位人鱼之王，尽管他们都是本体的化身，都是“同一个”存在。 　　但是此刻，或许是因为骑士之剑被放在了一旁的拖台上，又或许是因为他心里一直潜在的念想，让他们这三个化身之间在这个时候达成了某种默契，作为其中之一的利森维恩并没有阻止兰斯林的动作。 　　希克斯来到了谢利尔的另一侧。 　　利森维恩则是停在了谢利尔的正前方。 　　三个光明神的化身，以一种三角包围之势将谢利尔圈在了他们的视线范围里。 　　如果这个这会儿胖乌鸦在这边，定然站在谢利尔的肩膀上感叹一句：果然三角形才是最稳定的状态。 　　由于利森维恩、希克斯和兰斯林都靠了过来，谢利尔完全被笼罩在了这道略有交叠的阴影下。 　　习惯于占据主导位的谢利尔有些好笑地抬起眼帘，漆黑如墨的眼瞳里浮现出一抹细碎的流光，他的视线在三个化身的脸上一一扫过后，慢条斯理的说了一句：“你们这样，多少有点影响到我。” 　　兰斯林将脸凑近谢利尔，将彼此的距离拉得更近。 　　此刻，他浅蓝色的虹膜明明很亮，眼神却很深，“怎么个影响法？”兰斯林像是在好奇般，顺着谢利尔的话问出口。 　　谢利尔抬起手，抚上兰斯林的侧脸，微凉的指尖下滑，最后捏住了他的刀削般凌厉的下颔。 　　“想让我摸你的鱼尾？” 　　谢利尔并没有回答兰斯林的话，而是反问了这一句，他的语气很轻浅，带着几分散漫，慵懒的调调像是殷红的舌尖缓缓滚落而出。 　　听得人耳根酥痒，像是有一片轻柔的柳絮飘过。 　　兰斯林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遵从本能，一把握住了谢利尔的手腕，微微低头道：“显而易见不是吗。” 　　他先是在谢利尔的食指第二根指节处吻了一下，末了，又张开嘴，用露出来的两侧尖尖的獠牙，咬住了谢利尔的指尖。 　　而这时，位于谢利尔另一侧的希克斯，眼神也微微动了动，睫毛下的绿眸有一抹情绪一闪而过。 　　他没有任何迟疑的，也伸出手，轻轻将谢利尔垂在脸侧的几缕发丝撩到耳后，又缓缓摩挲起谢利尔的耳根。 　　他的表情是一贯的温润，像水流一样雅逸亲和，翡翠绿的眼睛里倒映着谢利尔的模样，是干净纯粹的绿，看着却像隐着暗涌的深潭。 　　至于利森维恩，则是又往前迈出了一步，浴袍下那双笔直修长的双腿，也正好隔着这一层布料，与谢利尔的细腻光滑的脚心相贴。 　　谢利尔脚心的肌肤很软，在泉水的浸泡下，染上了温湿的热意。 　　利森维恩双腿的线条感很流畅，绷直间，显出了骨骼与肌肉共同构建出的硬度。 　　这硬度很热，比谢利尔脚心的温度还要高，即使有一层浴袍的隔绝，来自利森维恩身体里的那份热度，也传到了谢利尔这边。 　　有些烫。 　　伴随着几分灼热感。 　　谢利尔下意识想要将脚尖往后收一些。 　　而利森维恩，似乎察觉到了谢利尔的意图，在谢利尔做出动作之前，下一步伸手握住了谢利尔的脚踝。 　　谢利尔是左下温泉池里台石上，利森维恩则是站在台石下，这样的高度差，让他不需要刻意弯腰，只用修长的手臂，就能牢牢够到谢利尔略微平放的双脚。 　　利森维恩手上的热意比他的腿上的热意更甚。 　　接触到谢利尔脚背的时候，竟然让谢利尔有一种像是皮肤被烫到的错觉。 　　谢利尔漂亮的狐狸眼微微上挑，鼻梁侧上方的小痣在水雾的弥漫下，透着仿若能诱导心神的蛊惑。 　　他有些意外、又不是很意外的看向利森维恩。 　　此刻，利森维恩的表情像是某种压抑已久的克制，即将冲破束缚的紧绷。 　　又像是一道凌厉的长弓，被拉满了弓弦，仿佛下一刻，就要破势而发。 　　谢利尔在利森维恩的眼神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对方在深深凝视着他，用一种与平日里的冷冽完全相反的眼神。 　　这一刹那间，谢利尔竟然产生了一种对方似乎下一秒，就要朝他扑上来的逼近感。 　　一旁的兰斯林和希克斯见谢利尔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利森维恩的身上，两人嘴唇微抿，同时喊出了谢利尔的名字。 　　“……谢利尔……” 　　两道声音，一个温柔低沉，一个暧昧磁性。 　　前者在喊完谢利尔的名字之后，那原本在谢利尔的耳根处缓缓摩挲的手，也用了几分力，指尖在谢利尔的耳垂捏了捏。 　　而后者，则是再次用那露出来的尖尖獠牙咬住谢利尔的手指，然后没有任何犹豫的、刺破了谢利尔食指指尖的皮肤。 　　丝丝酥麻和刺痛感分别从谢利尔的耳垂和指尖这两处传来。 　　谢利尔的注意力就这么被希克斯和兰斯林分散开。 　　利森维恩看了希克斯和兰斯林一眼，没有说什么，握着脚踝的手，却也捏了捏。 　　比起希克斯和兰斯林身体的特殊性，利森维恩的手上并不光滑，掌心和指腹处都有着一层薄薄的茧，那是常年握剑所形成的。 　　此刻，他用这有着一层薄茧的手，捏揉着谢利尔本就比较敏感的脚，让谢利尔的身体本能地颤了颤。 　　那种从脚下一路上窜的感觉，甚至超过了希克斯和兰斯林所给他的感官体验。 　　兰斯林的眼神暗了暗，带着几分报复性的，开始吸起了从谢利尔指尖溢出来的血珠。 　　希克斯的手，也顺着谢利尔的耳垂，沿着谢利尔漂亮的下颚线，来到了谢利尔的被下颔阴影所遮盖的喉结。 　　谢利尔眼睫动了动，“你们这……”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兰斯林打断了。 　　准确来说是被兰斯林突然在水下将双腿变成鱼尾的动作打断了。 　　作为深蓝之海的人鱼之王，兰斯林的鱼尾是最漂亮的鱼尾，也是最充满着力量和绞杀力的鱼尾。 　　薄薄的一层蓝色鳞片，在水流下泛着单单的光斑，红色的香薰花随着水面的波动缓缓漂浮，隐隐绰绰间，为兰斯林的鱼尾增添了几分梦幻的神秘感，和似垂云拂过烟雨的流动之美。 　　见谢利尔的视线落到了自己的鱼尾上，兰斯林唇角微勾，直接脱下了浴袍。 　　他将浴袍随手扔在一边，然后故意较大弧度地摆动了一下自己的鱼尾，刹那间，他那飘逸璀璨的尾部卷起几许泉水，往谢利尔身上洒下了零星点点的白色浪花。 　　谢利尔抬手抹去了飞溅到脸上水珠，看向位于自己右侧的兰斯林。 　　作为始作俑者，兰斯林对上谢利尔的目光，非但没有给出解释，反而有些肆意地笑了笑，用那略显狭长的眼眸冲着谢利尔眨了眨，“我想你触摸。” 　　话落，不等谢利尔回应，他又接着补充了一句：“就想在那艘船上一样。” 　　谢利尔笑了。 　　对于兰斯林这过分直白的坦露，倒是一点也不生气，也没有感到被冒犯。 　　只是眼带促狭，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身上没有我想获取的东西。” 　　在那艘船上的时候，他需要获取兰斯林的血，但是现在，不用。 　　所以在谢利尔看来，这两者之间，根本不具备对比性，也没有比较的必要。 　　兰斯林对此也并不纠结，而是直直地盯着谢利尔：“你知道的，不是吗，我在向你寻求亲昵。” 　　他又说：“我渴望与你有更亲近的触碰，拥抱也好，亲吻也好，无论是哪一样，我都无比期待。” 　　谢利尔看向兰斯林这位人鱼之王，对方的双唇上还残留着些许猩红的血痕，那是方才在吮亲他指尖的伤口时所沾染上的。 　　谢利尔抬手抹去了兰斯林上唇的这一抹血痕，意有所指的说道：“期待可以，但是不要做让我苦恼的事。” 　　说话间，谢利尔的目光也在希克斯和利森维恩的脸上掠过。 　　而后，在收回手的同时，他看向了因为这三个化身身上落下的阴影，而显得比其他位置更深的水色，他知道自己也正处在这一片这三个化身的阴影中。 　　下一秒，谢利尔纤长分明的手舀起一小片温热的池水，缓缓说道：“你们应该都清楚，我不喜欢被压制，我喜欢……听话的。” 第112章 　　谢利尔这话说的很平缓，带着几分轻浅又随意的陈述性。 　　这有些轻描淡写的口吻，落到人的耳膜里，很容易给人一种仿佛是随口一说的玩笑错觉。 　　但作为已经知晓了一切、又拥有了本体一切记忆的化身，无论是利森维恩，还是希克斯或者兰斯林，都知道谢利尔这话的真实性。 　　他们视线中的这个黑发青年，是这个世界最初的神，是广袤深邃的黑夜，即使在与他们的本体光明神的相处中，也依旧占据着主导的地位。 　　谢利尔，是不可被圈禁的存在。 　　他的灵魂始终高高在上，永远不会被束缚。 　　而这一切，也本该如此。 　　在他面前，即使是最凶狠的猛兽，也必须收起獠牙和利爪，露出顺从的姿态。 　　兰斯林不禁笑了起来，他直视着谢利尔的眼睛，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深刻意识到，这样的谢利尔才是最吸引他的原因。 　　兰斯林的胸腔开始发热，那是源于灵魂深处的一种颤栗。 　　他蓝色的鱼尾在红花下的池水里摆动了一下，带着湿润的宛如大海般的潮汐之气，将属于人鱼之王的气息沾染到谢利尔的身上，“我很听话哦。”兰斯林勾起唇角，冲着谢利尔眨了眨眼睛。 　　谢利尔挑了挑眉，在兰斯林将鱼尾贴过来之后，伸手触碰上了这像蓝云般流动的尾端。 　　兰斯林半眯起眼睛，凌厉削薄的下颔线微微上扬，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愉悦的低哼。 　　这低哼声闷闷地、透着灼灼的渴念，在这雾气升腾的温泉里，伴随着淡淡的仿植物熏香的香气，透出了几分炽热的沙哑。 　　他主动将自己的鱼尾送到谢利尔的手中，展露出的姿态看起来是顺从的、无害的、像是一只已经被彻底驯服的凶兽。 　　然而在看向谢利尔的时候，浅蓝色的重瞳深处，却隐隐流转着强势、掠夺、和浓浓的占有欲。 　　谢利尔自然没有漏看兰斯林这眼底深处的凶光。 　　他倒是没有觉得这种作态很虚假，甚至对于兰斯林在他面前所展现出来的这种反差，谢利尔可以说是乐见其成。 　　毕竟兰斯林到底是光明神的化身，如果真的变成了一种只全然臣服于他的存在，谢利尔反而会觉得无趣。 　　而兰斯林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将眼眸深处的那份情绪隐藏。 　　他舔舐了一下自己的唇瓣，当着利森维恩和希克斯的面，对谢利尔说：“再触摸重点一点，也没关系。” 　　话落，他就用那劲瘦的、似蛇一样的鱼摆上端的位置，缓缓圈住了谢利尔的手腕。 　　兰斯林是深海人鱼，虽然不像蛇的身体一样冷血，但即使温泉池里的水冒着热气，他泡在里面，鱼尾的温度也不会因此而升高。 　　他的鱼鳞很坚硬，每一片都规整流畅，在这温水里，透着湿润的凉意。 　　谢利尔摸着兰斯林的鱼鳞，像是在触摸印刻着纹路的冷玉。 　　怎么说呢。 　　手感确实很不错。 　　利森维恩和希克斯见谢利尔的注意力再一次被兰斯林分了去，也开始了明里暗里的较劲。 　　希克斯褪去了平日里温和的皮相，几乎将唇贴到了谢利尔的耳畔，“还记得在阅览室发生的事吗？” 　　他在谢利尔的耳旁低低缓缓的问着。 　　不过，虽然是在问谢利尔，但其实谢利尔和希克斯都清楚，无论谢利尔是以魔镜的身份，还是以黑夜神的身份，都不能会忘记这发生了没一个月的事情。 　　希克斯这话，语气说是在询问，不如说是在引导谢利尔去回忆当时的那些画面。 　　兰斯林是深蓝之海的人鱼，而他…… 　　是无妄虚密林的精灵。 　　不可否认，兰斯林的鱼尾确实算得上是美丽，但是他的翅膀…… 　　也不差。 　　希克斯倒是不觉得这种争宠似的行为有什么不恰当。 　　也不觉得这样就是丢了尊严。 　　展现出只属于自己的那一分独特，以此来获得爱慕对象的喜欢，让对方的目光放到自己身上，希克斯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森林里的孔雀会在求偶之时，展开尾屏。 　　这是繁衍生息的天性，更是源于一种身与心都渴望得到契合的吸引力。 　　谢利尔听着希克斯这话，一下便猜到了对方想做什么。 　　他漆黑的狐狸眼里浮现出一抹细微的促狭，细腻圆润的指腹一边摩挲着兰斯林的鱼尾一边缓缓说道：“是准备再让我看一次你的翅膀？” 　　希克斯嗯了一声，“还有耳朵。”他的嗓音越发温柔低沉。 　　而下一瞬，就像他所说的那样，一道浅白色的光晕从希克斯身上弥漫而出。 　　不过短短两秒的时间，他原本的耳朵变成了尖尖的精灵耳，在他的背后，那双纯白无垢的羽翼，也出现在了谢利尔的视线中。 　　精灵族的羽翼几乎都是轻薄的、带着几分透明性。 　　只有蜿蜒繁复的纹路印刻在上面。 　　唯有希克斯的翅膀，是不染纤尘的纯白，毛绒柔顺的羽毛像柔软的云，不是薄薄的一层，而是像天使的那种翅膀，富有极强的美感和层次。 　　因为是在温泉水里，希克斯在露出翅膀的时候，刻意收缩了大小，显出了一种恰到好处的精致。 　　即使在精灵国阅览室的时候，谢利尔已经看过并且摸过希克斯的翅膀，然而眼下再一次看到，依旧会有所惊艳。 　　会为美丽动容，这是拥有情感者的天性，谢利尔不是死物，自然也不例外。 　　注意到谢利尔眼神中的变化，希克斯淡色的唇微微上扬，就像兰斯林主动将鱼尾送到谢利尔手中一样，他也将翅膀靠向了谢利尔。 　　希克斯的长相是清隽的、像脉脉流水，看起来温雅纯然。 　　银色的发，纯白的翅膀，尖尖的精灵耳，这样的组合融合在他这一张脸上，无端透出了几分无辜感，再加上那份天然的亲和力，很难有谁能抵抗得了这种……仿佛能将一张白纸染成各种颜色的诱惑。 　　虽然这张白纸不是不谙世事的那种，而是冗杂了一切后的无色。 　　希克斯的眼神也算不得单纯。 　　谢利尔空出来的另一只手，顺势触碰上了希克斯的翅膀。 　　指尖处细腻顺滑的羽毛触感，是与兰斯林的鱼尾完全不同的柔软。 　　这份毛绒的柔软里，带着几分热度，在水汽的晕染下，很快就让谢利尔的指尖升了温。 　　希克斯的身体随着翅膀被谢利尔触碰，而敏感地轻颤了一下，看向谢利尔的眼眸里也开始加深，流动出一抹有些晦涩的波澜。 　　第二次了。 　　这是眼前这个黑发青年第二次触碰他的翅膀。 　　即使已经有过一次被对方触碰的体验，此刻再一次感受，当对方的指尖熟练的来到他背部延生出的羽翼凸骨时，那种如过电般的酥麻之感，依旧不可遏制地、顺着他的背脊，一路直直冲上了他的天灵盖。 　　希克斯的耳根泛出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尖尖的精灵耳前端看起来就像是滴了血。 　　他该是羞赧的，翅膀却往里收力，像是要将谢利尔的手镶嵌在凸骨与羽翼之间。 　　谢利尔轻笑一声，为希克斯生涩却不依旧选择主动攻势的行为。 　　他嘴唇微微动了动，正想说点什么，位于谢利尔正前方的利森维恩却突然将身体没进了泉水里。 　　水面上的仿植物香薰花，随着水下的波澜而漂浮。 　　红色的花瓣像鲜艳的玫瑰，像盛放的蔷薇。 　　在花瓣的缝隙里，谢利尔看到了利森维恩的被打湿的碎发。 　　下一秒，那原本握着他脚踝的手松开了。 　　取而代之的，不再是利森维恩那有着一层薄茧的手指，而是异常柔软的唇瓣。 　　利森维恩在水中吻了他。 　　不同利森维恩那种与生俱来的、生人勿近的冷寒气息，他的双唇是温热的。 　　贴合到谢利尔的皮肤时，带着从他内心深处滋生出的热切。 　　这种情感褪去了寒霜凌厉的外壳，像是一场大雪融化后的大地。 　　厚重、深沉、静默无声。 　　谢利尔的身体微微一顿。 　　他垂下眼，透过花瓣的缝隙，视线穿过散发着白雾的池面，看向了水下的利森维恩。 　　“利森维恩……” 　　谢利尔念出了他的名字，低声缓语，字音清晰。 　　但在这暧昧的氛围下，平添出几分别样的缱绻。 　　水下的利森维恩动了。 　　像是在对谢利尔做出回应。 　　他的双唇往上移动，沿着那精致的脚踝贴到了谢利尔的小腿肚等齐的位置。 　　刹那间，一股带着些许痒意的舒缓，顺着被利森维恩吻过的位置，蔓延到了谢利尔的喉咙。 　　谢利尔嘴唇抿了抿，墨一样浓黑的眼眸变得更深邃了些。 　　他原本只是想好好泡个温泉，即使知道利森维恩、希克斯和兰斯林这三个化身，心里或多或少都有着无伤大雅的心思，他也是抱着一种兴味的情绪来看待。 　　然而事情发展到现在。 　　不可否认。 　　他确实因这三个化身的行为，而受到了影响。 　　产生了一些变化。 　　谢利尔收回了摩挲兰斯林鱼尾的手，改为抓住了利森维恩的头发。 　　他略微施力，抓起利森维恩的发，让对方从水下出来。 　　利森维恩也顺着谢利尔手中的力道，将埋在泉水下的脑袋抬起，重新站在谢利尔面前。 　　湿润的水珠顺着利森维恩的头发流淌而下，将他原本冷峻的眉眼染上了几分情意的异动。 　　因为在水中闭气，此刻重获氧气后，他健硕紧实的胸膛也随着呼吸而微微起伏，在浴袍的勾勒下显出了更分明清晰的肌肉轮廓。 　　谢利尔是全知全能的魔镜，更是世界之初就诞生的黑夜之神，他知晓这世间的一切，了解由他亲自教导的光明神。 　　而利森维恩、希克斯和兰斯林作为光明神的灵魂化身。 　　谢利尔自然也同样了解。 　　相对的，光明神也了解黑夜，通过观察和实践，他了解黑夜神的喜好和偏爱。 　　这份能力，在利森维恩、希克斯和兰斯林找回记忆，知晓一切后，也被顺应继承在他们的脑海里。 　　他们知道什么样的状态，能得到谢利尔的偏爱。 　　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做出什么样的行为，能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这就像是一场心知肚明的角逐。 　　角逐的双方，是黑夜神谢利尔，与光明神的三个灵魂化身。 　　但是，纵使是自身灵魂分裂出的碎片，作为本体的银发神祗，也不允许自己的这三个化身，在这越发旖旎和湿热的氛围下，再进一步。 　　即便这个时候，银发神祗对谢利尔的情感，还处在封存状态。 　　神明的占有欲，哪怕是面对自己的化身，也同样决绝。 　　所以原本该待在镜子里银发神祗，出现在了谢利尔的后方。 　　他站在距离温泉池水边两米左右的位置，几乎极地的银发像垂云，披散在高挑颀长的身体后，薄唇紧闭，眉眼里凝聚着宛如盛满雪的寒霜，是一种与这热意升腾的环境完全相反的……冷寂色调。 　　他也不说话，只是直直看向谢利尔。 　　薄薄的热气弥漫在空气中，在朦胧的光影里，银发神祗的绿眸深处，似有一抹不可明辨的情绪。 　　像是在恼怒着什么、又像是在克制和困惑着什么。 　　复杂而沉冷。 　　而作为被他注视的当事人，谢利尔几乎是在他出现的瞬间，就察觉到了。 　　毕竟神明的存在感太强，即使不需要刻意去营造什么，也无法被忽视。 　　对于身后的这位银发神祗，谢利尔的情绪多少是有些微妙的。 　　对方是这个世界生灵万物的创造者，也是他由他亲自教导的学生。 　　是与黑夜相生相克的光明。 　　此刻，对方没有开口，谢利尔也没有回头打招呼的打算。 　　倒是利森维恩、希克斯和兰斯林同时看向了本体一眼，眸底深处闪过一抹并不明显的排斥和不甘。 　　是的，排斥、和不甘。 　　本体的出现，意味着他们和谢利尔的这场渐入佳境的角逐，无法再更近一步，甚至极有可能会就此终止。 　　这可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结果。 　　即使他们很不想承认，但他们对于本体，到底是嫉妒的。 　　兰斯林目光闪烁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向自己这静默不语的本体，语气里带着几分轻佻的恶意：“怎么？这个时候突然出来，是准备和我们一起泡？” 　　他的尾音微微拖长，加重了“我们”这两个字。 　　作为本体的银发神祗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兰斯林一眼，然后迈开脚步，走向了谢利尔。 第113章 　　不到两米的距离，银发神祗很快就走到了谢利尔的身后。 　　他的身形太颀长高挑，月光穿过树梢的缝隙，与朦胧的灯光一起照在他的身上，他的银发似寂静的星河，所投下的影子，甚至比另外三个位于水里的化身还要有存在感。 　　隐约之间，还带着几分霜寒似的孤冷。 　　而谢利尔这边，因为光明神的靠近，本体与利森维恩、希克斯和兰斯林这三个化身，算是真正意义上呈出了四面围绕之势。 　　光明神站在谢利尔后方，角度的缘故，能让非常清楚地看到谢利尔前额发丝下浓长的眼睫。 　　这眼睫浓密而乌黑，微弯，像一条细密的弧线。 　　沾染着晶莹的水珠，让光明神在这一瞬间，想到了需要被精心呵护的娇滴兰草。 　　但是他也很清楚，娇滴这样的形容，永远不会存在于谢利尔身上。 　　光明神想到了之前在镜子里所感知到的画面。 　　对于自己这三个化身与谢利尔在温泉水中的亲近，他的内心不可控制的产生了波澜。 　　起初他还能当做没有看到，然而到了后面，当谢利尔的手分别触碰上兰斯林和鱼尾和希克斯的翅膀时，当利森维恩将头埋于水下亲吻谢利尔的脚踝时，他无法在将这些感知到画面无视。 　　心里的起伏与波动，最终还是让他选择了现身。 　　阻止也好，或者做其他也罢。 　　他不想看到谢利尔与利森维恩、希克斯和兰斯林有更亲密的贴近。 　　神明必须绝对理智。 　　但是此刻，光明神知道自己，无法做到这一点。 　　他在意谢利尔，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在意在逐渐加深。 　　银发神祗的眼神微微动了动，一泓水绿的眸子像是能沉淀世间一切的浩瀚川流，“谢利尔，”他喊出了黑夜神的名字，语气有些低，有些冷，还有几分难以明辨的情绪。 　　谢利尔顿了一下。 　　他的双手往后屈起，两个膝盖搭在温泉池水边，扬起头至下而上地看向光明神：“要泡吗？” 　　他问得轻浅，修长的脖颈随着这个后望的动作而绷出一段优美又流畅的弧度，雪白的肌肤、劲瘦的线条，在氤氲的热气里，透出了别样的美感。 　　光明神薄唇轻抿，下一秒，他忽然蹲下了身。 　　他原本就几乎是贴着谢利尔身后而站，此刻蹲下身，垂眸低首，脸部与谢利尔的脸部一个在上、一个在下的对应到一起，视线呈现出一条笔直的线。 　　也因为这个动作，他两鬓的银发垂下几缕，散发着淡淡香息的柔顺发尾落到了谢利尔的锁骨上。 　　有些痒…… 　　谢利尔抬起双手，就着这个姿势捧住了光明神的脸颊。 　　谢利尔的手在温热的泉水里泡了一段时间，早已经不是一开始的微凉。 　　他这带着几分热度的手在接触到光明神的皮肤时，反倒是从这位银发神祗的皮肤里，感觉到了几分料峭的凉意。 　　这刹那间的手感，让谢利尔想到了教堂外那些大大小小的雕塑，光滑、平整、冰凉。 　　像是冰冷的、无法承接情感、无法被捂热的死物。 　　但谢利尔很清楚，对方的身体足够炽热，在情动之时的汗水，也滚烫无比。 　　似乎没有想到谢利尔会做出这样的动作，光明神的眼神短暂地怔愣了一下，很快就恢复正常。 　　他看着谢利尔，谢利尔也看着他。 　　双方的视线交汇到一起，形成了一种无法被打扰的奇异磁场。 　　即使是作为光明神化身的利森维恩、希克斯和兰斯林都无法插足。 　　周遭的空气仿佛变得很静。 　　仿佛只有细碎的风声和谢利尔与光明神之间浅浅的呼吸。 　　或许是因为被利森维恩、希克斯和兰斯林这三个化身所挑起的兴致并未褪去，又或许是脑海里回忆起了光明神被汗液沾染的画面，此刻，谢利尔看着作为本体的银发神祗，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那句话。 　　“……要泡吗？” 　　他的之间摩挲着光明神的眼角，缓缓问着。 　　同样的话，一字不差，语气里却有了一种微妙的不同。 　　如果说第一次只是随口一说，那么这一次，明显带上了几分更隐秘的东西。 　　光明神的眼神加深了几分，虹膜深处的情绪变得晦涩不明。 　　片刻后，他问谢利尔：“你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态问出的这句话？” 　　谢利尔笑了笑，轻描淡写道：“你知道的，不是吗？” 　　话落的同时，谢利尔便准备收回手。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光明神的手覆盖到了谢利尔的手背，阻止了他收回的动作。 　　谢利尔挑了挑眉：“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他说道：“我以为你会拒绝。” 　　毕竟现在的光明神，对他的那部分情感还处在封存状态。 　　光明神：“我只是不做后悔的事。”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萦绕在他与谢利尔之间的那种磁场仿佛消失了。 　　兰斯林眯了眯眼睛，他看着谢利尔，声音很冷：“所以你要抛弃我们了？” 　　因为有了本体，所以就不再需要化身？ 　　虽然他知道谢利尔的心里并不会这么想，但是还是不可遏制地产生了负面的情绪。 　　说出来的这话，便也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而且刚才谢利尔与本体的那一番对话，那简单的一句邀约，很明显是有几分缱绻的情绪在里面。 　　他们这三个化身在寻求谢利尔的宠爱，而本体仅仅只是出现，就夺取了这份被他们挑起的果实。 　　这种仿佛为他人做嫁衣的感觉，简直糟糕透了。 　　即使这个“他人”，是他们的本体，也无法改变兰斯林内心的烦躁和恼怒。 　　相比起直言而无所顾忌的兰斯林，利森维恩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眼神却直直凝着谢利尔，原本已经柔和的眉眼，又浮现出冷冽和执拗。 　　就在气氛变得有些诡异的时候，同样从本体出来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的希克斯，突然冒出一句：“融合吧。” 　　三个灵魂化身与本体融合，变成一个完整的个体。 　　他们依旧是他们，只是不再以单一的身体出现。 　　虽然会有些不甘心，但这样的决定对于当下的情况而言，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不然被谢利尔和本体排除在外，只能接受谢利尔和本体发生之事的回忆，那才真的是糟糕。 　　这么想着，希克斯又说了一遍：“融合。” 　　他的视线在利森维恩和兰斯林的脸上扫过，最后看向作为本体的银发神祗。 　　光明神眼神眯了一下，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像是在思量。 　　这时，兰斯林想到了什么，一改前几秒的不悦，反而笑了起来，他双手抱臂，好整以暇的附议：“确实，本就是同一个存在，融合了更好。” 　　融合之后，他的思维与意识依旧还在。 　　他能深刻感知到本体的感知，所有的情绪与身体的体验，也都是对等的。 　　并且在特定的时间范围下，他也依旧有机会再次以化身的身份出来。 　　毕竟作为本体的灵魂，他们这三个化身与本体的融合，从来都不意外着彻底消失。 　　兰斯林能想到，同为化身的利森维恩，自然也能想到，他静默了半秒，也表露了自己的态度：“融合。” 　　简短的两个字，透着绝对的坚定。 　　像锁定了猎物的凶兽，一旦选择了进攻，就绝不让步和后退。 　　三个化身达成了一致，齐齐将视线转向了本体。 　　光明神的目光沉了沉，属于神明的威压在空气中无声侵袭。 　　这一瞬，三个化身与本体有了争锋相对般的对峙。 　　一种剑拔弩张的氛围蔓延而出。 　　作为引起风暴的中心，谢利尔却一点也不受影响，反而觉得现在这种情况十分有意思。 　　当然，不可否认的，谢利尔在向本体发出邀请的时候，确实是还存了几分看好戏的逗趣心思。 　　甚至更确切的说，事情发展到现在，多少有他恶趣味推动的缘故。 　　他想看看光明神在这种情况下，会做出何种选择。 　　是与自己的三个化身融合，还是直接拒绝。 　　嗯……他可真是个坏心眼的家伙。 　　谢利尔在心里如是评价自己。 　　那么光明神的选择会是什么呢？ 　　谢利尔很有耐心的等待着。 　　两秒后，他从银发神祗的嘴里听到了答案—— 　　“……嗯。” 　　同意了吗。 　　谢利尔对于这个结果并不算意外。 　　本体与利森维恩、希克斯和兰斯林这三个化身之间，早在他们来伯莎利顿国之前、在谢利尔给他们交流的那段时间里，本体与三个化身就达成了某种协议。 　　谢利尔对于他们的协议内容不感兴趣，但也知道虽然利森维恩、希克斯和兰斯林作为本体的化身，并不是处于全然被动的位置。 　　毕竟是由光明神的灵魂所分裂出的化身。 　　涉及到“灵魂”这两个字，到底不是一般的化身所能比拟。 　　本体与化身达成了一致，接下来的融合就简单多了。 　　利森维恩、希克斯和兰斯林同时闭上眼，嘴唇微动，默念着神语。 　　而本体，也同样闭上眼，紧接着，他用神杖，分散出三道浅金色的光芒，与三个化身的身体连接。 　　而后，不过眨眼之间，三道光芒像是将利森维恩、希克斯和兰斯林的身体吸收一般，三个化身瞬间消失在了空气中。 　　与此同时，银发神祗的身上，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 　　他眉心上方的金色星月印记变得更亮，五官虽然没有任何改变，但是纯白法袍所露出来脖颈上，出现了浅金色的纹路线条，这些线条有棱角的转折，也有弧形的弯圆，从脖颈往下一直延生，最后隐没在衣物之下，透出了一种禁制又异域的美感。 　　谢利尔转过身，单手撑着下颔，抬着头，饶有兴味地看着光明神的变化。 　　等萦绕在光明神周围的光芒尽数散去后，银发神祗睁开了眼。 　　脸还是谢利尔所熟悉的那张脸，从这张脸上，也仿佛看不出有利森维恩、希克斯或者兰斯林的影子。 　　但是在这看似没有什么太大变化的表象之下，谢利尔知道，他视线中的银发神祗，到底是与之前不一样了。 　　这样的银发神祗，可以是光明神，也可以是利森维恩、希克斯又或者是兰斯林。 　　三个化身回归本体，融合成了一个个体。 　　不过，他们的意识还在，还存在于本体的脑海里，在本体的主导下，“凝视着”谢利尔。 　　虽然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此刻，在对上光明神的眼神后，谢利尔依旧感觉到几分新奇。 　　这种感觉很奇妙，让他觉得十分有意思。 　　他从这样的光明神身上，感觉到了有趣，内心的情绪也在这对视间，猛地上涨了，连带着心跳的频率，也有了较为明显的变化。 　　他在兴奋。 　　体内的多巴胺在分泌。 　　为这位由他亲手教导的光之神。 　　也为事情发展到现在的那份有趣。 　　谢利尔甚至在想，光明神当初将灵魂分裂成三个化身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想到了会有今天这一出，是不是已经想到了，这样的选择与发展能更激起他的情绪，使得他的内心有热烈的情绪浮动。 　　在谢利尔思索间，光明神已经俯下身。 　　他的银发落在了平整湿润的地面，身上的气息也朝着谢利尔侵袭而来。 　　他就这么静静地盯着谢利尔看了几秒，然后嘴唇翕动，在低念了一声谢利尔的名字之后，便向谢利尔之前用双手捧住他脸颊那样，也将掌心贴到了谢利尔的脸上。 　　因为是灵魂与本体融合的状态，所以他的手心也拥有了温度。 　　他的视线从谢利尔的眼睛上缓缓下移，掠过那一颗精巧的红痣，掠过挺直的鼻梁，最后停在了谢利尔微红而湿润的唇瓣上。 　　下一秒，他对准谢利尔的双唇，直接吻了下来。 　　他的吻并不算轻柔，不是蜻蜓点水的一触即分，也不是在浅尝辄止后就收回，而是探进了谢利尔的唇缝，卷起了谢利尔的舌，带着几分强势的、热烈的意味，不由分说地吮亲起来。 　　他的气息无限接近，在这唇齿相依中，推撞着彼此的呼吸。 　　他水绿的眼神变得很幽深，却又很清晰地倒映出谢利尔的模样。 　　这一刻，他似乎是光明神，似乎是利森维恩，似乎是希克斯，也似乎是兰斯林。 　　他是从云端而下的创世者。 　　是如出鞘剑刃般锋锐凌厉的暗骑士。 　　是温柔似水却又隐藏着几分暗色之气的大神官。 　　也是随心所欲、肆意又不掩疯性的人鱼之王。 第114章 　　另一边。 　　在赶往伯莎利顿国王城的路上，公爵艾诺文和艾塞亚国的亲王奥格斯格相对而坐。 　　艾诺文双腿优雅的交叠，单手撑着下颚，垂着湛蓝的眼眸，视线掠过撩起的马车帘幕，看向了随着马车的快速驶动而闪成模糊影像的树影。 　　他看起来似乎很端雅平静，像是在晚风的吹拂中，欣赏着从格尔刹南区到王城的路面夜景，然而仔细一看便不能发现，他的目光并没有一个汇聚的中心，也没有很什么焦距，很显然是有些心绪不宁。 　　虽然在收到赛奥王后的传信之时，艾诺文就在心里做好了决策，衡量了利弊。 　　但是此刻，距离庄园越远，他就越是滋生出几分难得的不舍来。 　　他当然清楚这份不舍是源于什么。 　　想到这会儿正在他的庄园内泡着温泉的谢利尔，艾诺文的眼神闪了闪，再一次感觉都了遗憾。 　　可惜了这一次可以和对方拉进距离的绝佳机会。 　　“果然还是觉得很可惜，是吗？” 　　坐在他对面的奥格斯格不急不慢地开了口，他大喇喇地靠着背垫，双腿随意地往前放着，金色的眼瞳看向艾诺文，眼神中莫名闪过一抹晦涩不明的深意。 　　而他这话，与其说是对艾诺文说，不如说是在自我感叹。 　　艾诺文收回看向外面的视线，转而将目光停在了奥格斯格的脸上，温和的蓝眸里，浮现出了某种审视。 　　被艾诺文用这种眼神盯着，奥格斯格耸了耸肩：“噢，我亲爱的伙伴，别这么看着我，我不过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话落之后，不等艾诺文回答，奥格斯格又说道：“贵国的统治者、尊贵的赛奥王后对谢利尔还真是特殊。” 　　他眯了眯眼，突然压低了声音道：“这传信的内容，让我不得不怀疑贵国王后是故意不想我们与谢利尔过多接触。” 　　奥格斯格特意加重了“我们”这两个字，故意将艾诺文和自己放在了一起。 　　艾诺文抬了抬眼帘，收敛住那份审视之后，轻轻笑了笑：“奥格斯格，你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他的语气温雅，让人听不出其他情绪。 　　“确实，”奥格斯格也跟着笑了一下：“毕竟现在我们已经在去往王城的路上，再说这些也没有用。” 　　“嗯，”艾诺文应了一声，并不打算再多言。 　　然而艾诺文不想多说，奥格斯格显然不准备就这么结束话题。 　　他大喇喇平放在前的长腿收回，单手托腮，手肘撑着座椅的扶手，微微歪头继续道：“你说谢利尔和那三位是不是已经在温泉里亲密泡在一起了？” 　　末了，他轻哼一声，像是半开玩笑般补充了一句：“还真是有些不爽呀。” 　　平白白就将机会让了出去。 　　他原本还很期待能与谢利尔共浴。 　　听着奥格斯格最后这一句似笑非笑的感叹，艾诺文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将眸底深处的情绪隐匿在睫毛落下的阴影中。 　　事实上，奥格斯格说的这些，他又怎么会没有想到。 　　只是想归想，事情的发展也不会受他的控制。 　　谢利尔身上的那份气质太独特，虽然他本身看起来似乎很随意，但是那种隐隐的、不可触及感，于无形之中拉开了他与他们这些人的距离。 　　在这个黑发青年面前，即使他是伯莎利顿国的公爵，也不无什么不同。 　　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去想。 　　奥格斯格见状，轻啧一声，也没有了继续说话的心思。 　　一时之间，马车里也变得安静起来。 　　大庄院的温泉池这边…… 　　由光明神开启的这个吻，仿佛融合了四个不同的气息。 　　这四种不一样又有些微妙相同的气息，与谢利尔的唇瓣相缠。 　　双方的呼吸，便也在这隐秘的交织中，渐渐变得急促起来。 　　光明神的手从谢利尔的脸颊下移，温热的掌心隔着一层薄薄的浴袍布料，贴到了谢利尔的后背，指腹缓缓摩挲着谢利尔那形状漂亮的背骨。 　　谢利尔感觉到了来自光明神手心的热意。 　　那是一种糅杂了三个灵魂化身所延生出的炽热与真切。 　　这种感觉对于谢利尔来说，多少有些奇妙。 　　他一边回应着光明神的吻，双手也环过对方的肩膀，手指穿在那一头柔顺的银发下，来到了对方的后颈。 　　这对于神明来说，是比心脏更脆弱的位置， 　　然而此刻，光明神连停顿都未停顿，只是加重了亲吻的力道，舌尖勾缠着谢利尔的舌尖，卷动着属于谢利尔唇齿间的馥郁香息。 　　银发神祗吻了很久，像是要吞没谢利尔的呼吸、吞没谢利尔的一切，借此将谢利尔整个人都揉进自己的骨髓里一样。 　　神明不会窒息，但是直到濒临窒息的感觉席卷而来后，银发神祗才结束了这吻。 　　因为这热烈的吻，谢利尔原本只是微微红润的双唇，已经变成了一种宛如红翎花般的红。 　　上唇和下唇看起来都有些肿，淡淡的水润感附着在这形状娇美的唇瓣上面时，就像是吸食了足够阳光和雨露的花瓣，透出了一种诱人欲滴的风情。 　　光明神看着这唇，水绿的眼睛渐渐变深。 　　谢利尔墨色的狐狸眼微微上翘，笑道：“还不下来吗？” 　　在他这话说完之后，伴随着一道水声的掀起，下到温泉池水里的银发神祗，站到了谢利尔的面前。 　　谢利尔朝他张开手，“靠过来。”他对光明神说道，拖长的语调里透着一股别样的磁性。 　　光明神并未犹豫，往前一步，将原本坐在温泉池边缘的谢利尔抱了起来，让谢利尔站在下面的台阶上，与他面对着面而站。 　　两人的视线平视到一起，光明神并没有放开手，而是就着这个姿势拥簇着谢利尔，修长的手臂紧紧圈着谢利尔纤细却紧实柔韧的腰部，比他刚才更细致地轻轻按摩起谢利尔那微凸的脊骨。 　　他的动作算不上熟练，但也不是绝对的生疏。 　　而是介于这两者之间。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 　　谢利尔觉得或许是因为这会儿，银发神祗的思维里受到了化身之一的兰斯林的影响。 　　感觉到后背处这带着几分暗示性的游动，谢利尔的嘴唇微抿了一下。 　　这并不算是他的敏感部位，但是这个瞬间，不可否认的，谢利尔依旧在这份触碰里，感受到了一种名为愉悦的情绪上涌。 　　谢利尔自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听到谢利尔的低笑声，光明神的手微微顿了顿，他的目光紧锁着谢利尔，而后，微热的唇就再次覆盖而来。 　　不过这一次，银发神祗并没有直接吻上谢利尔的双唇，而是来到了谢利尔的眼睛。 　　他先是吻了吻谢利尔那因为含着几分笑意而微微上挑的眼尾，接着才慢慢往下，到谢利尔鼻梁上的红痣，再沿着那流畅优美的下颚线，顺着谢利尔的脸颊的轮廓，停在了谢利尔的唇角。 　　谢利尔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穿插在光明神的银发上。 　　带着几分恶趣味的，谢利尔双唇翕动，在唇角与银发神祗唇瓣的摩擦间，缓缓开口问道：“现在我该把你视为光明神，还是该喊你利森维恩？还是希克斯？又或者是兰斯林呢？” 　　每说出一个灵魂化身的名字，谢利尔就感觉到银发神祗的气息发生了一次微不可察的变化。 　　这变化太过隐秘，像空气中忽然吃过的、稍纵即逝的风，很难捕捉到确切的痕迹。 　　但又确确实实的来过、存在过。 　　“……谢利尔。” 　　银发神祗喊了一声谢利尔的名字，声音是好听的，像天籁。 　　语气里的情绪却很复杂。 　　下一秒，像是在报复、又像是在惩罚谢利尔的故意为之，光明神咬了谢利尔的唇角，紧接着又咬了咬谢利尔的下唇。 　　他故意用了几分力道，惹得谢利尔在这突然的轻微疼痛中，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低的轻呼。 　　而这声轻呼，就像是一道信号，勾起了世界初始，黑夜神与光明神亲近的点滴…… 　　当然，更开启了一场神明与神明之间的新一轮角逐。 　　这一场即将开启的角逐，是谢利尔对光明神本体与三个灵魂化身的融合。 　　格尔刹南区的夜晚并不寒凉。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皎洁的明月照射下，就连从青竹的缝隙间吹拂而来的风，都显出了一种有些缱绻和暧昧的温热。 　　从光明神将三个灵魂化身融合开始，这一处空间，就已经被他用神力设置成了不会被旁人打扰的空间。 　　即使他知道等候在外面的那些侍女们，不会不经允许就走进来，更不会贴着门璧偷听。 　　光明神将谢利尔抵在了温泉池的边缘，柔软的薄唇从谢利尔下唇，改为贴到了谢利尔纤细的脖颈。 　　因为他的动作，水面上那些随着荡开的涟漪而漂浮的红花，也有几片落到了他和谢利尔的身上。 　　这些红花里散发着淡淡的熏香，湿湿润润地点缀在谢利尔浸了水的浴袍上。 　　与里面的肌肤形成红与白的痕迹。 　　光明神捻起其中一片落到谢利尔锁骨处的熏香花瓣，温热的指尖擦过谢利尔那一片肌肤，引起了一丝细微的颤栗。 　　水面倒映出他与谢利尔的身影，在波澜之中，紧密的仿佛没有一丝空隙。 　　他银色的秀发像落了寒霜的雪，在谢利尔的侧脸厮磨，与谢利尔漆黑的发丝缠在一起。 　　温泉池里的水，始终保持着恒温。 　　而作为泡在泉水里的存在，谢利尔原本还能感受到这泉水的热度，现在，却因为自身的温度在不断升高，而有了与一开始截然相反的温度差。 　　在世界初始时，在谢利尔所打造的那一处浮空石之上。 　　他也是在池水里，与光明神有了进一步的发展。 　　时间兜兜转转，眼下的情况，倒是与当时有些相似。 　　“不相似，更不一样……” 　　像是知道谢利尔在想什么一般，光明神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嗓音在谢利尔的耳畔响起。 　　他这隐着几分克制的声线穿透谢利尔的耳膜，与此同时，那份独属于神明的情感，也像突破迷雾的凶兽，撞进了属于黑夜神的森林。 　　像利刃归于剑鞘。 　　是归属，是较量，亦是契合。 　　隐匿在月光下的森林，因为是黑夜之神，所以这于光明神而言，就是想要不断探索的地方。 　　光明入侵黑夜，黑夜吞噬光明。 　　一明一暗，一黑一白。 　　整个世界仿佛变得凌乱起来。 　　泉水外的青竹细叶被晚风吹出了飒飒的声音。 　　漂浮在书面上的熏香红花在越发波澜壮阔的水面，散发着醉人的香气。 　　混沌分出黑夜，又化成光明。 　　所以黑夜与光明的交融，就像是混沌的摇摆。 　　谢利尔的手从光明神的发丝间，来到了对方匀称分明的肌肉纹理上。 　　感受到这随着腰腹的发力而绷紧的线条，谢利尔忽然就想到了每一下都拉满了弓弦的长弓。 　　谢利尔看向光明神这泛着丝丝薄汗的俊脸，因为有三个灵魂化身的存在，对方的每一丝表情，也似乎变得格外的与众不同。 　　在谢利尔凝视着光明神的时候，光明神也在凝视着他。 　　双方的虹膜里，都只倒映着彼此的模样。 　　这一刻，他们彼此之间都没有任何言语，只有寂静无声的眼神对视，和混杂着些许水流声的攻占与吞噬。 　　与这温泉池相隔了有一定距离的假山区域。 　　胖乌鸦站在小小的洞口，张开黑黑的翅膀企图将想要去看看情况的五只小松鼠拦住。 　　它挺了挺胸脯，对这五只小松鼠说道：“不准去！更不准偷看！” 　　一旁的三花猫瞥了眼领头的红毛小松鼠，对胖乌鸦说：“让它们去，没眼力劲的宠物被讨厌了更好。” 　　自从光明神本体将三个灵魂化身相融合后，五只小松鼠和三花猫也能从胖乌鸦的乌鸦叫声中，辨别出胖乌鸦要表达的意思。 　　三花猫这话一说出口，领头的红毛松鼠和其他四只小松鼠，瞬间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蔫了下来。 　　它们其实也不是想去破坏，就只是觉得那边的那种声音很奇怪，所以才想去看看情况。 　　胖乌鸦见状，摆出一副过来人的经验：“正常现象。” 　　虽然它也很想去看，但是不可以。 　　胖乌鸦轻轻咳了咳，清清嗓子，以大哥的身份向早已经打完一架的三花猫和五只小松鼠宣布道：“我们就先待在这里，等谢利尔他们叫我们过去的时候再过去。” 　　三花猫喵了一声。 　　五只小松鼠也齐齐应道：“我们知道了。” 第115章 　　假山洞这边。 　　有了胖乌鸦熟练的组织，三花猫和五只小松鼠都乖乖待在了原地。 　　因为在到这里的时候，三花猫和五只小松鼠又打了一番架，所以双方的头顶上，再一次出现了秃毛的迹象。 　　作为裁判的胖乌鸦给三花猫和五只小松鼠判了平局，并且以大哥大的身份，强制要求它们以后最好别再内部干架。 　　温泉池这边。 　　在光明神意志的影响下，本应该等待在外面的侍女们，都进入了无梦的睡眠中。 　　几个小时后，一切归于平静。 　　经历了一场情事的谢利尔，懒洋洋地坐在温泉池外的长凳上，并不是很想动。 　　他的脸上带着几分微红的驼色，微微上翘的狐狸眼里流转着漫不经心的妩媚，黑色的发丝随意地披散着，露出来的皮肤上残留着深浅不一的吻痕。 　　此时已深夜过半，过不了多久，皎洁的夜色就会被新一轮白昼所覆盖，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也将从云层浮现。 　　谢利尔抬起头，视线穿过青竹在风中摇曳的长叶缝隙，看向了每一分每一秒都似乎在变化的天色。 　　这时，一道阴影朝他笼罩而来，遮挡住了他的目光。 　　光明神走到谢利尔面前，“还有一个小时天亮。” 　　他的声音又恢复到了那种带着冷感的清悦，虽然声线依旧有些低沉，但是已经没有了不久前在与谢利尔拥抱时的沙哑。 　　相比起神情慵懒、姿态散漫的谢利尔，光明神的状态看起来平静沉然，纯白的法袍一丝不苟的穿着，上面没有一丝水色的沾染，更不见一丝不该有的褶皱。 　　如果不是他露出来的脖颈上，还留有几道暧昧的、像是指甲抓过后深陷到皮肤上的红痕，很难想象他在前几分钟的时候，都还在用一种充满占有欲的力道，如一头凶兽般冲撞着谢利尔，在潮起朝落的余波中将谢利尔弄得湿淋淋。 　　谢利尔没有说话，只是随手拍了拍身侧的空位，示意站在他面前的银发神祗坐下来。 　　光明神静静地看了谢利尔两秒，随即迈开脚步，坐到了谢利尔拍过的位置。 　　他一坐下之后，谢利尔就躺下身体，将头枕到了他的大腿上，非常自然的将银发神祗当成了一个能让自己更舒服的枕头。 　　光明神顿了一下，水绿色的眸子里浮现出一抹极其细微的柔和。 　　下一秒，他伸出手，温热的指尖抚上了谢利尔的太阳穴，开始轻轻缓缓地为谢利尔揉起来。 　　在做出这番举动的时候，他的表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动作却又十分地小心翼翼，仿若对待珍宝。 　　融合了三个灵魂化身的光明神，似乎还是那个银发神祗，又似乎有了隐秘的变化。 　　这一刻，属于兰斯林的那一份温柔的一面，似乎展露到了他的动作里。 　　谢利尔并没有探究的意思，而是闭上眼，欣然接受着光明神的“伺候”。 　　光明神的力道控制的很好，谢利尔本没有多少困意，但在对方这揉动的过程中，竟也从原本的小憩到真的睡了过去。 　　感觉到谢利尔呼吸的变轻，光明神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当最后一片夜色被白昼覆盖之后，谢利尔在阳光的照射下醒来。 　　他睁开眼，对上光明神的目光，说道：“想吃甜点。” 　　光明神嗯了一声。 　　谢利尔又坐起身，又道：“你去做。” 　　光明神：“好。”他的语气淡淡的，但在应下来之后，就立刻付诸行动。 　　艾诺文的这一处大庄园，什么都很齐全，样样也都不缺。 　　光明神用神力让整个庄园的侍女侍从们继续入睡，然后在餐屋里做起了甜点。 　　谢利尔在长凳上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想了想，最后还是去往了餐屋。 　　他并没有直接走进去，而是站在门口，身体微微靠着墙，饶有兴味的看着银发神祗正在和面的背影。 　　这样的画面，实在不常见。 　　即使是在世界初始的时候，光明神为他做过甜品，但谢利尔也并未去亲自看过对方制作美食过程。 　　本该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此刻却沾染着人世的烟火气。 　　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漫洒到他的身上，仿佛将他的银发和法袍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他的背影是挺俊冷寂的，透着一种不可侵犯的圣洁，然而手中的动作，又是极其的有条不紊。 　　这种极致矛盾的反差感融合在他的身上，这一瞬，谢利尔的心里有了一种很奇妙的情绪。 　　谢利尔自然知道这份情绪，源于什么。 　　这时除开黑夜与光明那相生相克的关系之外的、很纯粹的一种心动。 　　这种心动并不是一时兴起，更像是在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之后的水到聚成。 　　这些事里，有他在世界初始时，作为老师，与少年光之神的相处。 　　也有少年神明长大后，与他每一次贴近。 　　还有他以魔镜的马甲，与三个光明神灵魂化身——利森维恩、希克斯和兰斯林所发生过的点滴。 　　以及最后这……被封存了情感，却又因为与三个化身融合了，而带给他另一种体验感的创世神。 　　这些种种，每一丝不同、每一丝变化，都像是一滴滴大小不一的水珠，在无声无息间一点点凝聚。 　　最后形成了发亮的水晶，落到他心中的平湖里，掀起了名为“悸动”的浪花。 　　虽然悸动还不并不是特别的浓烈，但是谢利尔清楚，这的的确确是想和对方待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想到这，谢利尔朝着背对这自己的这道身影走近。 　　感觉到谢利尔的靠近，光明神并没有回头，只是一边用搅拌棒搅动着蜂蜜，一边说陈述着进度：“还要再等几分钟。” 　　谢利尔嗯了一声，然后说道：“回头。” 　　光明神顿了一下，敏锐地听出了谢利尔语气中不同以往的情绪。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看向谢利尔。 　　也是在这个时候，谢利尔捏住了他的下颔，在他的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这个吻很短暂，也很轻浅，没有唇齿相依的交缠，也没有掠夺呼吸、扫荡口腔的肆意。 　　更不掺杂任何的暧昧和旖旎。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却让银发神祗像是突然被定住了一样，瞬间怔在了原地。 　　原因无他。 　　他从谢利尔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喜爱。 　　一种褪去了戏谑、促狭和兴味的，发自内心的、最真切的情绪。 　　这一刹间，光明神只觉胸腔涌进了一股炽热的暖流，这种暖流从世界初他还是混沌的时候就已诞生，然后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他的心尖上汇聚成了一片汪洋的大海，又被他筑上了一道坚固的阀门。 　　而阀门的锁，只有有黑夜之神才能打开。 　　事情的发展也应证了这一点。 　　兜兜转转，即使他对黑夜神的情感还被封存，也再一次动了心，动了情。 　　无论他的内心如何否认，事实都确实如此。 　　他的纠结，他的抗拒，他的困惑，只需要对方的一个吻，一个真心的、纯粹的吻，就在顷刻间消散。 　　不管是过去的他，还是现在的他，都抗拒不了谢利尔。 　　作为神明，他的情绪本该是平静无澜的，不该有强烈的波动，然而面对谢利尔，克制和冷静，都可以不复存在。 　　“这样难道不好吗？” 　　谢利尔摩挲着他的脸颊，缓缓问道。 　　“而且呀……”谢利尔话音微微一转，看向光明色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意味深长：“事情发展到现在，不也正是你设计好的结果吗？” 　　光明神闻言，不说话了。 　　他垂下眼，对上谢利尔的目光，而后，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深深的喟叹。 　　下一秒，他伸出手，将眼前这个黑发青年紧紧抱在怀里。 　　他的银发倾洒而下，与谢利尔的黑发勾缠，丝缕扶疏，亲密无间。 　　而这样的举动，无疑是一种承认。 　　他承认了。 　　因为他很清楚，从曾经的他将灵魂分裂成三份，然后本体进入沉睡的那一刻开始，就下了一场豪赌。 　　赌的不是其他，而是谢利尔的一次心动。 第116章 　　格尔刹南区与王城的距离不算近也不算远。 　　谢利尔在吃完光明神做的甜点之后，就带着这位回到镜子里的银发神祗，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一处隶属于公爵艾诺文的大庄园。 　　昨夜来这处庄园的时候，光明神的本体待在镜中的空间，是利森维恩、希克斯和兰斯林这三个灵魂化身与他一起。 　　如今，三个化身与本体融合，出来之时，从表面来看，就只剩下谢利尔一人。 　　庄园里的侍女侍从们，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在神力的作用下，他们能将一切不合理自动识别成合理。 　　庄园外的一棵树下，谢利尔看了眼手中的镜子，隔着一层镜面，他的视线仿佛与镜中的光明神对视到了一起。 　　“出发去主城喏。” 　　谢利尔语气轻快，带着几分悠闲的愉悦。 　　“好。”银发神祗的声音穿透镜子，传到了谢利尔的耳膜中，依旧是透着冷感的音色，却又多了几分细微的温柔。 　　一个小半小时前，在餐屋里的那一个亲吻和拥抱，虽然到最后无论是谢利尔还是光明神，都没有就那个赌注般的话题继续交流下去，但是无形之中，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 　　如果用谢利尔上辈子作为人类的理念，来给他们现在的这种状态，下一个通俗的定义，那大概就是…… 　　“大概就是恋爱中！” 　　胖乌鸦站在谢利尔肩膀上，像是知道谢利尔所想般，颇有兴奋的总结了一句。 　　“小黑大人！说的对！说的对！恋爱中！” 　　跟在谢利尔右脚边的五只小松鼠，齐声声地附和。 　　在说完这话之后，它们就同时看向走在谢利尔左侧的三花猫，一副它们才是胖乌鸦最忠实属下的样子。 　　三花猫抬了抬蓝色的猫瞳，瞥了为首的红毛小松鼠一眼，随即也不甘示弱般附和了胖乌鸦喵喵喵了几声。 　　胖乌鸦见三花猫和五只小松鼠都很上道，顿时神奇十足地挺了挺自己的胸脯，摆出黑老大的做派：“不错不错。” 　　谢利尔有些失笑，将镜子放好后，用手轻轻戳了戳胖乌鸦黑圆圆的脑袋。 　　由于作为光明神灵魂化身的希克斯和兰斯林已经与本体融合，作为他们伴身宠物的三花猫和五只小松鼠，自然也就被留了下来，与胖乌鸦一起，跟在了谢利尔的身边。 　　而除了被作为光明神的化身“财产”，而遗留下来的三花猫和五只小松鼠之外。 　　谢利尔的身上，还带着一把一米多长的骑士之剑。 　　这是利森维恩的伴身武器。 　　这把曾在利森维恩的手中，收割了无数亡魂的长剑，那锋利的剑刃即使被包裹在繁复坚硬的剑鞘里，并未出鞘，也依旧透着一种寒光四溢的凌厉。 　　充斥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凶性和杀戮。 　　让人多看几眼，都会产生望而生畏的情绪。 　　不过这把散发着强烈存在感的长剑，此刻被谢利尔佩戴在腰间上，却不显一点怪异和违和，反而呈现出一种与利森维恩不一样的感觉。 　　少了几分血腥，多了几分神秘。 　　而希克斯的光之神杖，则是被谢利尔用神力缩小，放进了口袋里。 　　他准备等到了阿布科诺古堡之后，再交给赛奥王后。 　　至于到时候这位美丽聪明的王后会不会收下，收下之后又会产生怎样的连锁效应，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就不在谢利尔的在意范围内了。 　　毕竟有些事他并不打算干预。 　　顺其自然就好。 　　谢利尔的想法很简单，到了王城，他也只打算做一个旁观者。 　　…… 　　在去往伯莎利顿国王城的路上。 　　白日的时候，谢利尔和光明神就轮流行动，谢利尔在外面的时候，光明神就在镜中空间休息。 　　谢利尔在镜子里闭眼小憩的时候，光明神就在外。 　　由于谢利尔和光明神的长相都太过惹眼，无论是谢利尔，还是光明神，都事先就外形上做了相应的伪装。 　　谢利尔用神力变化出曾经戴过的那一个麒麟面具，光明神则是干脆就“借用”了化身之一的利森维恩的形象。 　　因为谢利尔作为“占星术士”的名声，已经在整个伯莎利顿国传开了，所以从格尔刹南区到王城的路段上，来往的行人中，有不少人的头发都是染成的黑色，这些人里，也不乏戴上了类似的面具。 　　也正是如此，谢利尔行走在这些人之中，就并没有显得太惹人瞩目，也没有被大家认出来。 　　就算有相对敏锐的信奉者们，被谢利尔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神秘气质所吸引，时不时的往这边看，却也没有将谢利尔往本尊上面去想，只以为这面具下的黑发青年，是一位优秀的信徒。 　　甚至有好个性格外向热情的人，跑来问谢利尔的面具是出自哪家商铺，是由哪一位优秀的师傅打造出的，想高价购买。 　　当然，最后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在谢利尔出声回绝后，红着耳朵离开了。 　　“那位先生不出面具吗？好可惜……” 　　“是呀，好可惜，我刚刚在与他搭话的时候，简直紧张死了！该死的，我发誓，那个时候我的心狂跳的就好似下一秒就要蹦出来一样。” 　　“有这么夸张吗？” 　　“不是夸张！是真的！光明神在上，我甚至差点就以为见到了本人。” 　　“万一真是本人呢？” 　　“不可能吧。”这人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犹豫。 　　“怎么不可能？不是说那位不久前才出现在一家甜品店里吗？” 　　“啊！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这人恍然大悟，瞬间支起身体准备往过来的方向看，却发现人群中，已经没有了那位黑发青年的身影。 　　而这些小插曲，在当事人谢利尔心里，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这一路上他走走停停，看到好玩的就去玩，看到好吃的就去买来吃，看到热闹也兴趣盎然的上前围观。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到了晚上。 　　谢利尔跳到了一棵香樟树上，接着就回了镜中的空间。 　　镜子外，三花猫和五只小松鼠负责守夜。 　　虽然五只小松鼠是没有什么战斗力的聒噪吉祥物，但是三花猫的战斗力极强，足以应对各种情况的发生。 　　镜子里。 　　一米多宽的软床上。 　　光明神睡在里侧，谢利尔睡在外侧。 　　这倒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讲究，仅仅只是因为谢利尔觉得睡在外侧更方便，下床容易。 　　虽然其实神明并不需要睡觉。 　　镜中的空间很安静。 　　浅色的灯光并不刺眼，是一种恰到好处的亮度。 　　谢利尔和光明身边并排躺着，安静的气氛里，只有彼此轻浅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谢利尔感觉到身侧的银发神祗翻了身，面朝向了自己。 　　对方的视线很平然，却透着一种很集中的专注。 　　很快，带着几分清冷的气息向他侵袭而来，对方的手指落到了他的鼻梁侧上方的小痣上。 　　谢利尔眼睫动了动，下一秒，直接一个翻身，面朝上将光明神压在了下方。 　　他垂眸低首，看向下方的银发神祗，对上对方这看似平静实则隐着几分欲色的绿眸，挑了挑眉，饶有兴味的问道：“想做？” 　　光明神嗯了一声，伸手轻轻抚摸着谢利尔垂落而下的黑发，缓缓道：“想。” 　　他的回答，直白而又坦然。 　　没有任何的弯弯绕绕，也没有不必要的言语修饰，就是最直接的表达了自己的心底之念。 　　谢利尔闻言轻轻笑了起来，那微微上翘的狐狸眼在光晕下透出了几分朦朦胧胧的妩媚感。 　　“好呀，”他回道，然后抚上光明神棱角分明的冷峻侧脸，倾身而下，将柔软的双唇贴到对方的耳畔，低声说了一句：“就用现在这个姿势。” 　　而这话，就像是一个引子，点燃了光明神心中的火线。 　　原本待在床头柜上的胖乌鸦非常识趣的离开了，它从这一处空间出来，与三花猫以及五只小松鼠一起待在了外面。 　　也是在胖乌鸦消失的下一秒。 　　在衣物布料的摩擦响动里，谢利尔和光明神吻到了一起。 　　唇齿勾缠的水渍声伴随着彼此的呼吸，在这一处空气里回荡开来。 　　谢利尔的腰带在光明神的指尖松散开。 　　光明神那原本将身体裹得严严实实的法袍，也在谢利尔手指的动作间，敞开了领口，露出了里面线条流畅而利落的锁骨。 　　谢利尔身上那宛如灰烬般的冷香之气与光明神身上的气息融在一起，组成了一种更闷、更浓郁、也更焦灼的味道。 　　这味道激起了彼此血液的鼓动，于是四肢百骸都有了一种热烈的流淌感。 　　光明神的薄唇克制地抿了抿，他看着坐在自己上面的黑发青年，绿眸之中有幽然又深邃的暗光。 　　下一秒，他抬起手，堪称温柔地撩起了谢利尔垂下的银发，然后顺势抚上了谢利尔的背脊。 　　隔着一层松散的衣物，他温热的手指触碰到了谢利尔那形状漂亮的蝴蝶骨。 　　谢利尔低哼一声。 　　这一刹那间，他感觉到来自光明神手心的热意和滚烫，正隔着一层衣物布料，传到了他的身体里。 　　谢利尔眼眸微挑，俯下身，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警告性的、咬了一下光明神线条清利的下颔。 　　光明神挺俊的眉峰动了动，眸色变得越发晦涩。 　　谢利尔见状，低声一笑，随即吻上了光明神的眼睛。 　　感觉到唇瓣处对方睫毛的颤动，谢利尔坏心眼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这下，从喉咙里发出一身闷闷低哼的人，由谢利尔变成了一开始的始作俑者。 第117章 　　伯莎利顿国王城。 　　位于阿布科诺古堡中的赛奥王后，坐在大殿上镀着鎏金的王座上，看向下方单膝下跪的公爵艾诺文。 　　在艾诺文的身边，站着以艾塞亚国之礼向赛奥王后表达友好与尊敬之意的奥格斯格。 　　赛奥王后的手中拿着一面精致小巧的镜子。 　　镜子里倒映出王后美丽的脸蛋和风情艳丽的眉眼。 　　然而，王后在看向这面镜子的时候，虽然目光是落到镜中自己的倒影上，但其实她的视线，仿佛穿过镜面看向了更深的存在。 　　她吐着红色甲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镜框的边框，似乎在通过这份熟悉的触摸，来思念着什么。 　　仔细一看的话，其实不难发现。 　　这面镜子和谢利尔的魔镜一模一样。 　　无论是外观，还是大小，又或者是每一处纹路细节，都分毫不差。 　　毫无疑问，这是一把仿制魔镜所做出来的镜子。 　　也因为它仿制对象是魔镜，所以即使是普通的一面镜子，便也变得不再普通。 　　不过很可惜的是…… 　　仿制的，终究也只是仿制的，即使外形和手感再像，也只是一个仿品。 　　想到这，赛奥王后垂下眼，微不可察地探了一口气。 　　奥格斯格的目光闪了闪，视线在赛奥王后手中的镜子上短暂地停留了两秒。 　　他听说过魔镜的事，知道这时间存在着一面全知全能的魔镜，能解答持有者所问出的任何疑惑。 　　而他之所以会知道，也是源于不久前从亚里国探听到的消息。 　　据说那位亚里兰的亲王阁下，花重金打造了许多的镜子，并将那些镜子作为收藏品，专门存放在自己的宫殿里。 　　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奥格斯格留了个心眼，特意派人调查了与镜子相关的事。 　　也因此知晓了无所不知的魔镜。 　　如果说刚知道魔镜的时候，奥格斯格还觉得魔镜所具有的那种神奇能力，可能只是传言在夸大其词，是云游僧人故意营造出的神秘。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见识到那位亲王阁下对镜子的追求后，奥格斯格的心里也信了七分。 　　而现在，在看到赛奥王后的手中也出现了一面镜子，并且对方如此温柔又眷念地抚摸之后，奥格斯格对魔镜存在以及魔镜能力的可信度，也从原本的七分转变为九分。 　　至于为什么没有百分之百确认，或许是因为奥格斯格本身的自负。 　　他始终更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 　　在奥格斯格思索间，艾诺文也在不动神色地观察着坐在最上位的王后。 　　作为这个国家现任的最高统治者，这位王后已经在位十多年。 　　这十多年里，由于正统的顺位继承人、也就是上任陛下的子嗣克里森殿下还在，所以即使统治了这个国家十几年，赛奥也始终还是以王后的称谓坐在代表着权利的王座上。 　　还有六天，就是克里森殿下成年的日子。 　　这一日，将变得至关重要。 　　艾诺文在进殿之前，以占星术士的身份占卜了一卦，但得出的结论是模糊的、不可被窥探的。 　　在此之前，艾诺文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这种情况，有那么一瞬间，让他产生了这是凡人不可触及到神明选择的一种感觉。 　　虽然这么解释，多少会显得有些夸张。 　　但那个刹那，艾诺文确确实实，有一种神明在主导的错觉。 　　在艾诺文若有所思间，坐在上位的赛奥王后将镜子放在自己的腿上，不急不慢地说了一句：“艾诺文，你的能力我很清楚，同样的，你也应该清楚，只有我才能让你能力得到最大的施展。” 　　赛奥的语气不轻不重，像是一种闲谈般的交流，甚至没有刻意避开奥格斯格。 　　艾诺文闻言，微微顿了顿，随即便轻轻笑起来，他站起身，对着赛奥王后说道：“当然，我的王后。” 　　如今，克里森殿下已经代领自己的亲信，直接活跃在了明面上。 　　大臣和贵族里，拥护克里森殿下和拥护赛奥王后的人，分成了对立的两个派系。 　　虽然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还在成长中的克里森殿下的实力在赛奥王后面前，说是不值一提都不为过。 　　但是克里森正统继承人的身份，让他在这些日子收拢了不少人心，笼络了不少势力，贵族的、商贾的、这足以让他拥有了一次和赛奥王后分庭抗礼的机会。 　　即使这段时间拥护克里森的那些人之中，有不少并不见什么真心，只是打着削弱王权的目的，混在其中。 　　艾诺文，原本是中立派。 　　然而眼下，赛奥王后这话，无疑是让他做出选择。 　　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艾诺文的心里也早已经有了衡量，所以面对赛奥王后这随口一说般的警示，自然很快就给出了决定好的回答。 　　事实上，艾诺文其实有时候看不懂这位王后。 　　对方是杀伐果断的性格，也没有大多数女性所特有的那份柔软的心怀。 　　她足够聪明，也足够理智，如果对方想以陛下的职位统治伯莎利顿国，完全可以在很早之前，在除掉上任陛下的时候，就将继承人克里森殿下一起除去，即使那个时候，对方未成年，还受到王权世袭保护法的庇佑。 　　但艾诺文并不觉得，这在赛奥王后眼中，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他也不认为赛奥王后，在灭掉上任陛下的时候，还会受到那所谓的王权世袭保护法的束缚。 　　那个时候将克里森一起杀死，即使会面对诸多的反对和声讨之声，但依旧这位王后的手段，那些言语上的斥责并不会持续多久。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麻烦。 　　克里森能活到现在，说是一种养虎为患也不为过。 　　艾诺文想不明白这一点，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对方选择了漠视般的放任。 　　这其中又是否存在着什么更复杂的因素？ 　　像是猜到了艾诺文在想什么一般，王座上的赛奥王后缓缓开口：“没什么复杂的原因，只是为生活多添了一分乐趣而已。” 　　在赛奥王后看来，掌握了实际的统治权，无论是王后还是陛下，都只不过是一个称谓。 　　如果她想，她甚至可以将陛下改为女王。 　　只要掌握着对决的实力和权利，所有潜在的危险，都不过是权力游戏上的调味剂。 　　充其量，也不过是在增加趣味性罢了。 　　也正是如此，她当初才在克里森那孩子看似怯怯弱弱、实则眼底深处却凝聚着浓烈杀意的眼神下，选择了收刀。 　　那一瞬间，她的想法很简单，她想看看这位本该身份高贵的王子殿下，在杀父仇人的统治下，是会在黯淡无光的欺压生活里，死在某个阴暗潮湿的角落，还是克制隐忍，然后在卑微蛰伏中，开出一条血路。 　　而那个时候，她选择了收刀，再之后，自然也不会再刻意去杀他。 　　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不复杂，也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真要下个定义，不过就是两个字……随性。 　　与此同时，谢利尔和光明神这边。 　　镜子里的空间并不是很宽敞。 　　虽然有一扇装饰般的窗子，实际上整个空间都是密闭的。 　　四周没有风，只有谢利尔和光明神的呼吸在这越发焦灼的氛围下，清晰可闻。 　　谢利尔的下颔搭在光明神的肩上，将脸埋进对方的颈窝。 　　光明神的手修长分明，指尖细腻光滑，在探寻的时候，手背上会几条脉络清晰的青筋随着手指的舒张而冒出微微凸起的青筋。 　　这象牙白的颜色，像冬日的苍穹下，落到松林间的霜雪。 　　与谢利尔的那种淡淡的柔软的粉，组合到一起，像是刚刚探出雪地的嫩柳。 　　谢利尔在对快乐的追寻上一向坦然。 　　他并不会刻意去咬着牙，压住那从喉咙里溢出到唇边的声音。 　　而这份坦荡，给了银发神祗极大的鼓舞。 　　这也让他能更清楚的了解到谢利尔的变化，从而就速度和角度做出相应的调整。 　　谢利尔微微仰着脖颈，双唇贴着光明神下颚的皮肤，感受到了几缕银发下，对方那绷紧的面部线条。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皮肤上所浸出的汗液。 　　薄薄的一层，是极端的忍耐，也是火焰在血液里的灼烧。 　　谢利尔抬起眼帘，看向正在取悦他的银发神祗，对方的面容无疑是冷峻的，脸部的每一个线条都充斥着一种天然的冷感。 　　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凛然而不可侵犯。 　　但是此刻，他的眼睛却很晦涩，似绿色的深潭，看似无澜的水面下，正凝聚着汹涌的暗流。 　　下一秒，谢利尔伸出手，将掌心覆盖到这双存在感十足的眼睛上。 　　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谢利尔用神力变化出了自己以往扎在发丝上的那条天鹅绒丝带。 　　他将这条丝带的颜色做了改变，让这条浅金色的丝带和光明神眉心上方的印记是一个色系。 　　紧接着，他便将丝带系在了光明神的眼睛上，让对方的视线处在了黑暗中。 　　这下，光明神的眼睛轮廓只隐隐可见，一眼看去，最为清晰是挺直的鼻梁和紧闭的唇。 　　看着这幅模样的光明神，谢利尔的莫名感觉到了几分欢喜。 　　这种将禁欲者拉下深渊的感觉，放在这位创世之神身上，实在太合适不过。 　　而在谢利尔的目光落到光明神身上的时候，视线受到阻隔的光明神，也下意识想要用神力感知谢利尔。 　　然而他没有做出相应的行动，谢利尔就像是知道他的想法般，在他耳畔缓缓说了一句：“不要用神力感知。” 　　谢利尔的语气里夹杂着几分笑意，低沉的嗓音里透着有些撩人的细微沙哑。 　　由于视线被遮挡，光明神的其他感官就变得更敏锐。 　　也正是如此，无论是谢利尔说话的声音，还是唇齿间呼出来的气息，又或者是身体的温度，和那对他手指的绞紧，都在之前的基础上被放大了几倍。 　　光明神的双唇闭的更紧。 　　喉结也上下滚动了一下。 　　谢利尔见状，轻轻笑了笑，他将银发神祗的手拿开，然后下沉了身体。 　　与此同时，他的唇也吻上了光明神的唇，吞灭了他们彼此可能发出的所有声音。 　　而后，谢利尔亲昵地捏了捏光明神的耳根，低声说道：“你知道该怎做，对吗？” 　　几乎是在谢利尔话落的瞬间，光明神就用行动回答了谢利尔。 　　依旧是白天与黑夜的交替。 　　这种感觉就像是亘古不变的四季轮回。 　　春夏秋冬，日新月异。 　　这是这个世界的法则，是永恒的定数。 　　是属于光明和黑夜的神交。 第118章 　　时间对于神明来说，就像是一滴细小的水珠，不过只是汪洋大海中的微末一粟。 　　镜子里的空间流速，原本和外界完全对等。 　　但在光明神刻意用神力的维控下，变得十分缓慢，几乎快由原本的一对一，变成一对十。 　　镜子里的环境始终不曾变化。 　　镜子外，从黑夜到白昼，再由白昼到黑夜。 　　日出，日落。 　　如此往复交替，守在外面的胖乌鸦都无聊到数起了香樟树上有多少片叶子。 　　然而即使银发神祗用神力控制了时间的流速，外界这边，原定还有两天就到伯莎利顿国主城的行程，依旧慢了近两倍多。 　　四天后。 　　在天边的余晖晕染出一片火红的云霞时，谢利尔才来到了这座被称为圣恩之光的主城邦。 　　就像是知道了他的到来一般，谢利尔还没有踏进王城入口，远远就看到正前方的喷泉池广场内，停着一辆十分豪华气派的马车。 　　这辆马车一共由三匹通体纯白的骏马所拉，这三匹骏马的体型相当高大，四肢矫健有力，白色的毛发顺滑发亮，没有一丝杂乱。 　　在马车前头的扶栏上，刻着代表着阿布科诺古堡的徽章，是王座和权杖相互辉映的图案，象征着只有最高统治者以及统治者所尊敬之人，才能乘坐这种马车的特殊寓意。 　　谢利尔对这辆马车并不陌生。 　　在他以占星神术师的身份，随赛奥一起参加莱伽圣恩学院举办的那一次伽西亚大舞会的时候，就曾坐过这辆华贵的马车。 　　马车的内部远比外观更精美贵气。 　　毫无疑问，这辆马车会停在主城的入口处，是赛奥特意吩咐后的结果。 　　谢利尔对此倒是没有一点意外，即使他不用作为神明又或者是作为魔镜的全知能力，也能从公爵艾诺文被赛奥急速召回王城这事，将背后的弯弯绕绕预测得七七八八。 　　没有谁比更清楚，在伯莎利顿国内，在那些看似普通不起眼的公民里，有多少是赛奥暗中培养的眼线。 　　可以说从他出现在伯莎利顿国境内没多久，赛奥那边应该就已经知道了他的到来。 　　对方是个聪明的女人，并没有刻意打扰他，更没有试图催促他又或者是干预他。 　　而是非常明智的选择了不动声色的放任，将一切的选择权交给他。 　　至于她自己，则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不将自身的存在感，冒然介入到他的视线里。 　　谢利尔对于赛奥的这份自觉很满意。 　　再加上对方是他曾经赐名之人的后裔，心里便也相较其他人而言，多了几分好感。 　　神理应怜爱世人，对世间生灵不存有偏颇，而是投以平等的仁慈和怜悯。 　　但谢利尔在黑夜神的之前，首先是谢利尔、是他自己，所以并不受到这份神性的束缚。 　　也不需要掩藏自身的喜好和偏爱。 　　说来，还有两天就是那位金发小可怜王子的成人礼。 　　或许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小可怜了。 　　毕竟对方笼络了不少势力，不再需要维持着当初那份柔弱又坚韧的伪装。 　　两日后，会是十分热闹的一天。 　　用胖乌鸦曾经的形容，就是一场复仇之战。 　　主人公是美艳邪恶的王后，与备受欺压却坚韧奋起的王子。 　　虽然作为神明，谢利尔对最终的结果早有预料，但是即使知道最终的输赢，也依旧对这场即将打响的王子复仇战怀有几分观战的期待。 　　毕竟即使是既定的结局，过程也会千变万化。 　　任何一点细微的选择，都能延生差异，从而演变出不同的过程。 　　而这份过程的变化，对于谢利尔而言，就是一种乐趣。 　　在谢利尔思索间，站在他肩膀上的胖乌鸦突然说道：“谢利尔谢利尔，你看从马车后面走出来的那个人是不是盖伊？” 　　谢利尔闻言，顺着胖乌鸦所说的方向看去。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身姿挺拔的少年穿着莱伽圣恩学院的制服，在其他几人之中鹤立鸡群，是一眼就能被看到的存在。 　　少年留着一头非常利落的黑色短碎发，额前的发丝略长，发尾在风中微微扫动，露出了英气十足的剑眉，平添了几分有些倨傲的贵气。 　　整个人的气质一点也没有大主教继承人该有的那种沉然和高雅，反而像一头骄傲高贵的豹子，不受拘束，看着有些散漫，又有几分不好惹的、有些凶狠的桀骜。 　　在谢利尔的视线落到少年身上的时候，对方也在第一时间看向了他。 　　四目相对的刹那间，少年深棕色的眼瞳里迸发出巨大的光亮。 　　下一秒，甚至来不及思考太多，身体就已经先于思维的，行动了起来，几乎是以最快的奔跑速度来到了谢利尔面前。 　　或许是因为奔跑的速度太快，又或许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明明只是十几米的距离，盖伊在谢利尔面前站定之后，呼吸却很喘，胸膛的起伏也分外明显。 　　盖伊看着这只距离自己半米的黑发青年。 　　不知为何，明明对方戴着面具遮住脸，一切也都是他熟悉的装扮，但是这一刹那间，他的心底竟然产生了一种对方距离他很远很远的感觉。 　　这种距离感，并不是路面距离上的，而是一种看不见的鸿沟。 　　一种不可触及不可再靠近的疏离。 　　一切仿佛没有变，一切又仿佛完全变了。 　　谢利尔还是那个谢利尔，但是身上的那种气质更神秘、更莫测，也更不可明辨和估量。 　　像幽深的海，看不见底。 　　却又有着溺死人的蛊惑。 　　盖伊有些心惊，心里也莫名升起了一股没来由的慌乱。 　　他强压这份感官直觉，深呼了一口气后，开口道：“你……” 　　他张了张嘴，吐出了一个字音，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喉咙又像是突然卡壳了一样，好几秒都没有后续。 　　意识到自己的掉链子，盖伊咬了咬，莫名有些气闷。 　　等他看到谢利尔面具下带着轻浅笑意的眼神后，顿时耳根一红，胸口的那份气闷，也变成了一种有些恼怒自己不够淡定自若的羞赧。 　　最终，在发现谢利尔没有先开口说话的意思后，盖伊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后，颇有几分别扭的吐出一句：“好久不见。” 　　他没有问谢利尔之前为什么会离开莱伽圣恩学院，尽管当初他在知晓这个消息后，几乎发了疯一般寻找对方的踪迹。 　　谢利尔笑了一下，语气轻快而随意：“好久不见哦。” 　　话落，谢利尔将目光从盖伊的脸上移到了对方的头发上。 　　对方发根处的颜色更黑、更深，应该是将原本长出来的发色覆盖了没多久。 　　或许是因为经常染发，少年的发丝看起来比从前更硬，也更分明。 　　注意到谢利尔的视线聚集处，盖伊扬了扬下巴，说道：“我有遵守之前的承诺。” 　　谢利尔见他一副就表扬而不自知的模样，眼底的笑意也浓厚了些，“那你很棒哦。” 　　谢利尔像夸赞小孩子那般，就盖伊的阐述给出了肯定的赞美，尾音微微上扬，本就悦耳的声线落到了盖伊的耳膜里，让他刚散下去没多久的红晕，又弥漫上了耳垂。 　　盖伊轻啧一声：“你这是什么语气。” 　　然而他的话虽然是这么说，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不仅仅是因为谢利尔的言语内容，更因为在对方说完这话之后，那份一开始让盖伊感到有些疏离的气场一下就冲淡了不少，仿佛又回到了那在宿舍楼里，他从窗外爬进对方房间里时、与对方第一次见面的感觉。 　　这么想着，盖伊唇角上扬的弧度又扩散了几分。 　　“但你看起来似乎很高兴，”于是谢利尔毫不客气地戳穿他。 　　末了，在盖伊因为他这话而微僵的表情下，谢利尔又好整以暇的继续说：“我以为你很满意我的回应。” 　　盖伊偏过头，嘴硬的拒不承认：“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对于少年的这份不坦率，谢利尔嘴唇翕动，正准备再说什么，随身携带的镜子就莫名发热了一下。 　　谢利尔微微一顿。 　　不用想，都知道是镜子里的那位神明在彰显存在感。 　　谢利尔有些失笑。 　　知道对方是在吃味，为他和眼前这个少年这自然到有些熟络的相处。 　　盖伊等了几秒，见谢利尔没有声音，于是便将头移了回来。 　　他深棕色的眼瞳凝着谢利尔，挑了挑眉道：“你在想什么？” 　　谢利尔回道：“乖学生不该多问老师的事。” 　　盖伊没有纠正乖学生这个形容，只是轻哼了一声，随后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极其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还知道自己是占星神术老师呀。” 　　谢利尔笑道：“我听得到哦。” 　　盖伊脸一红，“听到就听到。” 　　谢利尔拍了拍盖伊的肩膀：“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我想赛奥王后那边，应该已经下令准备今夜的晚宴了。” 　　盖伊看了谢利尔一眼：“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 　　事实上，自从谢利尔从学院“离职”之后，他在打探对方去向的过程里，就不止一次想过，对方的身份绝对不只是一位占星神术师这么简单。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猜测在他心里的确切性，也越来越深。 　　在这次重逢时，更是达到了顶峰。 　　但是盖伊很清楚，有些事他不明继续再打听，也不能继续探究下去。 　　并不是因为外界的因素，而是他的心里，他的直觉，在告诉他，继续探究的结果，只会徒增烦恼。 　　在谢利尔面前，做一个装傻的人，反而比刨根问底，更有用。 第119章 　　阿布科诺古堡内。 　　距离晚宴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宫廷女仆们就已经将作为晚宴地点的花园装点完毕。 　　花园并不是露天的，在上方是像玻璃般的透明穹顶。 　　从顶端往下，围绕了一串很长的、螺旋状的氛围彩灯。 　　在花园右侧方向的一处二楼房间内。 　　赛奥王后坐在铺着白鹅绒编织成的沙发上，静静等待着谢利尔的到来。 　　在她正前方的圆桌上，摆放着一个精巧的沙漏，乳白色的细沙从中间缓缓滑落，昭示着时间的点点流逝。 　　大概过了十七分钟，伴随着两道脚步声的响起，几秒后，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走进来的两个人，一个是戴着面具的谢利尔，至于另一个，则是以“利森维恩”示人的光明神。 　　赛奥王后抬起眼帘，在看到谢利尔的这一刹那间，一股莫名的情绪像决堤的洪水，突然就朝着她的四肢百骸蔓延。 　　恍然之间，她的脑海里闪过了几个碎片似的画面。 　　这些画面断断续续、非常的模糊不定，就像是有一团白浓浓的朦胧雾气萦绕着，因而看起来有些缥缈有些不真实。 　　最终，所有的碎片被自主的拼凑。 　　变成了两副清晰的画面。 　　第一幅画面，是一个穿着虎皮服饰的女人从百人的队列中走出来，跪在黑发黑眸的神明面前，被对方亲自戴上黑色的桂冠。 　　第二幅画面，还是同一个女人，只不过衣着有了很明显的变化。 　　服饰变成了有着色彩的布料，衣衫的领口和袖口上，还绣着星河纹路。 　　而除了服饰变得华丽和精美之外，女人头顶上的王冠，也变成了代表着权利王冠的金色。 　　唯一不见的，是站在女人正前方的神明。 　　依旧是漆黑的发、漆黑的眼，漂亮深邃，像黑夜下的苍穹，像白昼另一面的深渊。 　　赛奥看不出这位神明的脸，但是她能从画面中感受到女人对这位神明的憧憬与敬仰。 　　那种憧憬与爱情无关，毕竟凡人怎敢肖想神明。 　　这种眼神是对强者的绝对信仰，绝对尊敬，和绝对服从。 　　而相比起看不见脸的这位神明，画面中的这个女人，对于赛奥来说，确实无比的熟悉、又无比的陌生。 　　熟悉是因为对方的长相和她一模一样。 　　陌生，则是因为除了长相一样之外，赛奥就像是一个看客，画面中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她的经历。 　　然而即使是这样，脑海里所浮现出的这两幅画面，依旧让她在意不已。 　　有那么一瞬间，赛奥王后甚至想到了前世今生。 　　虽然这样的想法没有任何根据，但是她就是产生了这种宿命般的感觉。 　　特别是画面中的那位黑发黑眸的神明。 　　根本不需要质疑，那位神明并不是被世人熟知的光明神。 　　更像是…… 　　由掌管着黑夜的神。 　　想到这，赛奥王后对于画面中的这个看不清面容的神明，也愈发在意。 　　她下意识将手捂着脑袋，试图去驱除那朦胧的雾气，看清楚神明的面容，然而就在她终于即将看清对方的面部时，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索—— 　　“美丽的王后……” 　　这一道悦耳的声音穿透她的耳膜，让沉浸在自我思绪中的赛奥蓦地回神。 　　但对方后面还说了什么，她并没有听清。 　　因为下一瞬，这道极其好听的磁性声线就像是开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将她脑海里那原本只有画面的影像拥有了声音。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听到画面中的黑发神明，对跪在地上的女人说—— 　　我为你赐名，赛奥。 　　这一刻，画面的这道声音仿佛和现实中的声音交织到一起。 　　而后，就像拔开云雾般，赛奥王后眨了眨眼睫，位于她视线中的黑发青年，也和黑发神明的身影重叠到了一起。 　　在意识到某种可能性后，赛奥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表情也怔怔的，像是完全呆住了一样。 　　谢利尔见状，便知道这是赛奥血脉里传承下来的那份记忆，在看到如今已经恢复黑夜神身份的他之后，所受到的影响。 　　如果不去刻意干预，这份影响会在对方与他的相处中，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深刻，最终在某个节点彻底觉醒那自血脉里传承下来的记忆画面。 　　谢利尔对此倒是没什么所谓，对方什么时候觉醒，对他而言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硬要说的话，无非就是觉醒了这段记忆后的赛奥，会在现有的基础上对他更加尊敬，态度上也会更小心翼翼。 　　但谢利尔原本就不打算在伯莎利顿国多待，所以最终的影响也不大。 　　至于现在的话，谢利尔没有忘记今日的目的。 　　他将放在口袋里的光之神杖拿出来，然后用神力将这枚神杖变回到原本的大小。 　　而这时，赛奥王后才渐渐回神，从怔然中找回了思绪。 　　看着谢利尔手中的神杖，明明是一直想得到的神物，赛奥王后的心里却没有太过激动的感觉。 　　她只是看了一眼，注意力更多的，还是放在了谢利尔的身上。 　　她看着谢利尔脸上的面具，视线停留在谢利尔面具下的这双像墨一样漆黑的眸子。 　　赛奥记得很清楚，在对方离开王城的时候，眼眸的颜色还是金色，而现在，却变成了一种一眼望不到底的幽深。 　　像凝聚着漩涡的潭水，看似平缓的波澜下，隐匿着无尽的危险与神秘。 　　再一次的，谢利尔的身影与画面中的那位神明重叠了。 　　赛奥嘴唇动了动，“你……”她想直接问谢利尔，但是话到了嘴边，最终还是吞了回去。 　　她浓长的眼睫动了动，很快改口说道：“欢迎回来，亲爱的魔镜先生。” 　　她用上了一开始知道谢利尔魔镜身份时的称呼，语气里不失熟络与欢喜。 　　话落之后，她主动走向了谢利尔。 　　不过等走近之后，赛奥并没有去拿光之神杖，而是微微俯身，想要去执起谢利尔那另一只垂放在身侧的手。 　　毫无疑问，她准备对谢利尔做一个吻手礼。 　　赛奥王后的指尖还没有触碰到谢利尔的手，就被光之神杖的前端压下了手腕。 　　赛奥王后微微一顿，看向了站在谢利尔身旁的始作俑者。 　　对方的手握着谢利尔那只拿着光之神杖的手，利用巧力控制着角度，接着神杖将她的手压了下来。 　　顶着利森维恩模样的光明神，面无表情的看向朝自己看来的赛奥。 　　四目相对的这一刹那间，赛奥王后的心里蓦地一惊。 　　明明这人该是她所熟悉的暗骑士，她却有一种完全陌生的感觉。 　　对方的眼神很淡漠，很冷然，无端透出了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疏离。 　　像是立于云端之上，俯瞰众生的存在。 　　甚至于她竟然在对方这淡淡的眼神下，感觉到了绝大的压力。 　　下一秒，几乎是出于本能的，赛奥王后脱口而出：“你是利森维恩吗？” 　　话音刚落，赛奥王后才意识到自己这话显得有些突兀，但是话一出口，也没有再收回的道理。 　　光明神没有说话，而是将视线转向了谢利尔。 　　显然是打算把自己在伯莎利顿国对外世人的身份的选择权，交给谢利尔来决定。 　　谢利尔微微挑了挑眉，反问了赛奥王后一句：“他如果不是利森维恩，那你觉得他该是谁？” 　　赛奥王后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末了，似乎想到了什么，赛奥王后定定地看向谢利尔：“你是魔镜，我想听你的回答。” 　　谢利尔笑了一下，似是而非的说道：“他是利森维恩，也可以说不是。” 　　这个回答，任谁听起来都觉得模棱两可，像是一种玩笑。 　　但是赛奥王后知道由作为魔镜的谢利尔说出口的话，每一句都不存在虚假性。 　　是利森维恩，也可以说不是。 　　这个回答在赛奥看来，本身就具有极强的深意。 　　不过无论这答案的背后还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可以确定的是，站在谢利尔身旁的这个利森维恩，已经不再会听她的言语行事。 　　即使对方现在是利森维恩，她也必须将对方和她记忆中的那位暗骑士分割开。 　　思及此，出一种本能的直觉，赛奥王后也没有继续深思下去，而是微微点头，说了一句：“我知晓了。” 　　谢利尔闻言，眼底的笑意也跟真切了些。 　　所以说呀…… 　　赛奥王后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人。 　　谢利尔将手中的光之神杖递给赛奥：“拿着吧。” 　　他当初作为魔镜，以占星神术师的身份跟随雇佣小队去往无妄虚密林，从表面来看，就是为帮衬赛奥王后拿到光之神杖。 　　眼下，他将去无妄虚密林所得到的成果交由赛奥，也算是一种有始有终。 　　当然，这也意味着以魔镜的身份被赛奥王后所持有的、这段关系的终结。 　　虽然谢利尔并没有将这话全然说出，只点出了有始有终这四个字，但是他相信对方能读懂他的意思。 　　而事实证明，对方确实理解了他言语中的深意。 　　赛奥王后的目光闪了闪，垂下眼，红唇紧抿，就这么静默了许久。 　　时间一点点流逝。 　　等到赛奥再次抬眸时，她深深地看了谢利尔一眼，然后抬起双手，非常郑重的从谢利尔的手中接过了这把拥有神奇力量的光之权杖。 　　感受到手中沉甸甸的重量，赛奥王后收拢了力道。 　　她眼底的野心在这散发着淡淡光色光芒的权杖下，被照出了一种夺目又直白的美。 　　像是一片只有树木能肆意生长的土地里，所茁然盛开的玫瑰。 第120章 正文完 　　今夜这场晚宴的参加者并不多，除了谢利尔之外，也就只有公爵艾诺文、还有两位大臣、然后就是作为大主教下任继承人的盖伊。 　　原本以盖伊现在的地位，是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宴会，但是因为现任大主教的身体欠佳，所以作为继承人的盖伊才代为出席。 　　宴会上的食材十分丰富，蔬菜、水果、沙拉、甜点、和各种经过精心制作的肉制品，这些美食被宫廷侍女们一盘盘摆放上桌，看起来琳琅满目。 　　只是这样的美食摆放上桌，除了谢利尔在认真品尝外，其他人的心思都并没有放在对食物的品尝上。 　　无论是盖伊，还是艾诺文，又或者是其他两位大臣，表面上都在咀嚼食物，眼神却总是有意无意地往谢利尔身上瞟。 　　他们一直都知道赛奥王后对这位占星神术师的偏爱。 　　这早在几个月前的那次加西亚大舞会他们就看得出来。 　　然而现在，并非是他们的错觉。 　　就单单只从对方所坐的位置，就能感觉出来，赛奥王后对这位黑发青年的在意，已经不能只简单用偏爱这两个字来形容了。 　　其实不光是赛奥王后，就连他们自己，也无法控制住对这个青年的在意。 　　这个青年的身上就像是有什么神奇的魔力，在不断吸引着他们。 　　而且不知为何，与对方坐在同一桌用餐，他们的心里竟然还很诡异的产生了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就像这一次的共同用餐是莫大的恩赐。 　　这种感觉无论怎么想都有些匪夷所思。 　　甚至可以用离谱来形容。 　　但是更离谱的是，他们竟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有那么一刹那间，还想过这一切本该如此。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他们自己也说不出来。 　　特别是那两位与谢利尔并不熟悉的大臣，他们怎么也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对于这些人的心思，谢利尔并不在意。 　　即使知道他们的心绪浮动，谢利尔投放到他们身上的关注，也还没有眼前的美食十分之一多。 　　晚宴之后，谢利尔与以利森维恩身份示人的光明神一起，去往了赛奥王后所安排的房间里。 　　站在后面的盖伊，欲言又止地看着谢利尔离开的背影，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的，选择了沉默，只是等到谢利尔和光明神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之后，才垂下眼，一言不发的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他的脑海里还回荡着在用餐结束时，赛奥王后问对方是否会在学院继续任职教师时，对方给出的回答。 　　“再说吧……” 　　简单的三个字，是一种得不出结果的回答。 　　像是在拒绝，又像是在考虑。 　　也是那个时候，盖伊再一次深刻意识到，或许以后站在对方身后仰望，也会成为一种奢侈。 　　而与盖伊有相似想法的人，还有艾诺文。 　　不过艾诺文的态度与盖伊相比，要沉稳许多，也更内敛许多。 　　他只是看了一眼谢利尔离开的方向，就收回了视线。 　　如果不是金发的眼神晦涩难辨，根本看不出其他。 　　…… 　　赛奥王后安排的房间距离晚宴的位置并不远。 　　和谢利尔曾经住过的那间房属于同一层，只是房间的空间更宽敞，是能住两个人的布局。 　　因为吃到了味道很不错美食，谢利尔的心情很好，他进到房间后，就习惯性的打开了留声机，然后坐在一旁的木柜上听起了从留声机里传出来的旋律。 　　熟悉的大管风琴音回荡在房间里，与从窗户外吹拂而来的风声组合在一起，听在谢利尔的耳膜里，有一种很悠然的舒缓与放松。 　　不过，这留声机里的音乐并没有持续多久。 　　一首旋律刚过半，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关掉了。 　　谢利尔看向手的主人，微微歪着头，一副等待对方给出解释的模样。 　　此时，光明神已经恢复到了自己原本的样子，白色的法袍勾勒着颀长的身姿，一头银发像流动的云，柔顺地披散在身后。 　　对方谢利尔的目光，他水绿的眸子微微闪动了一下，然后说道：“我弹给你听。” 　　话落的同时，他抬起手，用神力变化出一把金色的里拉琴。 　　看着光明神手中的里拉琴，谢利尔的眉梢微微扬了扬。 　　这一幕，倒是让他想起了在世界初始时，他将新生的少年神明带到山顶，当着对方的面变化出一把黑色里拉琴的那段记忆。 　　那个时候，眼前这位神明尚且还是有些稚嫩的少年模样，虽然聪明智慧，对世界的一切认知却更像是一张白纸，需要他以黑夜神的身份一点点引导。 　　那会儿，他坐在萦绕着云雾与飞鸟的山峰之上，用黑夜神的力量创造出第一把里拉琴，然后以老师的身份教会了少年神明这世间的第一首旋律。 　　思绪回笼，谢利尔看向拿着里拉琴的银发神祗。 　　他漂亮的黑色狐狸眼微微上挑，饶有兴趣的说道：“那你弹，我听。” 　　光明神嗯了一声，修长白皙的手拨动起琴弦。 　　刹那间，独属于里拉琴的优美旋律在他的指尖跳跃而出。 　　听着这首弦乐，谢利尔有些意外。 　　他原以为对方会弹奏他教的那一首曲调。 　　然而此刻，这涌进他耳膜里的旋律，是与那种充满着生命力的万物生长之感，完全不一样的类型。 　　这旋律是缠绵的、悱恻的、是那些开街道上的情侣小店里，最喜欢播放的曲调。 　　是歌颂爱情的乐曲。 　　谢利尔的眼眸微微眯了一下，从光明神拨动着里拉琴的手缓缓往上看去。 　　感受到谢利尔的目光注视，原本略微垂眸的银发神祗，也抬起眸子，看向了谢利尔。 　　房间内的灯光并不算特别明亮，在暖橘色调的光线下，光明神的绿眸也变得有些深，像是染上了烟火似的朦胧，平静的表象下，似蕴含着无尽的海浪。 　　涟漪澜澜，不可明辨。 　　因为嘴唇闭着，他那利落分明的下颔，就更显流畅，淡淡的冷感附着在线条上，就像玉雕的艺术品，微微透着青筋的手背，在指尖的灵活动作下，隐着几分又冷白又暧昧的性感。 　　说是赏心悦目也不为过。 　　一曲终了。 　　光明神将里拉琴放在一旁，随即走到了谢利尔的面前。 　　谢利尔坐在木柜上，而他站在谢利尔随意垂放的双腿之间。 　　这样的姿势让两人的视线齐平，也让彼此更清楚的看到了自己在对方眼中的影子。 　　谢利尔微微上翘的狐狸眼里浮现出一抹笑意，率先开口道：“怎么不继续弹了？” 　　光明神看着谢利尔的眼睛道：“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噢？”此时谢利尔的心里已经有了思索，但依旧勾了勾唇，选择明知故问道：“是什么？” 　　这一次，光明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深深地看了谢利尔一眼后，闭上了眼睛。 　　猜到他要做什么的谢利尔，并没有出声，而是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位银发神祗，等待着对方的动作。 　　很快，光明神提起手，指尖在自己的眉心上方的金色印记上一划。 　　刹那间，伴随着猩红血液的点点溢出，光明神额间的印记散发出了一道浅金色的光芒。 　　几秒后，光芒散去，原本纯金色的印记也有了变化，在最中间的位置，多了一抹水滴状的红。 　　而等光明神睁开眼时，这一抹红，又变成了极为深邃和纯粹的黑。 　　就和谢利尔的发色和眼睛颜色一样。 　　银发神祗睫毛动了动，他看向谢利尔的眼神，好像变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变。 　　但谢利尔知道，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光明神，是真正的、完整的、不存在任何情感被封存的光明神。 　　谢利尔一开始倒是有些没想到对方会选择在这今夜，解除曾被他自己封存的那一部分情感。 　　不过后面一想，从他们再次踏足伯莎利顿国开始，这一切就有迹可循。 　　“你……”谢利尔嘴唇微动，他看着银发神祗的眼睛打算说点什么，然而下一瞬，他的双唇就被对方覆过来的唇堵住了。 　　所有言语也都被对方吞进了这份触碰中。 　　谢利尔的眼神柔和了下来，他伸出手，指尖没进了对方的银发之间，以一种有些慵懒的、又带着几分亲近的姿态慢慢抚摸。 　　光明神的睫毛微微动了动，他并没有伸出舌尖探进谢利尔的唇缝里去深吻，而是就这么用唇瓣缓缓地、轻轻地、亲昵地摩挲着谢利尔的双唇，感受着谢利尔唇瓣的柔软和从唇齿间流转出来的淡淡香息。 　　像是在借此回顾着谢利尔的灵魂。 　　好半晌之后，他才离开谢利尔的双唇。 　　带着一种满足的喟叹，他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了谢利尔的额头，让眉心上方那正在发热的印记与谢利尔的皮肤紧紧相贴。 　　谢利尔能感受到自额间传来的烫意。 　　这份烫意和光明神那自带冷感的气质截然相反。 　　是来源于对方回归完整体之后，炽热灼灼的灵魂。 　　利森维恩是他，希克斯是他，兰斯林是他。 　　而这个他，是与黑夜永生相伴的光明。 　　他有许多种身份。 　　唯一不变的，就是在谢利尔心中的样子。 　　谢利尔轻轻笑了起来，如夜晚星河的漆黑眼眸里，浮现出潺潺的流光。 　　下一秒，并不意外的，他从银发神祗的口中听到了两个字—— 　　“……吾爱……” 　　简单的一句话，是独属于光明神的告白。 　　是谢利尔过去在他心中深刻地位的总结，更是一种他们未来关系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