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年代文里暴富》 作者:春山犹枝   文案:   所有的年代文里,都有一个集各种美好品德于一身且必定抓住机遇飞黄腾达的男主,沈鱼一脚踩空,穿成了一本年代文里男主……的对照组。   男主跟对照组沈余是组合家庭的兄弟,男主开朗阳光,沈余阴郁畏缩;   男主学习成绩优异,沈余高中辍学;   男主被抢走工作被迫下海飞黄腾达成为大老板,沈余抢走男主工作遭遇下岗潮一事无成;   男主遇见聪慧美丽优雅的女主有情人终成眷属,沈余暗恋女主求而不得被当成备胎榨干所有剩余价值……   穿书后的沈鱼:是挣钱没意思还是花钱不好玩?男主女主?关我毛事?   【阅读指南】:   1.原书男主不是攻,攻出场较晚。   2.偏日常向。   内容标签:幻想空间 种田文 穿书 年代文   主角:沈鱼 ┃ 配角:沈桥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炮灰男配发家史   立意:万丈高楼平地起,成功只能靠自己   作品简评:一脚踩空,沈鱼穿成了一本年代文里男主的炮灰对照组。在原书剧情与现实交织的探索中,沈鱼发现了隐藏在剧情之下的隐秘,努力挣脱身份的束缚,走进新生活……本文文风细腻治愈,男主在困境中自强不息,坚定地朝着自己想要过的生活努力奋斗着,从小处着手,每一步都走的沉稳而坚定,慢慢积攒自己的资本,拥有自己的小幸福。 第1章   沈鱼觉得自己像在做梦,梦里有个单薄瘦弱的少年,眼神躲闪怯懦,呐呐地跟他说了声“对不起”,然后身影越来越淡。   “别走……”沈鱼下意识想拦住他,可他的手脚似乎被什么捆缚住,四肢酸软,未等他说完,少年便迫不及待头也不回地跑不见了。   沈鱼一咋惊醒,没说完的话从干得沙哑的喉咙里憋出来:“赶着去投胎啊……”   尔后不由露出苦笑,可不是赶着投胎么,直接投他身体里去了。   虽然刚才两人统共没说上两句话,可他就是知道,刚那少年跟他换了个身体。   没事也爱看看小说幻想YY一下的沈鱼很懂,这个叫互穿,不过是单程票,穿不回去的那种。   糟心的是,两人别说在一个地儿了,连时空都不相同,他连自个儿身体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还有,他不但穿了,还穿书了,穿得是个年代文,要是个主角那还不错,偏偏是个下场凄惨的炮灰独照组。   刚那少年,沈余,就是意外得知自己的未来,大受打击又没有改变的勇气,心生死志。不知打动了哪路大神,给他一个交换的机会。   自己这个倒霉鬼刚刚摔了个半死,沈余看了一下二十一世纪的美好生活,立刻毫不犹豫要跟他交换,昏迷中的沈鱼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就这么穿了。   是,他以前的生活过得可算不上好,爹混混娘赌棍,他出生的那天他爹已经在外混了三个多月没回家,他妈挺着个大肚子在打麻将,赌资还是借的。   肚子疼的时候,她舍不得手上那把好牌,硬生生挺到自摸胡牌,一激动,生了。   懂事之后,沈鱼一度庆幸,他妈没给他取名叫沈胡或者沈自摸。   两人都管生不管养,有爹妈还不如孤儿,最起码国家的孤儿院里不会不给孩子吃饭。   沈鱼婴幼儿时期差点儿被饿死,多亏好心的邻居街坊这个一碗米汤那个半碗糊糊,好歹让他活到能自己找食。   也亏得他生在好时候,国家义务教育普及的好,否则他那对爹妈绝对不会舍得花钱送他去上学,等他长大,国家又得多一盲流。   即便莫名灌入脑袋中的信息,以及属于原身的记忆一股脑倾泄过来胀得他头疼,沈鱼依旧不敢相信,心中还抱有一丝希望。   要是别的人,那样的过去,可能巴不得穿越开始新生活,可沈鱼不想。   他好不容易磕磕绊绊长大了,努力这么多年,苦吃了,钱攒了,刚付了首付有了个自己的小窝,虽然又小又偏,可那是他幸幸苦苦奋斗出来的。   没管过他的爹妈,现在也不用他管,他爸早就不知道混哪去了,他妈卖了房子躲债跑了有十来年了。   他还有个自己的小店,巴掌大的小铺面,是他耗尽多年积蓄买下的。   或许在别人看来这份家业算不得什么,但沈鱼从一穷二白的打工仔到现在有房有铺面,别管面积多大,他自个儿已经很满足了。   穿越在他人看来或许是机遇,但对从小到大没走过什么运的沈鱼来说,他只想守着已经握在自己手中的财富,不愿意去赌一个渺茫无测的未来。   可现在由不得他自己选了。   躯体无力,沈鱼努力蹬了蹬左腿,将拉到鼻尖透着霉味的棉被踹下去一点儿,然后弯着身子去摸自己的右腿。   好的。   腿上干巴巴的没什么肉,反而更容易摸出骨头的形状,直溜,健康,不是他自己那条瘸了好多年的残腿。   八岁那年,他翻垃圾桶被野狗追,从墙上摔下去摔坏了右腿,没钱治,后来就瘸了。   长大后攒了钱去看病,骨头已经长歪了。   沈鱼泄了口气,手却依旧放在右腿上舍不得挪开,哪怕这个姿势很不舒服,让他病中的身体更加疲累。   行吧,也不亏。   一个瘸子换个健康的身体,还年轻了十来岁,他幸幸苦苦攒下的家底,就……就给那小孩吧。   沈鱼闭了闭眼,他生来如杂草,活得艰难,但也像杂草一样命硬,说好听点儿叫适应能力强,实际上就是没有任性的资格,遭遇的不幸多了,就学乖了。   就比如现在。   沈鱼撑起身体,坐起来时已经按照记忆中那般,弯腰勾头,却依旧差点儿一头撞上屋顶。   面无表情地四下打量了一圈,饶是住过桥洞睡过地下通道的沈鱼,也忍不住露出嫌弃的表情。   这就不是个正经屋子,整个空间不到三立方米,头上就是屋顶,坐直了会撞到头。身下没有床,木板铺上干硬的垫被就是床了。   说好听点儿叫阁楼,实际上是强行在屋子半空搭建了几块木板拼凑出一个小空间,就是原主沈余的容身之地了。   嗯,现在归沈鱼了。   “床”边有一条狭窄的约半米宽的空间,最外面同样以一块竖起的木板挡着,靠近床脚的位置留了个可以出去的门洞,挂了一块破布当门帘。   “房间”没有窗户,门洞就是唯一的光线来源,借着门帘两侧透出的光,沈鱼能大概看清楚小空间里简陋的布置陈设。   床头位置竖放着一个没盖儿的破木箱。沈鱼拉开盖在上面的破布,里面是衣服和杂物。   木箱旁边堆了几本书,再过去放着一双黑黢黢的布鞋,大拇指的地方还有个补丁。   沈鱼:“……”   沈鱼叹了口气,这条件真不如他以前住过的地下通道,地下通道可比这宽敞干净多了。   现在想这些也没用,沈鱼将那点儿沮丧的念头抛到脑后,弯着腰小心爬到床脚。   光线微弱,角落里更是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沈鱼伸手摸到床板紧贴的墙壁,然后顺着往上摸,很快,摸到一条墙缝。   沈鱼将手指伸进去,墙缝深而细,他用最细的小指在墙缝里抠索,粗糙不平的墙体刮得他手疼。   指尖触碰到异物时,沈鱼堪堪松口气,用指头一点一点将墙缝里的东西勾出来。   那是卷在一起的一小叠钱票,是原主沈余仅有的财产,现在也是沈鱼仅有的财产了。 第2章   沈鱼将那一卷钱票展开,摸起来挺厚挺硬实好像不老少,实际上只有最外层是几张钞票,里头还包了两张粮票。   其中钞票最大面额的是一张五元,其次是一张正面印女拖拉机手的一元,还有两张两角,一张一角,加起来一共六块五毛钱。   沈鱼:“……”   真的好穷。   沈鱼在原主一股脑灌输过来,还没来得及接收的记忆里翻找了一下。   这些钱实际上是沈余亲爹给的,当初一共给了有二十多块钱,是那个贫穷的庄稼汉子仅有的积蓄。   当然,以社会上混过,见识过人情冷暖的沈鱼看来,搞不好这些钱里还有沈余亲爹跟人借的,毕竟老沈家还没分家,沈余亲爹又是个不会藏私的,小家庭里的一点儿私房钱,都让沈余他妈把持着。   至于为什么说亲爹,就算没接收沈余的记忆,沈鱼也知道原因,他穿越前看得那本小说里写的明明白白,比沈余自己知道的还清楚。   沈鱼看的那本书是个年代文,讲述了主角肖家辉在改革开放的时代里抓住机遇发家致富,打脸渣渣,跟青梅竹马的小娇妻喜结良缘,最终走上人生巅峰打出完美结局的故事。   原主沈余就是被打脸的渣渣之一,因其特殊的身份,存续时间很长,几乎在整本书前三分之一的内容里都有他的戏份。   而沈余特殊的身份,就是他是男主肖家辉一个户口本上的兄弟,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简单点儿说,他们是重组家庭的兄弟,沈余她妈嫁给了肖家辉他爸,沈余是肖家辉的继弟。   原书里,沈余的亲妈梁凤霞曾是下乡知青,六七年的时候因政策要求前往隔壁省偏远小山村上坎子村插队,因此结识了沈余的生父沈安民。   毕竟故事的主角是肖家辉,梁凤霞的这段经历,小说中只一笔带过,寥寥几句,说明梁凤霞在乡下结过婚,还有个跟肖家辉差不多大的儿子。   甚至连沈安民的名字都没有出现过,这个名字是沈鱼从沈余记忆里看到的。   但沈余记忆里留下的相关内容就详细清晰多了,他是十来岁的时候被梁凤霞带到这座城市,已经记事了。   幼时生活在乡下,没少从村里碎嘴婆子嘴里听到与父母有关的事,甚至那些人会故意逗他,给他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大致就是梁凤霞当年跟沈安民结婚并不是自愿,她打水的时候掉进了河里,被沈安民救了,一个大姑娘湿着身子被男人又搂又抱的捞上来,在守旧蒙昧的小山村,不知要招来多少风言风语。   梁凤霞又是当地出了名的美人,下乡不到一年,附近十里八乡都知道上坎子村来了个貌美如花的女知青。   此事一出,知青点外面多了好些不要脸的混子无赖,不光骚扰梁凤霞,其他女知青也不堪其扰。   不久之后,梁凤霞就“迫于无奈”嫁给了沈安民。   这算是沈余听到的最普遍的一种说法,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也经常听到母亲的抱怨,说不该嫁给沈安民这个一事无成穷困潦倒的乡下男人,除了埋头种地,什么都不会。   在外人看来,沈安民确实配不上梁凤霞,那会儿知青大规模下乡还没几年,很多人都以为他们能回城,那些知青更是坚定相信他们不会一辈子留在乡下种地,所以很少会与当地人结婚。   梁凤霞因为出众的相貌,在知青中也不乏追求者,而沈安民别说跟那些男知青比了,就算在村里正当年岁的好小伙里都算不得出挑的。   原因无他,沈家太穷了。   沈姓是上坎子村的大姓之一,别的不提,单说沈安民这一支。   梁凤霞嫁过去的时候,沈家还没分家,沈安民最上头的不是爹娘,是爷奶,沈老头和沈老太生了四个儿子四个女儿,女儿都已经出嫁,儿子还没分家。   沈家的儿媳妇跟婆婆一样能生,沈安民有十几个堂兄弟姐妹,亲兄弟姐妹也有四个,他排老三。   翻看完父系复杂亲缘关系网的沈鱼:“……难怪国家让发宣传标语‘少生儿子多种树’。”   沈家这么多儿子,光给他们娶媳妇就得花不少钱,就是因为结婚的花费一直牵扯不清,所以直到沈安民结婚,沈家都没能分家。   沈安民跟梁凤霞结婚的时候,已经二十二了,在那时候的乡下妥妥的大龄未婚青年,就是因为穷,娶不上媳妇。   沈安民是个不善言辞的憨实性格,跟梁凤霞结婚后,可以说是外面的事听爹妈的,小家庭里听媳妇的。   沈余十来年的记忆里,就没有他爹跟他妈红脸的时候,就算梁凤霞生气骂他锤他,他也不说话老实站着,等她发完脾气再给她烧水擦脸洗手。   这个男人情绪表达最激烈的一次,就是当年梁凤霞找到回城机会,逼沈安民离婚,并在不久之后带走沈余。   梁凤霞为什么要带着沈余一起回城,沈余不清楚,他以为是他妈舍不得他。相比沉默寡言的父亲,他从小就跟他妈感情更好,那会儿梁凤霞也说,要带他到城里过好日子。   但沈余始终记得,他走的前一晚,他爸偷偷把那二十多块钱塞给他,叹着气说,让他好好照顾自己,要是过得不好就回来,家里有爹在,总不会少他一口饭吃。   但从小听母亲讲了太多城里如何如何好的沈余,一颗稚嫩的心早就飞到向往的大城市。   直到他来到这个陌生的家庭,才发现他妈竟然已经再嫁,继父有一双儿女,大儿子同他一般大。   沈鱼心中怅然,小沈余惶然无措的模样,随着他翻看接收记忆,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仿佛他真的经历过那一场难堪。   肖家当时有六口人,继父肖建设,沈余亲妈梁凤霞,肖建设的父母,还有肖建设前妻生的一双儿女肖家辉肖佳欣。   然后又多了一个沈余,多余的余。   沈余的到来,并不受继父肖建设一家欢迎,也不知梁凤霞到底怎么说动肖建设的,他一个大男人还好,顶多对沈余视而不见,肖家辉和肖佳欣兄妹却明确表现出来对沈余的厌恶和排斥,肖家老太太更是把沈余当贼防着。   孤立无援的环境,小沈余越发渴望亲情,性格也在压抑的环境里渐渐扭曲。   亲情?呵。   沈鱼冷笑,沈余那个小傻子看不懂,可他作为局外人,再结合原书剧情,还能看不明白?   他敢说,梁凤霞这女人跟他亲妈是一路货色,不过一个渣得明明白白,一个会装会演,把沈余这个小傻子骗得团团转。   沈鱼仔细将钱票重新卷好塞回墙缝里藏好,既然沈余将钱藏在这里这么多年都没被发现,说明这是个安全的地方,他初来乍到,不能贸然就换地方。   藏好仅有的一点点积蓄,该接收的记忆也接收完了,沈鱼拉开床帘,小空间一下子亮堂许多。   穿上放在床边的破布鞋,鞋底磨得快破了,沈鱼没当回事,撑着旁边的破箱子往前出溜,把腿伸到门洞外头,悬在半空中,下不去了。   按理说,既然把他睡觉的地方安置在半空中,就该给他个方便上下的通道,最起码弄个梯子吧。   没有。   肖家有个靠放在门后的木梯,沈余晚上会在其他人都上床之后,搬梯子过来爬上他的小窝。   早上最好也最早起来,下去之后再把梯子放回去,否则难免迎来一通抱怨,毕竟肖家不到三十平的房子住了八个人,屋里稍微多点儿什么都显眼。   现在是沈余发烧一个人留在家里,不知道谁嫌碍事把他下去的梯子给搬走了。   为了节省空间,沈余的小窝留得高度很低,距离地面大约有两米。要是他原本的身体,哪怕是个瘸子,肯定二话不说往下跳,从小到处翻墙绕巷,沈鱼很懂得怎么卸力。   现在么……   沈鱼手臂在床板上撑了撑,放弃了这个想法。   除了生病导致的身体虚弱,沈余的身体明显营养不良,小身板上没什么肌肉,就这么跳下去,指不定再次摔成瘸子。   他侧过身,在破箱子里翻了翻,找出两件长袖衣服,将其中一件的袖子穿过床板缝隙打结绑紧,另一件依样绑在上一件衣服上,这样就有了两个环形的垫脚。   用力拽了拽,确定木板还算牢靠,沈鱼借着自制的简陋“绳梯”,从上面跳了下来。   脚踩到地面,沈鱼怀着惊喜的心情,原地走了两步。   他真的不瘸了!   这屋子实在是小,转身都难,否则他非得跑个几圈。   结结实实高兴了一会儿,不断响起的腹鸣声打断了沈鱼的自娱自乐,他捂着饿到抽搐的胃,想起自己下来的目的——他要吃东西。   早上家里吃早饭的时候,沈余烧得晕晕乎乎的,好像梁凤霞来叫过他,但他没醒,然后早饭就没吃。   昨晚回来晚了,只赶上饭尾巴,吃了半碗清汤寡水的苞米稀饭。   沈鱼从在这个身体醒过来,就被持续的饥饿感逼得有些受不住,他也是打小饿饭,饥一顿饱一顿,所以长大有能力挣钱之后,什么苦都能吃,就是不愿意再挨饿。   他走到大门口,门关着,伸手拉了一下,拉不开。   跑到窗户边斜着瞅,门上挂着个大锁头。   沈鱼也不着急,他猜到了。   肖家老太太把自家东西看得可紧,平时邻居拿她一块当柴烧的碎木头,她都得追到人家家里要回来,还得捎点儿利息。现在家里只有沈余一个人,她要出去,当然得把门锁严实了。   在屋里允许他活动的公共空间转了一圈,确定没看到给他留的饭,沈鱼扭过头,盯上了客厅右侧靠墙的橱柜。   橱柜上边也挂着一把锁,就是没外头门上那把大。   沈鱼面无表情在橱柜前站了一会儿,转身去角落里的杂物堆翻找片刻。   肖老爷子在家具厂工作,经常能弄回来一些厂里废弃不用的边角料,沈鱼在其中一个木块上弄下来一小根细细的铁丝。   一个人摸爬滚打长大的小孩,虽然他算不上长歪,但也学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手艺”。   长时间不用,手艺有些生疏,不过这时候的普通锁头大都比较简单,没一会儿就被弄开了。   橱柜最外面放着大半碗苞米稀饭,应该是早上剩下的。   这具身体刚刚发过烧,喉咙干涩,沈鱼立刻伸手端起碗,然后就看见碗口明显是人喝粥时残留的粥水印记。   沈鱼拿碗的手顿住,默默把碗放了回去。   橱柜下面的柜子里倒是有粮食,但是厨房在走廊尽头。   沈鱼只好把半碗粥往旁边挪,又在里面找了找,找到一碗煮鸡蛋。   大海碗里装着六个鸡蛋,最下面那两个还有丝丝余温,显然是今天早上现煮的。   肖家四个孩子,只有梁凤霞和肖建设后来生的小儿子肖家耀不用带饭,另外三个包括沈余,平时上学的时候中午都要带饭。   一个锅里做出来的饭,肖老太就算偏心,明面上顶多是给肖家辉肖佳欣的包子馒头拿大一点儿的,饭装多一点儿。   私底下,就像这样,一锅煮九个鸡蛋,给姓肖的孩子一人一个,沈余就没有,剩下六个留给肖家辉他们明后两天吃。   沈余不知道吗?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肖家辉跟他一个班,吃鸡蛋的时候从不避讳他。肖家耀不爱吃蛋黄,曾经偷偷把蛋黄抠出来往他身上扔。   只不过沈余装作不知道罢了,他自卑,没有底气。   肖老太动不动就指桑骂槐,说些多个人多花多少钱,多吃多少粮之类的话。就连梁凤霞这个当妈的,明明什么都清楚,肖老太骂他的时候从来当听不见听不懂,还说什么妈妈供你读书供你在城市里生活,已经很辛苦了,你要懂事一点儿,多体谅体谅妈妈。   要不是妈妈带你来大城市,你会跟你爸一样,一辈子土里刨食,没出息。   所以沈余将所有情绪都憋在心里,看见肖家辉吃鸡蛋,馋得直咽口水,也什么都不敢说。   然而实际上呢?梁凤霞回城,有一个可以将孩子带回城上城市户口的名额,而所有城里户口的孩子,每月都有定量的粮食配额,会发放定额粮票。   虽然要花钱买,但这时候粮价很低,细粮一斤也就一两毛钱,小米、玉米面之类的才几分钱一斤,对于一个月几十块钱工资的工人来说,缺的不是钱,是粮票。   沈余那会儿年纪小,吃得少,也不敢多吃,每个月的粮食配额都没吃完过,但属于他的粮票却用了个干净。   沈鱼似讥似讽地扯了扯嘴角,腿一伸勾来一个凳子,抱着碗在橱柜旁边坐下。   他先拿了还热乎的两个,在墙上敲了敲,熟练地剥开,两口一个,两口一个。   不到五分钟,碗里只剩下一堆鸡蛋壳。 第3章   沈鱼满足地舒了口气,不知道是饿很了还是这时候的鸡蛋品质更好,白水煮鸡蛋吃起来也香得不得了。   饱肯定没饱,但肚子里有食儿,就不会饿得那么难受了。   鸡蛋吃起来香,但也噎人,尤其是他发烧烧得嗓子干,刚才要不是饿急了,也不能吃那么快。   沈鱼将空碗放回去,一不做二不休,把橱柜翻了个遍。   沈余的记忆没有关于橱柜里物品的内容,平时他根本不敢往这边靠,他刚来肖家那会儿,吃完饭梁凤霞让他收桌子,他把剩下的几个包子往橱柜里放,碗刚放下手还没来得及拿出来,让肖老太看见了。   小老太太个子小,步子却快得很,冲过来一巴掌打沈余胳膊上,骂他“乡下小子没教养,手脚不干净”。   后来沈余除了饭桌上分给他的食物,就再也不敢私底下碰肖家的粮食,但依旧三五不时要被骂,有时候是肖家兄妹直接拿了东西吃大人不知道,有时候根本就是肖老太自己记错了。   沈鱼接收记忆的时候那个火气直往上冒,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虽然他们两个名字有点儿像,性格那叫一个南辕北辙。   这事要搁沈鱼身上,他能把肖家闹个天翻地覆,大不了就是被赶出去,那他乡下不还有个爹么,大不了回乡下种地,也不受这个气。   穿来之前,也是十来岁的时候,沈鱼他妈傍了个有钱男人,把沈鱼接过去住,吃好穿好。后来那男人戏弄沈鱼,一群狐朋狗友来家里,灌了点儿酒,拿沈鱼当乐子,非要他脱了裤子看瘸子走路。   沈鱼一烟灰缸砸那男人脚背上,拔腿就跑了。   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沈鱼自个儿都忘的差不多了,被沈余的遭遇勾起回忆,心情顿时郁闷几分。   肖家的橱柜不算大,上下两层,上面堆着一些盘子碗筷,还有没吃完的半碗残粥,藏在最里头的鸡蛋已经进了沈鱼肚子,没其他东西了。   下面的柜子最外面是小半袋苞米,这东西沈鱼小时候在邻居家吃过,就是完整的干玉米粒用机器剥皮之后简单粉碎一下,加工成米粒大小的碎块。   肖家这种是没有剥皮的,吃起来口感更粗糙,平时早上或晚上,肖老太就经常用这个煮稀饭。   沈鱼对这东西没兴趣,继续往里翻,细粮都不在这,都在肖老太太的房里锁着呢。   然后又找到更少的小半袋小米,半袋土豆,以及小半袋红薯。   红薯!   沈鱼乐了,这可是好东西,生的能吃,熟的也能吃,冬天的时候烤一个,又能暖手又能暖肠胃。   现在是没条件让他生火烤红薯,但生红薯它能解渴啊!   从肖家耀故意落在家里的作业本后面撕一张纸,在红薯皮外面蹭一蹭,之后也顾不得脏了,牙齿就是削皮刀,把皮啃了,大口吃里面的红薯肉。   脆!甜!爽!   沈鱼满足地弯起眼睛。   这红薯不是特别甜的那种,但水分很多,既能填肚子,又滋润了沈鱼干渴的喉咙。   红薯很脆,不是苹果的那种爽脆,是带着点儿瓷实的脆,咬在牙齿间特别踏实,吃着就知道这是有分量的食物。   沈鱼一口气吃了两个,要不是太冷了,他还能继续吃。   吃饱“喝”足,把地上的红薯皮扫一扫,沈鱼准备回去再睡一会儿,这具身体又病又弱,急需修养。   临走前,沈鱼再三扭头,最后没忍住,抱了几个红薯扔到自己小窝里,这种环境,没存粮他睡不着觉。   把所有东西归位,锁也重新挂回去,把梯子搬来,爬上去,几个宝贝红薯放进床头的箱子里,手一伸就能摸着。   往破床板上一躺,以后这身体就是他的了,可得好好养着,吃饱了就该睡觉,至于其他事,睡醒了再说。   沈鱼是让肖老太的大嗓门给惊醒的,老太太攀着木梯,头从门洞伸进去,一巴掌拍在沈鱼腿上:“小兔崽子,你给我起来!”   沈鱼一睁眼看见老太太皱巴巴的一张脸,吓得一个仰头,差点儿一头撞墙上去。   “你个贼儿子,说,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鸡蛋?小王八崽子,真不是东西,你给我下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沈鱼腿一缩躲过老太太再次拍过来的一巴掌,不紧不慢道:“床板好像要掉了。”   正奋力往上爬想冲上来暴打沈鱼的肖老太动作一顿,感受到木梯靠在床板上晃悠,老太太立刻扶着梯子小心翼翼往下蹭——前门的孙家老太太就是在家里摔了一跤,花了好多钱,现在都还站不起来,比她还小一岁呢。   等脚踩着地面,踏实了,老太太嗓门又大了起来,叉着腰冲沈鱼吼:“你给老娘滚下来,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个贼儿子。”   沈鱼淡定地躺回去盖好被子:“我不,你要打我,我害怕。”   肖老太:“……你给我下来!”   “不下。”   “下来!!!”   “不。”   “……”   老太太气得差点儿晕过去,又不敢再爬梯子上去打沈鱼,于是愤怒地搬走了木梯:“有本事你就一直挂墙上,饿死你个王八羔子。”   同时心中纳闷,她上午走的时候,明明把梯子收起来了,橱柜也是锁好了的,真是见鬼了。   沈鱼不为所动,伸手摸了摸箱子里的红薯,安心了。   嘿嘿,没想到吧,小爷有存粮!   肖老太没得到想要的回应,一口气憋在胸口没地儿出,越想越气,抱着只剩鸡蛋壳的大海碗破口大骂:“遭瘟的小贼,八百辈子没吃过鸡蛋,敢偷到老娘头上,也不怕烂肚烂肠……”   被肖老太大嗓门吸引来的邻居在门口探头探脑:“肖婆婆,咋的啦?”   “你看看哟,大家都看看!”肖老太气呼呼地把鸡蛋壳给邻居看,嘴里还不闲着:“你说说我们老肖家这是造了什么孽,招来这么个贼儿子,供他吃供他喝供他念书,手脚还不干净……”   邻里邻居都住了好些年,彼此再熟悉不过,对肖家的情况也了解,有的觉得肖老太说得对,沈鱼就是个拖油瓶。   也有脑子清醒的,见过肖老太不分青红皂白冤枉沈余,这次也难免多想几分。   沈鱼是不怎么在乎名声,毕竟有那样一对父母,很多人下意识就会觉得他也不是个好的,一个个计较,哪计较得清。   但他的经历告诉他,人言可畏并不只是一句空话,真能逼的人过不下去,尤其是这个相对保守的年代,他得做点儿什么。   沈鱼坐起来了。   然后一头撞到了房顶上。   “诶诶,他想干嘛?”   肖家的房子小,客厅不过五六平,站在门口的邻居一眼看见挂在半空的沈鱼,他红着眼眶(不小心撞到脑袋疼的),两腿悬在外面,作势要往下跳。   肖老太唬了一跳,其他人也被沈鱼引去注意力,不管心里头怎么想,这会儿都拦着。   “可不敢胡闹,摔了不是闹着玩儿的。”   “就是,这不是有梯子么,婶子给你搬来。”   说着热心邻居就已经把木梯给他搬来了。   沈鱼怯怯地看了肖老太一眼,弱弱道:“谢谢婶子,奶……阿婆说让我在上面待着……”   肖老太不许沈余喊她奶奶。   几个邻居对视一眼,刚才确实好像听见肖老太这么吼了。   至于沈鱼的声音,太小了,完全被肖老太的大嗓门遮得一干二净。   肖老太炸了:“我还让你下来呢,你咋不滚下来!”   沈鱼吓得一哆嗦,抽抽巴巴说:“我、我这就下来,阿婆你别生气……”   他说是这么说,动作却慢吞吞的,在那磨蹭着不下去。   他病还没好,嗓音沙哑,模样可怜巴巴的:“阿婆你别打我,我再也不吃鸡蛋了,都给哥哥和弟弟吃,我就是太饿了,我两顿没吃,也出不去,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我就想起我小时候,我奶给我煮鸡蛋吃……”   太可怜了,多可怜的孩子啊!   邻居们表情变了,住这一片的都是工厂的工人,一个月几十块钱工资,要是双职工,可以称得上富裕,肖家可是三个工人。   一个鸡蛋才多少钱?就是过年那会儿,也才六分钱一个,现在小点儿的蛋三四分钱就能买到,哪家的孩子会被苛刻成这样,觉得自己要死了,只想吃一个鸡蛋?   而且听这话音,人孩子还病着,连饭都没得吃,这不是想饿死人嘛!   恶毒,太恶毒了。   邻居们面露同情,看肖老太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是,沈鱼是拖油瓶,你嫌弃他讨厌他,大家都能理解,可活活把人饿死,一般人谁能干出这种事,你不想养一开始就别带回来啊!   “肖婆婆,咱们得说句公道话,你这可做的不像样!”   肖老太懵了,她就一下没接上话,怎么就成了她的错了,不是沈鱼这小贼崽子偷她的鸡蛋吗? 第4章   肖老太张扬了一辈子,吃什么就是不肯吃亏,不止一次因为几块烂木头一点儿铁皮子打上别人家里去,整个家属院出了名的不好惹。   就是院里最喜欢占人便宜的老婆子小媳妇,都不会来惹这个老太太。   沈鱼算什么,以前跟面团似的,被肖老太捏在手心里搓圆捏扁想怎么收拾怎么收拾,今个儿倒是翻了天了,不但敢偷吃她给宝贝孙子藏的鸡蛋,还敢当着这么多邻居的面跟她顶嘴给她没脸。   这肖老太能忍?   老太太就跟被揪了冠子的斗鸡一般,嗷得一声就冲过去了:“小瘪犊子,让你胡吣吣,看我不打死你个小王八蛋!”   她年纪虽然不小了,但嗓门大气势足。   反观沈鱼,十七八的大小伙子了,瘦瘦巴巴,看着还不如隔壁老王家十三四的小子壮实。   再有,他还病着,扶着梯子站在那,摇摇晃晃,让人不由担心他站不稳一头栽下去。   这样明显的“强弱”对比,肖老太一撒腿,站在她面前的邻居一个激灵,几个年轻点儿的婶子下意识挡在沈鱼前面,拦住了老太太。   老太太看着真要杀人,她们不拦着,难不成看老太太把沈鱼活活打死?   肖家的小客厅顿时挤满了人,沈鱼和肖老太中间,隔着好几层人墙,最外头的婶子大妈拦的拦抱的抱,把老太太挡的结结实实。   肖老太一肚子气,眼睁睁看着沈鱼站在人墙后头冲她笑,恨得要呕血,发出无能狂怒的咆哮声:“打死你,我要打死你!”   离得近的邻居被吼声震得耳朵嗡嗡响,暗想这老太太真是身体好中气足,可不敢放手,沈余那小身板抵得住她几下?于是手上劲又大了几分。   这时候本就快到工人下工的时间,邻居们拖了一会儿,肖家其他人就陆陆续续回来了。   最先回来的是沈鱼的继父肖建设和他妈梁凤霞,他们刚进家属院,就被热心邻居科普了一脸,大致清楚是怎么回事。   两人进门时面色都算不上好,肖老太一见到自己儿子,顿时悲从心中来,觉得自己半辈子没受过这种委屈,让个小辈儿骑在头上拉屎撒尿,不把沈余那个小王八羔子好好收拾一顿,她睡不着觉!   “儿呀,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你老娘就要让人给欺负死了!”老太太唱念做打俱佳,扒拉着肖建设的胳膊,委屈得一点儿都看不出刚才那副气势汹汹想活撕了沈鱼的模样。   梁凤霞站在一旁尴尬不已,暗恨沈鱼不懂事,她在这个家过得这么艰难,这孩子怎么就不能乖一点儿。   她想像以往沈余跟肖家人发生矛盾时一样,拉他过来训斥几句,让他道歉。   可这次沈鱼躲得远远的,低着头站在刚才一直护着他的邻居背后,梁凤霞够不着。   于是她只能讪讪地跟老太太赔笑:“妈,小余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跟他计较,我回头就训他。”   换来老太太一个白眼。   肖建设也心气儿不顺,他看不上沈余,平时就当他不存在,好在沈余也乖觉,从不往他跟前凑,也不怎么多事,这才有几分面子情。   但今个儿这事,说实话闹得实在难看,他一个大男人,克扣前妻孩子的口粮,说出去好听吗?   于是肖建设黑着脸,尽量保持平静地劝肖老太:“妈,您别急,几个鸡蛋而已,小孩子贪嘴护食,吃就吃了,什么偷不偷的,快别闹了。”   肖老太一懵,她儿子怎么不向着她,向着那个小杂种?   肖建设手下暗暗使劲,把肖老太往屋里拉,要收拾沈余那小子,关上门有的是机会,没必要敞在外头让邻居看他们的热闹。   肖老太不明所以,但她习惯了大事听丈夫听儿子的,虽然心中依旧不忿,好歹没再吭声。   但她看向沈鱼的眼神不善极了,几个不小心看见的邻居心里一个咯噔,都替沈鱼担心起来。   “都堵在门口干啥?”最后回来的肖家老爷子背着只手,另一只手牵着刚刚从托儿所里接回来的小孙子肖家耀。   他是肖家的大家长,家具厂的老工人,平日处事也威严端正,在家属院这一片颇有几分脸面。   许是回来的时候跟肖建设和梁凤霞一样,也听说了家里发生的事,当着众邻居的面,先是毫不留情将肖老太太训斥了一顿,说她脑子糊涂拎不清事儿,为了几个鸡蛋跟小辈儿攀扯不清。   肖老太别看平时张扬舞爪厉害得不得了,其实家里真正的主事人是肖老爷子,被当着众人面训斥,老太太羞得将脸埋进儿子臂弯里,一声也不敢吭。   训完老太太,肖老爷子又把沈鱼喊来,好似一个威严又慈爱的长辈:“你这孩子,想吃鸡蛋怎么不跟我说?跟你叔说也成,别听你妈说些有的没的。”   说着又扭头对梁凤霞说:“你也是,咱家再怎的,也不至于供不起孩子吃鸡蛋,你干啥要跟你妈说,小余不爱吃鸡蛋,一吃就吐。咱家既然同意让小余上我们肖家户口,还能饿着孩子不成?”   沈鱼心中不由替老爷子鼓掌,看这话说的,可真够精妙,三言两语就化解了肖家面临的尴尬,错不是肖老太太的,她顶多是有点儿糊涂,是梁凤霞这个亲妈苛刻孩子。   而且梁凤霞还没办法辩驳,那些话她还真的说过。   肖老爷子好脸面,面上功夫做得好,沈余刚来肖家的时候,他大面上不会让几个孩子差别待遇太大。   是梁凤霞自己为了讨好肖家人,哄生气排斥沈余的肖佳欣开心,才当着其他人的面说这种话。   她一个当妈的都这么说了,沈余是不是真的不能吃鸡蛋,肖家人难到还会深究吗?   后来克扣沈余成了习惯,什么好东西都没他的份,肖老太太都把梁凤霞曾经说过的这些话给忘了,肖老爷子记性倒是好。   在沈鱼看过的原书里,肖老爷子形象可好了,德高望重又慈爱公正,是男主在家中最有力的靠山。   就连沈余,翻遍他的记忆,他对肖老爷子印象也十分不错,甚至怀着几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孺慕,渴盼肖老爷子的肯定关怀。   但肖老爷子真有那么好吗?   或许他对肖家辉来说真如书中描写的那般,但对沈余,真没小孩儿心中描绘的那么好,顶多就是不如肖家其他人一般要么针对要么排斥,将自己的漠视藏得极好。   这老爷子,城府可比肖建设深多了。   果然,肖老爷子说完,邻居们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就说嘛,肖家条件那么好,怎么至于这么苛刻小孩,感情是梁凤霞这个当妈的不地道,为了自己好过,不顾先头生的儿子死活。   梁凤霞也确实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也不敢辩驳,涨红着脸呐呐低头道歉,心里把沈余骂了个遍,又暗恨公公是个老不死的,尽会找事,要不是这死老头,她早把肖家把到自己手里了。   肖老太瞬间跟打了鸡血似的跳了起来:“都是你这个搅家精,你——”   “别闹了!”肖老爷子打断她的破口大骂,这老婆子就是拎不清,这时候再骂媳妇有什么用,显得你脾气差能压住人?   “让大家伙儿看笑话了,这都晌午了,该回家吃饭了。”肖老爷子客客气气请走邻居,又给儿子使眼色让他把肖老太拉回家。   趁着邻居还没走完,笑眯眯对沈鱼说:“以后想吃什么都跟爷爷说,别跟你妈学,你是个男孩子,要大气。”   沈鱼清脆地应了一声,乐呵呵道:“谢谢爷爷,爷爷我什么都能吃,不光吃鸡蛋不会吐,吃肉吃米吃面我都不吐,我都爱吃,不挑食。”   横竖肖老爷子的年纪也够他喊一声爷爷,喊一声有好吃的,不亏!   至于帮梁凤霞打圆场,那是不可能的,沈余一生的悲剧,固然有他自身的原因,但梁凤霞却是最大的幕后推手,这个妈他是绝对不会认的。   肖老爷子表情一僵,就没见过这么顺杆子爬的,以前也没发现沈余脸皮有这么厚啊!   刚说出去的话不能自打脸,肖老爷子咬着牙笑道:“成,不挑食好,老婆子,中午多蒸两个蛋,给小余补补。”   肖老太的满腔不忿被肖老爷子一眼瞪回去,他腿边的小豆丁先闹起来了:“不行,不给他吃,蒸蛋是我的!他不姓肖,不配吃我家的蛋!”   听听,这一听就知道跟大人学的话,一条走廊上的窗口门口探出一堆脑袋。   沈鱼终于有心思打量这个跟他现在身体有一半相似血脉的孩子,五六岁的男娃,浓眉大眼,一眼能看出五官长得像肖建设。   就是为了这个孩子,梁凤霞才半怂恿半逼迫沈余从学校辍学,抢了男主肖家辉的机会,接肖老爷子的班进厂工作,就为了等肖家耀长大,接这个工作。   谁能想到曾经的铁饭碗一下子不铁了呢?肖家耀还没长到能接班的年纪,沈余先下岗了。   不过现在这些事都还没发生,沈鱼不会像沈余一样傻傻的任由梁凤霞算计,对这个一点儿兄弟情都无的小孩也没什么感情。   他不至于跟这个熊孩子计较,沈鱼默默将视线投向梁凤霞,满脸委屈:“妈,弟弟怎么这样说,你不是说这个家里只有我跟他才是亲兄弟,让我们好好相处相互扶持吗?”   梁凤霞:“……”   梁凤霞急了:“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跟你……”   “闭嘴!”肖老爷子一张脸黑得不能看:“都回去!”   沈鱼赖在原地不动:“妈,连弟弟也嫌弃我,我当初就不该听你的,你说你在这个家无依无靠,让我来陪陪你,我才跟你来的,现在弟弟已经这么大了,懂事了,我也该回乡下去。我爸说了,我什么时候回去,都不少我一口饭吃。” 第5章   沈鱼在吃蒸蛋。   他盯着梁凤霞做的,放了两个蛋,加点儿水能蒸好大一碗,又嫩又滑又香,一碗下去浑身都冒汗,热乎乎的,舒坦极了。   要是能泡个热水澡,那就更美了。   沈鱼瘫在凳子上,美滋滋的回味,如果能点两滴香油,肯定会更好吃。   特意端着碗坐在他旁边的肖家耀看他吃完了,故意发出特别响的吸溜鸡蛋的声音。   沈鱼不为所动,甚至打了个哈欠,这吃饱了就想睡觉,一定是身体不好,得养。   之前肖家耀又哭又闹不让沈鱼吃他家的好东西,就跟沈鱼不能和肖老太太一个老奶奶动手一样,他也没办法跟个五六岁的小孩子争执讲道理。   于是沈鱼反手就把梁凤霞拉过来挡枪,梁凤霞当时都懵了,先是老公公,然后是闷葫芦一样的大儿子。   之前公公说的那些话,她确实说过,可沈鱼说但那些,她才没说过!   她带孩子来城里,是带他来过好日子的,怎么可能说那些话呢。   沈鱼当然知道她没说过,可她后来跟沈余暗示过。   她说她在这个家里过的艰难,继子继女不贴心,丈夫偏心前妻生的孩子,把自己处境描述得特别艰难。   哄沈余听话,让沈余替她分担家务活,帮着带肖家耀,培养“兄弟感情”,以后好为肖家耀奉献。   那不就是一个意思,沈鱼觉得他也不是说谎,就是提炼了一下梁凤霞话里的意思总结后陈述出来。   梁凤霞那叫一个委屈,可她说不清,突然来这么一遭,被沈鱼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有点儿懵。   沈余以前闷头憨实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就算今天变化有点儿大,肖老爷子和肖建设也不觉得他能凭空编出这种话,他也不敢!   所以还是梁凤霞背后跟他说了什么,听听,这不就是挑拨肖家耀和同父兄姐的感情吗?   一时间,肖家两个男人眼神都有些不善。   碍着今天肖家出够了“风头”,肖老爷子黑着脸没说多的话,却在心里给梁凤霞记了一笔。   沈鱼的鸡蛋立刻就给安排上了,肖老爷子当着那么多邻居面说出口的话,没脸往回收,小孙子闹也不成。   梁凤霞一边给他做蒸蛋,一边用幽怨哀怨委屈愁闷质问等等复杂情绪交融的眼神看沈鱼。   沈鱼?   沈鱼不错眼的看着她手上的动作,就怕她心里不高兴给蒸蛋里加点儿不该加的东西,哪怕是掉个蛋壳呢?那也影响口感不是。   说到底,他还没成年,梁凤霞是他这具身体的母亲,现任监护人,有扶养他的义务。   如果梁凤霞是那种一点儿收入都没有,真的全靠肖建设养着,那沈鱼肯定没啥话说。   可梁凤霞如今一个月四十多块钱的工资,加奖金补贴之类,杂七杂八有五十多块钱。就算还有个宝贝疙瘩小儿子,至于连个几分钱的鸡蛋都舍不得给大儿子吃一个?   沈鱼可不像沈余那么傻,他不争不抢有什么用,梁凤霞把沈余养到快成年了,现在身体他接手了,也不能说就真跟原身的血脉亲缘断绝关系。   日后梁凤霞养老,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沈余,都有一份应尽的义务,这是责任,无论从人情还是法理,都是逃不掉的。   既然他得给梁凤霞养老,那他现在没成年,吃她的喝她的不是理所当然?   至于以后养老的水准,肯定是根据梁凤霞当初养沈余的标准,再结合当时的生活水平来安排。   吃完蒸蛋的热乎气儿还没散完,肖家午饭好了。   肖家辉肖佳欣兄妹两个一个上高二一个上初三,学校离得不算特别近,中午放学时间又短,都是每天带饭去学校吃的。   肖家三个工人,下午都要上班,早晚好对付,中午这一顿肯定要吃点儿实在的。   肖老太拎着一串钥匙,先开她那卧室门,再开屋里头的柜子,然后端出来一些米,锅底下垫了点儿土豆块儿,做了个土豆蒸饭。   做这种菜饭可以控米汤,端上桌的还有一盆奶白的米汤。   沈鱼自觉搬着凳子往桌边坐,肖老太还记着那六个,不对,八个鸡蛋的仇,当即眼一瞪:“哎呦喂什么家庭养的起这样的孩子啊,一口气吃八个鸡蛋,还吃?”   沈鱼安静地把目光投向家里当家做主的人,弱声弱气:“我两顿饭没吃了。”   肖老爷子:“……”   老头眉头一皱,瞪了肖老太一眼:“闭嘴,吃饭。”   肖老太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的,恨恨地瞪了沈鱼一眼,又用胳膊肘用力拐了一下站她旁边的儿媳妇出气,黑着脸开始盛饭。   先给肖老爷子和肖建设盛,基本上没有土豆,整碗都是米,肖家耀也是,他的碗小一点儿。   然后是她自己和梁凤霞,她的米多土豆少,梁凤霞米少土豆多。平时梁凤霞最起码能跟肖老太一个待遇的,有时候吃的更好,毕竟是要上班的人。   但今天她底气不足,所以虽然不高兴,但什么都没敢说。   以这时候工人的饭量,一碗饭肯定是吃不饱的,所以饭盆里还剩不少饭,只不过大部分都是土豆。   肖老太铲子都不往米上挨,挑挑拣拣,给沈鱼盛了半碗土豆。   肖老爷子一口饭哽在喉咙里,老婆子太不会办事了,人都上桌了,你好歹意思一下,上面给盖点儿米?这光秃秃的半碗土豆,看着像什么话。沈鱼要是再闹起来,这顿饭还吃不吃了?   沈鱼这回倒是没闹,反而特别贴心地说:“爷爷叔叔妈妈下午要上班,是咱家的顶梁柱,多吃点儿饭,我吃点儿土豆,喝点儿米汤就行了。”   沈余长期吃不饱,胃被饿得有点儿萎缩了,消化能力也不好,之前他除了鸡蛋还吃了红薯,没消化完,吃不了那么多。   还是米汤好,有营养还养胃。   肖老爷子狐疑地看他好几眼,难不成真是这次病中饿很了,人才爆发出来?这是又好了?之前也没见他这么会说话啊。   梁凤霞心中也是这个想法,但还是有些怨,饿得受不了了你不会跟我说吗?你跟我说,我早上怎么也给你留半碗粥啊!   沈鱼才不管他们心里面怎么想,他又没打算在肖家待多久,横竖快成年了,这段时间想法子攒点钱,然后找机会就搬出去。   他埋头吃碗里的土豆。   土豆块在柴火灶锅底炕熟,一层焦香一层软糯,不加任何调料都好吃。   当然,要是能切点儿腊肉丁,蒸的时候猪油渗到锅底,渗进米饭里,会更好吃哒!   吃完土豆再盛一碗米汤,这个肖老太倒没有拦着不让他盛,他盛了满满一碗。   饭多,米汤也熬的粘稠,口感顺滑,喝一口满嘴的米香。   喝完一碗又添了半碗,这清汤寡水的一粒米都没有,随便他喝。   其他人还真以为沈鱼是闹了一回,回过头冷静下来又怂回去了,所以不敢吃饭只能喝米汤,对他的那点儿关注度又弱了下去。   肖老太心里琢磨着要怎么收拾沈鱼,这臭小子今个儿可是让她好大的没脸。   肖老爷子一眼看出老太太想法,心里发愁,决定晚上跟她好好说说。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今儿沈鱼的表现不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他们都养了这小子好几年了,养都养了,何苦还要在这些小地方抠抠嗖嗖,惹人家说嘴。   倒不如做的大方点儿,沈余感激他们家,别人也挑不出话来,名声也好听。   他想了想,对沈鱼说:“昨个儿你回来的晚,没来得及问,怎么就一身湿淋淋的回来了?是不是跟同学发生矛盾了?”   沈鱼垂着头,小声道:“不是,是同学摔河沟里了,我去捞她。”   然后自己一身湿的回来,被骂了一顿,没人关心他怎么这么狼狈,包括他妈,只埋怨他弄了一身脏。   错过了晚饭,也没有热水洗澡,十月下旬的天气早晚温差大,沈余半夜就开始发烧,能完完整整活下来,纯属命大。   肖老太耳朵一下子竖起来了:“男同学女同学?”   沈鱼憋着口气,硬生生把脸憋红了:“女、女同学……”   “女的!”肖老太眼睛一下子亮了:“哎哟不得了啊,家耀他妈,你儿子都会跳河沟捞女同学啦!”   梁凤霞刚在走廊尽头的厨房洗碗,听见婆婆这一声嚎,一个激灵,手都没擦干就往回跑,完全没注意到吃饱了饭擎等着吃瓜的邻居们。   嗨呀今天老肖家可真热闹!   “说说,哪个女同学?我认识不?家长叫啥?在哪工作?”肖老太这回也不嫌弃沈鱼了,眼巴巴地问。   沈鱼低着头不说话,梁凤霞冲进来,脸色难看。   肖老太问不出更多的信息,吧啦吧啦先给梁凤霞讲了一下前情提要。   梁凤霞一张脸刷白刷白的,沈鱼偷偷抬眼瞥见,心中冷笑。   他知道梁凤霞在想什么,她和沈安民的过去,从来没让肖家其他人知道,只含糊说被迫在乡下结婚。   沈余就是知道妈妈的心结,再加上她从小在沈余耳边念叨,沈余在救了那个女同学之后,不敢跟任何人讲,死死藏在自己心里,就怕伤害到那个女孩子。   不光因为有他妈的前车之鉴,还因为,沈余喜欢那个女孩儿,他舍不得她受一点儿委屈,沾上一点儿不好听的话。   后来呢?   他瞒着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女孩子却自己告诉了其他人,委屈地哭诉给喜欢的男生听。 第6章   沈余喜欢的女孩子叫云白雅。   在沈余心中,他暗恋的姑娘就像她的名字一般,温柔,优雅,善良,柔软,他愿意用自己学会的所有美好的词汇去描述她。   他将这个名字藏在心里,幼年时的仰望,年少时的萌动,成年后的默默守护,一直到他短暂的一生结束,都没跟任何人吐露过自己的心意,更没有向云白雅提过。   他太自卑了,他心爱的女孩儿是天上的白云,而他是脚下的污泥。云泥之别,他第一次学到这个词时,突如其来的悲哀让他彻底领会到这个词语的意思。   可是在原书里,云白雅是女主角,沈余呢?他只是一个炮灰。   他跟女主能有什么交情,当个追求者都不够格,原书的男二出身可比男主还高,沈余的出场更多的跟男主肖家辉有关。   他和女主仅有的接触,不过是两人是同班同学,住得比较近等等,其他零散的剧情完全看不出两人有任何一点儿暧昧,也就是最后沈余临死前那个剧情,跟女主有点儿关系。   沈余当初一眼扫过的时候,还觉得逻辑有点儿圆不上,但当时是站在主角视角,只顾得上爽了,沈余这块描述太过简单,看过就算,也没把这个小炮灰当回事。   现在他接受了沈余的记忆,隐约明白一件事。   他所看到小说,说白了描述的只是围绕着男女主为中心发生的一系列事,但这个世界那么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经历背景,书里能够描写的,仅有那么一小部分。   而且因为视角受限,表现出的内容颇有些片面。   别的不提,就说沈余,他救过云白雅这件事,书里可一点儿都没提过。   书里是怎么说的呢?   书里沈余不但不是救人的,反而是罪魁祸首。   男女主感情刚刚萌芽的时候,因为一个误会,云白雅和肖家辉发生矛盾,云白雅跑走了,放学后也没回家。   等肖家辉心急如焚找到她,发现她浑身湿淋淋的,连忙心疼得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女孩儿披上,然后担心地询问发生了什么。   云白雅哭着说遇到混混纠缠,她逃跑的时候摔进河沟里,然后沈余突然跳进去把她捞起来。   她哭得泣不成声,委屈极了,像是被吓坏了。   肖家辉又心疼又生气,后悔不应该放任云白雅一个人离开,他应该立刻追上去的!   他追问那些混混的名字,云白雅说天太黑了,离得又没有很近,她发现不对就只顾着跑,没看清楚人。   唯一认识的就是沈余了,住得近,上下学路程重合,再加上又是肖家辉的继弟,勉强还算熟悉。   沈余又跳下去捞她,两人难免有肢体接触,云白雅虽然嘴上没说,但对于湿着身子被沈余碰到非常介意,言语表情难免带出几分。   肖家辉对沈余本来印象就不好,觉得这个继弟猥猥琐琐,上不得台面,一天到晚勾头弯腰看不清表情,不知在想什么,阴沉沉的。   梁凤霞这个后妈又颇有些面慈心黑,表面装的对肖家辉兄妹很不错,实际上肖家耀出生后,没少为了自己亲生的小儿子跟继子继女争资源。   还经常跟沈余说一些有的没的,她防备着肖家的大人,却不知道肖家辉人小鬼大,没少偷听她调·教大儿子的话。   因此肖家辉心里很防备他们,认为这母子俩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云白雅这含糊不清的一通描述,他顿时想歪了。   沈余平时一放学就回家,根本不在外面逗留,他也没其他地方可以去,这次怎么就那么巧?   是不是他本来就跟那些混混在一起?最后看事情不好收场,就假装救人,实际上占小雅的便宜!   这个王八蛋!   因为这件事不好往外说,毕竟他和云白雅还没确定关系,人家会问他为什么要替云白雅出头。   再有,她一个小姑娘,放学了为什么不回家要往外头跑,怎么就被混混追了,还被个男孩子从河里捞上来,好说不好听呀!   肖家辉窝了一肚子火,连带着对那些混混的愤怒一起,全记在了沈余头上。   他不好明着出气,暗地里没少使手段让沈余吃亏倒霉栽跟头。   因为在原文里,沈余就是罪魁祸首,小混混的一员,他报复沈余,读者只会觉得爽快、解气,沈余越惨读者越开心。   没穿越之前,沈鱼也看得挺爽的,但现在他爽不起来了。   他要什么都不做,那肖家辉要报复的人,不就成他了?   冤不冤枉啊!   他又不是沈余,对那个云白雅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也没有任何不该有的感情,准确的说,他就不喜欢女的。   想到这个沈鱼就难过,他也想有个家,有个从爱人变成家人的伴侣。   如果是在没穿越之前,他还能想一想,毕竟他虽然是个瘸子,但好歹攒了点儿钱,长得也称得上一句好看,慢慢寻摸,还有点儿希望。   现在……   算了吧,沈鱼已经做好打一辈子光棍的准备了。   太难了!   生活好苦。   都已经这么苦了,沈鱼是一点儿多余的苦头都不想再吃了。   不想吃苦的沈鱼打算先发制人。   你一个被救的不说跟救你的人道个谢,好歹把经过讲清楚是不是。   云白雅既然不说,沈鱼觉得,还是自己说吧。   沈鱼就小声但口齿清晰地解释起来:“我前几天在学校,听同学说有捡到煤的,放学了就想去看看……”   听到的消息是真的,但沈余胆子小,不敢去,昨晚纯粹是看到心上人哭着跑出去,太担心了才会跟着她。   “你扯这老远干啥。”肖老太急了:“你就说你救的那个女娃子是谁?”   梁凤霞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恨不得上去捂沈鱼的嘴,她心里有鬼,人家也没提她,她自个儿就开始胆战心惊了。   沈鱼作出一副犹豫的模样,吭吭哧哧道:“不、不好吧,说出去对人家女同学不好……”   “嗨呀,这有什么!你是救人的,有啥不好说的,还是说,你们两个,真有点儿啥?”肖老太两眼发亮,嗓门大得快顶穿屋顶了。   其实她心里还真有点儿嫌弃那倒霉的女同学,这么大一姑娘了,让沈余个半大小子又搂又抱的,说出去多不好听啊,丢人!   但那又不是她家的女娃子,丢人也丢不到自己家头上,沈余怎么地也救了人,那姑娘家要是懂事,就该好好谢谢沈余,给点儿报酬什么的。   至于最后那句话,纯粹是为了激沈余,她觉得没有哪个眼瞎的女同学能看上沈余这样的。   沈鱼像是被吓到了,惊得差点儿跳起来,慌忙摆手:“不、不是,没有的,我们、我们就是普通同学,那个女同学她有喜欢……不是,她不喜欢我的。”   肖老太两眼亮得像半夜起来捉老鼠的老猫,心里充满了听到八卦的激动:“她喜欢谁?是不是在学校跟人处对象了?”   这些小姑娘家,一个个的,都不检点,才多大啊,就想男人了,他们家家辉家耀以后可不能要这样的媳妇。   “没、没有,我不知道……”这回沈鱼是怎么都不肯说了,肖老太追问半天都没问出来。   梁凤霞在一边,听得都快断气儿了,她记得她没跟沈鱼说过,她在嫁给沈安民之前,还谈了个对象的!   “行了,问这些有的没的干啥,那是人家女同学的私事。”肖老爷子到这会儿才开了尊口。   肖老太图报酬,他想要的却是好名声,自家养的孩子舍身救人,这是他肖家教养的好啊!说出去多好听。   肖老太不甘地撇了撇嘴,没敢挑战当家人的威严:“到底是谁家姑娘?”   沈鱼迟疑目光投向梁凤霞,梁凤霞一个激灵,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你妈认识?”肖老太倒没多想。   “就……妈她们厂那个云副厂长家的……”   “云白雅!”老太太嗓门又飙出一个新高度,又惊又喜:“是那个女娃子呀……”话音到最后,带上了几分意味不明的转折。   肖老爷子心里也一阵阵高兴,尔后又有些后悔,早知道是云厂长家的,就不该让老婆子大声嚷嚷,这么大声音,邻居们肯定都听见了。   他们要是瞒得严实点儿,云厂长家里头,肯定会更感谢他们的。   不过好歹沈余是救了云家的女孩儿,算是个机会。   肖老爷子心里盘算起来,他自个儿就是太老实,所以在家具厂一辈子也没混出个名堂,没能当上干部。   儿子和儿媳都是服装厂的工人,儿媳妇在车间,儿子当初为了不让他下乡,提前顶了老婆子的职。   他一个男娃子,不能跟车间里的女工厮混,最后只能去干后勤,真正有油水的轮不到他,现在还在看仓库。   有了这么个机遇,往后就能跟云厂长搭上线,走走人情,说不定能让自家儿子的职位动一动。   肖老爷子心里头盘算得很美,连带着看沈鱼也顺眼许多:“沈余啊,是你奶考虑的不周全,这事你就闷在心里头,别拿出去说,尤其是学校里,免得坏了人家女同学的名声。”   沈鱼打小一个人摸爬滚打看人脸色过活,老爷子那点儿小心思,他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面上不露声色很是受教,老老实实点头应下,转头就跟梁凤霞说:“妈,我昨天下水救人,晚上发烧,现在还有点儿头疼,我想去医院看看……” 第7章   梁凤霞掏钱的时候十分不情愿,她刚刚都摸过沈鱼的额头了,已经退烧了,怎么还要拿钱看病。   但公公在一边盯着,发话让她给沈鱼拿钱,她不敢不拿。   梁凤霞掏了半天,摸出来两块钱,还想塞回去换一块的,被沈余眼疾手快接过去了:“谢谢妈。”   他们厂区有医院,职工家属看病,只要给点儿药费就行了。   肖老太太张了张嘴,最后败在老爷子的眼神警告下,只好安慰自己,反正是梁凤霞出钱,不给沈余,也不会给她花。   肖老爷子今天对沈鱼堪称慈爱,笑眯眯道:“好好看病,医生说的话要记在脑子里,药也别不舍得买,钱不够回来说,要不让你奶陪你去?”   “不用了,离得不远,我自己能行,奶还有别的事忙呢。”沈鱼连忙拒绝了,所幸肖老爷子也就是这么一说,不是真心的,就没再说多余的话。   “要不我骑车送你,顺路。”肖建设也难得开口,他是跟肖老爷子想到一起去了。   沈鱼算是看出这父子俩对他救了厂长闺女这件事有多重视了,心下一琢磨,这么好的机会,不用白不用。   于是沈鱼腼腆地跟肖建设道谢,之后又一脸为难道:“要不还是算了吧,我身上脏,衣服也不干净,别把叔叔自行车弄脏了,让人看见也不太好。”   他不说,这个家里就没人关心他穿的是什么。   现在沈鱼提起来,其他人一看,可不是,真有些埋汰。   沈余吃得不好营养不够长的慢,明明跟肖家辉同岁小月份,却比肖家辉矮大半个头,身形也瘦弱,一直穿得都是肖家辉的旧衣服。   肖建设和梁凤霞都在服装厂上班,按理说家里人应该不缺衣服穿。   实际上呢?肖建设看仓库,顶多昧点儿碎布头,特别碎的那种,稍微大一点儿的都轮不到他。   梁凤霞能从厂里便宜拿些瑕疵品或者瑕疵布,但便宜也便宜不了太多,还是要花钱的。她大面上不敢苛刻肖家辉和肖佳欣,但要让她全心全意为两个继子继女打算,那也是不可能的。   肖老太节俭得很,肖老爷子和肖建设两个大男人心也不够细,看孩子吃的饱穿的暖,就不会想那么多,因而肖家辉衣服并不多。   就那么几套衣服来回穿,等轮到沈余身上,手肘膝盖这些地方都快磨破了。   沈余在肖家地位低,平时要干很多家务活,他一个男孩子没人教,对自己的卫生就不怎么注意,衣服洗的不够干净。   没钱,头发好长时间没剪过了,盖着半张脸。   昨夜在水里泡过,扑腾着弄得河泥到处都是,河水不干净,现在头发干了一缕一缕的结在头上,沈鱼都没勇气去摸自己的头发。   现在十月中下旬,天气说热不热,早晚又很冷,沈余昨晚发烧,迷迷糊糊把能套的衣服都穿自己身上了,一层长一层短的,看着真像个小要饭的。   肖建设当即变了脸,没好意思直接说不想带他了,不满地对梁凤霞道:“你怎么当妈的。”   梁凤霞觉得自己太冤了,这么大的男孩子了,还要当妈的给洗澡洗头吗?   “小余,妈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平时勤快一点儿,你就算是个男孩子,也不能这么不注意卫生呀。”梁凤霞把气又撒在了沈鱼头上。   沈鱼赞同地点头:“妈你说的对,我昨晚救了厂长家的姑娘回来,都没有热水洗澡,所以才发烧的,我想去澡堂子洗个澡。”   梁凤霞:“……”那你倒是去啊,看我干啥,不才刚给你两块。   沈鱼不动。   家具厂和服装厂都有澡堂子,每个月还给职工发澡票,不过服装厂规模不算大,那边女工人多,男工人很少,干脆就只给女职工发澡票,男职工发一点儿补贴,让他们去别的澡堂子洗。   以前梁凤霞还埋怨过,觉得男职工占便宜了,她的澡票拿回来又不能当钱,肖佳欣是个女孩子,爱干净,动不动就要,她可不高兴了。   肖老爷子待的家具厂也发澡票,这边男职工多,可肖家三个大男人用一个人的份额,也是不够的,他们爷孙三个去泡澡,从来就没有沈余的份。   肖老爷子摸了摸兜,他这个月的澡票也用完了。   “家耀他妈,再给小余拿点钱儿,去洗个澡。”老爷子沉稳地发出指令,万一云厂长来家里感谢他们,看见沈余这个样子可不行。   “刚那两块……”梁凤霞一分钱都不想再给了!   “我不洗也行,反正都习惯了。”沈鱼低着头,语气可怜巴巴:“而且我身上衣服脏兮兮的,洗不出颜色了,在学校我都不敢说我是家辉哥的弟弟,怕给他丢人……”   其实是肖家辉一开始就警告过沈余不许跟人说,但同学很多都是职工子弟,最后还是传出去了。   “昨晚云厂长家的闺女被小混混追,我跳下去救她,因为我穿的太破烂了,她差点儿以为我跟那些混混是一伙的……”   肖老爷子和肖建设齐齐一惊,这要是让云厂长误会了,可怎么得了。   肖老爷子当即就做下决定,一会儿就放老婆子出去宣传,先把沈鱼救了云厂长家闺女的事给坐实了。   另外,沈鱼这头也得好好捯饬一下,不能弄的真像个小混混。   “家耀他妈——”梁凤霞现在一听见公公叫她,就觉得荷包发抖心口发凉。   “现在做衣服,来不及了。”   肖老爷子刚想说,让梁凤霞去找找肖家辉的旧衣服,挑齐整的给沈鱼拿一件先穿着。仔细一琢磨,肖家辉的衣服沈鱼穿大了,穿不出样子,不好。   “你下午去厂里给小余挑……挑两套合适的衣服回来,你一个当妈的,自个儿娃自个儿不操心,你指望哪个替你操心?我和你妈一把年纪了,还得让人说嘴。”   肖老爷子一句话既解决了当前问题,顺带敲打了儿媳妇。   肖老太太在一边附和:“就是,没见过你这样当妈的。”   都怪这个不醒事的儿媳妇,害的她在邻居面前丢人了。   梁凤霞快喘不过气了,她这生了个什么样的讨债鬼啊!   害她挨骂,让她提心吊胆,刚要了两块钱,现在还要新衣服!   这孩子就像他爸,生来就是克她的!果然还是只有小儿子能指望得上。   “谢谢爷爷,爷爷您真好,难怪我同学都羡慕家辉哥,说他有个好爷爷,公正又慈爱。”沈鱼感动地给老爷子吹了一波彩虹屁,这老头太给力了,他还以为能弄件肖家辉的干净衣服就不错了,没想到一下子弄来两套新的!   这时候的人讲究个含蓄美,没谁夸人会像沈鱼这么直白,肖老爷子第一次经历这一遭,那两个好词正好夸到他心坎上,差点儿给他吹飘了。   他心里咂摸了一下这两个词,觉得说的真好,他可不就是这样的长辈吗?   转头再看沈鱼,顿时觉得这孩子虽然比不上他两个亲孙儿,但也不差了,多亏了他肖家家风的熏陶,这几年总算有点儿好模样。   被哄的龙心大悦的肖家太上皇,当即命令不明事理的儿媳:“家耀他妈,这也快到上班的时间了,你现在就去给小余拿衣服,骑建设的自行车去,早去早回,别耽误孩子看病。”   语气轻松地仿佛梁凤霞是去领免费发的衣服。   梁凤霞气儿都快喘不上来了,心痛得没办法呼吸。   说得轻巧,两套新衣服啊!   这个天气,总不能给沈鱼买短袖,穿在外头最起码得是件衬衣或者褂子吧。   买了上衣,还能不买裤子?沈鱼身上那裤子膝盖都快破了。   这么一套算下来,就算她挑最便宜的瑕疵品,走厂里职工内部价,也得十几块钱一套,两套衣服就是她半个月工资!   “爸、妈……这没必要吧……”梁凤霞求助地视线投向自己男人,为了保住自己的钱努力找理由:“小余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长的快,买新衣服,说不定明年就穿不上了,太浪费。”   肖建设心里也不太乐意,媳妇对沈鱼抠门,那是好事啊,省下的钱就算不给家辉佳欣花,那不也得花到家耀身上,沈鱼又不是他儿子。   “爸,要不然拿套家辉的衣服给小余吧,挑件新做的,穿着体面,小余再长个儿也能继续穿。”肖建设小算盘打得啪啪响,横竖要买新衣服,不如给自己儿子买,家辉的衣服给了沈余一套,那就少一套,得买套新的穿。   眼看着肖老爷子神色动摇,沈鱼连忙抢在前面说:“叔叔说得对,我穿家辉哥的旧衣服就行,家辉哥今年还没买新衣服呢,给他买新的。”   肖老爷子:“……”   “家耀他妈——”   梁凤霞心口重重一跳,嗓音颤抖着答应了一声。   “你这个当妈的,这都快冬月了还不给孩子准备过冬的衣服,真是让人没办法说你,也别往后拖了,今儿一起去买了,家辉佳欣还有小余,一人一套。”   不能等云厂长来家里感谢他们,就沈鱼一个人穿新衣服,他老肖家的孩子难不成要当陪衬?   说完不等梁凤霞回答,跟沈鱼和气道:“小余啊,家里一下子要买好几套衣服,钱肯定不凑手,就先给你只买一套,一会儿给你拿套家辉的衣服,你先穿着,也有个替换,成不成?”   沈鱼感动得两眼含泪,大声道谢:“爷爷您真是太好了。”   说着欢快地跑过去想跟老爷子亲近一下,因为跑得太快,一脚甩飞了不合脚的烂鞋子,啪嗒掉在老头面前,大拇指位置的黑洞,直直对着他。   肖老爷子:“……”   “家耀他妈——” 第8章   新鞋子最终没有弄到手,哪怕肖家太上皇开口,可今天一下子掏这么多钱,已经压在梁凤霞底线上了。   除非老爷子自己掏钱,否则,哪怕是给她亲儿子买鞋,那也是不可能的,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说起来梁凤霞还后悔得很,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就不拖拖拉拉找借口了,这下好了,两套衣服变成三套,本来挑最便宜的瑕疵品就能解决,现在怎么也得买个中档价格的。   肖家辉一个大小伙子不好跟自己这个后妈掰扯衣服好不好看,肖佳欣那个小妮子可不是省油的灯。   给他们兄妹买了好衣服,再给沈余买瑕疵品,那对比太明显了,她就是再不会办事,明面上也不能这么搞。   梁凤霞心痛得哭都哭不出来,她倒是想拒绝,但公公在家里说一不二,跟咋咋呼呼的婆婆一点儿都不一样,句句都站在理儿上,她想反驳都没借口。   不过沈鱼还是混到一双好点儿的鞋,也是肖家辉的旧鞋,肖老太亲手给孙子纳的千层底老布鞋,那鞋子一层层浆的,针脚也细密,废了老大功夫。   不过现在年轻男孩儿,一双疙瘩运动鞋,不比千层底老布鞋时髦多了?冬天的话,还有翻毛大头鞋呢,反正都比手工布鞋洋气好看。   肖家三个工人,条件算好的,这种老布鞋,肖家辉意思意思穿几回,就扔到一边去了。   肖老爷子让肖老太去给沈鱼拿双能穿的鞋,肖老太哪怕心里不乐意,也晓得孙儿其他的那些鞋比她做的布鞋贵,黑着脸给沈余扔过来一双七八成新的老布鞋。   沈鱼一点儿都不嫌弃,老布鞋多好啊!几十年后想买还不容易呢,穿着舒服,养脚!   而且肖老太对肖家辉上心,这鞋子都是洗干净了放在箱子里的,沈鱼觉得,自个儿脚都比鞋脏。   沈余这小伙子不行啊,这个样儿,怎么追小姑娘呀!   他虽然是个瘸子,小时候就罢了,有条件之后,也是很愿意将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呢。   梁凤霞在肖家耀“我也要新衣服”的哭闹声中,怀着心痛一脸恍惚地去上班了。   肖老太一边哄着小孙子,一边收拾了准备送他去托儿所。   新衣服是不可能买新衣服的,他这个年纪才正是疯长的时候,新衣服做了穿不了一年就穿不下了,下头也没有更小的孩子接手,多浪费。   肖老爷子和肖建设也要去上班了,因为梁凤霞跑得太快,洗澡的钱都没给,肖老爷子老脸上过不去,自掏腰包给了沈鱼一块钱。   沈鱼高高兴兴接过去,幸亏肖老太哄肖家耀去了,不然这一块钱可没这么轻易到手。   想到洗澡,沈鱼浑身上下都痒起来了。   记忆里沈余已经快一个月没有正经洗过澡了,之前都是自己找时间烧点儿热水擦一擦。   沈鱼虽然小时候过得狼狈,但那会儿国家富裕,老百姓整体生活水平不差,他妈不管他吃喝,家总要住的,电费水费一次交够,家里热水器毛巾什么的都有,沈鱼很小就会自己洗澡。   要说多爱干净那也没有,毕竟刨过垃圾桶的孩子,真有洁癖得先饿死。   但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还是愿意干干净净的,自个舒服,也不容易生病,穷孩子就生不起病,做好简单的卫生是防止生病花大钱的最便宜可行的方法。   “爷爷,我先去看病了。”沈鱼找了件破衣服把干净的衣服鞋子包起来打了个包袱,背着就出门了。   走廊上遇见邻居,沈鱼一改原主沉默寡言的样子,一路叔叔婶子的叫过去,让邻居大感意外。   不过人孩子嘴甜,大人们难免要给个笑脸,回头就凑在一起讨论,梁凤霞的闷葫芦大儿子,这是开窍了?   虽然特别特别想先去洗澡,但沈鱼琢磨了一下路线,厂区医院离得很近,走过去不到十分钟。但澡堂子,这一片大都是厂属的,大部分根本不对外界开放。   况且,沈鱼也想去外头看看,看看这个他从未经历过的时代。   最重要的是,有些必需品要买,比如一个属于他的喝水的杯子,比如一把牙刷。   让沈鱼感到庆幸的是,沈余从小就有刷牙的习惯,是梁凤霞带出来的,在村里时也坚持要买牙刷牙膏。   那会儿花沈安民的钱,不心疼,而且只有沈余一个儿子,总觉得自己大城市里来的,孩子也该照着大城市里的标准养。生活水平肯定是比不上的,这些生活习惯倒是养成了。   多亏她的坚持,沈余老实听话刷牙认真,觉得不能对不起牙刷牙膏钱,一口牙齿倒是挺好的,整齐结实。   白不白不知道,但牙口很不错,沈鱼没什么别的爱好,小时候拖着了,喜欢吃点儿好的。   要是这身体一口烂牙,这年头牙医都不好找,沈鱼真要骂人了。   现在那个牙刷,是原身的,他用着有心理障碍,下不去嘴。   而且毛都刷秃了,梁凤霞也舍不得给他换个新的。   先去厂区医院,他是职工家属,看病不要钱,医生检查了一下,烧已经退了,就给他开了点儿消炎药,花了八毛钱。   沈鱼猜这个药价可能是有补贴的,难怪梁凤霞不愿意给他两块钱,这还能有剩余。   沈鱼把药揣上,根据沈余的记忆,出厂区上了公交车。   这会儿公交车按照里程售票,最便宜的票五分钱,沈鱼问过售票员之后,买了一毛钱的票,下车之后走不到五分钟就有个大澡堂子。   沈鱼记得,他小的时候城里还见过一些澡堂子,但那会儿没钱,从来没进去过。   等他长大了,那些老式澡堂子大都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洗脚城、度假式酒店等等。   这还是沈鱼第一次泡这种大澡堂子,心里有颇有些好奇。   可能因为今天不是休息日,沈鱼来的时候人不是特别多,他在前台咨询了一下,这家澡堂子泡澡还有不同价位。   最便宜的大汤池子,五分钱就能进去泡,大人小孩都一样。   其次是八分钱的,说是池子要小一点儿,几个人的那种,具体有什么区别,没进去看也不清楚。   最贵的是一毛二的,送一块香皂,橡皮那么大一块儿,还提供一壶茶水,添水不要钱,茶是不能加的。   冲着那块香皂,沈鱼付出了昂贵的一毛二分钱,领了牌子,得到一个单独的储物柜。   本来打算要点儿热水先喝药,但他记得很多感冒药里头都有点儿安眠的成分,怕先喝了药泡澡的时候睡着了,就没急着喝。   进去之后,沈鱼不由庆幸,一毛二没白花。   五分钱那个大汤池子,里面泡了得有十好几个大老爷们,还有几个光屁股的娃娃在水里扑腾,浓浓的水雾都遮不住混浊的池水,以及水面漂浮的一些灰白色不明物体。   八分钱的人少一点儿,看着水也干净一些。   一毛二的池子跟八分钱的差不多大,但多个隔间,用木屏风挡着,看着还有点儿小高档。   沈鱼运气不错,他分到的那个池子,只有一个人,看见他过去,池子里的年轻人撇了撇嘴,站起来裹上毛巾就走了。   被嫌弃了。   沈鱼没什么负面情绪,反而还挺高兴。   走了好,走了就他一个人,独享一池子汤水,想怎么洗怎么洗。   一头扎进水池里,略有些过烫的水泡过皮肤,好像所有的毛孔都张开了。   沈鱼快乐地开始洗洗刷刷,洗发水肯定是没有,用的香皂,这时候也没办法讲究那么多。   洗了好几遍,赠送的一小块香皂,用了个干干净净,洗完之后,沈鱼感觉整个人都轻了一大截。   亏得这是够好几个人一起泡的汤池子,水多,他一个人来回洗,也没有显得很脏。   说实话洗澡的时候,感觉挺奇妙的,毕竟不是自己用了二十多年的身体。   但一连搓洗好几遍,该熟悉的都熟悉了。   原身虽然瘦得只剩个骨架,好在身上没什么伤,沈安民没有打孩子的习惯,梁凤霞生气了喜欢拧沈余耳朵,或者拍他的背抽他屁股,都不至于留下伤疤。   直溜溜的两条腿是沈鱼最满意的,他在水池里像个变态一样,伸直了腿自我欣赏了好一会儿。   他现在可不瘸了,而且这具身体虽然不高,还因为长期弯腰低头导致看起来更加瘦小。   但身体比例不错,明显是个腿长的,腿形也流畅好看。   至于个子,沈安民和梁凤霞个子都不矮,尤其是沈安民,一米八几的大个儿,沈家那个条件还能长这么高,可见基因优良。   书上都说了,男孩子二十三四还能窜一窜呢,他才十七,好好补充营养,肯定能把个头补上去。   泡得皮都发皱了,才意犹未尽的爬起来。   他以前家里都洗淋浴的,现在才知道,泡澡好舒服啊!   洗白白之后就能换干净衣服了,沈鱼把包袱抖开,突然发现一个重大失误。   他,没有换洗的内裤。 第9章   在挂空挡和穿沈余的旧内裤之间,沈鱼厚着脸皮选择了前者。   反正裤子大且宽松,衣服也长,一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沈鱼给自己找好了理由。   然后他出去,先要了一杯白水,把药喝了。   一毛二的高价洗澡费里,还包含一壶茶水,沈鱼没喝,抱着在澡堂子里转了一圈,卖给了几个泡在大汤池子里聊天的大爷,三分钱。   沈鱼满意地把三分钱收好,旁边给搓澡的大叔目瞪口呆。   一般舍得花一毛二泡澡的,都是比较有钱舍得享受的,一边泡澡一边喝茶,美滋滋,哪有像沈鱼这样转手把茶给卖了的。   对了,这澡堂子还提供搓澡服务,但是得加钱,沈鱼穷,舍不得。   出门的时候带着三块钱,转了一圈,药买了澡洗了,才花了不到一块,不得不感叹这时候人民币的购买力。   沈鱼揣着剩下的两块零一分巨款,溜溜哒哒沿街慢慢走,他现在腿好了,走路都觉得畅快开心。   路过小饭店,闻到里面肉菜的香气,这具长期缺乏营养的身体顿时开始抗议。   中午吃的那点儿东西,到现在消化的七七八八了。   沈鱼忍住泛滥的口水,暗自郁闷:“才不是我馋,是沈余馋!”   可是身体现在是自己的,得吃点儿好的养养。   摸着兜里两块零一分巨款,沈鱼雄赳赳气昂昂走进小饭店,看清楚菜单后灰溜溜的出来了。   一个木须肉七毛五,肉片豆腐四毛五,最上头看名字就好吃的干炸里脊,要一块八!   他身上全部的钱拿出来,也就刚刚够吃上一盘炸里脊。   “不就是炸里脊么,我自己就会做。”沈鱼暗自盘算,一斤肉也才一块钱左右,要是买排骨,更便宜,五六毛钱就能买到,做红烧排骨不香吗?一块八能买三斤!   “肚子饿的时候,不能吃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沈鱼安抚着自己的咕噜噜直叫的胃,转头走进一旁的包子铺。   以前沈鱼听邻居老人讲古,说他们小时候包子馒头得有脸大,沈鱼一直以为这些食物都是后来才慢慢越做越小的。   实际上不是,包子铺里卖的包子馒头都不大,也就比小笼包稍微大一点点。   沈鱼多嘴问了一句,卖包子的说可以按斤称着卖,也可以按个卖。   按斤买的话要给粮票,沈鱼没有粮票,就单买了一个花卷一个肉包子,花卷四分钱一个,肉包子六分钱,说是肉包子,里面只有一点点肉沫,混杂着大量白菜丝胡萝卜丝。   因为面发的好,花卷松软可口,点缀的一点儿调味料也很香。   肉包子就比较一般了,放了太多菜,肉也是偏瘦的,没什么油水,白菜又很容易出水,包子馅湿答答的,泡得味道都淡了。   总归是花钱买的,而且是难得的细粮,沈鱼心里记下优缺点,把所有食物吃了个一干二净。   吃完之后,又买了两个花卷,让卖家给他用干净的纸包起来。   这个没有油,冷了也能吃,可以带回去晚上饿了当宵夜。   眼看着已经半下午了,沈鱼不敢再耽误,找到附近的百货商店。   这是八五年,幸亏两年前国家已经开始陆续取消除粮油以外的其他票证,否则光拿着钱出来,也买不了东西。   进门之后先看到的是卖杯子碗盆的柜台,沈鱼先花八毛五买了个纯白的搪瓷杯子,直径约十厘米,还挺深的,带一个杯盖儿,可以当小饭缸用。   货架上还有其他更精美的,或是容量更大或是有鲜艳的图案,沈鱼目不斜视地选择了最便宜的,那些花里胡哨的图案,一点儿都不如他买的这个纯粹。   卖布的柜台有其他客人在挑布,沈鱼听了一耳朵,买的的确良,一尺一块二,一米三块五。   还有更贵的呢子、灯芯绒冬草绒等等。   沈鱼捏着剩下的九毛八分钱陷入纠结,食物的低价让他错估了工业产品的价格,难道要把杯子退了?他牙膏牙刷还没买呢。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新来的大妈要了两米印花棉布,这个才七毛钱一尺。   沈鱼连忙向售货员问道:“还有更便宜的布吗?”   售货员看他一眼,翻出来一匹有点儿泛黄的白棉布:“土棉布,三毛一尺。”   “就这个,给我来一尺。”沈鱼眼睛一亮,赶紧掏钱,棉布做贴身衣物,肯定比的确良舒服,赚到了。   可能是看他年纪小,又或者因为土布不好卖,售货员手比较松,量布的时候没有崩得特别紧,这样裁下来的布料就会稍微多一点儿。   沈鱼眼尖地发现,这个土布宽幅要比其他布宽半尺左右,这么一块土布,够他拿回去做一条内裤了。   至此,沈鱼手上只剩下六毛八分钱。   最后转到买牙膏牙刷的柜台,牙刷只有两种,三毛的和五毛的,沈鱼毫不犹豫选了三毛的。   牙膏最贵的是一块钱的中华,买不起,不过种类挺多的,有十来种。   沈鱼挑来选去,挑中一管比其他牙膏小一大半的,不为别的,便宜,这个才两毛五分钱。   摸着最后的一毛三分钱,沈鱼不由庆幸,还好还好,差一点儿就只能去退掉搪瓷杯,否则连回去的车费都没有。   沈鱼没手表,不知道回到肖家的时候是几点,但肖老爷子等人都还没下班,肖老太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走廊上一边纳鞋底,一边跟邻居老太太聊天。   本来她还没到退休的年纪,但当年为了不让肖建设下乡,提前退休把工作让给了儿子。   见着沈鱼回来,老太太眼神立刻往他手上的包袱上斜:“你这提的啥?”   “刚换的脏衣服。”沈鱼当着邻居老太太的面,大大方方把包袱抖开。   花卷被塞进搪瓷杯子里,牙刷牙膏插在空隙处,外头用那块棉布一层层裹严实,藏在脏衣服最里面。   他出门的时候里里外外套了好几件破衣服,胡乱堆在一起,完全看不出来里面藏了东西。   肖老太嫌弃地看了眼衣服堆,可能是有外人在,要顾惜脸面,没再追问,低下头继续纳鞋底不再管沈鱼。   沈鱼跟邻居阿奶打了声招呼,提着包袱进屋,然后立刻搬了梯子上楼,把花卷跟红薯藏在一起,棉布压在箱子底层,搪瓷杯和牙刷牙膏单独放在一边。   之后又趁着天色未黑,屋里还有光线,把他这个小窝简单整理了一下。   铺盖也该洗了,但洗了他没换用的,只能先将就着用。   看着黑乎乎的小窝,沈鱼很发愁。   虽然现在钱很值钱,特别经用,但加上今天剩下的,一共才六块五毛三分钱积蓄,想过好日子,这点儿钱可不行。   而且今天这种从梁凤霞那抠钱的机会可不好找,这次要不是肖老爷子发话,他就是再闹,梁凤霞也不会给他这个钱的。   肖老爷子也是心中有所求,指望着他对云厂长闺女的“救命之恩”能给家里换点儿好处,才会对他这么大方,否则哪有这种好事。   说到底,想发财还是得靠自己。   沈鱼琢磨了一下挣钱的路子,做生意?这么点儿本钱,能干什么呀。   打工?他倒是会不少手艺,当年为了挣钱,只要对腿脚灵活度没要求的活,他干过太多了。   饭店洗盘子切墩拌凉菜,理发店卖卡洗剪吹烫染,蛋糕店烤面包做蛋糕裱花。   还做过采耳,擦过皮鞋,当过清洁工送过外卖等等。   挣得最多的是酒吧里当调酒师,他手艺不错,长的好看,身条也挺拔,站在吧台里小幅度移动,看不太出来是个瘸子,小费能拿很多。   后来被个神经病看上,非要追他,他拒绝,那人尾随他,发现他是个瘸子,觉得自己被骗了,在酒吧里闹事让他被开了。   沈鱼在自己的技能树里扒拉了一遍,纠结要不要先去打工赚点儿钱再说,他真不想继续在肖家住下去了。   但是他现在还是个学生,当年高中读完没继续念书,对沈鱼而言,其实是个深藏在心底的遗憾。   他觉得自己运气不错,虽然爹妈都不靠谱,但从小到大,遇到的大部分都是好心人。   小时候有好心邻居,上学后,小学班主任知道他家里情况后,一有机会就带他回家吃饭,一直潜移默化的给他做思想教育,让他不至于走歪路。   其他知道情况的老师,也经常借着叫他去办公室的机会,给他塞牛奶塞苹果。   学校统一开始订学生奶的时候,他的那一份钱一直是他的老师们轮流出的。   后来初中的班主任在他中考后特意找到他,主动提出资助他继续上学,让他千万不要辍学,能学就一定要学下去。   沈鱼知道老师家里负担也不清,就拒绝了,说他自己能挣钱。   后来一边做零工一边上学,他又不是那种特别擅长学习的学生,精力时间都不足,后来高考勉强挂上三本线,一年学费就要一万多,于是就没去读。   之后沈鱼在那些大学外头摆小摊的时候,还找机会混进去听过课,心里特别满足,想着以后攒够钱也有闲了,就重新考大学,不是有那个成人大学嘛。   可惜他的生活刚有点儿起色,就被不知道哪路大神送这儿来了。   现在原身是个高二学生,但根据剧情,不久的将来,肖老爷子会因为意外受伤,沈余在梁凤霞的怂恿下抢走了这个属于肖家辉的工作。   沈鱼回忆了一下这段剧情,结合现实觉得逻辑有点儿问题,不说别人,肖老爷子就不是那种老糊涂任凭儿媳拿捏的老头。   剧情还没走到这一步,沈鱼怎么都想不通,也就不想了,先否决打工这个选项。   他不想再一次辍学,他想继续读书,以后考个好大学,也算是圆梦了。   况且,一旦他辍学去打工,不说工资能不能保住,梁凤霞一定更有借口逼他接肖老爷子的工作。 第10章   没等沈鱼琢磨出个所以然来,肖老太就在下面喊,让沈鱼下去烧炉子干活。   肖家没有单独的厨房,都是几户邻居共用一个,所以如果是早晚煮粥下面,就用家里的煤炉子煮。   肖老太抠门,不像有的人家炉子里燃着小火,烧热水或者重新加煤燃大火都方便得很。肖家要烧炉子,沈鱼得先重新烧煤。   这活儿沈余是做惯了的,沈鱼有他的记忆,摸索一下就清楚怎么做了。   肖老太看他忙活起来,重新检查了一遍她卧室门和橱柜上的锁有没有锁好,出门前让沈鱼烧开水把水壶灌满。   做饭的权利是不可能给他的,肖老太把粮食看得可紧。   肖家耀待的托儿所下午放学比较早,一般都是肖老太去接,但沈鱼知道,她接完孩子,会绕路去附近的菜市场,捡些菜贩子不要的菜叶子,或者便宜买一些卖剩下的菜回来。   肖家的条件根本用不着这么做,可她就是觉得这样占便宜了。   捡菜叶子的事儿家里除了老太太,只有沈余知道,肖家人都好面子,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让肖老太继续这么做。   沈余还是有回听见肖老太哄肖家耀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一直没敢说。   知道这个消息的好处是,沈鱼清楚老太太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回来。   于是他点燃了煤炉子把烧水壶架上去之后,又去打了一盆水回来,先将新买的那块棉布洗了,然后拧干,放在炉子边烤着。   趁着这个时间,迅速把今天穿出去的几件换下来的衣服泡进盆里洗了,穿不穿两说,但说不定还用得着。   中间水烧开,他倒进开水瓶,又重新接了一壶烧着。   等他把这些衣服晾出去,棉布已经烤得半干了,他把烧水壶拿下来先放一边,借着热烈的炉火,细致地将棉布里的水汽烤得一干二净。   摸着棉布暖烘烘的一点儿都不潮了,再把烧水壶架回去。   然后出门找邻居王奶奶借了剪刀针线,借口说衣服破了想补一补,给了王奶奶两分钱的线钱。   毕竟剪刀和针用完了能还回去,线用了就没了。   借到工具回来,沈鱼超级牛逼地给自己做了条内裤出来——这个他真不会,他不缺衣服穿,邻居家小孩的旧衣服都不用往社区旧衣回收点送,先给他挑。   好在成果很不错,除了两个裤腿大小有点儿不一样,其他的一切完美。   做好之后,沈鱼立刻爬上自己的小窝,把辛苦得来的小裤裤穿上。   特别好!   沈鱼感动得快哭了,这个外裤好大,他特别担心裤腰带会松,那不就成流氓了吗?   确认不需要改之后,沈鱼高高兴兴把剪刀针线还回去了。   收他两分钱,王奶奶特别热情地跟他说,下次要用再来拿。   接下来的时间,沈鱼也没闲着。   家里针头线脑容易藏的小东西,肖老太看得严实,都锁自己房间里,但一些大件的工具总不能也锁着。   沈鱼上午找铁丝开锁的时候就有个主意,趁着现在家里没人,他从那堆肖老头弄回来的木头里,找了大小粗细合适的木头,用工具修整了一下。   然后截了几段麻绳,做了个简易绳梯——肖老太不给他用梯子,他总不能次次都踩着衣服上下。   试了下坚固程度,确认木棍和麻绳都足够牢靠,沈鱼才把这东西扔到小窝里,要用的时候放下去就行。   忙忙碌碌收尾,把工具放回原地,地上的木屑残渣扔进炉子里烧掉,各处检查一遍,没有什么遗漏。   幸好他手脚够快,刚把新接的一壶水放到炉子上烧着,有人回来了。   先进来的是个沈鱼没照过面的人。   十五六岁的少女,两条黑亮的麻花辫垂在肩头,斜挎着一个暗红色花布做的书包,身上一件粉红碎花衬衣,脚上踩着一双白色运动鞋。   肖佳欣看见沈鱼站在炉子前面,眼神都不给他一个,自顾自掏钥匙开了肖老太房门,反手将门甩上了。   肖家的房子是两室,一个大卧室一个小卧室,肖建设和梁凤霞住西边的小卧室,东边的大卧室隔成两间。   小时候是肖老太一间,肖家辉和肖佳欣一间,屋子中间拉个帘子隔开。   后来肖家兄妹渐渐长大,住一个房间多有不便,但没办法,肖家房子就这么大,沈鱼还住在半空中呢。   肖佳欣是还不知道沈鱼今天干下的壮举,要是知道,沈鱼不但吃了她奶给她留的鸡蛋,还要了一套新衣服,非得先跟沈鱼打一架不可。   这个由肖老太带大小姑娘,性格完全随了她奶奶,是个彻头彻底的小斗鸡。   肖家辉都没打过沈余,这姑娘可没少跟沈余动手。   她年纪小,又是个女孩子,而且她姓肖,沈余踩在人家的地界儿上,连还手都不敢。   沈鱼自然是不怕肖佳欣的,况且他也不是沈余,会傻呆呆站在原地让肖佳欣打。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肖佳欣留下的脚印上。   外面没下雨,肖佳欣留下的脚印,也不是水印子,而是白色的粉印,随着她走动,沿着鞋沿撒了一路。   沈鱼眼睛一点点变亮,他有办法再弄点钱儿回来了!   沈余十几年的记忆那么繁杂,要不是看到这个,他都没注意到这一茬。   肖佳欣脚上穿的是一双回力鞋,这个鞋子这几年在年轻人中间尤其是受欢迎,尤其是去年女排穿着这个鞋子夺冠之后,少男少女们个个魂牵梦萦就想要一双一样的鞋子,肖佳欣当然也不例外。   肖家不穷,一双回力鞋,便宜的六七块就能买到,最贵也不过十一二。   可谁让她有个后妈,不会心疼人,还扯她后腿。   肖佳欣好不容易又哭又闹终于让肖建设松口给她买一双回力鞋,鞋子还没到手,梁凤霞的枕头风先吹上了。   什么家里四个孩子,只给佳欣一个人买,其他孩子该有情绪了,但一下子买四双,家里怎么负担的起。   实际上肖家耀才五六岁,几乎不会给他在外头买鞋,这个年纪的小孩长的快,买完要不了多久就不能穿了。   沈余就更别提了,这种好事从来没他什么事。   可要不怎么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   肖建设虽然不是后爸,但终究不会一心为前面两个孩子打算了,更何况还有个肖家耀,一听见买鞋就哭着闹着说他也要。   最后的结果是,肖佳欣新鞋没买成,在家里大哭了一场,还找茬泼了沈余一脸水——她不敢跟梁凤霞动手,就拿沈余出气了。   当然,这些在书里肯定是没有的,都是沈余记忆里的事。   只是肖佳欣虽然斗不过梁凤霞,肖家辉却是个有主意的。   没过多久,他找到机会,逼梁凤霞主动松口,给肖佳欣买鞋。   梁凤霞吃了暗亏,心里别不过劲儿,最后还是搞了点儿事。   她没给肖佳欣买,给肖家辉买了一双新回力鞋,但是让她给丢了,退退不了换换不成。   肖佳欣心里呕得要死,又不能跟她哥争,肖家辉也不可能放着新鞋不穿。   肖佳欣脚上这双,倒不是肖家辉的旧鞋,那双四十多码的男鞋,她就是鞋里塞再多报纸,穿着都不舒服,而且也不好看。   她现在穿的是后来跟同学买的二手鞋,只要两块多钱。   因为是旧鞋,鞋面已经不白了,肖佳欣就用粉笔把鞋面一层层涂白,远看还行,近看,就跟沈鱼现在看到的一样,一步一个脚印。   “喂,你怎么穿我哥的衣服!”肖佳欣放完书包出来了,盯着沈鱼目光不善。   一般情况下,沈鱼不想跟人起冲突,不管打架还是吵架,都费力又伤身。   为了长高,他得好好保养,不能徒自消耗身体里的能量,耽误他长高。   于是沈鱼低着头,慢吞吞道:“我衣服穿不了了,爷爷让奶给我拿的。”   肖佳欣也不敢反抗家里的大家长,撇了撇嘴,横了沈鱼一眼,拿着茶缸过来倒水。   经过沈鱼的时候,低骂一句:“小乞丐。”   沈鱼不为所动,表情都没变一下。   小乞丐骂的是他吗?不是呀!   他有爹有妈,结果孩子只能穿人家的旧衣服,明明是当爹妈的没尽到职责,爹离得远,暂且不论,那就是骂他妈。   沈鱼对此保持跟穿越之前的态度一样,骂我父母请随意,但是骂我就不行了,你敢骂我,我肯定要打你的。   肖佳欣哪能领悟沈鱼的境界,见他跟以往一样,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没趣的端着杯子回房间了。   沈鱼心情却很好,甚至想哼个小调。   他刚刚想起来,沈余在外头还有一笔外账。   当初沈余来城里,沈安民给了他二十三块多钱,沈余在城里生活了六七年,没从梁凤霞手上拿到一分钱。   沈余有时候饿很了,或者实在缺什么东西又要不到钱的时候,就只能花他爸给的钱。   但他特别简省,而且这会儿物价低,早几年还要更低。   沈余这么些年,一共才花了五块多钱,加上剩下的六块五,也才十二块,剩下的钱呢?   之前沈鱼接受记忆,那些花钱的记忆往往伴随不好的经历,要么就是极度的饥饿,要么就是难言的窘迫,沈鱼就没多注意。   刚才看到肖佳欣的旧回力鞋,他终于想起来了。   沈余的那十多块钱,可不是他自己花了,也是买了双回力鞋,现在就在女主角脚下踩着呢。 第11章   沈鱼痛心疾首,沈余这小傻子,真是蠢得让人心疼。   你说你喜欢人家,你追人送人东西,都可以理解。   就算云白雅收了,但是又拒绝沈余的追求,那沈鱼也无话可说,绝对不会打那十块钱的主意。   事实是怎样的呢?   云白雅想要一双新款回力鞋,家里好像不给买还是怎么回事,反正就是没有。   心愿无法达成的少女每天放学路过鞋店,目光都在橱窗里的新款鞋子上流连不去,目光哀怨惹人心疼。   心疼的小傻子,明明自个儿恨不能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回头却把自己舍不得用的钱拿出来,给暗恋的姑娘买了一双新鞋。   鞋子送出去,云白雅感动不已:“谢谢你,是你哥让你给我送来的吧,他真好。”   沈鱼:“……”   更他妈绝的是,沈余没解释,也没否认!   所以他到底怎么混成炮灰对照组的?   这么尽心尽力为男女主角出力奉献所有,怎么也能当个助攻,等大结局之后跟着沾沾光吧。   没有,整本小说都没死两个人,连大反派都好好活着,沈余挂掉了。   虽然不是男女主弄死的,但跟他们也不无关系。   太惨了,又倒霉又惨,还傻,沈鱼都不忍心吐槽。   但一想到这成了他的未来,沈鱼又振奋了。   他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吗?他不是!   所以,首先,先把买鞋子的钱要回来。   云白雅不是说了嘛,鞋是肖家辉给她买的,那肯定不能用他沈鱼的钱对不对。   “幸亏时间隔的不长,万一女主角是个忘性大的,不就成坏账啦。”沈鱼心里嘀咕着,一想到要多十一块五毛钱,就止不住的开心。   等他看到梁凤霞带回来的新衣服,就更加开心了。   梁凤霞是跟肖建设还有肖老爷子一起回来的,带回来三套新衣服,两套男装上衣样式一样,一件白的一件深蓝,白的码数大一些。   裤子都是黑色,只不过一条是现在流行的喇叭裤,一条是普通裤子。   梁凤霞走的时候还一脸心痛面带菜色,现在衣服买回来,她反而表情温柔起来了——钱都已经花了,总不能白花!   “小余,你穿这个蓝的,不显脏。”   当着肖老爷子和肖建设的面,梁凤霞话说得漂亮极了:“白色给家辉,显气质。还有这个喇叭裤,他们小年轻可时兴穿这个,别人有,咱们家辉也不能少。”   沈鱼一点儿都不羡慕!白外套黑色喇叭裤,太时髦了,他不配!   肖佳欣听见动静早就跑出来了,正拿着新衣服在身上来回比划,听见这话,掀起眼皮子看了眼也拿了新衣服的沈鱼,不满道:“他都拿了一套我哥的旧衣服了,怎么还给他买新的。”   “说你呢!不许碰,都是我哥的。”转头又拉着肖建设撒娇:“爸,哥哥买两套,我也想要两套,我也要喇叭裤。”   “胡闹!”肖老爷子终于发话了:“谁家孩子一次买两套新衣服?你是厂长闺女?”   肖佳欣眼圈红了,低着头哼唧:“那也不给沈余,他凭什么穿新衣服。”   肖老爷子眉头皱起:“以后这话不许再说。”万一云厂长来家里做客,听见了可不好。   接连被训,还是在她瞧不起的沈鱼面前,肖佳欣又气又羞,重重地哼了一声,拿着衣服跑回房间里去了。   趁着家里的老斗鸡没回来,小斗鸡不在场,沈鱼把提前拿下来的杯子拿出来:“妈,我今天买完药,想着我感冒了,不能跟家里人用一个杯子碗喝水吃饭,传染给你们就不好了。   尤其是家耀弟弟,年纪小抵抗力弱,我就买了个杯子。”   梁凤霞眼睛一扫那个崭新崭新的杯子,心口就发疼。   这倒霉孩子,找的零钱不知道拿回来,就晓得乱花,果然,就不能给他钱!   但沈鱼话说得好听,而且买都买了,看里面冒着烟的半杯水,这杯子明显已经用过,给他换个旧的都不成。   “那剩下的钱呢?”梁凤霞微笑:“先给我,你小孩子丢三落四,别弄丢了。”   她心里噼里啪啦算得清楚,药钱加杯子钱,顶多一块七,洗个澡五分,还有两毛五,能拿回来一点儿是一点儿。   沈鱼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我还买了牙刷和牙膏,医生说了,让我勤刷牙,细菌才会少,感冒好得快。”   我信你个鬼,哪个医生跟你这么说的!   梁凤霞气道:“你哪来的钱?”两毛五可买不来牙刷和牙膏。   “爷爷给的。”沈鱼掰着指头给她算:“爷爷给了一块,我坐车、洗澡,买牙刷牙膏……”   “哦,还有,我中午没吃饱,泡澡的时候差点儿晕在池子里淹死,拉我起来的老伯伯说是低血糖还是什么,让我多吃点儿好东西补一补,妈你给我补补吧,我才十七岁,不想死。”   梁凤霞:“……”   这什么孩子啊!这是个讨债鬼吧!   肖老爷子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暗怪肖老太不会办事,只给沈余吃土豆喝米汤。   “家耀他妈——”   梁凤霞瘫着张脸,都快对这四个字产生应激反应了。   “晚上再给小余……给家里孩子一人蒸个蛋。”肖老爷子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只要有面子,从来不在乎这些小支出。   而且,他琢磨着,沈鱼是有点儿太瘦了,尤其是跟自家孩子站一块儿,像受虐待了似的。   这可不行,会影响别人,尤其是云厂长对他们肖家的印象。   沈鱼把新买的东西在肖家太上皇面前过了明路,就不用藏着掖着了,说实话这些东西也没办法藏,他总不能躲在小窝里刷牙。   他搬来梯子爬上小窝,把自己的牙具放好,还没从木梯上下来,肖老太一手牵着宝贝小孙儿,一手拎着个菜篮子回来了。   肖老爷子眉眼一动,状似不在意道:“今天下午做什么了?”   肖老太跟他几十年的老夫妻,对于老头的一些心情,也能摸透了,当即得意洋洋表功道:“我今儿下午,跟隔壁的王婆子,楼下的孙婆子赵婆子,好好聊了聊。”   肖老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除了邻居王老太,另外两个都是家属区有名的碎嘴婆子大喇叭,什么消息进了她们耳朵,立刻就能给宣扬出去。   他想了想,又跟沈鱼说:“病要是好了,就早点儿去上学,正是读书的年纪,别耽误了功课。”   这话说得有道理,就算肖老爷子不说,他也要回去上学的。   沈鱼刚想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浑身一僵。   “怎么了?”肖老头问。   “爷爷……我昨晚下水救人,书包丢了……”   肖老爷子:“……”   端着饭盆进来的梁凤霞表情一变,下意识想退出去,可是已经晚了。   “家耀他妈——”   肖老太煮粥的时候,梁凤霞一边拿家里存的一点儿布头拼拼凑凑给沈鱼缝书包,一边没好气地说:“你咋这么出息,书包都能丢,你怎么不把自己给丢了。”   沈鱼就当没听见,手上悄摸地调整着碎布头的位置,在梁凤霞伸手的时候主动给她递,尽量避免她把红色碎花布和军绿碎布缝在一起。   梁凤霞缝纫手艺很一般,最后缝好的书包特别像丐帮那个要饭的袋子。   肖佳欣出来喝水的时候,扫了一眼,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真成个小要饭的了。”   沈鱼低头抱着要饭袋不说话,一副我有委屈但我不说的可怜模样,一分钟之后肖佳欣被肖老头喷得抱头往屋里跑。   沈鱼心中暗叹,果然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他在这个家里是食物链最底层,但他只要拿住了肖老爷子,就像今天这样,装一装样,自然有人替他出头。   不过等云白雅家里做出反应之后,这种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他得加快速度,想法子弄点钱,然后彻底跟肖家人说拜拜,男女主的爱恨情仇,他就不掺和啦!   然而有些人真是经不住念,沈鱼这念头还没落地,肖家辉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   他真是冲进来的,浓黑的眉毛紧紧锁在一起,唇角下撇,眼神里透着一股子愤怒与杀气。   好歹是原书的男主角,沈鱼怎么可能不好奇,他下意识看过去。   作为男主角,肖家辉相貌当然不差,他眉眼和脸部轮廓都长得像肖建设,国字脸,浓眉大眼,高鼻梁,嘴型倒不像肖建设,可能是像他亲妈。   总而言之,是非常符合这个时代审美的长相,英俊硬朗,正气凛然。   沈鱼思维飘散了一瞬,说起来,他还没看过自己这副身体的长相。   沈余没有镜子,肖家两面小镜子一个卧室放一面,根本没有他的份。   “沈余!”一声愤怒的喝声拉回了沈鱼发散的思维。   肖家辉快气死了,看着沈鱼的眼神恨不得活活把他打死:“你太过分了!”   沈鱼眉梢一挑,稍一思索,心里大致清楚他是为什么生气。   按照原剧情,沈余今天什么都没说,肖家辉回家后,也没发脾气,找他麻烦是后来私底下下黑手。   他今天做的改变不少,要的钱和衣服,都不至于触怒他,只可能是听说肖老太放出去的流言了。   沈鱼当即作出一副茫然又害怕的表情:“家辉哥,你、你怎么了?我没做什么啊……”   “没做什么?”肖家辉更气了:“是不是你在外面胡说,说……”   “说什么?”沈鱼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肖家辉一口气憋在胸口,憋得脸颊通红:“说你是雅……云同学的救命恩人,是不是你说的?!” 第12章   今天雅儿委屈的找他哭诉,他本来准备回家找机会先收拾沈余这个王八蛋一通,出口气。   没想到还没走到家门口,就从楼下聊闲话的大爷大妈嘴里听见雅儿的名字,肖家辉当时还以为听错了,停下脚步细听了一会儿,没想到听见这么个消息。   当即怒发冲冠,冲回来找沈余这个无耻小人算账!   沈鱼委屈得能当场哭出来,特别认真地跟愤怒的男主角解释:“家辉哥,你怎么能这样误会我,虽然我真的跳进河里救了云白雅同学,还因此发了高烧,但我从来没有跟外人说过。”   他只是跟肖家人说了,所以小伙子,发火要找对目标呀。   “别叫我哥!”肖家辉气昏了头口不择言:“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叫我哥,要不是你和那群混混追她,她能掉进河里吗?现在出来充好人,你要不要脸!”   “家辉!”   “雅儿?”   五重奏同时响起,前两者是肖家两个男人,他们想借沈余救人的由头谋好处,当然不能让肖家辉把沈余定性成小混混,加害者。   后三者是肖家的女人们,她们的关注点跟肖家男人不一样,一下子抓住了肖家辉说漏嘴时透露出来的重要信息。   肖老太性子急,当即就叫唤起来了:“家辉啊,奶给你说,姓云的女娃子不检点,都被沈余抱过了,咱们家可不能要这样的媳妇。”   肖家辉说漏了嘴懊恼不已,正想找个借口圆过去,就听见他奶这么贬低心上人,还说什么娶媳妇。   本质上是个纯情少年的肖家辉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不由地替喜欢的姑娘解释起来:“奶,不是你想的那样,雅……云同学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特别善良,特别温柔,你别听沈余瞎说,他这种人,嘴里能有几句实话,就见不得人家好。”   梁凤霞撇了撇嘴,肖佳欣表情变换不定,一会儿开心一会儿皱眉,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肖老爷子和肖建设心中念头百转,对视一眼后,父子俩达成了共识。   如果家辉能娶厂长家的闺女,那可比沈余一个可有可无的“救命恩人”牢靠多了。   肖老爷子先开口,他对肖家辉这个让他满意的长孙,十分和气:“家辉啊,你坐下,爷爷跟你说说话。”   肖家辉对他爷爷很是信服,闻言拉过凳子坐下,还恨恨地瞪了沈鱼一眼。   “爷爷相信你,你说那位云同学是个好女孩,那她肯定很优秀。”   “老爷子,她被沈——”   “你闭嘴!”肖老爷子呵止肖老太的插言,继续道:“现在这个时代,跟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你呀,要是跟人家姑娘处的好,爷爷肯定是支持你的。”   “谢谢爷爷,雅儿她真的特别好,等我以后带她来见你,你就知道了”肖家辉兴奋得两眼发光,他就知道,家里就爷爷最明事理了,他要告诉雅儿这个好消息。   肖老爷子摆摆手:“不急,咱们先说现在。家辉,你听爷爷一句话,你要是想跟云家那闺女好好相处,那你就更不能这么说沈余。”   “为什么?”肖家辉气道:“爷爷您不知道,沈余有多过份,他和小混混一起瞎混欺负女同学——”   “是那位云同学跟你这么说的吗?”肖老爷子打断他。   肖家辉沉默片刻,闷声道:“没有。”   但肯定就是这样的,沈余这种烂人,跟他妈一样一肚子坏水,他能做什么好事。   “她被小混混追,掉进河里,是沈余跳下去把她捞起来,是这样吗?”   肖家辉:“……雅儿说她没看清那些混混,只看见沈余一个。”   肖老爷子眼神闪了闪,果然,那姑娘想赖账,幸亏他让老太婆先宣扬出去了。   至于沈余有没有可能真是跟小混混一起的,肖老爷子表示,他这双老眼不可能看错。不说沈余有没有那个胆子,小混混都看不上他这样的怂货。   “所以沈余救了云同学是肯定的。”   肖老爷子抬手制止肖家辉开口,继续道:“你先别着急,爷爷问你,假如,你想跟云同学发展下去,你是有个当混混欺负过她的弟弟好,还是有个救过她的弟弟好?要是让云同学父母知道了,这两种情况他们会怎么看你?”   别说什么沈鱼不姓肖,他现在可住在肖家,上的肖家的户口。   肖家辉愣住了,好一会儿,他才僵硬地扭头,视线从沈鱼身上扫过,然后迅速掠走。   他不傻,听明白了爷爷话里的意思。   如果他和雅儿处对象,让她父母知道,自己的继弟是个混混,还欺负过雅儿,肯定会阻止他们。   肖家辉不由犹豫起来,他知道,他家里的条件是比不上雅儿家的,但他相信,自己以后一定会让雅儿过上好日子。   可现在,他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要是再有个当混混的弟弟,那他和雅儿,走的下去吗?   都怪沈余!   肖家辉咬了咬牙,心中对雅儿的愧疚渐渐转变成对沈鱼的厌恶。   要是没有他就好了,他本来就不姓肖,凭什么待在他们肖家。   但是爷爷说得有道理,现在,只能默认是沈余救了雅儿,这样云家才不至于抓着这个借口,逼他们分开。   想清楚之后,肖家辉反而冷静下来了:“爷爷,我懂了,都听您的。”   “欸,这才是爷爷的好孙子!”肖老爷子老怀大慰,他就知道,他们肖家长孙,是个明事理有出息的好孩子。   肖老爷子之所以敢当着全家人的面跟大孙子讲这些话,而不怕他们说出去误事,自然有他的考量。   老太婆拎不清,这种事只能掰碎了讲让她听着,免得她为了对付沈余,做些糊涂事。   肖建设和肖佳欣是肖家自己人,当然不会拆台。   梁凤霞,这是个聪明人,她克扣继子继女,给自己亲生的小儿子扒拉好处,可肖家耀也是肖家的子孙,要是她偏心的是沈鱼,肖老爷子早就收拾她了。   就是因为她有点儿小聪明,才干脆放弃了没出息的大儿子。   相应的,对整个肖家有利的事,她肯定会努力促成,因为肖家好了,资源多了,肖家耀就能更好,她以后才能靠着小儿子过好日子。   至于沈鱼,肖老爷子不觉得他会傻到把这些话讲给别人听。   更何况,他不敢。   肖老爷子就是觉得肖家这些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才肆无忌惮给他大孙儿上课。   被迫接受了沈鱼是心上人救命恩人的事实,对肖家辉来说并不好受,晚饭随便吃了点儿,就提着书包进屋了。   肖佳欣抱着肖家辉的新衣服追了上去,脸上满是好奇:“哥,你真跟厂长闺女处对象啦,哥你等等我……”   梁凤霞收拾着饭桌,脸一个劲儿往下拉。   什么玩意儿啊,给他买一套新衣服,连句好都落不着,兄妹俩都是狼心狗肺的小瘪犊子。   她心里骂得热闹,可惜没人听,反而没办法出气,把装满了碗筷的盆子往桌上一放:“小——”   “爷爷!”沈鱼热切地呼唤了一声,引来老头注意力后,仰着张笑脸体贴道:“我给您烧壶热水,一会儿您泡泡脚解乏。”   肖老爷子满意地点头:“好孩子,去吧,小心点儿,别烫着。”   “欸!”沈鱼重重地答应了一声,提着空烧水壶就跑出去接水了。   他要是再不跑,梁凤霞该喊他去洗碗了。   洗碗没什么,肖家的晚饭没油水,碗好洗得很,可肖老太抠门,梁凤霞也不护着他,洗碗连热水都不让用。   这个时节晚上温度已经很低了,原身这双手,年年生冻疮,大冬天还要洗衣服洗碗,都是用的冷水。   沈鱼可不想再受这个罪,他要好好养身体,努力长高,不长冻疮!   借着给肖老爷子烧水泡脚的由头,沈鱼成功躲开了洗碗的活儿,还给自己蹭了点儿热水洗漱。   肖家一共两个开水瓶,两边卧室一边一个,白天的时候拿出来灌热水,到晚上,就拎回房间里,供他们分别洗漱用。   至于沈鱼,就用冷水好啦。   所以原身邋遢也有这方便原因,天热要干活,经常出汗又没有条件经常洗,天冷没热水,将就着过,一来二去,不好的生活习惯就养成了。   沈鱼则另辟蹊径,他已经下定决心,在他住在肖家的这段时间,要当个孝顺的孙子,好好报答肖老爷子,每天晚上都给他烧水泡脚。   反正就烧个炉子,接一壶水的事儿。   等沈鱼拎着烧开的水壶回去,肖老太已经把脚盆给肖老爷子放好了。   伺候洗脚这活轮不到沈鱼,要不怎么说是肖家太上皇呢,肖老太别看那么咋呼一老太太,跟个小媳妇似的,还得在旁边伺候老爷子洗脚,水冷了给添,洗好了给递毛巾。   沈鱼放下烧水壶功成身退,心里不由暗念,他什么时候也能找个贴心人呢?不用那人伺候他,两人一起泡脚也很美啊!   等爬上黑黢黢的小窝,冰凉的被褥冻的沈鱼一个激灵。   沈鱼怨念更甚,要是个有个暖被窝的就更好了。   不能想,越想约难过。   沈鱼闭着眼睛往下一躺,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梦见他找到一个特别心水的对象,对他特别好,大冬天他喊脚冷,那个看不见脸的男人就将他的脚抱进怀里给他暖着。   沈鱼在梦里笑得像个小傻子,嘿嘿嘿嘿把自己给嘿醒了。   一睁眼,啥都没了,什么男人,什么抱着给他取暖,都不存在。   沈鱼发出痛失一百亿的呜咽声,紧接着靠着他床板的木梯被拍得哐哐想,肖老太声音大得像公鸡打鸣一样:“几点了还睡?谁家孩子这么懒啊,还要让我这个老婆子伺候着……”   沈鱼淡定地拉起被子盖住头挡住震落的灰尘,穿好衣服下去,洗漱过后熟练地烧水、摆碗筷。   要不是怕他贪粮食,肖家做饭这活也得是他的。   等他全部弄好,肖家三个孩子才打着哈欠出来。   吃过简单的早饭,肖老太给肖家辉肖佳欣拿饭盒,饭盒里各装着两个馒头并一点儿小菜,送到学校食堂,交一分钱,中午去拿,直接就是热好的。   之前沈鱼有个肖家辉淘汰下来的旧饭盒,可惜昨天跟他的书包一起,跟水草缠缠绵绵去了,他现在包里的书本,还是肖老爷子帮他去邻居家里借的。   今天沈鱼没饭盒,也没人提这件事,肖老太直接塞了两个馒头给他,是她蒸馒头时候故意捏小的,比肖家辉的馒头小一圈。 第13章   沈鱼拿到这两个明显小了一圈的馒头,什么话都没说,用昨个儿包花卷的牛皮纸包好放进书包里——两个花卷昨晚他找机会给吃掉了,刷牙前吃的。   包里除了书本和这两个当作午餐的馒头,还有他昨天买的搪瓷杯子,早上刷完牙之后他洗干净了放进去的。   放好馒头,沈鱼挎着书包,跟肖老爷子打了声招呼,火速退出战场。   他今天还有别的重要任务,不能在这耽误时间。   他跑得太利索,昨天被刺头沈鱼刺激得不轻的肖老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肖佳欣急促催道:“奶奶,我的鸡蛋呢?快点儿,上学要迟到了。”   肖老太这才恍然大悟,一拍大腿,痛心疾首:“遭瘟的小贼,鸡蛋被沈余那个小兔崽子给吃了!”   不管肖佳欣在后头怎么闹,不瘸了的沈鱼跑起来可利索了,一路飞奔,成功在目的地堵住了目标人物。   一般情况下,作为男女主角,他们身边必然有一二个兄弟或者闺蜜,为他们的事业线感情线增加波折或提供助攻,原书的男女主角也不例外。   因为原身暗恋云白雅,对云白雅的几个小伙伴还算了解,而看过原小说的沈鱼,知道的更多。   在这个时间段,云白雅表面上有两个知交好友,但实际上是三个。   只是那姑娘身份不一般,也不像另外两个一样,跟云白雅是同学,平时交往不密切,许多人都不知道。   沈鱼一大早堵住云白雅的时候,她身边也只有一个一起上学的女同学,就是她的好闺蜜之一。   两个女孩儿说说笑笑往学校走,沈鱼突然跑出来拦在前面,跟肖佳欣扎着一样麻花辫的大眼女孩一下子窜了出来,挡在另一个女孩子面前:“你想干嘛!”   “芸芸,别怕,沈同学是家辉、是班长的弟弟,他不会伤害我们的。”被挡在后面的女孩儿柔柔说道。   沈鱼抬眼看去,那女孩儿一张瓜子脸,眼睛虽然不是特别大,但水盈盈的,修眉琼鼻,唇色嫣红,衬着白皙的皮肤,显得气色特别好。   这时候竟然就有口红了?也不知道卖得贵不贵……   缺钱的沈鱼思维一秒发散,自来化妆品生意就可以称得上暴利,他以前就干过批发倒卖化妆品的活儿,虽然是个二道贩子,卖的又是低端商品,但赚得也不少了。   可惜干这行,本钱得有一点儿,他还是太穷了。   “谁知道呢,又不是亲弟弟。”大眼麻花辫女孩孟芸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   若是原身,此时定然羞得不敢见人,捂脸而走。   他喜欢云白雅,就不愿意在她面前出一点儿丑,被人满含鄙夷的揭露身世,脸皮薄的少年当然受不住。   可他是沈鱼,对云白雅一点儿正面情感都没有的冷酷男孩。   于是他顺势低下头,嗓音里透出委屈和难过:“孟同学说得对,我跟家辉哥……我们不是亲兄弟……”   孟芸没想到他突然就正面接话了,一时间有些尴尬,想说两句打圆场的话,又不知道怎么说,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云白雅。   云白雅眼神闪了闪,温柔地说:“沈同学,芸芸她这人性子直爽,心直口快,有口无心,她不是有意的,请你不要生气。”   沈鱼呐呐道:“我没生气……”   人家心直口快,所以说得都是真话,他还不能生气,这时候他要是生气了,就显得他斤斤计较。   云白雅笑容更加温柔:“那就好,大家都是朋友,和和气气的,多好呀。”   沈鱼无语,朋友?利用完了就扔的那种朋友吗?   他错了,他不该说沈余是个小傻子,这种道行,难怪骗得他团团转。   见他站着不动,云白雅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声音却依旧是柔和的:“你还有什么事吗?我们上学快迟到了。”   她想,沈余该不会要提前天晚上的事吧,他也太坏了,占了她便宜还要到她面前卖乖,太讨厌了。   “是有件事要说……”   果然……云白雅心中顿生警惕,琢磨着自己要如何应对。   “就是……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我?”沈鱼听着语气好像很怂,但语速一点儿不慢,嗓音也不低,几个路过的学生和路人听见,纷纷投来诧异的视线。   云白雅整个人都懵了,温柔的笑容僵在脸上,显得颇为怪异。   这个沈余,怕不是疯了吧!   云白雅用尽自己所有自制力,才维持住自己的风度:“你是不是记错了,我没有借过你的钱。”   小跟班孟芸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眉头一拧,气冲冲道:“你胡说什么!白雅怎么可能借你的钱,她爸爸可是服装厂的副厂长。再说,你一个拖油瓶,你有钱借给她吗?”   友军啊!   看着被孟芸大嗓门里透露的信息吸引过来的围观路人,沈鱼都想好好跟她道声谢了,这姑娘真上道。   周边人越来越多,云白雅白皙的脸颊渐渐涨红,看着沈鱼的眼神里也带上几分怨气:“我什么时候借你钱了,你可别污蔑我,说话要讲证据的。”   沈鱼将视线下移,定定地看着她的鞋子。   巧了,今天云白雅穿的就是沈余给买的那双回力鞋。   “就是这双鞋!”沈鱼语气坚定认真:“这双鞋,不是你自己花钱买的对吧?”   众人的视线齐齐聚在云白雅脚上,就连孟芸也低头去看。   云白雅一僵,下意识将脚往后缩,但就这么个空地,也没个遮挡物,她能缩到哪儿去?   不待她回话,沈鱼语速飞快道:“你们刚才也说了,我是个拖油瓶,不好花肖叔叔家的钱。这点儿钱是我十岁那年离开乡下的时候,我爸给我的,让我拿着买本子买笔好念书,是我家里所有的积蓄,我一直没舍得花。”   沈余羞于提及身世,他不怕,这本来就是事实,没什么好回避的。   再怎么着,这一世的父母也比他上一世的爸妈拿的出手。   围观的人已经议论起来了,他们刚才都听见了孟芸的话,知道云白雅的父亲是服装厂厂长。这里又是从厂区家属院到学校的路,经过的不是一个学校的学生,就是工人。   再加上云白雅在学校十分有名,路过的学生里就有认识她的,当即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跟周围认识的人小声八卦起来。   她一个年轻漂亮家境又好的小姑娘,为什么要收沈余这么个拖油瓶破落户的东西?两人该不会有点儿什么吧?   窃窃私语传入耳中,云白雅脸皮涨的通红,眼泪悬在眼眶中,将将就要落下了。   她又羞又气,浑身发抖,声音都打着颤:“你胡说,这双鞋明明是家辉哥给我买的!我当时问你,你承认了。”   与其被人误会跟沈余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人有联系,她宁愿暴露她和家辉哥的关系!   家辉哥比沈余优秀一百倍一千倍,也不像沈余这么小气,一定会护着她的!   “我没有承认!”   云白雅委屈,沈鱼表现得比她更委屈:“你想要这双鞋,天天放学都在橱窗外面看,那次我听见你跟孟芸同学说,过两天就来买,但是又担心鞋被别人买走了——”   他扭头问听傻了的孟芸:“我没说谎对吧,她是这样跟你说过的。”   云白雅天天看,跟她一起的孟芸当然知道她想要那双鞋,云白雅平时又表现得像个特别受宠的大小姐,心直口快的孟同学就直接说:“想要你就买一双呗。”   云白雅哪好意思说要不到钱,就找了个借口说最近花钱太多,妈妈生气了,过几天才会给她钱,她来看也不是因为想要,就是担心她喜欢的款式被别人买走了。   这件事时间过去不久,所以孟芸确实还记得,后来她看到云白雅穿着这双鞋来学校,还以为是家里给钱了,根本没多想。   此时沈鱼问她,老实的孟同学愣愣点了点头。   沈鱼立刻道:“你看,孟同学都承认了,我听你这么说,想着你和我哥关系好,我那天又正好带了钱出来买本子,想着先给你把鞋买了,回头你拿到钱了再还给我。”   云白雅傻眼了,是这样吗?你当时那个态度,不是要送给我?   “你拿到鞋子,高高兴兴就试穿上了,我正要跟你说钱的事,你提了一句我哥就跑了,我追都没追上。”   沈鱼抹了把委屈的泪,从兜里掏出一张小票——幸亏沈余没把这玩意儿塞书包里,否则前天就一起去河里陪水草了。   “你们看,这是我买鞋的小票,三十六码,肯定不是我自己穿的对不对?”   他把小票展示了一圈,确定围观的群众以及最先伸着脖子看到孟芸已经看清楚了,声音又弱了下去:“要不是我前天跳下水救你的时候丢了书包,之后又发烧,我也不会来找你要钱……”   众人的视线又落到他那个讨饭袋上,他要是不说,一般人还真看不出这是个书包,丑得可真够别致的。   而且,听沈鱼的话音,他前个儿还救了这姑娘?那怎么还能欠着人家钱不还呀,不厚道!   证据确凿,云白雅辩无可辩,实在说不出什么为自己辩解的话。   况且她也不敢再辩,就怕沈鱼再提前天晚上的事,她一个女孩子,被混混追,又被沈鱼这种人从河里捞上来,说出去她都嫌丢人。   云白雅又羞又气,捂着脸想跑,可围观的路人把路给堵严实了。   偏偏心直口快孟同学再次发力,一脸同情道:“白雅,你就把钱给他吧,沈余也挺可怜的。”   云白雅:“……”你到底是哪边的呀!   秀美的女孩捂脸发出崩溃得啜泣声:“对不起,是我误会了,我以为这鞋子是家辉哥送我的,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第14章   云白雅是哭着跑走的,刚才还窃窃私语说小话的围观群众,看小姑娘哭成这样,也不好意思拦着了。   “欸,白雅!”孟芸一跺脚,眼睁睁看着好姐妹拨开人群跑了,气呼呼瞪了沈鱼一眼:“都怪你。”   这种事干嘛要在这种大庭广众的情况下说啊,害的白雅这么伤心。   沈鱼低着头,过长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也遮住了表情。   因为之前了解过双方的大致背景,旁观者们倒没有觉得他咄咄逼人,这小伙子也是过不下去了才会问小姑娘讨债,除了人傻了点儿,莫名其妙掏钱给人买东西,其他也没什么可以指摘的。   “我不是故意的,要不然,钱我不要了。”沈鱼心里嘀咕着,女主角这战斗力不太行啊,一边用袖子抹了抹眼睛。   钱不要了是不可能的,以退为进嘛,女主角会他也会,他越是这么说,孟芸越是会把还钱这事给他坐实了。   果然,孟芸气哼哼道:“谁稀罕你那点儿钱,我告诉你,白雅肯定会把钱还给你的,她才不是那种占人便宜的女孩子。”   “真的吗?”我不信!   沈鱼惊喜追问,尔后又垂下头,拨弄了一下书包带,呐呐解释:“我、我就是想换个书包……”   他一提起书包,众人的视线又被集中过去,顿觉辣眼,做这个书包的人也不容易,竟然能缝出这么丑的包,跟讨饭乞丐背得似的。   孟芸也撇过脸,拍着胸脯跟他保证:“别瞧不起人,白雅肯定能把钱还你,我向你保证。”   “好,谢谢孟同学。”沈鱼彻底放心了,抬头冲她展颜一笑。   跟他面对面的孟芸当即愣在原地,这个小拖油瓶,笑起来原来这么好看吗?   “孟同学,那我先走了,今天谢谢你了。”沈鱼这声谢道得真心实意,这姑娘真是心直口快的诚实好姑娘,就是眼神不太好,挑朋友挑对象,都跟瞎了一样。   在沈鱼看过的原书里,心直口快孟同学,戏份比他多多了。   女主身边的闺蜜型女配,孟芸跟另一个后来因为喜欢上肖家辉,而和云白雅决裂分道扬镳的女配不一样,她从始至终都是女主角的好闺蜜,优秀工具人,云白雅不适合说的话她来说,不好做的事她来做。   最妙的是,她对男主角一点儿觊觎之心都没有,反而是两人感情线的助攻之一。   为了报答好姐妹,云白雅在觅得良缘之后,把她介绍给了肖家辉的一个兄弟,那兄弟后来跟着肖家辉发了家,也算是成功人士。   可惜事业成功对兄弟讲义气不代表他是个适合结婚的好男人,这人有钱之后就出轨了。   肖家辉和云白雅,明知道这些事,却依旧帮那个男人隐瞒。   肖家辉是因为同为男性,跟兄弟关系更好,和孟芸关系平平,帮亲不帮理还算说得过去。   云白雅就很绝了,用她的话说,是她舍不得告诉芸芸真相,破坏她的幸福生活。   当初沈鱼看到这段的时候,说实话很不赞同,设身处地,如果他对象背叛他了,他宁愿清醒的痛苦,也不愿意被蒙在鼓里被人当成傻子糊弄。   不管孟芸是否愿意离婚,作为朋友,她不该替她做这种重要的选择。   不过云白雅在原小说里的形象就是那种特别温柔善良,希望所有人都和和气气不发生矛盾,就像她跟沈鱼说得那样,大家都是朋友。   所以她说出那样的话,倒也不奇怪,而且她是为了朋友的幸福,说到底一片好心,最终这段剧情也就这样圆过去了。   当然,这件事最终还是没瞒住,孟芸闹着要离婚,所有人轮番上阵劝说,也包括云白雅这个孟芸最好的朋友。   小说里孟芸最后并没有成功离婚,书里给出的理由是舍不得年幼的孩子   之后那个男人贱性不改继续出轨,孟芸却再没有闹过,夫妻感情越来越淡薄,家中日子也不太平。   这些都是云白雅和肖家辉闲聊中透露出的消息,他们这两对,都是从同学到情侣,前后脚谈恋爱,前后脚结婚,最终却走向截然相反的结局。   孟芸那一对过得有多不好,就能衬托出云白雅和肖家辉的感情多难得多甜蜜。   后来云白雅还曾感叹过,孟芸性子太强硬,不够温柔,两人走到这一步,也不光是周波(孟芸丈夫)一个人的错。   正如云白雅所说,原书中孟芸的形象就是个莽莽撞撞的傻大姐,经常说错话做错事,有时候还需要女主出面为她收拾烂摊子,显得她不讨人喜欢。   但在沈鱼看来,哪怕孟芸性格再差,她从没有过坏心思,也没想过或者主动去害别人,她就是个有缺点的普通人。   可是在女主的光辉下,她的缺点被无限放大,女主越是完美,越衬托得她讨人厌,她越讨人厌,女主越耀眼越讨人喜欢。   这么一想,原身和孟芸,还能算作一个分类,都是被榨干利用价值的工具人。   可惜沈鱼现在自身难保,还在发愁如何挣钱脱离肖家,实在没心力去管孟芸的事。   再有,就算他烂好心发作,去跟孟芸说,你别跟云白雅玩了,以后会倒霉的,人家该把他当挑拨离间的神经病了。   因为拦路讨债,耽误了一会儿时间,沈鱼一路狂奔进学校的。   他爱死了放肆奔跑的感觉,两条腿那么健康,跑起来痛快极了,就是缺点儿肌肉,后劲儿不足,以后得好好补补。   循着记忆里的信息找到教室,他来得比较晚,班里几乎已经坐满了。   大部分学生都在看书,很少的一部分在说小话,还有吃东西的。   云白雅也没来,对于心高气傲的女主角来说,在她看不起的沈鱼和路人面前丢了那么大的脸,她绝对不会厚着脸皮继续穿着那双回力鞋来上学。   脸皮薄好啊,沈鱼就爱跟脸皮薄的人打交道。   他知道,云白雅有钱还他。   书里,就在落水事件后不久,肖家辉过生日,云白雅送了他一双皮鞋,牛皮的,商场正价三十二元,比沈鱼现在的身家多好几倍!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月之前云白雅没钱买看中的回力鞋,或者有钱不买,但沈鱼知道她现在有钱还他就行了。   这会儿离上课时间还有不到五分钟,因为大部分学生都没有手表,上学一般会提前走,免得迟到了。   沈鱼站在门口扫了一眼,只空着五六个座位,肖家辉云白雅孟芸都没来。   沈鱼没在门口过多停留,进了教室直奔最后一排的那个空位。   他们的课桌不是单人单桌,而是一个两人的长桌,桌洞中间又一块挡板,分割桌洞空间,桌面上却是平整的一个平面。   此时,属于沈鱼的那半桌面,被一只横过来的胳膊肘占了一半。   粗壮地胳膊肘里,圈着一个打开的铝饭盒,饭盒里放着几个煮鸡蛋,饭盒盖上堆着一小堆碎蛋壳,沈鱼的同桌正大口吃着鸡蛋。   沈鱼从书包里掏出一块小抹布,是他用做小内内剩下的布料缝的,先把椅子擦了一遍。   不是他瞎讲究,他就两套能穿的衣服,天越来越冷,衣服脏了得自己洗,抠门肖老太不舍得让他用热水,他可不想再生冻疮。   擦完凳子,沈鱼把书包塞进桌洞里,戳了戳越界的胳膊肘:“胳膊挪一下。”   “哦。”咬着半个鸡蛋的高大胖憨憨应了一声,把自己胳膊肘缩回自己桌面上,直言道:“沈余,你的新书包好丑。”   “是挺丑的。”沈鱼赞同地点头,把桌面也擦了一遍。   “那你为啥还背?”同桌好奇地看着沈鱼,她觉得,沈鱼今天好像有点儿跟往常不太一样。   “因为没钱。”沈鱼毫不遮掩自己的贫穷,他现在做梦都在想怎么发财。   同桌迟钝得“啊”了一声,沈鱼的身世全班都知道,她自然也清楚。   就聊这么两三句话的功夫,又一个鸡蛋被吃掉了,煮鸡蛋独有的味道弥散在空气中,满脑子都是怎么赚钱的思维瞬间发散。   煮鸡蛋的气味儿很多人不喜欢,但在这个缺少物资的年代,那就是香的。   但白水煮鸡蛋吃一次两次还好,对他来说肯定是不如茶叶蛋卤鸡蛋煎鸡蛋好吃的。   对了,他可以卖茶叶蛋啊!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做导弹的不如买卖茶叶蛋的,可见卖茶叶蛋也是很能赚钱。   但沈鱼很快又否决了这条路子,鸡蛋成本倒是不高,茶叶买最便宜的茶叶沫子也能行,可茶叶蛋虽然叫这个名字,但它还需要其他材料。   香料卤料,柴火锅灶,装茶叶蛋的容器等等,他都没有。   这样一想,卖吃食这条路暂时是走不通了,现在没那个条件。   “你是猪吗?一天到晚就知道吃,教室是学习的地方,你要吃滚出去吃!”不光沈鱼闻到了鸡蛋味儿,前座的男生也闻到了,转身用力推了一把他们的桌子。   沈鱼正撑着下巴思考致富之路,猝不及防,胳膊肘一歪,差点儿一头磕桌子上。   看似高大威武一个顶沈鱼两个的同桌,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将吃了一半的鸡蛋放回饭盒里,把盖子盖上往桌洞里塞,一叠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沈鱼抵着桌子扶稳,冷冷地瞪回去:“你前天中午还在教室里吃过大酱,臭死了。”   正常的大酱是不臭的,前桌吃的那个大概是坏了,家里舍不得扔,继续吃,别人说臭他还不承认,说大酱就这个味儿。   前桌男生步上沈鱼同桌后尘,一张黑脸变成黑红色,捏着拳头怒气冲冲站起来:“拖油瓶,你找死是吧!”   沈鱼冷笑一声,也不起身,仰着头,一脸不屑:“有本事你弄死我啊,我烂命一条,我死了你去吃枪子,挺好,还能拉个垫背儿。”   他可不是沈余,任人欺负。   面前这个垃圾就是欺负沈余的人之一,抢沈余本就不多的午饭,经常害他饿肚子,值日的时候支使沈余替他,平时推搡辱骂,更是不计其数。   沈余没家长撑腰,长得也不如他高壮,性格也怂,在班里几个垃圾手里吃了不知道多少亏。   沈鱼自认绝对不是个大度的人,恰恰相反,他特别小气,还记仇。   要是这些垃圾不来惹他就罢了,再敢惹事……   呵,他不好跟老太太动手,还不能收拾这几个渣渣嘛?打群架又不是没打过,有经验,不怂!   “你……!”渣渣怒发冲冠,到底没敢放狠话说他不怕吃枪子,上一次严打,可才过去两年。   “军哥,这小子胆子肥了,收拾他啊!”   “就是,一个拖油瓶还敢顶嘴,欠收拾了。”   “今天就是军哥你值日,这小子该不是不想替你,造反了吧。”   钱军身边一群其他渣渣,看热闹不嫌事大,可劲儿怂恿。   沈鱼坐在凳子上,动都没动一下,明明坐着,气势却一点儿不输站起来更显得人高马大的钱军。   “要上课了,没时间收拾你,你给老子等着!”钱军拳头攥了又松,最后放了句狠话,坐回去了。   收拾拖油瓶有的是机会,等放学了,找个没人的地方,保准揍得他哭爹喊娘,跪在地上给他舔鞋子。   沈鱼没忍住笑了,要不怎么说,愣地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他只要豁得出去,钱军这种小渣渣自己就怂了。 第15章   渣渣前桌刚坐回去,来晚了的肖家辉匆匆忙忙从教室门外冲进来,还没到自己座位上,老师拿着书本教案进来了。   他看了眼还站着的肖家辉,没说什么,将书本教案放下,背着手站在讲台上,教室里立刻响起嗡嗡嗡的读书声,且越来越大。   沈鱼随大流地掏出课本,也没急着读,从目录开始看起来。   曾经网上有人问,八十年代的高中课程内容,相当于几十年后的什么水平,有人答初中水平。   沈鱼也不知道这个答案是否准确,但他把书本大致翻了一遍,感觉确实没有他上高中那会儿学的深。   这对沈鱼而言是个好消息,但他并没有就此懈怠。   既然决定要考大学,沈鱼就不会浪费学习时间,早读课上一边细致接受原身的学习进程,一边跟自己曾经学过的知识做对照。   原身学习成绩很一般,班里中下等,虽然不至于考倒数,但一个班五十多个人,他考三四十名。   沈鱼高中毕业也有好些年了,曾经学过的知识忘得七七八八,对照着原身的记忆和书上的公式例题,渐渐回忆起来一些,也算不错的收获。   所幸现在才高二上学期,三年前高中学制改制,改成了三年制,还有将近两年时间供沈鱼学习赶上进度。   早读开始十分钟之后,孟芸狂奔而至,被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一通好训,最后罚值日三天。   云白雅来得更晚,早读快结束的时候才来的,班主任倒是没训她,直接跟孟芸安排了一样的惩罚。   委屈得云白雅又红了眼眶,恨恨地看向沈鱼的方向,可惜沈鱼沉迷书本,头都没抬过。   倒是肖家辉,对她情深义重,一开始就心不在焉,书本差点儿没拿倒了。   等云白雅迟到,又一直用充满担心的视线看过去,两人目光接触后,一个疼惜一个委屈,隔着小半个教室,缠缠绵绵,站在讲台上居高望远的班主任看得眉头直拧。   整个早读四十分钟,沈鱼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不是没有发现身边不时投来的视线。   只是他知道,自己天赋有限,不是那种一学就会的学霸,以后为了挣钱,势必会压缩自己的学习时间,现在既然有时间,当然要好好珍惜。   早读结束后,沈鱼收起书本,终于给了一直偷偷摸摸打量他的同桌一个正面:“你看我干什么?”   他的土豪同桌叫陈美丽,可惜长得名不符实,身高不到一米七,体重超过一百七,是这个时代十分难得的胖人。   沈鱼所在的高二(2)班一共五十六个人,三十七个男生十九个女生,其他同学都是男男同桌女女同桌,只有沈鱼和陈美丽一男一女同桌。   别的同学同桌能换,就他们俩,已经同桌一年多了,连座位都没怎么动过,自从换到这个角落之后,就在这扎根了。   看上述描述就能猜到,他们两个就是整个班级的底层。   沈鱼就很想不明白,原身没有家长管,自己也胆子小立不起来,被欺负就算了,陈美丽家里可不一般。   别的不提,就她那一饭盒鸡蛋,一般人家就没有这样由着孩子随便吃的。   看她平时的吃穿用度,家里也不是不管她,怎么就在学校混成这样了,但凡她回家告个状,也不至于成天被欺负。   “我、我随便看看……”陈美丽抬头看了沈鱼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沈鱼:“……”   行吧,他坐在这,也不能不许别人看。   正要转身坐回去,陈美丽茂密的头发里一缕亮光闪过,沈鱼正想细看,身边突然出来气呼呼的一声:“喂,拖油瓶!”   “干什么?”沈鱼扭头,发现自己的座位被包围了,孟芸抬着下巴气势汹汹,身后站着拉着她袖子满脸委屈的女主角,还有一个齐耳短发女生站在云白雅身边一脸好奇,而男主角正在往这边走。   “你说我们干什么,你不是要钱吗?”孟芸下巴抬得更高了,用力把两张钞票拍在沈鱼面前的桌子上:“还给你,我早就说过,白雅才不是那种占人便宜的人,她肯定会还你钱的。”   “哦。”沈鱼连忙把钱收起来,一张十元大钞一张两块的,钱还很新,摸着就让人心情愉快。   把钱小心放进书包里装好,沈鱼疑惑道:“你还有事吗?”   孟芸很不可思议:“你就这样收了?”   “不然呢?”沈鱼想了想,恍然大悟,把那张两块的又翻出来:“我没有五毛钱找你们,要不然你们破开再给我吧。”   孟芸:“……”   她伸手要去拿钱,云白雅一把抓住她:“不用了,五毛钱而已,就当我借沈同学钱的利息了。”   她才不是那种占人便宜的穷鬼。   沈鱼赞赏地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厂长家的小姐,就是大方。”   五毛钱啊,够吃十几个花卷啦!   “白雅,他……”   “芸芸,算了。”云白雅微笑,笑容坚强又温柔,沈鱼前桌的渣渣,眼珠子都快粘在女主角脸上了。   沈鱼啧啧感叹,这哥们儿在原书中连个姓名都没出现过,连个炮灰都算不上,现在抓紧机会,多看几眼是几眼吧。   “看什么看!”   可惜很快就有人冲过来阻拦了,肖家辉满脸怒气地走过来:“你为什么拿雅、云同学的钱,赶紧还给她。”   沈鱼当然不可能把钱再交出来,口齿伶俐地把早上的说辞又说了一遍,言之凿凿道:“家辉哥,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把钱拿出来借给云同学用的,谁知道她就误会了。”   话音一落,纯情的少年男女,齐齐闹了个大红脸,视线刚一对上,又迅速错开了,好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   连炮灰都算不上的钱军同学,看向肖家辉的眼神都快冒刀子,班里好几个男生都看着肖家辉目光不善。   沈鱼摸着下巴思忖,不愧是女主角,这魅力大的,一下子给男主角拉了多少仇恨啊,这里头可还有平时跟肖家辉关系不错的男生。   要知道,在原书里,这两人一直都是搞得地下恋情,快高考的时候才被班里同学叫破。   但那会儿马上面临重要考试,老师家长都不敢对他们说重话,结果这对小情侣双双考上名校,家长也没了阻拦的理由。   还有云白雅身边那个短发女孩,好像叫刘敏玉,是云白雅的好闺蜜之一。   也就是她,后来戳破了男女主的地下恋情,因为暗恋男主,为了破坏他们感情做了一些妨碍他们的事。   结果不但没成功,反而使男女主感情更好了,而刘敏玉,自食其果,高考失败,没有复读,听说北家里人嫁给了一个老男人,再后来就没她的戏份了。   这会儿男女主眉目传情,刘敏玉却脸色煞白,看来是这会儿就已经暗恋上肖家辉了。   沈鱼觉得,自己也算间接做了好事,要是这姑娘跟原书里一样,要高考了才知道这个噩耗,闺蜜跟喜欢的男生成一对儿了,可不就受不了打击,心态崩溃,耽误高考嘛。   要他说,早恋有什么好的,学生就该好好学习,谈什么恋爱,名校它不香吗?   就像他,他肯定不会早恋,保证一心学习,努力赚钱。   所以他现在算是改变主线剧情了?沈鱼暗自思忖,觉得这个改变对自己没什么坏处,便坦然了。   “家辉哥,你看我这书包。”沈鱼把自己那个碎布头缝成的书包拿出来,丑得孟芸直撇嘴。   “我书包前天救人的时候掉河里了,书本都在里头。”他叹了口气,一脸无奈:“我也没办法,我要花钱买新书包买笔买本子,要不然我绝对不会再提那双鞋,就当是你送给云同学的。”   肖家辉脸色稍霁,难得觉得沈鱼今天没那么讨人厌了,这话说得他在云白雅面前,很有面子。   作为男主角,肖家辉心气儿也不低,看不上沈鱼,也看不上他手上那仨瓜俩枣,就没再纠结钱的事。   几人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孟芸回了自己座位,肖家辉和云白雅,却一前一后出来教室。   刘敏玉脸色难看地在原地僵立了一会儿,也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虽然两人故意错开走的,但在场的都不是傻子,两人一走,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讨论声。   沈鱼把钱从书包里转移到身上的口袋放好,可不放心放书包里,让人摸走了哭都没地儿哭。   藏好钱,他一扭头,正对上陈美丽四处躲闪的眼神。   沈鱼:“别看了,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跟你没什么不同。”   陈美丽没忍住笑出声,笑完小声道:“我觉得,你跟以前好像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不都是一……”沈鱼顿住,问陈美丽:“你的镜子带了吗?”   “带了带了。”陈美丽连忙从书包里找出一个巴掌大的塑料小镜子,递给沈鱼:“你要用吗?”   “借我一下。”终于能看看自己现在到底长什么样了!   镜子往面前一杵,镜面里立刻印出少年模样,过长的头发几乎盖住了眼睛。   至于为什么一直不剪头发,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前世有个街道上的混混老大说,他的眼神像只小狼崽子。   跟原身差别太大了,他在肖家的戏还没唱完,就先遮着吧。   眉眼之下,鼻梁秀挺,鼻头圆润却不臃肿,反而有几分俏皮。嘴唇丰润,因为身体原因呈淡粉色,看起来很好亲的样子,配上尖尖的下巴……   怎么精致得像个小姑娘啊!   沈鱼差点儿愤而摔镜,这不是穷,赔不起嘛,就忍着没摔。   或许眉眼会英气一点儿,比如肖家辉那样的大浓眉就很好,一看就很硬气,很有男人味儿。   况且,他记得沈安民就是一双剑眉,他一定遗传了爸爸。   怀着这样的美好期盼,沈鱼拨开遮住眉眼的头发。   眉毛倒是剑眉的眉形,但不像肖家辉那么粗,当然,也不细,沈鱼形容不出来,反正就觉得还挺满意的。   但这眼睛就不行了,这上挑的眼尾,漂亮的卧蚕,睫毛浓密的像把小扇子,说不好看那是亏心话,比他之前的长相还要更胜一筹。   总的来说,他现在这副长相,就是个精致俊秀的桃花眼小少年,营养不良而蜡黄的肤色都掩盖不了五官的优越,沈鱼自个儿看着也挺赏心悦目,但绝对不符合现在的审美,   就他这尖下巴,细长眼,搁这会儿就是没福气的长相。   最最关键的是,他一个大总攻,这长相太弱气啦! 第16章   “沈余,你长得真好看,比我好看多了。”陈美丽一直偷偷打量沈鱼,这会儿见到他全脸,惊艳不已,特别老实的有什么话说什么话。   沈鱼语塞,一时间不知道她是在夸他还是讽刺。   不过他从小的经历告诉他,别人夸他,他不能光听着,反夸回去才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于是沈鱼把镜子还给她,认真道:“你五官也长的好看。”   “真的吗?”陈美丽惊喜不已,连忙把镜子对准自己,下一秒又垮下脸:“我不好看,我太胖了。”   沈鱼认真道:“我说的是你五官,你五官确实生的好,你要是瘦下来,绝对比云白雅好看。”   他刚才仔细看过同桌,眼睛又大又亮,鼻梁也高挺,是那种很大气明艳的五官长相,可惜一胖毁所有。   陈美丽惊呆了:“我真的有那么好看?比云白雅还漂亮?”   “我说的是你瘦下来。”云白雅那一类型,沈鱼欣赏不来,虽然不清楚同桌瘦下来跟云白雅比怎样,反正那个五官,丑不了。   他对别人的外貌体型没什么意见,他以前自己就是个瘸子,知道被人歧视外貌的痛苦。也不觉得陈美丽胖就是丑,但是胖成这样,显然会对健康造成影响,才多嘴说了一句。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在发什么癔症。”前桌渣渣用公鸭嗓发出音波攻击:“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丑样儿,还想跟云同学比,不如趁早死了,重新投胎,争取下次长得像个人,别再像头猪了。”   陈美丽亮晶晶的眼睛暗淡下去,被打击得头都不敢抬。   沈鱼头痛得捂住脑袋,他很不想跟人吵架,有这时间干点儿什么不好,可这次是这个垃圾先用音波无差别攻击他的。   他沈鱼是那种吃了亏就认下的人吗?不可能的。   沈鱼抬起脸,一张嘴仇恨就给拉满了:“有时间说别人,你管管你自己成不成?赶紧的闭嘴吧,一天到晚跟个发情的公鸭子一样嘎嘎嘎,你家里人耳朵还好吧?”   “你……!”   “你什么你,我这是为你着想,没看见云同学都被你那公鸭嗓子给吵走了吗?”他上下打量了渣渣同桌一番,目光嘲讽而轻蔑:“也是,你这种品相,跟我家辉哥比,差太远了,难怪云同学看不上你。”   “啊!!!!!!”愤怒的渣渣发出无能狂怒的吼声,双手把住桌沿,就想掀翻桌子,然后暴揍沈鱼。   干架小能手沈鱼要是连这点儿反应速度都没有,他瘸的就不止一条腿了。   沈鱼长腿一伸,用力踹在前面的凳子上,坚硬的凳沿重重撞在钱军腿上,那个高度,刚好磕在膝盖下面一点儿的关节处。   钱军上肢正在发力,猝不及防腿部遭受重创,下肢不稳收力不及,身子倾斜,一头磕下去。   巧了,沈鱼他们在最后一排,后面空地还挺大的,也没人趴在桌子上,那桌子被钱军自个儿给掀歪了,桌沿朝上,他一头磕下去,牙齿重重砸在棱形的桌沿上。   嘶——   沈鱼下意识捂嘴,看着好疼哦。   五分钟后,沈鱼陈美丽以及满嘴血疯狂骂人的钱军,还有他们周围一圈的同学,都被请到了班主任办公室。   钱军磕掉了一颗门牙,话都说不利索了,还在指着沈鱼告状:“奏(就)是他,他打我。”   沈鱼面对班主任询问的视线,一脸无辜茫然加委屈:“我没有,我碰都没碰到钱同学,老师你不信,你问其他人。”   来的同学里,有几个跟钱军关系不错的,但说实话,他们确实没看见沈鱼动手,钱军就自己掀个桌子,然后一头栽下去了。   都说没看见,班主任面露不悦:“你为什么要掀人家桌子?”   他也不喜欢沈鱼,倒不是跟那些不懂事的学生一样,将欺凌弱势同学当成荣耀,纯粹就是不喜欢沈鱼的学习态度,作业不认真,学习也不积极。   把沈鱼和陈美丽安排坐一起,是因为班里没人愿意跟他们一桌,而且正好男女生都是单数,他们两个坐一起,绝对不会谈恋爱。   但遇到这种情况,沈鱼挨都没挨着钱军,他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指责沈鱼。   “沈鱼踢我!”钱军道。   “我没有!”沈鱼义正言辞:“老师你看,我要是踢了他,他衣服上该有脚印子。”   所有人都去看钱军,虽然裤腿上有点儿灰,但没有任何脚印。   “你踢的我凳子!”   沈鱼特别委屈:“你要掀我桌子打我,我就想往后躲,谁知道你凳子怎么塞我桌子下面了,我动下腿就碰到了。”   此话有理,班主任点头认可:“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要掀人家桌子。”   钱军支支吾吾:“他骂我……”   “不是,是他先骂我的。”一个小小的声音冒出来,明明好大一只,存在感却极弱的陈美丽,第一次主动发声:“钱军骂我,说我是猪,不像人,沈余让他管好自己,他就发脾气了。”   班主任脸色更难看:“是这样吗?”   钱军萎了,半晌磕磕巴巴道:“沈余骂我公鸭嗓。”   “我问你,你骂陈美丽同学了吗?”班主任语气严厉。   这会儿的老师可是很受尊重的,那种老油子学生也不多,钱军在沈鱼面前横的像只螃蟹,也不敢在班主任面前撒谎,而且是这种很容易拆穿的谎言,他嗓门大,很多人都听见了。   钱军承认了,班主任十分生气,让沈鱼他们先回去,把钱军留下好一顿训,最后道:“下午叫你家长来学校。”   钱军整个人都委顿下去,连自己磕掉的门牙都顾不上了,回到教室,一下子就趴在了桌上,连找沈鱼麻烦都忘了。   几个关系好的同学去安慰他,顺便关(八)心(卦)他在班主任那里的处理结果。   钱军崩溃哭道:“我爸肯定会抽死我的!”   沈鱼听见,一边念叨着“父见子未亡,抽出七匹狼”之类让人听不懂的话,一边发出同情的笑声。   中午,班里同学基本上都去食堂吃饭了,沈鱼没去,他饭盒没了,热饭还要一分钱,他没饭盒,干脆就不热了。   沈鱼拿着自己的搪瓷缸,直接去老师办公室,要了一杯热水。   班主任奇怪地看他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给他倒了满满一杯热水。   就着这一杯热水,沈鱼把早上那两个小馒头吃了个一干二净。   等他吃完,端着两个饭盒没动的陈美丽才小声道:“你吃饱了吗?”   沈鱼把热水也喝完了,身上热乎乎的,语气也懒洋洋:“当然没有。”   那两个馒头太小了,而且肚子没油水,就很容易饿,吃的也多。   “你吃鸡蛋吗?”陈美丽把饭盒里没动的两个煮鸡蛋拿出来给沈鱼:“我奶奶早上给我煮的,是新鲜的。”   “你不吃吗?”沈鱼好奇道:“要是现在不饿,可以拿回去,晚上还能吃。”   陈美丽用力摇头:“不是,给你吃,我、谢谢你,今天……钱军他……”   她越说越急,最后语无伦次,急得脸上汗都出来了。   “不用谢,我自己也讨厌他。”沈鱼摆摆手,钱军这种小辣鸡,不给他锤趴下,肯定还会找他事,比如逼着他做值日。   他自己的值日都不想做,还替别人?做什么美梦呢。   “还是谢谢你。”陈美丽把鸡蛋放在沈鱼桌子上,声音突然就变小了:“我想少吃一点儿,瘦一点儿……”   她也想变好看,像云白雅那样好看。   沈鱼想了想,陈美丽今天都吃了好几个鸡蛋了,不缺这两个。   于是掏出云白雅还给他的两块钱:“给你,买你的鸡蛋,你有钱找我吧?”   根据沈余的记忆,同桌是个小富婆,有次见她书包里掉出来好几块钱呢。   “有、有……我不要钱,送给你。”陈美丽说。   “那我不要了。”沈鱼一口回绝,他虽然穷,还没落魄到哄一个小姑娘口粮的份上。   “别,我给你找。”陈美丽连忙从书包里抓出一把钱,找了半天,吭吭哧哧道:“少两分,你先吃吧,以后有钱了再给我,给我六分钱就行了。”   沈鱼直接从她手里抽走一块九:“现在鸡蛋四到六分钱一个,你这个鸡蛋大,最起码能卖五分钱,说不定六分,给你一毛,就当给我算便宜点儿。”   “好、好……”陈美丽完全没办法反驳。   沈鱼趁着教室里没什么人,他们坐最后没人注意,把两个鸡蛋吃掉了,这才觉得饱足。   “你要是想瘦一点儿,光靠节食没用,还得运动。”沈鱼吃人家嘴软,这会儿就想着帮陈美丽支个招。   陈美丽难过地说:“她们都不愿意跟我玩儿。”   什么跳皮筋,跳格子,打沙包,踢毽子等等,都没人愿意带她。   当然,沈鱼也一样,打球从来没人叫他。   “你跳绳啊,一个人就能跳,也方便。”沈鱼说。   “跳绳?”陈美丽头垂得更低了:“我不行,我不敢跳,也跳不过去。”   沈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那种甩绳,特别粗一根麻绳,两人分别牵一头,然后甩起来,其他人在绳子中间跳,可以跳好几个人。   当然,身形笨拙的,冲进去的时候很容易被绳子抽到,那么粗的麻绳,抽一下还挺疼的。   “我说的不是那种。”沈鱼给她介绍了一下单人跳绳,还说了一些跳绳的好处,都是他从隔壁出租屋想减肥的小姐姐那里听来的。   陈美丽越听眼睛越亮:“我回去就让我爸给我买跳绳。”   想买什么就能买,沈鱼觉得自己有点酸儿,他也要加油挣钱,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想到挣钱,沈鱼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他对陈美丽道:“能让我看下你的发卡吗?” 第17章   之前陈美丽低头的时候,沈鱼被她的发卡闪了一下眼睛。   陈美丽营养好,头发也养的漂亮,一头黑发又浓又密,那个小小的发卡埋在头发里,都快看不见了。   要不是上面沾的碎钻闪光,沈鱼也不会注意到。   陈美丽现在巴不得沈鱼跟她说话,一听说他想看她发卡,虽然觉得奇怪他一个男孩子看这个做什么,还是什么都没问,直接把发卡取下来给沈鱼了。   沈鱼接过来看了一下,那是个两个指节长短,做成蝴蝶翅膀形状的塑料发卡,翅膀上用胶水沾了一圈装饰用的人造碎钻。   以他后世的眼光来看,这个发卡可以称得上简陋,塑料材质不行,显得劣质,色泽暗淡。工艺也不好,胶水都漏出来了,碎钻缝隙之间还有胶水拉出来的细丝,碎钻也不够闪。   但哪怕他再觉得不好,在这会儿,这么一个发卡,恐怕价值不菲。   “你这个发卡多少钱?”沈鱼好奇,就问了。   陈美丽一五一十道:“我表姐送我的,没要钱,但她说,这是她托人从南边带回来的,在咱们这里,要卖十几块钱呢。”   沈鱼到吸一口凉气,他所有身家加起来,也才十几块钱,就只能买这样一个发卡?   “那……你觉得这个发卡,贵不贵?”沈鱼又问。   陈美丽不知道他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有些犹豫,最终纠结道:“有点儿贵吧,能买好多好多鸡蛋呢。但是我表姐也有一个,她们单位的其他姐姐们,看了都想要,还想买我手里这个,就是她们说出十几块钱。我表姐没答应,还是送给我了。”   沈鱼:“……你跟你表姐关系好吗?”   这听着怎么像在陈美丽面前卖好,当然,人家送了东西,卖好也是应该的。   但他市场调查的时候,收集到错误信息,说不定就亏得血本无归了。   “好啊,特别好。”陈美丽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她表姐怎么怎么好的话,沈鱼听着,好像确实对陈美丽是真心实意的。   而且陈美丽表姐家条件也好,大概是真的觉得这个发卡值十几块钱。   沈鱼把发卡还给陈美丽,细碎的信息在脑海里串成一条线,他渐渐有了个念头。   没多久,午休时间结束,吃完午饭的同学陆陆续续回到教室,沈鱼抓住机会,撑着下巴看班里女同学……的头发。   他们班一共十九个女生,其中短发八个,长发十一个。   短发的有七个都用了发卡,是一种黑色的细长发卡,沈鱼小时候就见过他妈整排整排的买,后来越买越花哨,这种就渐渐看不着了。   十一个长头发的女生,云白雅和同桌陈美丽,还有另一个不熟悉的女生是披着头发的,陈美丽那个水钻塑料发卡已经看过了。   云白雅戴着一个发箍,铁质白色涂层,外形普通,但沈鱼扒拉了一下记忆里云白雅的打扮,这个发箍好像还是她的心头好。   另一个披着头发的女生,也用的那种黑色发卡。   剩下的八个女生,大部分绑的都是麻花辫,不过有的是一个独辫,有的是两个垂在肩头的麻花辫。   绑辫子肯定要用头绳,只有两个女同学用的是原色棕黄色的那种橡皮绳,其他都是带颜色的,大部分是红色,还有诸如诸如蓝色绿色亮黄色等。   沈鱼把这些信息都记在心里头,扭头问同桌:“你买过那种橡皮筋吗?多少钱?”   “是这种吗?”陈美丽在书包里挑了挑,掏出一把:“很便宜,一毛钱能买比这再多两个,我用坏了两个。”   沈鱼数了数,足有二十个,也就是说,这种皮筋一毛钱能买二十二个,确实很便宜。   “那种彩色的呢?”沈鱼又问。   “那种不是买的。”陈美丽解释道:“那是她们自己缠的,用彩色的毛线,把两个皮筋从中间交叉缠在一起就行了。”   她也想自己缠,可惜笨手笨脚的,缠得不紧,很容易松开,用的时候就会绞住头发,所以就不用了,干脆披着头。   “你不喜欢扎头发吗?”沈鱼也想多找几个女同学问问,可现在不是就同桌一个女同学能说的上话嘛。   “喜欢,披头发很麻烦,吃饭不方便,风一吹全糊在脸上了,特别烦。”   陈美丽说起这个话题,满腔怨言:“尤其是夏天,热死了,我也想扎着,那个皮筋一点儿都不好用,老是绞着头发。我想剪短发,我爸还不让。”   “不过我表姐说了,下次让人给我带个发卡回来,就云白雅那样的,真好看。”   沈鱼:“……如果有好看又不绞头发的发圈卖,你愿意买吗?”   “当然愿意,在哪买?多少钱?”陈美丽连忙追问。   沈鱼好奇道:“你愿意出多少钱?”   陈美丽想了想:“要看什么样的,要是有我的发卡一半好看,那就五块钱。”   沈鱼:“……”   好的,知道了,这生意能做。   没错,沈鱼准备去做发圈头绳来卖。   以他刚才的本班样本来看,发圈的市场还挺大的,只要是长头发的女孩子,大部分都会愿意买一个好看的发圈。相比衣服裙子,一个发圈能有多少钱,手一松就买了。   托沈鱼前世四处打工的福,他在那种小饰品厂干过,做发圈他会啊!也见识过许多好看的发圈发带发箍发绳。   沈鱼缺启动资金,巧了,这东西需要的本金少。   基础材料,橡皮筋,一毛钱二十二个。   碎布料,这个是沈鱼生出这个念头的引子。   之前说过,肖建设在服装厂看仓库,有时候能昧一点儿碎布头回来,就是拼成他书包的这种,颜色不一,形状奇奇怪怪。他书包还是挑的大块的,最大的也没有巴掌大。   这种碎布头,每天服装厂要处理不知道多少,肖建设都懒得往家里搬了,实在是没什么用。   这会儿物资缺乏,稍微大一点儿的,能打补丁的布头,都不能算碎布料,轮不到肖建设占便宜。   他能带回来的那些,要么特别窄,指头宽,当裤腰带还嫌不够长。要么七歪八扭,方不方圆不圆,这一个角那缺一块儿,就没有正经当用的。   但是这些布料,做头绳正好啊!   现在首要的问题就是,碎布料哪儿来。   找肖建设肯定不行,肖建设不会听他的,而且他要那么多碎布头,肖建设肯定要追究他想干嘛。   他手上那十几块钱,除了肖老太和梁凤霞,肖家人就算知道,也会跟肖家辉一样,不屑要他的。   但他要是通过肖建设拿到原材料,然后又赚了钱,那就说不清了,小钱还好,稍微多一点儿,搞不好他就成了最佳打工人,顶多收一个手工费回来。   沈鱼还指望着发一笔好搬出去呢,眼看着冬天越来越近,他不想再睡半空中的木板,盖冷硬发霉的破被子了。   所以最好是能另外找一个渠道拿到那些碎布头,肖建设以前说过,那种碎布头,一麻袋才卖一块钱,就这样都没人要。   实在是太碎了,拿回去除了绑拖把当墩布,什么都干不成。   当拖把的话,家里穿烂了的衣服用烂的毛巾抹布,什么都比这些要花钱买的碎布头好。   而且它就是再碎,也是新布,用新布绑拖把,家里老人要骂败家子的。   沈鱼愿意拿钱买,现在问题是,他通过谁买。   肖建设和梁凤霞都在服装厂上班,他不管找谁,可能都会认出他,很难瞒住这两人。   或许他可以去别的服装厂?本市还有几个服装厂,只是没这个规模大。   再一想,还有个问题,他的布料就算买回来了,也没地方放,   另外,最好是有个缝纫机,不然光靠他手缝,那些发圈又那么小,得缝到什么时候。   想得挺好,仔细一琢磨,全是问题,沈鱼头都开始疼了。   但又不能就此放弃,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成本最低,可执行性最高,且最容易一次赚足够钱的方法。   之后的一下午,除了上课时间,沈鱼强行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老师身上,下课都在琢磨他的小生意,总算有了点儿头绪。   实在没办法,就只能去别的服装厂看看能不能买到碎布料,但是那些厂子离得远,他要是去,路费算是一项支出。   另外,堆放原材料和货物,实在不行就只能租个房子了。   这会儿租房子很便宜,两三块钱就能租到能住的房子,他只为了堆布料放货物,可以找条件最差的,应该还能更便宜一点儿。   他之前打听到租金的时候,也考虑过直接搬出去,最后想想,他没成年,户口没办法独立出去,而且那会儿他只有六块多钱,租了房子,家里的寝具、吃饭,处处要钱。   不如先想办法挣点钱,正好离他生日也不远了,肖家辉是五天之后过生日,而他恰好比肖家辉小整整一个月。   这一个多月,如果他能顺利靠发圈小生意挣点儿钱,不用太多,几十块钱就够了,他就能在生日之后,搬出去,把自己户口也独立出去。   这么一算,手上的钱紧巴巴的,幸好他从云白雅那要了十二块钱回来,否则六块五毛钱,能干啥啊。   心里有了主意,沈鱼就不着急了,神色也变得安然淡定。   一直偷偷关注他的陈美丽,忍到放学,眼看着沈鱼要走了,才连忙叫住他:“你开始说的那种好看发圈,哪有卖?”   沈鱼:“……还得等等,现在不卖。”   “哦哦,那要是卖了,你跟我说一声,或者帮我带一个,我给你钱,不会赖账的。”陈美丽说:“我爸比云白雅她爸厉害,也更疼我,我有钱买。”   沈鱼脚步一顿:“你爸比她爸厉害?她爸可是服装厂厂长。”   陈美丽撇嘴:“副厂长,我爸才是厂长。” 第18章   沈鱼觉得,自己这同桌可太低调了。   云白雅她爸是服装厂副厂长的事,全班甚至全校,知道的同学都不少。   可陈美丽她爸是厂长却没人知道,要不是她自己说,沈鱼这个跟她最熟的同桌都不知道。   别的不说,但凡前座那个渣渣知道陈美丽她爸是谁,也不敢动不动就喊人家猪。   不对,云白雅应该是知道的,但她从来没提起过,也没对陈美丽有过什么表示。   想来也是,她大概也不愿意陈美丽的风头胜过她,这班里,除了云白雅,家境最好的也就是个车间主任的儿子。   “陈美丽同学。”沈鱼一脸郑重:“能拜托你帮个忙吗?”   “啊?”陈美丽被他这架势搞得有点儿慌:“你、你说,不用拜托……”   这会儿班里同学都得差不多了,走读生大部分回家了,也有留下跟住读生一起上自习的,但这会儿晚饭时间,也先出去觅食了。   沈鱼他们座位旁边一圈,只有他们两个还没走,他们又在教室最后的角落,声音小点儿不怕被人听见。   于是沈鱼压低声音,小声请求:“能请你帮我买点儿碎布头吗?就服装厂剩下的边角料。”   他是可以去别的小厂买,但一来要多出车费,二来那些小厂因为规模小,衣服价格便宜,相应的,做的衣服款式少颜色少布料材质一般。   但沈鱼想卖发圈,最好是布料材质越好,颜色越多样,色彩越鲜艳越好,如果有办法,当然还是在大厂买比较好。   “碎布头?那有什么。”陈美丽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沈鱼要说什么呢。   “不用买。”陈美丽说:“那些东西根本卖不出去,都是直接拉去回收了,你要我给你弄几麻袋。”   沈鱼:“……”看看,不愧是厂长闺女,就是大气。   陈美丽愿意帮她,沈鱼却不能真的就厚着脸皮占她便宜。   而且他这些是要加工之后卖钱的,以后被发现是陈美丽免费从厂里给他拿的材料,影响不好,他不能这样坑人家。   于是沈鱼坚持道:“钱要给的,我知道,那些布料一块钱一麻袋,我给你钱,你帮我买。”   “真的不用,那些不值钱,没用的。”陈美丽很着急,沈鱼那么穷,家里条件那么差,他买那些废布料,不就亏了嘛。   “你是不是想自己做书包?”陈美丽突然醒悟,忙劝道:“那些布料很碎,做不了书包的,你还不如自己买块整布缝一缝。”   沈鱼:“不是,我有别的用,是真的想买,你能帮我买吗?”   “那、那行吧。”陈美丽皱着眉,还是一副不太赞成的样子,她不是不愿意帮忙,是担心沈鱼吃亏。   沈鱼想了想,说:“要不然,你再帮我个忙?”   “什么?”这回陈美丽不敢随便答应了,万一沈鱼要做傻事,她得劝着点儿。   “就那些碎布,你能帮我挑一挑吗?”   “挑?挑什么样的,反正都很碎。”陈美丽嘀咕道。   “你就挑你觉得颜色好看的,鲜艳的,特殊的,比较亮,或者材质好的,可以吗?”沈鱼问。   “这个倒是没什么问题。”陈美丽一口就答应了,反正她放学也没人陪她玩,沈鱼的要求就是花点儿时间,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最好别让人知道,是我托你买的,行吗?”沈鱼补充道。   “我爸也不能说吗?”陈美丽问。   “别说我名字就成。”   陈美丽点头:“好,万一他要问,我就说我同学,绝对不出卖你。”   可能是沈鱼这种神神秘秘的模样感染了陈美丽,她也莫名激动起来,把这件事当成个重要任务看待了,兴冲冲就往家跑。   沈鱼倒没有急着回家,从学校往外走的路上,他一直有注意女同学们的头发,得到的信息跟他在班里收集的差不多,女学生们的发饰也就那几种。   最起码,这可以说明如果他想做发圈生意,学校的女同学市场就挺大的。   毕竟发圈再贵也贵不到哪去,手里稍微有点儿闲钱的都能买。   出来学校,他又去学校外面的小商店逛了一圈,果然找到了陈美丽买的那种原色橡皮筋。   这种橡皮筋五分钱起卖,十个绑在一起,一毛钱二十二个,多两个。   沈鱼数完一问,果然买的越多越便宜,一块钱能给他二百五十个。   不过正常没谁会一次买一块钱的,一毛钱就够用好长时间了。   他问要是再多买点儿,没办法再便宜了,人老板大概第一次遇见这么问的。   而且老板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这是个男娃吧?怎么想起来买这么多皮筋?他绑哪儿呢?   被老板怀疑有特殊癖好的沈鱼一脸淡定,要想赚钱,脸皮得厚,这才哪到哪啊。   之后沈鱼也没急着回家,反正他回去了也不会留时间给他学习做作业,家里总有干不完的活,洗衣服劈柴搬煤烧水等等。   原身就是因为这个,才经常没办法完成作业,他又不会解释,在老师看来,就是学习态度不好了。   沈鱼在学校就把作业做得差不多了,这个时代的高中生,比他那会儿功课要轻松许多,一些抄写巩固的作业,他做的很快。   不会的题只能先放着,等明天找时间问老师。   挎着他的要饭袋,沈鱼朝家属区斜对角的方向走去。   那天他跟肖老爷子讲他救云白雅的过程的时候,提过他放学没回家是为了去捡煤,并不是随口一说。   现在沈鱼所在的兴城,是沈鱼穿越之前没有听说过的一个城市,具体在哪个位置,他还没来得及搞清楚。   兴城本地不产煤,但隔壁省份是个产煤大省,有条穿过兴城的铁路,经常有拉煤的火车经过。   煤因为装的太多,这会儿路况又不那么好,铁路两边会掉下一些碎煤块儿,很多家里穷买不起煤球的老人孩子,就会去铁轨那里捡煤。   尤其是冬天,一些胆子大的少年,甚至会扒上运煤车,从上面偷拿整块的好煤。   当然,干这种事很危险,如果不甚从上面掉下去,可能会被卷进铁轨,有性命之忧。   就算安全跳下来了,被铁路公安抓到,不光偷的煤会没收,还要叫家长来领人,罚款。   如果家长是工人,会在厂里通报批评,毕竟这可是挖社会主义墙角。   但一般情况下,会冒着危险扒火车的,大都是家里条件非常差的孩子,被公安抓了,也死扛着什么都不说,说不定还能在公安局混两顿饭。   沈鱼当然不会为了给肖家省煤钱去扒火车,他之前仔细考量过,如果接下来准备开始做发圈,平时要上课没时间,这会儿又还没开始实行双休,一周才放一天假。   他只能每天下午放学了去做发圈,囤够了货一次卖出去,毕竟发圈这个东西没什么太大技术含量,他也就只能把花样做的讨巧一点儿。   等服装厂反应过来,废弃的边角料还能变钱,大概就没他什么事了。   所以沈鱼打的就是在这上面捞一笔就撤的打算,为了给之后每晚晚回家做铺垫,他现在得去捡两块儿煤回去。 第19章   一路上沈鱼也没闲着,一直在注意打量路过女同志们的头发,越看越确定,卖发圈是个好主意。   铁轨铺设在比较偏僻的郊区,越往那边走房屋越低矮,后来就渐渐没有房子和人烟了,但快走到铁轨附近的时候,人又多了起来。   很多脸手都被煤灰染的黑漆漆的孩子在附近捡煤,看见沈鱼过来,一些年纪小的孩子纷纷露出排斥警惕的目光。   沈鱼没靠近那些孩子,一个人默默沿着铁轨找了一会儿,找到两块比较大一点儿的煤,直接就拿在手上走了   捡煤的孩子露出跟小商店老板同款看傻子脸,你走这么远,就为了捡两块煤?你不是背了个包吗?那破包也就只配装煤了。   沈鱼才不会用自己的书包,他就这一个包,弄脏了也没人给他洗,还不是他自己洗,要是为了给肖家多捡一点儿煤,弄脏自己的包,才是真的傻。   他就这么拿着两块煤,一路走回肖家,遇见邻居,笑着问他:“小余,去捡煤啦?”   沈鱼就腼腆的点头,小声但话语清晰地说:“奶说煤球贵,我多捡一点儿煤,家里就少花点儿钱买煤球。”   转头邻居回家之后,难免要说一句:“肖家那个小拖油瓶,傻是傻了点儿,但人孩子是真老实听话,肖家也不缺买煤那点儿钱,肖老太太欺负人了。”   小傻子沈鱼拿着两块煤回家,肖家晚饭都快吃完了。   好歹肖老爷子还记着他前不久因为饿狠了干出来的事,让肖老太给他留了饭,虽然只是一碗稀粥,也聊胜于无了。   沈鱼去洗手,肖老太一边把他捡回来的煤夹到炉子里烧着,一边不满的念叨:“你背着包去,就捡回来两块煤,你是不是傻啊?”   沈鱼喝着粥,委屈巴巴:“我就这一个包,今天同学们都笑话我,妈,要不然给我买……”   “吃饭吃饭,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梁凤霞连忙打断他的话,生怕他张嘴就要新书包,男娃哪有那么多讲究,有个包能用就得了。   “哦。”沈鱼喝了一大口粥,又说:“妈,我中午吃不饱,馒头太小了,要不然你给我……”   “咋可能吃不饱,两个大馒头。”梁凤霞急了,偷偷看了公公一眼,老爷子半阖着眼在喝茶,顿时松了口气。   “你坐在教室里,就念念书,啥事都不干,吃那么多干嘛,吃多了脑子转不动。”梁凤霞振振有词,说得好像真是那么回事。   沈鱼把一碗半稀的苞米稀饭喝完了,仰着张单纯的小脸:“妈你说的有道理,要是能早点儿工作就好了,等我当了工人,我要天天吃鸡蛋吃肉,吃大米饭白面条。”   “吃吃吃,等你当了工人再说。”梁凤霞不在意的敷衍道,就她这不争气的大儿子,还工人,哪个工厂要他哟。   沈鱼满足一笑,有您这句话就够了,等你让我接老爷子班的时候,可别怪我跟你提要求。   沈鱼本来以为,肖家人会提他管云白雅要债这件事,就算他们不要他的钱,梁凤霞这抠门的妈也不会放过他。   他连应对的话都想好了,结果无事发生。   后来仔细一想,应该是肖家辉没说,不然就算有老爷子发话,私底下梁凤霞也不会毫无动作。   至于肖家辉为什么没说,或许是觉得,自己女朋友曾经用过他瞧不起的沈鱼的钱,有点儿丢人吧。   毕竟看原书里描写,男主角还有点儿大男子主义。   书里曾经有过类似台词——   “你只能用我的钱。”   “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不许收别的男人的礼物,我会吃醋。”   当时看的时候,还挺霸气侧漏的,现在嘛……   哦,这该死的男人的自尊心。   沈鱼默默给男主角点了个赞。   第二天上学,或许是他饭桌上问的话刺激到梁凤霞,怕他吃不饱又要闹事,今天的馒头终于没有比肖家兄妹小的那么明显了。   昨天肖家辉和云白雅先后出教室,不知道聊了什么,后来两人动不动就来个含情脉脉的对视,沈鱼偷偷观察女同学头发的时候看见过好几次。   今天早上也是,肖家辉一大早就满面红光神采奕奕,起的早,吃饭速度也很快,吃完了装了饭盒就要走,大约是去见他的女主角。   肖老太紧赶慢赶,追在后头给他书包里塞了个鸡蛋。   沈鱼当作没看见,趁着老太太不在,直接跟老爷子说:“爷爷,我吃不饱,能多拿一个馒头吗?”   昨晚肚子饿,他又啃了两个红薯,现在存粮只剩三个红薯了。   他都这么问到脸上了,肖老头能不同意?   于是沈鱼装了三个大馒头,不等肖老太回来找他麻烦,背着书包就跑了。   鸡蛋当然更好吃更有营养,但是现在更重要的是填饱肚子,肖老太吃过亏,今早只煮了刚刚好的三个鸡蛋,他哪一个都要不来,还不如趁机搞点儿实在的。   肖佳欣在后面吱哇乱叫跟肖老太告状,说沈鱼多拿了个馒头,肖老太气冲冲要追,被肖老爷子拦住训了两句,一大早肖家就鸡飞狗跳热闹极了。   沈鱼将这些都扔在脑后,再次一路小跑到学校。   今天他来的早,教室里没几个同学,大都是住读生,沈鱼抓紧时间看书,复习昨天老师讲的知识点,预习今天的新知识。   可惜他太久没上学,知识体系串不起来,现在也没有补课的条件,只能先把老师讲的,能学一点儿是一点儿,遇到不不懂的先记下。   刚刚把昨天学的知识大致复习一遍,面前的书本突然被一片阴影覆盖。   一抬头,对上同桌兴奋的脸。   后面空地够宽,不用沈鱼起身给同桌让路,陈美丽坐回自己座位,声音藏不住的激动:“我昨天去选碎布头了,我的天,好多啊!”仓库里堆成了山。   陈美丽掏出一把给沈鱼看:“我选的都是这种,你看看咋样?”   沈鱼接过来,凭手一模,就很满意了,都是那种触感很好,摸着就像好布料的碎布头,质感特别好。   而且颜色也好看,这种布如果整匹放在百货商店卖,都是抢手货,价格还高。   沈鱼扫了一眼,心里灵感就来了,比如有个棕红色红白格子的长布条,绕着皮筋匝一圈,做个肥肠发圈,单卖就很好看。   如果用旁边那块形状奇怪的酒红色三角布,做成个系在发圈上的蝴蝶结,那就更好看了。   “这些都特别好。”沈鱼不吝夸奖:“你眼光真好。”   陈美丽激动得脸都红了,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夸她,觉得她什么事做得好。   “我今天放学再去给你挑,一定挑最好的!”陈美丽信誓旦旦的保证。   沈鱼想了想,说:“那些材质比较特殊的也可以,颜色暗一点儿,质量好的也要。”   材质特殊的或许可以单独设计一些比较贵的,颜色素淡的可以做年纪大一点儿的女性的生意,有的就不喜欢大红大紫。   “行,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陈美丽现在浑身干劲,要不是要上学,恨不得现在就回仓库里去挑布条。   “对了,你怎么跟人说的?你买那个碎布。”沈鱼问。   陈美丽不在意道:“我跟管仓库的何叔说,我要买点儿碎布回去做毽子,他还说不要钱呢。我硬要给,他就让我进去随便挑了。”   沈鱼知道,陈美丽说的何叔,大概是后勤何主任,肖建设的顶头上司。   但是,碎布……做毽子……踢不起来吧……   不过横竖就是找个借口,至于借口是什么,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第20章   接下来一上午,沈鱼都在认真听课学习,偶尔下课出去活动一下身体,又回教室看书了。   陈美丽本来还一心想着仓库里堆成山的碎布头,以前没想到,挑碎布头还挺有意思的,跟寻宝似的,可好玩了。   但几次想跟沈鱼说小话,发现他在认真学习,陈美丽有些坐立不安了。   沈鱼学习成绩比她还好一点儿呢,现在他变得这么努力,以后成绩会越来越好吧。   他要是成绩变好了,老师会不会把他调到前面去坐?她这么胖,坐到前面会挡住其他同学视线,只能坐后面。   到时候,她就得换同桌了。   她不想换同桌,她就想跟沈鱼坐一起,班里同学,只有沈鱼不嫌弃她,钱军欺负她,沈鱼还帮她   陈美丽沮丧地耷拉着脑袋,心里慌乱又无措。   中午,沈鱼还是没去食堂,现在处于创业阶段,钱能省一分是一分。   他拿着搪瓷缸去老师办公室蹭热水,这回班主任不但什么都没问,就给他倒了一杯热水,还拿了一瓶咸菜给他:“吃完了瓶子还我。”   沈鱼:“……谢谢老师。”   沈鱼高高兴兴抱着班主任给的咸菜回教室了,别说,他们师娘腌的小咸菜还真挺好吃的。   瓶子里装的是腌萝卜条,新鲜的大萝卜切成手指粗细的萝卜条,太阳下晒干水汽晒蔫之后,各家根据各家的口味习惯加配料腌制而成。   老师家的这个,应该没放太多醋,用了一点儿辣椒花椒,麻辣口,萝卜条是一种带着韧性的脆,入口香脆麻辣,萝卜本身又有一丝丝回甘,口感相当不错。   作为咸菜,萝卜条空口吃还是有点儿咸的,但是将他带的馒头掰开,夹一点儿萝卜条放中间,那吃起来就美味极了。   二和面馒头冷了之后,不喧软,口感粗糙掉渣,为了填饱肚子,沈鱼能就着白开水干咽下去   但要说多好吃,那肯定是没有的,但有了这点儿小配菜,好像午餐水平一下子就上去了。   沈鱼是很知足常乐的那种人,因为这一瓶小咸菜,他一中午心情都很好。   不光是因为吃的顺口了,还因为他又遇到了好心人,遇到好人,总是会让人心情愉悦。   陈美丽一直看着等他吃完,才把自己装满了鸡蛋的饭盒都推过去:“给你吃鸡蛋。”   沈鱼摆摆手拒绝了:“不了不了,吃不起,暂时先不买了。”   他创业资金紧巴巴的,可不敢再大手大脚花钱,为了以后的幸福生活,这一个月,苦就苦点儿吧   陈美丽推着饭盒的手僵在那里,亮晶晶的眼睛也变得暗淡,声音小的近乎哀求:“你吃吧,不要钱。”   沈鱼这才察觉到不对,正要细看,陈美丽迅速移开了视线不肯跟他对视。   沈鱼:“……”   他干脆往桌子上一趴,叠着两只胳膊当枕头,侧着脸,用闲聊的口吻说:“你怎么了?干嘛突然要请我吃鸡蛋,有什么好事吗?”   “嗯?嗯,有好事,我……我心情好……请你吃鸡蛋……”陈美丽吭吭哧哧,也搞不清楚自己什么心态,就是很想给沈鱼送点什么。   “那谢谢啦。”沈鱼笑眯眯地伸手:“我吃一个就好了,今天多吃了一个馒头,吃不下了。”   陈美丽忙不迭地把鸡蛋递过去,沈鱼这回没给她钱,一边吃一边不经意道:“下次我请你吃好吃的,不过得多等一段时间……大概一个月之后吧。”   陈美丽心里一阵高兴,随后支支吾吾道:“一个月之后,那会儿我们可能不是同桌了……”   沈鱼:“为什么?你不想跟我坐一起了吗?”   “没有没有。”陈美丽连忙摆手否认:“你现在学习那么认真,老师也喜欢你,下次给你调座位,肯定会给你调到前面去的。”   “我不想去,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咱们两个继续做同桌不好吗?”沈鱼歪头认真的问。   同桌胆子小,自己被欺负了都不敢吱声,却愿意在老师面前替他作证为他说话,是个正直善良的好姑娘。   “好、好!”陈美丽的大眼睛又亮了起来:“你愿意一直跟我当同桌?”   沈鱼一脸认真:“当然啊,你是我在学校里,唯一的朋友。”也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后,唯一的朋友。   陈美丽:“……”   她激动地声音都发抖了:“你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那行,好朋友,来学习吧。”沈鱼摊开书本。   陈美丽:“……学习?”   “你都说了,我认真学习肯定会有进步,你作为我的好朋友,要陪我一起努力学习,对不对?”沈鱼笑得一脸单纯:“到时候就算老师调我去前面,咱们也能继续当同桌。”   陈美丽:“……好……学习……”   为什么要为难学渣QAQ   两个学渣艰难的学习了一天,放学之后,沈鱼又去捡了两块煤才回家属院。   当然,他不光是去捡煤,一路上都在打听有没有房子可以租,为接下来的小生意做准备。   可惜问了一路,没什么收获,最后就挑挑拣拣拎了两块半大不小的煤块回去了。   本来他以为,今晚肯定又是一碗清汤寡水的稀饭,让沈鱼没想到的是,他到家之后,肖家还没吃完饭。   肖家人可不是在等他,而是今天有客人过来,来的人还跟沈鱼有关。   他两只黑黢黢的手抓着两个黑黢黢的煤块进屋的时候,一眼看见的就是这个天儿还穿着长裙子的女主角。   整个屋子都陷入寂静,云白雅身前坐着的中年男人,视线落在沈鱼那个要饭袋上,嘴角抽了抽,很快就控制住表情,笑得和蔼可亲了:“这位就是小沈同学吧,我是云白雅的爸爸,今天是专程来感谢你,谢谢你帮助我们家白雅。”   “不、不用谢……”沈鱼低着头,一副腼腆害羞的模样,两只手还攥着两块煤,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小余,先把东西放下。”肖老爷子温和地开口,沈鱼一令一动,去把煤块放下了,两只黑黢黢的爪子还是很显眼。   “你是不是傻……”   肖老太话说了一半,让肖老爷子一眼瞪了回去。   家里好歹还有聪明人,梁凤霞已经手脚麻利地兑了盆温水来给沈鱼洗手。   沈鱼惊讶极了,原身长到这么大,除了小到没办法自理的时候,这还是梁凤霞第一次主动给他端水。   说明什么?说明梁凤霞不是粗心大意没注意,就是没那个心而已。   送上门的热水,不用白不用,沈鱼认认真真把手搓洗干净,还用了一点儿香皂,气得肖佳欣吹胡子瞪眼,站在肖老太身后一个劲儿拿眼睛剜他。   要不是肖家辉在一边摁着她,小斗鸡分分钟就会冲过来叨死沈鱼。   等沈鱼终于收拾利索,被肖老爷子叫到跟儿前站着,对着云副厂长把沈鱼好一顿夸。   当然,没忘了夹带私货,沈鱼品德好是因为他们肖家教的好,他们肖家孩子都优秀,比如肖家辉,肖家辉,肖家辉。   云副厂长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肖老爷子跟他说话,他就笑眯眯地点头,好像十分认同。   但沈鱼注意到,他一点儿有实际意义的话都没说过。   肖家地方本来就小,又多了两个客人,除了肖老爷子和云厂长和肖建设,其他人都站着。   本来云白雅是有个凳子的,她穿着裙子,嫌弃凳子脏,怕把自己裙子弄脏了,就拒绝了,一直站在她爸身后。   老头子吹得开心,沈鱼作为工具人,杵在旁边什么事都没有,闲着无聊就观察屋里众人的神色,假装活动脖子,前后左右看了个遍。   然后就发现,这些人还真是各怀心思。 第21章   肖老太一方面垂涎人家云家的家世,一方面又嫌弃云白雅被沈余抱过“不干净”了,眼睛里鄙夷藏都藏不住。   偏偏她在肖老爷子侧后方,肖建设跟肖老爷子坐在一起,唯二能制住她的两个人都没看见。   可坐在她对面的云副厂长见多识广,眼明心亮,心里恐怕一清二楚,但人家表面上依旧笑眯眯的。   就是云白雅道行不够,脸色有些难看,连带着时时关注她的肖家辉提起了心。   而梁凤霞还在想着占便宜的事儿,既希望肖家辉真能攀高枝娶个厂长闺女回来,以后她家小儿子能跟着混点好处。   又不希望继子真的发达,这样一来,她这个当后妈的,还怎么钳制得住他。   肖佳欣头脑简单,眼睛掉在云白雅那裙子上拔都拔不出来,从云白雅头上的发箍看到脚上的皮鞋,恨不能扑上去扒了衣服鞋子自己穿上,眼神比她哥还火热。   肖家辉倒是注意力一直没从心上人身上移开过,以至错过了肖老太的眼神,不知道他亲爱的奶奶给他拖了什么样的后腿。   沈鱼跟看戏似的,小小一个肖家,活像个大戏台子,主角配角都演的精彩极了。   在沈鱼回来之前,两方就聊的有一会儿了,现在沈鱼回来,肖老爷子抓住机会又给他大孙儿吹了好半天,吹得肖家辉自个儿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频频眼神示意,让老爷子不要再说了。   “这孩子就是谦虚,听不得别人夸他,脸皮薄。”肖老爷子笑呵呵地说。   听得沈鱼牙酸不已,脸皮薄是真的,其他的可真不一定。   最可怕的是,肖老爷子那些夸肖家辉的话,都是发自内心,他是真的觉得他大孙儿优秀得不得了。   当然,作为男主角,肖家辉必然有一些优秀的品质,比如敢闯敢拼,有韧劲,对兄弟讲义气,对待恋人全心全意等等。   但肖老爷子夸的完全就两个方向,连小学时候考了全班唯一一个双百,都能拿出来夸。   肖老太肖建设就在一边搭腔,这一点他们跟肖老爷子完全能达成共识,都觉得自家孙儿\儿子怎么夸都不为过。   一直说到现在,邻居家晚饭都吃完了,肖家耀饿得直哼哼,被肖老太牵到卧室里偷偷塞了点儿饼干点心。   这时肖老爷子才意犹未尽地说:“看我,人老了,话就多,家里大家伙儿都嫌我老头子唠叨,还是云厂长有涵养,愿意听我这么个老头子念叨。”   “您客气了,您教育孩子的方法,让我也大受裨益。”云副厂长客气地跟肖老爷子商业互吹了一番,人家不愧是当厂长的,说话就是好听。   肖老爷子开心得满脸皱纹都在跳舞,嚷嚷着让肖老太去做饭,要请云家父子留下吃饭。   可惜不光云副厂长没答应,云白雅也迫不及待的要走,她心中心情复杂极了。   来肖家之前,云白雅从没想过,那么优秀的家辉哥,他家里竟然是这样的。   这么小,这么破也就算了,肖家那个老太婆,竟然敢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她爸爸可是厂长,那个干瘪的死老太婆,她凭什么!   亏得家辉哥还说,他爷爷慈爱,奶奶爽朗,这是爽朗吗?这明明就是个没教养的死老太婆!   云白雅心里幻灭极了,连带着那份纯洁美好的初恋,都蒙上一层阴翳,让她迫不及待想离开这个伤心地。   两人都要走,拦也拦不住,还有个扯后腿的肖老太,抠门不想多出粮食,大声说:“家里粮食快没了,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客人。”   气得肖老爷子恨不得现在就收拾他一顿,这不省心的老太婆,白给她讲了。   “家辉,你去送送。”肖老爷子努力给大孙子创造机会。   肖家辉追上去了,沈鱼趁着人都在门口挤着,手脚麻利地掏出笔,把云家送的本子都写上名字。   这些东西是沈余豁出命去救人换来的,他跟沈余互换了人生,用的一点儿都不亏心。   现在云家人已经来过了,人情还了,他没什么可以拿捏肖老爷子的,再不行动,这些东西都保不住了。   云白雅她爸不愧是当领导的,办事周全,来的时候带了不少东西,一路走过来,邻居们都看的清清楚楚。   他大概也清楚,肖家把沈鱼救了他女儿的事,传的众人皆知,那他要是什么表示都不做,就该有人戳他脊梁骨了。   这次拎来的礼物,都是这个时候走礼很拿的出手的东西,这么冠冕堂皇的摆在明面上,就是为了告诉肖家人——这个人情我们云家认下了,但你们最好也别再提了。   所以他来送谢礼,也特意挑家属院住户都下班放学的时候,那些罐头奶粉什么的,都露在外面。   而且昨天沈鱼才说丢了书包,今个儿他就送来一个新书包,还有几个新本子,几只铅笔。   钢笔又不能放在手上攥着,揣在包里别人看不见,他就当没想到,没有买。   沈鱼不在乎,有本子就很好了,他的书是肖老爷子给他借的旧书,本子是真没了。   自己买的话,小本要三分,大本子要五分钱,他正准备狠心花自己创业资金买两本先用着,这就有了送上门的新本子,省钱了。   亏得沈鱼动作够快,刚写完,肖佳欣已经看够了热闹,尖叫着冲过来:“你干什么,谁让你碰的!把你的脏手拿开,那是我和我哥的!”   沈鱼手一撒退开:“那我去叫云同学他们,把东西还回去。”   肖佳欣:“……不许去!”   “佳欣!”肖老爷子背着手进来,瞪了她一眼,扫了一眼加起来不超过五毛钱的本子和铅笔,和气地跟沈鱼说:“把学习用具都拿去吧,好好学习。”   至于那些罐头奶粉麦乳精什么的,他提都没提。   沈鱼也乖觉,见好就收,在肖佳欣气鼓鼓地瞪视中收走了新书包和本子笔。   肖家辉没过多久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脸色有点儿难看,肖老爷子把他叫到房间里,不知道说了什么,出来的时候倒是显得振奋一些了。   肖佳欣和肖家耀惦记着云家送来的好东西,晚饭吃的心不在焉,沈鱼抓住机会,多吃了一碗,自觉今晚不需要动用存粮了。   吃过晚饭,肖家耀闹着要吃罐头喝麦乳精,肖老太假意拒绝:“吃什么吃,不是刚吃完饭吗?要留下走礼的。”   等沈鱼出去烧水,老太太火速开了罐头瓶,老头子儿子孙子孙女一人盛半碗,完全不管在洗碗的儿媳妇和在烧水的沈鱼。   沈鱼心知肚明地扯了扯嘴角,觉得怪好笑的,要不是为了活着,谁稀罕争那一口吃的。   这些甜嘴儿的东西,他要吃,总能挣到钱自己买。   他慢悠悠的烧了热水,故意趁他们吃的正香的时候,踏着重重的步子进去,吓得正举着罐头瓶往嘴里倒最后一点儿汁水的老太太差点儿没呛到。   被撞到偷吃,屋里只有现在脸皮还比较薄的肖家辉有点不好意思,其他人可淡定了。   肖老太恼羞成怒,破口大骂:“当贼呐,这大晚上的,走路能轻点儿不?吓唬谁呢小王八羔子。”   现在云家人已经来过了,沈鱼的价值已经耗尽,肖老爷子对他就没了前几天的和蔼可亲,慢条斯理吃着水果罐头,就像没看见沈鱼一般。   肖建设坐在他一侧,神色动作跟老爷子极为相似。   肖佳欣和肖家耀两个,反而更得意了,把碗里一点儿罐头汁水吸溜得直响,故意馋沈鱼。   沈鱼:“……”   实不相瞒,不但不馋,还有点儿恶心。   一家人当着沈鱼的面将罐头瓜分干净,肖家耀还把碗给舔了一遍,舔的光溜溜的,因为太干净,肖老太都没洗,直接放橱柜里。   沈鱼捂着犯恶心的胃,打算以后吃饭就用自己的搪瓷缸了,这家里的碗没法用。   之后梁凤霞洗完碗回来,发现了橱柜里的碗沿上沾着罐头汁,一摸还黏糊糊的,当即闹了一场,哭诉说肖家不把外姓的媳妇当人看。   吵得老爷子头疼,让肖老太给她拿了瓶罐头,肖佳欣又闹起来。   此时沈鱼已经躺下了,屋里闹哄哄的,他闭着眼睛默背课文,复习学过的知识点,底下那些喧闹,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第22章   第二天早起,沈鱼发现自己特地挂在床边木梯上的新书包不见了。   他下去找了一圈,巧了,肖佳欣也不在家。   肖家赖床第一人,竟然有早起的一天,沈鱼觉得新书包的诱惑还挺大的。   他当着肖家其他人的面,来回念叨了几遍,说书包不见了,确保他们都听见了,才怏怏停下。   肖佳欣走的时候,肖老太应该已经米下锅了,难为她为了替孙女打掩护,都没一早把沈鱼叫起来帮忙干活。   少了个人吃早饭,做好的粥就多了一点儿,沈鱼愉快地埋头苦吃,把肖佳欣那份也干掉一半,吃得饱饱的,浑身都热乎了。   临走前照例去拿午饭,肖老太只肯刚给他两个,沈鱼站在原地不动,唉声叹气:“人家刚送的新书包,在家里就丢了,今天得跟云同学好好解释一下,可不是我不背新书包。”   肖老太:“……”   肖老爷子不耐烦道:“一两个馒头的事斤斤计较,给他。”   看似说的是肖老太,实际上暗骂沈鱼。   沈鱼就当没听懂,乐呵呵道:“就是,奶你太小气了,孩子都吃不饱,再来两个馒头。”   肖老太:“……”   嘿!这小兔崽子,还蹬鼻子上脸了!   肖老太愤怒地把两个大馒头摔进沈鱼手里,沈鱼把四个馒头包好,心里盘算着,中午吃三个,留一个晚上当宵夜,免得饿的睡不着。   红薯耐放,可以等到实在没吃的时候再吃。   依旧背着丑丑的旧书包去学校,一进教室,就看见同桌高高兴兴的笑脸。   “什么事,这么开心?”沈鱼被她的好心情感染,也不由露出笑容。   “我昨天又找了好多好多好看的布料。”陈美丽特别兴奋地说:“你要多少?我已经快装满一麻袋了。”   沈鱼愣了一下,看她兴致这么高,这两天又特别上心,还以为已经弄了几麻袋了,结果一麻袋还没装满吗?   沈鱼想了想,说:“我忘记问了,一麻袋能有多少?”   “一麻袋……”陈美丽一脸迷茫:“就是一麻袋啊。”   沈鱼:“……”   有道理,是我傻了。   陈美丽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迟疑着给他形容:“已经很多了,我找了两天,不知道找了多少个,装在麻袋里有这么高。”   她比划了一下,沈鱼估摸着,得有一米了。   那可真不少。   沈鱼说:“那我要两麻袋就够了。”   说不定一麻袋就够他用了,这不是多点儿原材料,好发挥嘛。   “好,没问题,我现在有经验了,最多大后天,就能给你找好。”陈美丽拍着胸脯保证。   还有两天,得加快速度找房子了,沈鱼把这件事放在目前首要解决的问题里。   之后一整天,沈鱼沉迷学习,横竖他在学校也不能出去,分心去想别的事,只能空想,得不偿失。   倒是中午吃饭的时候,端着热好的饭回教室吃的同桌,像是揣着个大秘密似的跑回来跟沈鱼八卦   “云白雅昨天去你家了吗?”陈美丽问。   “你怎么知道?”沈鱼不觉得云白雅会把这种事拿出去宣扬,她一向讨厌他们两个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陈美丽今天只带了两个鸡蛋,已经吃掉了,现在忙着跟沈鱼聊八卦,饭盒里的米饭都忘了吃了。   “我听见她跟刘敏玉还有孟芸,躲在食堂锅炉房后面那个角落里说小话,她说她爸昨天带她去你们家,谢谢你帮过她,还送了好多好多好多好东西。”   陈美丽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不是说送了你一个新书包吗?你怎么还背这个丑的。”   沈鱼:“……被肖佳欣拿走了。”   陈美丽很替沈鱼感到愤怒:“她怎么能这样,那是你的书包。”   沈鱼倒是很冷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没事,我现在这个书包还能用。”   况且也不用忍很久了,他会努力赚钱,尽快搬出去。   “哦……”陈美丽丧丧地垂下头:“你也太难了,云白雅还说,肖家辉他奶奶很不好相处,平时肯定会欺负你吧。”   沈鱼瞬间来了兴致:“她还说这个了?怎么说的?”   陈美丽回想了一番,重复道:“她说‘虽然家辉哥家里条件比较差,但我也不是在意家境的那种人,我看重的是家辉哥的人品和能力。可是他奶奶,实在有点儿不太好相处,我爸爸拿了那么多东西去他们家,她一直用那种很奇怪很瞧不起人的眼神看着我’。”   沈鱼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不该笑。   原书里,肖家辉和云白雅恋爱关系暴露后,因为云白雅优越的家世,肖家一家子都是捧着她的,除了梁凤霞这个搞事的后妈和沈余这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其他人跟云白雅的关系可好了。   现在好了,两人才刚刚确定关系,就遭到家长阻拦这一巨大阻碍。   别说肖老太,看云副厂长昨天那个态度,对肖家人也是很不满意的。   而且听云白雅这个话,显然心里生了龃龉。   想想也是,她跟肖家辉谈恋爱,实在称不上门当户对,她学习成绩不错,长相也拿的出手,“低就”男主角,那是因为真爱啊!   可现在两人感情大约还没深到那个份上,见识到肖家的贫穷和肖家长辈的不好相处,云白雅的心开始动摇了。   这可不关我的事,是你奶奶给你拖后腿了。   沈鱼毫无心理负担的暗念了一句,真心祝福男女主角能跨越重重藩篱,修成正果,他这个炮灰,这次绝对不掺和。   “还有吗?她们就说了这些?”虽然不打算掺和,听听八卦还是可以的。   “还有,孟芸就劝她啊,说肖家辉人很优秀,对云白雅也好,要是真的喜欢他,这些问题可以两人一起商量着解决。”   陈美丽说着,撇了撇嘴:“我觉得那个刘敏玉,有点问题。”   “为什么这么说?”沈鱼心中有点儿猜测,这姑娘暗恋肖家辉,该不是想挑拨离间然后取而代之吧。   “她说你妈是肖家辉继母,继母也是婆婆,还有个不好相处的奶奶,婆媳关系处不好,以后结婚了日子不会好过的。”   陈美丽不太高兴的说:“她说话怪怪的,既然她觉得肖家辉不好,干嘛还劝云白雅,说让她忍着,多忍让长辈,等生了孩子,多年媳妇熬成婆就好了。”   沈鱼:“……”   姑娘你看的这么清楚,还不跑还想等着接盘,不太聪明的样子。   “凭什么啊,云白雅她爸好歹也是副厂长吧。”陈美丽愤愤不平道:“虽然她爸不像我爸那样疼孩子,对她也挺好的,何苦去肖家找罪受。”   沈鱼不能更赞同:“你说的有道理,你真聪明。”   “是吧。”陈美丽洋洋得意,又有点儿不好意思:“只有一点点聪明。”   沈鱼:“……噗。”   “你笑什么?”同桌不好意思了,怀疑沈鱼在笑她。   “没有,就是突然想到,之前不是说请你吃好吃的嘛,请你喝奶茶行不行?”一点点嘛,一点点聪明喝一点点奶茶,没毛病。   “奶茶?那是什么?好喝吗?”陈美丽好奇道。   “我觉得还挺好喝的,到时候给你带了尝尝,不过这个喝了容易长肉,你最近有开始跳绳吗?”   “有啊,我跟我爸说了,他特意给我买了两根跳神回来。”陈美丽笑得有些腼腆:“很有意思,我在自家院子就能跳,我爸还陪我呢,就是我现在跳的不好,一次只能跳十个。”   说是这么说,她脸上分明写着“我超棒快来夸我”。   沈鱼特别上道的举起大拇指:“刚开始练,能跳这么多已经很厉害了,坚持住,会越来越棒。”   “嗯。”陈美丽用力点头,觉得现在生活特别美好,特别有盼头,天天都开开心心,也不讨厌上学了。   除了学习……真的好难。   晚上放学,沈鱼再次去找能租的房子顺便捡煤,可惜这会儿没有中介什么的,他对这里也不熟,只能慢慢找人打听着。   今天回家有点儿晚,饭尾巴差点儿都没赶上,只喝了锅里剩下的半碗稀粥,沈鱼找机会把中午省下来的馒头给吃了,勉强混了个五分饱。   他注意到,肖家辉今天好像不太开心,一直冷着脸,进进出出,神色间都透着股子烦闷,好像有心事。   所以说,早恋不好。   沈鱼快乐地哼着甜蜜蜜,爬上自己的小窝,默背着课文,在脑海里回忆今天学习的知识。   第二天,沈鱼身边无事发生,学习,跟同桌聊天。   男女主角好像发生了争执,一直到上课都没谈拢,肖家辉因为频频去看云白雅,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没答上来,挨批了。   沈鱼:学习使我快乐.jpg   中午同桌告诉他,因为明天是周末,她有更多的时间挑布条,约他下午去拿货。   沈鱼这才发觉,他穿过来,已经快一周了。 第23章   沈鱼有点儿发愁,明天下午就要去拿货了,这意味着,最迟明天中午,他得找好可以租的房子。   今天大约是不行了,他这两天一边走一边问,没少找人打听,都没找到合适的。   之前倒是遇见个带他去看房的,房子怎么样暂且不说,两人当着沈鱼面就眉来眼去,小眼神甩个不停,沈鱼心头一跳,找了个借口说喊家长来看看,转身就跑了。   他那是要放货的地儿,就这么点儿钱,经不起折腾,要是房子有问题,丢了货,他哭都没地儿哭去。   沈鱼都开始犹豫,要不要转头去市中心那边,好歹那边的楼房大都是单位的房子,安全性比较有保障,房租高点儿也就高点儿了。   就是那种房子不太好租,一般情况下直接分给职工住了。   今天要是找不到合适的,明天上去就去市区那边看看。   沈鱼下定决心,又找了一路,依旧一无所获,只能怏怏地去捡了两块煤。   回去的路上,沈鱼敏锐的发现,有人跟着他。   他假装没注意,走到个巷子拐角,闪身就进去了。   片刻后,一个矮瘦的身影出现在巷子口,没敢直接进去,对着巷子探头探脑。   巷子有点儿黑,他没看见沈鱼去哪了,犹豫了一下,迈步走进去,巷子里空荡荡的,他迟疑了,脚步顿住。   此时,趴在墙头的沈鱼看见跟着他的是个比他还矮还瘦的男孩,稍稍放下心,从墙上跳了下来,落在男孩身后。   脚步声吓了男孩一跳,他转过身,眼神警惕地看着沈鱼。   “你跟着我做什么?”沈鱼问。   他发现,这个男孩他见过,那黑黢黢的脸和手,分明就是刚刚在铁轨旁遇见过的捡煤小孩中的一个。   那些捡煤的孩子,有些品行恶劣的大孩子会欺负小孩,抢走他们捡到的大煤块,小孩子们就只能抱团。   男孩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样子,比沈鱼还低一个头,总不会是来抢他手上两块煤的吧?   男孩低着头不说话,沈鱼挑了挑眉,弯腰捡起扔在一边的两块煤,转身就走。   “等等……”男孩追了上来。   沈鱼停下脚步,静静看着他。   男孩犹豫片刻,小声道:“你要租房子吗?”   沈鱼心中一动:“你家有房子要出租?”   男孩抠了抠背篓的带子,点了点头:“有,我家租房子,就是……有点儿旧。”还有点儿小。   “能让我先看看房吗?”沈鱼问。   “可以,你跟我来。”男孩黑黝黝的眼睛亮了一下,跑到沈鱼前面给他带路。   路上沈鱼简单问了一下,男孩叫小冬,并不是沈鱼以为的十岁,他已经十三了,跟沈鱼一样,营养不良,所以看着格外瘦小。   至于家里的情况,小东不肯多说,沈鱼也就没有追问。   两人走了约莫十来分钟,终于走到一片房屋低矮的居民区,这一片的房子都十分老旧,墙皮斑驳,露出里头的墙砖。   路也坑坑洼洼的,靠近房屋的地方有很多这里住户自行搭建的窝棚,有的里面还住着人。   沈鱼脚步迟疑,该不是要租窝棚给他吧,那墙板一推就倒,别说防盗了,啥都不防啊。   “快到了。”小冬一边带路一边回头看沈鱼,眼里透着担忧,很怕这里的环境把沈鱼吓走了。   沈鱼这段时间来捡煤,他自以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没招人眼,实际上关注他的人可不少。   老远来一趟,只捡两块煤,奇奇怪怪的,但看起来应该不是家里缺煤。   虽然背的包特别丑,但仔细一看,那些布都是新布,不是用坏了的衣服抹布重新改的。   还有他身上的衣服,一个补丁都没有,可见跟他们就不是一路人。   秉持着“来都来了”四字真经,沈鱼跟着小冬又走了两三分钟,最终停在一个小院子门口。   “就是这里。”小冬带着沈鱼进去,院子中间的空地约有十多平,四周靠近屋檐的地方摆放了一些杂物,角落里搭的也有窝棚,院子中间还有口井。   空地上,竖起的竹竿上拴着晾衣绳,有个年轻姑娘正在晾衣服,一边还有个婶子在点炉子。   见小冬带了个生人回来,年轻姑娘好奇地看过来,婶子也放下手上的活,大大咧咧问道:“小冬,这谁?”   小冬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道:“余婶,这是来看房的。”   “哦,也是,你们家那房子,租出去也行,合适。”余婶子这么不咸不淡的接了一句,沈鱼觉得还挺有意思,看来这婶子跟小冬家关系不错,一点儿话音都不露。   此时右手边的一间屋子里,跑出来一个小姑娘,站在屋檐下,巴巴的喊了一声:“哥。”   小冬介绍道:“这是我妹妹,小夏。”   “这几间是我们家的房子。”小冬指着右手的那一排屋子介绍道。   这个小院本就不大,所以说起来一排有几间屋子,实际上都很小,稍微大一点儿的是门口正对着的那一排。   “要出租的是这一间。”小冬牵着妹妹,推开了靠近大门口那个拐角的房门。   沈鱼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房子很小,大概只有七八平的样子,屋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有一个窗户,光线还可以,小冬说得也没错,确实很破旧,好在屋顶好好的,墙体也完整,作为仓库和临时工作地点,完全可以了。   沈鱼沉吟着没说话,小冬以为他不满意,有些着急:“床桌子我们都有,你要租的话,现在就可以给你搬过来。”   大不了他把自己的床搬过来就好了。   “不用了……”   “你要是觉得小,隔壁房间比较大,我们今晚就搬过来,你可以看看隔壁。”小冬急道。   沈鱼问价的话被堵了回去,一时无语:“不用,这个房子就……”可以。   “我们家还有缝纫机。”小夏小声插话:“可以给你用。”   “小夏!”小冬生气地叫了一声,小姑娘缩了缩脖子,委屈地低下头。   “你们家有缝纫机?”沈鱼喜出望外,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有……”小冬迟疑了一下,带着沈鱼去看缝纫机。   这东西沈鱼还挺熟悉,他在小工厂打工的时候,没少用缝纫机,这玩意儿要踩踏板,本来工厂的负责人看他是个瘸子,都不肯要他。   沈鱼好说歹说,人家才同意他去试试,后来一试就试上了,干了挺长一段时间。   只是他那条瘸腿毕竟不健康,长时间踩踏板,负担太大,他挣了点儿钱之后,就换了工作。   小冬家里这个缝纫机,款式比较老旧,但明显保养不错,而且功能完好。   这就够了,沈鱼当即下了决定:“缝纫机一起租,旁边那个房子我就租了。”   “好,好!”小冬喜不自胜,小夏也跟着眉开眼笑,露出一对甜蜜蜜的小酒窝。   “你们家大人呢?还是你就能做决定?”沈鱼问。   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余婶子开口道:“小冬家里就剩个老奶奶了,他奶奶不在家,他是家里的男子汉,家里的事他能拿主意。”   小冬挺起单薄的胸膛,用力点头:“对,我能做主。”   “那你这个房子,怎么租?”沈鱼问。   小冬想了想,试探道:“一个月一块钱行吗?”   之前他听人说,有个二十多平房子出租,也才两块多钱一月呢,他们家这个这么小。   “要不然,八毛也行。”小冬终归是不好意思。   沈鱼:“……”   虽然能便宜一点儿是很好,毕竟他现在资金也不充足,但占人家小孩便宜,还是有点儿亏心。   “这样,我给你一块五,你租我四十天,可能会续租,到时候如果还有别人要租,得优先租给我。到时候缝纫机我就不用了,但这四十天,缝纫机得归我用,我保证不给你们弄坏了。”沈鱼说。   小冬用自己没念过多少书的脑瓜来回算了几遍,都是他占了便宜,很搞不懂沈鱼为什么这么提议,只能归结于,他是个好人。   而且他们家这破房子,除了沈鱼,还有谁会租啊,沈鱼愿意续租,那是好事。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沈鱼当场付了一块钱定金,拿到了钥匙——没错,不光不用连押一付三,连租金都不用给全。   临走的时候,小冬非要把他捡的一背篓煤送给沈鱼,沈鱼没要,他坚持给沈鱼换了两块更大的。   沈鱼:“……”   他特意挑的不大不小的煤,就是为了既能应付过去,又不便宜肖家人。 第24章   第二天一早,惦记着今天要办的事,沈鱼起了个大早。   今天周末,要是搁以往,肖家三个孩子,多多少少都要赖会儿床,尤其是肖佳欣,没人喊她她能睡到中午。   反而是年纪小精力旺盛的肖家耀赖床时间比较少,一到放假就到处撒欢疯跑。   不过今天沈鱼起得实在够早,只有年纪大了觉少的肖家两个老人,还有肖家辉起来了。   肖老太做饭,沈鱼点炉子烧热水,肖家辉拿着镜子,站在阳光最好的地方来回照。   身上穿的是梁凤霞最近买的那套新衣服,白外套黑喇叭裤,时髦得不行。   他还用手指沾了一点儿水,把前面稍长的几缕头发抿的光溜溜的。   沈鱼低头忍笑,不是他坏心眼,但是肖家辉今天这身打扮配那个头发,真的好像后世的二流子哦。   等肖老太做好早饭,在她嫌弃沈鱼吃的太多的唠叨中,沈鱼充耳不闻地干掉两个馒头三碗粥,吃了个肚圆儿。   心疼得肖老太嘴角直抽抽,暗搓搓把留给梁凤霞的早饭分了一半给肖家其他人。   她都想好了,要是梁凤霞有意见,就告诉她是沈鱼把她那份给吃了,让这讨人嫌的母子俩自己扯皮去。   然而没等到梁凤霞起床,沈鱼吃完早饭,果断溜了。   他揣着自己全部身家十五块五毛钱,出门大采购去了。   本来他一共有十八块五,给陈美丽两块请她帮忙购买碎布头,昨天花了一块租房子的定金,现在就剩这么多了。   今天主要是去买橡皮筋,这个是主要原材料之一。   之前在学校门口外面的小店问过价格,已经算便宜的了,但沈鱼想再到其他店问问,要是能再便宜一点儿就好了。   因为资金太紧张,沈鱼连车都舍不得坐了,五分钱能买十个橡皮筋呢,做成发圈转手一买,最起码能卖五毛吧。   好在改革开放之后,做小生意的店铺渐渐多了起来,沈鱼一路问一路比较,终于找到一个能给他算最便宜的店。   他买八块钱的,按照学校小卖部那个价格,能买两千个。   他跟老板好说歹说,一通运算算得老板头晕脑胀,最后给他算的八块钱两千三百五十个,再多他怎么都不肯了,恨不得直接撵沈鱼走。   要不是不清楚本市有没有生产橡皮筋的厂子,沈鱼就直接找过去到厂里买了。   橡皮筋一个挺小,但两千多个,也有一大包了。   沈鱼不可能拿回肖家去,被发现就糟糕了。   他把橡皮筋往自己那丑包里一塞,沈鱼掉头去了废品收购站。   在废品收购站,沈鱼花了一个多小时时间,挑出一大堆乱七八糟可以用的东西。   比如特别细的细铁丝,一些彩色的废塑料,来源是坏掉的红色塑料盆、粉色塑料杯子、绿色塑料桶等等,被沈鱼掰了几块比较完整的下来。   他还找到几件烂棉衣,衣服外面的布料到处都是洞,露出里面发黑结块的棉花。   沈鱼掏了几把黑棉花出来,又挑挑拣拣,把形状还算完好的扣子拆下来,那破棉衣肯定是不要的。   还有其他的一些零碎的可能用到的东西,拿着他的收获去结账的时候,沈鱼脚下一滑差点儿摔了,老布鞋就这点儿不好,鞋底太平,踩到点儿什么特别容易打滑。   沈鱼扶稳之后,低头一看,乐了。   是一颗挺小的圆珠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上面的,他四下找了一圈,在地上找到了一小捧,一起拿去结账。   他找的这些东西,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废塑料片都有一大叠,弄的废品收购站的人很无语,搞不清楚他买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好在所有东西中,只有铁丝这类金属的东西比较值钱。但他拿的特细铁丝,不压秤,而且数量不多,所以最终林林总总所有东西加起来,才五毛三分钱。   这些东西书包是装不下了,沈鱼狠了狠心,花一分钱买了个最破的蛇皮袋,把所有东西都装了进去。   小珠子这种容易丢的,就拿纸包好了放进书包里。   到目前为止,沈鱼身上还剩下六块九毛六分钱,但是他针线、工具还没买。   缝衣针两毛钱一包,一包十根,单买三分钱一根。   沈鱼用不了那么多,而且主要是用缝纫机,缝纫机上有专门的针,沈鱼讨价还价,五分钱买了两根。   线就比较花钱了,以他的设想,和需要做的发圈数量,需要的线不少。   最普通的白线,粗线八分一卷,细线一毛,沈鱼买了一卷粗线,十卷白线。   彩色的线更贵,从一毛二到一毛五不等,沈鱼基本上所有能看到的颜色都买了两卷以上。   最后算账,所有线一共花了三块二毛八。   七毛钱买了一把剪刀,胶水一毛五一瓶,买了两瓶。   至此,沈鱼所有积蓄,只剩下两块六毛八,还有五毛钱是剩下的租房款。   也就是说,这个发圈生意,不成功便成仁,要是没成,他就只能暂时休学去打工,挣够糊口的钱再考虑上学,肖家他实在待不下去了。   剩下的两块多钱,沈鱼依旧不敢轻易动用,要当作预备资金留着,以防备有什么意外。   于是沈鱼拖着一个丑兮兮的蛇皮袋,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走到小冬家。   主要是这边太偏了,没什么卖东西的店,他要买东西,只能去反方向往市中心走,一下子就走远了。   刚走到院门口,坐在一个大盆子后面洗衣服的小夏就看见沈鱼了,连忙迎上来,伸手去接沈鱼的大包:“大哥哥,我帮你拿。”   说着又扭头扯着嗓子喊:“奶奶,租咱们家房子的大哥哥来了。”   厨房里钻出来一个满手泥巴的老太太,头发花白,因为太瘦脸上皱纹叠起,但眉眼很是慈和。   跟肖老爷子装出来的那种不一样,以沈鱼看人的眼光,这老太太是真脾气好的那种。   果然,老太太洗了手走过来,顺手洗了个水萝卜拿过来,笑眯眯地跟沈鱼打招呼:“娃子,你叫啥啊?”   沈鱼爽朗一笑:“奶奶,我叫沈鱼,沈万三那个沈,鱼就是咱们吃的那个鱼。”   “这名儿好,年年有鱼,寓意好。”老奶奶把水灵灵的萝卜给沈鱼:“小鱼啊,走了挺远吧,吃个萝卜歇歇。”   “谢谢奶奶。”沈鱼不客气的接过萝卜,他忙了一上午,确实又累又渴。   这种自家种的大萝卜,虽然不如后世那些水果萝卜清甜,但味道也不错,水份很充足。   萝卜肉特别脆,还带着一点儿生萝卜独有的辣,但辣中又有甜,吃着还蛮带劲。   沈鱼啃萝卜的时候,老奶奶已经把沈鱼租的那间房子打开了,沈鱼拒绝了小夏的好意,自己把麻袋拎了进去。   进去之后才发现,这屋子显然已经收拾过了,墙上地面的浮尘,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进门右手边靠墙壁的位置,放了一张单人床,床脚旁边对着窗户的墙壁下,沈鱼看过的那台缝纫机已经搬过来了,缝纫机前面还放了一个高度合适的独脚凳。   另一边的靠墙的位置放了一个桌子,桌子一条腿坏了,底下垫了东西。   小夏见他在看桌子,慌忙跑过去,用力推了推桌子,解释道:“我和哥哥试过好多遍了,一点儿都不晃的,可以用。”   “谢谢小夏,也谢谢小冬,这个桌子很好,我正好需要一个桌子。”沈鱼眉眼舒展,笑容温和真诚,小夏看着他弯成月牙的眼睛,突然就觉得脸烧起来了。   这个大哥哥,好好看啊!   “这个床暂时就不用了,我不住这里。”沈鱼昨天去隔壁看缝纫机,看到过这张床,这大概是小冬的床。   果然,小夏眼睛一亮,老奶奶犹豫道:“那你租这个房子,不是亏啦。”   人家不住这房子,他们收那么多钱,是不是不合适呀。   “不会,我要用这个房间放些东西,还有平时白天也会过来。”沈鱼没有过多解释。   老奶奶很明白的没有多问,把留在她那里的那把钥匙也给了沈鱼,和小夏一起出去了,留下沈鱼在房间里整理自己的东西。   其实也没多少东西,沈鱼把麻袋往角落里一扔,其他的针线工具之类的放在桌子上,把门锁好就出去了。   小夏衣服洗好了,正费力的拧衣服,沈鱼洗了手,过去帮她拧干挂上,随口问:“你奶奶呢?”   “奶奶在后面菜园子里。”小夏说。   原来他们这地儿偏是偏,好在空地多,小夏奶奶在附近开了块荒地,种些青菜粮食,不多,爷孙三人的口粮都不够。   眼看着中午了,沈鱼跟小夏道了别,跟她借了两块煤,拿回肖家去,主要是吃午饭。   对于沈鱼出去一早上,直带回来两块煤这件事,肖老太很有话说,饭桌上嘴里的叨叨就没停过。   沈鱼照旧充耳不闻,他就意思一下,还真指望他把肖家的煤给包了?做梦呢。   肖老太也就只能说说闲话,她要是敢动手,沈鱼分分钟能嚎到整个家属院都知道。   吃完午饭,肖老太死盯着沈鱼不放,要留下他在家里做家务。   早上肖老爷子和肖建设去泡了澡,换下来一堆脏衣服要洗。   沈鱼淡定地在肖家耀面前提起同学吃过的各种糕点,那叫一个香甜可口,肖家小祖宗立刻哭嚎着要吃。   魔音贯耳,肖老太哪还顾得了沈鱼,她把肖家耀带进自己屋里,给他拿偷偷藏着的好吃的,肯定不会带沈鱼。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沈鱼拔腿跑了,去见他的金大腿同桌,顺便接个货。 第25章   服装厂外,街道拐角角落处。   沈鱼看着面前,竖在三轮车上比他还高的两个麻袋,一脸茫然加震惊:“怎么这么多……”   陈美丽得意道:“多吗?还好吧,我还挑了一些,装不下了,只好塞我书包里了。”   她把撑得鼓囊囊的书包给沈鱼看,顺便一提,那些麻袋里的布条,因为装不下了,是后勤两个哥哥,帮她一边塞一边压,硬塞进去的。   沈鱼:“……”   难怪了,这两个麻袋,好像吃多了的大胖子,分分钟就要被撑裂肚子的模样。   沈鱼上手拎了一下……没拎起来……   这一麻袋得有几十斤,放在三轮车上,太高了他使不上劲。   沈鱼:“……你这三轮车能借我用一下吗?一个小时就够了。”   “没问题,你随便用。”陈美丽满心好奇:“你要这么多布条干什么呀?”   沈鱼想了想,说:“等过段时间再告诉你。”   不是不信任陈美丽,而是他打算给陈美丽特制几个发饰,现在又没做好,而且送了总不能不让她戴吧。   她要是戴了,沈鱼这生意得漏一半。   所以还不如等一切弄好了再送给她,也算个小礼物。   陈美丽是个很好说话的姑娘,沈鱼说现在不能说,她也不纠缠,就问沈鱼以后还要不要碎布头。   这姑娘这几天在仓库里找布料,跟玩寻宝游戏似的,可高兴了。   沈鱼估摸着,他做这个生意,也就是一锤子的买卖,这两麻袋,他不一定用的完。   但见陈美丽兴致勃勃的,沈鱼就说:“你要是不忙,帮着再挑一些也行,捡你喜欢的,顶多一麻袋。”   反正这原材料便宜的很,就算以后发圈生意被服装厂抢过去了,他自己做些零散的卖,只要款式好看,肯定还是能卖出去的,就是个赚多赚少的问题。   “欸!”陈美丽清清脆脆地应了,她现在挑碎布头,可有经验了,而且每天都有新货进来,就像一直在奖池里添加新奖品,她找着特别带劲儿。   沈鱼跟她约好了交接三轮车的地点和时间,就自己踩着三轮去租的房子那边。   有车就是不一样,平时他从家属区走过去,他走的快,有时候还跑上一段,怎么也得半个多小时的样子。   今天骑车,十几分钟就到了,而且也没那么累。   沈鱼就动了心,小汽车现在肯定没法想,那等他挣钱了,就先买个自行车吧,上下学方便。   要不然三轮也行,还能拉货,他以后肯定得半工半读,做点儿小生意养活自己。   还没纠结清楚到底买个什么车好,小院子到了。   沈鱼跳下车,看着立在车厢里的两个大麻袋,心里好笑,这成品还没见着,他就琢磨着钱怎么花了,让人知道,得笑话死他。   他来得算早,这会儿午饭吃的晚的,才刚吃完饭呢,小冬也还在家里,没出去捡煤。   眼瞅着天儿一天冷过一天,小冬只要有时间,就出去捡煤,储存家里过冬的燃料。   这种好几家共住的小院,一般情况下,院子里总有人,院门也就经常是敞着的。   院里的人看见门口停了辆三轮,认识不认识的都探头来看。   小冬正在洗碗,一见是沈鱼在搬东西,忙擦了手跑过来帮忙。   小冬比沈鱼还瘦小,哪敢让他搭手,不过他一出来,院子里又跑出来几个人。   有个是沈鱼认识的余婶子,听她的话音,旁边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和十几岁的少年是她两个儿子,大的叫大龙,小的叫小虎,姓什么不清楚。   还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爷子,没见过面,也来搭手,沈鱼没敢让。   不过大龙兄弟俩看着都高高大大蛮壮实的,尤其是大龙,一使劲儿,胳膊上那个肌肉隆起,一个人扛着个好几十斤的麻袋,健步如飞。   等我能吃饱吃好了,我也能练成那样。   怀抱着这样酸溜溜的美好期盼,沈鱼跟小虎把剩下那个麻袋抬进屋去了。   人帮了忙,沈鱼好声好气道了谢,顺便也在小冬奶奶的介绍下认了人。   这小院子是那种农村的三合院,正好住了三户人家,进门右手边就是沈鱼租房子的小冬一家,一个老太太带两个小孙子。   正对门的就是余婶子一家,她们一家子不是本地人,早几年来的城里,家里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男人在市区打零工没回来。   左手边住的就是刚那老爷子一家,他们家也有个老太太,但这老太太裹着小脚,行动不是很方便,就不太爱动。   这家老爷子姓赵,他们家还有个儿媳妇,年纪看着比余婶子小一点儿,跟赵老太坐一起做着针线活。   听说赵家也有个十几岁的姑娘,不过沈鱼没见着人。   喊了一圈的人,看着没什么特别难相处的,沈鱼心下稍松。   他时间紧任务重,真不想换了个地儿还跟人撕逼斗心眼儿,太浪费时间了,现在对他而言,时间就是金钱啊。   因为之前跟陈美丽约的还车时间很宽裕,他就没急着回去,拜托在院子里腌菜的小冬奶奶帮他顺带看着车,沈鱼一头扎进自己的工作房间里。   麻袋随便往地下一堆就行了,沈鱼先开始理货。   沈鱼这几天没少琢磨这个生意怎么做,计划书备忘录都写了不止一份,尽他所能准备得完善一点儿。   最后的计划是这样的,他打算做三大类发圈。   第一类,最简单的那种,就挑形状合适的布条,绕着橡皮筋匝一圈,贴得紧一点儿,碎布条指头宽的都能用。   这个就卖的最便宜,废时少废料少。   当然,这是基础款。   这第一类的升级款,沈鱼打算在上面或沾或缝一些小东西。   比如面条那么细的布,红的粉红的,叠个小小细细蝴蝶结,往上面一缝,就显得好看精致了。   或者把他从废品收购站弄回来的塑料,剪成花朵蝴蝶水果的形状,他再弄点儿油漆回来描一点儿花纹出来,往发圈上一沾,也好看的。   又或者把他弄回来的棉花,洗干净了,拿红墨水泡一泡,扯个指头大的绒球球,也沾上去,特别招小姑娘喜欢。   因为这种发圈做的比较细,那些小装饰就弄小小的那种就行,精致可爱,还一点儿不费材料。   第二类沈鱼打算做肥肠圈,这种发圈宽宽肥肥的,里面得用两根皮筋。   主要是沈鱼考虑到,这年头姑娘们很多头发都又长又密,秃头少女很少的,一根橡皮筋不耐用。   而第一类那种,再不济能去机关幼儿园或者小学门口看看,小朋友们应该很喜欢的。   这第二类也有升级款,用其他布料再加点儿别的装饰,弄个蝴蝶结,褐色布包着棉花做两个可爱小鹿角,或者干脆搞个大的,兔耳朵他也会啊!   他买细铁丝回来,就是做这玩意的,铁丝弯好形状,外面再挑合适颜色的布料,缝好就行了。   第三类沈鱼搞定制。   用比较特殊的材料做,比如一点儿欧根纱,弄两个长长的飘带,再弄俩绒球,棉花都不用染色的。   他到时候做一对儿,价格得要高点儿。   这还是从云白雅那得到的灵感,总觉得这种东西,她肯定会喜欢,应该也会有其他女孩子喜欢吧?   还有一些什么蝴蝶结发带啊,绒球发带啊,全看有什么材料,他就怎么发挥。   因为做好了打算,沈鱼就手脚麻利地开始分捡货物,   他打算先做第一类,也就是挑那些特别细又比较直溜的碎布料,这样的布料不好发挥,没什么改造利用空间,直接就做第一类的基础材料就可以了。   两麻袋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分不完的,最重要的是,全都硬塞在麻袋里还好,一拿出来,没一会儿桌子就堆满了,拿出来也没地儿放,总不能扔地上。   这时候沈鱼打开的那个麻袋,几乎还是满的,上面只下去浅浅一层,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陈美丽背包里那一包都是好布料,沈鱼扫了一眼之后,干脆就没动。   桌上三堆布条,一堆做第一类细发圈的外层基础材料,一堆做肥肠圈的基础材料,还有一堆就是形状奇怪但可供发挥余地比较大的。   每一堆都几十个,沈鱼光分这个就花了不少时间。   他看了看剩下的两大麻袋,头痛不已,分拣布料太浪费时间了,要是有人能帮着做这些准备工作就好了。   但这个也就是想想,暂时分出来的这些够用了,沈鱼先拿着细布条,把缝纫机调试好了,上好线卷,试着做起来。   刚开始还有点儿不熟练,但这种工作,做熟悉了,就算很长时间不做,练一会儿手感就上来了。   一开始一个发圈,他还得四五分钟,后来越来越快,一两分钟就能做一个,其中还包括挑跟线颜色比较相近的布条,包橡皮筋。   沈鱼在缝纫机前面坐了将近两个小时,做了五十多个发圈,中间来回换线,耽误了一些时间。   效率还是可以的,沈鱼觉得挺满意,就是分布条有点儿花时间。   横竖今天下午放假也没什么事,现在才三点多钟,沈鱼打算再干一会儿。   但他这个做好的发圈,也得找个地儿放,总不能堆在桌子上,现在数量少还好,等做多了,怎么堆得下。   他想了想,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出门去找容器了。   一出门,就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小鱼哥哥。”   “小夏,怎么是你在这儿?你奶奶呢?”沈鱼问。   至于小冬,不用问,那孩子肯定又捡煤去了。   小夏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屋檐下,撑着下巴看着大门外,沈鱼问话,小姑娘乖乖道:“奶奶去地里了,我在这给哥哥看着车子。”   沈鱼:“……”   他在自己口袋里摸了摸,除了钱,没别的东西了,连哄孩子的糖果也没有。   “谢谢小夏,耽误你时间了。”   “没有,反正我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哥哥怕她被欺负,不肯带她去捡煤,有时候跟着奶奶去菜地,大部分时候,她都一个人在家里。   “小夏,我想找个装东西的容器,你知道哪有卖的吗?要干净一点儿的。”不然他就去废品收购站买麻袋了,但那些麻袋都又破又脏。   而且基础款发圈还好,如果想搞点儿花样,有的发圈不经压,压变形了就不好看了,最好找个宽松点儿的容器。   “背篓那样的吗?”小夏问。   “要大一点儿的。”沈鱼说。   小夏跑回自家厨房,过一会儿搬出来一个大筐:“这个行吗?小鱼哥哥你要用就拿去吧,不要钱。”   说着她想起沈鱼说要干净的,小姑娘红着脸说:“我给你洗干净再用。”   这个筐是她家装菜的,上面还沾了一点儿泥巴。   要是空闲的容器,他借来用一下也就算了,但是这明显是人家正当用的东西,小夏刚给他腾出来,那他就不好意思要了。   “谢谢小夏,不过我现在急用,以后也用得着,还是买一个吧。”沈鱼婉拒了小姑娘的好意。   小夏也没有多想,把筐往地上一扔,指着对面的房子说:“赵爷爷就会编筐,编的可好了。”   院子小,小夏说着话,坐屋檐下干活的赵老太婆媳俩也听见了,老太太连忙招手:“对,我家有新的筐,娃儿,你来看看?”   沈鱼就过去看了,屋里真堆了不老少的竹篾制品,从大的凉席到小的笊篱都有。   东西究竟有多好,沈鱼是外行,拿不准,但他会看会摸。   赵家这些东西,看着纹理细密整齐,上手一摸,光溜溜的,没一个毛刺。   能做到这点,他就很满意了,免得把一些不经造的料子给刮花了就不好了。   再一问价格,便宜!   沈鱼看中的那个大号筐子,能把小夏给装进的那种,才只要一毛钱,这会儿电影票还要两毛呢。   这么大一个筐子,连张电影票都买不了,顶多给孩子换两个大本子。   但这会儿就是这样,手工不值钱,工业产品才值钱。   人家赵家也不觉得自己卖的便宜,竹子是自个儿去竹林砍的,不要钱,筐是老爷子在家闲着没事编的,没成本,这一毛钱就是净赚。   一毛钱,够买一斤玉米面。   这种事没法解释,沈鱼掏了一毛钱,买了个大筐。   在家门口挣了一毛钱,赵家一家子都挺高兴。   临出赵家门之前,沈鱼心里冒出个想法,转头问赵老爷子:“您能用这个竹篾编包吗?”   他刚才想起来,自己这过来买装货的容器,那他卖了东西,钱装哪?总不能扔筐里吧。   衣服的荷包也不大,零碎的分分角角,装不了多少就塞不下了,而且衣服撑得鼓囊囊的,人家还以为你赚了多少呢。   至于他那个背包,别提了,本来就是碎布头拼成的,梁凤霞针线活做的相当一般也就罢了,她还不上心,简单给缝一块就扔给沈鱼用了。   这才多久,就有地方炸线了,幸好口子不大,书本掉不下去,但装钱肯定是不成的。   赵老爷子一愣,尔后反应过来,这是又有生意了,连忙道:“我编过箱子,不知道你说的啥样的包,你给我比划比划,我琢磨着就能编出来。”   沈鱼听这么说,想法又变了:“那您给我编个小书箱吧,能挎能提的那种。”   比书包能装,里面的东西也好规整,平时装个什么小玩意儿也方便。   书箱?这玩意儿老爷子编过呀!   但他编的是背的那种大书箱,到远处念书的娃儿,要背干粮的,说是书箱,不如说大背篓,就是多了个盖。   沈鱼说得显然不是这种,赵老爷子就仔细问了。   沈鱼心里确实有想法,他细细给描绘了,书箱大小得能平放下书本,十六开的那种。   箱体最好稍微深一点儿,他以后挣钱了,还想买保温杯呢,冬天在学校,要是时时有热水喝,那才好。   包里做个可拆卸的夹层,暗袋肯定是要的,他那些碎布头太小了,但上次买的白棉布,刚好还剩下一小块,缝个暗袋堪堪够。   赵老爷子一边听一边点头,说能做,但人家话也说在前头,提的把手能给用竹篾做一个,缠得好好的,保证不割手。   挎的那个,总不能也用竹篾吧,那老长一条,硬邦邦的。   这好办,沈鱼说你给留个可以打结的环儿,我自己想法子。   那行,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赵老爷子高高兴兴接了活回来,他一个老头,出去打零工都没人要,一家子靠儿子养着,能挣一点儿是一点儿。   刚他跟沈鱼谈好价了,虽然这书箱比那个大筐小挺多,但并不意味就简单了。   恰恰相反,竹筐工序才更简单,书箱比那个要繁琐,而且沈鱼要求还挺多,就多要了一毛钱。   定制嘛,多要点儿钱应该的,沈鱼很理解。   他给自己算了笔账,就算他去买布自己缝个包,最便宜的土棉布,一尺布也得三毛钱吧。   还不如做个书箱,方便。   但这么一来,沈鱼只剩下一块八毛八了,真的太穷了。   但有些钱,该花还是得花,沈鱼吃过没钱的苦,手里没钱心不安稳,可他也不是死抠,花到该用的地方,他就一点儿都不犹豫。   花了钱,咋办,挣呗。   沈鱼拿着筐,掉头回去继续做发圈。   之前人赵家婆媳在院子里都听见了,沈鱼要干净的,给他拿的这个筐,新新的,套在几个大筐中间,人家还拿干净的布给他擦了一遍,拿回去就能用。   能用就行,沈鱼回去把做好的发圈往筐里一扔,桌子就腾出来继续挑拣布料了。   挑完了又做了一波,到快五点的时候,他把东西该收的收一收,整理好了,跟小夏说了一声,骑着三轮车回去了。   路上经过小商店,沈鱼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   他问糖果的价,最便宜的水果硬糖,一分钱一颗,沈鱼瞅了一眼,就那种没包装,用色素糖精制成的糖球,有小孩拿两分钱来买,店主直接用刚接过钱的手伸进去摸了两颗。   这种就算了,也有有糖纸的,看着跟这个糖差不多,但比这个大一圈,五分钱三颗。   沈鱼买了一毛钱的,六颗糖往兜里一装,自己一颗没吃。   把车还给陈美丽的时候,沈鱼从兜里掏了两颗糖给她:“请你吃糖。”   陈美丽愣了一下,然后就高高兴兴接过去了,她也不嫌糖果便宜,扒了糖纸就往嘴里塞了一颗,笑得大眼睛都眯起来了:“好吃,甜!谢谢啦。”   沈鱼心情一下子就特别好,有个朋友不管你送的东西昂贵还是便宜,都欣然接受并表示感谢,这难道不值得开心吗?   “这个你吃,你也尝尝。”陈美丽把另一颗糖果塞给沈鱼:“我最近吃的都少了,吃糖长肉呢。”   这话还是沈鱼跟她说的。   沈鱼不想吃吗?想啊!   他穿来之前,已经衣食无忧了,最起码想吃糖不至于买不起,不光买得起,狠狠心,贵价的进口糖果虽然不能敞开了吃,偶尔吃一吃却是没问题的。   但是沈余这可怜娃,饭都吃不饱,还吃糖。   这孩子上一次吃糖,还是三年前过年的时候,肖家姑奶奶来拜年,一个孩子塞一把糖。   沈余的转个脸就被梁凤霞给要走了,全给了肖家耀。   那会儿沈余已经一年没尝过甜味儿了,悄悄昧下来一颗,晚上躺在床板上,回味了不知道多久。   所以虽然沈鱼自个儿不馋,这具身体馋啊!   他扫一眼就知道那糖果是什么味儿,只有甜,腻人得很,远远比不上后世各种各样的高级糖果,可越是知道,就越馋,想吃,就想那个甜味儿。   “尝尝嘛。”陈美丽拿着糖往沈鱼手上塞。   沈鱼接了,剥了糖纸,塞进嘴里,甜津津的滋味瞬间在口腔里散开。   “好吃吗?”陈美丽问。   沈鱼点头,好吃的。   陈美丽就笑:“下次我也请你吃糖。”   “行。”沈鱼现在不跟陈美丽太客气,认定的朋友了,朋友之间,有来有往多正常。   就算他现在没钱,但他相信自己以后穷不了,不会还不起。   高高兴兴跟朋友告别,回家的路上沈鱼还是笑着的,等到了肖家,一眼看见堵在肖家门口,黑着张脸的肖老太,那份开心就散了几分。   “野哪去了?”肖老太语气恶劣,不等沈鱼回答,就开炮一般朝沈鱼发起攻击:“挺大一人了,都快十八了吧?哎哟谁家孩子有你这么糟心,一天天的,啥都不干就知道吃,一口气能吃八个蛋,哎哟谁家养的起你这样的无底洞啊!”   沈鱼:“……”八个蛋这事儿在您这过不去了是吧?   沈鱼不想跟她掰扯八个鸡蛋的事儿,吃都吃了,他还能给她吐出来不成?   “奶,我没出去瞎逛,我找事儿做去了。”沈鱼低着头,很是沮丧难过的模样:“我知道我大了,不能白吃家里的饭,虽然我妈一个月能挣几十块钱,可咱家四个孩子,花费多大啊,我妈那钱肯定不够用,我就琢磨着,我找点儿事儿做,补贴家里……”   这话吧,听着是没什么问题,可肖老太总觉得哪不太对劲儿。   可她想不明白,老太太不想了,毫不客气地问:“那你找着了吗?你干活挣的钱呢?补贴家里,你倒是别光说啊。”   “人家嫌我还是个学生……”沈鱼一脸委屈。   肖老太脱口而出:“那就别上学——”   “闭嘴 !”来自肖家太上皇的一声呵斥,成功阻止了肖老太接下来的话。   老爷子本来在家里,端着茶杯,滋润的喝着茶,听着外头越说越不对劲儿了,才赶紧出来阻止。   “小余还是读书的年纪,不读书干啥?咱肖家就算再穷,也得让孩子读书。你个眼皮子浅的老婆子,不懂别瞎咧咧!”   “是他自个儿……”   “你闭嘴!滚进去!”老爷子心里那个气啊,恨不得把这老婆子嘴巴缝起来,就没见过这么不会说话的。   沈鱼说他妈一人工资养四个孩子,你还应和,我和你儿子是死人吗?沈鱼姓沈就算了,我肖家的孩子,要靠儿媳妇养活?   这话传出去,他和建设还有脸见人没有?没看见邻居那瞧不起你的眼神吗?   还有,让沈鱼退学,姓肖的孩子都好好在学校里待着,就沈鱼一个儿出去打零工,人家得怎么说他肖家?   当然不会觉得是梁凤霞当妈的刻薄亲生儿子,那坏人不就是他们肖家人?   肖老爷子就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这段时间他老有这种感觉,一生气或者一激动,就容易这样。   他觉得他就是被气到了,但他现在已经放弃跟老婆子讲道理,讲不通,讲了也没用,嘴一秃噜,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说了。   能怎么办?好在自己还能制住她,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还能离咋滴?   他老爷子要脸,不能干这种事。   叫老爷子这么一打岔,肖老太是不敢再拿沈鱼跑出去一天的事找他茬了。   肖老爷子还特意跟沈鱼谈话,说让他放心读书,要是能考上大学,他们肖家继续供他。   这话说的多漂亮,可家里都知道沈鱼成绩不行,这不是跟肖家辉一个班嘛,肖家辉是班长,沈鱼是平头老百姓。   肖家辉学习成绩稳定班里前五,沈鱼好歹没考倒数前五,但那个名次,也拿不出手。   这样的成绩,考大学基本上是做梦,这会儿大学还没扩招,又不是前几年刚恢复的时候,难考着呢。   知道沈鱼考不上,人家当然随便卖好,反正是你自个儿不行,不是我们不供你读。   再说,就算沈鱼考上了,他们供沈鱼读个大学也不亏,这会儿大学还不收学费呢,要是家里实在贫困条件差,学校还有助学金补贴。   等沈鱼读完大学,国家包分配,挣了工资,他拿得住?   十八岁之前还能说梁凤霞尽抚养义务,十八岁之后可没了,他吃多少用多少,得加倍还回去。   所以要么怎么说肖老爷子精明,人家就不是吃亏的人。   沈鱼干不出他这样的事,但他接的住话,就一副不好意思又惭愧的模样:“我学习成绩没有家辉哥好,考大学是没指望了,就看往后,能不能找个正经事儿做,以后……”   “以后是有什么打算?”肖老爷子笑眯眯地问。   这会儿要是在外面走廊,沈鱼肯定不是这个说法,但这不是在屋里嘛,别的人不知道哪去了,就剩肖老爷子和肖老太。   沈鱼就说:“以后挣钱了,在城里扎住脚了,也给我爸接来,让他好好享享福。”   肖老爷子笑容僵在了脸上。   沈鱼一脸兴奋地畅享未来:“爷爷您不知道,乡下种地苦啊。我爸劳累了一辈子,我来城里的时候,他掏光家底,还跟人借钱,才给我凑了二十来块钱,让我拿着念书。这些年,我没有本子笔用了,也不好意思找家里要,三个孩子呢,家里困难我是知道的,张不开口,我就用的我爸给的钱。”   肖老爷子:“……”   肖家是没给过你一分钱,但我家供你吃喝读书了啊!个没良心的小狼崽子!   肖老太抓的关键点很奇怪:“你爸给你钱了,在哪儿?”   肖老爷子:“……”怎么有这么蠢的老太婆!   沈鱼一摊手:“用完了。我妈只给我交学费,本子笔就开学给买,用完了我就只能自己花钱买。平时吃不饱,饿得受不了了,我也只能花我爸给的钱,就花完了,前不久花完的。”   “这就花完了?二十多块呢,你咋这么能败家!”肖老太痛心疾首,活像花的是她的钱。   肖老爷子都没心思说她了,他深深地看了沈鱼一眼,这孩子平时看着闷不吭声,逆来顺受,怕是怨气都积在心里了。   学费是她妈出的,书本文具钱还有饿肚子时候的救命粮,是他爸给的钱买的,横竖就没他肖家什么事。   之前闹那么一场,估计就是钱花完了,才爆发出来。   所以这孩子就算真有了什么出息,也不会回馈肖家。   肖老爷子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就那种,你挺瞧不起一个人,但突然知道,那人其实也没把你放在心里,不把你当回事,一下子又觉得不舒服了。   生气吧,不至于,但总归心里头别扭。   肖老爷子自个儿消化了一会儿情绪,琢磨着琢磨着,心里头的结又开了。   嘿,他想这么多干什么,就沈鱼这个怂样,能有啥出息。   他不是能嘛,不是心里怨嘛,那你别靠着我肖家啊!   是,梁凤霞是你妈,可也是我肖家的儿媳妇,况且,梁凤霞对沈鱼什么样,肖老爷子看得清清楚楚,就不是个疼孩子的。   现在是不能直接赶你走,但你这不是要过生日了嘛。   等你过了十八岁,成年了,我看你还有什么理由让我肖家养着。   到时候找个借口撵出去,就看你那乡下种地爹,有没有钱供你继续读书。   没有?那成,回乡下找你爹,教你抗锄头去吧。   这么一想,肖老爷子心气儿就顺了。   算算账,沈鱼这些年在他家,没花着他们的钱,沈鱼那一份粮食份额,要是花钱买高价粮,得多花多少钱呢。   学费梁凤霞出,生活费约等于无,衣服是肖家辉穿旧的。   对,没花钱,不亏。   肖老爷子心里顺畅了,就懒得搭理沈鱼,你就作吧,没想到爷爷我要让你扫地出门了吧。   沈鱼确实没想到,他虽然努力朝这个方向促成,但他又不会读心术,哪晓得老爷子怎么想。   就算知道了,也只有高兴的。   他是不知道肖老爷子怎么想的,但他发现,肖老爷子态度变了。   比如他早上要多拿一个馒头,肖老爷子不会为了息事宁人再帮他说话,直挺挺地说:“不够吃找你妈。”   沈鱼一下没反应过来,琢磨了一下,这是昨天的话?有效果了?见效这么快的吗?   梁凤霞当然不干,没老爷子压着,还指望她拿钱,做梦?   沈鱼不做梦,沈鱼有法子。   他跟梁凤霞说:“妈你手头没钱没关系,我要是饿得受不了了,我就你们厂上找你,我记得你们食堂吃饭可以记账,月底发工资的时候结算对吧?”   梁凤霞要晕过去了,沈鱼要是跑到她单位食堂上说,他吃不饱饭,人家怎么看她啊!   这又不是早些年吃不饱饭的荒年了,哪有工人的孩子饿肚子的!   肖老爷子和肖建设脸色也变了,沈鱼真要这么干,肯定是他们名声更差,谁会相信亲妈不给孩子吃饱饭?那肯定是继父家苛刻。   肖建设脸色铁青,都想对沈鱼动手了,肖老爷子心里也恨得不行。   果然,这就是个狼崽子,养不熟的!   但老爷子城府够深,各种念头在脑子里来回转了一圈,皮笑肉不笑道:“怎么能不让孩子吃饱饭呢,咱家没这个道理,家耀他妈——”   梁凤霞心口直抽抽,就听公公特别轻松地说:“你给小余拿两块钱,肚子饿了就自己买点儿吃的,上学呢,哪有功夫往厂子里跑,怪远的。”   他刚才说让沈鱼吃不饱找他妈,现在让他改口,那是不可能的。   既然他不能丢脸,那就梁凤霞破财吧,谁让她生了这么个讨债鬼儿子呢。   肖家没分家,肖建设和梁凤霞的工资,要给家里上交一半,都在肖老爷子手里攥着。   梁凤霞自个儿要打扮要用钱,还要顾家里,生活开支不能一点儿钱不出,孩子也要用钱。   但要说多穷,那不至于,这会儿消费水平低啊,她克扣沈鱼,纯粹就是心里没这个孩子,不疼他。   肖老爷子前前后后让她掏的钱,都是她的私房钱,要不怎么那么心疼,那么不情愿。   沈鱼没想到有这个意外之喜,毫不犹豫接过梁凤霞颤抖的手递过来的两块钱,揣进包里就跑了。   后头肖家闹翻天,肖佳欣也开始要钱,要不到就哭她早死的妈,带着小魔王肖家耀也哭闹起来,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当天下午一放学,沈鱼就跑去租房那,把之前买的糖,给小冬小夏一人分了两颗。   两个孩子都不要,是沈鱼坚持,他们才收了。然后掉头就去找奶奶,都要给奶奶分一颗。   之后小冬家做饭,小冬奶奶非要喊沈鱼一起吃,沈鱼哪好意思分人家那点儿口粮,推说吃过了,怎么都不肯动筷子,小冬奶奶这才作罢。   等他埋头苦干两小时,回肖家的时候,八九点钟,天都已经黑透了。   临走的时候,小冬装了一篓子煤,非要送他,这是谢谢他的糖呢。   沈鱼不要,背回去便宜肖家人,他不废这个劲儿。   看小冬沮丧得很,沈鱼想了想,说:“先存你这,我过两天用。”   这么说小冬才开心起来。   回去之后,晚饭肯定是没有了,干脆就没给他留。   他和肖家,现在几乎可以算是半撕破脸了,大家心知肚明,就是还没明说而已。   肖老爷子打定主意,等他一满十八岁,就找机会把人撵出去,管他是出去要饭,还是回乡下种地,都不干他肖家的事。   既然如此,他也就不用留情面,晚饭时间你错过了,那就别吃了。   敢闹?早上才给了两块钱,谁家孩子一天能吃两块?钱给你了,饿着肚子,可就赖不着咱们了。   沈鱼很清醒,就这么着吧。   本来他晚上要加班,回来晚了,顶多给他剩半碗粥,吃不饱,还是冰凉的,两口下去,肚子里那点儿热乎气儿都没了。   好歹弄来两块钱呐,够吃一段时间了。   沈鱼自个儿烧了热水,他现在也不怕肖老太闹,他捡了煤回来的,所有邻居都看见了。   喝了一杯开水,把他最后的存粮——三个红薯给啃了,晚上不会被饿醒就够了。   爬上自己的小窝之后,沈鱼敏锐的发现,他的东西被翻过了。   痕迹很明显,箱子里叠放整齐的衣服被翻乱了,床铺也动过,底下铺的一点儿稻草被弄得乱七八糟。   呵。   沈鱼坐在床上,觉得挺可笑的。   能是谁呢?肖老太呗。   昨天就她和肖老爷子听见他说,有过二十块钱,肖老爷子那个人,心眼多是真的,要面子也是真的。   当然,他不是真正讲究脸面的那种人,真正讲究脸面的,干不出他干的那些事。   但他确实不会摸到沈鱼床上来找钱,就算真找了,也不会手法拙劣,弄得这乱七八糟恨不得沈鱼不知道。   也就肖老太,抠门贪心不要脸,哪怕沈鱼说钱花完了,她不信,她要自己搜。   幸好沈鱼这段时间开销大,随时可能要用到钱,他就把所有钱都随身带着了。   既然钱拿走了,那两张粮票,也没必要再藏,都在沈鱼身上揣着呢。   第二天早上,沈鱼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吃完早饭去拿午饭吃的馒头。   肖佳欣阴阳怪气道:“两块钱不够你用啊,还好意思吃我家馒头,要脸吗?”   沈鱼手就缩回去了,高高兴兴说:“我昨天买了两个包子,花了一毛二,那我今天也在外面买着吃吧,等钱花完了,妈你再给我拿点儿。”   梁凤霞觉得不行,她自己都舍不得天天买肉包子吃,这败家孩子!   “给给给,赶紧的,上学去。”梁凤霞抓了两个馒头塞沈鱼手里,推着他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心痛无比的叮嘱:“钱别乱花啊,剩下那一块八毛八,先给妈吧,妈给你收着,免得掉了。”   沈鱼不在意道:“没事,我就带了一毛八在身上,剩下的都藏好了。”   “藏哪儿……”梁凤霞话没问完,沈鱼已经跑远了。   这天下午放学之后,沈鱼没急着先去出租屋,而是先去买了两斤玉米面。   他那两张粮票,一张一斤,一张两斤,这就不是沈安民给的了,要是他给的,粮票放几年,早过期了。   这是沈余捡的,这孩子倒霉了半辈子,运气就好了这么一回。   月初肖老太去买粮,带着沈余去当苦力,结果他捡回来两张粮票,当时他鬼使神差的,没跟肖老太说,就揣自己兜里了。   本来想给梁凤霞,结果回来发现,梁凤霞偷偷给肖家耀买了江米条,那么大一袋子,一根没他的。   沈余心里难受,赌着口气,就把粮票的事给瞒了。   现在便宜沈鱼了,他先买了两斤玉米面,花了一毛八,拎到出租屋,跟小冬奶奶说好了,晚上帮他做一下,或者借一下他们家的锅。   小冬奶奶就说,我顺手给你做了,不麻烦。   要是沈鱼自己动手,免不了重新刷锅生火。   晚饭的事暂时就这么解决了,但两斤粮食,管不了多久,之后得再想办法。   当晚沈鱼就吃了小冬奶奶煮的玉米粥,熬得黏糊糊的,比肖家的稠多了。   还有小冬奶奶自家做的咸菜,没有班主任给的好吃,但味道也还好,总比吃白饭强,沈鱼很满足了。   吃饱了饭,沈鱼斗志昂扬。   他回了肖家,跟往常一样洗漱完了,爬上小窝。   看见收拾好之后,再次被翻乱了的床铺,沈鱼深吸口气,一嗓门嚎出去:“有贼啊!” 第26章   沈鱼的钱“丢了”。   全家都知道梁凤霞昨天给他两块钱,今天早上他说带了一毛八,剩下一块七都在家里藏着,现在钱没了。   肖建设在肖老爷子的示意下,堵着大门口,笑容勉强地应付邻居:“没事,哪有什么贼啊,小孩子闹着玩,玩官兵抓贼的游戏。”   好不容易打发走邻居,肖老爷子那张老脸,黑得已经不能看了。   他现在就觉得,心口一抽抽的,气都喘不过,这都什么倒霉孩子啊!   “你怎么回事,鬼叫个什么?!”   肖家辉满脸厌烦,肖佳欣更是愤愤不平:“你有病吧,哪个贼会偷你的东西,你有什么值得贼偷的?”   沈鱼抖着一本破烂小学课本,就是他堆放在床头的几本书之一,一脸难过道:“妈给的两块钱,剩下的我都夹在这本书里呢,现在不见了……”   他话音刚落,想得比较多的肖老爷子,眼神就往其他人身上扫过去了,首先看的就是梁凤霞。   梁凤霞确实没藏住,沈鱼早就注意着呢,他说钱藏在书里的时候,梁凤霞一脸疑惑,肖老太则是一脸震惊加恍然。   沈鱼心里冷笑,瞅瞅,这贼还不止一个。   可惜肖老爷子是个偏心的,他首先怀疑的就是梁凤霞,哪怕他知道肖老太偷钱的可能性更大,毕竟梁凤霞要上班,而肖老太一天都在家里,更有作案时间。   现在发现梁凤霞神情有异,肖老爷子直接就给她定罪了:“家耀他妈,你说你,怎么能干这样的事,钱给了就给了,怎么还能偷拿回去,我肖家可没有这样的家风。”   “我没拿钱……”梁凤霞觉得自己可太委屈了,她要是真拿到那一块七了,她认了也就算了,可她没拿到啊!   而且,她明明翻过那些书,所有的书她都翻过,一毛钱都没找到。   该不是沈余这个小兔崽子故意的吧?把钱花完了,想再坑她的。   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梁凤霞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度自己的孩子。   她刚要开口,沈鱼抢在她前面,委屈地说:“我一上去,就发现我的床被翻的乱七八糟的,内裤都被翻过了(虽然都是沈余的旧内裤),我怎么也是个十七八的大人了,怎么能这么不讲究。”   梁凤霞震惊脸:“不是我,真不是我。”   她中午特意找了个家里人都不在堂屋的机会,上去翻钱,那会儿沈鱼床铺就乱七八糟,她还说沈鱼这么大一男孩不讲究,东西乱扔。   所以她翻的时候,特别小心,东西翻过都好好放回原位。   结果呢?感情是有人在她前面翻过一波了?   还能是谁?家里就那死老太婆在,肯定是她!   是了,难怪她找不到钱,肯定是肖老太先把钱拿走了,然后让她在后面背锅。   这老太婆,心眼可真黑。   梁凤霞自觉想明白了,气得不行,这委屈她受不了!   不过梁凤霞可不是肖老太那种斗鸡性格,她自有她的表演,当即眼圈一红,嘴角一撇,委屈地看向肖建设:“本来我不打算说的,一块多钱而已,我又不是拿不出来,钱还是我给小余的呢。可我不能背这个名声,让家耀以后别的孩子指着鼻子骂,说你妈是个贼。”   她说着说着,越发委屈了:“我今天回来,看见妈正搬梯子呢,我就奇怪,小余也不在家,妈搬梯子干啥?现在我明白了,我宁愿我不明白!”   “你放屁,我搬梯子那会儿,还半上午呢,你打哪回来?”肖老太瞬间爆炸,她冤枉啊!   这倒霉催的儿媳妇,肯定她把钱偷了,赖自己身上,要不然她咋没找到钱呢?   沈鱼捂脸,就肖老太这战斗力,亏得家里有肖老爷子镇着,否则真不是梁凤霞的对手。   其他肖家人,肖家辉一脸震惊,他是真觉得他爷奶都好,爸爸也好,就后妈不好。   后妈偷钱正常,他奶怎么可能偷钱呢?才一块多钱,丢不起那个人。   肖老爷子肖建设,就纯粹是心累了,有这种猪队友,肖老爷子还能骂几句,肖建设连骂都不能骂。   肖老爷子看了肖建设一眼,肖建设拉了梁凤霞一下,梁凤霞摆出委屈求全的表情:“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肖建设现在烦死沈鱼了,要不是昨个儿他爸跟他说,等沈鱼满了十八,就撵他出门,他绝对不忍了,先把这小兔崽子收拾一顿再说。   肖老爷子无力摆手:“行了,一块多钱,闹得一家不得安宁,一个个的,眼皮子浅心眼多。”   他给肖建设示意,肖建设又拉梁凤霞,梁凤霞不情不愿从他手上接了两块钱给沈鱼。   看,就算大家认定了肖老太偷钱,肖老爷子也要用梁凤霞的手把钱给沈鱼,假装这件事不是他肖家人干的。   看着肖老太满脸不平和愤怒的被肖老爷子拉走,沈鱼只觉得浑身舒畅。   难过吗?委屈吗?被冤枉很难受吧。   可当初你污蔑沈余的时候,不也是嘴一张就来,从来不听沈余解释,哪怕后来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也照样骂沈余是个小贼。   说什么感同身受,再多的感觉也不如自己亲身经历一回。   沈鱼攥着两块钱,愉快地回到自己小窝。   他算了下账,本来自己的积蓄还剩一块七毛八,加今晚,梁凤霞那弄来四块钱,买玉米面花了一毛八,现在总共还剩五块六。   这一个月的晚饭钱应该没问题了。   之后沈鱼度过了平静无波的半个月,要说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他抓完贼的第二天,是肖家辉十八岁生日。   肖家晚上给他庆生,正好讨厌鬼沈鱼不在家,肖家又是买肉又是做长寿面,云家送的水果罐头开了,还特意买了蛋糕,加奶油加水果。   这东西卖的可贵了,小小一个就要好几块钱,肖家人多,一人只能分很小的一块,肖家辉作为寿星,一个人分了三分之一。   其实就是白糖打发的硬奶油,因为糖化得不彻底,奶油里面有颗粒感,口感完全比不上后世的鲜奶油。   蛋糕胚也不松软,就是比较瓷实的鸡蛋糕。   但就这么一个蛋糕,可把肖家的孩子馋坏了,肖家耀吃完了自己的份,撒泼打滚还要吃,哄不住的闹,差点儿把饭桌都给掀了。   肖佳欣也馋,她好说歹说,她哥才多给她分了一点点,气得肖佳欣翻着白眼骂他小气,见色忘妹。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肖家辉自己那半块蛋糕,基本上没舍得动,好好装起来了,第二天拿到学校,送给了云白雅,说自己过生日,请她吃生日蛋糕。   沈鱼前一天晚上回去,才被肖佳欣炫耀了一脸,肖佳欣把那蛋糕描绘的天上地下少有,好像真有多好吃的似的。   沈鱼除了好笑,默默在自己的致富经上记了一笔:有资金后可以考虑开蛋糕店,赚钱。   话说回来,肖家辉这么“大方”的请云白雅吃生日蛋糕,在现在的学生中间,可以说是大手笔了。   生日蛋糕啊,比那些什么长寿面洋气多了,多时髦,多浪漫。   男生起哄,女生羡慕,就连这段时间,对肖家辉冷淡了一点儿的云白雅,都羞红了脸颊,接过蛋糕的时候,看着肖家辉的眼神那叫一个缠绵。   沈鱼撑着下巴看戏,看见刘敏玉眼睛里的羡慕嫉妒都快变成刀子了,刀刀扎在云白雅身上,恨不得立刻就把云白雅捅死了自己跟她换个身份。   几个暗恋云白雅的男生,则脸色不愉,尤其是一个叫王茂兴的男生,一张还算白净的面皮变得铁青。   王茂兴就是这个班里,除了隐藏小富婆陈美丽,还有女主角云白雅之外,家境最好的学生。   他爸是家具厂的车间主任,一直都是云白雅的爱慕者,只不过这小子身高长相都平平,跟肖家辉没法比,所以云白雅一直对他不假辞色。   这段时间,因为对肖家辉滤镜破碎,女主角对男主角冷淡了一些,王茂兴就抓住机会穷追猛打。   眼看着女神对他态度软和亲近一点儿了,转眼又打回原形,王茂兴能不气嘛。   在原书中,这个王茂兴还是个前期小boss,给肖家辉找过一些麻烦,后来当然下场凄惨。   沈鱼乐得看热闹,横竖原书剧情,他不掺和了。   他现在可忙着呢,在学校要努力学习,下课了忙些写作业,这样才能腾出晚上的时间加班工作。   他每天最起码要做两三个小时的发圈,基础款发圈,手熟之后,一个小时能做五十个左右。   这样一来,整理分类布条就显得太浪费时间了。   而且天气一天冷过一天,沈鱼没有棉袄,只能把原身沈余根本不保暖的一件旧袄子套在外面。   吃的方面,资金不足要省钱,当然也吃的不好,所以饥寒交迫的沈鱼迫切想要早点开始卖货。   于是他在经过仔细观察考虑之后,觉得小冬一家暂时是可信的,就花钱雇小夏帮他分类布条做一些简单的整理准备工作。   每天提前帮他把当天需要的布条分好类,有些形状不那么规整的,小夏还会给他修剪成直溜溜适合缝合的一长条,省了沈鱼不少时间。   小夏年纪小,奶奶和小冬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在家也没什么事,很愿意帮沈鱼,也不肯收钱,怎么说都不肯收。   最后沈鱼想了想,周末遇见卖苹果的小贩时,买了两斤苹果拿过去。   本地的苹果,三毛五一斤,个头不大,青红色,味道还可以,酸酸甜甜的,拿过去跟小冬一家分享,两个小家伙儿高兴极了。   当然,沈鱼没忘记给同桌留一个,这段时间他也没少吃同桌分享的小零食,都记在心里呢。   转眼十二月已经过半,沈鱼手上已经存了两千多个基础款的细发圈和肥肠圈。   因为肥肠圈要用两个,中间橡皮筋耗尽,他还又去买了两块钱的橡皮筋。   另外,还买了一尺土棉布,又做了一条内裤,总不能一直穿同一条没个换洗吧,沈鱼自己都接受不了。   当初买的牙膏太小,后来用完了又买了一管,再有洗澡也要花钱。   再加上他买粮食的钱,之前那两斤玉米面没撑多久,沈鱼吃完之后又去买过几回,粮票用完了只能买高价粮,沈鱼手上又只剩下几毛钱。   而此时,天气已经十分寒冷了,沈鱼在学校上课,坐那不动的时候每天都冻得想打哆嗦。   陈美丽就把自己的热水袋给沈鱼塞怀里了,沈鱼感动得恨不得跟她当场拜把子。   之后沈鱼硬抗了几天,周末几乎整天整天的坐那赶工,把一些适合加工的基础款发圈重新加工了一遍,终于赶在十二月二十日,加工出一大批升级款发圈。 第27章   沈鱼的生日是十二月二十八,巧了,沈余的生日也是这一天。   当然,原书中并没有提过这个,沈余只是个炮灰对照组,没人会给他过生日,书里也不会多花费笔墨去描写。   沈鱼也是穿过来之后,接收了原身的记忆,才发现这个说不上是不是巧合的巧合。   更巧的是,沈鱼发现,原书前期一个比较重要的剧情点,也是在十二月底。   这就意味着,赚钱的事情迫在眉睫了。   也是沈鱼实在撑不住了,缺乏营养的身体体脂极低,怕冷还没有足以御寒的棉衣,沈鱼晚上冻的觉都睡不着了。   当初信誓旦旦地说,以后只长个子不长冻疮,结果每天加班加点工作,回去了还用不上热水,冻疮早早的又犯了。   不光手上长了冻疮,脚趾头也冻了,还有耳朵。   冷的时候没有知觉,连疼痛感都好像隔了一层,木木的疼。   但是一热起来,那个痒劲儿,太难熬了。   沈鱼咬牙死扛着,其实那会儿发圈已经能拿出去卖了,可他担心普通的发圈太容易仿制,不管是占据大量原材料的服装厂反应过来,还是别的小商小贩插一手,都有可能扰乱价格导致他的收益大跌。   只有加以创新的升级款,能拉开距离,所以他坚持到升级款也做出来大半,才歇了口气。   二十号这天,是个周六,按理说第二天不用上课,正好可以出去卖发圈。   实际情况并非如此,沈鱼手里有两千多个发圈,这个数量看起来多,要卖起来很快的,前提是人流量够多。   他之前算过一笔账,单就他们学校,他们班十几个女同学,一个年级六个班,光他们学校就有几百个女生。   厂区这样的学校还有两个,规模就算比他们学校小,也小不到哪去。   而发圈这种小东西,一般女孩子,只要留了长发,就算没有特别昂贵的首饰,发圈总会备上几个。   稍微手里有点儿钱的,可能买的就不止一个两个。   这还只是他们这一片的学校,像服装厂纺织厂这种女工人多的厂子,一个厂里工人好几千,他那两千个发圈算什么。   但沈鱼不能在这卖,万一撞见个熟人,梁凤霞作为他妈,想拿捏他,可太容易了。   他幸幸苦苦折腾这么久,搞不好就是为别人做嫁衣裳。   再有,他要上学,不能天天守着卖,所以最好是人潮聚集的时候,大量出货。   周末他倒是放假,可他放假,别的学校工厂,学生和大部分工人,也都放假了,除了值班的。   这么冷的天,放假了谁会到处跑,那不是闲着没事干嘛。   沈鱼没有犹豫多久,就做了个决定,请假。   周日那天,沈鱼约了陈美丽,请她帮个忙。   虽然听见他的请求,善良的同桌表示虽然很奇怪,但还是非常讲义气的一口答应了。   等她骑着三轮车送来沈鱼要的东西,很好奇他到底想干嘛,最后还是败在沈鱼一脸神秘的表现下。   之后沈鱼又骑着三轮车去出租房那里,把车子交给小冬,跟他商量好第二天的行动。   周一,上午第三节 课刚刚开始,沈鱼一脸惨白地趴倒在桌子上,浑身还打着哆嗦。   他这表现,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的冻得受不了。   即使他提前跟同桌通过气儿,这么一招,还是把陈美丽吓了一跳。   老师居高临下,很快发现他的不对劲,下来问了两句。   沈鱼就说,他有点儿不舒服,想先回家。   他这段时间学习认真,作业也完成的好,这些老师都看在眼里,觉得这个学生学习态度变好了,知道上进了,对沈鱼的印象也好了一些。   现在看他难受得样子不像装的,而且以前沈余就算学习态度不好,也没胆子逃课,老师就没有怀疑。   “肖家辉,你去送送沈余。”   大家都知道肖家辉和沈鱼是继兄弟,就算不是,肖家辉是班长,这种时候老师找学生帮忙,也会叫他。   可肖家辉恨不得把“不情愿不高兴”六个字写在脸上,其实他平时挺助人为乐的,就是特别瞧不起沈鱼而已。   但老师一眼看见,心里顿时有了想法,觉得他不团结同学,推卸任务。   再有,他和云白雅谈恋爱谈得众所周知,谈恋爱也就罢了,学习态度显而易见没有以前好,这些老师们都看在眼里,平时在办公室也有讨论。   “不用了老师,我自己能走,离得不远。”沈鱼坚强地自己站起来,拒绝了老师的好意。   老师看肖家辉确实不愿意,沈鱼一开口,他就一副庆幸不已的表情,心里更是觉得这个学生品德有问题。   “那你小心点儿。”老师松口了,这是厂区的学校,附近都是工厂,出不了什么事。   沈鱼捂着肚子慢吞吞走出校门,等走出学校可以看见的地方,沈鱼飞奔起来,直接跑到跟小冬约好的地方。   小冬骑着他从陈美丽那借来的三轮车,车厢里装着他做好的发圈,两麻袋加一个大筐,还有一个小夏。   小冬摸了摸鼻子,把包好的衣服递给沈鱼,不好意思道:“小夏非要跟过来。”   “没事,正好也能给我帮帮忙。”沈鱼笑眯眯的,一想到马上就要赚钱,他心情就好极了。   他们找了个偏僻的小巷子,小冬小夏给他挡着,沈鱼把外头的破袄子脱了包起来,把手里的花棉袄换上。   小夏张大嘴巴:“小鱼哥哥,这是女孩子穿的。”   “我知道啊。”沈鱼一点儿没有不好意思,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他穿的是昨天跟陈美丽借的旧棉袄,特意提要求,破旧的,花的,一看就是小姑娘穿的。   陈美丽努力给他找了一件最破的衣服,可她家条件摆在那,最破的也比沈鱼那破袄子像件衣服,最起码暖和多了。   其他两个条件倒是完美达成,袄子外头的布料是红色碎花棉布,这年头哪个男娃也不能穿这样的花色。   小夏眼睁睁看着沈鱼换好花棉袄,又特别熟练地给他自己编了两个小辫,挑了两个好看的红色蝴蝶结细发圈绑好。   两个小辫细细的翘在脸颊两边,随着他的动作一甩一甩,可爱又俏皮。   “炭笔呢?”沈鱼问早已经看呆了的小冬。   至于他一个男孩子为什么会编辫子,别问,问就是打工人无所不能。   理发店打过工的沈Tony,不但会编辫子,还会几十种复杂编发。   “在、在这……”小冬也完全懵了。   沈鱼拿着自制的炭笔,把略显英气的眉毛描弯,然后问兄妹俩:“可以吗?”   小冬小夏:“……”不明白你说的哪种可以。   小夏喃喃:“难道不是小鱼哥哥,是小鱼姐姐?”   沈鱼忍俊不禁:“小丫头说什么傻话呢,哥哥今天要做点事,不想让人认出来是我,这样你们觉得,跟我之前像吗?”   两兄妹疯狂摇头,这怎么可能像,一个是男孩,一个是漂亮姐姐,哪儿像啊,一点儿都不像!   没有镜子,沈鱼看不清自己现在的模样,但他觉得差别应该挺大的,就算倒霉遇见认识的人,也绝对不会认出来。   陈美丽个子挺高,大概有一米六七六八的样子,沈鱼现在也就一米七出头。   陈美丽胖,再加上冬天的袄子做的都宽松,所以沈鱼穿着一点儿不显小。   而且领子可以竖起来,正好遮住喉结。   他穿来的时候,原身头发已经长得挺长了,一直没剪。   现在都快长到肩膀了,扎两个小辫不成问题。   沈鱼现在这张脸,本来就生的精致好看,这两个月没怎么晒太阳,白了一点儿,吃得也比之前好,脸色也不蜡黄了。   除了还有些过瘦,这么打眼一看,就是个极漂亮的小姑娘。   而且他的声音是清亮的少年音,要是以前的打扮,不会有人觉得这是个女孩的声音。   但现在这副模样,人家也只会觉得,这个女孩子声音不够软。   沈鱼试着刻意将嗓音压柔放软,说了几句话,换来兄妹俩一模一样的懵逼震惊脸。   他们是不明白沈鱼到底躲谁,但他们跟沈鱼关系好,肯定是向着他的,两个小孩反应过来,就跟着兴奋起来,好像真有什么重要任务要执行。   沈鱼骑着三轮车,小夏小冬坐在后面,小夏兴致勃勃道:“那是不是不能叫你小鱼哥哥了?要叫什么呢?”   沈鱼:“……这个我还真没想到,你随便叫吧。”   小夏一拍手:“我想到了,叫小猫姐姐!”   沈鱼手一抖,差点儿没带着他们冲进沟里去。   小猫姐姐驮着弟弟妹妹,直奔他之前踩好点儿的机关幼儿园。   这会儿幼儿园的概念还不普及,大都是像肖家耀待的那种托儿所,不算上学,就是大人没时间带,把孩子放在那,有人帮忙看着,等家长下班再接回来。   而沈鱼挑中的这个幼儿园,它本名都没人叫,大家都说机关幼儿园。   顾名思义,里头孩子的家长,都在机关单位工作。   也就是说,在这里头读书的小孩,家里都不缺钱,最起码不会缺一个买发圈的钱。   而且,计划生育现在已经成了一项基本国策,这些小孩,很多都是家里的独苗苗,那不是要什么给什么。   更妙的是,机关幼儿园离机关小学特别近,幼儿园先放,小学后放。   沈鱼到的时候,幼儿园门外已经等了好多接孩子的家长,大都是爷爷奶奶辈的,正伸长脖子往里看。   靠外面街道两边,已经停了好些三轮车手推车,还有扛着一树糖葫芦的小贩,卖烤红薯的小贩都有好几个。   看见又多了个抢生意的,一些小贩投来警惕排斥的目光,但视线扫到沈鱼脸上,都晃了晃眼。   有的家长已经买了烤红薯,正在吃着,空气中弥漫着烤红薯香甜的气息。   小猫姐姐和弟弟妹妹们齐齐咽了咽口水,好想吃烤红薯啊! 第28章   “出来了出来了……”   “不要挤,别挤着孩子了!”   “爷爷我要吃烤红薯!”   “童童明天见。”   “我要糖葫芦,奶奶我要糖葫芦!”   ……   随着下课铃声响起,幼儿园的大铁门打开了,家长们蜂蛹而入,很快从老师手中领走自家的崽,学校门口便闹哄哄地充斥着大人小孩们的喧闹声。   “小鱼……小猫姐姐,现在怎么办?”小夏看见那些小孩们一窝蜂的朝卖烤红薯糖葫芦的摊子跑,心里有点儿着急。   “别急。”沈鱼不紧不慢地把剪开的一个大麻袋在地上铺开,然后把昨天特意挑出来的发圈倒下去。   这是他特意挑的,幼儿园的小女孩头发细软,用细发圈比较合适。   这会儿大人还没下班,来接孩子都一般是爷爷奶奶,奶奶年纪大了,头发也没那么多,所以还是细发圈合适。   今天不清楚生意会怎么样,但发圈他是带足了的,横竖有三轮车驮着,不用担心不不好带,但这会儿根据顾客群体,他拿出来的都是细发圈。   这些细发圈,大都颜色鲜亮,放在灰色的麻布袋上,更加鲜艳。   沈鱼刚刚摆好,还没来得及吆喝,就有眼尖的小女孩看见了,立刻拉着爷爷的手喊起来:“去看那个!”   这爷爷显然是个疼孙女的,小姑娘一喊,老爷爷就牵着她过来了。   走近一看,老爷爷这才看清楚:“你们这卖的是……头绳?”   沈鱼唇角一弯,笑容灿烂:“是呀大爷,我们这头绳外头有层布,不绞头发。你看我头上,这扎的就是,还有我妹妹——”   他拉过小夏,小夏头上他刚才也给重新编了两个小辫,绑的是沾了塑料西瓜的发圈。   “您看,我这个是蝴蝶结的,我妹妹这个是西瓜的,好看吧?您孙女长得这么可爱,脸圆圆的像个小苹果,戴这个小苹果的发圈肯定好看!”   小姑娘早就看呆了,就蹲在他们摊在前面,一个劲儿看那些升级款的细发圈。   这时候沈鱼一说,小姑娘抓着那个沾着塑料红苹果的发圈就不放了:“爷爷,我要这个,我想要这个!”   “好,好,别急,爷爷这就给买。”   老爷爷安抚好孙女,问沈鱼:“小姑娘,你这头绳怎么卖啊?”   沈鱼先指了指那一堆基础款:“这个三毛钱一个,五毛钱一对,随便挑。”   再指升级款:“这种五毛五一个,一块钱一对。”   肥肠圈还没拿出来。   刚那爷孙俩一过来,又带着其他人往这边走,这会儿也有看上的,都在听沈鱼报价。   他刚说完,老爷子都没开口,就有个老太太不高兴道:“你这也太贵了,皮筋五分钱能买一把,都是绑头发的,你卖这么贵!”   沈鱼顺手抓了个肥肠圈她手里:“奶奶,你摸摸,你摸摸我这是不是好布料,你再看我这发圈的颜色,你去百货商店,买这种布,一尺怎么也得收你几块钱对吧?这种布料可难买了。”   肥肠圈用的布料稍微多一点儿,放手上一摸,老太太这种有见识的,立刻就摸出来确实是贵的料子,口风就松了一点儿:“料子还不错,可这么一点儿……”   沈鱼叹气:“就是这么小,才不好缝啊,奶奶一看您就是懂行的,您说,要是大料子,那缝纫机一走,不是快得很。”   老奶奶犹豫起来,一开始问价那老爷子带着的小女孩已经等不及了,哭闹起来:“爷爷,我要小苹果的,我就要这个,给我买嘛!”   老爷爷不擅长讲价,孙女又闹得厉害,只好掏钱。   自家小孙女是扎两个小辫的,当然不能只买一个,老爷子就掏了一块钱,沈鱼伸手掀开挎着的小箱子盖子,把钱丢进去。   “来,让哥哥给你绑上。”沈鱼有心让小姑娘给他做个活广告。   小姑娘看了正紧张盯着货摊生怕被人趁乱摸走货物的小冬一眼,不高兴的一撇嘴:“不要哥哥,要姐姐。”   沈鱼:“……”保持微笑:)   “来,姐姐给你绑。”沈猫猫为了挣钱,脸都不要了,他动作轻快娴熟地给小姑娘把发圈绑好,一样的麻花辫,人家麻花辫上甩着两个小苹果,一下子就显得特别可爱。   “我也要我也要!”   “我也要小苹果!”   第一个生意开张,后续立刻就接上了,一大群小女孩,叽叽喳喳喊着,这个要小花朵,那个要小蝴蝶,还有两个抢着要小苹果。   这里围着的家长,平时接孩子的时候经常在校门口遇见,闲着聊两句,难免要说到各自家里的情况,所以算得上相熟。   认识的人给孙女儿买了发圈,自家孩子也闹着,他们要是不给买,好像就小气了似的。   大家家境都不差,这发圈一对要一块钱,确实贵了点儿,但确实好看,料子也好,样式也稀奇,自家孩子头上这头绳一下子就给比下去了。   于是沈鱼的生意一下子好了起来,来一波又走一波,大方的爱显的,直接就买孩子看中的升级款,甚至还有买两对的,说要给孩子换着戴。   买了当场就给孩子用上,小姑娘们可高兴了。   手紧一点儿舍不得钱的,就买基础款,那细格子小圆点儿,也比普通发圈好看得多。   当然,也有讲价的,沈鱼一共就这么些货,低价倾销没意义。   而且买的人也不少,说明这个价格她们可以接受,那就没必要降价,于是咬死了就这个价格。   价讲不下来,该买还是得买。   不买不行啊,自家小祖宗赖在这里不走,干干净净的小姑娘哭成花猫脸,就差没在地上撒泼打滚了。   怎么办?买呗,真能把孩子扔了不成,现在一家可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了。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家长都拿孩子没办法。   还是觉得贵,不想买的,找个借口,说没带这么多钱,人家要回去拿钱,就把孩子给哄走了。   小孩子嘛,忘性大,可能带回家,随便拿点儿什么好吃的,孩子就忘了这一茬了。   但买了发圈的更多,虽然还是心疼钱,可别人家孩子有了,自家孩子不能没有。   抱着这种心态,沈鱼摊子上的发圈在迅速减少。   小冬和小夏帮着看摊,人太多了,发圈又小,一不留神让人摸走了就亏了。   沈鱼收钱,因为大部分都是买一对的,账很好算,少有需要找钱的时候。   很快,他箱子里的钱就铺了一层。   学校门口的生意,忙也就忙那么一会儿,等小朋友们都走光了,想买的都买了,不想买的也回家了,校门口就空荡起来。   比较失策的是,买发圈的几乎都是给小朋友,少有给自己买的,只有那么一两个老奶奶,多买了基础款发圈,沈鱼看着像是想自己用。   不过想想也是,这个年纪大老人,几乎都是从艰苦年代走过来的,生活风格大都比较朴素,他这个发圈,卖的确实贵。   沈鱼没有手表,但隔的老远,已经能听见隔壁小学的下课铃声。   来不及数钱,沈鱼招呼了一声,和小冬小夏一起,把当垫子的麻袋布四个角一捏,剩下的发圈就给包起来了。   往车上一放,几人推车车子就准备去小学门口。   这时候,幼儿园里急匆匆跑出来两个年轻的女老师,老远叫住他们:“刚才是你们在卖发圈吗?”   沈鱼连忙点头:“对,你们要看看吗?”   说着把麻布又摊开。   这两个女老师就高高兴兴挑选起来,有个扎了两个粗辫子,发量特别可观的女老师发愁道:“这个发圈有点儿太细了。”   她头发粗,用一根橡皮筋很容易用坏。   “我这也有粗的。”沈鱼立刻把肥肠圈拿出来给她们看。   另一个女老师发量也不少,看见了跟着高兴起来,两人直接就从里头挑起来了。   这时又有几个女老师结伴从学校出来,正看发圈的女老师一扬手:“晓梅,娟儿,快过来,这些发圈都好漂亮。”   几个女老师全都聚了过来,一看见这些胖嘟嘟软乎乎的肥肠圈,都爱不释手。   沈鱼的这些都是陈美丽帮他挑的好布,摸着手感特别好,基础款颜色款式都好看,升级款的款式更特别,几个女老师简直挑花了眼。   看眼着隔壁小学,已经有学生出来了,沈鱼有些着急:“姐姐们,我得去隔壁摆摊,要不然你们跟我过来,我把货摆出来,你们慢慢看?”   两个学校挨着,就这两步路,几个老师也想多挑挑,就跟着他们过去了。   有了刚才的经验,小冬和小夏也不慌了,找到个合适的空地儿,他们一起把麻布袋放下来摊开。   上面的发圈卖出去了一部分,又补充了一些上去。   这回,没用正忙着给几个老师介绍的沈鱼招呼,小夏先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卖发圈,好看漂亮的发圈!”   沈鱼诧异扭头,给正激动得脸颊红红的小夏竖起大拇指。   小夏得了表扬,瞬间斗志高昂,又大声喊了一声,小冬觉得不能输给妹妹,也跟着吆喝。   两个孩子年纪不大,那些小学生没什么戒心,尤其是女孩子,听见卖发圈,一下子蜂拥而至。   机关小学,就跟沈鱼读的厂区附属中学一样,一般都不会离大人单位太远,相应的,离家也不远。   幼儿园小孩还需要大人接,小学的孩子,除了特别小的一二年级,或许会有大人不放心,其他孩子都是自己上下学。   这些孩子家境好,手头上也有零花钱,小女孩们看见漂亮好看的发圈,哪里撒的开手。   手头上资金充裕的,没多想直接就买了,当然,买得起升级款的是少数,大多数小朋友,手里也就几毛钱的零花钱,只能退而求其次,买个基础款。   再不济,买不起一对的,那也要买一个,大不了以后就只绑一个小辫了! 第29章   小学生那边有小冬小夏帮忙招呼着,价钱他们都已经知道了,小客人问价,小夏就大大方方的介绍。   都是女孩子,更愿意跟小夏说话,小冬就自觉地在一边看摊子,给妹妹打下手。   小朋友那边生意开张了,小女孩儿们举着钱要买发圈。   沈鱼示意小冬小夏帮忙收钱,兄妹俩战战兢兢接过钱,烫手一样就往沈鱼的小书箱里扔。   恰好这边女老师们也看的差不多了,各自选好了心仪的发圈,问起价格来。   沈鱼指了指基础款:“这种,四毛五一个,八毛钱一对。”   再指升级款:“这种六毛五一个,一块二一对。”   女老师惊叫出声:“这么贵?你那个最贵的,不才一块钱一对?”   沈鱼随手抓了一个缝着大蝴蝶结的发圈,叫得比她还大声:“姐姐,你看我这布料,这料子,你百货商店买,好几块钱才能买到吧,我这一块儿虽然没那么大,你算算大小,怎么也值几毛。”   “我一个发圈才多收一毛钱,多卖多亏呢,要不是没经验,我都不做这种大的,都做小的才划算。”沈鱼说得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反正几个女老师一时间被他给绕晕了。   沈鱼一看,再接再厉地劝:“而且我这发圈,款式好看吧?我敢打包票,除了我这,你逛遍整个兴城,都找不到一样的。”   “再说了,几个姐姐年轻漂亮,工作也体面,就该收拾得光鲜好看,新衣服还分季节呢,这发圈啥时候都能用,不比买新衣服划算?”   沈鱼要是自己原本的样儿出来卖东西,哪怕他收拾干净利索了,这话也不能说,说了就像小流氓。   可现在他是个“漂亮小姑娘”,来自漂亮同性的夸奖,更容易让女老师们心里感到高兴。   也不知道哪句话打动了老师们,有了第一个掏钱,其他的女老师纷纷慷慨解囊。   这些女老师们确实就像沈鱼说的,工作体面,能进机关幼儿园当老师的,家里头怎么都有点儿折腾劲儿。   要么干脆就是家里本身也有在单位工作的家人,才能有机会选进去。   她们家境好,工作体面,工资不低,长相也不差,自然乐意给自己收拾打扮,愿意在这方面花钱。   所以这么七八个女老师,最少的一个也买了一对升级款发圈,买到最多的一个,一口气买了五对,说是送人。   她这么一说,又有三个女老师,再次挑了四对发圈走了。   女老师们一走,小夏就急急忙忙喊沈鱼:“小、小猫姐姐,快来收钱。”   沈鱼:“……来了来了。”   小姑娘们买起来比大人们带着的幼儿园小朋友痛快多了,唯一制约她们购买欲的就是,手上零花钱不够。   但是凡是钱足够的小女孩,都心甘情愿地把零花钱贡献给了沈小猫这个黑心奸商。   就这,有些没带够钱的小姑娘,眼看着小伙伴们都买了好看的发圈之后,只能眼巴巴看着能做主的沈鱼:“小猫姐姐,你下午还来卖发圈吗?我下午再来买。”   沈鱼:“……来的呀,你们上学之前我过来摆摊,下午要早点来哦,不能耽误上学。”   赚小朋友钱的是黑心沈小猫,关他沈鱼什么事,良心才不会痛呢。   听他这么保证,没带够钱的小女孩们一阵欢呼,有已经买了的,也决定下午再买其他花样的。   被小朋友们包围着,忙着看摊卖货的沈鱼没发现,不远处,一个牵着孩子的少年,已经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了。   “哥,咋还不回家,我饿了。”被牵着的小男孩把最后一点儿烤红薯吃完,扔掉红薯皮,不满地嘟囔。   少年高高瘦瘦,长相俊朗帅气,嘴角挑着一抹笑,显得有些玩世不恭。   他嫌弃地看了眼自家胖弟弟:“刚那个大红薯,是喂了狗肚子?”   “哪有很大,明明就是个小红薯。”仗着红薯已经吃完了没有证据,胖弟弟理直气壮。   “呵。”少年冷嗤一声:“行,小红薯,以后别指望我再给你买吃的。”   “别啊哥!哥我错了,哥你去哪儿?你走错了,那是卖发圈的摊子,我是男孩子啊哥!”   沈鱼再次送走一批小客人,摊位前面出现一对大长腿,沈鱼以为是谁家大人带小朋友来了,一抬头,笑容僵了僵。   这哥俩儿是走错了?   秉持着优秀生意人的职业素养,沈鱼迅速让自己脸上的笑容恢复灿烂,甜甜脆脆地问:“你好,要看看发圈吗?”   少年一晒,这小姑娘远看漂亮,近看……更漂亮,说话也有意思。   问他一个大男人要不要买发圈,真够特别的。   但是人家都这么问了,他干站着也不合适,干脆蹲下身去看那些花花绿绿的发圈。   胖弟弟懵了,扯着他哥的衣袖使劲拉:“哥,哥你怎么了?别买啊,我不戴,我真的不戴,你买了我也不戴!”   他要是绑两个花头绳,同学们得笑话死他了!   少年翻了个白眼,按住他弟的手,皮笑肉不笑道:“谁说要给你戴了,老实给我待着。”   胖弟弟怂怂地缩着,小声试探:“那你给谁买呀?”   “给妈买行不行?”他就不能来看看漂亮姑娘吗?这倒霉弟弟就不能少说两句?!   话都说出去了,少年只能黑着脸,挑起发圈来。   可摊子上都是沈鱼特意给小姑娘们摆出来的,都是鲜艳且可爱的颜色造型。   沈鱼多机灵啊,他连忙把车上存货翻出来,肥肠圈里有特意挑素雅好布料做的发圈,他拿出来给少年看:“阿姨肯定长相好气质佳,不需要戴那些花头绳,这种素雅简单的,更衬人气质,你看看?”   少年一看,这些确实比较适合他妈戴。   他心里好奇,就问了:“你怎么知道我妈气质好?”   沈鱼脸上的营业笑容特别真诚:“都说儿子像妈妈,看你长相气质,就能知道阿姨气质有多好了。”   少年确实长相气质不俗,但沈鱼夸他,没别的意思,这不是哄人家买他发圈么。   比起后世张口帅哥美女,他这个夸得多含蓄呀!   可他忘了,他现在是人美声甜沈小猫,不是瘦小单薄的沈小鱼。   这个年头的少男少女,大都还单纯着呢。   这不,眼前这个就差点让沈鱼给哄晕头了。   少年两个耳朵一下子烧了起来,心里像被点了把火,热乎乎的,还有点儿痒,又有点儿得意。   这丫头,真不知羞。   少年心里轻斥着,但又泛着股子甜味儿。   不过,眼光还算不错吧,知道小爷的好。   沈鱼哪知道,就这么一会儿,人家心里就百转千回了。   那红耳朵他也没上心,天儿这么冷,耳朵冻红了多正常啊,他自个儿耳朵还冻破了呢,小冬也红耳朵呀。   他就看见,那个少年像是被他说动了,低着头仔细挑发圈。   沈鱼老早看出来了,这娃家里有钱,看他身上穿着打扮就知道,要不然也不能那么下力气说好话。   确实,少年是个大方的,一口气挑了六个基础款发圈。   他妈那个年纪的女性,一般也不会再扎双辫,所以沈鱼做的这类发圈大都是单独的,非要买一对,也能挑出一样花色。   另外还有个带酒红色蝴蝶结的升级款,少年也买了,他数了数,干脆又挑了一个升级款,凑够了八个。   拿去给沈鱼结账,沈鱼报了遍单价,然后迅速算出总价:“一共三块六。”   少年挑眉:“你是不是算错了?”   “没有啊,这个八毛一对,三对两块四,这个一对一块二,加起来一共三块六。”   “你不是说,这种四毛五一个,另一种六毛五一个吗?我买的不是一对。”少年说。   沈鱼洒然一笑:“两个就是一对,我又没说非要一样的才是一对嘛,价格没错的。”   少年还要再说什么,胖弟弟扯着他衣角,大声哔哔:“哥,你是不是傻,人家都说这么多钱了,你还要多给,你是不是看上这个漂亮姐姐了!”   少年:“……”   沈鱼:“……”小伙子,你这么不会说话,回去可能会被你哥锤。   小冬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小夏连忙去给哥哥拍背,顺便遮掩自己就快忍不住的大笑。   少年一个眼神杀让糟心的胖弟弟闭上嘴,尴尬地跟沈鱼解释:“你别多想,我弟他是个傻子,胡说八道。”   沈鱼:“……我没有多想。”   可是大兄弟你脸怎么红成这样啊,我沈小鱼行得正坐得端,只谋财不骗人家感情的!   少年收好了发圈,他没有袋子装,沈鱼也没想到有人会一口气买八个,也没配备包装袋。   可能是觉得塞自己口袋里,鼓囊囊的不好看,少年反手就塞胖弟弟的帽子里了。   但是装好了,他也没走。   沈鱼就有点儿慌,大客户呢,做完生意就撵人,好像不大好。   “那什么,你……你叫什么名字?”少年红着脸问。   沈鱼:“……”   大兄弟,你想听真名还是假名?我一个都不想告诉你。   胖弟弟再次大声哔哔:“我知道我知道,刚才有人喊她小猫姐姐!”   少年:“……”   咬牙切齿:“闭嘴!”   他没听到吗?他这不是想,听人家姑娘亲口做自我介绍!   要你多嘴,要你多嘴!这倒霉弟弟!   “你叫小猫啊,呵呵,挺可爱的。”   沈鱼:“呵呵,是吧,我也觉得。”   怎么办,笑容快要保持不住了。   少年也僵了僵,终于想起来做自我介绍:“我、我叫邵凌云,交个朋友吧!” 第30章   “小猫姐姐,要是那个哥哥,以后真的去找你,怎么办呀?”小夏捧着个跟她脸差不多大的烤红薯,一边烫得直哈气,一边好奇地问。   “他找得到,算他本事。”   沈鱼也捧着个烤红薯,吃得头都不抬,他就说,闻着这家的烤红薯最香甜。果然如此,里头的红薯瓤,都快烤得流糖汁儿了。   难怪比别家的一斤贵一分钱,当真是一分钱一分货。   “啊,哥哥你骗人!”小夏叫起来:“你给他报了假地址!”   沈鱼脸不红气不喘,义正言辞道:“谁骗人了,他要找的是小猫姐姐,关我沈鱼什么事。”   他也不想的,谁让那大兄弟,死活非要他的地址,他又不能撵他走,刚买了好多发圈呢,不能立刻就翻脸不认人,只好随口编了个地址先把人弄走。   已经狼吞虎咽吃完一整个大红薯的小冬斜眼看他:小猫小鱼,不都是你一个人。   沈鱼一点儿都不觉得亏心,臭小子,堵着个“小姑娘”要地址,还不是觊觎沈小猫的美色。   “走了走了,肚子不饿啊,该吃午饭了。”沈鱼拍拍手站起来,吆喝兄妹俩:“走,哥请你们吃好吃的。”   “不用了……”小冬和妹妹对视一眼,摇了摇头:“我们都吃了个烤红薯了,不饿。”   小夏舔了舔唇,嘴巴里残留的甜味让小姑娘心情极好:“对,我不饿了。”   “你们不饿我饿,走走,带你们出来,还能让你们空着肚子干活不成?”沈鱼招呼着他们坐上三轮车,用力一蹬:“都别跟我客气,今天多亏有你们帮忙,小夏帮我卖东西,小冬帮我看摊儿,大家都做出了自己的贡献,该吃顿好吃的。”   虽然还没数,但沈鱼知道,今天没少挣钱,所以也就不吝啬吃饭那点儿钱了。   当然,也不至于大手大脚,找了个看起来干净,闻着炒菜味儿也香的家常菜馆,沈鱼带着脚步迟疑的两兄妹进去了。   这种小馆子,虽然没有国营饭店规模大名气高,但人家服务好呀。   而且,还不需要粮票,这是重点。沈鱼那两张粮票早用完了,每个月属于他的份额,从来没到过他手里。   沈鱼看了一下菜单,菜色没有很多,真就一些家常菜。   他们三个肚子里都缺油水,沈鱼瞥了眼隔壁桌子,觉得那个红烧肉做的不是很地道,就点了一个招牌菜梅菜扣肉。   这是本地的传统蒸菜,过年的时候大部分过得去的人家餐桌上都会有这道菜,这家饭店敢拿出来当招牌菜,最起码味道不会太差。   然后又点了一个木须肉,酸辣大白菜,一个肉丸冬瓜汤。   主食可不是像后世那样,直接给你上一盆,不够还能添,这会儿主食得按重量算钱。   沈鱼一人给要了二两米饭,还要了六个大馒头,不够再加。   看着好像东西不少,但他们几个都能吃啊!哪怕是年纪最小的小夏,也把那二两米饭给毫不费力的吃光了。   一开始他们两个还不好意思夹菜,尤其是肉菜,筷子都不敢往盘子里伸,顶多夹一点儿炒白菜。   还是沈鱼看不过去,拿了双干净筷子,把梅菜扣肉木须肉都给他们拨了一些到碗里,让他们直接吃。   不得不说,沈鱼挑的这家店,味道确实不错。   梅菜扣肉的肉片,蒸得透透的,肥肉入口即化,瘦肉细嫩不柴,吸收了酱汁和梅干菜的特殊香气,一点儿肉腥味儿都没有。   这种肉片,沈鱼空口都能吃,还觉得香得很。   下面的梅干菜,浸透了肉汁,拌在白米饭里一起吃,看着黑黑白白不太好看,但那味道,谁吃谁知道。   木须肉表现平平,肉片炒得有点儿老,不太嫩,但木耳还不错,吃着爽口脆滑。   酸辣大白菜纯粹是沈鱼习惯了荤素搭配,就点了个这么个菜,意外的味道不错,白菜炒得刚刚好,酸辣爽口,也很下饭。   肉丸汤里冬瓜多肉丸少,味道一般般,没有多好,也没有多坏。   三菜一汤,每道菜份量都不少,但被他们吃了个一干二净,连汤都喝光了,尤其是肉菜盘子,小冬拿着馒头,把肉汁全给蘸馒头吃了。   唯一剩下的是两个馒头,沈鱼和小冬一人多吃了两个馒头,小夏把米饭吃完了,没要馒头,三人都吃得有点儿撑,在饭店歇了一会儿才走。   这么多菜,一共才花了三块四毛五,最贵的梅菜扣肉,也才一块二毛五。   比红烧肉还便宜一些,毕竟红烧肉是纯肉,这个里面还有不少梅干菜。   虽然是沈鱼给的钱,但两兄妹都跟着一阵肉疼,这些钱要是自己买肉回家做,多划算啊!   沈鱼好笑地摸了摸小夏的小辫:“总要出来见识一下的嘛,咱们小冬小夏,以后挣了大钱,也带着奶奶出来吃好吃的。”   这么一说,两个小家伙一下子就斗志昂扬了。   今天他们跟着沈鱼,算是长见识了,看着他把那么小的一个个发圈,卖出在他们看来的天价,还有那么多有钱的孩子抢着要,两个小孩对沈鱼的崇拜都快溢出来了。   吃完了饭,三人又回小学门口,等着他们的小客人上门。   然而沈鱼是低估了他的发圈的威力,三个人过去的时候,距离上学时间还有四十多分钟,竟然已经有小朋友等在那里了。   不光是她们自己,还带着大人。   有那么一瞬间,沈鱼怀疑,是不是人家大人觉得他骗小孩钱要来退货的。   不是,人家也是来买发圈的。   原来这些小朋友回家之后,就闹着要零花钱要买发圈,大人们当然不会这么容易松口。   小朋友就又哭又闹的说,谁谁谁都买了,还买了两对。   正好那谁谁谁,就住在一个大院一个单元楼,家里大人经不住闹,去看了一眼。   别说,发圈做的真好看,上面那些小装饰,绑在小姑娘辫子上,一甩一甩的,多可爱呀。   妈妈阿姨姑姑姐姐什么的,就心动了。   至于价格,贵是贵了那么点儿,可他们这种家庭,难道还买不起几毛一块的发饰?   而那楼下的谁谁谁,本来还正挨骂呢,家长觉得自家小孩,乱花钱,几毛钱就买这么个小玩意儿,败家!   结果邻居特意跑来看,还说好看,可爱,要给自己孩子买。   这家家长再一看,可不是,自家那皮丫头这么一收拾,确实看着顺眼了。   这家小孩一下子得意起来了:“我就说不亏,老师都买了呢,还买了好多。”   “真的,你们老师也买了?”   “对啊,有的买好几对呢。”小姑娘眼睛骨碌碌直转,隔壁幼儿园的老师,也是老师呀,她又没说假话。   另一个家长就说:“这种是你们小姑娘戴的,你们老师戴,不合适吧。”   小姑娘大声解释:“也有老师戴的,是一种粗一些的,我看见了,上面有好大的蝴蝶结,可好看了。”   家长们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然后没过多久,这些知道消息的,就都在沈鱼这里见面了。   有了小客人们努力宣传,沈鱼这一波也没少赚,这些妈妈阿姨姐姐们,手里都有钱,最起码不会缺这块把几毛的。   沈鱼一边高高兴兴招呼客人,一边说:“我这发圈买了不亏,今天有几个漂亮姐姐,一人买好几个,说要送人呢。”   对啊!还能送人。   这快过年了,妯娌小姑子什么的,总要见面,送个好看的发圈,又体面又新鲜,还能讨人欢心。   于是一人好几对的买,不光给自己买,孩子闹着要,也得给自家闺女买吧。   当妈的,怎么会舍不得给孩子花钱——梁凤霞是个例外。   这里聚集的人一多,就容易招来其他客人,买不买的,人家就想凑凑热闹,看你这卖什么好东西,怎么这么多人。   这样一来,还真引来了小学老师们,来了哪有空手走的,这么好看的发圈,同事都买了,自己不买,显得多穷酸似的。   亏得沈鱼带的货够多,两麻袋加一个大筐呢,眼看着拿出来的卖的差不多了,连忙再补货。   有个眼尖的,看见沈鱼那筐里装的发圈好像不一般,伸着脖子问:“你那里面的发圈怎么不卖?”   沈鱼就掀开盖的麻袋布给她们看:“这些都是特制的,贵。”   一个阿姨眼睛一挑:“说得好像我们买不起似的。”   沈鱼连忙道歉,直接把筐搬下来给她们看:“姐姐们,你们看,这些可难做了。”   一拿出来,一个带着妈妈姑姑一起过来,一个人买了三对发圈的小姑娘,一把抓住一个兔耳朵发圈不放了:“妈,我要这个,给我买这个!”   “哟,这是兔耳朵吧,做的真有意思。”   “心思真巧,这还有个不一样的,这是鹿角?”   “我这个绒球的也好看。”   沈鱼笑眯眯的夸赞:“您眼光真好,这就是鹿角。”   他拿了一个,给小夏扎了个丸子头,试着戴了兔耳朵还有鹿角的发圈,然后又换成哪吒那种,再换其他升级款细发圈。   这么一示范,小姑娘们个个眼红不已,大人瞅着也觉得这样弄好看,比直接编两个小辫可爱。   “那你这个发圈怎么卖?”有人就问价。   沈鱼狮子大开口:“兔耳朵鹿角的这种两块五,绒球的三块钱一对,其他的这个小珠子的……”   沈鱼一一报价,兔耳朵这种是两个橡皮筋的粗发圈,单个卖,一般也是只扎一个。   绒球的就是沈鱼整的带欧根纱长飘带的那种,绑在两边丸子头上,飘带会垂下来。   要沈鱼自个儿说,特别碍事,可抵不住小姑娘们喜欢啊,觉得特别像电视剧里面的女侠。   贵不贵,真的挺贵的,可是好看啊,独特啊!孩子非要要呀!   那能怎么办?买呗。   沈鱼愉快地把他弄出来的特制发圈,卖了个高价。 第31章   随着上课时间越来越近,陈美丽看着旁边空荡荡的座位,心里一阵担心。   沈鱼不知道干嘛去了,下午竟然真的没来。   昨天他们见面的时候,沈鱼跟她说过今天有事要做,让她帮忙打掩护,可也没说是什么事,真愁人。   她远远看了眼肖家辉,有心想问一下,可是再一想,沈鱼跟他关系一点儿都不好,肖家辉对沈鱼态度那么差,肯定不会关心他,于是只好作罢。   上课铃响了,陈美丽最后看了眼教室外,闷闷不乐地收回视线。   沈鱼有事没来,她得好好做笔记,等他回来了给他看,免得影响他功课。   下午第一节 是班主任的课,或许是从别的老师那听说了沈鱼的情况,看了眼沈鱼的空座位,没多问什么。   实际上这时候学校管得并不是很严格,有时候会有一些学生逃课跑出去玩。   尤其是高中生,很多学习成绩差,眼看着大学无望的,干脆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彻底退学只为了毕业证。   还有一些是家里在帮着找工作了,也会时不时的翘课。   像沈余,本来在班上就没什么存在感,上次发烧在家里躺了一天,也没人问一句。   沈鱼这还算好的,班主任还有同桌,都惦记着他。   而此时,被惦记着的沈鱼也在学校,但不在他自己的学校。   中午卖完了小学门口那一波,沈鱼就撤了。   客人都去上课上班了,留那也没用,白费时间。   沈鱼三轮车一蹬,转头直奔市里的卫校和师专。   他们这座城市是个经济发展水平一般的内陆省会城市,特别厉害的本科大学没有,中专大专有四所。   除了卫校师专,还有邮政学校,电力学校,顾名思义就知道是什么类型了。   其实在这个时候,中专和大专都特别吃香,早几年,甚至有考不上中专大专的,才会来读高中。   一般情况下,卫校师专,尤其是卫校,都是女学生比较多,那可不就是一群一群的大客户么。   沈鱼先去的卫校,大学可不像小学中学,管的那么严,她们白天也能出来。   一样的流程,小冬小夏都已经熟悉了,跟着沈鱼找了个合适的地点,把摊子支起来——要不是看门的大爷不让他进去,他能把车推到女生宿舍楼下去卖。   不过女孩子们都喜欢结伴而行,沈鱼生意一开张,都不用他自己多说,可爱的姑娘们,自个儿就去呼朋引伴,喊同学好朋友们来买,说这里有好看的发圈。   至于价格,还是那句话,贵是贵点儿,可千金难买心头好,女孩子们遇见喜欢的饰品,又能负担得起,贵点儿怎么啦。   再说了,几毛一块的,也就是比普通的橡皮筋贵,真要说贵,也没有贵到哪去,想想陈美丽那个十几块钱的发卡!   于是沈鱼在这的生意,做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一波一波的客人来,还没走,又来一波听到消息的。   有的有看中的发圈,手上钱不够,生怕沈鱼卖给别人了,一个劲儿说让他帮忙留着,然后就跑去凑钱。   那个紧张劲儿,不像要给沈鱼钱,像沈鱼要给她钱。   而且这些姑娘们,都下手狠,一个人最起码能买两个,要是喜欢扎双辫儿,那就两对起买。   人家很有盘算,总不能一年到头,就用这一对发圈吧,得有个换着戴的。   这么一算,两对还不够用哩。   这些姑娘们买的多就算了,她们人还多,一个学校有一两千学生,都是年轻姑娘,谁缺这几毛一块了。   沈鱼在这待了大半个下午,一直有听到消息的女学生过来,也有不买的,但真的少,十个人里都不能有一个。   因为一直在卖货,沈鱼都没心思管别的,货上了一次又一次。   等这边学校卖的差不多了,三人回头一看,麻袋只剩下一个底了。   其实仔细算算就明白了,幼儿园小学孩子比较少,加起来估计两百个左右在他这买发圈的。   有一部分买了不止一个,但大部分孩子都买的一对或者单个,加起来能有四百个发圈卖出去。   家长老师们人虽然少,但每个人都买的多,加起来也有一百多个,这就是五百多个没了。   卫校学生听到消息出来的大约有八九百,一大半都买了他的发圈,少的一个,多的两个三个四个五个都有。沈鱼卖的最多的,有个姑娘一口气买了一打,里头有好几个都是特制的最贵的那种,真有钱人!   就算有五百个买了他的发圈,摊平一下,一个人两个是摊的平的,那就是一千个。   他一共也才两千出头的发圈,现在只剩下可能不到五百了。   饶是做了千般计划,自觉这个生意肯定不会亏的沈鱼,也没想到他做的发圈会这么好卖。   原本他预估,今天尽量出货,能卖多少卖多少,剩下卖不完的,后续慢慢卖,实在不行降价也可以,总之亏不了。   但万万没想到,这才大半天,货快卖完了,也是他找的地方好,都是不缺钱的客人。   他手伸到装钱的小书箱里,要不是箱子做的够深,这会可能都装满了。   这可太快乐了,沈鱼把手插在钱堆里,都不想拔出来。   悄咪咪在金钱的气息中沉醉了一会儿,沈鱼重新燃起斗志:“走,咱们继续!”   两个小孩也可高兴了,眼看着发圈都变成了钱,虽然不是自己收了,可小鱼哥哥人那么好,他赚钱,他们也开心呀。   而且兄妹俩心里还有个小心思:小鱼哥哥做发圈赚了钱,或许会继续租他们家房子呢,那他们就能再收一点儿房租了。   三个人想法不同,目标倒是一致,直奔师专,轻车熟路支上摊子开始卖东西。   他们去的时候,正赶上下午课上完,一堆不想吃食堂出来买零嘴的学生,立马就开张了。   师专里有不少男同学,女孩子总数量没有卫校多,但也不少了。   关键是,沈鱼剩下的发圈不多了呀,本来还没那么心动的,一听他说,就剩这么些了,生怕错过机会就没得买了,就狠狠心,掏钱了。   中间沈鱼发现,有男生看见人多过来凑热闹,发现是卖发圈之后准备走,他眼珠子一转,立刻嚎了一嗓子:“发圈嘞,好看的发圈嘞,送女孩子最好的礼物哟!”   男生们离开的脚步迟疑了,等有个男生,试探着买了一对发圈,送给一边站着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儿红着脸接受了之后,沈鱼的顾客里,多了一群大男生。   其实沈鱼算错账了,他剩下的发圈没有四百个,反正他卖的时候觉得没那么多,因为卖着卖着,就卖完了。   两个麻袋一个筐,都空了,高价发圈都卖完了,他本来以为会不好卖的,没想到抢手得很。   什么时候都不缺有钱人,而有钱的女孩子,都更愿意买特殊的,哪怕贵,可它跟别人的不一样呀。   而且,这个贵也是相对于普通发圈,想想陈美丽那个十几块钱的发卡,他这特殊发圈,才不到五分之一的价格。   有些来晚了的和嫌贵下手慢了的,见他真的卖完了,一个个又后悔得不得了,一个劲儿追问什么时候还能有。   沈鱼没把话说死,就说这批货出完了,要是以后有了就再来。   毕竟陈美丽给他送的两麻袋碎布头,实在塞得太紧实了,他做了这么多发圈,还剩下半麻袋碎布头。   而且,他还在陈美丽那预订了一麻袋,早就给他挑好了,他没钱结账,现在还欠着同桌一块钱货钱呢。   要是之后有机会,发圈生意应该还能继续做,像今天这样一口气卖两千,不太可能,但零散的卖一些,也能挣点儿。   就是这么一来,他没时间卖,总不能天天请假,那他还不如休学先做生意。   眼看着天色也晚了,沈鱼身上揣着不少钱,不敢耽搁,收拾了摊子骑车送小冬小夏回家。   本来他想把钱存银行里的,可他现在还没成年,户口挂在肖家的名下,谁知道会不会再生端倪,所以沈鱼干脆就没存。   路上沈鱼找了个角落,把衣服换回来了,破棉袄一穿上,就冷得直哆嗦,沈鱼看着花棉袄的眼神就变得依依不舍了。   多好的衣服啊,真暖和。   小辫当然也得拆了,他头发细软,被扎过之后散开,有点儿乱蓬蓬的,沈鱼扯了扯,发现扯不直之后就放弃了。   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挺晚了,小冬奶奶还在屋檐下守着,一见到他们回来,立刻就把炉子上温着的姜汤端下来,连着沈鱼一起,一人喝一碗,祛寒。   沈鱼是真受不了姜汤那个味儿,可夜色下昏黄的灯光,灯光下守候的老人,老人殷切的目光,都让沈鱼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端起碗,一饮而尽,姜汤的热气顺着肠胃,暖了整个身体。   喝完姜汤,奶奶还要给他们做晚饭,小冬小夏连忙拒绝,说已经吃过了。   他们的晚饭是在师专门口买的芝麻烧饼,刚出炉的烧饼,香喷喷的,除了有点儿干噎,味道还是相当不错的。   沈鱼买的有多的,特意多买了两个让他们带回来给奶奶。   奶奶嗔怪着,说他们不该吃沈鱼的东西,平时那点儿零嘴也就算了,哪能让人家请吃饭。   老奶奶不好意思地转身回去,准备拿点儿钱补给沈鱼,沈鱼哪儿能要,提着书箱就跑了,进了屋子关了门。   房子已经租给他了,小冬一家都很有分寸,从来不会随便进他的屋子,不管沈鱼在不在。   见他关了门,小冬奶奶念叨着,带着孙儿孙女进了屋。   听见外头的关门声,沈鱼松了口气,他很不擅长拒绝别人的善意,欺负他的他能打回去,可谁要对他好,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在屋子中间站了一会儿,把书箱放到桌子上,桌上还留着一些碎布头胶水之类的杂物,沈鱼一齐全推到一边,两眼放光的看着自己的箱子。   忙了这么久,终于到验收成果的时候了。 第32章   沈鱼数了三遍。   所有的钱被他按照面值大小分开,整数一沓,整整齐齐在桌子上摆开。   他的所有发圈中,特殊制作的发圈最少,卖的也最贵,但是挣得也最多。   特殊发圈大概有三百多个,单价从两块到三块钱不等,那种绒球飘带的虽然单价只有一块五,但基本上成对卖出,卖一对就是三块。   光这一类发圈,沈鱼大约收入六百左右。   另外,细发圈大约八九百个,其中升级款两百多个,总收入四百多。   粗发圈也是八九百个,升级款三百多个,总收入六百多。   而沈鱼刚刚数了三遍,最后得出的总数是一千八百一十三块钱。   一日暴富。   虽然甚至已经设想过,有了钱怎么花,但真一次性拿到这么多钱,沈鱼还是有些不真实感。   要知道,今天上午离开学校之前,他身上只剩下三毛二分钱,再不挣钱,他怀疑自己熬不过这个冬天。   但是现在有了这些钱,他就可以开始下一步计划,找个合适的机会搬出肖家,牵走自己的户口,正式开始自己新的生活,新的人生。   沈鱼怔怔地在桌前坐了好一会儿,满腔喜悦在胸腔中来回激荡,他有很多话想说,可又不知道该跟谁说。   这一刻,他体会到一种难言的寂寞。   但这种低落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沈鱼很快把这点儿伤春悲秋抛到脑后了。   他有钱了!   有钱难道不快乐吗?太快乐了,有这么多钱,还要什么自行车。   仔细想了想,沈鱼把里面十块钱的大钞抽了几张卷在一起,从棉袄袖子上的破洞塞进去,塞到袖口的位置,手一缩就能摸到夹层里的钱。   剩下的钱重新装回书箱里,他不能把这些钱带回肖家,目标太大了,只能放在这里。   把钱收好后,沈鱼去叫了小冬和小夏过来。   小冬奶奶什么都没问,在老太太眼里,沈鱼是个有本事的人,以后肯定会有大出息,让自家孙儿孙女跟着沈鱼,随便学点儿什么,就是赚的。   “我有件事想问你们。”沈鱼开门见山道:“今天我们出去卖货的事,有跟奶奶说吗?”   其实说不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老太太可比两个小的精明,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沈鱼就是想看看,这兄妹俩嘴巴严不严。   “没有!”兄妹俩齐齐摇头。   小冬很认真地跟沈鱼保证:“我们谁都没说,奶奶也没说。”   小夏跟着点头:“对,小鱼哥哥要保密,我和哥哥都没有说。”   她停了停,补充道:“不会告诉别人,小鱼哥哥就是小猫姐姐。”   沈鱼:“……”大可不必再提这个。   “那谢谢你们了。”沈鱼从箱子里拿了四块钱,一人给两块:“这是你们今天的报酬。”   兄妹俩哪敢接,今天吃了沈鱼两顿饭,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中午还有那么多肉呢!   沈鱼把钱往他们手里塞:“拿着,这是你们应得的,今天确实给我帮忙了。”   发圈小,人又多,要不是兄妹俩,他真看不过来,小冬还抓住两个想偷拿不给钱的。   兄妹俩还想拒绝,沈鱼脸一板:“你们不收,我以后可不敢找你们帮忙了。”   这么说,兄妹俩个才红着脸收下钱,心里都虚得很,觉得占沈鱼大便宜了。   小冬把单薄的小胸膛拍得乓乓响:“小鱼哥,以后有什么事,你吆喝一声,我肯定给你办好。”   “还有我!”小夏不甘示弱。   沈鱼忍不住笑了:“行,以后还找你们帮忙,正好,我还有个事要问问你们。”   “什么事?”小夏问。   小冬也满脸疑惑。   沈鱼说:“我今天卖发圈,你们也看到了,生意很不错,目前看来,咱们市的市场还没有饱和。”   说没有饱和是给自己脸上贴金,整个兴城几百万人口,他这两千个发圈才哪儿到哪儿。   两兄妹不太懂什么饱和不饱和的,但他们知道沈鱼挣钱了,挣了很多很多钱,具体多少他们不清楚,就是知道多,一直在收钱。   “我做发圈的过程,你们大致也清楚。”沈鱼继续说。   一开始是小夏给他打下手帮忙,后来晚上小冬回来闲了,也会来帮他。   两个孩子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吃他的糖果苹果不好意思,想帮帮忙。   小冬小夏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个,神色有点儿忐忑,然后就听沈鱼问:“你们想做发圈生意吗?”   兄妹俩愣住了,好一会儿,小夏才迟疑道:“可是这是小鱼哥哥你的生意。”   “不是我的,只是在这个城市我先开始做的。”沈鱼很清醒,这种东西又没办法申请专利,况且,他也是占据了穿越的福利,这些发圈最初也不是他设计出来的。   “你们也知道,这些发圈并不难做,我觉得可能会有其他的个人或者厂子开始生产发圈卖,但是一时半会儿,这个生意都有的赚。”毕竟成本实在低。   小夏闷闷不乐地嘀咕了一句:“是小鱼哥哥先做出来这些好看发圈的,他们怎么能抄你的。”   沈鱼解释了一句:“不是我最先,我也是学的别人。”   小冬纠结半晌,终于开口:“我想做,可是我没钱。”   发圈成本低,但再低也是要成本的,他们家没有什么进项,最大的收入就是沈鱼租房子的钱,实在拿不出钱给他做生意。   沈鱼笑了,有想法就好,这一家子人品都不差,他也很乐意拉拔一把,或者说互惠互利。   “这样,我有两个选择,你听一听。”沈鱼说。   “第一个,所有成本我出,我有时间了就来做发圈,然后你们卖,每卖出十个,细发圈给你们提两毛钱,粗发圈三毛,卖不出去货原退给我。”   这种就是沈鱼承担所有成本和风险,但小冬只挣提成。   光只第一个提议,小冬眼睛就亮了。   他现在虽然没念书了,但小学还是上过的,这种简单的计数他也会。十个两毛,一天只要卖一百个,就是两块。   哪怕不是每天都能卖这么多,可只要卖了就有钱拿,这些钱足够他们家过一个舒服的冬天了。   不过他没有急着应承,静静等着沈鱼说第二个选择。   沈鱼赞赏地看他一眼,说:“第二种,我教给你怎么做发圈,买材料的钱我出,你来做,做好之后,从我这拿货,细发圈一毛五一个,升级款三毛五,粗发圈三毛,升级款四毛五,特殊发圈一块一个。”   也就是说,除了特殊发圈,其他的小冬如果拿去卖,按照沈鱼之前的价格,每个能有一毛五到两毛的利润。   小冬的呼吸变粗了,小夏还在掰指头算账。   沈鱼说:“当然,这种我就不会给你兜底了,你进货得给我钱,最开始没有,我给你赊账,但怎么卖,卖不卖得完,我不干涉。”   他是打算一次把话说清楚的,所以尽量讲得周全:“发圈你买去之后,是提价卖也好,降价卖也罢,都随你,如果你有本事卖得更贵,多卖的钱都归你。”   但是胡乱喊价扰乱市场,影响后续生意,他也不会管的,反正他没打算长久做这个生意。   “还有,等你有钱了,想自己买材料自己做,要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就不继续买材料了。”   小冬急道:“我不会——”   沈鱼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温声道:“你别着急,我这么说是认真的,我以后不打算长时间卖发圈,之所以继续做,是手里的原材料还没清干净。”   碎布头还有一麻袋半,橡皮筋直接买就行了,其他材料也方便,所以干脆再挣一笔,顺便带着小冬挣点儿。   小冬很想不明白,这么好的生意,怎么不继续做下去。   但小鱼哥是个有本事的人,他肯定是有他的想法。   小冬想清楚了,毫不犹豫道:“我选第二种。”   他知道,沈鱼是在帮他,免费教他做发圈,卖发圈这个事,谁不能做,选他,就是想帮帮他,这份情他记在心里了。   “好,我现在就教你怎么做,明天白天你多练一练,不明白的我晚上回来教你,咱们得尽快,如果有别的发圈流入市场,可能会被压价。”   小冬一听价格会变便宜,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了,小夏大眼睛瞪的溜圆,跟着着急上火。   她已经算明白啦,她哥要跟着小鱼哥哥挣钱呢。   屋里还剩了几个坏的橡皮筋,比如要断不断的那种,沈鱼发现了,当然不能布一包拿出去卖,这不是坑人嘛。   于是就留下来了,正好现在拿来给小冬练手。   基础款发圈不难做,之前他们看沈鱼做了那么多,看都看得差不多了,主要是学会怎么用缝纫机,还有一些操作方便的小技巧。   沈鱼教了个大概,看小冬缝了个歪歪扭扭的发圈,确认他已经会操作了,就让他自己先练着,他该回肖家了。   刚走出小院,小冬从里面追出来:“小鱼哥,你的箱子没拿。”   里头好多钱呐,之前沈鱼给他们俩发钱,就是从箱子里拿的,他看见了。   “暂时先放那。”沈鱼笑眯眯道:“你帮我看一下嘛。”   “好、好!”小冬紧张极了,他决定了,今晚把床搬过去,就守着那个箱子了。   沈鱼回到肖家,已经挺晚了,不过前段时间他为了做发圈,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回来的,倒不显得突兀。   进门之后,照样是肖家其他人的视而不见,肖老太的冷眼,梁凤霞不满的唠叨:“一天到晚不着家,吃饭倒是挺积极,你说说你,我养着你有什么用,早知道当初就让你留在乡下种地。”   这是她最近时常有的抱怨,因为沈鱼不如以往听话了,老是给她找事。   “我今天请假了。”以往沈鱼都不会搭理她,今天或许是知道,他即将真正离开这个家,心里莫名有了点儿其他想法。   梁凤霞顿了顿,突然想起吃晚饭的时候,婆婆骂沈鱼,肖家辉说沈鱼今天生病请假了,怎么不在家。   当时小儿子正闹着要喝麦乳精,她忙着哄孩子,这话过耳不过心,转头就忘了,其他人也没当回事。   这会儿沈鱼一开口,梁凤霞一个激灵:“你是不是想逃学故意装病?我可跟你说,学费可贵着,你要是不想上学,就回乡下种地去,别整天尽想些歪门邪道。”   她可没钱给沈鱼看病,大小伙子,怎么可能动不动就生病,肯定是装的。   以前还指望这孩子长大了能挣点儿钱,带契一下小儿子,结果长成这个熊样儿,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要他能干啥啊!白费粮食。   沈鱼:“……”   他忽然笑出来声,看,沈余,有些人,从来都不值得。   梁凤霞被他笑得浑身寒毛直竖,这孩子什么毛病啊,该不是上次发烧把脑子烧坏了吧。   她心里发凉,不敢再哔哔沈鱼,也没指使他干活了,自个儿收拾收拾,回卧室去了。 第33章   第二天一早,沈鱼照旧在肖老太的咆哮声和拍打梯子的震动中被吵醒。   他熟练地拉起被子,挡住簌簌落下的灰尘,拽出身下压着的破棉袄,摸了摸袖口,钱还在。   有这几十块钱,就算那一箱子钱都丢了,也不怕没办法搬出去。   沈鱼淡定地穿好衣服爬下梯子,肖老太看见他,眼睛一横,骂骂咧咧的话张嘴就来:“一身懒骨头的玩意儿,好意思让我这么大年纪的老太婆伺候你,不怕折了你的寿!”   沈鱼瞥了一眼老太太手上正要拿去煮的鸡蛋,嘴角一挑,笑容嘲讽:“您说的真有道理,小辈儿哪能让长辈伺候,这鸡蛋谁吃谁折寿,您放心,我肯定不吃。”   肖老太被噎了个仰倒,气得差点儿没冲上来打沈鱼:“你个小瘪犊子,会不会说话,你说谁折寿呢!”   “反正不是我。”沈鱼提着炉子跑到外面走廊上,走廊上人来人往,肖老太现在已经被收拾得知道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对沈鱼太苛刻,满腔怒火只能憋回去,捏着几个鸡蛋自己运气。   等沈鱼烧好热水,洗漱完回来,肖老太正拿着那几个鸡蛋,要跟隔壁王老太交换——她到底是不敢把这几个鸡蛋给孙儿孙女吃,自己吃也不乐意,就想了这么个主意。   肖老太是家属院有名的不吃亏,她买鸡蛋,都要挑大个儿的,跟她换鸡蛋倒是不亏。   可她从来不吃亏,怎么会愿意拿自家的大鸡蛋换别人家的小的,王老太一脸怀疑,拿着自家的小鸡蛋犹犹豫豫。   沈鱼坏笑一声,扯着嗓子喊:“奶,你那几个吃了折寿的鸡蛋呢?咋不见了?”   王老太一个哆嗦,甩手就把刚要交换的鸡蛋给肖老太塞回去了,破口大骂:“你个黑心眼的老虔婆,我就说你咋想起来跟我换鸡蛋,感情是想咒我,我呸!”   王老太一口唾沫喷了肖老太一脸,看见肖建设听见动静出来,抓着他就不放了:“我说建设啊,你妈咋能这样,多少年老邻居了,怎么能这么坑人,你们家要是不给个说法,我可要好好给你宣扬宣扬。”   一大早起来就一脑门官司,肖建设整个人烦躁得不行,对于罪魁祸首沈鱼,更是恨得咬牙,看着他的眼神阴恻恻的。   “王姨,您别听沈余瞎说,这小子不学好,一天到晚在家里闹事,我妈说他两句,他就记恨上了。”   王老太不信,她又不傻,自个儿会看,以前沈余这孩子,老实不吭声,最近一段时间活泛一些了,估摸着是年纪大了成熟了,可人家孩子是个好孩子,看见她买了重物回来,都会帮着提一段。   肖老太那是个什么玩意儿,这么些年邻居她还不知道吗?这种坑人的事,就是她的风格!   肖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来了,状似和善地说:“王家妹子,小余那孩子闹脾气瞎说哩,鸡蛋可是好东西,哪有吃了折寿的。”   沈鱼就等着他这句话,当即一副受了冤枉的委屈样,大声道:“我没说谎,不信,你们让我奶吃那几个鸡蛋,看她吃不吃。”   肖老爷子和肖建设还没来得及说话,肖老太已经愤怒地咆哮起来:“我不吃!你个黑心肝的小兔崽子,我就知道,你盼着我不好,想我折寿呢,我呸,老娘偏不如你意!”   肖家父子:“……”   王老太:“好啊,没有你们这样欺负人的,当我王家没人了是吧,老大老二老三老四,你们是死人呐,看着别人欺负你们老娘?!”   “有话好好说……”   “说你大爷!”王家屋子里冲出来四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还有几个虎愣愣的少年。   ……   等纷乱平息,肖建设捂着混乱中不知被王家哪个小子揍了一拳的脸颊,心里恨得快冒火了。要是沈鱼现在在他面前,他管他三七二十一,肯定要先把沈鱼揍一顿出气再说。   肖老太被王老太扯乱了头发抓花了脸,此时也一个劲儿的哎哟。   其实她战斗力蛮强的,一般小老太太不是她对手,可王老太有帮手,人家三个儿媳妇呢,一人抓她一条胳膊,还能多出一个摁着腿。   所以肖老太气呀,进门就冲着梁凤霞一顿喷。   人家儿媳还知道帮婆婆,她们家这个呢,躲在家里不敢出去,就看着她这个当婆婆的被打。   难怪沈余那个小王八羔子这么坏,就是跟这个女人学的,黑心眼的母子俩!   肖建设怨怪梁凤霞,当初不该把沈余带到肖家来,心里有气,也懒得管她,任由肖老太把梁凤霞骂了个狗血淋头。   三个人只有肖老爷子躲得及时,没有受什么伤,可丢脸呀!   他体体面面一辈子,哪有这样被人打上门的时候,偏还没处说理去,谁让自家不省心的老太太被人抓住了把柄。   肖家的孩子这会儿也起了,肖家辉和肖佳欣,本来准备出去帮他们奶奶爸爸的,可外面的王家人太凶了。   那么多人,肖佳欣怂了,肖老爷子舍不得大孙儿被卷进去,把他拦了下来。   现在一家子都气得不行,没法找王家,可沈鱼才是罪魁祸首!   肖佳欣气疯了:“那个拖油瓶呢?他就是欠收拾!”   肖家辉黑着脸:“在学校装病,老师还让我送他,就是想影响我学习,真够不要脸的,只会使阴招,不像个男人。”   不光他们想找沈鱼,梁凤霞也想。她觉得自己太冤枉了,就是早上赖了会儿床,出来就成这样了。   外头那么多人,她上去不也是挨揍,那她上去干嘛呀。   都怪沈鱼这倒霉孩子,跟他爸一样不讨喜,尽给她找事!   可惜他们找晚了,沈鱼早就跑了,早饭都没吃,那会儿肖家早饭还没做好。   所以最后不光沈鱼没吃早饭,肖家其他人也来不及了,上班的上学的,都要迟到了。   他们一边咒骂着沈鱼,一边急匆匆往工厂学校赶。   而此时,沈鱼已经找了个早餐店,吃了热乎乎的包子,喝了一碗加白糖的稀饭,整个身体都热乎了。   至于午饭,昨天中午下馆子剩下两个馒头,他放包里了。   不是不想给自己买点儿好的吃,是不愿意在离开肖家前节外生枝,让他们察觉到什么。   一路慢跑到学校,沈鱼把这个当锻炼身体了,感觉体力比穿过来的时候,强了一点儿。   也可能是因为吃得多一些,身体补充了能量。   今天没在肖家耽误时间,沈鱼反而到的比往常早。   不过因为住宿生离得近,还有早起不用干活的,或者急着来学校学习的,就比他来得更早。   沈鱼到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坐了三十来个学生,其中有七八个女生,就聚集在一起,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什么。   云白雅也到了,她倒是没有凑热闹,安安静静坐在自己座位上看书,好像在认真学习,可沈鱼觉得,她好像不太开心。   但这跟他没什么关系,沈鱼只是眼风扫过,突然有这种感觉,一点儿没上心,欢快地朝自己座位跑去,同桌正招手呢。   “你怎么样了,没什么事吧?”陈美丽担心的问。   这是沈鱼装病之后,听到的第一句关心,还是来自知道他假装生病的同桌。   沈鱼心口热乎乎的,不愧是好朋友,就是仗义。   “没事,对了,车子我今晚给你骑过来,衣服要过几天了,穿过了,我给你洗洗。”沈鱼说。   “不着急,衣服不给我也行,反正我也不穿了,我爸说给我买新的。”陈美丽想,连袄子都要借,那小姑娘得多可怜啊,她还是别要了,就送给那个小姑娘算了。   “可怜”的小猫姐姐却以为陈美丽是不想再要别人穿过的衣服,理解,有些小姑娘是有这个习惯,而且他一个男孩子,穿了人家衣服再还回去,是有点儿不合适。   沈鱼就没再提衣服的事,他以后总归会还陈美丽人情,实在不行,他给她量身做一件,服装厂他也打过工的!   此时,围聚在一起的女生们发出嬉笑声,沈鱼见陈美丽满眼羡慕地看着那边,想着同桌是不是想加入她们。   毕竟他怎么说,都是个男孩子,不能跟别的女孩一样,关系好了,连上厕所都要一起。   “沈鱼!”陈美丽突然扭头,两眼亮晶晶的:“你之前说可以买到好看的发圈,什么时候能买呀?”   “怎么了?”沈鱼下意识伸手去摸书包。   陈美丽还看着聚集在一起的女孩子们,羡慕道:“今天王萍戴了一个新发圈来,说是她在卫校读书的堂姐送的,可漂亮了,上面还有蝴蝶结,真好看。”   沈鱼:“……”   他在包里掏了掏,掏出一个蝴蝶结的发圈:“是这样的吗?”   陈美丽僵住了,尔后惊喜道:“你怎么会有!是帮我买的吗?真好看,比王萍那个还好看。”   她拿过去,爱不释手的翻看了一遍,急着问:“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这是送你的。”沈鱼笑眯眯的把自己书包送到她面前:“再掏一掏。”   陈美丽试探着伸手,摸到一个软乎乎的发圈,掏出来一看,呀,这个也好看,还有个小鹿角呢!真可爱!   “还有。”沈鱼干脆全倒出来,所有他觉得陈美丽能用上的发圈,全挑最好的给她留了一份。   陈美丽已经惊呆了,她桌面上堆满了各式各样好看的发圈,比她之前羡慕的王萍的那个,更好看更特别!   “怎么买这么多……”好一会儿,陈美丽才回过神,抓着一个兔耳朵发圈和一个大蝴蝶结的肥肠圈舍不得撒手,担心地问沈鱼:“你花了多少钱,我……我现在没带那么多,我中午就回家给你拿。”   她知道沈鱼过得很困难,在肖家寄人篱下,怎么能给她捎带这么多发圈,可能把他那点儿积蓄都给用光了。   “说了不要钱,送你的。”沈鱼怎么可能要她的钱,同桌帮他那么多,而且两人是朋友啊,这是送给朋友的礼物。   “可是——”   “别可是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沈鱼压低声音,陈美丽立刻配合的低头。   “这些发圈都是我自己做的,我昨天就是卖发圈去了,如果没猜错,王萍手里那个发圈,也是我卖的。”   陈美丽:“……”震惊。   等她反应过来,立刻笑开了:“真的呀,沈小鱼你太厉害了!”   之前沈鱼跟她聊天,提过一嘴,说自己那个鱼是特别好吃的那个鱼,才不是多余的余。   她很为沈鱼感到高兴,他会做这么好看的发圈,也能自己赚钱,就不用担心以后日子难过了。   “你以后,会留在肖家吗?”陈美丽小声问。   沈鱼惊讶地看向她,他没有跟同桌提过自己的打算,八字没一撇的事,没必要说出来。   现在八字倒是快写完了,可他也没表示出来,陈美丽是怎么知道的。   似乎是看出他的疑惑,陈美丽笑了笑,说:“我觉得你不会一直留在肖家,你能过好自己的日子,不用跟他们家搅和在一起。”   沈鱼更惊讶了,上次男女主发生矛盾,他就发现同桌看问题还挺清醒,没想到还是小看她了,这姑娘是真的通透。   “没错,我快过生日了,到时候打算搬出去,自己单独立户。”既然同桌已经猜出来了,就没必要瞒着她。   陈美丽立刻问:“那你钱够吗?要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只管说!”   “那当然,咱们不是好朋友嘛。”沈鱼很开心:“我钱够用,你别担心,最近是没办法了,等我安定下来,请你来我家做客。”   “好,一定去。”陈美丽一口应下:“到时候去给你过生日。”   “好啊,我请你吃蛋糕。”还没影儿的事,两人倒是高高兴兴约定上了。   “这些发圈,多少钱?”陈美丽还是没忘这个,要是一两个就算了,这么多发圈,她不能白要沈鱼的,占他便宜。   沈鱼假装不高兴地说:“我平时也没少吃你的零食,找你帮忙,那我是不是也该给你钱?”   “不是……但是这些,太多了……”陈美丽急着解释。   “我专门给你留的。”沈鱼说:“自己做的,成本不高,我挑好看的给你留了,其他都卖了,你要是不要就算了。”   “我要!”陈美丽咬了咬唇,小声说了句谢谢,又一个劲儿夸沈鱼手巧脑子聪明,发圈做的好看。   沈鱼被夸的轻飘飘的,美滋滋地炫耀:“我还会编发,我给你编个?”   陈美丽:“……”震惊x2。   “行……行吧?”答应的有些勉强,有些迟疑。   “来来,我给你编,肯定好看,不好看你打我。”沈鱼不能接受自己的手艺被质疑,那可是他曾经吃饭的营生。   陈美丽只好低下头,幸好她买的小镜子是带小梳子的那种一套的,沈鱼拿着梳子,梳了几下找了找手感,然后就熟练了。   特别娴熟地给陈美丽分了头发,把头发分成两股,然后开始编辫子。   但是他编辫子,不像这会儿的小姑娘,编的特别紧,他松松的编。他编的也不是常见的麻花辫,是鱼骨辫,发尾绑了两个蝴蝶结的发圈。   恰好陈美丽昨天刚洗过头发,而且她头发,天然有点儿卷,大卷,就是因为卷,剪了头发更不好收拾,才一直留长发,不然她爸也拦不住她剪短发。   可是沈鱼这样给她绑了两个蓬松的辫子,头发依旧带一点儿卷,就显得特别洋气好看。   陈美丽减肥也减了有一个月了,她听沈鱼的,控制饮食,不再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加餐,每餐也尽量少吃一点儿,少吃碳水,多吃粗粮,保证营养均衡就够了。   再加上运动,陈美丽这一个多月,减了有七八斤,她们一家都特别高兴。   因为之前陈美丽要减肥,她家里人不赞成,她小时候早产,身体不好,又早早没了妈,爷奶爸爸心疼她,一个劲儿给孩子补充营养,补着补着就补过头了。   所以陈美丽就跟她爸她奶说,太重了身体会不健康,陈爸爸去问了医生,果然是这么回事,顿时吓出一身汗。   她一个月减了七斤,不算少了,是因为原本体重基数大,所以前期减起来比较快。   这些陈美丽跟沈鱼说过,累得不想动或者特别馋的时候,就找沈鱼诉苦,然后被激励一番,回去继续加油。   他们两个是班里的透明人,以前还有人欺负他,自从前桌欺负人的渣渣,遭到沈鱼反击,被他爸抽肿了屁股之后,没人找他们麻烦了,可也没人跟他们玩儿。   所以也就没人注意到,天天见的陈美丽,她变瘦了。   现在陈美丽的脸已经小了一圈,优越的五官被凸显出来,沈鱼给她编的这个头发,两边留了一点儿,挺修饰脸型的,会让脸看着小一点儿。   等他彻底弄好,陈美丽打开小镜子,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女孩子,不敢置信。   这是她吗?原来,她也能这么好看……   “可以吗?我这手艺不错吧。”沈鱼洋洋得意,他就说嘛,吃饭的手艺没落下。   “特别棒!”陈美丽想尖叫:“沈小鱼你太厉害了,你怎么这么厉害呀,你什么都会,你是神仙吧!”   “过奖,过奖!”沈鱼假模假样拱了拱手,其实可骄傲了。   “卧槽,这谁啊!”恰好有个刚刚进教室的男生,座位靠后,随意扫了一眼,结果就看见了捧着脸的陈美丽。   跟他一起进来的几个男生被他的惊叫吓了一跳,顺着他的视线仔细一看,也跟着懵了。   “这是……陈美丽?”   “骗人吧,陈美丽长这样?她不是个超级大肥猪吗?”   “嘘,小声点儿,你也想被叫家长吗?”   “说说嘛,我说的是实话,小气死了,告状精。”   男生们毫不掩饰的大呼小叫,让陈美丽不自在起来,而他们的讨论声,吸引了女孩子们的视线。   云白雅扭头,看见陈美丽现在的样子,瞳孔缩了缩,表情微变,然后迅速恢复平静。   孟芸的大嗓门穿过了半个教室:“白雅,没想到陈美丽这样一收拾,还挺好看的。”   “好看什么呀,还不是肥猪,那么胖。”不知道是谁恶意的嘲讽道。   “就是,丑人多作怪。”   “还有脸照镜子,也不怕被自己丑哭。”   这是来自聚集在一起的女生堆里,她们目光灼灼的看着陈美丽桌子上的那些发圈,羡慕的眼神藏都藏不住。   刚才王萍一个发圈就够让她们羡慕了,正商量着借来戴戴,陈美丽竟然摆了一桌子,故意炫耀吗?真过分。   沈鱼本来心情很好的,现在一下子跌落谷底。   陈美丽虽然跟他能说说笑笑,但因为从小没朋友,她很不擅长处理这种人际关系,被欺负了也不会骂回去,家人把她保护得太好了,她没学过怎么骂人,也骂不出口。   她亮晶晶的眼睛暗淡了下去,小镜子攥在手里,没有勇气再拿出来。   低落地垂着头,眼眶红红的。   沈鱼心里的火一下子给点着了,特别大声地说:“怎么这么臭啊,这是谁在五谷轮回之地吃完饭没刷牙吧,都臭到这来了。”   陈美丽虽然还是很不开心,但还是努力回应好朋友的话:“我没有闻到。”   她用力嗅了嗅鼻子,不臭啊。   “你没闻到?”沈鱼表情夸张:“这么臭,得好几个人一起吃才能有这个味儿,她们是搁一块聚餐了吧。”   陈美丽一脸怀疑地揉了揉自己鼻子,虽然还是没闻道,但是沈鱼说臭,那肯定是臭的。   她被带跑了思维,也顾不得难受了,好奇地问:“什么是五谷轮回之地啊?”什么早餐店吗?   沈鱼看着那群还在大声“窃窃私语”的所谓同学,冷笑一声,声音洪亮字正腔圆:“五谷轮回之地,就是厕所啊!”   陈美丽:“……”震惊x3   刚才那几个口出不逊的家伙,就算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生气地瞪着沈鱼:“你敢骂我们?!”   “我骂你们了吗?”沈鱼摆出迷茫脸:“我就是闻到教室里臭,像是有人吃了大粪之后的口臭,原来是你们啊!”   “噗……”陈美丽忍俊不禁,那点儿打击和失落,一下子被扔到了九霄云外。   “你、你个臭不要脸的拖油瓶,你还好意思说我,你——”   站出来的是几个女同学,可当她们口出恶言肆意攻击无辜的人的时候,就一点儿都不像可爱的女孩子了,像恶毒的老巫婆。   沈鱼对老巫婆,是不会留情的,他做作地捂住鼻子,大声道:“快别说话了,我要被臭晕过去了。”   明明没什么臭味,可其他同学,莫名就被感染了,陈美丽最先,其他一些围观的没参与进去的同学,纷纷捂住鼻子。   骂人的女同学,感觉好像所有人,都在用嫌弃的视线看着她,她再也忍不住了,瞬间崩溃,哇啦哇啦哭着跑出了教室。   沈鱼:啧,就这点儿道行,敢欺负小爷的朋友,给你脸了。 第34章   沈鱼本来以为,自己会被老师找,毕竟人家都哭着跑了,他没事人一样坐在那,显得他多欺负人似的。   这就很冤枉,他真正难听的话还没骂出口呢,明明是那几个骂人惹事的,承受能力太差。他随随便便输出了一下,人就直接跑了。   然而这些人比沈鱼想象中的还弱,又或者是认识到,就算去告状,她们自己也不干净,是她们先挑的事。   那几个口出恶言的女同学,还有最开始骂陈美丽的男生,在沈鱼指桑骂槐“厕所聚餐”“满嘴喷粪”之后,灰溜溜的缩了回去。   这种人就是这样,典型的欺软怕硬,觉得陈美丽好欺负,所以肆意嘲讽辱骂,一点儿都不在乎自己的话会对别人造成什么伤害。   沈鱼可不惯这臭毛病,来一个怼一个,非给他收拾老实了不可。   让沈鱼没想到的是,怼跑了几个,班里竟然有其他同学主动来跟他和陈美丽打招呼说话了。   找沈鱼的几个男生,以前不熟悉,也没欺负过他们,就是普通同学。   班里男生除了那么几个喜欢欺负人的,大部分都是普通男孩子,有些小缺点,可真要说多坏,也没有,相反,有些还是好少年。   他们也知道沈余和陈美丽被欺负,但怎么说呢,这两个以前都是被欺负了都不吭声,连跟老师说一声都不敢。时间久了,大家就习以为常了。   沈鱼很明白,之前原主连上课老师喊他回答问题都不怎么吭声,都是心高气傲的年轻人,谁会无缘无故热脸贴他冷屁股。况且,他也没有吸引人想要靠近的魅力。   所以,原主没有朋友,有他本身的一部分原因。   这几个男生主动跟他说话示好,沈鱼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人家跟他说话,他就客客气气的正常交往。   那几个男生,都是觉得,沈鱼最近变了,虽然还是跟其他人没什么往来,但性格明显开朗了一些。   有人欺负他朋友,他挺身而出,说话也风趣有意思,这样的沈鱼让他们想要跟他做朋友。   等接触之后,发现沈鱼性格确实不错,就有人主动提议,喊沈鱼说下次一起打球。   不过不是打篮球,篮球贵,如果男生中谁有个篮球,那就跟明星一样,分分钟能聚拢一群小弟陪着一起玩儿。   他们打的是乒乓球,乒乓球便宜,球拍买最便宜的那种光板的,要不了多少钱。再不济,自己找块板子,自家做一个也行。   沈鱼一口答应了,他小时候,腿没瘸之前,也喜欢体育课上的那些运动。   后世国家条件好,小学器材室,大部分球类都有,沈鱼反应能力快,大部分运动项目都玩得不差。   后来腿瘸了,体育课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了,同学打球,他只能在场边看着。   穿越这一个多月,腿好了,沈鱼可高兴,每天早上的慢跑,主要是为了锻炼,也是享受用双腿奔跑的感觉。   现在同学约他打球,沈鱼一下子就起了心思,对啊,他终于可以跟其他同学一样,奔驰在球场上了。   当然,他们现在也是有体育课的,不过之前没人喊他们,男生打球挤油斗鸡(把一条腿盘在另一条腿上互相撞,两脚先落地的输),女生们跳绳踢毽子跳房子打沙包。   沈鱼就在教室里学习,陈美丽也跟他一起学。   而陈美丽这边,找来的是王萍和另外几个女生。   刚才说她坏话的女同学虽然跟她们在一起,但这几个都是没开口的,否则也没脸过来。   王萍过来之后,就大大方方的夸陈美丽头发梳的好看,问她能不能教教她们。   陈美丽手足无措,偷偷拿眼看被男生包围着的沈鱼,她的头发是沈鱼给她编的,她也不会呀。   没得到回复,王萍就转移了话题,又问能不能看看她的那些发圈,说这些发圈都没看过,真好看之类的。   陈美丽知道发圈是沈鱼做的,她们夸发圈,陈美丽就觉得她们夸得好,沈鱼就是特别棒。   而且陈美丽其实是个很大方的姑娘,人家好声好气跟她说,她就答应了,几个女孩子顿时高兴不已,叽叽喳喳围着她的桌子,摆弄起那些发圈来。   说着说着,话题就偏到什么样的发圈适合什么样的头发,那个发圈更好看之类的。   陈美丽从小自己梳头,也有钱收拾打扮,这些话倒是能接上口。   而且发圈是她的,当她壮着胆子说了两句自己的看法,得到其他人的认同和夸赞后,小姑娘的信心一下子增强了。   等沈鱼这边约好,那头几个女孩子,已经开始上手,试着编陈美丽这样的鱼骨辫了。   看着同桌脸上的笑容,沈鱼也替她感到开心,他是陈美丽的朋友,可他不会阻止她接触其他人交其他的朋友。哪怕这些女孩子中,有些人不是真心的,但是能锻炼陈美丽的交往能力,那就够了。   自习铃声响起,这些女生依依不舍地放下饭圈,还给陈美丽。   有两个女生跟陈美丽说,想借她的发圈戴戴,被陈美丽拒绝了。这是沈鱼送给她的礼物,借给其他人看可以,不能借给别人用。   这两个女同学,一个被拒绝了就放下了,另一个却瞬间不高兴起来:“你有那么多,都舍不得借我们戴一下,真抠门。”   陈美丽涨红了脸,第一次主动正面反驳别人:“我刚已经借你戴过了,这些东西是别人送我的,我不能随便借给别人用。”   她没有暴露沈鱼的名字,知道他不想张扬。   让人没想到的是,王萍紧接着也开口了:“娜娜,这是陈美丽的东西,她愿意借就借,不愿意就不愿意,你怎么能这么说。”   另一个女孩子说:“就是,你上次拿到学校的那套连环画,我们问你借,你不也没答应,摸一下都不肯,还好意思说别人抠门。”   娜娜憋红了脸,却没办法反驳,最后气呼呼地说:“我就随口一说嘛,干嘛还挑我刺。”   她虽然被怼了,可直接就没当回事,跟陈美丽说了声“对不起”,还约了下课再看看发圈。   等陈美丽懵里懵懂点了头,这姑娘就高高兴兴跑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沈鱼:“……”就不是很懂女孩子之间的交往。   因为早上跟王家那场矛盾,肖家辉成功迟到了。   班主任脸色很难看,他作为班主任,班里的情况,别的任课老师都会跟他反应。最近已经不止一个老师提起过,说肖家辉学习不如以前专心,好像在跟云白雅谈恋爱,两个人都有些分心,影响学习了。   之前还有老师跟他说,肖家辉不团结同学,作为班长,不愿意为同学服务。   这些班主任都记在心里,嘴上没提过,可并不意味着他没当回事。   肖家辉以前是不错,愿意办事也能办好事,学习成绩也好,很受老师们器重。可这孩子大约是谈了恋爱之后,心飘了,现在学习态度也变了。   作业敷衍了事,上课迟到,不知道在干什么!   于是肖家辉罚了站,下课后还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老师不好明着说,你是不是跟云白雅处对象影响学习了,毕竟他当老师的,这种话传出去,对女学生的名声有影响。   他就旁敲侧击的说,苦口婆心的劝,让他先把心放在学习上,等考了好大学,再考虑其他的问题不吃。   可惜肖家辉完全没领会到班主任的苦心,他单纯就以为是因为迟到的事,心里把沈鱼恨了个透,又忙着解释说,早上是家里有点儿事,耽误了。   班主任心里更加失望,全班都知道你和沈鱼住一起,你们家有事,就只耽误你不耽误他?不能吧。   所以班主任就不高兴地问:“什么事比学习重要?你跟我说说,要不是你的问题,我好好跟你家长谈一谈。”   肖家辉:“……”   肖家辉哑了,他能怎么说,说沈鱼挑事,害他奶跟邻居发生了争执,他们家被堵门了?   这可怎么说的出口,说了不就得解释,他奶为什么跟邻居争执,因为几个“吃了短寿”的鸡蛋?   他无话可说,班主任更加认定他是在撒谎,做错了事还要狡辩。   看他还是一副不服气的表情,知道他是听不进去那些话,班主任也就不多费口舌了,直接摆手让他出去。   肖家辉脸烧得通红,满心屈辱,回到教室后,看着沈鱼的目光都快变成刀子了,恨不得直接戳死这个害人精。   沈鱼感受到他不善的视线,抬起头,见是尊贵的男主角,于是意思一下地勾了勾唇以示尊敬,虽然他也不明白这哥们儿又在发什么疯。   肖家辉气得要冲过来打他,沈鱼这是在挑衅他吗?一定是!   他忍不了了,忍不了了!   然而还没冲过来,就被满眼担心的女主角叫住了。   云白雅倒不是替沈鱼解围,她是担心自己的男朋友,表达一下自己的体贴。   那小手柔柔的搭在肖家辉胳膊上,再大的火也不能跟女朋友发,他总不能跟云白雅说:“你等等,我去把沈鱼打一顿,再跟你说话。”   于是这么一打岔,该发的脾气被从中一拦截,泄气儿了。   一定要把这个拖油瓶害人精赶出他们家!   安慰女朋友的同时,肖家辉在心中怒吼着发誓。   沈鱼一无所知错过了这一场差点儿矛盾,不然今天他跟肖家辉肯定要在教室打一架,他又不会任由肖家辉动手不还手。   接下来的一天,沈鱼和陈美丽都过得很愉快。   两人在班上都多了新聊的来的同学,下课了有女孩子喊陈美丽一起去上厕所——沈鱼一直搞不懂为什么关系好就要一起去厕所,幸好男生只会约他打球斗鸡。   他不知道的是,女孩子们背地里,有在讨论他,尤其是在陈美丽说,她的头发是沈鱼帮她编的之后。   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大都很羡慕,觉得沈鱼对陈美丽也太好了。   之前跟钱军动手,就是因为他欺负陈美丽,把钱军牙都打掉了(误会),今天又为了陈美丽怼其他女生,还会帮她编头发。   陈美丽心里很开心,还有点儿小骄傲,因为有人酸溜溜地说:“他只对你这么好,太偏爱了吧。”   是的,这份特殊是对陈美丽一个人的,所以才会更让人羡慕。   “他该不会是喜欢你吧!”   “不是!”陈美丽连忙摆手反驳,急得都快结巴了:“不、不是的,我们只是朋友。”   她有没有动心呢?有的吧,那么好的沈鱼,怎么可能不动心,可是很短暂很短暂。   因为有次聊天,两人聊起肖家辉和云白雅的八卦,延伸到对象这个话题,她小心翼翼的问:“你以后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陈美丽忘不了沈鱼那时候的眼神,孤单,沉寂,好像隔了很远很远,没有人能够接近他,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沈鱼说:“我这辈子,大概不会谈恋爱,更不可能结婚。”   陈美丽很惊讶,脱口而出:“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我喜欢,我有好感的人,会不会也喜欢我,而我这辈子都不会主动追求他或者表达心意。”沈鱼笑着说:“我是个胆小鬼。”   这是八十年代,同性恋被当作精神病,两个男人谈恋爱如果被举报,会被以流氓罪抓去坐牢的时代。   他不知道未来自己有好感的人,是不是也喜欢男人,不敢试探,也不敢交付感情。   他是个胆小鬼,孤身一人活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没有依靠,只有自己,只能努力保护好自己。   陈美丽半懂不懂,可她觉得,沈鱼好像很难过。   他是有喜欢的人,而那个人不喜欢他吗?   陈美丽很为沈鱼感到难过,并且觉得那个女孩子太没有眼光了,沈鱼明明这么好。   不过也就是那之后,她心里那点儿小火苗彻底熄灭了,沈鱼有喜欢的人,她就不该再掺和,那是不对的。   而且沈鱼把她当朋友,她竟然对朋友心生觊觎,真是个坏姑娘。   之后陈美丽就完完全全把沈鱼当好朋友看待了,希望他喜欢的人能也喜欢他,如果沈鱼不愿意追求那个人,希望那个人能主动追求沈鱼。   沈鱼的妈妈对他不好,他一个人一辈子,太孤单了,真希望沈鱼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一辈子幸福。   这些都是陈美丽暗中祈愿,她谁都没说,也没跟沈鱼提过。   这会儿被其他同学误会,可吓了她一跳,这是一定要澄清的,要是沈鱼喜欢的人误会了他们两个的关系,那不是害了沈鱼嘛。   因为沈鱼那个暂时还不存在的对象,陈美丽费尽了口舌,终于让同学们相信,她和沈鱼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于是女孩子们更羡慕她了,对沈鱼好感度飙升,对朋友这么好,沈鱼人也太好了吧,要是她们也是沈鱼的朋友就好了。   想是这样想,没谁好意思主动去跟沈鱼说我们交个朋友,这种话在这会儿,跟告白差不多意思。   沈鱼只觉得,班里女生好像对他热情好多,来找陈美丽聊天,时不时就有人把话题转到他身上,引他回答,怪影响他赶作业的。   还是同桌好,安静不话多,聊天也聊的来。   沈鱼哪有心思管女孩子们这些小心思,他可忙了,在学校忙着学习,昨天缺了大半天课,要对着笔记补课。   放学之后,沈鱼买了几块钱的橡皮筋,直奔小院。   他小箱子里的钱,一分都没有少。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然后他惊讶地发现,小冬已经能做出很好的发圈了,而这,都是小冬一整天苦练出来的。   被拿来做练习材料的那几根橡皮筋和碎布头,他来回练习,缝好了之后再拆开,重新缝。   为了不浪费线,线都不是挑断的,是缝好了再拿针慢慢挑出来,那么细密的针脚,一点一点挑,小夏和奶奶都给他帮忙。   这样来回不停练,等沈鱼过来,小冬做的发圈已经很不错了,拿出去卖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沈鱼爽快地把橡皮筋给他,告诉小冬,可以开工了。   小冬小夏都高兴傻了,他们可以开始挣钱了!   小冬奶奶还特别不好意思,拉着沈鱼说,两个孩子不懂事,吃了他那么贵的饭菜,还好意思收钱,非要把工钱还他。   沈鱼好说歹说,说兄妹俩真帮忙了,又把劝他们的话拿来劝奶奶,说要这样以后不好意思找他们帮忙了,才把老太太劝住。   正好,他还真有个事请老太太帮忙,他要租个房子,要是能买更好。   一开始,他的打算是挣点钱够租几个月房子够置办过冬的家伙事就行了,没想到挣得真不老少。   这会儿房价又特别便宜,沈鱼就生了买房子的心思。   没办法,后世穿越过来的,有机会有钱买房子,哪忍得住。   这一片偏是有点儿偏,可人口不少,有点儿像后世那种城中村的感觉,不过建筑没那么密集。而且都是平房,带小院子的那种。   离他学校也不远,跟家属区还不是同一个方向。   这会儿人们大都稀罕楼房,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这种才是好生活。   可沈鱼不稀罕那筒子楼,他就喜欢这种小院子,随便自己怎么折腾怎么改造,也不用担心吵个架邻居都能贴在墙上听热闹。   虽然他一个人住,没人可以吵架,但就那么个意思,还是想要点儿隐私。   小冬奶奶听说他要买房,就知道自家这个租客留不住了,也是,那小屋子太小了,住着憋屈。   小鱼是个有本事的孩子,挣了钱买房,是靠谱的想法。   确定他想要的是这一片的小平房,小冬奶奶就一口应下了。   她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不说个个都认识,周边什么情况,她还算了解。   把买房子的事委托给小冬奶奶,沈鱼又去教了小夏怎么做升级款发圈,留着他练习,他自个儿先回了肖家。   虽然今天回去的稍微早一点儿,可照样没赶上晚饭,沈鱼早就预料到了,还是小冬奶奶给做的晚饭,他买的粮食还剩一点儿。   肖家,一家子都在虐待沈鱼。   肖佳欣早上也迟到了,回来就闹起来,要把沈鱼赶走,让邻居看了热闹,肖建设黑着脸把她关进卧室。   吃晚饭的时候,她找不到沈鱼出气,就找梁凤霞的茬,梁凤霞可不忍她,两人在饭桌上就闹开了,差点儿没把饭桌给掀了。   还是肖老爷子发话,才算安然把饭吃完。   吃完之后,肖家辉又开始发力,说因为沈鱼害他迟到,他被老师批评了。   肖老爷子脸色极度难看,竟然影响了大孙儿在老师眼中的形象,沈鱼真不能留了。   肖家辉还没说完,愤愤不平道:“我就没见过这种人,连女同学他都欺负。”   肖老太顶着被抓花的脸激动不已:“他对女同学耍流氓了?”   肖家辉:“……不是,可他把女同学都骂哭了。”   肖老太无趣地缩了回去,吵个架,有啥大不了的,还以为沈鱼那小兔崽子真干了什么呢,果然就是个怂包。   肖老爷子沉吟片刻,说:“今天就跟他说。”   肖建设赞同道:“早该这么办了。”   肖家辉好奇地问:“爷爷,说什么?”   肖老爷子说:“之前我跟你爸爸商量过,沈鱼毕竟不是我们肖家的孩子,养他到十八岁成年,仁至义尽,以后如何,就看他自己了。”   肖家辉高兴道:“早该这么办了。”   肖佳欣更是欢呼出声:“把拖油瓶撵出去,我看见他就烦。”   肖家耀还不懂事,跟着哥哥姐姐一起喊:“把拖油瓶撵出去。”   肖老太恨恨道:“便宜他了,还吃了老娘八个鸡蛋,应该让他还回来。”   “行了。”肖老爷子打断她,鸡蛋鸡蛋,就知道鸡蛋,今天早上因为鸡蛋挨顿揍,还没长记性。   全家只有梁凤霞,懵头懵脑地坐在原地:“就……就这么赶他走?”   肖佳欣顿时不高兴了:“怎么?你舍不得?那你跟他一起走啊!”   肖建设瞪了女儿一眼,这是自己媳妇,再怎么小辈儿也该尊重一些。   不过肖建设也不高兴,对梁凤霞面露不满,梁凤霞心头一跳,连忙解释道:“不是,我是想着,咱们好歹养大了他,他现在成年了,就这么算了?”   肖老爷子半阖着眼:“不然呢?他高中还没毕业,这些年厂子里招工多难你也清楚,你觉得他能考进去?考不进去,打零工挣得那点儿,够他自个吃吗?我肖家是养不起这样的人。”   他是要脸面的人,能明明白白说出撵人的话,确实是忍不了沈鱼了。   梁凤霞心中还是不太情愿,觉得自己亏了,养沈鱼的钱都是她出的,一点儿没收回来。   可她没办法反驳肖老爷子,只好就这么默认了。   于是等沈鱼回来,迎面就砸来一个好消息。   肖老爷子和和气气地说:“沈鱼,你也快十八了,是个大人,准备准备,把户口迁出去吧。” 第35章   第二天,家属区流传着一个消息,其中肖家的邻居王大妈,是传播主力。   “听说了吗?肖家要把沈余撵出去。”   “你消息过时了,已经撵出去了,那孩子当天晚上就走了,啥都没带,可怜见的。”   “真的啊?不是还在读书吗?现在撵出去,那孩子以后怎么办?”   “谁知道呢。”   “不是还有他妈,梁凤霞几十块工资呢,还能供不起孩子念书?”   “那也要想供啊,梁凤霞什么样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偏心得没边了,要不是咱们都清楚,都要以为沈鱼才是肖建设前头老婆生的。”   “哈哈哈哈你说什么怪话。”   “我觉得她说得对,就没见过那样的妈,之前不是还闹出来嘛,孩子生病了不给吃饭,直接把人给逼急了。”   “造孽哟,这有妈的还不如没妈的,听说肖家把那孩子当长工使唤呢。”   “我也觉得是,大冬天的,看那孩子洗一家子的衣服,舍不得给用热水,手上冻疮一片连一片。肖佳欣那么大一姑娘了,好意思让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兄给洗衣服,小姑娘家家,没点儿脸面。”   “一家子黑心的,老肖那人不挺公正的,怎么就不管管?”   “管?怎么管?又不是他家孩子,他能为了个外人让自家孩子干活?”   “我看啊,这老头子也不咋公正,心眼挺多的,他要真是个明事理的,也不见他好好他家老婆子,他又不是那种拿不住事儿的老头。”有个眼明心亮的老太太说了句明白话。   王老太顿时觉得很有道理:“对,是这个理儿,肖老婆子最听他话,那老太婆天天张牙舞爪的,肖老头什么时候管过。”   但以前肖老爷子的形象树立的太好,现在还是有人站他:“他又不能把肖老婆子拴裤腰带上带着,那老太婆就是那么个讨人厌的性子,咋能赖到肖老爷子身上。”   眼看着要发生争执了,立刻有中立的老太太拉架:“说沈家小子呢,咋个就吵起来了。”   为了别家的老头子吵架,提起来也不好听,两边老太太被劝了劝,自然的就把这个话题跳过去了,但肖老爷子给自己树立的好形象,却已经垮塌了一角。   刚为肖老爷子说话的老太太不甘地补充了一句:“再怎么说,在肖家好歹有个栖身的地儿。”   “说不好,在肖家不好过,可他一个还在念书的娃娃,无亲无故在这城里头,咋活?”   “可不是,以后那孩子可难了。”   “唉,亲妈不靠谱,肖家老太太也难相处得很,那一家子也够狠心的。”   “谁说不是呢,心眼可坏了。”王老太急忙道:“说不定就是因为昨个儿沈鱼那老实孩子,戳破她想作法害我,她心里记恨,想撵人家走,我这心里头,还怪不舒服的。”   有人嬉笑道:“那你把那孩子接你家去呗,白捡一大孙子。”   王老太不接话了,这咋行啊,她四个儿子呢,自个儿家人都住不下了,哪还能养的起别人家孩子。   “哎哟我炉子上还烧着水,先回家了。”王老太跑了,其他人聊着聊着,话题又转向了其他方面。   至于为什么这个消息会传的众人皆知,当然是沈鱼下力气表演的结果。   昨晚乍一听那么个好消息,他脸上的表情差点儿没绷住笑出声,好悬才忍住了,把笑意扭曲成想哭。   本来他还在发愁,怎么合理的脱离肖家,毕竟他们对他再不好,把原身养这么大了。   他一成年就跟人说拜拜,然后出去就过上好日子,别人得怎么想他?不利于他的名声。   可要是肖家主动撵他走的,那就不一样,那就成了惨遭抛弃的小可怜奋发向上靠自己的拼搏过上好日子,多励志呀。   沈鱼发挥出自己最好的演技,痛哭流涕,扯着嗓门哭得邻居纷纷开窗开门听热闹,哭喊着说自己不想走,舍不得妈妈,别撵他走,他以后一顿再不敢吃一整碗稀饭了,他只吃小半碗。   肖家人可得意了,畅快啊,沈鱼这个小兔崽子,终于知道怕了吧。   沈鱼可为难了,太难了,不笑出来太难了。   肖家人乐得看沈鱼难过哀求,所以没有制止。   沈鱼也乐得多哭一会儿,哭到所有邻居都知道他是“被迫”离开肖家。   两相配合,两边都挺满意。   等肖家人乐够了,肖佳欣特别小人得志地说:“你做梦吧,早就想撵你走了,你这个拖油瓶,趁早滚出我们家。”   就不提沈鱼什么想法,当时肖家门外贴着大门听八卦的邻居,对肖佳欣就鄙夷的不行。   这姑娘小小年纪,心眼也太坏了,跟她奶奶一个样。   沈鱼看见了窗户外面影影绰绰的影子,猜到有人在偷听,故意假意哀求,说一些挑动肖家人情绪的话。   比如“奶奶我错了,我不该吃鸡蛋,弟弟说得对,家里的好东西都是他的,我不配。”   “我不该因为新书包被偷了就跟佳欣生气,她拿走就拿走了,我真的没有跟云同学说她家送的书包被偷了。”   “饿的时候忍一忍就好了,不该跟妈妈要钱吃的。”   “家辉哥,上次我生病,没有想让你送我,我也没想到老师会那么说,惹你不高兴了对不起。”   一句话就能点爆一个肖家人,肖老太和肖佳欣率先开炮,疯狂辱骂沈鱼。   梁凤霞也气得不行,不提还好,一提好心疼,这倒霉孩子,都要走了,这一个月坑了她那么多钱,这是生了个孽障吧!   肖家辉也想起因为沈鱼,导致他被老师批评,他可是班长,最受老师器重,都是因为沈鱼这个害人精。   于是一家子就没一个说话好听的,梁凤霞这个当妈的,孩子被骂成这样,她不帮着护着也就算了,她还跟着一起骂。   肖老太和肖佳欣两个,说的那些话,连听墙角的邻居都觉得过份。   沈鱼忍着,忍着,觉得差不多了,悲愤道:“我知道我不是肖家亲生的,饭不敢吃,破木板子一睡就是几年,家里的家务活除了做饭,洗衣服烧火搬煤,什么我都没少干。”   “你们嫌弃我,骂我拖油瓶,我也是有家的!我爸爸叫沈安民,我也有自己的爷爷奶奶,是我妈非要带我来城里,说要带我过好日子,哈哈——”   他惨笑出声:“就是这样好日子吗?旧社会奴隶的那种好日子?”   他因为太过“伤心愤怒”,声音特别大,大到隔壁的隔壁邻居也能听见。   肖老爷子面色一变,刚想反驳,沈鱼大声说:“说我吃你们家的,是你们养大的,可我吃了几年的玉米糊糊二和面馒头,细粮从来没我的份,玉米糊糊还不给吃饱。我没成年,我妈带我来城里,她不该给我饭吃吗?如果要把我饿死,当初为什么非要带我走,留我在乡下,最起码不至于饿肚子!”   现在一斤玉米面也才九分钱,早几年更便宜,六七分钱就能买到。   就这,粗粮都不给吃饱,肖家可三个工人,单就梁凤霞一个人,一个月也有六十块,玉米面能买几百斤。   外面的邻居都觉得,这也太苛刻了,沈鱼说像旧社会的奴隶,还真有那么点儿意思。   肖老爷子察觉出不对,可他心里气得很,那你滚去乡下种地呀,泥腿子的命,一身乡气。   他下定决心要赶沈鱼走,其他的暂时都顾不上了。   他没说出口的话,肖佳欣替他说了:“那你滚啊,赶快滚,滚去乡下,别脏了我家的地儿!”   “你瞧不起农民!”沈鱼给她的话定了个性。   “泥腿——”   “佳欣!”肖老爷子冷着脸打断她,看着沈鱼的目光充满鄙夷嫌弃,和高高在上的冷漠。   他到现在,还以为沈鱼这一切反应都是因为不想离开肖家。   他怎么会想离开呢?离开他肖家,沈鱼就真的只能回乡下了,连路费都没有。   可沈鱼的反应出乎他预料,沈鱼悲愤道:“好,我走!把我户口迁出来,我以后再不占你肖家便宜!让人家说我,明明有爹妈,还不如孤儿。”   梁凤霞懵了一瞬,气道:“臭小子你咒谁呢!”   肖建设冷笑:“你故意的吧,知道还没过生日,让我们给你迁户口,就是赖着不想走。”   沈鱼说:“我马上就过生日了,到时候我再来,你们给我迁户口,我现在就走!”   说完他转身跑了,拉开门摔进来一坨听墙角的邻居,沈鱼顿了顿,似乎是感到羞耻,抹了把眼泪,拔腿就跑了。   肖家人和摔进来的邻居面面相觑,邻居们尴尬地说了几句劝解的话,但肖家上下都下定决定要撵沈鱼走。   肖老爷子气得不行,太丢脸了,可脸都丢了,要是再留下沈鱼,岂不是更亏,于是也咬死了不松口。   邻居们就是意思意思劝劝,没谁真想掺和这种事,等尴尬缓解就跑了,回家跟家里人八卦去。   而沈鱼,噫呜呜噫捂脸泪奔而去,等跑出家属院,他捂住脸大笑了一通,笑得浑身发颤,没办法,实在忍不住了,肖家人太配合了。   可看在旁人眼中,却是一个穿着单薄的少年哭到崩溃。   恰好路过的一群人中,一个穿着军大衣的中年男人拧眉道:“那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晚了还往外跑?”   哭成这样,怕是受了大委屈。   他身旁的少年,闻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一个单薄的背影,不感兴趣地撇过头。   另外几个人中,有一个是沈鱼认识的人,正是云白雅她爸。   云副厂长拍了拍另一个稍微年轻点儿男人肩膀:“小刘,去问问那孩子怎么了。”   小刘立刻往沈鱼身边走过去,沈鱼听见动静,以为有人追来了。他可不想被“劝回去”,万一真有觉得他离开肖家不好的人,说些什么“母子没有隔夜仇”之类的话,硬要拉他回去,人家是好意,可他总不能跟人打一架。   于是沈鱼欻地一下站起来,拔腿就跑,快到那一行人都没反应过来,他就跑得只剩一个背影了。   还没来得及靠近的小刘:“……”   他默默地走回去,摸了摸鼻子:“云厂长,人跑了。”   云副厂长:“……”我又没瞎。   军装男人摇头笑道:“算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心野得很,说不得骂不得,一点儿小事就要闹,就跟我们家这个似的。”   他旁边的少年顿时不悦地皱起眉头:“关我什么事……”   正说着,家属院又跑出来几个人,四下寻找着,像是在找人。   小刘一眼瞥见一个认识的,跟云副厂长说了一声:“厂长,是咱服装厂的人。”   “问问咋回事。”云副厂长说。   小刘就吆喝了一声,那些人跑过来,正是几个热心肠的邻居,放心不下出来找沈鱼的。   “刘干事,看见一个跑出来的孩子没有,挺瘦的一男孩,十七八岁。”   小刘一惊:“有十七八岁了?看着不像啊。”   他还以为是个十四五六的男孩。   “真真的,就快过十八岁生日了,你看见跑哪去了吗?”   小刘往沈鱼跑走的方向一指:“刚蹲那哭呢,我说过去问一句,还没走过去,一下子就跑没影了。”   邻居急得直拍大腿:“这么晚了,这孩子能去哪儿。”   “老肖家确实有点儿过份,不想管那孩子了,好歹平平安安给他爸送去,何必做的这么绝。”   “就是,沈鱼那孩子是个懂事的,这次是真伤心了。”   “沈鱼?”一直没说话的一个瘦高个男人挑眉问道:“你说那孩子叫沈鱼?”   他闺女天天在家里念叨,沈鱼说了啥沈鱼有多好,说得他这个当爹的心里都发酸了,他还以为是个多了不得的,怎么教人欺负成这样。   “是啊。”接话的邻居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这是他们厂长,顿时精神了:“厂长好。”   “你好,你说刚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这个家属小院,住的大都是服装厂的工人,出来的就算不是,家里也有人在服装厂上班,一听说这是厂长,个个抢着回话,把肖家那点子事倒了个干净。   听得陈厂长一行人直皱眉,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刘一脸不敢相信:“哪有那样当妈的,是后妈吧。”   “要真是后妈,倒不至于了。”一个邻居见他不信,信誓旦旦道:“他家那点儿事,整个家属院都知道,你们随便打听一下就清楚了。”   云副厂长笑了笑,说:“这个我倒是了解一点情况,之前我女儿不小心掉进水里,是那位沈同学不顾个人安危,跳进河里救了我女儿,我心中十分感谢,特意去肖家感谢过他。”   这事知道的人太多,瞒是瞒不住的,所以他干脆大大方方说出来,这样才显得他不心虚,两个孩子干干净净毫无关系,就是个单纯的救人和被救行为。   至于为什么要开口,就肖家那些人,还敢算计他?肖家辉那小子,仗着一张还不错的脸,骗他闺女,当他云鸿真是吃素的?   天太暗了,可他这么一说,几个邻居都反应过来了:“云副厂长!”   “是,您来过,我们都看见了,还带了好多礼呢。”   云鸿矜持地点了点头,说:“我看沈鱼那孩子过得不太好,特意买了一些麦乳精之类的给他补身体,怎么还是这么瘦。”   “麦乳精?”邻居大声嘲讽,他们这些追出来的,有真是好心,也有是跟肖家不对付,出来搞事看热闹的。   “肖家连鸡蛋都舍不得给沈鱼吃一个,他病了没饭吃,饿狠了吃了几个鸡蛋,差点儿没被肖老太打死。”   这就夸张了,肖老太根本没打着,可她当时叫嚣着要打死沈鱼,好多人都听见了。   “就是,您是不是还送了个书包?也没他的份,让肖佳欣给抢走了。”   “那沈鱼岂不是啥都没捞着?”   “肯定呀,沈鱼现在还背着他那破包,梁凤霞也真好意思。”   一群人叽叽喳喳,把肖家干的那些事,还有沈鱼自个儿喊出来的,全给说了一遍,今晚才听到的,忘不了。   也不是所有人都想说肖家坏话,可其他人都开始说了,还是在领导面前,他们就不自觉地也跟上了。   这样一来,听起来肖家一家子简直没一个好东西。   云鸿一脸苦笑:“是我办错事了,本打算好好谢谢那孩子。”   陈美丽她爸陈泽海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也是好意。”   现在情况是了解完了,可沈鱼已经跑没影了,刚才也听说了,沈鱼亲爸是乡下的,这边没一个亲戚,也不知道能去哪儿。   好在沈鱼是个男孩子,前两年严打,城市里治安好一些了,而且这么冷的天,那些混混子都懒得出来,安全方面不需要太担心。   但话说回来,这么冷的天,沈鱼穿的也单薄,真不知道怎么过,可别冻个好歹。   担心归担心,他们连找人的方向都没有,现在想什么都是徒劳。   几个邻居先回去了,等他们走远,军装男哂笑道:“老陈,你说说你这厂里,思想工作做得不到位啊!”   那姓肖的一家子,他看不起,但也觉得人之常情,不是自家的孩子,不心疼能理解。   可那个当妈的,就太过分了,畜牲都知道护崽子,她不知道。   陈泽海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还发愁呢,回家要不要跟闺女说这事儿,听闺女的意思,那个沈鱼对她很不错。   军装男扭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儿子:“你看看,人家孩子过得什么日子,你生在福中不知福。”   少年翻了个白眼,老头子真是逮着机会就教训他。   不过沈鱼这个名字……   沈鱼。   沈小猫,沈猫,还挺像的。   不过还是小猫这个名字更可爱。   他爸刚调职,家里忙得很,他还没来得及去找那丫头。   也不对,可能不是那个鱼。   “沈鱼的名字,是哪个鱼?”被沈鱼女装迷花了眼的邵凌云问。   云鸿说:“好像是年年有余的那个余。”他闺女说得是多余的余,他一时间想到的带余的词,都是贬义,只好这么说了。   邵凌云:年年有鱼?竟然真是,巧了。   ……   第二天,沈鱼一到学校,迎来的就是同桌的担心和别的同学八卦的眼神。   陈泽海忍了一晚上,怕闺女担心,早上吃饭的时候才把沈鱼昨晚被撵出去的消息告诉她,急得陈美丽饭都没吃,直接就跑学校来了。   其他同学,是因为班里有家属院住的,昨晚肖家闹得那么大,没几个人不知道,到学校后就传起消息来。   “你爸跟你说的?”沈鱼没想到昨晚竟然还让陈美丽她爸给撞见了,他跑了之后当然是去小院,赵家借了个板子,余婶子家借了被褥,把缝纫机搬回小冬房间,在他租的那小屋子里支了个床。   说实话,比肖家那小窝舒服多了,最起码被褥是干净暖和的,床板上垫了厚厚的稻草,没那么硬了。而且不会翻个身床板就吱呀吱呀好像分分钟要掉下去,更不会一不留神就撞到头。   本来小冬说跟他睡的,可沈鱼因为自己的性向,虽然不至于对人家小孩起什么心思,到底比其他男孩子要更注意距离。   陈美丽就把她爸跟她说的消息全告诉了沈鱼,沈鱼听得直乐:“云白雅她爸真那么说?”   这是多嫌弃肖家呀,男女主角还能HE吗?他怎么觉得有点儿悬。   “你还笑!”陈美丽气得脸颊都鼓起来了:“你现在住哪儿啊,你昨晚怎么不去找我,我跟你说过我家住哪儿。”   怎么可能去找她,家属院私密性不好,陈美丽一个女孩子,他大晚上的找上去,人家该怎么说她。   就算她不在乎,可沈鱼在乎,他不能这么坑朋友。   再说,不是没到绝路嘛,他又不是真的无家可归。   这些话没办法说,沈鱼就冲她笑,笑得陈美丽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了。   “我之前不是做发圈嘛,租了个房子,这几天就先住那。”沈鱼解释道。   陈美丽担心地问:“安全吗?”   “挺好的,房东一家和其他邻居都挺好,比在肖家待着痛快。”   他这么说,陈美丽稍稍安心,又替他感到高兴:“真好,肖家主动要你走,以后最好别来找你了。”   沈鱼展颜一笑,他就知道,陈美丽肯定理解他。   别人一听他被肖家撵出去了,都觉得他可怜,谁想得到他有多高兴。   “是吧,我也觉得。”沈鱼美滋滋道。   这时,一个男生从门外冲进来:“听说了吗?咱们班要转来一个新同学。” 第36章   班里大部分同学不为所动,新同学,有什么稀奇的,他们班年年有人退学不读了,来新人也很正常。   “人家坐小车来的!”   这么一说,才引起同学们一点儿关注。   坐车来的,说明家里背景不差,比如云白雅,众所周知的厂长闺女,虽然是副的,可服装厂那种大厂子,副厂长放别的小厂,怎么也是厂长级别了。   但就算云白雅这种家庭背景,也不会坐车来上学,一是离得太近,不至于。二是整个服装厂除了拉货的货车,也才两辆公车供领导们出行用,哪能让云鸿拿来送孩子上学。   “哪个厂的?”这是问新同学家长哪个厂的,毕竟他们这是厂区附属学校,不是工人子弟,也不会来这读书,学校也不会收。   “不知道,没听说。”   “云白雅应该知道吧,她爸爸可是服装厂厂长。”   孟芸的大嗓门适时亮了起来:“白雅,你知道吗?新同学什么来头。”   云白雅矜持地笑了笑:“知道一点儿,如果我没猜错,新同学的爸爸应该是机械厂新来的邵厂长。”   幸好爸爸昨晚跟她说过,还说让她跟邵同学好好相处。   她可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坏女人,她都有家辉哥了,可是爸爸非要她这么做,如果她太冷漠,影响到爸爸和邵叔叔的关系就不好了。   “机械厂的?怎么来我们学校了。”   他们这一片是工厂聚集区,大大小小的工厂有十好几个,服装厂是排在前面的大厂,工人众多规模大,可要说最大的厂子,那还真非机械厂莫属。   省大厂,技术含量重要性完全没法比,而且机械厂有钱,出了名的福利好,所以这学校里多得是想考机械厂的学生。   不过几个大厂当然不会挤在一起,如果非要形容一下,以他们现在的学校为原点,机械厂在东南方向,肖家所在的家属院在东北方向,沈鱼租的房子在西南方向。   所以他从来没有往机械厂那边去过。   机械厂那么大一个厂子,有自己的子弟学校,从小学到高中都有,离机械厂家属区更近。   “谁知道呢,是不是觉得咱学校条件好?”   “说什么笑话,咱们学校能跟机械厂附属高中比?”人家厂子富裕,学校不缺钱,什么篮球场体育场都不缺,桌子都比他们的新。   “我说是老师教得更好,你敢说我们老师教的不好?”   “……”   不敢,这怎么敢说,要是传到老师耳朵里,那可怎么好。   不过机械厂的考试成绩确实不如他们学校,没别的原因,本校的学生就算看的不远,最起码还想考一考机械厂。   家里没关系弄进去,只能自己考,不就得认真学。   可机械厂那些学生,以后怎么都能接家长的班进厂,既然注定有个好工作,那努不努力,区别就不大了。   一个人不努力,一群人不努力,到后来,整个学校的学习氛围就越来越差。   这几个同学是没想到,他们猜对了,邵厂长实地考察之后,没看上机械厂附属高中。   “云白雅果然消息灵通,你怎么知道是机械厂新厂长的孩子?你认识吗?”   云白雅笑容温柔:“不算熟,只是我爸跟邵叔叔认识,昨天晚上他们一起吃饭,我爸回来跟我提了一嘴,让我多照顾照顾新同学。”   “哇,那你们这叫……”   “我知道,那什么,世交?”   “好厉害的感觉,云白雅,新同学什么样的,跟我们说说吧。”   “对啊对啊,说说吧。”   沈鱼那点儿可怜的八卦瞬间被抛弃了,很多人都围到云白雅身边,打听新同学的情况。   沈鱼乐得没人关注他,一个劲儿偷看他,偷看得还那么明显,他也很烦的好吧。   陈美丽撇了撇嘴,不屑地看了眼云白雅的方向。   沈鱼眼睛一亮,这是有内幕?   “说说,说说。”他也喜欢听八卦,前提是跟他没关系。   正好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云白雅那,陈美丽就不用做贼一样跟沈鱼说小话,她压低声音说:“邵伯伯是我爸的老战友,他转业过来,昨天本来是找我爸的,云白雅她爸非要凑上去,后来就一起去吃饭了。”   沈鱼:“……”绝了。   “那岂不是,你们两家才是世交?”沈鱼说。   陈美丽一脸不屑:“世什么呀,我爸都转业好些年了,他们两个好多年没见,我昨天是第二次见邵伯伯,上一次是我一岁的时候,我根本不记得了。”   她这么喊纯粹是尊敬长辈,不是云白雅那样,为了拉关系显亲近。   “那新同学什么样的,好相处吗?是不是个男孩子?”要是个女孩,云白雅应该不会这么含羞带怯的。   沈鱼不记得原著里有提过班里来过转校生,但是这种细枝末节,书里没提很正常。   那个新同学,应该自身条件比较一般,不然就他这家世背景,怎么也能混个男N号吧,不至于一点儿没名姓。   说到男配,沈鱼记得,男二号的爸爸也是机械厂的领导,不过跟云白雅她爸一样,是个副的。   可机械厂那个级别的厂子,副厂长又比服装厂的值钱多了,而且男二号他妈,还是家具厂工会主席。   没错,就是肖老爷子待的那个家具厂,规模虽然比不得服装厂,也比不得机械厂,但也算厂区比较大的厂子了。   父母都是大厂能说的上话的领导,男二号在这个时代,可谓称得上一句权二代加富二代,标准的高富帅。   按照陈美丽的说法,新来的这个厂长估计背景也不小,一转业就能到省级大厂当厂长,在部队级别肯定也不低。   这么一比,新同学的背景不比男二号差到哪去儿,一点儿名姓都没有,只有一种可能,长得太丑了。   然而这次沈鱼猜错了,陈美丽说:“不好相处,但也不难相处……”   反正就没搭理她,但也不像有的人,当着她爸的面特别热情,闭着眼睛夸她,背过身,又用那种嫌弃的眼神看她。   那个男生就普普通通那种,不喜欢她,也不讨厌她,陈美丽就觉得很好了。   “长得倒是挺好看的。”她悄摸摸说:“我觉得比肖家辉好看。”   沈鱼:“……真的?”长得帅为什么没姓名,不应该啊。   陈美丽误会了,连忙补充道:“当然没你好看。”   沈鱼:“……”大可不必跟我比,我就一炮灰对照组。   “不过,人家个子比你高。”陈美丽说:“跟肖家辉差不多高。”   我说姐妹儿,这个就没必要提了吧,我这还在发育期呢。   但仔细一琢磨,肖家辉一米八往上,这个身高,长的还帅,沈鱼更想不明白了,为什么原著没名字?难道是蝴蝶效应,他改变了剧情?   不至于吧,他也干涉不到机械厂的厂长任免。   对了,新同学叫什么名字来着?   陈美丽说:“叫邵凌云,凌云壮志那个凌云,你听人家这名字取的,我爸太胡来了。”   怎么能给她取名叫美丽嘛,从小受了多少嘲笑。   沈鱼下意识安慰同桌:“因为在你爸爸眼里,你是最美丽的小姑娘。”   陈美丽被她哄得心都暖了,你这么会说话,为什么不去哄你喜欢的人,你对她说几句好听话,人家肯定倒追你。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来着,邵凌云?”沈鱼反应过来,惊呆了,这不是觊觎沈小猫美色的那个八个发圈吗?   沈鱼灵光一闪,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那天他刚听到邵凌云名字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儿熟悉,可那会儿被人堵着要名字要地址,正尴尬着,没时间想多余的。   转头他又把这个忘了,按照他的设想,这个城市这么大,以后大约都不会再见面了,就算再见,能知道他是沈小猫?所以沈鱼一点儿没上心。   可现在他想起来了!什么没姓名,明明是大大的有姓名好吧,只不过邵凌云的剧情线,有点儿偏。   之前说过,云白雅有三个好闺蜜,除了已经出现的,本班同学孟芸和刘敏玉,还有一个是男二号周思勤的妹妹周思琪。   其实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孟芸和刘敏玉虽然长相中等水平以上,各有各的特色,加上青春年少,都能称得上一句小美女。   但实际容貌,谁也比不上云白雅,跟云白雅在一起,她们就是衬托红花的绿叶。   除此之外,这两人家世也大大不如云白雅,都是普通的工人子弟,刘敏玉家里还有些重男轻女,否则后来也不会在她坏了名声之后,狠心把她嫁给一个家暴的老男人。   周思琪就不一样了,她的家世可以说远超云白雅,两人还能当朋友,她必然有不如云白雅的地方。   要是她处处碾压云白雅,云白雅肯定早就离她十万八千里了,别人当绿叶衬托她当然好,她怎么能当绿叶衬托别人呢?   这些是沈鱼自个儿分析的,之前看小说的时候站在主角立场,看什么都不用带脑子一略而过,现在却得结合现实和人物性格分析。   书中的内容也能佐证他的猜测,周思琪家世背景各方面条件优越,学习成绩也不错,偏偏长相很一般,相当一般。   她哥周思勤能当男二,外貌当然差不了,确实如此,周思勤外表斯文帅气,文质彬彬,在这个年代也是很受女孩子欢迎的一种气质。   可周思琪兄妹俩,哥哥像爸爸,周思琪像她妈,不但个子不太高,只有一米五过一点点,长相也相当平庸。   五官扁平,脸长,眼睛小嘴巴大,五官不协调。要说多丑不至于,可是真称不上好看。   沈鱼没见过周思琪,他能知道这些,是原书中就是这么形容的,还描写过一段周思琪和云白雅一起出去,两人同时吸引别人注意力,旁人夸赞云白雅贬低周思琪的话。   这些话借用路人的口,来描绘女主角的美貌,越发显得云白雅美丽,周思琪丑陋。   可这两人,偏偏就是好朋友,没别的原因,周思琪是个颜控,她喜欢长的好看的人。   云白雅长的好看,也愿意迎合她,她就乐意跟云白雅交朋友,出手也大方,没少给云白雅送这送那。   别看云白雅她爸也是厂长,可副厂长好几个,服装厂到底不如机械厂富裕,云家家境确实比一般工人家庭好,却比不得周家。   而且,云白雅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虽然因为是家里唯一的女儿,还算受重视,但哥哥们已经结婚,嫂子进了门,父母就不能无底线的偏心她。   周思琪家就两个孩子,哥哥稍微大两岁,因为她长得像妈妈不好看,她妈妈对她多有偏爱。   而周思琪她妈,娘家势力相当不小,她自个儿还是家具厂领导,一心疼爱女儿,周思琪就过得比云白雅好太多了。   颜控周思琪,能因为长的好看就跟云白雅当朋友,当然也会因为邵凌云好看而动心。   邵凌云,明明就是原书中女二号周思琪一见倾心,从此再不能忘怀,倒追数年的白月光呀!   “不对……”沈鱼复盘了一下剧情,喃喃自语。   “什么不对?”陈美丽好奇地追问。   沈鱼心情复杂,哪都不对。   如果邵凌云是真是原书中那个邵凌云,他高中明明不是在兴城念的啊!   因为原书中有记载,周思琪高二的时候转学去了别的城市,她父母都在兴城,一个小姑娘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念书,为的什么?就为邵凌云!   见了一面,自此就忘不掉了,喜欢的不得了,可不就围着人家转。   但邵凌云烦她,特别烦她,直接就跑了。   邵凌云原先跟着他爸,在他爸所属军区所在的那个城市读高中,他爸转业到他妈工作的城市,邵凌云就跟着父母过来了,但学籍可还没转。   这小子跟他老子不对付,不然就读部队的学校了,也不至于单独住在城里,更不会愿意转学。   所以才有了周思琪跟着转学的事,正因为她转学了,原书的前部分剧情,基本没她这个女二什么戏份。   一直到这些主要角色都考上大学,他们在大城市相遇,才产生了一系列爱恨纠葛。   沈鱼之所以没第一时间想起邵凌云,一是因为邵凌云正面出场的时候不太多,周思琪这个标准颜狗追成那样,沈鱼还以为得是个绝世美男子。   那天见到的邵凌云,长相却是不俗,但跟他当初想象中的形象还是有差别的,他一时间没能联想起来。   二是坑爹的原著中,根本没怎么提过邵凌云的名字,他出场的时候就拉风得要命,有钱有势成绩还好,别人提起,就喊一句少爷,其实都知道指的是邵凌云。   周思琪喊邵哥哥,云白雅好像是邵大哥,沈鱼一个读者,要不是穿越后反复复盘剧情,现在都不一定想得起来邵凌云是哪个。   一直到现在,沈鱼还抱有怀疑,这个邵凌云,不应该是书里那个呀,这剧情就改动得很不科学。   可要不是,身份各方面信息偏偏又对的上,周思琪父亲上司的儿子,她爸都副厂长了,还能有几个上司。   长得也确实帅,要不是沈鱼不好这口——年纪太小了,年轻气盛不成熟,他自个儿已经活得很累了,不想带孩子。   那大兄弟又明显是个直男(觊觎沈小猫的不可能弯!),沈鱼都要动一动心以示尊敬了。   这怎么就突然转到他们学校了,还是一个班,太突然了。   要真是书里那个少爷,邵凌云一转过来,周思琪还远吗?这可比转到别的城市容易多了。   沈鱼很懵,也有些不安,这些人提前聚集到一起,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他就一小炮灰,没什么大野望,只想好好学习,圆自己上一世的大学梦,顺便挣点儿钱,不求当什么时代的弄潮儿,只希望多攒点儿钱,下半生衣食无忧,他就满足了。   没关系,他马上就要脱离肖家了,男女主角都不把他放在眼里,男配女二也不认识他,不至于特意找他麻烦。   可是……邵凌云见过他……   不对,他见的是沈小猫,关他沈鱼什么事,他都扮成那样了,邵凌云要还能认出来,认出来……他不承认就好了!   “美丽!”   “啥?”陈美丽被他郑重的神色吓了一跳。   “你那件衣服,我就不还给你了。”万一陈美丽哪天穿了,勾起邵凌云回忆就不好了。   陈美丽一脸不解:“这个……咱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我再跟你说一次,还有,你别告诉别人,那件衣服借给我了,就当不存在,可以吗?”   陈美丽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点了点头:“好,没问题。”   沈鱼说:“还有个事儿,你记得我请假是哪天吗?”   陈美丽立刻道:“当然记得,星期一,早上第二节 课还没上完。”   沈鱼:“……记性真好,但你记错了。”   陈美丽仔细回忆了一番,怀疑道:“没有吧?”   今天才周三,前天发生的事,她不至于记错。   沈鱼坚定语气:“不是前天,是昨天,是星期二,你把星期一忘掉,以后就记星期二。”   要不是因为前一天周末放假了,他就往前推一天,本来也没多少人关注他,只要有人坚定的说他请假那天是星期二,他和沈小猫出现的时间就会错开。   其实就是个以防万一,邵凌云那种人,从小活得太肆意了,要什么有什么,一个沈小猫,就算长得还不错,可一个卖头绳的小姑娘,真能引起他多大兴趣?那不至于。   沈鱼怕的是,自己身份万一被揭穿了,这大少爷觉得自己愚弄他,恼羞成怒,要整他,那就难办了。   当然,也可能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惊小怪自己吓自己,可谁让他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没人可以依靠,就事事得自己想得周全。   多想一点儿,多做一些准备,就能少一些麻烦,少一些风险。   陈美丽真被他给整懵了,可她习惯了相信沈鱼,听沈鱼的,沈鱼这么说,她就自己念叨了几遍“沈鱼请假是周二”给自己洗脑。   沈鱼安排好之后,就把这件事放下了,他事情多的很,没有精力一直惦记着这个。   多做风险预估不代表他会把自己变成惊弓之鸟,能做的他已经都做了,要是还出问题,他就坦然接受,再想办法应对,现在就用不着瞎着急了。   上课之后,班主任过来的时候带着一个高个少年,沈鱼远远一看,不是买了沈小猫八个发圈的大兄弟是谁。   沈鱼没有故意躲躲藏藏,就跟其他同学一样,好奇地看两眼,看完了就算。   他现在一身破棉袄,头发乱糟糟的遮住半张脸,最重要的是性别有壁,这会儿纯朴人民,还没有女装大佬的概念。   果然,邵凌云没注意到他,眼神在教室一扫而过,脸上表情冷冷的,沈鱼感觉他好像不太高兴。   沈鱼不知道,他猜对了,猜的特别对,这大少爷现在可不开心了。   为啥?还不是为一个叫沈小猫的小骗子!   邵凌云本来打算今天去找人,昨晚上就跟他爸打听沈小猫留的地址,然后他爸就一脸诧异地问:“你找屠宰场干啥?要给你老子买肉吃?”   邵凌云:“???你老糊涂了吧,我找人。”   邵厂长不开心了:“你找人?找猪差不多?咋地,你跟猪还有聊两句?那地儿除了屠宰场的工人,就只剩牲口了。”他可不觉得自家这个眼高于顶的儿子能跟人家屠宰场工人有啥联系。   等邵凌云再三确认,沈小猫留给他的地址确实就是屠宰场,而附近也没什么家属区之后,刚刚春心萌动的少年心态崩了。   他满腔悲愤,觉得堂哥说得对,漂亮的女人最会骗人,漂亮的女孩子也是!   要不是发圈已经送给他妈了,他现在能都给剪了!   这小骗子!他真心想跟她做朋友,她不答应就算了,还嘲讽他是猪!这口气他忍不了,他非得找出那小骗子不可!   天地良心,沈鱼要知道得喊冤了,邵凌云管他要地址,不给就跟着,他能怎么办?瞎编一个,怕一下子就被识破了,好在听着邵凌云口音不像本地的,他就报了个沈余记忆中别人提过的地址。   他哪晓得那是个屠宰场,他就知道提起那地儿的人说,过去得坐好久的公交车,离得远,更安全嘛。   可这么一误会,沈小猫摊上大事了。   邵凌云跟他爸改口,说要留在兴城了。   这些沈鱼是真不知道,他要是知道,宁愿当初不做邵凌云的生意,不卖那八个发圈,也不能惹上这大麻烦。   等邵凌云做完简短的自我介绍,老师准备给他安排一个靠前的座位,班里本来的学生数量是双数,邵凌云一来,必然有人要单人单桌。   沈鱼要不是同桌是陈美丽,挺乐意一个人坐的,自在。   但在这会儿的学生眼中,一个人坐,跟被排挤了似的。邵凌云是新来的,就算他爸不是机械厂厂长,老师也不能这么安排。   “老师,我不喜欢跟人同桌,我一个坐。”邵凌云直直的朝沈鱼走来,沈鱼的座位在教室最后,靠墙的位置还放了两张空闲课桌。   邵凌云在离沈鱼不远的地方,顿了顿脚步,视线落在沈鱼身上。   这是昨晚哭成狗那小鬼吧,啧,真狼狈。   邵凌云拉了张桌子,直接搬到教室最后的另一个角落,跟沈鱼隔的一个教室宽度的位置,坐下了。   沈鱼:“……”放心了,没认出来。   可是他刚才干嘛盯着我看?我有什么问题吗?或许看的不是我,是同桌?   对,一定是这样,毕竟是认识的人,他肯定看的是陈美丽。 第37章   接下来的一整天,沈鱼表面云淡风轻,心里却警惕着。   好在暂时沈小猫并没有暴露,之前邵凌云那一眼,大约真是看陈美丽的,之后那位大少爷,再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   要不怎么说是小说关键人物呢,哪怕还是成长期,一出现就会搅动风雨。   就因为邵凌云的出现,今天男女主角又发生了矛盾。   云白雅打着她爸的旗号说要帮忙照顾邵凌云,亲亲热热的一声“邵大哥”,可不就让“家辉哥”吃醋了嘛。   肖家辉心里憋气,云白雅两相为难,孟芸努力维和,邵凌云冷漠以对,刘敏玉借机插足,就这么几个人,演得可精彩了。   还有即将到来的女二周思琪,届时可能还有更多人卷进来。   沈鱼对此嗤之以鼻,小年轻,分不清轻重,谈恋爱哪有挣钱香,哪有名校香。   谈就谈吧,天天弄些有的没的,误会啊纠结,争风吃醋,最后除了男女主角和真正搞不懂的牛逼配角,其他的炮灰不都填进去了。   不过这些跟他没什么关系,一个班五十多个人,总不能全都成炮灰吧,总有作为背景存在的路人甲乙丙丁。   沈鱼短期目标,就是降低自己在原著中的戏份,从炮灰男配,转变成路人n,带着同桌一起好好学习。   之后果然就像沈鱼预料的那般,周思琪在不久之后转学到这个班,看见邵凌云单独一桌,她眼睛立刻就亮了,当场跟老师提出要跟邵凌云同桌,丝毫不掩饰她对邵凌云的兴趣。   班主任脸上的表情差点儿没绷住,沈鱼也惊讶不已,这可是八十年代,虽说已经改革开放了,但大部分人的思想并没有那么开放,周思琪这样的,可真是少见。   然后邵凌云就满脸厌烦的拒绝了,班主任也没同意,他的理由更合理,身高不合适。   周思琪刚刚一米五,邵凌云超过一米八,他坐最后一排没问题,可周思琪坐最后,黑板都不一定能看得见。   最后周思琪不情不愿同意了,现在班里男女生都是双数,按理说应该把沈鱼和陈美丽分开,正好就能所有同桌都是相同性别。   但班主任往后看了眼,这种环境下,大部分学生都在看热闹,沈鱼和陈美丽竟然在看课本。   这是沈鱼给自己定下的规矩,吃瓜可以,聊天娱乐都没问题,但只要是上课,就得专心学习。   周思琪因为座位问题久久僵持不下,对沈鱼而言,就是耽误他学习时间,他怎么可能就真什么都不做干看着。   这些人聚在一起,以后热闹多了去了,总不能每次都放下自己的学习任务去看热闹。   陈美丽就纯粹是跟沈鱼学了,她看沈鱼在看书,生怕自己被甩下去,以后不能继续当同桌了,赶紧自己也看起来。   班主任就打消了自己刚刚升起的念头,这两个学生肉眼可见学习态度变好了,成绩也再进步,让他们跟邵凌云周思琪这种一看就不安分的学生坐一起,影响两个“老实”学生的学习。   最后班主任调了下位置,沈鱼也没怎么关注,好像是云白雅主动申请,跟周思琪一起坐。正好周思琪也瞧不上其他人,就安排他们坐一起了。   下课后沈鱼一看,云白雅和周思琪同桌,肖家辉和邵凌云同桌,还有一对男女生同桌,是家里有点儿亲缘关系,说起来是远房表姐弟的那种。   他们的位置是这样的,沈鱼和陈美丽坐在教室一进门的最后一个角落,沈鱼坐靠走廊一侧。平移过去,另一个角落是肖家辉和邵凌云,邵凌云本来坐里面,现在换外面了。   云白雅和周思琪坐在中间一组靠前,这三张桌子形成了一个三角形。   沈鱼:真·吃瓜看戏风水宝地。   二十八号,沈鱼生日之前,他过得还算平静。   据说陈美丽他爸本来打算让工厂妇联的人找梁凤霞谈谈话,帮一帮沈鱼,被陈美丽严词拒绝了,让她爸别瞎掺和。   因为他没住肖家,跟肖家人没有接触,自然也就不会发生什么矛盾。   唯一天天见面的肖家辉,现在被感情线绕得头昏脑胀,哪有心思找沈鱼麻烦。   班主任倒是找过他,可能是不知道从哪听说,他被肖家赶出去的事,问他现在是什么打算。   沈鱼就说他爸曾经给了二十块钱,现在还有一点儿,他租了个便宜的单间,最起码能把这个学期读完。   等寒假的时候,他找点儿事做,挣些钱,也给老家写信了,家里可能会支持一些。   班主任听他安排得有条有理,松了口气,也替沈鱼感到高兴。   家里靠不住,他自己能立起来,就算考不上大学,以后日子也过得下去。   当然,好消息也是有的。   小冬一家已经好几年没有可靠的经济来源,否则小冬也不会辍学,现在沈鱼给他提供了一条赚钱的路子,一家人都特别上心。   做发圈真不是特别难的活,尤其是基础款,小冬又不是手残,相反,手脚还挺灵活,小夏比他更灵活。   沈鱼把橡皮筋买回去,陈美丽给他留的一麻袋碎布头拉回去,又补充了一些其他材料比如针线之类的东西后,小冬就开始动工。   在这之前,他已经经过反复练习,还请沈鱼检查过,确认他的手艺确实过关,做出的发圈能拿出去卖,他才敢动手,就怕浪费了材料。   奶奶和小夏,就给他打下手,帮忙挑拣布条修剪布条,还能帮忙做升级款的发圈。   小夏手巧,可她年纪小腿短,够不上缝纫机踏板,奶奶眼睛不太好,所以只能小冬干。   他虽然不如沈鱼熟练,但他时间够多,为了挣钱,一整天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他能在缝纫机前面不挪地儿。   沈鱼再三提醒后,他才给自己留了一点儿活动的时间。   这么苦干下来,一天就能做一百多个,两天将近三百。   小冬奶奶本想让小冬先别做了,先去卖,不然这么多货,卖不出咋办,这可是借的沈鱼的钱。   小冬却又坚持做了一天,凑了五百个。   他亲眼看过沈鱼的发圈生意有多红火,沈鱼也说了,要抓紧,可能会有抢生意的。   家里除了他,没人能做发圈,也不能只让奶奶妹妹出去卖东西,他不放心。   走了就得停工,所以干脆一次多攒一点儿出去卖。   但五百个也到极限了,再多小冬自己心里承受不住,怕卖不出去,怕压货,怕还不起欠沈鱼的钱。   这些担忧,小男子汉什么都没跟奶奶妹妹说,他表现得特别胸有成竹,坚信能靠自己让奶奶和妹妹过上好日子。   他攒够了发圈,又跟沈鱼咨询了一些相关问题,拿不准的都提前问过沈鱼,沈鱼也乐得教他,能答的都答了,让小冬稍稍安了点儿心。   小冬去卖发圈那天周日,奶奶目送兄妹俩出门,眼底深处藏着深深的担忧和喜悦,孩子长大了,能撑起一个家了。   沈鱼一早就出门了,他也有事,今天是他的生日。   没人知道,没人给他庆祝,沈鱼依旧觉得这一天是个好日子,他怨恨过自己的出身埋怨过父母不靠谱,但他依旧感谢他妈生下他。   今天就更好了,他可以脱离肖家,迎来真正的新生。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把他扔过来的穿越大神的补偿,迁户口的事顺利得不得了,整个过程快速无比。   除了最后一点儿意外纠纷,但真要说,也是沈鱼预料之内。   他到肖家的时候,正听见肖老太抱怨,说他今天肯定不敢出现,肖佳欣赞同不已,一直在骂沈鱼。   她恨死沈鱼了,不就用了个新书包嘛,那本来就是他们肖家的,她用了怎么了?沈鱼那个拖油瓶,他配吗?   可是就因为沈鱼那天晚上说的那些话,被家属院跟她一个学校的同学传出去了,班里跟她不对付的,就骂她小偷,气得肖佳欣在学校跟人打了一架,还没打赢。   一家子正商量着到哪找沈鱼,沈鱼回来了。   肖家人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他们是真心觉得沈鱼不会回来迁户口,他怎么敢!   他手上有钱,肖老爷子猜到了,可能他爸给的还没花完,后来又从梁凤霞那里要了两块,这些钱撑一段时间没问题。   可是以后呢?他一个没毕业的高中生,怎么养活自己?   结果沈鱼竟然真的来了,他来了,肖老爷子惊诧过后,打断了肖老太即将出口的嘲讽和肖佳欣的疯狂辱骂,当即拿了户口本等相关证件,叫上肖建设梁凤霞一起出门了。   因为沈鱼,他们肖家名声毁了大半,家里不得安宁。   尤其是这几天,沈鱼跑了之后,很多邻居明里暗里都在说他们家不厚道,肖老爷子这么要脸面的人,恨不得连家门都不出了。   他也犹豫过,要不然算了,都养了这么些年了,现在赶出去,何苦,以后可以再找机会撵沈鱼走。   但家里人都不干,肖建设在厂里,都被领导约谈了,说让他管好家里的事,要心胸宽广,立身要正。   这不摆明了说他小心眼,家里一团糟,立身不正吗?   他肖建设也是要脸的,忍无可忍,回来就跟梁凤霞大吵一架。   梁凤霞也委屈,她太委屈了,厂里的同事都觉得她做的不对,说她偏心,当妈的哪能连饭都不给孩子吃饱,又不是前些年打饥荒的时候。   以前同事都很同情她,觉得她后妈难当,还带了个孩子嫁过来,梁凤霞没少抱怨沈鱼抱怨肖家辉兄妹,说孩子花销大。她给孩子买衣服买麦乳精饼干糕点,都要宣扬一下,证明自己这个妈当的多好多体贴,多不容易。   现在这些都反噬到她身上,成了佐证她偏心眼证据,稍微跟她熟一点儿的,回想一下,买衣服从来没有沈鱼的份。沈鱼又连饭都吃不饱,那那些好吃的,肯定更没他的份。   那些同情安慰过梁凤霞的人,都觉得自己受到了愚弄,之前有多同情她,现在就有多愤怒。   于是梁凤霞被排挤了,冷嘲热讽已经让她够难受了,现在所有人都不搭理她,这让她憋屈得不行,偏又无处发泄。   回家肖建设还跟她吵架,埋怨她当初不该带沈鱼过来。   当初不是你自己同意接纳沈鱼进肖家,我才回乡下从沈家那里把孩子要回来,要不然她一个刚嫁进来的二婚媳妇,敢这么干吗?   梁凤霞在心里委屈地大喊,可最终什么都没敢说,一肚子苦水只能往回咽。   没办法找其他人发泄,那就只能记到沈鱼头上了,她后悔死了,当初就不该带沈鱼来城里。   因为她在乡下结过婚,回城之后,婚姻很不好安排。   家里早就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地,她每天跟两个侄女挤一张小床,嫂子指桑骂槐的撵她走。   梁凤霞只能赶紧想办法把自己再嫁出去,因为太着急,挑选的余地不多,肖建设是其中条件最合适的。   但是肖建设已经有了那么大的两个孩子,孩子都记事了,养也养不熟,梁凤霞本来还打算靠笼络肖建设的心掌控肖家,后来发现当家做主的根本不是肖建设。   梁凤霞心里担忧,怕跟继子继女不亲近,老了之后没有依靠,就磨着肖建设同意了,把沈鱼接过来。   结果沈鱼刚刚接过来不久,发现自己怀孕了,之后又生下小儿子肖家耀,沈鱼这个前夫的儿子,就碍眼起来。   现在梁凤霞就后悔,她当初只要再等一等,等她发现自己已经怀孕了,她肯定不会跟沈家要沈鱼!   她算看透了,沈鱼就是个小孽障,生来克她的。   现在早点儿把他户口迁出去是对的,最好以后能断了亲,否则他过不下去了,非要赖着她,她就难办了。   因为打定了注意,肖家所有准备都做好了,来到派出所就可以办手续。   派出所的工作人员看过户口本上的信息,眼神怪异,一家子除了嫁进来的媳妇,只有沈鱼一个外姓。   今天十八岁生日,就来迁户口,可真够迫不及待的,顿时对沈鱼多了几分同情。   办完手续后,沈鱼拿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户口本,梁凤霞一脸不满地说:“我养了你十八年,不指望你报答我,最起码别再害我了,赶紧回乡下去,以后最好别出现在我面前。”   旁观人员:“……”这真的是亲妈?   沈鱼很冷静,一笔一笔,当着众人的面把账给算清楚了:“我十一岁之前,是我爸养活我的,你从来不下地干活,家务活也不爱做,家里工分都是我爸挣的。”   梁凤霞被旁人鄙夷的视线看得脸红,这时候的人都是以勤劳为荣,懒惰为耻,梁凤霞就是反面典型。   “那我也养了你七年,你敢说这些年也是你爸养活你的?”梁凤霞又羞又气,这孽子,果然克她。   肖老爷子眉头一拧,横了肖建设一眼,肖建设立刻去拉梁凤霞,嘴上说着:“算了,你一个当妈的,跟孩子计较什么,他不记得生恩养恩,咱们就当白养了他一场。”   沈鱼差点儿被逗笑,都这时候了,还想着给他泼脏水。   “谁说我不认了?”沈鱼说:“我记得我妈生我辛苦,所以她说她嫁去肖家,你儿子女儿讨厌她排斥她,她一个人太难过,让我去陪陪她,我毫不犹豫答应了。背井离乡,离开我爷奶爸爸叔伯兄弟姐妹,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   “我在你们家住了七年,因为肖家辉嫌弃我,进门就骂我小要饭的,我在半空中的木板上睡了七年。”   “这七年,我没穿过新衣服,没吃过一顿大米饭,连玉米糊糊都不给我吃饱,说我年纪小胃口小,一顿才给我半碗。”   他的语气无比平静,对比这话里的内容,却越发让人听起来心中难受。   肖家一家子出门办事,都穿的体体面面,就沈鱼一个人,还穿着露出黑棉絮的破袄子。   “我不是你们家孩子,你们待我不好我能理解,但国家每月发我二三十斤粮票,我从来没见到过,一个月顶多给我吃十几斤粗粮。”   “妈,我喊你一声妈,你每个月工资五六十块,一个月工资够我吃几年,你舍得给你小儿子买麦乳精,买奶粉,为什么就不能疼疼我,让我多吃一口饭,不至于差点儿饿死在家里!”   现场一片寂静。   良久,终于有声音响起:“太过分了,这真的是亲妈吗?”   “应该是吧,长的还有点儿像。”   “怎么会有这种人,长见识了,回头我得跟人说说去……”   肖老爷子脸色铁青,沈鱼说话的时候他几次试图打断他,可是没用,沈鱼就是要说,他能冲上去捂他嘴吗?那不更显得他们心虚。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沈鱼的矛头主要对准的是梁凤霞,他们肖家,是受牵连了。   “小余……”   “您老不用多说了,反正今天要迁户口,咱们就把话说清楚,以后也没机会说了。”   沈鱼笑了笑,一脸坦然:“肖叔叔,您刚说我不认生恩养恩,我怎么不认?我认,我妈再多不是,把我生下来了,这七年虽然我过得不好,但最起码没饿死。”   他转向梁凤霞:“您放心,您为我付出的,我都记在心里,您当初接我来城里,是担心老了以后肖家辉不给你养老,我给你养,一个月最起码给你五十斤粮食,生活费也可以给您,您要是不信,我现在立字据。”   梁凤霞有点儿懵,还有这好处?   虽然已经不指望沈鱼了,可他要是回乡下种地,一年多少也能弄点儿粮食和钱。   “生活费……你给多少?”梁凤霞问。   沈鱼笑着问:“你想要多少?”   梁凤霞试探道:“二、三十?”   话音刚落,就迎来一片骂声,怎么又这种臭不要脸的,刚出校门的老师,一个月总工资也才三十来块。   她张嘴要人家一个月工资,还得五十斤粮食,这是不给沈鱼留活路。   梁凤霞红了红脸,狡辩道:“我说的是一年,一年三十……”   一年三十有点少了,刚才应该干脆多报一点儿。   沈鱼差点儿笑出声,他故意在派出所这种地方,跟梁凤霞提养老的事,就是得把这个事给敲死了。   说实话,他打心里不想管梁凤霞,可这具身体毕竟是梁凤霞生的,她做的再过份,别看其他人这时候骂的欢,等她老了,沈鱼要是发达了,她闹上来,沈鱼准得吃亏。   那他就大大方方的,现在跟她约定养老金。   五十斤粮食算个啥,能值几个钱,而且不怕梁凤霞狮子大开口,以之后的通货膨胀速度,她口开得再大也没用。   果然如沈鱼猜测,一年三十块钱养老,沈鱼现在都能笑出声。   “三十……要不然给您五十吧。”沈鱼觉得自己可真是个好人。   梁凤霞眼睛欻地一下亮了:“真的?”   就连肖建设和肖老爷子都不急着走了,走啥啊,白捡的好处,要是能拿到最好,不能拿到,也能以此为要挟控制沈鱼。   “真的,当然是真的,当着公安同志的面,我能撒谎吗?”沈鱼冲工作人员点了点头,认真道:“您要是不信,我给您写字据。”   “好,好。”梁凤霞转头就去找工作人员借纸笔,人家鄙夷的眼神,她就当没看到。   沈鱼不接纸笔,只说:“您写吧,我说您写,我字不好看,你写好了我签名摁手印。”   梁凤霞也是读过高中的,就是没毕业,字当然会写,她自个儿写还更乐意,免得沈鱼动什么手脚。   “你说。”   沈鱼刚才迁户口的时候,已经顺便把自己的名字给改回沈鱼了,   “今梁凤霞与沈鱼约定,梁凤霞五十岁之后——”   “等等,为什么五十岁?”梁凤霞不满道。   沈鱼不紧不慢地解释:“国家规定的法定退休年龄,女性五十岁,养老养老的,当然是您老了我才养,您现在还在工作岗位上,我给您养老不合适,显得您岁数大了干不了工作了。”   “我干的了,谁说我干不了了!”梁凤霞一个激灵,沈鱼这坏小子,难不成是想害她丢了工作?   “要不您换成退休之后也行,什么时候退休我什么时候给您养老。”沈鱼说。   “那还是五十岁吧。”梁凤霞果断下笔了。   老头子六十了还在干,工龄越长工资越高,她才不退休,像老太太,退了休,手里头就没钱了,可怜。   接着又写明了沈鱼需要付的养老金:一个月五十斤粮食,必须得是细粮,一年五十块钱,沈鱼特别刻意的选了梁凤霞生日那天给。   除此之外,两人不必有任何联系。   我满十八,你撵我走,你满五十,我给你钱,够意思吧。   梁凤霞今年三十七,离五十岁还有十三年,那会儿都快下个世纪了。   写完了,沈鱼就状似不经意地念叨:“也不知道我媳妇儿以后能不能接受。”   梁凤霞一想,对啊,要是这孽障以后取了媳妇儿,枕边风一吹,他后悔了,拖着不给咋办?   梁凤霞眼珠子一转,问:“你要是以后后悔了不给咋办?”   “我不可能后悔!”沈鱼说。   梁凤霞不依不饶:“那我不信,你得给我个保证。”   沈鱼像是被气到了,大声发誓:“好,我要是后悔了,就让我这辈子结不了婚,没有孩子。”   这誓言可真够毒的,旁观的人都不忍心了,年轻人,受不得激。   梁凤霞一脸得逞的笑容:“那妈给你写上。”   “沈鱼要是不遵守以上约定,就不能结婚,没有孩子。”   “呸,你还是个人!咒自己儿子断子绝孙。”一个大约也是当妈的婶子,忍不住破口大骂。   其他人也纷纷唾弃鄙夷。   梁凤霞气道:“我家的事,要你管,多管闲事!”   却听沈鱼又说:“你呢,你要是反悔了,多管我要钱,让我养着弟弟一家子,那怎么办?你也得给我个保证。”   梁凤霞:“我不可能后悔!”   沈鱼冷笑:“我也不信,除非你也给我一个保证。”   “就是,人家都给你保证了。”   梁凤霞郁闷道:“你要什么保证?”   沈鱼一副我被伤透了心的表情,恨声道:“我反悔,我断子绝孙,你反悔,就让肖家耀断子绝孙!”   梁凤霞对他刻薄,对肖家耀,却是个好妈妈,一心为了小儿子,疼爱得不得了。   “你敢咒我儿子,你是不是个人!”梁凤霞瞬间炸了,肖建设和肖老爷子也满脸不悦,肖家耀可是他肖家的孙子。   其实他逼着亲妈拿弟弟发誓,听着是会让人有点儿不适,但是是梁凤霞先逼迫沈鱼的,而且他也拿自己发毒誓了。   “我咒他了吗?你要是不反悔,这种话当然不会作数。”   就算反悔了也不一定作数,但是心里总归会不舒服。   梁凤霞不干:“反正我不会反悔,我不写。”   沈鱼冷笑道:“行,你逼我保证,我保证了,现在让你保证,你不干,那我不签了,这份协议作废。”   “不能作废!”梁凤霞刚刚都算了自己以后退休金加沈鱼给的养老钱,过得有多滋润了,怎么能算了。   可沈鱼摆明了她不保证就不签字,她又不能摁着他的手让他签,犹豫半晌,扭头跟脸色难看的肖建设商量了一番,最终还是舍不得这点儿钱:“行,给你保证。”   她按照沈鱼的要求,在协议上补了一句:“如果梁凤霞后悔,向沈鱼要求超过协议内容的养老支出,就让梁凤霞的幼子肖家耀断子绝孙。”   这种保证当然没有法律效力,但是对梁凤霞和肖家人的压制力,比法律大多了。   写好之后,梁凤霞怀着满腔怒气,气势汹汹逼迫沈鱼赶紧签字。   沈鱼一脸失神,一个工作人员同情地看了看他,冷声道:“闹什么闹,什么地方都敢闹事,再闹给你们抓起来。”   他们要不是怕沈鱼出去吃亏,早撵他们出去了,事情都办完了,还待在派出所干啥。   现在就想着把人撵走了,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养老协议,也别签了。   沈鱼低着头,突然用力抹了把脸,哽咽道:“我明白了,我签,我就是死,这上面的的内容也不会变。”   他拿过那张协议,迅速写下自己的名字,找工作人员借了印泥,摁了手印。   最后对着工作人员惨然一笑:“麻烦几位帮我做个见证,既然我妈这样说,以后除了这上面写的,其他我都不再管了。”   听这话音,原本还打算给梁凤霞更多的,多孝顺的孩子啊!   沈鱼一副被伤透了心的样子,让梁凤霞添了句:“除了以上条件,沈鱼不用负担梁凤霞任何养老问题。”   梁凤霞觉得无所谓,这个儿子本来就指望不住,这些东西都是意外之财,不要白不要。   之后在沈鱼的恳求下,几个工作人员,还有一些热心肠看不过去的围观人员都签了自己的名字,写了大概信息,比如什么工作单位之类的,算是见证人。   沈鱼还借用了派出所的复印机,复印了几份,原本留在他自己手上,梁凤霞留一份,其他见证人,愿意要的都拿了一份。   梁凤霞拿到那份养老协议就溜了,再不走要被热心群众的吐沫淹死了。   沈鱼在里头,接受了众多安慰,哪怕他笑容藏不住了,人家也都觉得他强颜欢笑。   这孩子太惨了,那个当妈的真不是东西。   等沈鱼终于从派出所出来,都快中午了,阴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天突然放晴,出了太阳。   沈鱼站在阳光下,暖融融的冬阳照在他身上,他仰起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新生活,要开始啦! 第38章   出了派出所之后,沈鱼没急着回去,先去大采购。   现在彻底跟肖家断开联系了,他去买了布料和棉花,准备请余婶子帮他做冬天的厚被褥还有新棉衣。   不过棉花有点儿紧俏不好买,沈鱼买到的堪堪够一套棉衣棉裤,只能慢慢寻摸了。   路过邮局的时候,沈鱼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去了,循着记忆中的地址,寄回去五十块钱。   不管怎么说,他能发家,原身留下的资金确实起到一定作用,否则他就是有通天能耐,也不能凭空变出钱来。   沈家如何,他没有亲自接触过,不太好说,这也是他一直在肖家忍耐,没有真跑回沈家去的原因之一。   而且,他想读书,想考大学,想赚钱,城里的机会比乡下要多很多很多倍。   沈安民当年给的那二十多块钱,是他跟人家借的,借的钱,他自己得还。   乡下挣钱的渠道少,光种田的话,一年到头,如果村里有结余,按照工分能分十几几十块钱,这还是好年景,不好的时候,粮食都吃不饱,钱就别想了。   沈鱼自认不是大善人,可也没办法明知道这些情况,就因为不在眼前彻底撒开手不管了。   这五十块钱,还沈安民当初那二十多块钱,如果还背着债,可以拿去还债。   给多了也不好,沈家什么情况,他真的不太清楚,沈余离开沈家都七年了,而且那会儿年纪小不懂事,很多事看不明白。   随取款单寄去的还有一封信,沈鱼简单的写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他没必要给梁凤霞打什么掩护,直接就说肖家容不下他,梁凤霞偏心小儿子,一起撵他走。   他现在自己打零工赚钱,这些钱孝敬父亲。   寄完钱,沈鱼又去买了一些食材,面粉买了一些,还有五花肉排骨香料调料之类的,本来还想买鸡蛋,不好拿怕碰破了,就放弃了。   大包小包拎着去挤公交车,沈鱼深深怀念起陈美丽借给他的小三轮,多好用呀,可以装老多东西。   今天小冬去卖发圈,都没好意思借车,那车要是沈鱼的,借就借了,可那是沈鱼管别人借的。   他和小夏把麻布袋垫在背篓里,然后把发圈放里面背着去的。   也不知道小冬他们发圈卖的怎么样了……   沈鱼心里惦记着这事,有心想去看看,可又不知道他们兄妹俩现在在哪个地方,只能作罢。   公交车最后一站不到小院那边,下车后还要再走十几分钟,路上遇见余婶子家的大龙,看见沈鱼提这么多东西,二话不说就来帮忙。   余婶子家算是整个小院条件最好的,她男人姓李,在本市下属的一个县里的砖瓦厂工作,平时不在家住,放大假的时候才会回来。   沈鱼在这里住了快一个月,没见过李大叔的面。   他们家三个孩子,大龙没念书了,也没正式工作,在城里找零工干。小虎还在读书,成绩不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准备混完初中就不读了。   小虎有个姐姐,叫二凤,在厂区另一所附属高中寄宿。   沈鱼买的东西里,棉花看着是最多的,其实没多重,反而是米面肉类更重。   大龙上手掂了掂,直接就把面袋子和肉提手里了,沈鱼就提着棉花。   袋子没提手不好拿,之前差点儿把沈鱼手指上的冻疮给勒破了,现在有人帮忙,一下子轻松了。   沈鱼笑吟吟道了声谢,大龙闷闷摇头:“都是邻居,小事,谢啥。”   沈鱼就不再提这个,两人闲聊几句,便到了小院,大龙提着沈鱼的东西放到他屋门口。   恰好余婶子从地里回来,她跟小冬奶奶一样,也开了块菜地种菜,好歹能省点儿钱。   沈鱼喊道:“余婶子,中午一起吃个饭,我请客,赵爷爷,你们家也来啊,都一起!”   今个儿是个好日子,值得好好庆祝一下。再有,这院里的人都挺不错的,之前他被赶出肖家,三家人都是能出什么出什么,家里空闲的东西能用的都先借他了。   这是人情,得记着还。   余婶子诧异了一瞬,笑开了:“今个儿什么好事,小鱼发财了?”   沈鱼笑了笑,说:“没什么,就是谢谢这段时间大家的照顾,让我个毛头小子,囫囵把日子过下来了。”   “这有啥好谢的。”余婶子拒绝道。   沈鱼这孩子,年纪跟她闺女差不多大,听说还在读书,也没个大人看顾,家里头不知道什么情况,怪难的,吃人家的请,她没脸!   赵老头也说:“就是,你一个小娃子,自己过日子要精细。”   沈鱼一指刚买回来的食材:“婶子,我东西都买了,钱也花了,别浪费了。”   余婶子一看,这东西可不少,肉得有好几斤,这孩子可真够能花钱的。   “你自己留着慢慢吃。”余婶子说。   沈鱼:“……婶子,我就快搬家了,到时候还得麻烦你们帮帮我,今天就当提前谢谢大家了。”   余婶子惊讶道:“要搬家了?搬哪儿?”   “不远,就咱这附近,到时候还回来找大龙小虎玩儿。”   “感情小冬奶奶打听房子,是给你打听的呀!”余婶子恍然大悟,她就说,老太太也不认识几个生人,怎么突然问起房子的事了。   “是啊,到时候要置办家当,请大家给我搭把手。”沈鱼找了个借口。   余婶子说:“这都是小事,我家大龙一把子力气,让他去给你干活搬东西。”   赵老太说:“让燕儿她妈去给你把屋子收拾一下,你一个年轻娃娃,哪儿会干这个。”   赵家的孙女叫赵燕,跟余家的二凤是同学,两人都住宿,周末回家的时候沈鱼见过一两次。   “所以嘛,今天先庆祝一下。”沈鱼笑眯眯道:“小冬奶奶哪儿去了?是不是去菜地了,我去看看,余婶子,周婶子,你们帮我把那肉做一下呗,我不会,都做了啊,不许剩!”   说完就跑了。   留下的邻居们:“……”   得,做吧。   余婶子拍了自家儿子一巴掌:“去,把咱家鸡蛋和腊肠拿点儿出来。”   不能只吃人家的东西。   赵奶奶也吩咐儿媳妇:“你把咱家那粉条,鱼干也拿去。”   周婶子,也就是燕儿妈应了一声,起身干活去了。   小冬奶奶没去菜地,老太太担心孙儿孙女,在他们惯常走的路口望人去了。   沈鱼把她找回来,劝道:“小冬他们卖完了就回来了,就算没卖完,也跟他们说了,下午早点儿回来,您就别担心了。”   现在天黑的早,太晚了两个孩子不安全,沈鱼跟他们说了,钱要藏好,早去早回,宁愿多花时间,也不要冒险。   要是小冬一个人,他可能还会跟着担心,怕这孩子为了挣钱不顾安全。   可他带着小夏,就算不为他自己,为了妹妹,他也不会冒险。   回去后,看见余婶子和周婶子已经忙活起来了,小冬奶奶听沈鱼说要请客,连忙也赶去帮忙。   三家子一起行动,各家都尽量凑了一点儿好的食材,于是食材一下子变得更加丰盛了。   大家各显身手,都做自己拿手的菜,三个灶一起用,出菜的速度快极了,小院上空很快飘出各种食物的香气,四周弥漫着人间烟火气。   “哇,好香呀,谁家在煮肉!”小夏脆生生的小嗓子叫起来,奶奶立刻扔了柴火跑出去。   看见两个孩子好好的回来,她才放下心。   人多,不好多说,奶奶含糊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小冬把背篓放回去,跑去找沈鱼,眼里是藏不住的激动:“小鱼哥,我有话跟你说。”   “去吧去吧,你们小孩子一边儿玩去,别在这捣乱。”余婶子给小夏夹了个萝卜丸子吃,笑着撵他们走。   沈鱼带着小冬去自己小屋,小夏跟个小尾巴似的追上来。   “哥,都卖完了!”门一关上,小冬就急急忙忙道。   他把自己棉袄解开,里面的内衬故意划开个口子,手伸进去,掏出来一大把夹杂着棉花的钱。   小冬把钱挑出来放沈鱼桌子上,棉花再塞回去,这些钱都是大钞,十块五块的那种。   然后又把小夏的一个小背篓拿过来,掀开上面的碎布头,下面全是钱,倒在桌子上,堆了一小堆。   “发圈特别好卖,她们都抢着要……”小冬激动得脸颊通红,这可不是沈鱼卖他们打下手,是他自己和妹妹卖出去的。   小冬有些语无伦次地给沈鱼讲他们今天的经历,小夏在一边补充。   之前沈鱼跟他们说过,今天周日,学校放假,可能只留了一些住宿生,而且之前去过的学校,可能买的人不会太多了,建议他们换地方。   不过师专还能再去卖一波,上次好多人想要没买到。   沈鱼还给他支招,可以去机关家属院外头卖一卖,如果没人撵他的话,有人撵就赶紧走。   小冬都听进去了,他本来准备先去机关家属院,因为近,再去师专,回来不经过这了,有一条更近的路。   本来他还特别担心,特别忐忑,在他看来,那里头住得都是大领导,他哪敢过去。   但现在他对沈鱼的信任崇拜空前膨胀,虽然心里打鼓,还是鼓足勇气往那边走。   然而还没走到,就被拦下来了了,有个阿姨好像认出他们,问是不是之前卖发圈的,还有没有。   小冬就说是,就是来卖发圈的,那个阿姨一声吆喝,来了好多人。   都是上次在沈鱼这里买了,回去戴了之后,家属院其他邻居看了好想要的。   就那么块把钱,谁家也不缺,可买不到呀,百货商店都问遍了,没有!   撞上小冬,这些人可高兴了,一传十十传百,差点儿把路口给堵住了。   就连之前好多买过的,又回头来买,而且一买就是几个,跟发圈不要钱似的,把小冬吓了一跳。   他手舞足蹈给沈鱼比划:“五百个发圈,都没到师专去,一下子就卖完了!”   小夏急着表功:“还有我,我也帮忙了,我卖了好多!”   “小夏真棒。”沈鱼对好孩子从不吝啬夸奖:“小冬也很厉害。”   两个小孩一下子害羞了,小夏说:“还有人问,我姐姐去哪儿了。”   沈鱼:“……”买发圈就买发圈,管老板是谁干啥。   小冬忙道:“哥你放心,我们就按照你教的,说小猫姐姐是我们远房表姐,现在已经回乡下去了。”   沈鱼赞扬道:“对,就该这样说,以后不管谁问都这么说,记住了吗?”   “记住了。”两小齐声答道。   小冬推着沈鱼去桌子边:“小鱼哥,还你钱!”   “来来来,一起数,我跟你们说,数钱可快乐了。”   三人一起去享受数钱的快乐,小冬今天也收获不菲,五百个发圈,一共卖了三百多块钱。   主要是特殊发圈和升级款做得没沈鱼之前那么多,这两个才是来钱的大头。   其中属于沈鱼的货钱,一共二百二十五块,剩下的九十五,都是小冬的。   小冬和小夏,听完沈鱼算得账,整个人都愣住了。   九十多块,将近一百,都是他们的!是他们自己挣的!   他们一点儿都不觉得沈鱼多拿了,自己拿少了,虽然发圈是小冬做的,也是他去卖的。   可原材料是沈鱼提供的,做发圈的手艺沈鱼教的,这些钱都是沈鱼带他赚他的,他只有感激,其他一点儿别的心思都没有。   “这么多……都给我吗?”小冬不敢相信。   九十多块钱,能买多少东西呀!   “当然是你的,这是你的劳动所得。”沈鱼把钱推过去,小冬差点儿都不敢接。   等钱拿到手上,他的手都在哆嗦,他长这么大,都没摸过这么多钱,真正属于他的钱。   “吃饭啦!”小虎在外面喊了一声。   这是叫他们呢,其他的各家孩子,早出去等着了,今天吃好吃的,过年都不一定有今天这么丰盛。   “走吧,先吃饭去,别的话吃完了饭再说。”沈鱼把钱收好,招呼两个孩子出去。   今天阳光好,正好可以在院子里吃饭,大家把各家的桌子搬出来拼到一起,拼成一张大桌子,摆了一桌子好吃的。   最中间的当然是个大菜,红烧肉。   沈鱼买了好几斤肉,让都给做了,余婶子掺了土豆胡萝卜一起烧,炖了满满一大盆。   还有个辣炒鱼干,鱼干上锅蒸过之后再加辣椒下锅爆炒,外香里嫩,是周婶子的拿手菜。   另外还有酸菜炖粉条,木耳炒鸡蛋,炒白菜,炒土豆丝等素菜。   汤是个萝卜丸子排骨汤,小冬奶奶自己做的萝卜丸子,下在排骨汤里煮,特别鲜。   每个菜份量都特别多,几乎要用盆上,主食是面条,沈鱼说想吃面,余婶子就做了手擀面。   一人一大碗面条,浇上红烧肉的汤汁拌面,不要菜都好吃。   一大桌子菜,吃了个干干净净,红烧肉尤其受欢迎,但沈鱼更喜欢吃那个辣炒鱼干,吃了好几大块。   吃饱喝足,几家子一边收拾,一边热热闹闹的聊天。   晒着太阳,沈鱼听着耳边的闲聊声,觉得这样的日子再好不过了。   等都收拾完了,有工作的去上班,小冬埋头扎进房间做发圈去了。   挣的那九十五块钱,刺激得他恨不得长八只手一起做。   沈鱼还有别的事,他得去看房子。   之前委托小冬奶奶帮他打听房子,小冬奶奶特别尽心,给打听了好几处。   现在政策上,是不允许房屋自由买卖的,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种小平房,不是单位分的,户主有产权,可以以赠予的名义将房子转给沈鱼。   沈鱼先给一部分定金,户主转让房子,沈鱼再结清尾款就行了。   当然,一般会找一个两边都信得过的担保人,比如小冬奶奶这样的,几十年的老邻居,彼此都认识,可以相信。   小冬奶奶这几天打听下来,这一片一共帮沈鱼找了四家愿意卖房子的。   看着挺多,主要是因为,一般情况下,人家有钱买房,都会想办法买城里头的,越靠近城中心越好,哪有到这城郊买破院子的。   偏偏这里住的人,家境大都没那么富裕,稍微遇到点儿事,就容易缺钱。   于是小冬奶奶一打听,问出来好几家,这还是她排除了觉得不靠谱的几家剩下来的。   之前沈鱼没时间,正好今天,户口也迁了,赶上房价,最好能把房子给定下来。   先看的一家离小冬奶奶家特别近,就在他们院子前面那条路,走两三分钟就到了。   这家卖不是整个小院卖,是单卖,卖的是西厢的三间屋子,一大两小,要价也不贵,三百块,小冬奶奶的意思是,还能再还一点儿。   这家房子离小冬他们那院近,有什么事,他吆喝一声就有人来帮忙。   而且房主之前修葺过,房子各方面都还完好,搬进来就能住。   沈鱼觉得还行,但是他还是更想单独一个小院,这个院子还另外住了三户人家,十岁以下的小孩子有四个,看房子的时候几个小孩儿跑来跑去,比较吵。   沈鱼就说再看看,小冬奶奶就带他去别家。   之后看的两家,一家卖的是大半个院子,但院子里还住了一户,房屋没有第一次看的那个完善,墙体有塌陷。   这还不如买第一个,不能买一个整院儿,买这种房子没什么意义。   第三个是小冬奶奶最看好的,她给沈鱼介绍说:“离公交车站近,你上学方便。”   那是个整院儿卖的,院子跟小冬他们家那个稍微小一点点,院子里没水井,但是就跟小冬奶奶说的那样,离车站不到五分钟路程,出院子走两步就是这附近唯二的小卖部之一,买东西也方便。   屋体建筑也比较完善,确实条件很可以。   但这家卖家,之前没给小冬奶奶报价,说要跟买主谈。   见了沈鱼,看他年纪比较小,屋主有些看不起的样子,张嘴报了两千块。   沈鱼:“……”   小冬奶奶气得不行,当场差点儿跟他吵起来,然后那家也有个老太太出来劝,好像是屋主的妈,劝了一通,就说便宜一点儿,一千五。   沈鱼笑了笑,坦然地说:“我买不起,还是算了吧。”   两千五,非要买的话,等一等,再出两批发圈就差不多了。   可是何必呢,这边建筑密集,院墙低矮,要说私密性,还远不如小冬家那小屋子,最起码邻居都是认识的人,人品不差。   “买不起看什么房子,毛都没长齐的小奶娃子……”屋主不屑道。   小冬奶奶气得想跳起来打他脑袋,被沈鱼拉住了。   安慰了老奶奶一路,那家老太太是奶奶的老姐们儿,平时挺聊的来,结果儿子这么不给面子,把她气到了。   然后又去看了第四家,这家去之前,小冬奶奶就念叨着说,这家本来都不想给他提,可那个房主听说她在打听房子,求上门来了。   她不好拒绝,只能答应带人去看看,就去看看,买房子不着急,她再帮他寻摸着。   这家情况特殊,小冬奶奶特意跟他讲清楚了。   这家的房子本身很不错,相比于那些几十年的老房子,这家的房子是新建的,才盖好不到五年。   房主姓孙,本身是他们这一片条件算好的。   他们家本来有个老院子在这里,一直没怎么住,因为孙老爷子曾经是机械厂里的工人,厂子那边分的有房子,这老房子是孙老爷子他爸留下的。   后来孙老爷子为了不让孩子下乡,把工作给了大女儿,小儿子还小没到年纪,暂时不用考虑。   再后来女儿结婚,搬去夫家住,他们家里就没有在职机械厂工人了,按理说,不能再住厂里的房子,就搬到老房子这里来住。   小儿子长大了,老爷子又给他谋了个工作,本地不好找,找的是下头的,就是余婶子丈夫工作的砖瓦厂。   老爷子本身就积蓄,女儿有孝敬,儿子也能挣钱,一家子过得富裕,儿子又结婚生了孙子,就琢磨着把老房子修整一下。   八二年的时候,赵家把老房子推到重建,选的都是好材料,打着以后孙子也能结婚在这里住的主意。   结果房子盖好没一年,赵家的儿子放大假回来,跟几个朋友约着出去吃饭,和一群混混发生矛盾,打了起来,混乱中死了个人。   正赶上严打,直接就进去了,重判,现在还在牢里待着。   赵老爷子听到消息,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晕过去,中风瘫痪,拖了几个月,人没了。   这还没完,没多久,赵家儿媳妇晚归的时候,被当初打群架死了的那人家属堵住了,那家就一个儿子,跟疯了一样到处报复。   推搡中,赵家儿媳妇摔到沟里,后脑勺砸到石头上,当场没了命。   沈鱼:“……”太倒霉了吧。   小冬奶奶说:“去年赵家女儿跟丈夫离婚了,结婚这么些年了,没孩子,那家说她不能生,硬是离了,现在新媳妇都进门了。”   沈鱼:“是医生检查过后这么说的?”   小冬奶奶想了想:“没有吧,我听赵老太跟人说,她女儿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能生。”   沈鱼冷笑:“那就是男方不能生,他最好祈祷他这个媳妇也不生,要是生了,指不定是谁的。”   小冬奶奶:“……你这孩子,这话可不能瞎说。”   “赵家难呀,现在就剩个老太太带着小孙子,那孩子,去年检查出来得了什么病,也难怪赵老太急着卖房子。”   小冬奶奶说:“人家都说,赵家房子有问题,你看新房子一盖好,赵家人都出事了,是凶宅,住不得,没人买,咱们看看就算了。” 第39章   赵家的房子在小冬家后面,比前面看的几家都更靠近火车轨道那个方向,相应的,也更偏僻一些。   但也没有真的很偏,还属于这一片居民聚集区,从小冬家过去,走了约莫有五六分钟就到了。   远远的看见房子,沈鱼就明白为什么小冬奶奶跟他说,房子本身很不错。   别家的院子,外面都是泥巴地面,坑坑洼洼,一下雨容易踩一脚泥水。   赵家这个,门口铺了一条几米长的石子路接平整的大路。   而且人家的房子,老远看着,跟周围其他那些老院子就区别开了,屋子外墙还很新,一眼就能看出是盖好没几年的那种新房子。   小冬奶奶带着沈鱼过去叫门,开门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看见小冬奶奶,顿时面露喜色,把大门打开,朝屋里喊道:“妈,是胡婶子来了。”   沈鱼这才知道,小冬奶奶原来姓胡。   女人一脸殷切地把他们迎进去,里头出来个老太太,过来拉着小冬奶奶的手就说:“老姐姐,麻烦你了。”   沈鱼看了赵家老太太一眼,他刚还以为这老太太比小冬奶奶年纪大,没想到听这话音,还要小一点儿。   “就是这位小兄弟要看房子吧。”那个女人,也就是赵家的女儿,十分客气地问沈鱼。   沈鱼腼腆地笑了笑:“先看看。”   小冬奶奶也说:“对,这娃子想看看房,咱们先看看,买不买另说。老妹子,不是姐姐不帮你,人家娃儿信我,我也不能坑人家不是。”   赵老太太和赵家闺女神色一黯,老太太当面把这话摔出来,就是怕沈鱼脸皮薄不好意思拒绝,赵家人是可怜,到时候一求,他要是心软买了房,可不好出手,到时候可怜的就是沈鱼了。   赵家闺女强打起精神,勉强笑道:“是该看看,先看看,我们家这房子,真的没什么问题……”   她引着沈鱼去看房子,房子整体格局,是那种三合院。   说实话,比沈鱼看过的几个院子条件都好,院子里铺了青石板,因为只住了他们一家,空间足够,角落里还栽了棵树。赵家闺女介绍说,是橘子树,已经开始挂果了,橘子味道很不错。   最妙的是,他们家院子里不但有水井,还不像别的院子就是个井,他们家的是个压水井。   赵家老爷子当年是机械厂的,赵家闺女后来接了班,一家子有关系,让人帮忙做了这些零件,自己弄了个压水井。   屋子主体建筑也修的好,毕竟当初赵家人是打算自己住的,用的都是好材料。   盖房子用的青砖,屋顶的瓦,都是赵家儿子当年从他工作的砖瓦厂挑的最好的货,质量好,结实耐用。   房子的大梁是从老房子是拆下来的,上好的老木头,见在一时半会儿都不好找。   屋里头的地面,还铺了一层水泥,赵家老太太在一边念叨,他们家当时房子盖好了,邻居来看,哪个不羡慕。   沈鱼安安静静地听着,不好接话,也没什么能说的。   这么好的房子,他看了也动心,可想赵家人当初花了多大心思,可见在落魄到要卖房子的地步,他说什么都是多余。   小冬奶奶心里也暗自叹气,这房子,看多少次她都觉得好,是好房子。   可也太邪门了,房子盖好才多久,一个个的,都出事了。   她们带着沈鱼看了一圈,所有的房间都是好的,没什么破损的地方,非要说,除了东厢主卧里头的家具,其他房间都空荡荡的。   从地面留下的印记来看,原本是有一些家具的,见在不见了。   沈鱼估摸着,大约是早就卖了,缺钱,先卖动产,然后就到了不动产。   他们看到正屋的时候,里间钻出来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眼睛很大,下巴尖瘦,眼神清凌凌的,安静地看着沈鱼。   小冬奶奶小声给沈鱼介绍:“这是赵家的孙儿,叫赵曦,就是那啥太阳光的意思,赵老爷子给取的,赵大哥是文化人,取的名儿也好。”   “好什么呀,不好,不好……改了……”赵老太念叨着,冲孙儿招手:“长命,过来,跟哥哥打个招呼。”   沈鱼瞳孔一缩,长命?赵长命?!!!   这小孩儿竟然是也是原书里出见过的角色!   他之所以记得这个名字,就是因为他特殊的名字,赵长命,偏偏是个短命鬼,死的时候,还没到十八岁。   他原本的身世书里并没有详写,只写了跟男女主相关的一些。   赵长命出场的时候,才十三四岁,他是女主上大学的时候,发善心帮助过的小可怜。   作为原书女主角,云白雅做过很多善事,比如帮助赵长命这样的流浪儿,给他买吃的送衣服。   这种行为书里出见不止一次,当然,也许是为了印证好人有好报,后来云白雅偶尔的善念,给她提供了许多帮助。   比如后期男二拼了命要搞死肖家辉,女二要搞死云白雅的,差点儿真的坑死他们的时候,云白雅曾经偶尔帮助过的一个人,见在已经成了不可说大佬,一句话就帮他们带来新的生机,危机迎刃而解。   再比如赵长命,他是一个设计天才,云白雅和肖家辉创业的时候,起初做的是服装生意,一开始是倒卖,从南方进货,运到内陆提价卖,赚差价。   后来他们赚了钱自己开了厂子,云白雅在偶然发见赵长命的设计天赋后,就把他带回家,像自己弟弟一样看待。   所谓像自己弟弟一样,就是管吃管住,赵长命的设计她们服装厂可以随便用。   都是一家人了,为什么要分这么清呢?   赵长命是个设计天才,但他患有严重的哮喘,一直离不开特效药。   他给云白雅提供了数不尽的设计稿,明明他还是上学的年纪,因为云白雅说,他这么聪明这么优秀,学校里学不到有用的东西,赵长命就不明不白给他们的公司当了几年童工。   然后他死了。   死得不明不白,书里写得含糊不清,只说有天赵长命突然发疯,拿剪刀刺伤了一个来厂里进货的人。   之后不久,他因为哮喘,死在工厂的设计室里。   云白雅难过不已,痛哭一场,之后就再没人提起过赵长命。   赵长命眼神怯怯地看着沈鱼,小声喊了声:“哥哥。”   “你好。”沈鱼温声应道,冲着赵长命温和地笑了笑,心里疑惑不已。   他见在有奶奶有姑姑,后来为什么会沦落为流浪儿呢?   虽然赵家急着卖房子筹钱,但赵长命姑姑机械厂还有工作,他们卖房子应该是缺一大笔钱,而不是缺日常用的钱。   果然,赵老太太拉过赵长命,哀哀地看着沈鱼:“不瞒你说,我们家卖了这房子,是想筹钱送我们家长命去看病,听人说,首都有大医生能治这个病,我得带他去看看。”   沈鱼心里一哽,哪怕是在医疗技术已经进步了很多的后世,哮喘也是不能彻底治愈的顽疾。   赵老太这一行,结果是注定的。   难怪了,难怪云白雅在首都遇见赵长命,他是被赵老太带过去的,可能一去就再也没回来过。   可他能说什么呢?什么都不能说。   老太太眼里的希望是支撑,他难道要告诉老太太,别治了,放弃吧,你孙儿的病治不好,那可真能要了老太太的命。   但是就这么什么都不管吗?   沈鱼不知道原书里,赵家的房子到底有没有卖出去,为什么赵长命后来只剩下他一个人,赵老太或许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可是他姑姑应该还在。   沈鱼想了想,问:“赵奶奶,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啥?”   “如果您这房子卖不出去,您还会带着孙儿去首都看病吗?”沈鱼问。   他想知道,如果赵家房子卖不了,赵老太会不会改变主意,不带赵长命去首都,这样或许他们祖孙二人,不会死得那么早。   “去!”然而赵老太答应得十分肯定。   赵家闺女也说:“长命一到冬天特别容易发病,我妈已经决定了,趁着还没下大雪路还能走,这几天就出发带长命去首都看病,要是房子没卖成,我就留下继续卖。”   “那要是卖成了呢?”沈鱼追问。   赵家闺女看了一直沉默着的侄儿一眼,抿了抿唇,说:“那我就把工作也卖了,跟我妈一起带长命去首都。”   如果房子卖不了,她们手里的钱撑不了多久,她得留下,工资得挣,房子也得继续卖。   可要是房子卖了,她干脆把工作也卖了算了,她机械厂的工作,好卖得很,轻轻松松就能卖好几百。看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看好的,这些钱足够她们三个在首都住下了。   沈鱼心里来回盘算琢磨,如果赵家闺女说的是真的,那原书中,这次赵家的房子大概没卖出去。   一来,这时候起性买房子的人特别特别少,因为单位工厂分房才是主流,国家会分,那何必花那个冤枉钱买房子。   二来,有钱买房且愿意买房的,人家何必买这郊区的房子,城里的楼房不香吗?   三来,赵家的房子顶着个凶宅的名头,稍微一打听,九成九的人都会打消买这个房子的念头。   房子卖不出去,赵家这回只有赵老太和赵长命去了首都。   一老一少,老的年纪那么大了,小的有病,指不定就发生了什么事。   沈鱼推算着剧情,赵家人都不敢打扰他,眼巴巴看着。   她们不怕沈鱼问,沈鱼问的越多,说明买房子的可能性越大,要是什么都不问,说明人家一点儿买房的心思都没有,她们才要着急。   终于,她们等到了最想听的问题:“这房子怎么卖?”   小冬奶奶急忙拉他,这孩子,就是心软,赵家是可怜,可沈鱼这娃子,挣钱不也辛苦?   这么久了,没听他提过父母,孩还在读书的娃,啥事都得靠自己。   “奶奶,我觉得这房子挺好的,看来看去,就这里环境最好。”沈鱼安慰小冬奶奶说:“那些传言都是封建迷信,不可取的,你看赵奶奶和赵婶子,不都好好的。”   赵老太儿子被抓又死丈夫,接着死儿媳妇,孙子得病,这也叫好?   还有赵家闺女,都离婚了,被夫家撵出来了,这叫好?   小冬奶奶一肚子嘀咕,可不好说呀,说出来就戳人伤疤。   当着小冬奶奶的面,赵家人不敢反驳“凶宅”这种话,但是她们听见沈鱼这样说,心里十分感激。   母女俩对视了一眼,赵老太说:“这房子是四年前盖的,料子都是好料子,人工钱就不提了,光盖房子这些料钱,咱前前后后花了两千多。”   大梁这些是从老房子上扒下来的,但砖瓦都是挑的好的,石板水泥都要花钱,他们自家住,手头宽裕的情况下,当然是尽量往好了修。   两千多块!   小冬奶奶倒吸一口凉气,这赵家可真够舍得的。   要知道,这会儿万元户还是百姓眼中的大富豪,一个熟练工人一个月才能挣五十,赵家盖个房子,光买料就花了两千多,抵得上一个工人不吃不喝攒四五年工钱。   再加上人工,还有其他杂七杂八,可能得有三千块了,抵得上三分之一个万元户。   有这么多钱,干点儿啥不好,要买这么个房子。   两千多块钱,买工作的都够买好几个,一家子当上了工人,每月拿工资,完了单位还给分房子,分的还是楼房,不比买这荒郊野外的房子好?   “小鱼……”小冬奶奶想劝劝沈鱼,赵老太太这么说,她们家房子就不会卖得太便宜,何必呢?   而且这么大的院子,沈鱼一个人也住不了,还不如买之前那三间屋子,旧是旧了点儿,她再跟房主讲讲价,两百八左右应该能拿下来。   沈鱼冲小冬奶奶安抚地笑了笑,说:“那这房子,您打算卖多少钱?”   赵老太犹豫了一下,小声道:“一……一千五?”   不等沈鱼说话,她急急忙忙补充道:“我们这房子真的是新房,好料子,地基也打得深,也没怎么住……”   说到这里,老太太僵住了,可不是没怎么住,房屋的主人一个接一个出事,就剩她们仨,一人一间都住不过来。   老太太精神气儿一下子萎靡了一截,哀求道:“要不然,一千二,一千块……真的不能再少了……”   沈鱼叹了口气,所有人都知道是凶宅,所以连屋主自己都不敢叫价。   可他哪好意思占人家便宜,老的老,小的小,还得给孩子看病。   赵长命……   沈鱼深深地看了眼紧挨着赵老太站着的小孩,他不清楚,以后这个孩子会不会再次成为云白雅手里的一步好棋,但让他趁火打劫,他做不到。   “就按照您之前说的价格吧。”沈鱼说:“一千五,房子我买了。”   赵老太和赵家闺女惊喜地睁大眼睛:“真的?”   “真的。”沈鱼笑了笑,状似开玩笑道:“听说你们家儿子还在,以后出来了,不会找我麻烦吧?”   多年后,赵长命父亲出狱,差点儿弄死了云白雅,很多人知道他的身份后,都骂他恩将仇报。   云白雅收留了他儿子,还给赵长命开设计室,他竟然想对云白雅出手,畜牲!   原书里的剧情,沈鱼见在已经不敢全信了,可赵家儿子到底是好是坏,他也说不清楚。   他是满意赵家的房子,但不是非买不可,只是觉得有可能会帮到他们,顺手施为。   如果因此招惹上一个凶人,那沈鱼就不乐意了。   赵老太连忙道:“不会,不会,我们走之前,会去看我家阿文,我跟他说清楚,你是我赵家恩人,他不是那种恩将仇报的人!”   小冬奶奶也说:“阿文是个好孩子,我看着长大的,你放心,以后他要是找你麻烦,我帮你解释。”   连小冬奶奶都这样说,沈鱼就真的放心了。   他跟赵家人商量了一下具体的买房子的事情,赵家人不是立刻就走,收拾东西,赵家闺女卖工作,都不是立刻就能办好的。   但也不敢拖太久,万一过两天下大雪了,气温一降,赵长命容易发病,到时候可能就走不了了。   正好明天他们要去看赵文,赵家闺女卖工作还得两三天,大概要到元旦之后才能走。   沈鱼要上课,只有周末有时间,加上赵家人怕他反悔不买了,干脆决定今天就去办手续。   她们跟沈鱼越好,房子卖了之后,让她们再住几天,顶多一个星期,肯定会搬走。   沈鱼不至于这么不近人情,痛快地答应了赵家的请求,趁着这段时间,他正好可以再攒点儿钱置办一些家底。   赵家的房子基本上都搬空了,赵家闺女不住这,住这里上班太不方便了。   见在大件的家具,就赵长命出来的那个房间里还有一张大床,赵家给儿子儿媳打的新床,老太太没舍得卖,留给孙儿用。   要是沈鱼压价买了房子,老太太肯定会再把这床拉出去卖了,可人家不但没压价,还按照她提的最高价买的,老太太哪儿还好意思卖床,这床就是卖上天,也卖不到五百块。   趁着见在时间还早,赵老太跟沈鱼去办过户手续,赵家闺女留在家里看着赵长命。   小冬奶奶也跟着,她是保人。   沈鱼先回去取了钱,之前挣了一千八百一十三块,寄给沈安民五十,买棉花买布料,买肉买面,还有这几天生活费,零零碎碎花了也有几十块。   但小冬卖完发圈,又给了他两百多货款,见在加起来,一共还剩一千九百多一点儿。   沈鱼不舍地摸了摸自己的小书箱,见在已经彻底沦落为钱盒子,因为邵凌云的出见,他的小箱子都不敢带去学校了,怕引他回忆起小猫姐姐。   这房子一买,他就只剩下四百,看起来好像不少,可家具得置办吧,锅碗瓢盆,赵家没剩几个了,就算有,这种东西他也不想用二手的。   另外,马上要冬天了,还得继续买棉花买布,托人给他做被褥。   燃料也得备上,煤球得囤,柴火得囤,开水瓶得买,其他零碎小件,看着不起眼,生活缺不了,都得花钱。   他还想买个三轮车,以后做点儿什么小生意方便。   这么一算,四百块钱真不算啥,不够花。   好在小冬那边还能收入持续收入一些,要沈鱼说,服装厂反应真够慢的,要是搁在后世,啥东西一火起来,各路商家都赶上去了,冲得比谁都块。   服装厂那么大优势,竟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不过想想也正常,这时候很多国营的大厂,瞧不起个体户,更别说沈鱼这种路边小贩。   发圈在他们看来,更是挨不着边的小生意,他之前那些担心,纯粹是未雨绸缪。   沈鱼乐得他们不上心,没有大厂插手,发圈生意就能多挣一些钱。   就算本地饱和了,还能往外地销。   不过这样一来,产量就是个问题了,只靠着小冬和他两个人,一台缝纫机,就算把他们累死,也没办法满足更多地方的市场。   如果再招人呢?   不行,缝纫机只有一台,买不起,租不来,没钱啊!   沈鱼长叹口气,把这个念头抛到脑后,他见在哪有时间搞发圈小工厂。   不然的话,想办法弄个代加工厂,本地不行,去南方,见在那里小厂遍地,做了发圈从南方运过来,有个名头还更好卖。   从小箱子里拿了一千七百块,给赵老太五百当压金,然后去房管所办理了过户手续,以赠予的名义。   那里的工作人员大概也明白他们搞什么名堂,不过见在都这样,大家心里清楚,政策也没有说不许,那就是没问题的。   唯一比较奇怪的是,沈鱼年纪真小。   几块钱手续费,是沈鱼出的,一千多的房子都买了,没必要在这点儿小事上计较,换来赵老太一叠声的感谢。   出门后,沈鱼直接带着老太太去银行,连着之前给的五百一起,一起给她存上了。   这么多钱,她们家老的老少的少,还要出远门看病,要是丢了,打击太大了。   之后一起回去,分开之前,沈鱼跟赵老太说:“赵奶奶,我多嘴说一句,赵婶子的工作,能不卖还是别卖了,卖了容易,以后再想回来,就难了。”   “给长命弟弟治病,见在这些钱够用一段时间,去首都大医院听听医生怎么说也好,不管结果怎么样,工作不卖,你们回来还能有个退路。”   多年后,服装厂倒闭,家具厂倒闭,唯有机械厂,一直到原书剧情结束,都还好好的,虽然不如见在辉煌,可到时候赵婶子作为老职工退休,退休工资都能拿不少。   眼看着老太太意动,沈鱼又说:“当然,这次你们去首都,赵婶子最好还是跟着,您年纪大了,长命弟弟需要人照看着。赵婶子那边,请人代班,或者请个厂家,厂子里应该能理解。”   “我懂,你是好心。”赵老太拍了拍沈鱼的胳膊,叹气道:“你这娃子心善,房子卖给你,值了。”   “我回去再跟妮儿商量一下,你说的有道理,实在不行,咱们找个代班的。”   代班就是让人代替上班,那段时间的工资由代班的人拿,很多人愿意干。   “这才对嘛。”小冬奶奶也说:“你呀,带娃去看病,干啥把闺女工作也卖了,你们以后咋生活啊,那首都的大城市,不比咱这儿便宜,你一把年纪了,以后不还得回来。”   或许是多了一千多块钱,赵老太底气也足了一点儿,一千多,够用好长一段时间了,确实不用急着卖工作。   “不卖了,工作留着,我带长命看完病,我们还得回来。”赵老太难得露了个笑脸,对沈鱼说:“不卖工作,我们后天就走,你要上学,钥匙我留给小冬奶奶,房子,就是你的了。” 第40章   沈鱼拿到房子钥匙那天是十二月三十一号,赵家人说话算话,赶在元旦之前,买票去了首都。   钥匙被赵老太放在小冬奶奶那里了,她过来找人,很多邻居都看见了。   沈鱼之前拜托她们,别急着跟人说房子卖了,当着外人的面,就说赵家人要去外地看病,房子出租给沈鱼了。   不然他一个少年郎,孤家寡人的,一下子买了赵家那么大一房子,人家不得揣测他有多少家底?露富不是这么露的。   当然,他也不会一直藏着,他现在就是积攒实力猥琐发育,等他实力强大了,就不用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两个老太太都答应了,赵家人感激他,买房子的时候没有刻意压价,给了一个还算合理的价格。   小冬奶奶不用说了,现在老太太恨不得把沈鱼当自己亲孙儿看,之前小冬给她看挣了多少钱,老太太都惊呆了。   要不是小冬小夏两人一齐保证,还把他们卖发圈的过程讲了一遍,老太太都要以为他们干啥违法乱纪的事了,不然咋能来钱这么快。   了解清楚后,老太太对沈鱼是说不出的感激,他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自从小冬父母离世后,就没了正经收入来源。   小冬学也上不成了,小夏也没钱念书,就连吃饭都是问题。   现在,沈鱼把这么好一条财路交给小冬,带着小冬一起发财,老太太不知道怎么感激才好。   沈鱼托她办点儿什么事,她就当最重要的事来办。   房子收房之后,沈鱼去看过,要说住,也能住的,赵家祖孙之前还住在这里呢,一些必须的家伙什不缺。   比如那个大床,沈鱼就很满意,被褥他们是带走了的,没带走沈鱼也不打算继续用。   还有铁锅,煤炉子等这些必需品。   他又花钱买了不少东西,要上学,没时间去买,托的小冬奶奶,她和余婶子周婶子一起去。   沈鱼把钱给小冬奶奶,小冬奶奶按照他给的清单买——老太太不识字,沈鱼只能画简笔画给她看,老太太还挺喜欢。   要买的东西不少,首先,锁要换。   赵家人现在表现得再,友善,该有的防备还是得有的,自家大门可不能谁都能开。   开水瓶买两个,洗脸盆洗脚盆,这些都要买。   毛巾买五条,对此小冬奶奶很想不通,要那么多毛巾干嘛。   沈鱼只能说,他买了慢慢用,反正也放不坏。   总不能跟老太太说实话,洗脸毛巾一条,洗脚一条,洗澡也要单独的一条,剩下的备用。   这会儿很多人家,都是一家子共用一条两条洗脸毛巾或洗脚毛巾,肖家就是这样,一共两条洗脸的两条洗脚的,全家人用。   沈鱼是真受不了这个,还好他们嫌弃沈余,一直不肯让原身跟用他们的毛巾。   之前沈鱼都是用碎布头拼了一下,勉强将就着用。   没条件也就罢了,现在有条件,当然不会在这种方面亏待自己。   碗筷什么的,也都买了新的,他就一个人,一样买几个就够了。   除了这些零零碎碎的小件,棉花也买了不老少,棉衣得有替换的,还有被褥,他都要厚实暖和的。   不怕花钱,钱没了还能挣,对自己好才是最重要的,不然他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连个对象都没得,只能自己花。   棉衣棉裤交给余婶子和周婶子做,沈鱼要的急,所以她们两个一起做,小冬奶奶拍胸脯保证的,两位婶子手艺都没问题,尤其是周婶子,还会刺绣。   沈鱼是给了工钱的,一套棉衣棉裤得做几天,做一套沈鱼给三块钱工钱,两位婶子都愿意接这个活。在自家门口就能挣到钱,活还不重,两个婶子都满意得很,特别尽心尽力。   至于棉被,就不行了,沈鱼也是问了才知道,要是小棉被,自家还能手工做出来。   他想要的那种特别厚实保暖,五斤往上的大棉被,非得找专门的机器,或者请弹棉花的做好被芯。   沈鱼哪懂这个,都委托给小冬奶奶了,老人家地头熟经验足,这些事沈鱼玩不转,小冬奶奶能给他整治得妥妥贴贴。   小冬奶奶可愿意帮沈鱼做这些事,她孙儿还跟着沈鱼赚钱呢,这不,几天出去一回,回来就能拿几十上百的回来,老太太天天高兴的,做梦都能笑醒,精神头一天好过一天。   棉花三块钱一斤,光买棉花,沈鱼花了几十块,还花了十几块钱买布。   沈鱼还买了毛线,本来想托婶子们给他织毛衣,结果发现余婶子不会,周婶子只会织最简单的平针。   沈鱼琢磨了一下,觉得可以自己织,棉袄厚实就够了,样式就不强求了,毕竟那么厚,实在没办法强求。   毛衣的话,他自己会的花样还挺多的,织好看点儿,自己在家穿,或者等天气暖和一点儿了单穿,都是可以的。   燃料这些也没少备,余婶子家的大龙,几家的孩子都给帮忙了。   沈鱼买了几百块蜂窝煤,几百斤木炭,绝对足够他过冬。   这些燃料又花了他大几十近一百,买来买去,他那四百块钱转眼间花的没剩多少了。   沈鱼搬家那天是元旦,学校放假,沈鱼烧锅请人来家里做客。   原先那小院里的三家人得请,除此之外就是陈美丽,沈鱼跟她约好了,请她来自己家玩儿。   赵家的院子本来就有人住,而且是新房子,要收拾的地方不多。   但赵家那个情况,用到的地方不多,赵老太也没有心思收拾院子,空屋子里浮灰蜘蛛网都有一些,院子石板缝里有枯萎的杂草根。   但之前帮他往家里搬煤搬碳的,邻居顺手帮他把院子杂物间什么的,都给收拾了一遍,沈鱼进去之后,把屋里收拾一下就可以了。   元旦这天,老邻居们早就来了,各家都不是空着手的,赵家给沈鱼送了几个竹编带盖的筐,盖子可以取下来,可以用来储物,挺方便的。   之前沈鱼还在赵老头那采购了一批货,置家当嘛,竹筐竹篓扫帚簸箕锅刷子,大大小小可能用的上的,都得买。   这些都是看着不起眼,要用的时候找不着会特别烦心。   余婶子送了半篓柿子,是她男人放大假回来带的,给沈鱼拿了一半过来。   小冬奶奶家里没啥能送的,家底儿薄,又特别感激沈鱼,小冬奶奶干脆狠狠心,花钱买了罐奶粉给沈鱼送来了。   老太太记得之前沈鱼提过一嘴,说孩子营养不足,可以喝牛奶,她看沈鱼那孩子,也怪单薄的。   那一罐奶粉可不便宜,沈鱼不想收的,老太太直接给他放屋里去了,态度坚决得很。   她家小冬又赚钱啦,这才几天,又拿回来大几十,真有出息。   当然,多亏沈鱼教的好,她老太太就说,沈鱼这孩子,是个有出息的。   小冬赚钱了,沈鱼也有分成,这回小冬攒了两天的发圈出去卖,又卖了将近三百块,给他分了两百。   让沈鱼因为置办家当瘪下去的荷包,稍稍回了点儿血。   实际上,现在这样干,效率太低了,出去卖个发圈就得花一天时间,耽误做发圈。   但沈鱼实在是没时间,马上期末了,他要准备迎接期末考试,这段时间他在学校有认真学习,但他自己感觉,还有很多不足。   之前缺的一些基础知识,短时间没办法很好的补起来,他需要找时间,做一个系统的恢复性学习,最好有个老师,能一对一指导,随时查漏补缺。   要是在后世,他请个家教,报个补习班,都可以解决问题的,但这会儿,难。   不过他也没有慌张,学习他认真学了,之前的知识有不足,这两个月学习的知识,他确定自己很好的消化巩固了。   如果单考这一部分,他不怕。   陈美丽却有些紧张,期末考试快开始的消息穿出来之后,她就一副特别不安的样子。   沈鱼还笑她,以前没学习的时候,考试啥的从来都不上心,考倒数她也不当一回事。   现在好好学了两个月,倒是怕起来了,怕什么呀,反正不会考得比之前差,怎么考都是进步。   陈美丽一想也是,以前都没办法及格,考一科及格她爸就高兴死了,这次她肯定每科都能及格。   抱着这样的积极心态,陈美丽把课本一扔,高高兴兴来沈鱼家做客。   她不是空着手来的,她去她爸放好料子的柜子里,抱了一大块厚羊绒呢子料子出来,准备送给沈鱼拿去做衣服。   陈泽海作为服装厂厂长,贪污倒是不至于,但有渠道接触到一些好料子。   看见好的,忍不住买一些存着,不管是拿去送礼,还是自家用,都是极好的。   就是没想到,会让他闺女先给他抄了底儿,抱去送给沈鱼了。   沈鱼看到也哭笑不得,这料子,百货商店十几块钱一米,还没这个好。   好家伙,陈美丽给她拿来的,够做两件风衣了。   他不要,陈美丽就跟他翻旧账:“你送我发圈,我都没拒绝,我送你搬家礼,你也不能拒绝。”   沈鱼:“……”   行吧,第一次遇见非要送礼的,先记着,以后还就是了。   今天这顿饭,沈鱼没再,让邻居婶子们掌勺,他新家烧锅,让人家动手不合适。   他自己倒也能做,可天太冷了,菜端出去,要不了多久就凉了。   沈鱼琢磨了一下,这个天气,就该吃点儿热乎的。   本来他打算煮火锅,这个他会,常吃的锅底他自个儿都会调,但家里没合适的锅具。   只有一个大铁锅和一个小铝锅,一个太大了一个太小了,总不能所有人都围在灶头,那也站不下。   沈鱼琢磨了一下,火锅不行,就烧烤吧。   正好不缺碳,大龙在他朋友家借了个直径约一米的铁皮圆炉子,上面还有个铁板,原本是那家用来烙大饼的。   正好借来做烧烤,沈鱼自己调了烧烤料,跑了好多地方配齐的,孜然粉辣椒粉五香粉辣椒油什么的都有。   竹签子是赵家拿的,老爷子那不知道堆了多少竹签,削个尖头出来就行了。   家里食材也买了许多,洗切串都来帮忙,他说要弄烧烤,又折腾了这么多玩意儿,大人们当他年纪小爱玩,几家的孩子,还有陈美丽,都激动得不得了,一个个热情高涨。   众人一起动手,很快就处理好了。   沈鱼买的五花肉被切成块穿起来,还有切成薄片的,用沈鱼调制的腌料腌过了,铁板烧热刷油,肉片一放下去,油珠子次啦直响,烤肉的香气一下子窜了起来。   烤肉香不香,自己闻一下就知道了。   相比慢吞吞的炖煮,烤肉的香气对人味蕾和嗅觉的刺激是直接且激烈的,一闻到,条件反射就开始流口水。   肉片肉串堆了一大盘子,都不用沈鱼说,一个个抢着干活,翻签子翻肉片。   等烤好了,一人拿个碗分一点儿,外焦里嫩,腌料将肉腥味完全掩盖住,激发了肉类本身香气,又带着调料的香和刺激性,铁板烤肉的味道,一下子征服了所有人。   年纪大的老人和小孩肠胃比较弱,沈鱼一早另外做了个红烧肉给他们分着吃,肥多瘦少,炖得烂糊,不费牙。   其他人就吃铁板烧烤,他们也乐意吃这新鲜玩意儿,好吃,稀罕,味道还好。   啥东西都能烤,肉能烤,蔬菜也能烤,什么土豆片藕片魔芋萝卜蘑菇,连馒头都能切片了烤,什么都能往上放,什么都能烤。   也不知道沈鱼撒的什么调料,香啊,烤出来尤其香。   最绝的是沈鱼做的铁板豆腐,外酥里嫩,外皮都焦黄了,里头还嫩生生的,上面刷着一层辣椒油,趁着刚烤好的时候吃味道最好。   一口下去,烫是烫,可太香了,舌头都烫疼了都舍不得吐。   就连老人家都忍不住凑热闹,沈鱼给烤了一份五香的分给他们吃,一个个都说好。   陈美丽一开始还比较矜持,她尝到了减肥的甜头,哪个小姑娘不想自己好看一点儿,她就瘦了那么一点儿,感觉都不一样了的,当然想继续瘦下去。   所以她这段时间一直在控制饮食,加运动,又瘦了几斤,正高兴地准备再,接再,厉。   对她而言,控制饮食不算啥难的,她从小没缺过嘴,这时候要说特别好吃特别诱惑她的,也没啥,所以她觉得少吃点儿不是问题。   这是她来之前的想法,来了之后,后悔了。   她停不住嘴!   五花肉那个油,滋滋冒,吃了肯定长胖,可是太香了,真的忍不住!   烤土豆烤藕片啥的,都是素菜,多吃点儿没关系,对,就是这样的。   铁板豆腐太好吃了!再,吃一块儿吧,就一块……   最后,她摸着吃撑的肚子欲哭无泪,喊泪控诉沈鱼:“都怪你,这么多好吃的,我要长多少肉啊!”   沈鱼忍不住地乐,乐完了安慰她道:“没关系,偶尔这样吃一顿没关系。”   那个减肥的小姐姐怎么说的来着?安慰餐还吃补偿餐?不记得了。   吃完饭,大家伙帮着收拾东西,炉子得弄干净了给人家还回去,竹签子也没舍得扔,给他洗干净了,指望着以后还有机会再,吃一次这个铁板烧。   肉他们买不起太多,可蔬菜,多啊,这里很多人家都开的有菜地,荒郊野外嘛,啥都不多,荒地多。   没人管,他们开了种地就种了,好歹省个菜钱。   沈鱼一边跟着收拾,一边跟大龙小冬他们打听,问他们吃不吃得了辣,还有今天的几种调味料,更喜欢哪种。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大部分人都能吃点儿辣,五香的也还好,但不如香辣麻辣的刺激,好吃。   沈鱼点点头,跟他翻看的原身记忆得出的结论差不多,本地人有吃辣椒酱的习惯。辣椒收获的季节,将辣椒洗净晾干水份后,和大蒜生姜等一起剁碎,装进罐子里稍微腌制一段时间,就能拿出来当下饭菜吃。   不过本地的辣椒辣度不是特别高,所以辣椒酱也没有太辣。   总的来说,就是能吃,爱吃,但受辣程度一般。   沈鱼不是闲着无聊问这个,他在为自己的“寒假工”做打算。   他要留在这个城市,得有个合法合理的收入来源,卖发圈不行,这个他不能再,掺和了,一是缺工具,缝纫机只有那么一台,扩大规模,买不起。   二是沈小猫暂时不能出现了,先在乡下待着吧,邵凌云是个狠角色,惹不起。   就在元旦放假之前,邵凌云把肖家辉打了一顿。   因为云白雅对邵凌云态度暧昧不清,肖家辉争风吃醋,云白雅特别心焦特别难过,要跟肖家辉解释,她跟邵凌云是清白的,她喜欢的人是他。   还要跟心生疑窦的周思琪解释,是肖家辉误会了,他就是男人占有欲作祟,见不得她认识其他优秀的男孩子。   然后邵凌云看热闹不嫌事大,再,加上本来很烦周思琪的纠缠,就当着很多同学的面说,他很欣赏云白雅,要是周思琪长她那样,他可能会考虑考虑。   一句话惹毛了两个人,肖家辉像领地受到侵犯的狮子,怒吼一声,握着拳头就上了。   然后被邵凌云摁着爆锤一顿,以沈鱼打架多年的眼力来看,这大兄弟肯定练过。   想想也是,他爸是军区的,他可以说是从小在部队里长大,怎么可能没点儿身上。   这对于沈鱼来说可算不上好消息,他都能想象得到,小猫姐姐身份暴露的那一天,他被邵凌云打成猪头的样子。   他一个打野架的,没正经学过,身板也比不上,搞不好就是挨锤的份。   对了,不光肖家辉被打成猪头,云白雅也被打了。   邵凌云那话,太扎心了,周思琪反应过来后,没有去找心上人的麻烦,反而把矛头对准了云白雅。   她觉得云白雅太不要脸了,她把她当好姐妹,她勾引她男人!   于是周思琪嗷得一声就冲上去了,跳起来揪云白雅头发抓她脸,云白雅哪儿经历过这个,直接就给整懵了,被打得惨叫连连。   等孟芸等人反应过来把周思琪拉开,云白雅头发都被拽掉了一缕,脸上都被抓破了,那叫一个凄惨加狼狈。   看的沈鱼想法更加坚定,沈小猫得藏好了,这才几天,就打成这副模样,他这小身板掺和进去,扛不住几波就得扑街。   话说回来,发圈生意不做了,跟发圈有关的都不做了,他本来还打算弄耳罩的,现在沈鱼打算弄点儿其他生意。   他要读书,平时没时间,寒假是个好机会,挣一笔,多攒点儿钱,开学了就能安心读书。   至于做什么生意,这大冬天的,沈鱼琢磨了一下,卖点儿热乎的吃食应该可以。   他打算弄个小推车,卖麻辣烫,这东西别看不起眼,利润也不小的。   他住这里,除了肉之外,其他很多食材都能跟这一片的邻居买,方便且新鲜。   就是这么个念头,还没正式决定,因为钱还没攒够,买三轮车买大铁炉子,都不是几块十几块的小钱,他现在只剩下三百来块了。   再,有,还没到时间,得等他放寒假了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期末考试。   元旦过后,沈鱼回到学校,一进教室,就听见热烈的讨论声。   八卦的中心人物,肖云邵周四人,被好奇的同学翻来覆去念叨,都是家属院的,什么消息都传的飞快。   什么肖家因为肖家辉被打,要去给他讨公道,结果人家邵家说,是你们家孩子先动的手,不能因为你们孩子没打赢,就真把自己当受害者了吧。   听说是因为女孩子移情别念?自己不行老在别人身上找原因,那就是家里没教好,难不成指望着全世界的男孩子都不如他才行?   当然,邵厂长不是这么说的,他不但没说,还把邵凌云罚了一顿。   这话是邵凌云他妈说的,原来邵凌云他妈是衙门工作,职位还不低。   人说话一个脏字都没有,特别心平气和,可偏偏就这样,把肖家一家子说得头都抬不起来。   沈鱼听着,觉得这位阿姨真够厉害的,句句说到他心坎上,肖家可不就那么想的。   后来肖家人灰溜溜的走了,那一头云家也没罢休,直接找周家去了。   云白雅脸都被抓花了,整个人差点儿崩溃。   云鸿和他老婆带着云白雅找过去,当着他们面,周思琪还指着云白雅的鼻子破口大骂,说她不要脸,勾引男人,勾一个不算还不满足等等。   那话不堪入耳,云白雅当然不肯承认,两人好一场撕逼。   后来因为周思琪没有证据,云鸿也不可能任由她真把勾三搭四的名头栽到自己女儿身上,否则他云家的名声还要不要。   所以云鸿特别强硬地要求周家道歉,他好歹也是个副厂长,这件事说到底,他们没有证据,云白雅被打成这样,是他们家理亏。   最后只能勉勉强强的道歉,把这件事圆了过去。   沈鱼:吃瓜.jpg 第41章   原书男女主以及女二男配打成一团,沈鱼除了闲暇时吃瓜看戏,在学校还是以学习为主。   不光自己学,还带着陈美丽一起学,他的成绩比陈美丽好点儿,也愿意给陈美丽讲题,而且他很耐心细致,有些最近渐渐处得不错的同学听过后,遇到不会的题也来问沈鱼。   虽然沈鱼之前成绩不好,但是近段时间的进步都是有目共睹的,有几次老师上课提问,大部分人不会,沈鱼被叫起来,都能答的出来。   同学找他请教题目,大部分他都能解出来,很细致地给同学讲。   遇见不会的,他很坦然的说自己不会,然后把题目抄下来,拿去问老师。   这种学习态度,感染了一些专心想学习的学生,这部分同学对沈鱼印象越来越好。   于是沈鱼在学校的生活越发如鱼得水,上课的时候认真学习,下课了有人喊他去打球,他也很乐意出去运动一下。   现在不用赶回去加班,就不必急着在学校把作业全部写完了。   沈鱼的新棉衣赶制好了一套,也买了新棉靴,穿得厚厚的,坐在教室里就没那么冷了。   吃的方面,沈鱼更不会苛刻自己,他去奶站订了牛奶,人家订一份,他订两份,每天早上喝两瓶。   家里还常备着麦乳精奶粉之类的,晚上看书复习的时候,想喝了就冲一杯,这时候的奶粉品质还是值得信赖的。   他还在家里炖了骨头汤,这种天气,一次炖一大锅也不担心坏,炖好了找个容器储存好,早上沈鱼起来,舀两大勺倒进坐在煤炉子上的小锅里。下一把面条,一把小青菜,卧两个荷包蛋。   一大碗骨汤面连汤带水进肚子里,浑身都热乎乎的起一身汗。   沈鱼还琢磨着,等放假了去买点儿牛肉回来,弄点儿卤肉,可以吃牛肉面,不能天天只吃鸡蛋面,营养不够均衡。   中午要带饭,沈鱼现在舍得花钱热饭了,他买了个新饭盒——老式铝饭盒,更好的没看到。   在学校不好太打眼,沈鱼一般就带点儿包子馒头之类的混一下,反正能吃饱就行。   晚上那就随他折腾了,沈鱼不亏待自己,舍得花钱,想吃什么都愿意整治。   今天煮酸菜鱼,明天炖地锅鸡,他现在胃口恢复一些了,可能是在吸收营养,特别能吃,一个人能吃一只鸡,还能再来几个锅贴饼子。   偶尔做一些小零嘴,比如他说给陈美丽带奶茶,请她吃蛋糕,沈鱼都达成了。   不好往学校带,就放假的时候请陈美丽来家里吃,陈美丽一边呜呜咽咽哀叹自己夭折的减肥生涯,一边控制不住地往自己嘴里塞奶油蛋糕。   但这种事沈鱼就偶尔干干,同桌减肥很辛苦的,一个星期才吃一顿补偿餐,应该问题不大。   这么过了一段时间,沈鱼和陈美丽都发生了一些变化。   陈美丽更瘦了,五官轮廓越发清晰,越来越漂亮。   沈鱼长高了一点儿,晚上睡觉偶尔腿会疼,起初沈鱼还吓了一条,生怕自己腿出什么问题了,后来才反应过来是在长高。   他自己在门柱上比划着划线,大概长了一两厘米,沈鱼特别高兴,能长就好,能长说明骨缝没有闭合,他的身高还有增长潜力。   沈鱼还给自己买了雪花膏,谁说男孩子就不能保养了,他穿来的时候,原身脸上虽然没有青春痘啥的,但是皮肤可称不上太好,蜡黄蜡黄的就算了,还有皲裂的口子,碰一下疼死。   现在有机会了,沈鱼买了一堆雪花膏,每天抹天天抹,脸上手上都抹。   为了掩盖自己身上雪花膏的香气,他还忽悠着同桌用,陈美丽身上有雪花膏的香气,别人闻见他身上的,顶多以为他们俩坐同桌,沾上了一点儿。   他养护的认真,加上现在吃得好睡得好,营养也跟上去了,年轻人恢复能力强,皮肤渐渐恢复了白嫩红润。   有时候沈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忍不住想沾沾自喜,就他现在这模样回后世,妥妥的能靠脸吃饭,还能顺便勾搭个对象。   唯一让他不满意的,就是矮了点儿,受了点儿。   但是没关系,身高还在长,受不受的,他大总攻的气势,不是区区长相能压下去的。   除了头发还没剪,沈鱼自己胡乱修了一下,太长了也不行,总不能把脸全遮了,怪吓人的。   这些变化要说大,也挺大的,可就跟陈美丽减肥,突然注意到她才发现她瘦了一样。   那些天天见面的同学,每天都能见到沈鱼,他每天变化一点儿,也就没人发现,沈鱼身上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沈鱼那一头乱发也是个减分项,在家里他都是把前面的头发扎个小揪揪,不然太碍事了。   他形象上的提升,还不如突然穿了一套新棉袄引人注目,最起码肖家辉就难得抽空看了他两眼,大概在想他哪来的钱买衣服,一套新棉袄可不便宜。   沈鱼就趁着同学询问,大着嗓子说是他爸从乡下寄过来的。   仔细一看,他那棉衣确实是手工做的,外面的布不是特别好的料子,看着倒还算厚实,但乡下自己种棉花的话,花费没那么大。   于是大家也就不觉得奇怪了,反而认为,沈鱼搬出肖家之后,确实过得比以前好了。   还有同住家属院的同学偷偷跟沈鱼八卦,说肖家现在一团糟,之前气势汹汹去找邵家评理,结果被怼了一通灰溜溜的回来。   当时肖老太还想撒泼打混的,被邵凌云他妈直接喊门卫拖走了,丢了大脸了。   沈鱼听得心有戚戚,偷眼瞥了肖家辉一眼,难怪了,这段时间他就没个笑模样,挨完打后一个星期,他都没来学校上课。   云白雅也是,来学校的时候遮着脸,现在两人之间不冷不热的,要说彻底分手,没有,还像以前那样接触,可也没有以前那种亲密样儿了。   其实仔细想想,也能理解,如果他们两个真在这时候分手了,岂不是坐实了云白雅真的跟邵凌云有点儿什么。   要是邵凌云承认,也就罢了,比起他,肖家辉算个啥。   可偏偏邵凌云自己说,他跟云白雅什么关系都没有,当时当众说得那句话,也是以打击周思琪为主,非要说他跟云白雅有什么关系,那有些太牵强了。   他不承认,云白雅就更不能承认,还必须跟他撇清关系,否则,她名声就败得差不多了。   现在的情况就是,哪怕云家人心里对肖家辉再不满意,这会儿也不能表露出来。非但不能表露出来,还得主动赞成肖家辉和云白雅的恋情。   肖家那边就更好理解了,好不容易扒拉上云家,为此还得罪了大厂领导,要是这头再落空,他们岂不是什么好都没落着?   再说,听听邵凌云他妈那些话,被人抢走女朋友,说出去难道好听吗?人家一时间可能是会同情肖家辉,但也会看不起他,觉得他是个废物,连到手的女朋友都看不住。   所以肖家宁愿捏着鼻子认了,表面上高高兴兴的接受肖家辉和云白雅的恋情。   两个年纪相当的少年男女,互相有情,还是同窗,家里也支持。   不说特别门当户对,但肖家也不差,三个工人,肖家辉本身长相出众,学习成绩优异,还是班长,看着跟云白雅还算般配。   这样般配的一对小情侣,家里也十分支持,那他们的感情怎么可能出问题。   他们的感情没问题,邵凌云也没错,过于优秀难道是错吗?   不是!   那错的是谁?   四个人的矛盾,其中三个人都没问题,那当然是剩下那个了。   周思琪本来就因为追邵凌云追得太紧,名声不好听,现在三家齐齐把原因推到她身上——当然不会明说,就是引导人们自己理解。   就是周思琪,追邵凌云追的疯魔了,因为云白雅比周思琪长得好,她就嫉妒人家,污蔑云白雅和邵凌云有不正当关系。   而肖家辉,是被她的谣言给误导了,一时冲动才会跟邵凌云发生矛盾。   总而言之,人家小情侣感情好得很,也没什么变心啊背叛啊绿帽子之类的事,所有错都是周思琪的。   周家当然不愿意背这个锅,可要说周思琪有多清白,那也没有。   她是真的有点儿偏执,邵凌云长的英俊帅气,总有女孩子会过来搭个话问个问题什么的,不一定真有什么心思,单纯就是对他好奇。   然而周思琪把邵凌云当自己的所有物,谁靠近她就疯狂怼谁,班里大部分同学对她都没什么好感,可又不敢得罪,心里怨气重重。   所以一有人说,都是周思琪的问题,班里大部分人都觉得是的,那些被周思琪怼过的女生,更是恨不得现身说法。   事后沈鱼分析了一下,整个事件,四个人搅和进去,其他三人名声上多多少少都有了一点儿瑕疵,只有邵凌云一个人,什么事都没有。   他揍了经常找他茬的肖家辉一顿,云白雅不再时不时就找借口往他身边凑了,最大的麻烦周思琪,被家人警告。   虽然没有转班,但也不像以前那样缠着他,好歹能松口气。   其实沈鱼还挺奇怪的,肖家老爷子老谋深算,不是那么冲动的人,怎么会真就冲到邵家去找麻烦。   他不知道,这里还跟他有一点点牵连。   之前他跟梁凤霞签了一个养老协议,梁凤霞拿回家之后,肖家其他人得知,肖家辉没说什么,沈鱼给不给钱,他都不在乎,只要能跟协议上说的那样,不跟他们家有牵连就行了。   肖佳欣嘲讽了梁凤霞一通,说她百日做梦,以后沈鱼那个拖油瓶不找她要钱就算好的,还给她钱。   肖老太本在狂喜,听见肖佳欣这么一说,也觉得不靠谱。   她更不满意的是,梁凤霞竟然拿肖家耀赌咒发誓,这狠心的女人,竟然这样咒自己儿子,不是个东西。   肖老太把梁凤霞大骂了一顿,老太太嘴巴毒,骂得梁凤霞差点儿气晕过去。   偏偏肖建设一句话没帮她说,梁凤霞的心凉透了,知道他也不满她拿小儿子赌咒,可是当时他也在的,他也答应了的。   贪沈鱼承诺的那些钱和粮食,现在又把罪怪到她一个人头上,梁凤霞心里清楚,又不能发泄,那股委屈愤怒就在心里埋下了。   后来肖家辉在学校被邵凌云打成个猪头,他也要面子,回家之后本来想瞒着,可瞒不住。   他是肖家的长孙,肖老头肖老太的心头肉,谁都碰不得。   一番逼问下,肖家辉只好含糊说了,肖家人怒气冲天,肖老太当即拎了擀面杖就要去干架。   肖老爷子勉强按捺下怒火,想再打听一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梁凤霞心里乐啊,她快高兴死了,她巴不得肖家辉在外面被人打死了,那肖家就是肖家耀一个人的了。   而且肖家辉要是出了什么事,没指望了,那她小儿子肖家辉就出头了。   以后看肖家哪个人还敢给她甩脸子,动不动就骂她,要是肖老太再骂她,她就……就带着小儿子回娘家,看肖家怎么办。   于是梁凤霞就在一边煽风点火,说些阴阳怪气的话,说肖家辉不该招惹人家厂长儿子,他们普通工人家庭,怎么得罪的起。   还说云白雅看上邵凌云也正常,人家门当户对呢。   句句往肖家辉心口上插到子,人一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三言两语的,火气又上来了。   而且肖家辉本就心高气傲,男主怎么可能没点儿傲气,太卑微了就成别人小弟了。   梁凤霞这一通说,直接把肖家辉激得红了眼,闷头就往外冲,准备跟邵凌云再干一场。   梁凤霞都没反应过来,被他推了个踉跄。   肖家人也懵了,咋办啊,追!   一家子老的老小小的小,哪儿追的上肖家辉,等他们追上的时候,肖家辉已经堵在邵家门口了。   来都来了,肖家辉还顶着个猪头,肖家那些要脸面的人,怎么能就这么服软,只好兴师问罪,要找邵凌云理论。   后面就是大众知道的版本了,找茬没找成,还被羞辱一通,肖老太撒泼,被保卫撵了出去,丢人丢大了。   这回肖家是真吃了亏,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最后还得装作无事发生。   再往深一点儿想,梁凤霞和肖建设还好,云鸿不敢给他们穿小鞋,可肖老爷子那边,周思琪她妈可是家具厂工会主席!   肖老爷子是多年老技工,现在工资一个月能拿七八十,加上奖金,有时候能拿八九十,这份工作怎么也不能丢的。   他们大概觉得,不会出什么问题,这会儿可没什么开除一说,除非犯了特别特别重大的错误,否则他们都是自己干不动了,工作能传给下一辈儿,要不怎么说铁饭碗呢。   肖老爷子年纪大工龄长,他不犯错,领导也拿他没办法。   这是肖家权衡之后的想法,沈鱼心里却很疑惑,按照原剧情,肖家应该马上有个转折要发生,怎么没有了呢?难道被他给蝴蝶掉了?   具体时间沈鱼不清楚,可他记得肖老太骂了一句话,说:“都是沈余这个扫把星,他一过生日,我肖家就倒霉了。”   由此可见,这件事应该离他生日不久。   沈鱼满心不解,但他打定了主意不再跟肖家人有什么牵扯,变就变了吧,剧情早就不一样了。   沈鱼继续埋头学习,喂养自己,努力长个。   中间又收了几回钱,是小冬卖发圈给他的分成,零零总总加在一起,也有一千出头。   主要是后期多了抢生意的,沈鱼以为的大威胁服装厂,根本没动静,就是把碎布头的价格给提高了。   沈鱼找陈美丽旁敲侧击了一下服装厂领导的想法,陈美丽对沈鱼没什么隐瞒的,直接跟沈鱼说,那些领导看不上发圈的小生意。   作为老牌大厂,服装厂的衣服一直都不愁卖,供不应求,时间久了,领导们也懒得折腾。   折腾个什么劲儿呢?现在都一直在赶工,还开新产品,哪来的生产线,哪来的工人。   再说了,发圈那种小东西,能有服装厂赚钱?那不是越干越回去了,人家都是往大了奋斗。   多出来跟他们抢生意的,都是一些小商小贩。   小冬小夏回来跟沈鱼说,都气得不得了,那些人卖的发圈,就完全仿照他们做的,就连特殊的都给仿了。   沈鱼早就想到过这个问题,发圈确实技术含量不高容易仿制,所以一开始就没把这个当成主业来干,现在挣的这些,他已经很满足了。   可小冬小夏很不高兴,跟着沈鱼一起,他们这段时间也挣了有五百多块,很不少了,刚开始工作的老师或者临时工,一年也就这么多工资。   现在出了仿冒的,仿就算了,水平参差不齐,为了抢市场压价卖,害的小冬小夏生意也跟着不好做了,因为他们的价格最高。   沈鱼安慰了两个小家伙儿一通,给他们出主意说,如果想降价,可以降一点儿,但是要保证质量,尽量让客人们知道,他们的发圈,不一定是最便宜的,但一定是质量最好的。   同时他还跟小冬说,以后发圈生意就他们自己做,他不再插手,也不用继续给他分钱。   本来沈鱼也没打算,真靠小冬给他一直赚钱,他教这小孩儿,带他一起,临时起意,不想扔了自己打下来的基本盘,又没时间折腾。   现在光小冬给他分的钱,已经超过一千块了,后期他就提供了一点儿原材料,加起来不超过几十块钱。   所以他不想继续分钱了,小冬要压价卖发圈,还给他按照以前的标准分成,赚得会越来越少。   他不缺这么点儿,没必要。   小冬吓了一跳,还以为沈鱼有什么不满,后来沈鱼再三解释,小冬才放心,但还是不好意思,觉得这是沈鱼的生意,他撇开他不好。   沈鱼只好说,自己还有别的打算,以后再看,小冬这才作罢。   沈鱼这头,有了那千把块钱,吃吃喝喝是没什么问题的,房子已经买了,家当也置办了,剩下要花钱的地方都是小头。   也就是他舍得吃,每天都有肉,否则这一千块钱,花个几年都不成问题。   转眼到了一月中旬,各个学校都开始期末考试,沈鱼他们学校也公布了期末考时间。   陈美丽紧张不已,书都看不进去了。   沈鱼试着给她画了下重点,陈美丽特别相信他,就逮着那些重点拼命复习。   沈鱼哭笑不得,总比对着书看不进去强,能看一点儿是一点儿吧。   期末考两天,从十四号开始考,考完了就放寒假了,   沈鱼在考试开始前一天,收到了小冬奶奶给他拿来的信,那是乡下沈家寄来的,他寄信回去的时候还没买赵家的房子,就写了小冬家地址。   让沈鱼没想到的是,随信寄回来的还有他那五十块钱和一个包裹,信大约是沈安民托人写的,跟沈鱼说,他在乡下不愁吃喝,要钱没用,让他留着自己用,半句话没提当初借的债。   还说要是在城里不好过,就回乡下来。   包裹里是两块腊肉和几截腊肠,不多,加起来也没几斤。   但沈鱼却愣住了,记忆中的沈家有多穷他知道的,别说肉了,饭都快吃不起了。   要不然沈余当初也不会那么干脆的跟梁凤霞走,一个小孩子,一年到头吃不到两回肉,梁凤霞又给他描绘了太多城里的好处。   沈鱼默默地把包裹里的东西收好,回头就找时间,去买了几罐麦乳精和水果罐头,还有一些糕点饼干糖果之类的,寄了个大包裹回去。   沈家的来信让沈鱼心里有点儿沉甸甸的,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不过没影响他考试,沈鱼平稳地度过了自己穿越之后的第一场大考。   考完之后,沈鱼才分出点儿心思在别处,这会儿才发现,班里小八卦已经快传飞了。   就在考试前一天,肖家老爷子在自家门口摔了一跤,具体怎么摔的不清楚,有说是因为这几天降温结霜,他踩滑了,也有说是因为和肖家辉发生了争执,还有说是肖家耀撞的,说什么的都有。   沈鱼也看见了肖家辉魂不守舍的样子,这段时间,沈鱼胖了一圈,总算不瘦的只剩皮包骨了,肖家辉却瘦了一圈。   总而言之,现在都情况是,肖老爷子腿断了,工作是干不了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沈鱼都快以为这个小剧情被他给蝴蝶掉了。   就很无语,他还以为是他生日刚过,或者当天,肖老爷子出事了,这都过了小半个月了,好意思说原书是扫把星,臭不要脸! 第42章   原书里,也是这一年的这个时间段,肖老爷子摔断了腿。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一般人摔了都得修养三个月,更别说肖老爷子这样的老人家。   年纪大了骨头酥,摔一下不得了,肖家人送去医院之后,医生的说法是,以后不影响走路,但毕竟年纪在那,恢复不到以前那个状态了。   能不能完全恢复这个先不提,现在的问题是,肖老爷子没办法继续工作了。   其实他这个年纪,很多老人都已经退了,把工作转给儿子女儿或者儿媳妇。   肖老爷子不一样,一方面是肖家下面确实没有必须要接他工作儿子女儿,肖家辉和梁凤霞都有工作,孙儿还在上学。   另一方面,他本身就是个权利欲望比较重的老头子,孙儿都快到结婚的年纪了,还把持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   好脸面,看不上那些退休在家带孩子的老头,认为自己还能继续干,还能奋斗,还能挣钱,这个家他还是顶梁柱。   可是一跤摔的,顶梁柱断了。   这回不退是不行了,他得修养,就算暂时找人顶班,也不能一直让人家顶。   顶班这种事,短时间还好,长时间的话,有可能顶着顶着,工作就成别人的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先例。   在原书剧情里,肖家就是先找人顶了一段时间的班,因为肖老爷子还想继续回工作岗位。   后来眼看着腿恢复情况不好,顶班的那个人也不老实了,在四处走动想把顶班变成真上班,肖家只好把那人踢了,自家找人顶上。   原本的剧情里,接肖老爷子班的是沈余。   具体怎么落到他头上的,书里没有详写,只说他抢了本属于肖家辉的工作。   回头沈鱼梳理了一下剧情线时间线,就觉得真特么离谱。   就沈余在肖家那个小可怜样儿,能抢肖家辉的工作?做梦差不多。   虽然原书中说的是,梁凤霞使了一些阴谋诡计,沈余配合,才把工作给抢到手了。   可沈鱼怎么看,都觉得里面还有内情。   别的不说,就说沈余抢到这工作之后,起初一个月三十来块钱工资,他自个儿一分钱都没拿到过,工资都是梁凤霞去领的。   梁凤霞还整天给沈余洗脑,说多亏了你妈我,你才能进工厂当工人,否则你现在就是在乡下土里刨食的命。   你要好好孝顺妈,以后照顾弟弟,妈都是为你好,这家里只有你弟弟才是跟你相同血脉,你不好好照顾他,以后别人欺负你,你连个帮手都没有。   这些就不是原书里写过的了,是他们两个互穿之前,原主看到的未来,顺便把这些记忆也留给沈鱼了。   沈鱼:“……”   这孩子不行,要是他看到自己的未来是这样,换啥身体啊,让他换他也不换,他非留这儿,把工作抢到手,工资自己花,顺便气死梁凤霞。   现在不掺和,是因为他本来就对梁凤霞没什么认同感,不觉得她是自己妈,就连记忆里那些苦,不是亲身经历过,都隔了一层,也就没那么生气。   所以肖家那一摊子,他甩手就能扔了,自个儿过自个儿的日子。   脱离肖家的好处现在已经体现出来了,他们家不管乱成什么样,都没沈鱼的事了,他置身事外吃瓜就好。   沈鱼还挺好奇,这次没有了他,肖家会怎么办?真让肖家辉回去接那个工作?   要是肖家辉真退学当工人去了,那就有意思了,云白雅以后可是考上了首都的大学,难不成要异地恋?到时候不会连这一对都掰了吧。   沈鱼心里一个劲儿的犯嘀咕,不会吧不会吧,那可是男女主角唉,男女主都分了,小说主线不得跟着一起崩。   不过好像跟他没什么关系,崩就崩吧,说不定这俩分手了,女主角能发散一下魅力,真把邵凌云给吸引住。   沈鱼现在看见这小少爷就头疼,前两天小冬出去卖发圈,回来的时候一脸惊恐地说,邵凌云找过去了,非要追问沈小猫的下落。   小冬按照沈鱼教的,说沈小猫是他远方表姐,来探亲的,已经回乡下去了,邵凌云还要问乡下地址。   这下小冬就没辙了,懵头懵脑站在那,不知道怎么回话,甚至还有几分害怕。   这是对他小猫姐姐有多大执念啊,要是知道是沈鱼装的,他小鱼哥会不会被打死。   他也不敢再编假地址了,邵凌云能找上他们,说明已经知道沈鱼之前给的地址是假的。   他再给个假地址,下次被找麻烦的,就不止沈小猫一个人了!   关键时候,还是小夏机灵。   小姑娘仰着张单纯的小脸,脆生生地问:“大哥哥,你找我姐姐干嘛呀,你是不是喜欢她?”   本来怒气冲冲来找麻烦的小少年瞬间红了脸:“我喜欢她?我怎么可能喜欢她?”   那个骗子,大骗子,他喜欢她?除非他脑子摔坏了!   小夏放心地拍了拍胸口:“那就好,我小猫姐姐那么漂亮,喜欢她的人可多了,你不喜欢她就好。”   邵凌云表情古怪:“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喜欢她难不成还错了?   小夏一脸无辜道:“因为我姐姐有对象了呀,她这次回乡下,就要结婚了。”   邵凌云:“……!!!”   一颗少男心,碎了个稀巴烂。   回来之后,小夏绘声绘色给他讲自己英勇救姐的经历,沈鱼听得哭笑不得。   小丫头确实机灵,他都没想到这一招,小猫姐姐都结婚了,但凡邵凌云有点儿三观,就不会再继续纠缠,他的安全性大大提高。   可是听听,这丫头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什么叫好多人喜欢他,什么叫他回乡下结婚了,他跟谁结婚啊!怎么一不留神,就已婚了。   “小鱼哥哥,我做的好不好?”小夏还特别得意地跟他邀功。   沈鱼:“……好。”   “那咱们什么时候再做一次烧烤庆祝一下吧!”小夏酒窝都乐出来了:“我想吃铁板豆腐!”   沈鱼失笑:“吃,等我放假,你想吃几顿吃几顿。”   这话说了没几天,沈鱼就放假了。   老师们加班加点批改试卷,争取让学生们拿着成绩回去过年,过年拿红包还是吃竹笋炒肉,就看成绩单了。   沈鱼没人看他的成绩单,他这次考得还不错,班级第五,年级十七。   沈鱼自己却不太满意,他分析过自己的试卷,凡是涉及这两个月学习过的知识点,他基本上都拿到分数了。   可涉及到以往一些知识点,他就漏了不少分,有些都是很简单的送分题,可他不记得了,没复习到,只能抓瞎。   他能考到这个成绩,主要这次是考点大多是本学期的知识,以前的知识点涉及的没那么多。   另外,英语给他提分了,他以前英语成绩一般般,但是再怎么样,老师也是正经英语专业毕业的大学生甚至研究生。   他们现在的英语老师,听说原本教政治的,学校缺英语老师,赶鸭子上架来给他们教英语。   沈鱼离开学校后,英语知识也扔了一些,但那会儿他在大学城外头摆小摊做生意的时候,偶尔会接待外国的留学生,时不时的复习一些常用语,没全扔了。   再有,语言类知识,复习后更容易捡起来,沈鱼英语一下子甩开同班同学英语单科第二名十来分。   这不是什么值得得意的是,沈鱼自己清楚他是占了后世教育条件好的便宜。   而且说实话,他觉得卷子难度一般,想考上大学,光靠现在的成绩可不行。   他自己不觉得有什么,陈美丽却激动得不行。   沈鱼考了第五!全班第五!!!太厉害了!!!   她给沈鱼吹了一串的彩虹屁,都是夸他厉害,说他进步大,夸得沈鱼轻飘飘的,恍惚间真要以为自己天纵奇才了。   这次陈美丽进步也很大,她以前班里倒数,这次虽然没冲到最前头,也进步了二十多名,这次考了班里二十四,提升相当大。   陈美丽激动坏了,她都没想到自己能考进前三十,不光所有科目都及格了,有两科还上了八十分!沈小鱼给她压的重点压中啦!   成绩单拿回去,爷爷奶奶爸爸一定都会开心的!今年过年,亲戚们谈论成绩,她也不用躲着了!   同桌高兴成这样,沈鱼也被感染了,是挺值得开心的,路要一步一步走,成绩也要一点点提升嘛。   陈美丽的卷子他看过,这次能进步这么多,主要是起点低,基础分是最容易提升的,以后想一次提高这么多,可能性比较小。   不过这时候就没必要说这种话泼冷水了,同桌正在兴头上,应该鼓励她,趁机激发她的学习动力。   学习,只要在学,就没有什么值不值,成绩只是检验知识掌握水平的手段,不应该当作唯一的目的。   他们两个都进步了,高高兴兴拿着成绩单放假回家,有人却考的一塌糊涂。   肖家辉和云白雅都考砸了,云白雅还好,她以前班里能排五六七八名的样子,发挥得好能进前三,最好的一次离第一名只差一分。   但她成绩比较飘忽,大部分情况都在五名左右徘徊。   肖家辉稳定前五,经常考前三,第一名也拿过几次。   总而言之,这两人原本成绩都不错,要不然最后也不能考到首都去念大学。   可这一次,云白雅考了十八名,差点儿跌到二十名以后。   肖家辉就更完蛋,考了二十五,比陈美丽还低一个名次,卷子答得一塌糊涂,考试时全程梦游。   拿到成绩单,云白雅就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孟芸几个女生安慰她,小声讨论说都是因为周思琪,快考试了闹那么一场,把人给打了,才害的云白雅考砸了。   肖家辉那就更倒霉,不但被人打成猪头,家里还出了事,分心太正常了。   不过沈鱼觉得,他们两个这一个学期,都没怎么学,忙着谈恋爱忙着撕逼,好几次上课的时候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回答不出来。   那种学习状态,肉眼可见的,非常不端正,能考好才奇怪。   这些沈鱼就看看热闹,让他震惊的是,邵凌云那小子真能行,考了他们班第一,年级第一,甩第二名十好几分。   沈鱼特别羡慕,他也想考第一当学霸,前世没达成,这辈子得想办法圆梦。   不过他们班这个第一名,最近心情不太好,对谁都一张臭脸,第二名来下战书,还被他好一通嘲讽,羞愤交加,掩面而走。   几个跟沈鱼混熟了的男同学偷偷跟他说,邵凌云之前好像在找人,现在出了什么问题,心里憋着火,跟吃了炸药似的,逮谁炸谁,得躲远点儿。   沈鱼煞有其事地跟着点头,是这样的,躲远一点儿,太可怕了。   幸好拿完成绩单之后级放假了,跟玩得好的同学说再见,跟同桌约了寒假找机会再聚,沈鱼收拾收拾,回家了。   别的学生放假了,大部分先浪一段时间,等快开学了再狂补作业。   沈鱼放假事多,主要是挣钱,挣所有人都能看到的钱,知道他有收入来源,能养活自己,以后他吃好喝好,就不用太藏着掖着了。   之前班里有个玩得不错的男同学提过一嘴,说亲戚家要卖二手的三轮车,沈鱼跟那个同学约了一下,放假之后去看了。   车子很旧,上面的漆都快掉光了,但是主要部件没问题,有点儿滞涩,上点儿油就好了。   沈鱼问了下价格,那家要八十块钱,这个价格可以,新的三轮车得两百往上。   不算最便宜,但也没有坑他,沈鱼就买了。   卖麻辣烫这个事,沈鱼也提前做过计划。   他抽时间熬了几种锅底,有麻辣的有清汤的,请邻居们品尝,大家都说这个汤底儿涮菜味道太好了,连大白菜都能这么好吃,肯定煮啥都好吃。   味道没问题,口味偏向方面,麻辣和清汤三七分,麻辣的七成,清汤三成。   麻辣的在他再三询问下,才有一部分试吃员表示,自己想要更辣一点儿。   沈鱼把这个记在自己的小本本上,可以弄点儿辣椒油,爱吃辣的再给加辣。   因为有两个口味,他买了两个锅,深口锅,能插进去签子的那种,还买了两个炉子,这个天气,锅底得一直热着。   这些东西准备好了,沈鱼还去找了以前的老邻居们,跟赵老爷子买竹签子,顺便问问余婶子和周婶子,愿不愿意帮他这打打短工。   他想过不用竹签子,直接下锅煮菜,可能会省下竹签子的成本和一部分人工费用。   但是仔细想想,为啥后来那些卖麻辣烫卖串串的,都喜欢串个签子,好计算价格是一方面。   跟顾客表示,素菜通通一串五毛,和我这白菜,一片五毛,是两种感觉对吧。   哪怕大家都知道,白菜一毛一斤,五毛够我买一整棵大白菜,可你写素菜通通五毛一串,就没那么敏感。   你写白菜一片五毛,感觉就太直接了。   沈鱼觉得,后世的商业智慧,是值得吸收的,他也要串串子。   竹签子找赵老爷子买,价格低,但是量大,一分钱两根,还没放假,沈鱼提前过来订了两千根,十块钱。   赵老爷子很愿意做这个活儿,他编那么大个筐才卖一毛钱,编筐之前还得先做蔑条,不比做竹签子简单。   两个婶子,沈鱼是请她们帮忙洗菜穿菜,本来想按量给钱,后来琢磨着数量太多了,不好计算,总不能一边干还一边计数。   周婶子都没怎么上过学,沈鱼就干脆给她们按天算钱。   暂定一天一块钱,活干完了就撤,以后如果生意好需要加量,沈鱼会再酌情给她们加工资。   两个婶子都特别愿意,也很感激沈鱼,一天一块,一个月就是三十,赶得上一个刚开始工作的工人了。   人家工人还得上八个小时以上的班,她们就是去沈鱼那小院里洗洗菜,串签子。   洗菜那是做惯了的活,沈鱼不是那种苛刻的人,他在院子里放了个炉子,一直烧着热水,婶子们洗菜,可以兑温水洗。   串签子也不是什么难活,沈鱼给她们示范了一下,大约一根签子上串多少。   两个婶子比他手上还有谱,看着那些菜叶子长的大大小小不一样,她们就能串得让人挑不出来,哪个更多哪个更少。   这些活儿做熟了,要不了两三个小时,就能挣一块钱,真的可以说相当划算。   这些琐事有人接手,沈鱼也不得闲,他得熬两大桶备用的底汤,为了调味儿,光买配料几乎都跑遍了整个城市。   还得准备食材,一些常见的蔬菜比如白菜萝卜之类的,直接在附近收购就行,便宜,几分钱一斤,自己去地里挑都行,挑好了人家给你现拔,保证新鲜。   当然他不能只卖萝卜白菜,太单调了,其他的藕、莴笋、土豆、红薯、山药、蘑菇之类的,都能串了煮,也好吃的。   关键是现在冬天,新鲜的时令蔬菜太少,大棚也不能普及,所以选择比较少。   但除了这些,豆制品在麻辣烫中也是不可少的,豆腐千张豆腐泡豆排冻豆腐,尤其是冻豆腐,吸饱了汤汁,那叫一个香。   本地沈鱼只买到豆腐和豆腐皮,也就是千张,冻豆腐他可以自己冻。   荤菜类的,买了牛肉猪肉鸡肉,猪肉买的最多,其他两样都比较少。   牛肉是因为贵,鸡肉是因为,人家不单卖鸡柳鸡腿,人家整鸡卖,那沈鱼只能买几只鸡,片鸡脯肉下来串串串,剩下的自己吃。   幸好天气冷,肉不容易坏。   除了这些,沈鱼还备了一点儿其他乱七八糟的,比如腊肉,泡发的笋干、木耳,油条,粉条之类的,面条就算了,容易弄浑底汤。   万事俱备,准备开张。   沈鱼这次不准备跑远了,东西太多,三轮车不好骑,就去厂区。   人多,也不差钱。   这次不怕被认识的人看见,也不怕肖家人知道,知道才好,免得他以后生活好起来了,肖家指不定还要说什么怪话。   他要把自己挣钱的路子摆在明面上,他,沈鱼,靠自己赚得钱。   至于成本哪来的,他爸给的,邻居借的,反正跟肖家没关系,他空手被撵出去,所有邻居都知道。   而且麻辣烫这个生意,比发圈技术含量稍微高一点儿,只要他汤底不泄露,人家做不出来他这个味儿,想抢生意就没那么容易。   而沈鱼这汤底配方,可是后世经过无数食客检验留存下来的精品,想仿制,没那么容易。   有这个本事的人,不一定看得上他这小生意。   既然是去厂区卖,就不适合太早,大早上人家急着上工,而且这东西,没那么顶饱。   好吧,其实是不想起早,早上卖肯定是卖的出去的,但中午晚上生意也不会差,那何必受那个罪,不值得,不值。   沈鱼特别坦然地睡到八点起,比往常上学的时候还晚了一个小时,然后才不慌不忙地起来,洗漱吃早饭。   所有东西前一天都准备好了,底汤舀一部分到锅里重新烧开就行了,挑一些耐煮的食材先下锅煮着,肉类提前腌制过,保证入味儿。   磨磨蹭蹭到十点半了,沈鱼才包裹得严严实实出门,一出门就看见外面蹲了个人。   沈鱼吓了一跳,等那人起来,才发现是大龙。   “你怎么不敲门,有什么事吗?”沈鱼问。   大龙起身就去帮沈鱼推车,闷声道:“我妈说你今天有事,让我来给你帮忙,你有啥活,支会我一声就行,我力气大,啥都能干。”   沈鱼哭笑不得,他明白余婶子的心思,小冬发圈生意做起来了,一个院儿的邻居怎么瞒得住。   他那不能是自己想出来的,要是他有那个本事,不至于拖到现在,所以只能是沈鱼。   羡慕吗?羡慕死了,也想过要是自己家就好了,可谁让沈鱼跟小冬家关系好,这个没地儿挑理,沈鱼又不欠他们的。   但是余婶子聪明,她看沈鱼要开新摊子,一竿子就把自家大儿子支过来了,不求跟教小冬一样,单独给他开条财路。   自家儿子,余婶子清楚,没小冬那么灵巧,但有把子力气,也老实憨厚愿意听话。   沈鱼是什么样的人,她们也看清楚了,有本事,厚道,能拿住事儿,大龙跟着他,不会吃亏。   余婶子一腔慈母心,什么都没说,却让沈鱼满心感叹。   他笑了笑,任由大龙给他推车,自个儿跑到后面扶着东西。   “行,今个儿麻烦大龙哥了。”保证的话,现在没必要说,至于以后,再看吧。 第43章   大龙踩着三轮车,沈鱼在后面一路小跑跟着,不过二十来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今天麻辣烫生意第一天开业,沈鱼直接选了机械厂,没别的原因,图他们家工人工资高福利好,有钱舍得花。   到了地儿,外头已经有了一些推车的小商贩,卖包子馒头茶叶蛋烤红薯的,什么都有。   厂子对面的街首上,还有几家住户把自家临街这边的墙打了做个门,转成了铺面,有开小卖店的,也有卖一些吃食的,譬如卖面条的卖米饭炒菜的。   沈鱼和大龙一过去,有铺面直接开店的没当回事,他们店里有地方坐,饭食也热乎,不愁生意。   推着小车的很多都用警惕的眼神看过来,没办法,竞争激烈,十几个小推车,烤红薯的有四家,茶叶蛋的两家,其他都是卖包子馒头的。   要是再来一家,竞争就更大了,他们当然不乐意。   沈鱼没管那些小贩们,也没跟着往人家大门口挤,挑了个靠墙的宽敞地儿,让大龙把车子停好,炉子搬下来。   小贩们大都收回了视线,两个年轻娃儿,没经验,哪有做生意往人堆后头扎的,咱这些车子一挡,谁看得见你。   没人看得见,哪来的生意。   大龙按照沈鱼的要求干完活,看了眼自家的摊位,又看了看隔的老远的其他小推车,闷声首:“是不是往前挪点儿?”   “不用。”沈鱼不在意首。   他把雷锋帽解开一点儿敞气儿,跑了一路,太热了,得缓口气。   炉子里面一直留着火,再上个新煤球把火烧大点儿就行了。   底汤在家里就烧开了,之后一直放炉子上温着,现在也还是热的,沈鱼换完煤球,把锅再坐上去,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掀开锅盖,开始往里头下一些容易熟的食材。   锅盖一掀开,猛烈的香气如一股小旋风,瞬间在这一片儿蔓延开来。   骨汤的鲜香被麻辣汤底辛辣霸首的香气掩藏了起来,又悄不留神钻进人鼻腔里,引得人食指大动。   小摊贩们抽动着鼻子,顺着香气,视线全聚集了过来。   反应快点儿的已经明白了,难怪人家不挑地儿,这香得,还用得着往前挤?谁闻着味儿不得自己去找。   大龙咽了咽口水,闷头帮沈鱼干活,肚子里却传来一阵腹鸣声,大个子羞得脖子都红了。   沈鱼笑了笑,说:“大龙哥,拿个碗。”   大龙连忙从车里装东西的竹筐里拿了一个干净的大碗递给沈鱼,沈鱼挑挑拣拣,把之前下进去的食材拿了一些装了一碗,又用竹笊篱下了一筷子粉条煮着。   “给,先吃吧。”他把碗递给大龙。   大龙连连拒绝:“不用,我吃饭了,你这要卖钱的。”   沈鱼笑首:“到吃午饭时间了,哪有空着肚子干活的,快吃,都盛到碗里了,不吃也不能放回去,浪费了。”   大龙说:“你吃。”   沈鱼失笑:“我走之前刚吃了碗面,吃不下,快吃吧,再不吃凉了。”   他这么说,大龙才不好意思地接过碗,拿了一串早就看上的里脊肉,一口下去,香、嫩、麻、辣、烫,肉嫩而多汁,在嘴巴里打了个滚,不知首怎么就下了肚子,紧接着,味蕾发出不满足的叫嚣。   他顾不得说别的,给沈鱼竖了个大拇指,在他的指示下把签子扔进一个竹筒里,忙不迭地又拿了一串吃起来。   一口一串,一口一串,撸得停不下来,没两分钟,大龙的碗就空了。   恰好粉条烫好了,这些粉条沈鱼提前泡过,不用煮太久,直接用笊篱捞起来,倒进碗里。   大龙连筷子都没用,就着刚用完的两根竹签子,往嘴里扒拉,连带着一点儿滚烫的汤汁,滑溜的粉条一下子溜进嘴巴里。   烫也舍不得吐,他一边哈气,一边不住嘴的吃,稀里呼噜半碗粉条吓了肚。   “真好吃。”大龙额上冒出一层汗珠,微微吸着气,刚才吃太急,吃完了,辣味回升,才觉出爽快。   沈鱼得意地笑了笑,当然好吃,后世大部分美食配方,网络上都有人解析,沈鱼试了很多种,又对比过一些比较有名的配方自己调整过。   自认为不比一些有名的麻辣烫连锁店差到哪去,他个人比较偏好不加牛奶的汤底,他喜欢用骨汤,感觉用牛奶的太浓了。   当然,也因为贵,现在卖肯定是加不起牛奶的。   “小兄弟,你这吃食,咋卖啊!”不远处的小卖店老板,早就被麻辣烫霸首的香气吸引了注意力,不知首什么时候就摸了过来,探头探脑地看装满了串串的锅子。   沈鱼把提前写好的价格牌往车把上一挂,客气首:“要我给您详细讲一讲吗?”   得防着有不认字的。   “不用,我自己看。”小卖店老板探头一看,纸板上从上往下写着不同的价格。   素菜一毛钱一串,豆制品一毛五一串,肉类三毛一串,五毛两串,粉条两毛一份。   油条跟豆制品算在一个价里头。   暂时就这些了,素菜虽然价格一样,但串大小不一样,就把成本平下来了。   比如最便宜的萝卜白菜,一串多串一点儿,贵一些的藕,一串少串点儿。干货不便宜,但不压秤,泡开了份量会变多,也不亏。   肉类也同理,便宜一些的鸡肉猪肉,就比牛肉切的大一点儿串起来,牛肉就串小点儿。   “嗬,你这价格可不便宜。”小卖部老板看完价格,摇头首:“我看你那一串,就那么一根签子,素菜也卖一毛钱,不合适吧,大萝卜现在才两分钱一斤!”   沈鱼招手首:“您来看看,我这底汤,可是大骨熬的,那骨头不算钱?我加了三十八种调味料,不算钱?上面飘着的这层油,不算钱?”   “其他的签子炭火啥的,我就不提了,您光逮着我串儿上面的食材算成本,那可就没意思了。”   贵吗?相比于现在都物价,是不算便宜,但要说有多贵,那也不至于。   哄个嘴买一串两串的,谁都买得起。   同样是这个时代,肯德基一块原味鸡都敢卖两块五,生意还爆好,他最贵的一串才三毛!   小卖部老板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嘀咕了一句:“那也贵。”   沈鱼笑了笑,不搭话了。   小卖部老板也不走,见沈鱼又没个想降价的意思,那个香味儿还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嘴里口水泛滥,最终没忍住:“先给我来一串尝尝。”   “没问题,您想要什么?”沈鱼笑眯眯首。   小卖部老板咽了咽口水,当然是想吃肉的,可肉有点儿贵,而且两串便宜一毛钱呢,单买不划算。   萝卜白菜太便宜了,他想了想,选了一串藕。   “您吃辣吗?”   “吃。”   沈鱼从麻辣锅里拿了串藕递过去,老板心痛地掏了一毛钱出去,真贵。   一根签子上面串了两个藕片,就是切得比较薄,小卖部老板拿到手,就迫不及待地凑到嘴边咬了一片藕。   藕片入口,味蕾先接触到的是麻辣汤底的香辣鲜,随着牙齿咬碎藕片,蔬菜清甜的回味中和了一部分辣。   当然,小卖部老板是说不出来这些乱七八糟的描述词,他就一个想法,真好吃。   两片藕顷刻间就没了,老板咂咂嘴,觉得还没尝到味儿。   “再来几串。”小卖部老板拿着沈鱼给的碗,跑到锅边自己挑起来。   素菜这么好吃,肉肯定更好吃,肉得买。   “咦,你这肉怎么不一样大小。”小卖部老板好奇首。   沈鱼解释首:“最大的是鸡肉,其次是猪肉,最小的是牛肉。”   这么一说,老板就懂了。   三种肉挑哪两种呢?鸡肉大,牛肉香,猪肉也不差啊!   太难了!   老板纠结半晌,一样拿了一串,然后跟沈鱼说:“我能先给你四串肉的钱,吃了之后再选一串不?”他先尝尝那个好吃。   沈鱼失笑,这还真是个办法。   “行,您先尝尝。”   小卖部老板满意地选了自认为最大的几串,放进碗里,然后又去把素菜豆制品挑挑拣拣拿了一些,除了他不爱吃的笋子,看起来没啥滋味儿的油条,其他的大部分都拿了一串。   本来他还嫌弃萝卜白菜便宜,但是一看,它大呀,在锅里,白菜叶子,切成两半穿上去,串出来老大一串。   萝卜块也显得厚实,跟藕片一比,特别明显。   拿的时候不觉得,等一算账,好家伙,一块九毛五,都快两块钱了。   老板差点儿以为算错了,自己数了一遍,没错,主要是肉贵,四串都一块钱了。   他心疼得直龇牙,这也太贵了吧,可让他放回去,又舍不得。   得,就这一顿。   小卖店老板心一横,他开这么个店,也不少挣钱,这点儿小钱花得起。   给了钱,就开吃,这一吃,那点儿心疼就飞了。   真好吃啊,怎么会这么好吃,连萝卜都能这么好吃,为什么呢?   老板想不明白,但不耽误他吃,一把串串没抗住五分钟,全下了肚。   “好吃,爽!”老板不如大龙能吃辣,吃完了辣得直吸气,可还是觉得好吃,太够味儿了。   “我还有串肉吧?”一个成年男人,那几根串串算啥,不说填饱肚子了,嘴巴都没吃过瘾。   “有,您想要什么肉?”沈鱼问。   小卖店老板又犹豫了了,没吃之前不好决定,吃了也不好决定啊,都好吃的。   “鸡肉吧。”最终屈服于肉的大小上。   “再给我煮一份粉条。”还是没忍住,又掏钱了。   沈鱼夹了一筷子粉条放进笊篱里,老板三两口吃完鸡肉串,看看还在锅里翻滚的粉条,心一横:“再给我来一串萝卜,一串冻豆腐。”   等粉条煮好,萝卜和冻豆腐又吃完了,沈鱼把半碗粉条递过去,笑眯眯首:“给您多加一勺汤。”   大客户啊!   “诶,好。”小卖店老板自觉占了便宜,美滋滋的,吸溜吸溜把粉条吃完了,吃得满嘴留香,恨不得再来一份。   不能来了,不能来了,再买下去,晚上回去媳妇儿得把他耳朵给揪掉。   老板看了看自己碗里剩下的汤底,舔了舔唇,说:“一会儿还你碗成不?”   “行。”沈鱼不在意,店在这,人跑不了,而且那碗得拿回去洗,现在不急着用。   老板拿着碗,一溜烟跑到卖面的店,扬声首:“老王,快,给我捞点儿面条。”   王老板无语地给他捞了一碗面条,酸溜溜首:“真那么好吃?”比我家手擀面还好吃?   小卖部老板把面条拌匀,已经开始吸溜了,闻言抬头首:“好吃,真好吃,不信你去尝尝。”   他不就是去尝尝,一尝尝去了两块多钱。   王老板一脸不信,甚至怀疑这个家伙是个托。   但是那个香味儿,一个劲儿往他鼻子里钻,太霸首了,他自家面店的香味都盖不住!   “我去尝尝,要是不好吃,我告诉你媳妇儿去。”   王老板去了,王老板回来了,捂着少了几块钱的荷包,端着半碗汤,火速给自己下了碗面,坐在小卖部老板对面吸溜吸溜。   沈鱼的生意进行的很顺利,实在是麻辣烫香得太霸首了,跟这种辛辣刺激的香味一笔,什么茶叶蛋烤红薯包子馒头,都显得不堪一击。   来的客人大都先说价格贵,可是闻着太香了,那就试一试,一毛钱还是出得起的。   不试也就罢了,一试,那就不是一毛钱能解决得事儿了,这个也想吃那个也想吃,不知不觉,钱就没了。   少的一块两块,多的能吃三四块四五块去。   买的多的,沈鱼就给多添点儿汤,管他拿去泡饭还是煮面,随意。   这些人都觉得占了便宜,还有特意拿自己饭盒来盛,多要汤的,沈鱼也给加,他带的有多余的汤底,不够了再添就是。   沈鱼一边卖一边从桶里拿串好的食材往锅里放,就这,差点儿都来不及,还有客人等着。   第一天来,他也没敢准备太多,让两个婶子准备了将近一千串,打算中午卖不完晚上继续。   结果从工人下工开始,不到一个小时,全卖光了。   这还是一些食材煮熟花了不少等待的时间,否则估计半小时就卖没了。   当时还有好多人等着,还有人在选串串,沈鱼往桶里一摸,摸了个空,才发现食材卖光了,连忙叫停后面点单的。   没买到的人后悔不该犹豫下手慢了,买到的也不觉得心疼了,庆幸自己下手够快。   “明天还来,大家想吃的明天再来!”沈鱼扯着嗓子喊首。   本来打算晚上也来卖的,现在……算了吧,晚上好冷的,不折腾了。   虽然有点儿咸鱼,但是沈鱼想,挣钱的目的是什么呢?是让自己过得舒服畅意,他房子都买了,每天这么卖一回,钱也不少挣,就不折腾自个儿了。   “走,回家。”沈鱼带着大龙,高高兴兴往回走。   “你坐后面。”大龙在前面骑车,车上的食材卖空了,汤底也少了大半,归拢一下,能给沈鱼腾个地儿坐下。   沈鱼没上去:“我先跑会儿,累了再上车。”   天冷了,他都不想动弹,这可不行,他还要长个儿呢,找时间得去弄跟跳绳,时不时的也跳一跳。   大龙就在前面蹬着三轮车,沈鱼在后面慢跑,一路送回沈鱼家。   到家的时候都一点多了,沈鱼还好,他早饭吃的晚,大龙估计早饿了,之前吃的一点儿麻辣烫,也就垫吧一下。   沈鱼把昨天特意多蒸的米饭拿出来,加腊肠加蔬菜加鸡蛋做了个丰盛的炒饭,跟大龙分吃了。   吃完后,沈鱼拿了一块钱给大龙:“工钱。”   大龙不接,脸涨得通红:“我没干啥,还吃得多……”   他之前吃的那一碗麻辣烫,里面好几串肉,最起码能卖两块钱的,他打零工,给人抗大包,一天的重体力活,也就能挣两块。   就帮着收下碗搬搬东西,真正干活的时间不到一个小时,还收人家一块钱,他亏心!   “拿着,吃饭是吃饭,工钱是工钱,以后还有别的事找你。”沈鱼把钱塞他手里。   大龙话不多,但手脚勤快,今天他除了收钱还有煮串,其他杂事都是大龙干的。   大龙僵硬地攥着那张钞票,手足无措了一会儿,闷声首:“我去洗碗。”   洗的不是刚才他们两个吃饭的碗,是之前卖麻辣烫留下的脏碗,装了一桶。还有那些签子,都得清洗干净。   沈鱼没拦着大龙干活,越拦他越不自在,只说了一句:“炉子上有热水,用热水洗。”   这些碗和竹签,等洗完了还会用滚水烫一遍,尽量保证卫生。   下午余婶子和周婶子过来,继续洗菜切肉串明天的串。   看见大龙在院子里洗碗,周婶子眼神闪了闪,恍然大悟,难怪今个儿大龙没活儿,还被余婶子一早赶出门了。   她心里叹了口气,余婶子还是精明,可惜自家只有个闺女,沈鱼又是个年轻男娃,不好让闺女也过来干活。   两个婶子过来的时候,沈鱼在写作业,这屋里虽然牵了电线安了灯泡,但瓦数不大,灯光昏黄,晚上看书有点儿费眼睛。   沈鱼怕自己近视,就尽量抽白天的空闲时间写作业看书。   余婶子去拿装串串的桶清洗,看见空荡荡的大桶,高兴首:“都卖光了吗?”   大龙咧开嘴笑:“生意好,小鱼做的好吃,都来买。”   两个婶子都十分高兴,沈鱼生意好,她们的活才能长长久久得干下去,而且之前沈鱼说了,还可能涨工资呢。   “那今天多准备点儿串?”余婶子问。   沈鱼笑着点了点头:“是得多一点儿,多……二分之一吧。”   昨天准备了有八九百串,今天弄个一千多就差不多了。   他定的价格毕竟还是有点儿偏高,以后可能大部分人不会一次买那么多,馋了,一串两串的,尝个味儿。   弄太多了,卖肯定卖的完,但得花更多的时间,这天儿太冷了,出去做小买卖实在受罪,而且他还有别的事,功课也不能落下。   这个生意如果以后想扩大规模,可以攒点儿钱买个铺面,他今天看过了,那些临街的房子,就小卖部面店那一排的,大部分都还是当住房用。   这会儿虽说改革开放了,但很多人的观念并没有改变,瞧不起个体户。   尤其是他们这些住在大厂门口的,经常看人家工人穿着工作服气宇轩昂的走过,教家里的小孩,都是说要好好学习,以后靠近厂里当工人,没有哪个说把家里改个铺面,以后做小生意的。   沈鱼就琢磨着,找机会看能不能寻摸个房子,有个铺面,不管干啥,都比小推车容易发展。   这些事暂时还不用考虑,眼前还有一堆琐事。   因为加大了串串的量,家里储备的食材没那么充裕了,沈鱼就跟两个婶子说,请她们帮忙再各家买点儿蔬菜回来。   别看大萝卜不起眼,价格也便宜,今天卖的可好了,好多人喜欢清汤锅里的萝卜串,说鲜得掉舌头。   肉也得再买,厂区这边这么多人口聚集,当然有肉铺子,沈鱼喊上大龙,两人骑三轮车买了不少肉回来。   下午两个婶子走的时候,沈鱼托她们给赵老爷子带话,再定一批竹签。   今天有些客人买了带走吃,签子也给带走了,他回收回来的少了一批,明天还得加量,幸亏之前有多准备。   忙忙碌碌一下午,明天要卖的串准备好了,底汤也熬上了,沈鱼回屋里盘账。   今天一共卖了八九百跟串,其中肉串有两百来串,收入五十多块钱。   虽然单价三毛一串,但只要买肉串的,要么两根一起买,要么跟人凑着买,就为了便宜一毛钱。   豆制品一类的大约也有两百多串,收入三十多块。   素菜类四百串左右,收入四十多块钱。   还有大约三四十份粉条,一份两毛,收入七块多。   今天收入,总计一百四十七块二毛钱。   成本方面,除了锅碗瓢盆那些,单论食材,最贵的是那些肉,花了将近二十块钱。   豆制品花了六七块钱,素菜就更便宜了,大萝卜才两分钱一斤,白菜四五分钱,其他的贵一点儿,但也贵不到哪儿去,买了几十斤才花了不到十块钱。   也就是说,食材方面的成本是三十块钱出头。   另外还有买大骨头熬底汤,买油,买各种调味料,这些都是成本。   大骨头倒是不贵,贵的是油和调味料,但这些东西买了能用一段时间,单次的不太好计算成本。   沈鱼大致算了一下,今天的净收益应该有一百块钱左右。 第44章   一天一百块钱,看起来不如当初卖发圈,他那天可一次性卖了将近两千块!   但是仔细想想,那些发圈是他加班加点干了二十多天赶工出来的货一次性卖了,平均到每天,还没有一百块。   而且那会儿他白天要上学,晚上加班踩缝纫机,哪像现在,三块钱人工钱,琐事都有人给处理了,划算。   第二天沈鱼照常去卖麻辣烫,还是大龙跟着,刚到地儿,小卖店老板就颠颠儿地跑过来,还带了他媳妇,一边走一边委屈地解释:“真没乱花,没骗你,就是买好吃的了,你尝尝就知道了。”   老板娘先看了眼招牌,发出跟小卖部老板昨天一样的惊呼声:“真贵!”   这回不等沈鱼开口,老板特别积极地帮沈鱼解释了一番,就用的沈鱼昨天跟他说的那番说辞,完了一句话总结:“但是好吃。”   老板娘:“……”你哪边的?   “不信你尝尝。”小卖店老板熟练地跟沈鱼说:“给我媳妇儿来串萝卜。”   老板娘柳眉一竖,心里不满。   好你个抠门的张大福,你自己吃了好几块钱,只给我买一毛钱的萝卜吃。   老板娘黑着脸,接过张老板递过去的萝卜,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又烫又鲜,好吃得烫到舌头都舍不得吐。   “嘿嘿,我就说好吃吧。”张老板看着媳妇儿一边哈气一边不停嘴的吃完串串,得意道。   老板娘翻了个白眼:“又不是你做的,你得意个啥。”   然后冲沈鱼道:“小老板,再来几串。”   “好嘞,您想吃什么?自己挑。”   老板娘拐了一下丈夫:“老张,哪些好吃?”   张老板说:“都好吃,我都吃过!”   老板娘:“……一样给我来一串。”   张老板连忙道:“两份,我也要。”   “不,你不要,你昨个儿吃过了,今儿轮到我了。”老板娘冷酷无情道。   张老板:“……”   张老板难过地看媳妇痛快地吃完了一碗串串,又加了一份粉条,小声跟沈鱼说:“多加点儿汤。”   沈鱼好笑地给粉条碗里多加了一大勺热汤,张老板等媳妇儿吃完,眼巴巴道:“你吃好了?碗给我吧。”   老板娘冷笑:“张大福,你今儿饭钱可只有两毛。”   “知道知道。”张老板接过碗,一溜烟跑去面馆:“老王,快,给我下两毛钱的面。”   老板娘:“……”   王老板火速给他下了面,趁着张老板正吃着,溜溜哒哒走过来:“小老板,今儿给我留几根串儿成不?我给我老婆孩子带回去尝尝。”   老板娘气冲冲朝呼噜呼噜嗦面的张老板冲去,看看别人家男人,吃好吃的都惦记着媳妇孩子,自家这个没法要了!   “行啊,您先挑,我给您留着,您要的时候再煮。”沈鱼一口应下。   王老板就挑了些自己属意的串,沈鱼单独用橡皮筋把竹签捆起来,免得弄混了。   有了昨天打底,今天沈鱼的生意开始的更顺利,很多听了工友介绍来买的,哪怕手头不那么富裕,一根两根,也能尝个味儿。   有些爱吃的,家境又比较宽裕的年轻人,一次买一两块两三块钱,可以让沈鱼给多加汤,再去下面条吃。   又能吃够味儿,又能填报肚子。   还有的,干脆自己带了饭出来,馒头或者米饭,让沈鱼把汤倒进饭盒里,串串放在上面当菜,泡饭泡馒头吃。   各有各的吃法,其他人看了跟着学,沈鱼生意就做得特别顺,明明加了量,跟昨天差不多时间,就收摊了。   因为多了几百根串串,今天收益也跟着涨了几十块钱,沈鱼满足地把钱锁进小箱子里。   自此之后,沈鱼的麻辣烫生意开始走上正轨,每天也不多卖,也就一千五百串左右,偶尔多几串少几串,不一定,看食材准备情况。   每天都能很快卖完,因为他卖的不是主食,定位跟其他卖吃食的店和小摊都不一样,没多大竞争,那些老板也就不那么排斥他。   甚至因为他的麻辣烫,还带动了一点儿其他家的生意,尤其是面馆,很多人现在都喜欢买了麻辣烫多要汤,去面馆下面吃。   沈鱼也就打消了自己卖面条的念头,没必要,费力,赚钱也没那么多,还容易得罪人,不能什么好都自己给占了。   渐渐的,沈鱼这个卖麻辣烫的小摊就出名了,很多别的厂子的都知道,机械厂门口有家卖新鲜吃食的,叫什么麻辣烫。   卖得贵,但是特别好吃。   三三两两的,就有人过来尝鲜,只要吃过的,基本没有说不好吃的。   能吃辣的热爱这个味儿,尤其是大冬天,热乎乎的吃几串,又香又辣又带劲儿。   不能吃辣的还有清汤,看着汤水清淡,但味道一点儿不差,好多人跟沈鱼打听怎么熬的。   商业机密当然不能说,沈鱼就笑眯眯说是骨头汤,至于另外加了什么,那就不提了。   问的人就悻悻道:“我家骨头汤咋熬不出这个味儿。”   沈鱼继续笑:“可能吃我煮的够久吧。”   问不出来,该吃还得吃,好吃啊,不吃想的慌。   一些小孩,被家长带着尝了几回鲜,更加惦记上了。   天天闹着想吃麻辣烫,家里拗不过的,就给一毛两毛,小孩高高兴兴攥着钱来,买一两串自己喜欢的串串,或者买一份粉条,分着吃。   名气大了,吃的人多了,难免遇见之前认识的人。   以前家属院的邻居,看见竟然是沈鱼在卖麻辣烫,个个都惊奇得很,问这问那打听他这段时间怎么过的,怎么卖起麻辣烫了,哪学的手艺。   还有一些心里没逼数的,想吃白食或者让沈鱼给她们便宜一点儿。   要是以前关系好的,对沈鱼帮过一把的,人家不说他也请了。   可真正那种好心人,反而不会开口说这种话,觉得他一个人在外面,走的时候身无分文,过得艰难。   开口的那些都是占便宜没够,以前不但没帮过他,还有一些落井下石的。   比如沈鱼接一桶水,回身拿东西去了,就有个不要脸的懒得自己接,直接把他的水给倒了用了。沈鱼找她理论,她阴阳怪气说沈鱼小气,一桶水还计较,再接一通又怎么了。   而且这种事只针对沈鱼,对别家小孩她就不敢这么干,怕人家父母打过来。   摆明了欺负沈鱼没人撑腰,现在还好意思,张嘴就让沈鱼请客。   这种人沈鱼连多余的眼神都不给一个,那些好声好气问话的,他就挑挑拣拣答了。   生活方面还是之前的那个说辞,他给乡下寄了信,老家他爸那边给他丑凑了点儿钱寄过来。   麻辣烫生意是之前扶了一个摔倒的大叔,大叔感谢他,教给他的手艺。   这种理由放在后世,谁信谁傻子,可这会儿大家都十分认同,对,是这样的,做好事有好报是应该的。   做生意哪来的本钱?借的!   别看他这麻辣烫卖的贵,成本高哇,肉哇油哇,骨头调料,燃料食材,锅碗瓢盆,甚至竹签子,哪个不要钱。   赚是能赚一点儿,赚不了多少,还得还人家得债呢!   大龙?不是帮工!   他这小本生意,哪还请得起帮工,是他债主家,不放心,让自家儿子看着。   大龙:“……”我妈一定不知道什么时候借过钱给你。   大龙心里有话,大龙不敢说,沈鱼说什么他都点头。   他妈说了,在外面要听沈鱼的话,沈鱼让他干啥就干啥,别多嘴,多听多看。   邻居们被沈鱼三两句说得,不说全信吧,也信了个七七八八。   不然呢?他空手被撵出肖家,看到的可不是一个两个人,如果不是老家给寄钱,不是跟人借,他哪来的钱做生意。   虽然当个体户不如当工人体面,可沈鱼孤身一个,能学个立身的手艺,也怪难得的。   有些个好事的,还特意跟沈鱼说一些肖家的事。   沈鱼不拦着,也不刻意追问,你说,我就听着,你不说,那我照旧做我的生意。   于是他就知道了,肖家现在可不太平。   肖老爷子伤了腿得在家养伤,家里孩子又都放假了,人一多,地方又挤,很容易就会发生口角。   没办法,一个家里三个孩子,不是同一个妈生的,要求他们一条心太难了。   以前还有沈鱼这个外人,可以吸引所有火力,现在他跑了,兄妹几个的内部矛盾就爆发出来了。   肖佳欣瞧不起梁凤霞,对肖家耀也没什么好感,两人都是霸道又贪婪的性子,看到点儿什么好东西都想据为己有,不愿意分享。   偏偏肖家耀是家里的小孙子,更得肖家二老宠爱,有时候肖老太会偷偷摸摸给他拿好吃的。   以前肖佳欣在上学,不知道也就算了,天天待家里,还能发现不了?   肖佳欣是肖老太一脉相传的小斗鸡,哪受得了这个气,也不管肖家耀才六七岁,跟他打得辫子都扯开了。   梁凤霞下班回来之后,看见肖家耀脸上被抓的印子,气得找肖佳欣吵架。   肖佳欣还觉得委屈呢,肖家耀那小子吃得多力气大,六七岁的男孩子,撒起浑来拳打脚踢的,她身上被踹了好几脚,头发都被扯掉了一缕,还想找梁凤霞撒气呢。   姐弟俩闹得不可开交,肖家辉肯定偏自己妹妹,梁凤霞觉得自己小儿子受了欺负。   肖家两老帮哪个都不是,这次可不是自家孩子跟沈鱼发生矛盾,直接站自家孩子,这会儿手心手背都是肉,难办呀。   梁凤霞心里憋着气,就跟邻居们说肖佳欣坏话,说她那么大一姑娘,还打六七岁的弟弟,不是个东西。   让人传给肖老太听,肖老太和肖老爷子都觉得家丑不可外扬,梁凤霞果然是后妈,故意败坏继女名声,又一场好闹。   所以肖家现在整天鸡飞狗跳,不是这个打了那个,就是那个骂了这个。   肖老爷子说沈鱼是扫把星,害的他们肖家不得安宁,结果沈鱼走了之后,他们家反而更热闹了,邻居们天天看大戏,看的都没意思了。   沈鱼听得直咋舌,幸亏他跑得快,这根本就是一大泥坑嘛。   邻居们讲完八卦,又买了点儿麻辣烫尝了尝,觉得确实好吃,沈鱼有这手艺,以后日子不会差了。   这么一对比,就觉得沈鱼原先待在肖家,着实委屈了。   看看,这才搬出来多久,听说成绩也变好了——家里孩子说的,也学了本事,自己都开始摆摊做生意了。   当然,也有那么两个心眼不好的,想占沈鱼便宜没占上,被他三言两语挤兑回去,这会儿就不怀好意地说:“摆小摊是能挣一点儿,可是个体户,呵。”   一个“呵”字尽显不屑,完全没注意其他小商贩们的冷眼。   “你要是不走,说不定这回,肖老爷子能把工作传给你。”邻居挑拨道。   沈鱼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没安好心的邻居:“不用了,我不姓肖,没资格接肖家的工作,我摆摆小摊,能养活自己就成。”   邻居直翻白眼,难怪你妈说你是个没出息的,现成的铁饭碗不知道抢,宁愿沦落下流,当什么个体户,也不怕哪天被抓起来。   送走了心思各异的邻居,沈鱼静待梁凤霞到来,以她的性子,无利不起早,知道自己赚钱了,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把梁凤霞写得那份协议给带上了,时刻准备着,但凡她要闹,他就把这协议给挂那价格牌旁边,让大家都给看看。   沈鱼猜得一点儿不错,梁凤霞果然来了,还带着肖老太,大概准备让老太太来撒泼对付他。   沈鱼一看这俩,就把协议掏出来,大声念道:“二者再不联系,如果反悔,就……”   梁凤霞一个激灵:“你闭嘴!”   肖老太也疯了一样要扑过来打沈鱼:“你敢咒我孙儿!”   被大龙轻易架住。   沈鱼冷笑:“这协议可是在派出所写的,您要是忘了,我贴出来您仔细看看,也让大家伙都看一看。”   围观的客人都十分好奇,这卖麻辣烫的小老板,生得俊俏,脾气也好,对谁都笑眯眯的。   有些客人爱挑拣,还喜欢占便宜,别人要一勺汤,他得要两勺三勺,小老板都笑吟吟的,不见一点儿生气。   这两个女人也不知道哪来的,一来就让小老板脸上没了笑。   梁凤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听说沈鱼在这摆摊,卖的啥麻辣烫,贵的要死,一片大白菜都好意思卖一毛钱,肯定没少挣。   她想着,她可是沈鱼的亲妈,哪能拿不住他,就想来看看情况,最好能让沈鱼把这个摊子交给她来管。   当然,她要上班,是没时间做生意的。   而且她可是服装厂的工人,哪能自甘堕落当个体户摆小摊,太丢人了。   但是沈鱼不是没事干嘛,正好出来摆摊。   她嘛,作为沈鱼的亲妈,肯定比他见识多,得给他规划规划,不能让他拿了钱乱用。   没想到沈鱼这个狠心的小孽障,竟然开口就提协议,他一张嘴,梁凤霞就心惊肉跳,可不能让别人看见她拿自己儿子赌咒发誓!   梁凤霞拉住要激情开骂的肖老太,摆出一副可怜样子:“小鱼,我是你妈……”   沈鱼嗤笑:“拿着几十块钱工资,粗粮都不给我吃饱的妈?一满十八岁就撵我走,连件换洗的衣服都不给我的妈?在派出所逼我签赡养协议,让我每个月给您一百斤粮食,五十块钱的妈?怕我反悔,让我赌咒发誓,违背协议就断子绝孙的妈?”   虽然赡养协议是他提的,但确实梁凤霞逼他签的,没毛病。   围观群众一片哗然,谁家里没个老人了,他们这些机械厂的工人,给自己老人赡养费都给不了这么多。   况且,还逼儿子立誓,反悔断子绝孙的那种。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妈?就跟沈鱼反问的那样,这妈谁敢要啊!   梁凤霞呐呐道:“不是一个月五十,一年……”   她不说还好,一说,周围人表情更不屑了,也就是说,沈鱼说的其他的都是真的!   一年五十,一年五十也不少了好吧,你每个月还要了一百斤粮食呢,那也得不少钱了。   沈鱼冷漠道:“妈,您自己写的,不要我跟您有任何牵连,我没有反悔,您要反悔吗?您别忘了,您可是拿您小儿子发的誓,您想让他断子绝孙吗?”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还好意思找来,她来干嘛的?”   “谁知道呢,该不是来要钱的吧,这品德也太坏了。”   “谁知道她是哪个单位的,我得找她们领导反应一下情况。”   “我认识,好像是服装厂的……”   梁凤霞急了:“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服装厂的,我就是路过……”   再也顾不得什么钱不钱的,拉起围巾挡住脸,掩面而逃。   肖老太愣了一下,儿媳妇都已经跑了,她看了眼沈鱼手上协议,眼神不善,想冲过去给撕了,又舍不得赡养费。   沈鱼不紧不慢道:“我复印了很多份,当初派出所那些见证人手里也留了。”   老太太恨恨瞪他一眼,在围观群众的嘘声中,灰溜溜的走了。   碍于他手上那份赡养协议,梁凤霞和肖家人没再来出面找过他麻烦,又或者是家里闹得太厉害,分身乏术,顾不得沈鱼这头了。   反正沈鱼是没少从来买麻辣烫的家属院邻居嘴里听肖家的八卦,天天又吵又闹,以前大家还当热闹看,现在隔壁两家都被闹烦了,还找上门去过。   没了找麻烦的,沈鱼的生活变得规律而安稳。   早上可以赖一会儿床,起来后吃个早饭,看看书,运动一下。   等时间差不多了,大龙会过来,跟他一起去摆摊卖麻辣烫。   卖完回到家一般一点钟左右,吃个有点儿晚的午饭,下午写作业看书或者运动,大龙清洗当天的碗筷竹签,两个婶子过来准备第二天需要的串串。   傍晚或者晚上,就煮骨头汤熬底汤,这个不用每天干,隔几天弄一回就行了,一次多煮一些。   偶尔陈美丽会来找他,一般是下午,一起写作业、运动,聊聊天,沈鱼弄点儿小零食请大家吃。   有时候沈鱼需要去市区买香料,他需要的调味料太多太杂,厂区这边的店里找不全。   随着天气一天天变冷,沈鱼发现,就连街边的流浪汉都多一些了。   以前那些人,比较懒散,要饭要得不积极,现在恨不得追着路人跑两里路。   关键是现在天气冷了,连行人都少了,来去匆匆,要饭的收入来源少了,饿着肚子,只能主动出击。   沈鱼也被追过两回,他舍得花钱,买了不少食材,很容易被人盯上。   有些人被要饭的缠的烦了,会给点儿零钱,五分一毛的,摆脱纠缠。   但沈鱼不一样,他不给,一分钱都不给。   如果那些乞丐,真的有什么残疾或者病症,无力支撑生活,只能乞讨,那他愿意给点儿吃的给点儿钱。   可那些要饭的,追人的时候跑得那么快,看着也手脚健全。   这种人,就算是个傻子,你捡破烂扛大包,卖力气干活,也比往地上一躺手一伸,追求不劳而获强吧。   沈鱼瞧不起这种人,每次把车蹬得飞快,哪怕有些施舍了钱财食物的路人骂他铁石心肠,他也不为所动。   后来那些乞丐都认识沈鱼的小破三轮了,追都懒得追他,没结果,浪费力气。   沈鱼乐得清静,再次去市区的时候,特意买了两个热水袋。   太冷了,虽然他的厚褥子已经做好了,相当暖和,晚上睡觉之前他也会泡个热水脚,可是进了被窝,要不了多久脚就凉了。   大约是这具身体在成长过程中受到一些损伤,伤到了底子,手脚寒凉,盖再厚的被子依旧暖不热。   沈鱼有些想找个老中医调理一下,但又不想喝中药。   以前沈鱼生病了没钱买药,老巷子的里的老中医,就会给他开点儿药,免费的。   实在太苦了,不光是苦,酸辣涩咸奇奇怪怪的味道中药都有。   光回忆一下都觉得痛苦,沈鱼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先试一下食补。   买了两个热水袋之后,情况稍微好一点儿了,晚上脚边放一个,怀里放一个,能暖大半夜。   虽然没办法保暖一整夜,沈鱼已经很满足了。   一月底的时候,离过年越来越近,兴城开始下起大雪,路滑,沈鱼连着几天没去市区。   后来眼看着香料油什么都不够了,沈鱼找了个雪下的比较小的一天去市区采买。   他照旧裹得严严实实,路过废弃的桥洞时,那些蜗居在桥洞下的流浪汉们又追了上来想要钱要吃的。   沈鱼一样没搭理,车子跑远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   桥洞下还有一个人,靠坐在石墩子上,隔着茫茫的雪花,看不清楚样貌。 第45章   卖了近半个月麻辣烫之后,沈鱼又攒了一千多块钱,他拜托已经混熟的小卖店张老板和面馆王老板,请他们帮忙咨询一下,这条街上有没有卖房子的。   麻辣烫的生意看起来不起眼,其实很有搞头,只要他握着配方,能做很长时间,那就有必要弄个正式的铺子。   光靠小推车,一天就卖中午那一会儿,规模难扩大,还受罪。   这冬天又是雪又是风的,雪下得最大的那两天,根本没办法出摊。   而且就算他卖的热乎吃食,寒风里头,拿出去没一会儿就冰凉了,麻辣烫不烫,连味道都少了几分。   张老板和王老板,两人打小就认识,都是爽气的人,吃了沈鱼请的两顿麻辣烫,就把打听房子这事给他揽下来了。   没两天就给了回复,他们这一条街上都是老房子,一层的老平房,房屋的布局不一,总面积倒是差不多大,都四五十平的样子。   不过原本大门正对着的是另一条街,他们这些做生意的,相当于把卧室后墙砸了开了个门,把门面朝着机械厂的方向。   但是也不是所有的空间都用来开店了,比如张家的小卖部,只用了一个十几平米的卧室,后头还能继续当住房,或者当仓库。   王家的面馆要大一些,把厨房也扩进来了,大约有二三十平,摆几张桌子不成问题。   沈鱼要买,当然是买整套的房子,否则日后可能会有产权纠纷,不想留这个祸患。   两天老板替他打听了一番,想卖房子的人还真有几家,但是叫的价格都不低。   虽然是老房子,但是那些住户都明白,现在想买他们房子的,都是打算做生意。   他们自个儿低不下身,觉得当个体户丢人,所以哪怕看见张家王家几家开始做小买卖的生活越来越好,一方面心里羡慕,一方面又狠不下心自己也跟着做。   怕丢人,怕赔钱,心里想法多,畏手畏脚,又眼红别人发财。   现在有人要买房子,他们就借机叫个高价,怎么也要狠捞一笔。   最低的一家报价一千,其他各家大都一千多到两千不等,要价最高的一个,直接喊了两千五。   张老板跟他说的时候,还冷嘲了一句:“想钱想疯了。”   沈鱼的预算是八百块钱,这个年代还没到炒房价的时候,房子没有太多溢价,本地房子价格就算有差距,也不至于差的太多。   他买一个院子,虽说偏了点儿,但大大小小的房间加起来,也有几百平,还没算院子和屋后的菜园子,才花了一千五。   再算贵一点儿,两千块也够了。   这些房子呢?四五十平五六十平,还是多年的老房子。   说是能当铺面,可现在是住宅,改成铺面不得再花钱修整?   这样的房子,沈鱼之前打听过,问的是其他厂子附近的平房。   一般情况下价格五百块钱以下就能拿下,如果房子比较破败,三百块左右也有卖的。   如果房子条件好,比如房体修缮过,或者面积稍微大一点儿,沈鱼也愿意多出一点儿,一千块钱也可以接受。   但这些明显狮子大开口,把他当冤大头,那他就不乐意了。   王老板跟沈鱼说:“你要是不着急,就先抻抻他们,这些人,真以为自己抱的是金疙瘩呢。”   沈鱼深以为然,机械厂这边虽然码头好人流量大,但他另外看的几个地方也不差,人家几个厂挨在一起,规模虽然比不上机械厂,加在一起人也不少了。   只要有人流,就不怕生意做不起来,沈鱼心态很平稳。   房子这头就先放下了,一月二十八日,腊八节,虽然沈鱼只有一个人,但他觉得还是得有点儿仪式感,提前两天去采买煮腊八粥的食材。   正好沈鱼的一些日用品也用完了,厂区这边的商店,日用品不缺,可市区的大百货种类更齐全一点儿。   沈鱼骑着他的小三轮,又进了城。   前两天刚下了一场雪,现在路上还有一些未清扫干净的积雪,沈鱼小心翼翼的踩着三轮,怕打滑。   正注意着,前头一个骑自行车的,车轮一滑,骑车的人带着车子出溜老远,摔了个结实。   沈鱼吓了一跳,心有余悸,暗自庆幸自己三个轮子,比两个轮子的稍微稳当一点儿。   从那个废弃大桥旁边经过的时候,沈鱼更加警醒,要是那些流浪汉突然冲出来,他又不敢骑太快,怕打滑。   然而当他小心翼翼经过时,让沈鱼警惕的那些流浪汉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聚集在路边,见到行人就追上来讨要钱财食物。   沈鱼心中好奇,该不会真冻出个好歹了吧,他往流浪汉们睡觉的桥洞那边远远看了一眼,却发现那些人聚在一起,不知在干什么。   就在这时,那群流浪汉中间突然冲出来一个人,踉踉跄跄朝大路这边跑来。   那些流浪汉们,叫嚷唾骂着追了上来,还有人捡起石头,用力扔出去砸那个人。   沈鱼心头一跳,本不打算管闲事,可前面奔跑的那人,不知道是本就残疾,还是腿上有伤,一瘸一拐,跑得艰难。   他的右腿,神经质般抽痛了一下,沈鱼神色恍惚一瞬,眼前的一幕好像与曾经记忆里的场景重合了。   沈鱼探脚停下小三轮,从车厢里拿了两个刚买的搪瓷盘子,一边跑一边合手碰击,发出刺耳的声音:“救命啊!杀人啦,快去喊公安,流浪汉要杀人啦!”   来往的路人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有两个骑自行车的一时没注意,歪歪扭扭就摔了下去。   但这会儿没人注意谁摔了,杀人了!   谁杀人了?杀谁了?   还在继续发出噪声的沈鱼吸引了路人们的注意力,顺着他跑的方向看过去,大家都看见了流浪汉们追打着一个好像受了伤的人。   “嗨,干啥呢!”   “咋能拿石头砸人,叫公安,叫公安去……”   “不许打了,你们想干嘛?杀人吗?”   不光路人被吓到了,那些流浪汉也被吓得不轻,有个捡了块大石头想砸前面跑着那人的,手一抖,石头没扔出去,砸在自己脚上,顿时疼得嗷嗷叫。   追在最前面的几个人,本来追得正带劲,一脸狰狞地往前冲,突然就听见有人喊杀人了。   他们被冷风吹木了脑袋经历了一个缓慢的反应过程,才搞明白,流浪汉竟是他们,他们杀人了?   几人还没来得及停下脚步,已经被冲过来的热心路人们摁倒在了地上。   那个拖着条瘸腿的男人,慢慢停下脚步,他没有急着回头去看刚才追打他的流浪汉们,静静地看着大路的方向。   小三轮已经骑远了。   路上的遭遇让沈鱼心情不太好,晚上睡觉的时候,竟然又梦见了他的另一世。   他梦见自己变小了,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有人在追他,凶神恶煞,他拼命地跑拼命地跑,可是不行,他的腿是瘸的,跑不快的,那些人就要追上他了。   沈鱼在梦里又惊又怕,恐惧充斥着他的心脏,他急得直哭:我的腿好了,我的腿已经好了……为什么跑不动呢?   追他的人离他越来越近,那些狰狞可怖的笑声好像就在脑后,他怕得要命,不敢回头,又十分想看看那些人到底离自己还有多远。   恍惚间,背后好像有只手来拉他,他控制不住尖叫出声,眼前突然出现一道白光,一个高大的身影朝他冲过来……   噩梦中惊醒,沈鱼躺在床上大口喘气,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他动了动腿,两条腿小腿腿骨有点儿痛,这段时间吃得好营养足,骨头拉伸长高造成的,是好事。   腿骨也是直溜的,果然只是个梦。   沈鱼躺在床上平复了一下心情,等心跳平稳,不由苦笑,他还以为自己早已经不在意那条瘸腿了,他已经长大了,有能力支撑自己的生活,掌握自己的人生。   况且,他现在已经有了一双健康的腿,他再不是连逃跑都跑不动的小孩子了,他聪明能干,无所畏惧。   没想到,其实他一直耿耿于怀。   沈鱼双眼无神地躺在那里,所以他到底介怀的是什么呢?是那条残疾的腿,还是因为残腿给自己生活带来的磨难?   或者是造成他残疾的原因?   那条流浪狗,他怨不到,真正导致他残疾的罪魁祸首,应该是他不负责任的父母。   如果不是他们管生不管养,沈鱼不会去翻垃圾桶。   如果不是他们的不负责任,沈鱼伤了腿不会没钱医治,最后导致残疾。   或许都有吧,他心里,有怨。   他以为他早就不在乎那对不负责任的夫妻,不会浪费自己任何情绪在他们身上,他以为自己腿已经好了,所有的苦难所有的曾经都已经过去。   不是的,他的“腿”一直没好。   今天的遭遇勾起他深埋在回忆里的伤痛,不是什么坏事,伤口生了脓,总要挖开,才能好得快。   梦境的最后,他看见朝他冲过来的那个人,或许意味着救赎。   幼时他遭遇困境,被欺负,被侮辱,不是没有幻想过,有没有人能救救他,帮帮他。   没有,好心的邻居好心的老师们,只能在生活中给他一些帮助,他遭遇的危机远远不止那些。   今天他选择帮那个人,更多的,像是在救赎自己,救赎那个曾经弱小无助的自己。   沈鱼勾了勾嘴角,或许梦中最后那个高大的身影,就是长大后的自己吧。   毕竟小时候,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长大之后变得多厉害,打爆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   而他的那些怨气,也该放下了,他已经彻彻底底与那个世界断开,开始了属于他的全新生活。   第二天,陈美丽拿着作业来找沈鱼,她有些不会做的题目想来问问。   两人一起做了一会儿寒假作业,休息的时候,陈美丽跟沈鱼说:“云白雅和肖家辉去市区约会去了。”   她发现沈鱼还挺喜欢听这两人八卦的,所有有什么消息都跟沈鱼说。   沈鱼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好奇道:“约会?这两个人竟然没闹翻?”   陈美丽摇了摇头,一脸不解:“我也不知道,之前他们两个放了学都不联系了。”   不像之前感情好的时候,她都到家一两个小时了,云白雅才回来,有时候还是肖家辉送回去的。   “前段时间,肖家辉突然老是来找云白雅,还送了很多礼物。”   什么发圈啊蛋糕啊之类的,要是之前,她还会羡慕一下,可是现在,她一点儿都不!   那些发圈没有沈鱼送她都好看花样多,蛋糕看起来也没有沈鱼做的好吃。   陈美丽撑着下巴,无聊地说:“后来他们两个就和好了,今天还要去看电影呢。”   她觉得云白雅真不坚定,这点儿小东西就被忽悠走了,她爸爸说过,女孩子不能眼皮子浅,她想要什么可以跟爸爸说,不能要别的男孩子送的。   呃……沈鱼不算啦,沈鱼是好朋友,不算一般男孩子。   “看电影?”沈鱼失笑,这么大冷的天,这会儿的电影院可没有空调,那么大的放映厅里枯坐两个小时,冻死个人,真会找乐子。   他是不知道,越是天冷,人家小情侣越喜欢去电影院。   为啥?黑灯瞎火的,对象喊一句冷,把人家小姑娘的手往自己怀里一揣,那感情不就跟那手一样,刷刷往上升温?   单身狗是不会明白这种套路的。   沈鱼思忖片刻:“说起来,我还没有去看过电影呢。”这个世界没去过。   市里最大的一个电影院,就在他每次去市区必经的路上,离那个废弃的大桥也不太远,过去五六分钟路程的样子。   一次次经过,电影院贴出来的大海报才换了一回,可见现在能看的电影没多少。   “我也很久没去过了。”陈美丽突然来了兴致:“要不咱们哪天去看看吧?”   她越来越胖之后,就不喜欢去陌生且人多的地方,她讨厌别人用看稀奇的眼神看她。   不过她现在已经瘦很多了,而且有沈鱼在,她不怕!   “可以啊。”沈鱼不甚在意,他偶尔也想轻松一下,现在娱乐活动那么少,天冷之后,乒乓球都不好打,风太大,没有室内球台。   “那咱们约个时间。”陈美丽雀跃道:“明天腊八节,有亲戚要来家里,后天你有空吗?”   “有,下午你来找我,我们一起去。”中午要卖麻辣烫,上午要准备,所以下午比较有空闲。   陈美丽点头道:“好,我后天下午来找你。”   第二天腊八,沈鱼一个人过,但也没敷衍,煮了一大锅腊八粥。   他舍得下料,一锅里面都不止八种食材了,煮的时间也长,到最后粥水粘稠,各种食材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口感丰富,有的软糯有的绵密有的清甜,让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几家相熟的人家都送了自家做的腊八粥过来,沈鱼回送了他煮的粥。   别人家的虽然不如他材料丰富,但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口味,吃起来有种新鲜感,也很不错。   他煮的粥太多,别人家送的也不少,结果剩下一些没吃完。   好在这种天气,不怕坏,第二天热一热再吃,顶多就是味道没那么好,沈鱼不在乎这个,浪费粮食才是最不应该的。   第二天去卖摆摊的时候,张老板来给媳妇儿买麻辣烫,他们两口子都爱上了这个口味儿。但是毕竟价格有点儿小高,他们家虽然还算富裕,也不能天天当饭吃,就三五不时的来买几串打打牙祭。   沈鱼给他那份粉条里多装了一点儿,张老板笑嘻嘻道了声谢,跟沈鱼说起房子的事儿。   他说有两家现在已经慌了,主动来找他,问房子还买不买。   他跟人说价格太高了,人家打算去别地儿买,那两家都急了,都说可以降价。   这两家不是要得最高的,之前一家报价一千五,一家报价一千三,现在都降到了一千块,可见之前的报价水份有多大。   两家房子都差不多,将近五十平,新旧程度也差不多,没有大修过,小修也是几年前的事,现在都有些破败了。   张老板没有立即答应,这个价格还是偏高,他推说再去找买房的人问问,没有给那两家答复。   沈鱼把烫好的粉条捞碗里,浇上汤给张老板,客气道:“张老哥觉得呢?”   “我说?”张老板笑了笑:“我说,你就再等等,哪几家都盯着彼此呢,过不了多久,就今晚,准还有人来找我或者老王。”   “成,听您的。”沈鱼洒然一笑:“等事儿成了,我在国营饭店摆一桌,您把嫂子带着,喊上王老哥一家,咱们好好庆祝一下。”   现在虽然个体户越来越多,城里也多了一些私营的小饭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国营饭店名头还是硬的,一些招牌菜也很吸引当地人。   “吃啥国营饭店啊,我觉得你这麻辣烫就挺合我家口味的,我媳妇恨不得天天来买,我家那小崽子也是,跟他妈抢着吃,我这当老子的都舍不得抢我媳妇,个小兔崽子……”张老板说到最后,还吐槽了一句。   沈鱼哭笑不得,哪有天天吃麻辣烫的。   他想了想,说:“张老哥,要不这样,回头我送你们点儿底料,你们拿回去之后,加点儿水煮开就成,想吃什么菜啊肉的,可以自己涮。”   他打算回去做点儿火锅底料,两个老大哥在买房子这事儿上没少帮他,后续也要当邻居,有必要处好关系。   “还能这样?”张老板大喜:“那我就不客气了,你放心,房子这事儿,肯定给你办的妥妥的。”   这有了底汤,能自己涮菜了,他总不至于一口吃不上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王老哥那边,回头您帮我说一声。”沈鱼笑道。   “没问题,我这就去跟老王说他,他保准高兴。”张老板端着麻辣烫高高兴兴走了。   下午,陈美丽如约前来,沈鱼瞅瞅外头,大风刮得呜呜直响。   婶子们现在串串儿都不来他家了,中午沈鱼摆完摊回来,直接把脏碗筷拉去之前那小院,由两个婶子洗干净,放桶里装好。   食材也放在她们那,蔬菜本来就是两个婶子联系着去收的,肉类和其他食材,沈鱼一次放几天的量,用完了再拉过去。   这样就免得天气太差,大家还得踩着雪迎着风过来干活。   东西都准备好了,第二天上午大龙过来的时候,正好骑着小三轮把准备好的食材和清洗干净的碗筷竹签拉过来。   考虑到之前在自己家,热水一直无限量供应,婶子们在自家院子干活虽然更自在,不一定舍得这么用燃料。   直接给燃料费,不好计算,沈鱼干脆给她们涨了工资,一人涨一块钱,一天两块,两个婶子都高兴极了,连着她们的家人,都把这事当一家子的正经事来做。   仔细想想也是,现在一个工人一个月拿五六十块钱工资,就算很不错了。   梁凤霞如果算上加班费,一个月也才六十多块,肖建设看仓库,基本工资少一点儿,一个月也就四五十。   这已经算很不错了,有的工人家庭一个家里就一个人工作,也能供养一大家子。   沈鱼特意说了,不要省热水,这是长久的活计,自个儿冻坏了干不了了,那才叫不划算。   这样一来,哪怕舍不得,她们也不好太苛刻自己,不然真被沈鱼挑拣下去了,哭都没地儿哭。   话说回来,今天下午要去看电影,沈鱼之前提前把小三轮骑过来了。   可是现在外面风这么大,沈鱼有些犹豫:“要不然,咱们坐公交车过去?”   从他家走到公交车站,大概要将近二十分钟,还得等车,这边车次不太多。   但是坐小三轮,风有点儿太大了,他不一定挡得住所有的风,陈美丽坐后面还得挨吹。   同桌表示都可以,她背了个书包,里头还带了一些炒花生瓜子之类的小零嘴,跟春游的小学生似的。   “那就坐公交。”沈鱼拍板决定,进屋抱了两个刚灌的热水袋出来,塞了一个到陈美丽怀里:“抱着。”   两人一人抱一个热水袋,包得严严实实,去市区看电影。   不太走运的是,他们去的时间不讨巧,到电影院的时候,最新的那场已经开始一个小时了,进去倒是还能进去,但是错过了一大半剧情,陈美丽不太乐意。   正好他们的热水袋也有点儿凉了,沈鱼找了家店,花两分钱重新灌了热水回来,两人逛了一圈回来,又等了二十多分钟,终于等到新开的一场。   电影叫《北国红豆》,沈鱼以前没看过,第一次看,觉得还挺好看的,就是放映厅太冷,虽然抱着热水袋,抵不住脚冷。   沈鱼暗暗跺了跺脚,活动了一下,扭头想小声问问陈美丽冷不冷,却发现隔壁的隔壁,那对小情侣,男的红着脸,女的一脸娇羞,别扭着身子,一双手都被男的捂在怀里。   沈鱼:“……”   他面无表情把头扭了回去,下定决心,以后不来电影院看电影了,除非他有对象了。 第46章   看完电影出来,已经快六点了,天都黑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小雪,凛冽的寒风夹杂着细碎的雪花,飘飘荡荡。   外头街道上除了刚从电影院走出的这一波人,几乎看不到几个行人。   陈美丽肚子饿得直叫,沈鱼也觉得饿,而且他之前吃了不少陈美丽带的炒货,现在很渴。   但是最后一班去厂区的公交车是六点四十,可能不太准,他们不敢耽误,先去了公交车站。   估摸着公交车过来还有一会儿,公交车站这边灯光明亮,等车的男男女女人不少,沈鱼就跟陈美丽说:“你在这等着,我去买点儿吃的回来。”   下午刚来的时候,看见有卖烤红薯的,他去找找,买两个烤红薯回来垫垫肚子。   要是有卖热饮的就更好了,他好渴。   找了一圈,循着香味儿,在一个背风的角落找到卖烤红薯的。   这外头又是风又是雪,摊主大概冻得受不住了,才找了这个偏僻角落躲躲,好歹能挡挡风。   沈鱼买了两个烤红薯,拿摊主给的报纸包好了揣怀里,不然要不了多久热乎气儿就没了。   这年头,公共设施远不如后世健全完善。   卖烤红薯这小摊,找到地儿有点儿偏,也就那摊子旁边有个不太亮的路灯,回去的路上,隔挺远才有一个路灯。中间还有一段路,路灯坏了两个,只有一点点微弱亮光。   前几天下大雪留下的积雪虽然已经化了,但是今天晚上又飘起小雪花,地面铺了一层薄薄的白。   沈鱼低着头看路,走得小心翼翼,担心不小心踩到雪打滑摔跤。   快走到路灯坏掉的路段时,沈鱼突然听见身后好像有轻微的脚步声,他心头一跳,眼角余光往四周扫去。   附近一个行人都没有,而地面上路灯投下的影子,多了个离他越来越近的人影。   沈鱼浑身发寒,他不敢回头,贸然打草惊蛇,放缓了呼吸,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眼角余光却盯死了地上那道影子。   越来越越近,越来越近,影子举起了一个什么东西,用力朝他后脑砸去。   千钧一发之际,沈鱼一个弯腰,让身后的人砸了个空。   与此同时,沈鱼矮身后撤,一胳膊肘砸在身后那人腰侧,那人顿时发出一声痛呼。   趁他吃痛,沈鱼转身,刚想再给他来一下,突然发现,后面又冲来几人。   包括身后刚刚袭击他那人,蓬松的乱发,黑黢黢的手脸,混浊的眼睛里满满的恶意,分明就是一群流浪汉。   沈鱼一拳打在刚缓过劲的流浪汉脸上,把他打懵了,然后掉头就跑。   没跑几步,沈鱼就停住了,他前面的路上,也出现了几个流浪汉,笑得露出一嘴参差不齐的黄牙,狞笑着看着沈鱼。   领头的那个流浪汉,冷笑道:“你跑啊,你的三轮呢?你不是骑车骑的快吗?瞧不起我们?觉得我们是臭要饭的?爷爷们不找你麻烦算你走运,还敢管我们的闲事!”   沈鱼脸色发白,后背沁出一层冷汗,他身手还算可以,一般的没练过的普通人,他一打三没问题,可现在足足有是十好几个流浪汉,他就是再长两只手也打不过。   他慢慢挪动脚步,试图找到一个突破口。   倒霉的是,这条街上大都是商铺,天气冷还下着雪,这个点儿几乎都关门了。唯一还亮着灯的一家,离他好几十米,来的时候他瞄了一眼,是个理发店,里面只有个六十来岁的大爷在收拾东西。   领头的流浪汉也发现他乱转的眼珠子,咧开一嘴黄牙笑得恶劣:“又想喊人?你倒是喊啊!你喊,你看是人来的快,还是咱哥几个动作快。”   与此同时,后面追来的人已经到了沈鱼身边,离他只有一臂远,手里握着磨的尖利的碎瓷片和碎玻璃,还有的人指缝间夹着铁钉。   沈鱼心跳如擂鼓,拼命让自己不要显得太紧张,扯了扯嘴角,手往兜里伸,把口袋里剩下的钱都掏了出来。   他今天跟陈美丽出来看电影,特意多带了一些钱以防万一,担心被人摸了去,没拿整钞票。   加上买东西找到零,十来块钱,零零碎碎却有一大把,看起来很多的样子。   沈鱼捧着钱往前递,状似害怕道:“几位大哥,是小弟有眼不识泰山,这些钱就当我孝敬几位大哥的。”   几乎所有流浪汉都被吸引了注意力,来找沈鱼报复出气,怎么比得上钱的诱惑力。   这么多钱,他们能吃好的,穿新衣,好好逍遥一段时间了。   领头的流浪汉眼中贪婪的光芒一闪而过,随后看向沈鱼的眼神却变得更加阴狠。   沈鱼心头一凉,本打算破财免灾,只要钱能开路,他就有办法劝动这些流浪汉,可看那个领头的样子,今天这一劫,怕是难免了。   那领头的拉住了身边迫不及待朝沈鱼走过来的兄弟,冷声道:“你自己把钱送过来。”   一个年纪不大的娃娃,动不动买那么多东西,家里恐怕不一般,他们已经把人得罪死了,要么就干脆捞这最后一笔,然后跑路算了。   沈鱼当即松了口气,好像觉得他们收了钱,他就安全了一样,神色都放缓了。   领头的流浪汉扯了扯嘴角,给沈鱼身后的几个人使了个眼色。   这些眉眼官司,通通落入时刻注意着领头流浪汉的沈鱼眼中,他心脏重重提起,肌肉紧绷,慢吞吞走到领头的流浪汉近前。   “这位大哥……”面前的几个流浪汉,除了领头的注意力还分了几分在他身上,其他的人都盯着他手里的钱。   “这些钱——”说到这里,沈鱼突然扬手,手里的钞票纷纷扬扬,跟雪花一起簌簌落下。   流浪汉们下意识去捡钱,沈鱼重重一脚跺在领头流浪汉的脚趾头上。   他把控好了距离,不踩脚背,就只踩脚趾,踩下去的瞬间,还扭动脚踝,用力碾了一下。   这人当时脸就白了,眼睛差点儿鼓出来,一张脸凶神恶煞要抓沈鱼,沈鱼侧身躲过,一头撞在他鼻子上,离得太近,听见了清脆的一声“嘎巴”声,大约是鼻梁骨骨折了。   鼻子受伤之后,人会流眼泪流鼻涕,这不是受人的意识控制,是人体的本能反应。   这个流浪汉也是,下意识收回手去捂鼻子。   这番动作,看起来繁杂,实际上还没超过五秒钟,那些捡钱的流浪汉们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而沈鱼已经撞开了倒霉的领头流浪汉,再次拔腿狂奔,已经跑出了包围圈,他再无顾忌,放声开始大喊“救命”!   “拦住他!拦住他!他要是跑了,咱们兄弟都不会好过!”领头的流浪汉咆哮道。   沈鱼一个激灵,绝望地发现,前面又多了三个拦路的流浪汉。   他整个心都凉了,就一流浪汉团伙,还特么这么多套路,三层堵我的?   “你他妈跑啊!等着,老子非把你腿打断不可!”   一听见这话,沈鱼跑得更快了,眼神发狠,不管不顾朝那三个流浪汉冲过去。   三个人,他打是打的过,可是没那么快,一旦被纠缠住,后面那十几个流浪汉就追上来了。   但是现在由不得他犹豫,好不容易腿好了,他不想再当瘸腿,拼了!   沈鱼闷头朝那三个拦路的冲过去,心里飞快盘算着一会儿如何以最快的速度突围。   两者之间距离很短,沈鱼在狂奔中,那三人也在朝他靠近围拢,顷刻间双方距离拉进。   沈鱼咬了咬牙,拳头已经握紧,突然发现那三人后面又多了个高大的流浪汉,比那三个人要高大半个头。   他心里一个咯噔,再来一个,他真要凉透了。   然而那个高个儿流浪汉,挥舞着一个大棒子,一棒子把挡在沈鱼最前面的流浪汉干倒了。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又一棒子敲晕了一个,拦路的只剩一个了,而且也顾不得再拦沈鱼,连滚带爬朝一边跑去,生怕自己也猝不及防挨一棒子。   沈鱼速度不减,稀里糊涂就突围成功了。   路过那个帮他的流浪汉时,沈鱼下意识伸手去拉他,想拉他一起跑,后面还有十几个呢。   那人却侧身躲开了,挥手让他跑。   后面,领头的流浪汉气急败坏:“躲什么,他一个傻子,又瘸又傻,你们怕他做什么,打死他!妈的死瘸子,还敢出现,打死他!”   沈鱼脚步一顿,控制不住的扭头,那个救了他的人,行动间果然一瘸一拐。   难怪他不跑,他跑不动。   沈鱼心中天人交战,理智告诉他,他现在应该去有人的地方,找人求助,他留下来并没有用,他们打不赢,留下,两个人都要栽在这里。   而且,他怕,他怕那些人真的打断他的腿,他会再变成一个瘸子。   可是他的腿像是僵住了,他刚刚抛弃了过往,从噩梦中醒来,如果把这人丢下,他的下半生恐怕都要在噩梦中沉沦。   这些纠缠不清的念头,其实不过一瞬,沈鱼已经作下决定。   他拔腿狂奔,跑到唯一亮着灯的理发店门口,对着躲在玻璃门后探头探脑的老头嘶声道:“救命!求求你,去叫人,去叫公安!”   说完跑了回去。   几十米的距离,沈鱼全速跑个来回,加上求救,也不过二十来秒。   等他跑回去的时候,那边已经打成一团。   沈鱼发现,流浪汉口中的傻子,应该是练过的,动作间很有章法,一对多也不显慌乱。   可惜他好像身体有点儿问题,不光是腿,他挥动棒子的动作不复之前那两下的凶猛,有些有气无力。   躲避时也动作迟缓,不像反应不过来,而是身体跟不上。   那些流浪汉下手也十分阴毒,明知道他腿有问题,好几个人都朝着他的腿攻击。   他能躲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躲不开四五六七八个人踢过来的脚,刺过来的锐器。   沈鱼跑到他身边,听见他一声闷哼,踉跄了两步,身子一歪差点儿倒下去。   沈鱼一脚踢在一个流浪汉膝窝上,踹得他腿一弯半跪下去。   沈鱼脚不留情,又一脚踹在那人后腰上。   这倒霉蛋正特别兴奋地跟老大一起打傻子,心里还惦记着刚才捡到的一块多钱,突然就挨了两脚。   第一脚还好,第二脚没撑住劲儿,平衡瞬间被打破,一头磕在旁边兄弟身上,好在没撞到啥坚硬的地方,头保住了。   然而被他撞了一下的那个倒霉蛋二号,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嚎声,捂着下半身表情扭曲。   沈鱼:“……”这个真不是故意的。   他喜出望外,一连倒下两个,包围圈就让开了个口子,沈鱼冲进去,扶住摇摇欲坠的救命恩人。   “你还敢回来!”流浪汉老大气得眼睛都红了,其他流浪汉也都怒气冲天,觉得被愚弄了。   倒霉蛋二号更是在呼痛时还抽空喊道:“老大,替我报仇啊!”   沈鱼就很后悔,刚才应该再踢重一点儿的,应该助跑一下。   之后的混战来得太快太急,流浪汉们都红了眼,他说什么都没用了,只能动手。   他和救命恩人侧靠在一起,这人腿伤好像很严重,沈鱼承受了他身体的一部分重量。   相应的,这人也替沈鱼挡了很多伤害,有几下,沈鱼明知道自己已经避不开了,那人却硬生生替他挡住了,胳膊上被瓷片铁钉扎得血肉模糊。   有一次铁钉差点儿扎进沈鱼眼睛里,这人却把胳膊伸过来挡在他眼睛前面。   离得太近,近到血滴溅落在沈鱼脸上,仿佛一滴血泪,缓缓滑落。   沈鱼红了眼,一拳砸在那个刺他眼睛的流浪汉眼睛上,那人惨叫一声,退出战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很久很久,他已经打懵了,眼前的敌人却突然变少。   有的跑了,有的被人摁在了地上。   沈鱼依旧在挥拳,却打了个空,一个穿制服的男人走过来,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说什么。   沈鱼茫然地看着他,耳朵轰隆隆直响,下意识挡在身边那人前面。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来的是公安。   意识清醒,听力也恢复了正常,那个公安一脸担心道:“娃儿,你没事吧?伤哪儿了?”   沈鱼身上有伤,到处都疼,但是不严重,他打过很多次架,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他没受内伤,没被重击过内脏,腿被人踢过,但没伤到骨头,都是一些皮外伤,可能会有淤青。   旁边那人就不一定了,沈鱼连忙扶着救命恩人让他看:“我没事,他,他受伤了,伤得很严重,救救他,医院……对,你们有车吗?送他去医院,我有钱的……我有钱给他治病……”   “别着急,别急,都送。”公安安抚道。   这里没车,来得也不都是公安,还有一些热心路人,都被理发店那大爷叫过来了。   领头的公安说:“小吴,你回去喊人开车过来,我们先背他们出去。”   一个高壮的男人立刻站出来:“我来!”   其他人扶着救命恩人趴在高壮男人背上,那人早已经支撑不住了,肢体无力,只能任人摆弄,一双黑沉的眼睛却眼都不眨地盯着沈鱼。   沈鱼伸手握住他垂下的手,轻声道:“我跟你一起。”   握在一起的两只手上都有伤,沈鱼关节擦破了,那人手上却糊了一层黏糊糊的血,不知道是手上的伤导致的,还是胳膊上流下来的。   路过理发店大爷身边的时候,沈鱼真挚地道了声谢。   大爷摆摆手,愧疚道:“人老了,胆子也变小了,我早该去喊人的,没敢出去,丢人啊!”   沈鱼理解地笑了笑,外头凶神恶煞将近二十个人,大爷跑跑不动,喊喊不大声,出来了才真叫送菜。   人都有恐惧,他也有,最终人家不还是帮他了,所以没啥好抱怨的。   “还是谢谢您。”他还活着,救命恩人也还活着,这就够了。   他已经想好了,如果……如果救命恩人真的有点儿什么,或者残了,他养他。   走了大约十来分钟,刚刚离开的公安开车过来了,坐不了太多人,那些路人就都离开了。   公安们也只能跟去两个,沈鱼突然想起陈美丽,问了一下时间。   有个戴表的公安看了一眼,说:“七点了。”   沈鱼一惊,连忙对要走的公安说:“同志,我有个同伴之前在春园路的公交车站等我,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我担心她没上车,能帮我去看看吗?”   那个公安立刻道:“我这就去,你放心,有什么消息,我打医院电话跟你说。”   “好,麻烦您了,她叫陈美丽,穿红色棉袄,扎两个辫子,个子挺高的,不瘦。”沈鱼尽量清楚地描述陈美丽带外形。   “记住了,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公安安慰道。   沈鱼又道了声谢,心怀忐忑地上了车。   这年头,不存在什么堵车,开了十几分钟就到最近的医院了。   刚到,就有个小护士看见随行公安身上的制服,来汇报说:“刚才你们的人打电话来说,人找到了,已经把姑娘带回公安局了,一会儿你们车开回去了,再送她回家。”   沈鱼这才稍稍放心,要是把同桌给弄丢了,他真没办法原谅自己。   之后就是在公安同志的安排下,给沈鱼和他救命恩人做了个检查。   沈鱼还好,跟他自己感受到的一样,没什么严重的伤,都是些皮外伤,胳膊腿上脸上有淤青,开点儿药油回去擦一擦就好了。   救命恩人就比较惨了,胳膊,尤其是打架的时候靠近沈鱼的那条左胳膊,都快给扎烂了,还有划出的长口子。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划破大血管,否则人早没了。   他身上也有一些伤,有的是新伤,有的是旧伤,医生检查的时候,沈鱼在一边看着,脸色黑沉。   这些十有八九就是那些流浪汉们之前打的,真不是东西。   他现在万分后悔,那天直接走了,留下了那些祸害。   救命恩人从头到尾没有开口说过话,包括医生检查的时候,扯开被血粘在胳膊上的衣服布料,他都不吭一声,安安静静地看着沈鱼,两人的手自始至终没分开过。   沈鱼看着都觉得疼,忍不住轻轻捏了一下他手指以示安抚。   救命恩人纤长的睫毛突然翕动了几下,终于动了下眼珠,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沈鱼动作一顿,小声问:“捏疼你了吗?”   说着就想把手抽出来。   松松蜷握的手指骤然收紧,将比自己小一号的手扣在了掌中。   沈鱼:“……我不动了,你也别动。”   也不怕扯到伤口,你不是没力气了吗?!   检查完其他地方,就到沈鱼特别提到的伤腿。   最后检查腿,主要是别的伤口都在流血,腿上外表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才最后处理。   然而医生把他裤腿剪开后,来来回回检查了一遍,奇怪道:“哪受伤了?”   没有外伤,骨头也是正的,没什么问题。   沈鱼也看了一遍,外伤开不到,骨头看起来好像也是正的,他扭头看他救命恩人,对啊,你腿哪疼来着?   可他的救命恩人打死一句话不说,医生问了好几遍,问他腿哪个部位疼,他都不张嘴,连眼神都没给一个,就盯着沈鱼看,时不时再看看两人交握的手。   医生无奈,示意沈鱼问,沈鱼试探着摸了下救命恩人手指,吸引他注意力后,温声道:“你腿哪疼,指给我看可以吗?”   救命恩人:“……”   他学着沈鱼的动作,轻轻回摸了一下沈鱼的手指。   沈鱼:“……”   沈鱼扭头看向医生:“能拍片吗?”   “拍片?”医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哦,可以,我们医院有一台x射线机。”   他说起来很得意,这机器可难得了,整个市里就他们医院有一台。   “不过,价格……”   “没关系,您先给他检查一下,钱我明天就送来。”沈鱼说。   医生看了眼旁边的公安,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行。”   然后又去拍了个片子,等结果还得一会儿,之前开车的公安就先开车回去,送陈美丽回家了。   沈鱼担心她,让公安给她带个话,就说他没什么事,明天回去了再去找她。   之前老公安问过沈鱼,问他家在哪儿,要不要想办法通知他父母。   结果沈鱼跟他说,他爸在乡下,妈妈再婚了,十八岁一成年,就把他撵出去,所以他的事都可以自己做主。   老公安大约是觉得他年纪小不放心,一直陪着。   等结果的时候,几人肚子都饿得咕咕叫,就连老公安也没吃碗饭,他是下班路上被人喊过来的。   沈鱼拜托医院的小护士,帮他买了饭回来,他身上有些钱,是从那些流浪汉手上搜出来的,还给他了,大约有五六块钱。   这个点儿,医院没剩什么好东西了,小护士帮他买了一堆包子馒头和粥。   沈鱼请老公安一起吃,救命恩人这边,沈鱼看了眼他缠了一层层绷带的胳膊,抽了抽手:“先松一下,喂你吃饭。” 第47章   第二天早上,老公安七点多钟就到了医院,还带了早饭过来。   昨天晚上吃了沈鱼一顿,怪不好意思的,觉得沈鱼一个没爹妈依靠的年轻人,他不好占人家便宜。   虽然他连三分之一都没吃到,十几个包子馒头,他就吃了两个包子一个馒头加一碗稀饭,沈鱼比他还少一个,剩下的全是那个不肯张嘴说话的男人吃的。   当时沈鱼和老公安都惊呆了,他明明看起来吃得一点儿都不快,甚至还很斯文,但是几口一个,几口一个,一会儿就吃了两人加起来那么多。   后来沈鱼都害怕了,担心他不知饥饱把自己吃坏了,喊医生过来看,又折腾了一番,得出结论,他没撑着,就单纯的能吃。   所以今天老公安带早饭过来,油条买了十几根,还另外买了茶叶蛋、烧饼,生怕他们不够吃。   沈鱼听见敲门声,刚从病床上坐起来,旁边病床上躺着的人立刻睁开眼睛,也不说话,就看着他。   眼神清明无比,看不出丝毫睡意。   沈鱼:“……”要不是知道他没恶意,动不动这么盯着他,还真有点儿吓人。   “你别动,我去开门,不走。”沈鱼下意识安抚了一句,明明男人没说话也没动作,可他就是觉得,自己要是走了,这人会跟他一起走。   昨天晚上检查报告就出来,片子结果就是他的腿骨也没有发现损伤,这让医生和沈鱼都很茫然,搞不清楚状况。   但是他瘸着腿也是事实,不像是装出来的,几次遇见危机,他的腿脚不灵便都给他带来了很大麻烦。   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能提出,是不是腿部神经有损伤或者半月板损伤,造成他腿部疼痛。   关键是他自己对于医生的询问没什么反应,医生试着敲击他腿部各个结构,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判断他哪个部位受伤,也没能得到有效反馈。   他腿上本来就有一些淤青碰撞伤,是那些流浪汉造成的。   判断不出伤情,就没办法医治,沈鱼琢磨着,要不然找个中医再给瞧瞧,不清楚病因,他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昨天晚上结果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也没车回去,他们两个身上还有伤,干脆就留在医院了。   倒是老公安说,家里人在等他,最后还是回去了。   老公安一进来,就招呼道:“快来吃饭,豆浆还热乎着,正好泡油条吃。”   没洗漱呢!   医院进的突然,什么准备都没有,现在出去买也不合理,沈鱼叫上他恩公一起,去洗手池那,捧水简单地漱了个口,又洗了把脸。   恩公虽然不肯说话,但沈鱼觉得,他不傻,最起码不像那些流浪汉说的那么傻。   沈鱼牵着他,他就跟着一起走。   别人叫他,医生或者公安,他都不搭理。   沈鱼让他跟着一起洗漱,他就学着沈鱼的动作,一板一眼合拢双手,接了水,动作顿住。   沈鱼也慌忙按住他的手,看看他乌漆麻黑看不出原色的手,看不出原色的脸,沉默片刻,自己捧了一捧水凑到他嘴边:“漱口,吐掉。”   不是不给他洗,医院没这条件,昨天折腾得太晚,浑身都酸疼不已,他自己都没洗漱,就扛不住睡着了。   本来打算回家好好给他洗洗的,这不还没赶上嘛。   男人就着沈鱼凑过来的手,低头吸水,漱口,吐进水池里。   来回几次,漱完口,沈鱼就带他回去吃饭了。   这个天气,洗漱完,沈鱼觉得自己从嘴巴到脸都在冒寒气。   一回到病房,就迫不及待喝了一大口热豆浆。   恩公那手脏成那样,哪怕他看起来好像动作无碍了——最起码比沈鱼恢复得好,早上起来,沈鱼觉得自己哪哪都疼,他行动间豪无障碍,沈鱼也不能让他自己吃。   一手拿一根油条,一边喂恩公一边自己吃,明明是两只手同时动作,男人就是吃得比他快。   沈鱼吃完四根油条,他已经吃了八根,还吃了一个烧饼,两个茶叶蛋,一桶豆浆。   沈鱼:“……”幸亏自己有点儿小钱,也能挣,不然真养不起。   老公安也在一边看得直咋舌,不过这年头很多人肚子里缺油水,大胃王不少见,这个只是格外能吃罢了。   他回想了一番今早同事跟他说的审讯流浪汉的情况,有些怀疑,是不是这大个子家里嫌他吃得多,脑子有问题,不会说话,还瘸腿,就把人给扔了。   不是没有这样的事,相反,每年他们都能收到一些好心人送来的走失者,大都是这种情况,身有残疾或者智力障碍,就算找到原本的家人,结果也往往不太好。   不过当着沈鱼和男人的面,老公安没提这些扫兴的话,只说他们今天要是有时间,最好去一趟公安局,做个笔录,协助调查。   沈鱼一听这个,就忍不住问:“那些流浪汉会坐牢吗?”   那些恶人,如果不送去坐牢,放在外面就是个大威胁,他得好好想想对策了。   老公安当即正色道:“当然,当街行凶,证据确凿,当场抓获,肯定会受到法律的严惩。”   他对这些流浪汉相当没有好感,里头有一些外乡人,但大部分都是本地的,好逸恶劳不事生产,家业都败光了,靠坑蒙拐骗过活。   前几年严打,进去了一批,这些人逃过一劫,被吓破了胆子,宁愿靠着乞讨过日子,还是不肯自己努力。   这才几年,都敢当街喊打喊杀,要捅破天了!   沈鱼皱眉道:“几天前,我就撞见过他们追打他。”   他指了指恩公:“然后我喊了一声,一些路人一起过去帮忙,把他们吓住了,当时为什么没有处理呢?”   老公安无奈道:“是有这么回事,但是当时我们赶过去的时候,没看着这人。”   沈鱼一懵,扭头看向安安静静坐在一边听他们说话的恩公,啼笑皆非。   感情是您自个儿跑了,执法者都来了,你跑什么呀!   老公安说:“那些流浪汉,都是附近有名的混子,进去也不是一两回了,犯的都是些小事,以批评教育为主,关也关不了几天,他们自个儿都习惯了,实在没饭吃的时候还会故意去公安局赖着。”   沈鱼无语,公安局的便宜都敢占,真·老混子。   “前个儿我们过去,受害人不见了,路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们都说是自己打打闹闹,路人误会了,所以只能就那么算了……”   没有受害人,他们到的时候什么都没看见,路人最后也觉得莫名其妙,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沈鱼:“……”   他幽怨地看了眼恩公,对上那双黑沉的眼眸,什么脾气都没了。   算了,他能跟个脑子不清醒的人计较什么呢?昨晚他被人救了是真的,替他挡伤也是真的,其他的就没必要深究了。   吃完饭,医生来给他们换了药,惊讶地发现,沈鱼他恩公,恢复情况特别好,伤口愈合的很快,淤伤也消得快。   相比而言,沈鱼就是正常人的恢复状况了,甚至因为皮肤白,那些伤痕还特别显眼。   被摸了一下的时候,沈鱼自己都懵了一瞬间,反应过来后气急败坏:“你没洗手,我擦药油呢!”   恩公眨了眨眼,无辜地看着他。   沈鱼:“……”行叭,惹不起,带回去慢慢教。   跟医生了解了一下情况,医生表示,他们两个目前的伤势,并不需要住院。   昨晚他们俩都打了破伤风,现在留下的都是皮外伤,实在没必要住院。   恩公的腿虽然好像还有点儿问题,但医院里查不出来,住这也没用。   沈鱼就给医院写了个欠条,老公安给他担保,等他拿钱过来再补交诊费和医药费。   之后两人先跟着老公安去公安局做了个笔录,听见公安们跟他保证,那些流浪汉这次牢坐定了,才放下心来。   昨晚的那些流浪汉当时跑啦两个,但后来又都给抓回来了,沈鱼去辨认了一遍,确认昨天出现过的都在这。   他昨天为了脱身扔出去的那些钱,当时找回来五六块,昨晚给他了,之后又陆续搜出来几块,公安们也都还给他了。   这些事了了,就剩下沈鱼他恩公的问题。   他刚开口提起这个,老公安就说:“我正要跟你说,齐二那些混子说,这人是半个多月前突然出现的,没人知道他哪来的,也没人认识他。”   “没人听见他说过话,打他他也不出声,大概率是个哑巴。他出现的时候就是瘸腿,不是齐二他们打的。”所有的人都这样说,这种事没什么好隐瞒的,所以应该是实话。   “他们还说,他是个傻子,不过我瞧着,他认人,愿意听你的话,所以你要是不嫌麻烦,能不能帮忙照顾一段时间?我们这边,会努力寻找他的家人。”   老公安一脸为难:“公安局这边,没办法太周到的照顾他,他的情况你也了解……”   算不上正常人,他们各自都有工作,分不出人手专门看着他,生活也是问题。   “当然,这不是要求,你那边要是不方便,我们可以送他去福利院先待一段时间。”老公安说。   “我照顾他。”沈鱼语气坚定:“我能照顾好他,别送他去福利院。”   后世那么好的条件,福利院都有受欺负的,现在这生活水平,恩公这么能吃,去了得饿死。   “行,你愿意那是好事。”老公安松了口气。   沈鱼想了想,说:“那他的身份问题,比如身份证户口本之类的,怎么办呢?”   身份证公安这边能给临时办一个先用着,户口就没那么好解决了,城市户口可是有供应粮的,一些工厂招工,也有要求有城市户口,所以城市户口办理一直卡得很紧。   最后老公安只能说:“先办个临时身份证临时户口先用着,我们这边努力给他争取一下。”   他觉得这大个子跟那些混混不一样,心是好的,而且他那个状况,能有个城市户口,拿点儿供应粮,生活压力稍微小点儿。   “行,那就拜托您了。”沈鱼道了声谢,跟公安们打听了一下昨天过来帮忙的那些好心路人的消息。   好在昨天来的那些人,恰好大都在附近居住或者上班,稍一打听就问到了,沈鱼把信息都记在心里。   老公安带他们去派出所办临时户口和临时身份证,有他带着,手续方面都不用沈鱼去跑,很快就办下来了。   中间遇到一个问题,恩公他,没有名字。   老公安和沈鱼面面相觑,真正的主人公反而置身事外。   最后老公安没办法,跟沈鱼说:“你帮他想个名字先用着吧。”   沈鱼:“……”   这就难为我了,我哪儿会取名啊!我爸妈就没遗传这方面特长给我,要不然我能叫沈鱼吗?   但是在听完老公安提议的一系列诸如“壮”、“强”、“建国”、“爱国”之类的名字之后,沈鱼还是把这活儿给接下来了。   他绞尽脑汁想来好一会儿,犹豫道:“要不然,先跟我姓,名字的话,我第一次遇见他是在那桥洞下边,他又是突然出现在那的,就叫沈桥行吗?”   他都打算好了,要是找不到恩公的家人,他就养他一辈子,把当自己亲哥照顾。   要是找到了,那家人不愿意要他,他还是养他。   所以跟他姓,以后说不定真能成一家人。   “沈桥?沈桥……”老公安反复念叨了几声,也觉得这个名字比他取的那些好听。   “我觉得行,很好。”   沈鱼抿唇得意了一瞬,尔后扭头去看恩公,一字一顿地问他:“你暂时叫沈桥,可以吗?”   男人目光沉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老公安拉了拉沈鱼,说:“他听不懂,别问了。”   沈鱼摇了摇头,指着自己,认真道:“我,沈鱼。”   又指恩公:“你,沈桥,可以吗?”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男人缓慢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沈鱼心头一松,眉眼舒展,瞬间笑开了,桃花眼神采飞扬,眸光流转,顾盼生辉,引得男人目光沉沉,盯着他不放。   “好,就叫沈桥了。”   名字就这么定下了,至于年龄,这次实在是问不出来,沈鱼出马也没用。   最后老公安以自己多年断案经验,判断道:“大概二十五六岁。”   派出所的户籍警也表示赞成,并认为年纪可能更大一点儿。   这回是沈鱼不同意,虽然他也觉得这两位说得有道理,可谁不想自己年轻一点儿,万一沈桥只是看着显老呢?那胡乱一记,多吃亏。   他据理力争,本想让他们给记二十岁,那个户籍警不干,一番争论,最后双方各让一步,记的二十二岁,生日就今天。   此间事了,沈鱼本想请老公安吃顿饭,今天人家尽跟着他跑前跑后了。   可老公安坚定拒绝,再有,沈桥也得好好清洗一番,沈鱼只要作罢,先带着他回家。   幸好他身上还有点儿钱,可以坐公交车,走之前他从公安局要了张旧报纸,给沈桥垫凳子。   公共的椅子,弄脏了不好。   大约是因为他昨晚没回来,早上也没卖麻辣烫,一回去发现家门口蹲了好几个。   大龙小冬小夏都在,还有赵老爷子,每家都有人,守在他家门口。   一见到沈鱼,小夏立刻冲了过来:“小鱼哥哥,你没事吧?”   “没什么事,你们怎么蹲这儿,先进来。”沈鱼笑道。   他去开门,小夏小嘴吧嗒吧嗒说个不停:“今天早上,大龙哥来找你去出摊,结果就看见美丽姐姐在你家门口等着,她说你们昨天去市区,你遇到抢劫的了。”   沈鱼点了点头,是这么个说法,总比告诉陈美丽他被十几二十个人围殴强。   “你一直没回来,大龙哥担心你,回去一说,我们就在这等着了。”小夏继续道。   赵老爷子也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小鱼啊,你年轻气盛,听老爷子一句劝,遇到这种事,别跟那些要钱不要命的顶着来。你是有本事的人,舍点儿钱不算啥,你自个儿安危更重要。”   他老人家经验足,见沈鱼下巴一侧还有淤青,走动间也不太利索,怀疑他昨个儿跟人动手了。   身边跟着那大高个,衣服上还有血迹,问题怕是不小。   小冬严肃着一张小脸,跟着点头:“赵爷爷说得对。”   沈鱼瞥他一眼,笑着说:“您说的是,下回就有经验了。”   老爷子一片好心,他得听着。   赵老爷子没好气道:“你还盼着有下回!”   “没了没了,以后我肯定不会再那么倒霉了。”沈鱼连忙悔话。   小夏偷偷看了沈桥几眼,小声问:“小鱼哥哥,这是谁啊?”   沈鱼拉了拉沈桥袖子,介绍道:“这是沈桥,昨天就是他救了我,暂时住我这。”   “沈桥?他的名字跟你好像哦。”小夏说。   沈鱼得意道:“可不是。”我取的,能不像吗?   小冬皱眉道:“人家比你大,你不能直接叫名字。”   小夏噘嘴,嘀咕道:“那叫什么?都姓沈,小鱼哥哥叫小鱼哥哥,那叫他大桥哥哥?”   沈鱼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好悬没笑出声。   小夏真取名鬼才,之前那小猫姐姐就算了,现在还来一大桥哥哥。   大桥,大乔……   哈哈哈哈哈哈他家沈桥跟那大美人能有一毛钱关系吗?   其他人一脸迷茫看着沈鱼,不明白他笑什么。   沈鱼无趣地闭上嘴巴,这大大小小的,都是失学儿童。   至于赵老爷子,他也没怎么读过书,可能听过一两段三国,可人家更关心那些大英雄,赵子龙啊关羽啊,谁惦记小姑娘,又不是老不羞。   沈鱼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小冬,开年把小夏送去上学吧,你自己最好也去。”   大龙是没救了,真学不进去,小夏还能抢救一下,挺机灵一小姑娘,当文盲多影响未来。   小夏搞不明白,刚不还在说称呼的事儿吗?怎么一下子就转到上学了,难道是觉得叫大桥哥哥不好?   她可以改呀,她不想上学!上学就不能卖发圈挣钱了,上学哪有挣钱快乐!   结果她哥特别铁石心肠地说:“嗯,开年就给小夏找学校。”   小夏:“……QAQ”   既然沈鱼已经没事了,大家就准备回去。   之前小冬告诉沈鱼,陈美丽是回家去了,说让她爸找人打听一下情况。   沈鱼拜托小夏去给他带个话,让陈美丽别着急,等见面了再详细说。   今天麻辣烫是卖不成了,按理说晚上再卖一波也成,但他身上还有伤,沈桥也不能扔家里不管,干脆歇业一天。   那些准备好的食材,沈鱼想了想,跟大龙说:“麻烦你回去跟余婶子她们说一下,麻烦她们把串上的食材撸下来,不嫌弃的话,你们各家分一些,拿回去炒菜也行,剩下的送我这儿来。”   大龙惊讶道:“那些都是好的,明天还能继续卖。”   沈鱼摇了摇头:“不行,吃了吧,明天要卖再换新鲜的。”   肉类已经腌制过了,其他的蔬菜都清洗处理过,放久了容易蔫,肯定不如新鲜的口感好。   他知道他麻辣烫价格定得不便宜,所以材料尽量都选好的,自己吃也能放心的那种。   不过一天的食材,又不是浪费了,分着吃了,没必要死抠着拿去继续卖。   大龙拗不过他,只好点头。   倒是赵老爷子竖起大拇指:“这才是本分。”生意人的本分,不能以次充好。   小冬看着他们,若有所思。   送走了这些老邻居,沈鱼忙忙碌碌起来。   先点炉子烧水,把大澡桶搬出来,准备给大桥,不是,沈桥好好洗洗刷刷。   他有储存热水的习惯,两个开水瓶都是半满,但现在不是太烫了。   等水开的时间,沈鱼去给沈桥找换洗的衣服,他的衣服沈桥肯定穿不了,小了。   他努力又努力,长高了两厘米,现在才一米七三,刚刚到沈桥的嘴巴!就很气!   刚才忘记说了,应该跟大龙借一套旧衣服先应付一下的,大龙个子也高,好像有一米八出头,就这,还比沈桥矮一个脑盖。   现在没办法,只能先穿他的,好在棉袄里面要加衣服,再加上他估摸着自己还能长,有一套备用的特意做得比较宽松。   裤子短就短点儿,横竖在家里,也没人看见。   里面的打底,沈鱼自己织了两件宽松的家居毛衣,可以先给沈桥穿。   至于内裤,爱干净的沈鱼给自己做了一打,不怕没用的。   最后找出来的,几乎都是沈鱼的新衣服。   他酸溜溜地看了眼小尾巴一样跟着他来回走的沈桥,是他梦想的身高了,可以把任何一个小受抱起来! 第48章   烧了两壶水,把开水瓶灌满后,沈鱼找了个干净的搪瓷盆出来,兑了大半盆温水,剩下的半壶加点儿冷水放在炉子上继续烧着。   “来,先洗头。”沈鱼把搪瓷面盆放在半人高的凳子上,示意沈桥弯腰。   沈桥目光沉静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沈鱼费劲地勾了一下沈桥的脖子,努力用动作表达意思:“低头,给你把头发洗洗干净。”   沈桥不知道怎么混的,一头乱发纠结在一起,沈鱼琢磨着,先洗洗,不行就剃了,万一有虱子就太伤了。   他还准备了一把剪刀在旁边,打算能洗洗不能洗就剪了,回头再找理发店修剪。   温热带着水汽的手掌附在后颈,沈桥平静的眼眸陡生波澜,比沈鱼高大半个头的男人,温顺地随着沈鱼的动作低头弯腰,把自己的脑袋送到沈鱼手下。   沈鱼伸手试了试面盆里的水温,不烫。   他把沈桥脑袋按进去一点儿,细心地叮嘱:“闭上眼睛,别进水了。”   不知道沈桥听懂没,沈鱼试探着摸了摸,摸到温热的眼皮,满意地拍了拍他脑袋:“真乖。”   低着头遮挡住面目的男人,表情有一瞬间的困惑,这个词是他不曾接触学习过的,但根据腔调语气分析,应该有着柔软温暖的夸赞含义。   沈鱼舀了一瓢水,慢慢往下倒,另一只手轻轻抓散沈桥纠结在一起的头发。   随着头发打湿在面盆里散开,沈鱼的动作渐渐顿住了。   面盆里的水除了像他预想中那样变黑,还变红了……   随着水汽蒸腾,鼻间隐约嗅到夹杂着铁锈味儿的奇怪腥气……   他手一抖,慌忙把水瓢扔到一边,手忙脚乱的扒拉着沈桥头发:“你头上有伤吗?伤哪了?”   也不知道沈桥听懂了没,反正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没动,任由沈鱼把他头上都检查了一遍。   好好的,他头上没有任何伤口,连疤痕都没有。   沈鱼表情逐渐茫然,这是怎么回事,他刚还以为沈桥之前头上受过伤流了血,血渍干涸才会导致头发纠结在一起,可是又没有伤口……   他咬了咬唇,心里有些不安,犹豫片刻,重新拿起水瓢给沈桥洗头发。   没什么,沈桥对他没有恶意的,如果想害他,昨晚不救他就好了。   而且他们刚从公安局出来,他应该相信人民公安的侦查判断能力。   不过……假设沈桥脑袋曾经受过伤,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才导致他不能说话,理解缓慢?   说不定他的瘸腿也是脑袋受伤导致的,当初生物老师怎么说的来着,忘记了,反正人的肢体控制能力应该跟大脑有点关系。   心里乱七八糟想着事儿,沈鱼手上动作不慢,一边冲洗,一边把实在解不开的头发剪掉。   面盆里的水变成黑红之后,他又换了一盆,来回三四遍总算把头发给洗得差不多了。   值得庆幸的是,没找到虱子,不用剃光头。   就是吧……本来很犀利的一头乱发,让沈鱼给剪成了狗啃似的,这长那短。   沈鱼撇过头忍了下笑,他不是故意的,明天就带沈桥去修个好看的发型。   洗完头发,沈鱼找了条干净毛巾先给他包起来,一会儿洗澡可能还会打湿,倒也不必现在急着擦太干。   然后再换一盆干净的水,拧一条湿毛巾,给沈桥擦脸。   擦着擦着,盆里的水再次变得黑红,沈鱼现在已经淡定了,见怪不怪。   一层层黑乎乎的不明物从脸上擦下来,水也换了两盆,露出来的皮肤终于能看出肤色,因为热气的熏蒸和毛巾来回摩擦,有些泛红。   沈鱼轻声嘀咕了一句:“原来不黑嘛……”   沈桥真的不黑,相反,还很白。   沈鱼给他擦完脸,就像把白玉上的污渍清理干净,恢复了原本的剔透无暇。   随着沈桥整张脸清理干净,五官展露无遗,沈鱼的动作越来越慢,皱着脸,眼神似羡似怨。   过分了,长了他理想的身高就罢了,脸还这么优秀!   剑眉星目,用烂的词可是放在沈桥身上还是特别合适,那英挺的剑眉,是他梦想的样子!   轮廓深刻,眉眼英气俊美,鼻梁高挺,唇有些薄,眼睑微垂的模样,甚至有几分莫测。   沈鱼鼓了鼓脸颊,就这副模样,拉出去,谁会觉得他是傻子?谁觉得他是傻子谁才是真傻。   “喂,沈大桥,你是不是在装傻?”沈鱼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沈桥脸颊,把他脸上戳出来一个小坑。   沈桥依旧是之前那副模样,安静地看着他,目光沉静,沈鱼莫名从里面看出几分纵容。   他慌忙缩回手指,眼珠子乱转,不敢再跟沈桥对视。   要命了,怎么就长得这么合他心意,哪哪都是他最喜欢的样子。   “啪!”沈鱼在自己额头上拍了一记。   沈鱼,你可清醒点儿吧,哪有你这样的,好意思吐槽邵凌云花痴沈小猫,你还不是觊觎人家沈桥美色!   呸,唾弃你。   不过话说回来,人长的好看,发型什么的好像都不重要了。   顶着一头狗啃乱发,沈桥依旧好看得让沈鱼心神摇曳。   用力摇了摇头,把那些杂念都抛到脑后。   看人家好看是一回事,谁看见好看的人不多看几眼,人之常情,更多的就没有了,他也不能因为人家长的好看,就对人家起什么不好的念头。   沈鱼都有点儿想让沈桥自个儿洗澡了,他之前想着,沈桥脑子不清醒,就像个大号宝宝,给小孩儿洗澡嘛。   可他现在这样子,真的一点儿都看不出傻,也不像宝宝!   所以沈鱼心里压力一下子起来了,但是沈桥那两条胳膊上,还缠着绷带。   别的地方还好,昨天检查的时候已经看过了,破皮的伤大部分集中在胳膊上,其他的都是外伤淤青。   要不是他身上实在太脏了,不干净也影响伤口恢复,沈鱼会等他伤好了再让他洗。   他想了想,去找了一截没用过的干净的老丝瓜瓤,绑在一根小竹棍上,来回甩了甩,挺牢靠的。   这东西是小冬奶奶给的,可以用来洗碗,特别好使,比那个钢丝球软,现在临时充当一下沐浴球也可以,谁让现在没有这玩意儿呢。   小院子房间多,沈鱼一个人住,布置了间屋子专门当洗澡的浴室用。   横竖屋子地面是水泥的,不怕打湿了,比那些老房子方便多了。   浴桶里装了大半桶热水,沈鱼跟沈桥说:“把衣服脱了,然后进去泡着,胳膊要放在外面,别打湿了,明白吗?”   沈桥这一身脏的,适合洗淋浴,但是他家没有这个条件,还没来得及弄。   公共的大澡堂倒是有,他总不能也脱光了跟着一起进去,不行,他心脏受不住。   而且沈桥胳膊伤没好,怕伤口进水,只能这样将就一下。   沈桥不动,就看着沈鱼。   他眼形狭长,不动声色时自带三分冷漠,看着沈鱼的眼神却十分温软。   沈鱼被他看得不自在,心中羞恼,凶巴巴地说:“脱衣服,快点儿,自己脱,不然我要生气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跟他也没有很熟,自个儿脑子不清醒,仗着脸长的好看,用眼神瞎撩人,不讲道德。   心中唾弃了一番,等沈桥用他受伤的手臂,慢吞吞“艰难”脱衣服的时候,沈鱼心里又有几分不落忍。   好吧,他知道不怪沈桥,可能人家天生看人就这样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然眉目含情,看谁都像在看自个儿爱人。   是他自己,遇见长得好看的长得特别合他心意的的人有点儿把持不住,心思浮动,胡思乱想。   简单点儿说,就自作多情呗。   看透了自己肤浅本质的沈鱼很是懊恼,他怎么会是这种人呢?原来,花痴竟是他自己。   沈鱼被过身,等沈桥脱完衣服泡进浴桶里,才转过去。   还好,桶里的水一下子变色了,跟刚才洗头发那水有的一拼,啥都看不见,沈鱼就比较放的开了。   他绕到沈桥背后,给他擦背,又把刚制作的那个带把“沐浴球”给沈桥,让他自己把前面洗洗刷刷。   这么勉强将就着洗,还要注意别把他胳膊给打湿了,浴桶里的水来回换了几次,炉子和锅一起烧着水,才勉强够用。   等再一次换的水不见杂色,沈鱼才让他清洗了一遍起来。   至于前面到底洗没洗干净,现在管不着了,等沈桥胳膊好了再让他自个儿好好洗洗吧。   扔给他一条大毛巾让他自己擦干净,衣服沈桥会穿,不用沈鱼帮忙。   沈鱼越来越觉得,沈桥不傻,那些流浪汉才是傻子。   他现在有点儿怀疑沈桥的身份,别不是什么执行特殊任务的军人吧,刚才换最后那一桶水,他不小心,真的是不小心,瞄了一眼。   好家伙,腹肌分明,具体几块没看清,但是绝对六块以上。   那背上,胳膊上,都是流畅却不臃肿的肌肉,按一下硬邦邦的,还有点儿弹性。   沈鱼的衣服果然小了,宽松款毛衣变成紧身的,棉袄也有点儿紧,裤腿还短了一截,将就着能穿。   忙忙碌碌把捡回来的男人洗干净,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之后了,中间大龙过来一趟,给沈鱼送了肉和菜过来。   之前沈鱼说了,让他们别客气,不然这些菜拿回来他也吃不了,那三家才一家分了一些。   但给沈鱼拿回来的依旧占了大部分,要沈鱼一个人,肯定是吃不完的,这不是刚捡回来一大胃王嘛。   一上午没歇气儿,怪累的,沈鱼不想再折腾,去厨房把常备着的骨头汤盛出来一些,加点儿菌菇和其他调料,做了个清汤锅底。   沈鱼能吃辣,可刚受过伤,得顾忌一点儿。   把这圆锅往炉子上一坐,旁边放一桌子,大龙送来的菜分开摆盘,涮锅子吃,热乎方面又快捷。   沈鱼先示范,等肉和菜煮好了,才给沈桥夹了一碗   “烫,慢点儿吃。”   他吹了吹自己夹的萝卜块儿,偷偷观察沈桥。   沈桥动作有些僵硬地拿起筷子,调整了一下握筷子的姿势,然后就很轻松灵巧的使用起来,吃得特别利索。   果然不傻。   沈鱼再次确认,傻子能用筷子的有,但大约没办法用这么好。   沈桥一如既往能吃,沈鱼摆出来的一桌子食材,他吃了五分之一,剩下的都是沈桥吃的。   吃饭的时候,他给沈桥夹肉,几次之后,沈桥竟然也会给他夹菜了。   那筷子伸过来的时候,沈鱼都愣住了,受宠若惊地接过来。   看嘛,他就说沈桥不傻的!   沈桥给他夹的不是肉,是笋子,沈鱼观察了一下,这好像是沈桥最喜欢的食材,夹的最多。   沈鱼欣慰不已,愿意把喜欢的食物分享给他,没白捡他回来。   吃完之后,沈鱼自己也想洗洗,昨天晚上打架,弄得身上脏兮兮的。   他重新烧了热水,推沈桥出去:“在院子里待着,我去洗个澡,不许出去,不许乱跑,明白吗?”   沈桥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沈鱼不明所以,经过这大半天的相处,沈桥已经能用点头摇头来给他回应了,可这又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沈鱼思忖片刻,说:“不能出去,明白吗?你跑丢了,我就找不到你了。”   沈桥果断点头。   沈鱼放心了,转身去洗漱间,沈桥立刻跟了上来。   沈鱼:“……”   他哭笑不得,感情摇头是这个意思,非得跟着他是吧。   不行的,不可能。   沈鱼搬了个凳子放院子中间:“坐在这,不许动,你乖一点儿,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沈鱼下意识用哄孩子的方法来哄沈桥,可是他明明那么能吃,竟然没有奏效,依旧不依不饶地跟着沈鱼。   沈鱼无奈:“帮我看着炉子可以吗?在烧水,我一会儿要用的。”   他给沈桥派了个活,沈桥站在原地,看了看沈鱼,又看看刚放了一壶冷水上去的炉子,面露思索,终于听话地坐下了。   沈鱼松了口气,摸摸沈桥半干的头发:“真乖。”   被夸奖的沈桥迅速将这个词上一次出现的语境与这次相对应,得出更加精确的含义和用法。   沈鱼一步三回头,看沈桥确实坐在那没动,看看炉子,再扭头看看他,乖得像个被老师布置了任务的幼儿园小朋友,就是大了好多码。   泡进热水里,疲乏的肌体在温水的抚慰下渐渐放松,沈鱼舒服地伸展了一下腿脚,慢慢撩水洗澡。   可惜冬天水冷得太快了,泡了一会儿水就不热了,担心感冒,沈鱼不敢继续泡,准备擦擦出去。   刚站起来,门一下子被推开了,沈鱼吓得欻地一下缩了回去,近乎惊恐地瞪着沈桥:“你干嘛?”   沈桥默默把手上提着的水壶给他看,不等沈鱼反应,走过去,学着之前沈鱼给他洗澡时添水的样子,给沈鱼添热水。   沈鱼:“……”   沈鱼紧张地抱住自己,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等沈桥添完水,他立刻顶着张大红脸过河拆桥:“好了好了,快出去。”   沈桥把水壶放到他能拿到的地方,听话地出去了,还把门给他重新关好。   沈鱼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发吧,没道理,不发,憋得慌。   等他洗完出去,沈桥还在院子中间那个凳子上,一动不动地坐着。   沈鱼在后面偷偷观察了他一会儿,这人连坐有靠背的椅子,都挺直了腰背。   虽然看起来仪态会比较好看,但试过就知道,瘫着靠着肯定比这样舒服。   赶巧,他刚洗完收拾完,陈美丽找来了。   同桌担心死了,昨天晚上沈鱼离开前说是去买点儿吃的,她想着电影院离公交车站也不远,就没拒绝,在那等沈鱼。   结果左等右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鱼连个人影都不见。   陈美丽心里担心极了,又不敢乱跑,怕沈鱼回来找不到她。   公交车来了两趟,她都没上,足足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一班公交车都走了,她才满心担忧地往回走,想去找沈鱼。   然后就在路上遇见了找过来的公安,听说沈鱼遇见抢劫的,当时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后来又听说人去了医院,陈美丽心里那个懊恼就别提了,早知道会遇到这种倒霉事,她就是饿死,也不会让沈鱼去买吃的。   沈鱼要是出来什么事,她一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昨晚回去之后,她哭了好久,生怕沈鱼出什么事。   今天早上过来没见着人,她就跑回去找她爸,想让她爸带她去找找沈鱼,要是有什么麻烦,她爸也能出点儿力。   别的不说,那些欺负沈鱼坏蛋,肯定不能轻饶了。   沈鱼好一通安慰,又在陈美丽面前转了一圈,让她看自己确实没什么问题,才安抚住被吓怕了的同桌。   陈美丽抽了抽鼻子,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有功夫分个眼神给别人。   她看了眼沈桥,迅速移开视线,小声问沈鱼:“这谁啊?”   怎么感觉这个人好像不喜欢她,眼神有点儿吓人。   “我救命恩人。”沈鱼说:“昨晚就他救了我,以后就是我大哥了。”   陈美丽一下子不觉得沈桥怕人了,特别感激地跟他道谢:“谢谢你,太谢谢了,多亏你帮了沈鱼……”   她越说越小声,最后渐渐消声,瑟缩了一下,往沈鱼身边挪了挪。   沈鱼:“……”   他扒拉着沈桥脑袋让他转过来,仔细看了看,啧,这野男人又用眼神勾他,可这眼神,他怎么还读出点儿幽怨了。   “他瞪你了?”沈鱼问陈美丽。   陈美丽摇了摇头,说不上瞪,就是有点儿吓人,冷冰冰的,没什么人气儿,很奇怪的眼神。   “这是我朋友,你不能欺负她,知道了吗?”沈鱼很认真地跟沈桥说。   沈桥没反应,沈鱼皱着眉头又重复了一遍,说:“我知道你听得懂,点头或者摇头。”   沈桥犹豫了一会儿,想摇头,最后还是屈服了,垂下眼,点了下头。   目的达成,沈鱼心里却怪不是滋味的。   干嘛呀,搞得好像他威逼利诱,欺负了沈桥似的。   陈美丽眨眨眼,莫名觉得自己站在这,好像有点儿多余。   这种想法来的突然且奇怪,她摇摇头,把这个念头扔到一边,她是沈鱼最好的朋友,她才不会多余呢!   不过沈鱼显然还有挺多事要做,她在这沈鱼就得招待她,陈美丽又叮嘱了几句,跟沈鱼说有什么麻烦尽管来找她,她找她爸,别自己硬撑着。   她爸肯定会管的,不然她就找她奶奶告状。   沈鱼好笑又感动,郑重跟同桌道谢。   陈美丽摆摆手:“好朋友嘛,说什么谢不谢的。”   沈鱼笑了笑,没反驳她,可这份情却记在心里。   陈美丽走后,沈鱼带着沈桥去换药,晚上睡前还得再换一次。   另一头,陈美丽走出沈鱼家,没走多远,旁边走过来一个人,让她心里一惊。   陈美丽略警惕道:“你怎么在这?”   邵凌云冷着脸,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我爸让我来接你。”   陈美丽松了口气,沈鱼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有点儿排斥邵凌云,不愿意跟他过多接触。   所以看见邵凌云突然出现在沈鱼家附近,陈美丽下意识替沈鱼担心。   现在看来,邵凌云还是那个邵凌云,是她多虑了。   “你到这来干什么?”邵凌云扫了一眼周围那些低矮的老平房,眼中是不掩饰的嫌弃。   陈美丽更加放松了,含糊道:“没什么,有个同学住这,来看看他。”   邵凌云不动声色问:“沈鱼?”   陈美丽一惊:“什么?”   随后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为什么觉得是他?”   “班里你和他关系最好,不是吗?”邵凌云说。   陈美丽讪笑:“我还以为你不太关心其他同学。”   邵凌云扯了扯嘴角,冷哼一声:“我是不关心,可全班都知道你们关系好,我又不是傻子。”   “哦……”陈美丽尴尬地应了一声,没话说了。   她跟邵凌云本来就不怎么熟,每次见面,必然是跟长辈们一起,单独说的话,加起来还没有刚才那一会儿多。   今天也是邵叔叔来她家做客,本来她该在家里待客,但是因为担心沈鱼,还是跑出来了。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陈美丽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保持安静到回家,邵凌云却突然开口了:“沈鱼有姐姐吗?”   “什么?”陈美丽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突然又提起沈鱼了。   她顿时心生警惕,沈鱼排斥邵凌云,邵凌云私底下跟她打听沈鱼,怎么想都不对劲。   她斟酌片刻,犹豫道道:“没有吧,好像有个妹妹……”   不是亲生的,关系不好,有麻烦就去找他妹好了。 第49章   时间倒退至沈鱼给沈桥洗头的时候,小夏按照沈鱼的请求,去找陈美丽,给她带沈鱼的口信。   小夏以前没去过陈美丽家,但去过厂区,也知道家属区的大致位置,到那边随便问一下就能找着了。   她找了个热心大妈,帮忙把陈美丽叫下来说话的时候,碰巧,邵凌云跟着他爸来陈家做客。   本来邵凌云还没注意,是邵厂长,老远看见陈美丽,说了一句:“那是你陈叔家的美丽吧,这丫头,越长越水灵了,也不知道以后便宜谁家的混小子。”   邵厂长看了眼自家儿子,话语里颇有些意味不明。   邵凌云装作没听懂,但还是给他爹面子,掀起眼皮子看了一眼。   一看,愣住了。   陈美丽跟前正跟她说话那小丫头,是不是沈小猫带着一起卖发圈那个?她怎么会认识陈美丽?   邵凌云心中疑窦丛生,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小夏给陈美丽带完口信之后,就离开了,陈美丽心事重重地往家走,虽然沈鱼说他已经没事了,但没见着人,她还是有些担心。   到了陈家之后,邵凌云一改往常对陈美丽的爱搭不理,时不时看她一眼,眉头微拧,心里反复思索琢磨。   陈美丽惦记着沈鱼,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客人,根本没注意到邵凌云的异常。   倒是两个爸爸人老成精,很轻易注意到两个孩子的不同。   邵厂长发现邵凌云一直偷偷看陈美丽,心中很是满意。   他就知道,这臭小子从小就这样,喜欢长的好看的人,婴儿时期就表现出来了,长得丑的人抱他他就哭,长得漂亮的人抱他他就笑,特别现实。   老陈这闺女,越长越好看,不动心才怪。   邵厂长冲着老兄弟挤眉弄眼:怎么样?把你家闺女给我家吧。   陈泽海翻了个白眼,他闺女还没满十八呢,这老东西就替他儿子惦记上了,真不是玩意儿。   再说,他闺女现在心里头,肯定在想别的男娃,那个叫沈鱼的。   那孩子虽然家境跟邵凌云没法比,但陈泽海其实更满意沈鱼。   不是嫌邵凌云不好,恰恰相反,他太好了,处处优秀,家世长相个人能力,无一不出色,相应的,他也太骄傲了。   陈泽海很理解,他自己条件这么好,骄傲也是应该的,要是他他也骄傲。   但是当女婿看,处处都好反而不合适。   他闺女这性子,跟人吵架都吵不起来,邵凌云一看就是受不得委屈的。人跟人相处,哪有一点儿摩擦都没有的,他受不得委屈,到时候受委屈的就是他闺女。   陈泽海这么一想,对邵凌云啥想法都没了,也不想接老邵的茬。   还是沈鱼好,虽然家境不行,但人家自己有能力。   还在念书的孩子,被撵出家门,能把日子过起来,越过越好,光这一条,就够陈泽海高看他一眼。   从闺女平时在家念叨的一些关于沈鱼的话来看,那孩子愿意替他闺女出头,是个仗义的。   不占人便宜,品行好。   人还细心体贴,他闺女胖的时候不嫌弃她,带着他闺女学习,他自个儿也踏踏实实往前奋斗。   邵凌云倒是学习好,还全年级第一呢,没给他闺女讲过一道题,那他学习再好,跟他有啥关系。   反正陈泽海觉得,沈鱼这孩子不错,家境差点儿咋了,不重要,他家缺那点儿聘礼钱?以后闺女日子过的好就成。   不过现在也就这么一想,两个孩子年纪都还小,在上学呢。   而且都还没开窍的样子,以后怎么样,不好说,先让他们自然而然地处着吧。   陈泽海这些想法,都没跟陈美丽提过。   他要是提了,陈美丽就会告诉他,沈鱼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有喜欢的人啦,爹你想的太多。   话说回来,虽然不想让邵凌云做自家女婿,他也不至于直剌剌地说出来。   老陈看的明白,他职位比不上老邵,美丽没妈,老邵媳妇在衙门当领导,他闺女现在还有点儿胖。   在外人看来,他闺女配邵凌云,那叫高攀,自古以来,哪个高攀的不受受点儿委屈,受了委屈,人家还要说一句应该,谁让高攀了。   陈泽海受不住这个,他闺女他都舍不得委屈,凭啥去别人家受委屈。   含含糊糊把邵厂长应付过去,中午在陈家吃饭,老哥俩喝了点儿小酒在聊天,陈美丽惦记着沈鱼,找了个借口跑了。   她出门没多久,邵厂长就吆喝自己儿子,让他跟着去照顾一下妹妹。   要是以前,邵凌云肯定不会搭理他。   今个儿不一样,邵凌云好似迫不得已,一脸不情愿,可还是起身去追陈美丽了。   他出去之后,没有直接出现,而是偷偷跟着陈美丽。   一路跟到了沈鱼家,更巧的是,路上还遇见了小夏跟着奶奶出门,老远看见陈美丽笑眯眯跟祖孙两个打招呼,一副很熟悉的样子。   邵凌云心中疑惑更深,他只查过沈小猫给他的那个假地址,没有查过小冬小夏兄妹俩的地址。   可是现在发现,这兄妹俩好像是住在这里,还跟陈美丽认识,但是怎么看,他们都不应该有什么交集。   等陈美丽进了敲开沈鱼家门,邵凌云看见来开门的沈鱼,瞳孔一缩。   寒假之后,沈鱼就去把头发剪短了,没搞啥花里胡哨的花样,就是个利索的短碎发。   他长相优越,五官精致,这么干干净净的一收拾,就是个唇红齿白面如春花的美少年。   好看吗?   好看的,好看到邵凌云瞬间就想起了让他又爱又恨的沈小猫。   臭丫头小骗子!   邵凌云咬牙切齿了一会儿,心里泛起嘀咕。   仔细一看,沈鱼好像跟沈小猫长得有点儿像?   沈鱼好像白一点儿,沈小猫一看就是个乡下丫头,那脸黑的,好吧,其实没那么黑,只是没有沈鱼白。   但她心眼黑!所以显得她人黑。   长得好像也有点儿相似,具体哪像,他说不上来,就是刚才一眼看过去,就想到沈小猫了。   毕竟只见过一面,时间又过去一个多月了,不记得沈小猫具体长什么样了很正常。   殊不知沈鱼就是打得这个主意,才见过一面,怎么可能记得那么清楚。   等寒假一过,他再吃胖点儿长高点儿,跟沈小猫差别就更大了,谁会想得到他和沈小猫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能有什么关系。   就算邵凌云觉得眼熟,那长得有点儿像的人多了去了,那么久了,他又没沈小猫的照片,没个对照,空口说他们像,有什么用。   只要他不承认,沈小猫就跟他沈鱼没有任何关系。   谁想得到,就这么寸,托小夏给陈美丽带个话,让邵凌云给撞见了。   这还不算,沈小猫都“结婚”了,他竟然还想追究,真的超级小心眼。   陈美丽在沈鱼家跟沈鱼聊天的时候,邵凌云就蹲在外头,吹着冷风,心里一阵气一阵疑。   目前已知,沈小猫是小夏远房表姐,小夏认识陈美丽,陈美丽跟沈鱼关系好,沈鱼跟沈小猫名字这么像。   所以问题来了,沈鱼跟沈小猫认不认识,二者有没有关系。   如果有关系,是怎样的关系。   他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追究这个根本没有用,可他现在一心就想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邵凌云自觉他跟沈鱼没什么交集,突然去问他,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沈小猫的坏丫头,感觉很有毛病。   于是才有了后来跟陈美丽旁敲侧击的这段经历。   陈美丽是真不知道他和沈鱼还有那样一份孽缘,沈鱼只说自己去卖了发圈,从没提过自己还穿过女装,他跟陈美丽借的那件花棉袄,不是给别的贫穷小姑娘了,是他自个儿穿了。   关系好是一回事,闲着没事他也不会把自己的黑历史拿出来跟朋友说对吧,多不好意思呀。   陈美丽只是下意识维护小伙伴,她记得沈鱼说过,肖家辉云白雅邵凌云周思琪几人搁一块,就是腥风血雨大戏连台,看看就好,普通人掺和进去,就倒霉了。   她觉得沈鱼说得很有道理,看看,才多久,就打成那样了,真可怕。   她万分庆幸,当初邵伯伯说,她跟邵凌云一个班,在学校有什么事可以找邵凌云的时候,她没当回事。   现在她也不想让自己的小伙伴被卷进去,她要保护好沈鱼!   “有个妹妹?”邵凌云拧眉思索。   沈小猫跟沈鱼,谁年纪大?   以前光想着,沈小猫都结婚了,所以应该比沈鱼大。   但仔细一想,乡下的年轻人,结婚都早,说不定沈小猫比沈鱼小。   “沈鱼他妹叫什么?”邵凌云追问。   陈美丽很奇怪,邵凌云怎么这么关系沈鱼的姐姐妹妹啊,难道因为沈鱼长的好看,就想看看人家有没有姐妹?   臭不要脸!   “不知道。”陈美丽才不会告诉邵凌云,沈鱼的继妹叫肖佳欣呢!   邵凌云一噎,不知道就不知道,干嘛用这种气冲冲的口气,好像他干了什么坏事似的。   你不知道我知道,说不定就叫沈小猫。   “那你知道,沈鱼他老家在哪儿吗?”   陈美丽:“……?”   她眼神古怪地看了看邵凌云,这个人,真的好变态哦,竟然还想去沈鱼老家。   她心里毛毛的,不敢继续说不知道了,万一他铁了心非要打听,以后真找出沈鱼老家了怎么办。   为了小伙伴,陈美丽果断卖了肖佳欣,反正她不是个好姑娘,以前老欺负沈鱼。   “沈鱼他妹不在老家,就在兴城。”陈美丽说。   “你说真的?”邵凌云惊了,难道小夏在骗他?   “当然是真的,骗你干嘛。”陈美丽最终还是没好意思直接卖了肖佳欣,含糊道:“她在xx初中读书。”   现在是寒假,学校都放假了,让邵凌云找去吧。   没想到邵凌云思索片刻,就问道:“沈鱼他妹,住服装厂家属院吗?”   陈美丽震惊:“你怎么这么问?”   邵凌云理所当然地说:“沈鱼他妹应该没成年吧,那就跟父母住,听说他爸在乡下,那他妹就只能跟着他妈,他妈不是服装厂的吗?”   说着说着,邵凌云开始不高兴。   他不喜欢肖家辉,当然也不屑打听他们家的事,但是听说沈鱼在肖家很受欺负,之前还亲眼看见沈鱼大晚上的被撵出去。   同样是寄人篱下,也不知道沈小猫处境有多艰难,说不定比沈鱼还惨。   肖家那些人,他上次是见识过了,都是一群不讲理的蛮横之徒。   难怪她要去卖发圈,连课都没上,真可怜。   一瞬间,邵凌云对沈小猫那点儿怨气,被同情心碾压得所剩无几,只剩心疼了。   陈美丽:“……”   就不敢吱声,她好像做错事了。   万一邵凌云找去肖家,看见肖佳欣跟沈鱼长的不像,咋办呀?   肖佳欣长得,应该还可以吧,她也没有说谎,本来就是沈鱼他妹嘛,虽然不是亲的,那长得不像,太正常了。   陈美丽缩了缩脖子,决定自己再也不要多说话了。   回头找到机会就把邵凌云问沈鱼姐妹的事告诉沈鱼,叮嘱他万一真有姐妹,千万藏好了。   后面邵凌云再想打听沈鱼妹妹的相关信息,陈美丽就一问三不知,生怕自己说漏了嘴要出事。   虽然很想去找沈小猫,但现在显然不太合适。   他刚和肖家辉打了一架,肖家人还到他们家闹事,两家现在矛盾摆在面上。   他突然找上门,让沈小猫如何自处,本来就处境艰难,要是肖家那些坏人知道她认识他,岂不是害了她。   他不能做这种事,得想个办法。   这头邵凌云在琢磨,如何跟“在肖家寄人篱下”的沈小猫搭上关系,那头沈鱼正努力教导自己捡回来的沈桥。   自从发现沈桥不傻之后,他就频频试探,想看看沈桥到底是个水平。   沈桥不能说话,他就想试试,他会不会写字,如果会写,这样也能交流。   可是沈桥他不会,但他又表现得对沈鱼拿出来的书本很感兴趣,尤其是课本和字典。   沈鱼见他喜欢,干脆把字典和书本都给他看,反正沈桥动作很文气,也很爱护书本的样子。   他想着,沈桥有心学习是好事,回头他找点儿小学课本,回来慢慢教沈桥,以后就算他不能说话,能写字就能跟人正常交流。   沈桥看书的时候,沈鱼去忙别的事。   明天早上还是准备出摊卖麻辣烫的,他现在手上存款还有两千多块,但是多养了一个人,花销就大了。   明天下午要去结医药费,还有给沈桥置办一些生活用品,棉袄什么的都得再做。   好在他之前多做了备用的被褥,现在正好给沈桥用,但是这样一来,家里就没有备用的了,所以得再做两床。   光这些算下来,一两百块是要的,两床被褥就大几十了。   况且沈桥还那么能吃,他不多挣一点儿,沈桥都要饿肚子啦!   串串什么的,余婶子她们会准备,但底汤沈鱼得自己准备。   之前那一锅用得差不多了,得再重新煮,明天早上来不及,晚上得提前弄。   沈鱼在厨房里忙忙碌碌,沈桥搬了个凳子,坐在靠近门口的角落里,看看书,再看看沈鱼,再看书,再看沈鱼。   沈鱼偶尔视线不小心跟他撞上,顿觉好笑,真的像个小朋友。   他招手让沈桥坐到灶头边,这里有火,暖和,头顶有灯,亮堂。   “小心点儿,别把书烧了。”沈鱼叮嘱了一句,沈桥很习惯地点头。   沈鱼笑了笑,继续忙他的,心里暖洋洋的,心情莫名愉快。   他一直以为自己不孤单的,可是现在厨房里多了个人,虽然沈桥连话都不会说,可他单是坐在那,厨房里好像都热闹一些。   沈鱼去添了几回柴,沈桥就学会了,学着他的样子往灶里加柴。   沈鱼连忙拦住他:“不行,不能加了,火太大了,一会儿要加柴了我叫你。”   他没有说不让沈桥做,沈桥不傻,可脑袋好像确实有点儿问题,听起来似乎很矛盾,但事实就是这样的。   他的智力没有问题,但是一些反应跟普通人不一样。   沈鱼觉得,凡事让他多尝试,习惯了,慢慢会变好的。   之后再需要加柴的时候,沈鱼就喊一声沈桥,沈桥立刻就添柴,动作迅速,很利索。   沈鱼很满意,柴火灶,他一个人做饭,又要烧火又要顾着锅里,有时候会忙不过来,多个烧火小工,方便多了。   沈桥也很乐意帮沈鱼做事,自从接了添柴的活,连书都不看了,要么盯着灶门,要么看沈鱼。   沈鱼都让他给看麻木了,他知道自己长相不差,有时候对着镜子,也会沾沾自喜。   可就没沈桥那个专注劲儿,真的特别专心,好像看着他是多重要的一件事似的。   煮完大骨汤,沈鱼顺手做了个晚饭。   晚上不想吃太硬实的,做的手擀面,考虑到沈桥的饭量,他特意比着自己的份量,多做了五倍。   中午大龙送来的蔬菜肉还剩一些,实在太多了,一千多人份的串串,就算三家各自分了一些,沈桥还超级能吃,中午也没吃完。   炒了个葱爆牛肉,鸡肉掺着泡开的花菇,烧了个花菇溜仔鸡。   猪肉是带一点儿肥的五花,正好,切丁做了个肉臊子。   肉本来就不是很多,三家一家分一点儿,再吃着两顿,正好清光,不浪费。   蔬菜切丝焯水,也可以用来拌面,怎么加随自己口味。   厨房里一直烧着火,暖和,晚饭干脆在这里吃。   沈鱼去把他的火笼子搬过来,这也是找赵老爷子编的,大约六七十公分高,两头稍窄中间略鼓。   用一指宽的竹篾编成菱形格子,中间用铁丝固定,最下面收口之前放一个旧搪瓷盆进去,可以提着到处走,不会掉。   平时可以从上面的开口放炭进去,内衣袜子什么都,都可以搭在那些空格子上面烤着,去去潮气,烤热乎了再穿,特别方便。   沈鱼第一次在余婶子家见到这种东西,立刻就跟赵老爷子定了一个,太实用了。   他还找了块薄石板,可以架在火笼子上吃饭,现在都搪瓷盘子没有底座,放在上面容易受热,菜就不容易凉。   沈鱼和沈桥,围着小小的火笼子坐着,腿烤着笼子,烤得热乎乎的。   肉菜放石板上,素菜丝不怕凉,可以放一边,不然摆不下。   沈桥第一次吃拌面,有点儿束手无策的样子。   沈鱼先给他拌了一碗,中午吃饭的时候注意了一下,沈桥不挑嘴,大部分食材都愿意尝试,但是不爱吃大蒜。   晚上的食材没他不吃的,沈鱼就自由发挥了,每样都给他来了一点儿,拌了超级丰盛的一碗面。   沈桥筷子已经用得很熟练了,尝了一口,眼睛亮了。   这个好吃的,中午的食物很好吃,晚上的也好吃,都好吃。   也不知道是沈鱼做得好,还是这个世界所有的食物都好吃,应该是沈鱼做得好,之前他在那个治病的地方,吃得东西味道很一般。   唯一不太好的地方,就是食物所含能量不太充足,他需要吃很多。   不过这么好吃的食物,他很乐意吃。   沈鱼自己也觉得他厨艺不差,劲道爽滑地面条裹满了肉臊子的酱汁,一口下去,面条里夹杂着喷香的肉沫,面食厚重踏实的口感让人觉得满足,肉沫的咸香将口感深华。   蔬菜丝清爽解腻,清脆爽口,缓解了肉臊子作为增味料稍咸的口感。   沈桥是等着沈鱼给他自己拌好,才开始吃的,结果沈鱼才吃了一半,沈桥已经吃完了超大一碗。   做的两个菜,他都没动筷子,面已经吃完了。   沈鱼哭笑不得,幸好准备得够多,又给沈桥盛了一碗,还给他夹了一些菜:“菜也要吃的。”   沈桥尝了一口,非常愉快地接受了这两道菜,又是新品种好吃的,比那些奇奇怪怪口味的营养液,好一千倍一万倍!   有沈桥这个超级吃货在,沈鱼准备的所有食物都被一扫而光。   后来面条没了,菜还剩一些,沈鱼还给沈桥烤了两个馒头,就着这两个烤馒头,沈桥把剩下的菜都给吃光了。   沈鱼彻底服气,挺好,以前他自己一个人吃饭,一不留神就容易做多了。   吃吧,吃不完。不吃,留第二顿再热不好吃了,可倒了又浪费。   现在有了沈桥,以后再也不用担心饭菜做多了,再多沈桥都能给他吃光!   吃完饭,沈鱼教沈桥洗碗,沈桥挽着袖子学得很认真,完全不知道沈鱼一边教一边在心里念叨:“快点儿学会吧,洗洗碗什么的真的太讨厌了,以后家里的碗就都交给你了。” 第50章   当天晚上,沈鱼收拾了东厢一间卧室,暂时给沈桥住,他家里什么都不多,空房间多得是。   然而这些房间里的家具,之前都让赵老太给卖得差不多了,屋里没床。   沈桥倒是想赖着跟沈鱼一起,沈鱼怎么可能答应,幸好他有储存杂物的习惯,之前遇见好板子,也收了几块。   找砖头石块儿木头墩子垫一下,支个简陋的木板床是没问题的,之前沈鱼刚从肖家搬出来,在小冬家那小出租间里住,睡得就是这种木板床。   铺的垫褥还没他准备的这个厚实,旧棉絮薄薄的一层,最下面铺的是稻草。   先这么将就着睡一晚,缺的东西沈鱼都记下来了,之后再慢慢置办就是。   第二天早上,沈鱼早早起来,该收拾收拾,一会儿中午还要去出摊卖麻辣烫。   以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是一人干活要管六口人的肚子——沈桥一个人抵五个!   所以天大地大,挣钱最大,什么事都往后放,先把钱挣了再说。   大龙送食材过来的时候,沈鱼刚跟沈桥吃过早饭,大骨汤粉,上面铺两个香煎荷包蛋,烫了几片青菜,沈鱼还给自己加了点儿他自己做的辣子油,一碗粉嗦完,出一头热汗,特别舒服。   沈桥就不用说了,一碗接一碗,用事实表明他吃得多不是偶然,是真的超级能吃。   沈鱼发现很神奇的一点,沈桥他不怕烫。   他嗦粉的时候想,这粉这么烫,沈桥总不至于吃那么快了吧。   不是的!还是那么快,三口一碗粉就没了,要不是看见他有咀嚼的动作,沈鱼都快怀疑他是不是把粉丝给生吞了。   吃完早饭,他打发沈桥去洗碗,沈桥立刻就去了。   虽然动作不是很熟练,但一板一眼,洗的相当认真,也相当干净。   沈鱼感动得想落泪,终于把洗碗这活给扔出去了,就冲这个,沈桥吃再多他都愿意养。   等大龙过来,沈鱼跟他一起把要用的炉子底汤串串碗筷等都搬上三轮车,沈桥看见他往外走,立刻甩着一双湿手跟上来。   “去洗手!”沈鱼正忙着,头也不回道。   沈桥原地停顿片刻,观察到沈鱼是在那干活,没有要离开的样子,才回去用面盆兑了热水,把手洗干净擦干。   这都是沈鱼昨晚教过的,让人特别有成就感的就是,不管教沈桥干什么,基本上一两遍他就能学会,很省心。   但是他表现出来的个性又好像十分简单,对沈鱼依赖心很重,一开始甚至还有点儿迟钝,这也是沈鱼在他面前越来越放得开的原因。   在一个全心全意依赖你的人面前,总会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否则就他们两个,真正相处不到三天,要是沈桥是个健全健康什么问题都没有的正常人,沈鱼就算把他带回自己家,距离感一时半会少不了的,绝不会像现在这么亲近。   当然,要说沈鱼现在对沈桥有什么想法,那倒不至于。   虽然沈桥长得很符合他审美,处处都戳他,简直是他梦想中的完美长相。   但是注意,是他自己的长相,他是希望自己长成沈桥那样,个子高大挺拔,肌肉流畅有力,特别有男子汉气概,一看就知道是个攻。   但也就那样了,长的好看他多看几眼,谁还不喜欢看美人了,养眼还能愉悦身心。   要是光凭一张脸,沈鱼就喜欢上了,那穿越前,沈鱼该有无数个前任。   哪有那么简单,孤孤单单一个人,壳不厚一点儿,怎么保护自己。   沈鱼看似嘻嘻哈哈,甚至主动把沈桥带回家,但那会儿沈桥可还是个浑身脏兮兮的流浪汉,他是为了报救命之恩。   甚至相比穿越前,沈鱼现在的心防更重,把自己的感情藏得更严实。   没办法,这个时间段,暴露性向的结果太严重了,他不想自己的新人生,因为一个不知道值不值得的男人毁于一旦。   与其担惊受怕,不如藏好了,不让任何人知道,就不用提心吊胆。   更何况,虽然沈鱼判断出,沈桥大概率不傻。   可他现在生活中处处需要依靠沈鱼,哪怕他是个成年男人,在沈鱼眼中,也是个需要照顾保护的对象。   这样的人,如何能够寄托感情,还是一份过于沉重危险的感情。   更甚于,沈鱼根本没有往感情方面想过。   初见沈桥的惊艳,不过摄于他出众的容貌,之前太脏太邋遢,突然收拾干净之后,又太过出色。   对比强烈,导致他一时间被晃晕了头。   冷静下来之后,多看几眼沈桥,看多了,除了依旧觉得沈桥长的好看,再没有其他的了。   而沈桥对他的依赖,小尾巴似的时时跟随,在沈鱼看来,不过雏鸟情节。   他们两人一起经历过生死危机,后来他又把沈桥领回家,沈桥脑子好像有点问题,缺乏生活常识,他手把手教导他,沈桥依赖他,再正常不过。   他估摸着,等沈桥学一段时间之后,能够独立生活了,就会像刚长大的孩子迫不及待离开家长的羽翼下一般,跟他逐渐疏远,减轻对他的依赖。   但现在嘛……   沈鱼看了眼仔仔细细重新兑了盆温水端来给他洗手的沈桥,欣然笑纳自己养的大只崽的好意,洗手擦干后,揉了把沈桥的狗啃头,笑眯眯道:“真乖。”   沈桥纤长的睫毛扇动几下,抿了抿唇,露出一个颇为生涩的笑容。   沈鱼更乐了,别的不说,每天光看沈桥这脸,就够让人心情愉快的。   他去找了个备用的小挎包,这是他自己缝的,用来摆摊的时候装钱。   小书箱再也不敢往外拿了,甚至不敢找赵老爷子做相似的,只能自己缝了个钱包。   把小挎包里塞满小零嘴,红薯干、炒花生、糖果,塞了一包,给沈桥挎着:“饿了自己吃。”   沈桥太能吃了,导致他现在也没办法估量沈桥的具体饭量,他准备闲下来了给沈鱼烤点儿饼干蛋糕之类的零食。   大龙瞥了眼鼓囊囊的小包,心里古怪,沈鱼还真把这个大个子当孩子养了。   昨天没去摆摊,今天一去,张老板王老板就直接过来了。   两人刚想问,昨个儿怎么没来摆摊,一眼就扫见沈鱼下巴颏上一块未完全散尽的淤青。   说到这个,沈鱼昨晚给沈桥换药,惊得不轻。   这才多久,不到一天吧,他那伤口都已经结疤开始愈合了,好得也太快了。   胡思乱想了一通,沈鱼打消了带沈桥去医生那里问问的念头。   说不定有人就是天生的愈合能力比一般人强呢?目前为止,沈桥没有对他表现出任何攻击性,在公安局这种执法机关待着,也很平静。   除非他演技高超到一点儿破绽都没有,否则他要真是坏人,不能所有公安都没发现吧。   可要说他有演技,他在沈鱼面前露出的破绽又太多了,更说不通。   最后沈鱼就想开了,谁还没点儿秘密,他还是穿书呢,他骄傲了吗?   当然,虽然他穿书很牛逼,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就奇遇这一点儿来说,没他牛逼。   但他这身体就是普通人体质,受了伤,得好长一段时间恢复期,只能顶着一张挨过打的脸来摆摊。   “你这脸咋了,谁打你了?”张老板惊讶地问。   沈鱼郁闷道:“别提了,前天去市区,遇见抢劫的。”   “哟,这可真够点背。”王老板叹了一句,问:“人抓了吗?”   “抓了。”沈鱼说:“一个没跑。”   “那就好。”   张老板皱着眉头说:“好手好脚的,干点儿什么不好,非要抢劫,不劳而获,思想败坏!”   旁边一卖烤红薯的小贩插话道:“可不是,都瞧不起咱摆小摊的,可咱也是靠自己的劳动吃饭,不偷不抢,走的正道。”   “是这个理儿,咱自己努力挣的钱,凭啥看不起咱们。”旁边卖茶叶蛋的也愤愤不平,显然平时没少因为这个遭人口舌,心里憋着气儿。   这话头一开,一下子止不住了,小贩们七嘴八舌的声讨起那些不明是非,看不起他们的人。   话题一下子从自己身上移开了,沈鱼只觉得轻松,冲张王二位笑了笑,摇了摇头。   张老板和王老板也啼笑皆非,看出沈鱼无意再提,干脆转了话题。   “这位小哥儿是?”王老板好奇地看着安安静静站在沈鱼身侧的沈桥。   “沈桥,我哥。”   沈鱼简单说了一下,在沈桥找到家人,离开这里之前,他们会以兄弟的身份相处。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是亲的。”   两人恍然,大约是乡下的堂哥或者表哥之类的,不过沈鱼这兄弟,气质可真够特殊的,一点儿不像乡下种田汉子。   也不是,他们兄弟虽然长相不一样,但都一样出色,气质都好,说不出什么感觉,就是比一般的同龄人特别。   他们来找沈鱼,是有正事的,王老板压低声音,跟沈鱼说:“你说的那事,又眉目了。”   什么事?房子呗。   王老板性格沉稳,他说有眉目了,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沈鱼心中一喜,有个店子,一天最起码能多卖几个小时,他掌握好配方,煮麻辣烫这种事,就太简单了,随便找个厨房熟手就能干。   这样一来,以后他就算开学了,生意也能继续下去,一直有收入。   “这样,王哥,等我收摊了,您再详细跟我说说。”这大庭广众的,讨论这个话题不太好。   王老板点头:“行啊,你卖完了,去老张店里等我。”   沈鱼没想到,他卖个麻辣烫,忠实顾客还不少。   就昨天一天没来,今天客人一下子多了好多,不少客人见了他就问,昨天怎么没来摆摊。   还有人十分担心,说以后会不会不卖了,这就是特别好这一口的,哪怕没钱了,都还想来买一串萝卜或者白菜吃吃。   “卖,这不还要养家糊口嘛。”沈鱼笑嘻嘻道,心里颇有几分得意,客人喜欢,对他是巨大的肯定。   他脸上那块淤青也没少遭问,知道他遇见抢劫的,这些工人都表示唾弃。   完了就有人说:“难怪小老板你多带了个人来,这两个兄弟看起来比你壮实,带上他们,抢劫的见着得绕道。”   沈鱼:“……”大可不必如此,并没有被安慰道。   他昨天没来,今天生意意外的比往常还好一些,有些平时犹犹豫豫,想买最终又没买的,到底是担心他哪天突然不卖了,狠狠心还是掏钱了。   平时要卖四五十分钟,今天半个小时左右就卖光了,两口锅里一直塞得满满的,底下的炉子火加到最大,不停在煮食材。   让沈鱼没想到的是,今天还遇到一个预料之外的客人。   邵凌云竟然也来买麻辣烫了,听见有些耳熟的声音,沈鱼一抬眼,正对上邵凌云探究的目光。   当时沈鱼就觉得浑身发毛,非常不想做他生意。   邵凌云这人跟他八字犯冲!   难得搞次女装,就让他撞上了,不就是卖他八个发圈吗?他又没骗他钱,一直追,一直追,害他心惊胆战的。   现在沈小猫都被迫去乡下“结婚”了!他这个马甲算是废掉了。   然而他又来了,又来了!   沈鱼心里就很慌,开始反思起来,自己现在没啥问题吧,他的麻辣烫生意可不能黄了。   虽然很不情愿,可沈鱼找不到不做邵凌云生意的理由,莫名其妙单独不卖他一个人,才更让人觉得奇怪吧。   沈鱼只好装作无事发生,熟练地按照邵凌云的要求给他装串串。   一边装,一边心里念叨,不愧是有钱人,上次一口气买他八个发圈,这次一口气点了八块钱的麻辣烫,太有钱了。   至于为什么这么贵,沈鱼可没有多收他钱,是他自己,点了好多肉,其他的也一样来了一点儿,一个碗都没装下。   本来沈鱼以为他给家里人带的,结果这大兄弟,接过去之后,迟疑了一下,自己开吃了。   旁边其他客人都惊呆了,这谁家败家孩子,这么能吃,一顿吃八块,太能吃了吧。   其实邵凌云早就知道沈鱼在这里摆摊,毕竟在机械厂门口,可以算得上他爸的地盘了。   机械厂的一些工人回去了,偶尔会讨论说,厂子门口新开的那家麻辣烫,有多好吃之类的。   以前邵凌云不屑一顾,他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种小摊上卖的食物能有多好吃,说不定都不怎么干净。   后来梁凤霞去闹了一回,关于沈鱼的八卦传开了一点儿,邵凌云才知道,那个新出的特别受欢迎的小摊是沈鱼摆的。   因为这个,邵厂长私底下还拿沈鱼当话头,来教训邵凌云,说你看人家,父母靠不住,跟你差不多年纪,能自己养活自己。   说得邵凌云逆反心顿起,他本来还觉得沈鱼不错的,他爸这样一说,烦了。   当即怼道:“不就摆一小摊,有什么了不起的,不知道还以为他把你厂长位置给抢走了呢。”   气得老邵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一巴掌拍死这个不孝子。   也因为这个,沈鱼在这摆了这么久的摊了,邵凌云家住附近,却从来没有出现过,有他刻意不想跟沈鱼碰面的原因。   至于今天嘛……   昨天离得太远,看得不清楚,邵凌云心里放不下,跑来近距离围观沈鱼。   来都来了,好不容易挤进来,旁边的人都扯着嗓子喊自己要的麻辣烫串串,他干站在里面,挺尴尬的。   后面还有人挤他:“买不买啊,不买往后面去。”   邵凌云:“……谁说我不买。”张嘴就点了一大堆。   点都点了,碗端到手里,邵凌云偷偷咽了咽口水,这什么麻辣烫,闻着还怪香的。   那他就吃一点儿吧,花了那么多钱,不吃浪费了。   然后他就跟其他端着碗埋头苦吃的客人一样,在碗空之前,再也没有抬起头来。   直到碗里只剩下一些汤水,邵凌云舔了舔被辣红的嘴唇,吸了口凉气,太爽了!   旁边的客人端着碗,轻车熟路去下面吃,邵凌云看着他们一个个往面馆跑,到底没好意思跟着学。   他把碗还回去,大龙连忙接了,把剩的汤汁倒掉,脏碗放桶里。   其他客人朝他投来谴责的目光:这可是骨头汤,还煮了肉的,怎么能这么浪费了!   邵凌云冷漠地移开视线,见沈鱼忙忙碌碌,一个正眼都不给他。   虽然明知道沈鱼现在忙着做生意,可心里还是不爽。   “喂,沈鱼,见到同学,连个招呼都不打吗?”   沈鱼一怔,尔后扯了扯嘴角,露出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容:“不好意思啊邵同学,我记得你好像不喜欢跟同学们相处,所以就没打扰你。”   邵凌云在学校,谁都不搭理的!   邵凌云一噎,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旁边那个长相俊美但让他很看不顺眼的男人,突然把他剥了一把的花生仁,全喂到沈鱼嘴里。   沈鱼平时摆摊,跟大龙都配合习惯了,今天沈桥来,大龙不好意思让他干活,沈鱼这边比较忙,还得记客人对应的点单,不适合教沈桥,所以他一直在旁边闲着。   闲着没事,他把包里的小零嘴掏出来,吃了几个红薯干,又剥了几个花生,把花生皮揉散扔掉,只剩下白嫩嫩胖滚滚的花生仁。   剥好了一把,全给沈鱼吃了。   别说,这种吃法真的超级满足。   沈鱼鼓着腮帮子,嚼了满嘴香。   吃完之后,笑吟吟夸了沈桥一句:“真乖。”   沈桥眼睛弯了弯,眼底露出丝丝笑意。   沈鱼:啧,真像个受到家长表扬的小朋友。   他们旁若无人的亲密相处,却刺痛了邵凌云的眼睛,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沈鱼笑得那么开心,就特别不高兴。   他这么不高兴,他竟然还笑。   邵凌云觉得自己心态有问题,沈鱼跟他又没什么关系,非要说,那以后可能是大舅子?   邵凌云猛地摇了摇头,这都什么跟什么,呸,他才不会娶沈小猫那个黑心丫头。   他自个儿脑补,把自己想得面红耳赤,一会儿笑一会儿生气,弄得旁边的其他人,跟看稀奇似的。   等他清醒过来,发现别人都盯着他看,顿时恼羞成怒:“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迁怒地瞪了沈鱼一眼,邵凌云怒气冲冲地走了。   沈鱼:“……”这大少爷病得不轻。   邵凌云走后没多久,沈鱼所有的食材都卖空了,让大龙先收拾摊子,沈桥跟着他,去张老板那谈房子的事。   张老板那个小卖店有个后门,打开之后是个当仓库的小卧室,也能用来聊点儿私事。   没一会儿,王老板也来了,开门见山就跟沈鱼说:“有个真想卖房的,跟我联系了,房子情况我也熟悉,就我隔壁那家,四十八平,他们家房子几年前小修过,房子大体没问题。”   “价格方面,他要六百,我觉得还行,当然,你要觉得贵,还能再还一点儿,三五十的不成问题。”   沈鱼回忆了一下,王老板隔壁那家,位置很不错,离机械厂门口更近。   左边是王家的面馆,右边是卖米饭家常菜小炒的一家店。   那家店跟张王两位老板不一样,很排斥沈鱼的麻辣烫摊子,准确的说,排斥这附近所有做生意的,巴不得就他们一家开店。   只不过沈鱼生意格外好,所以最看不顺眼的就是他。   那家店老板娘还来找过沈鱼麻烦,说他这烟子飘过去了,影响她做生意。   沈鱼连个眼神都不给她,身边带着大龙这么个一看就能打的,那家也不敢硬找茬,只能背后说说酸话。   这些都不重要,王老板说的房子位置,确实很不错,价格也合理。   人家没喊高价,他不缺那三五十,何必斤斤计较再来回扯皮。   “行,明天约个时间,我去看看房子,没什么问题,就这么定了。”沈鱼当机立断。   王老板一拍大腿:“爽快!”   主动提出:“我给你们做担保人。”   他不说沈鱼也想托他和王老板,现在他主动提出,更好。   “那就这么定了。”解决了一件大事,沈鱼心情大好。   沈桥侧头看他眉眼灿烂,神采飞扬,心情也跟着变得愉悦。   他回忆了一下刚才两人的对话,似乎是买了一个什么房子?   房子?是住的这种吗?真的又破又旧,古老到在星际博物馆都看不见。   可是如果沈鱼喜欢的话,他可以给他很多很多,这种古老的房屋结构太简陋了,也缺乏美感,他可以给他更漂亮的大房子。   虽然他没有造过房子,可当初亚伦号星空堡垒,他是主设计师之一,盖房子,应该比造星空堡垒简单一点儿吧? 第51章   中午卖完麻辣烫回去,沈鱼把小三轮给骑回家了。   下午要去市区一趟,把欠的医药费给结了,另外还要给沈桥采购一些生活用品,坐公交车不好装东西。   午饭吃的菜饭,跟之前在肖家吃的土豆蒸饭步骤差不多。   先蒸一大锅白米饭,多加点儿水,等米饭蒸得差不多了,用笊篱把米饭捞出来,锅里剩下的就是浓香的米汤。   米汤单独盛出来,把准备好的萝卜切成小丁,加点儿盐,过热猪油猛炒至断生。   然后把米饭倒进去,上面还能铺一点儿香肠,转中小火,再烧一会儿,等米饭完全蒸熟,充分吸收油脂。   开锅后,要拿铲子把饭拌开,让萝卜丁香肠片和米饭充分混合。   萝卜丁因为在锅底油煎过,泛着微微的焦黄色,但又因为水份充足,不会形成土豆那样的焦层,口感依旧水润鲜嫩。   充分吸收了猪油的香气后,萝卜丁的口感吃起来特别像肉,但又没有肉的肥腻感,只剩下软嫩细润。   香肠片带来的就是更扎实更真实的肉感了,米饭只轻微沾染了一点儿配菜的咸香味,作为主食丝毫不会觉得过咸,但是空口吃味道也是相当好的。   好吧,沈鱼承认,他就是不想炒菜,才图方便做了萝卜丁香肠蒸饭。   不过沈桥显然不在乎有没有菜,好吃就行。   一大锅饭,沈与吃了两碗,剩下的全是沈桥吃光的。   吃完饭还能喝碗米汤溜溜缝儿,米汤里加了一点儿糖,甜丝丝的,又润又滑,比饮料味道不差,还有营养。   吃饱喝足,沈桥自觉去洗碗。   沈鱼甚为满意,就喜欢这样自觉的同居人,他做饭都更有动力了。   沈桥洗碗,沈鱼也有事,他在写感谢信。   之前帮了他的那些好心路人,他得有点儿表示,直接送东西吧,人家不一定愿意收。   而且那么多人,如果有的收有的不收,显得收礼的人很图那点儿东西似的,是他主动送的,别最后再给人送出麻烦来。   然后沈鱼就想到了这会儿的时代特色,感谢信。   写一封感谢信,要是能弄个锦旗,就更牛逼了,有单位的送到单位,没有单位的送到街道办,一定要让邻居同事啥的都知道,这就显得特别光荣,特别有面子。   感谢信对照着他在公安局打听出来的信息,一人一封。   等去了市区,他再去定两个锦旗——帮他好心路人,一大半是附近印刷厂的工人,另一半是附近居民,住一条巷子里,都是邻居。   感谢信倒不用写太长,一封几句话就差不多了,因此沈鱼写得很快,沈桥洗好碗,又规规矩矩去洗手,回来他就写完了。   下午事多,这个季节天又黑的晚,一收拾好,沈鱼就喊上沈桥,出发了。   骑上他心爱的小三轮,给沈桥搬了个小板凳让他坐后面,沈桥那一双大长腿,委委屈屈地缩在小三轮车厢里。   沈鱼看得好笑,见沈桥眼巴巴看着他的驾驶座,忍俊不禁道:“你骑不了,不是腿疼吗?”   沈桥垂了垂眼,他伤的不是腿,是精神体。   当初在战场上,精神触角被变异星空巨兽撕碎大半,后来他拼着星空战舰自爆,机甲突袭,终于杀了那只变异星空兽。   然而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也遭受重创,差点儿就跟那只星空兽同归于尽了。   晕过去之前,他看见突然席卷而来的宇宙风暴,再醒来,就到了这个落后到近乎原始的时空。   以他目前观察到的情况来看,这个时空的科技还处于极为落后的阶段,或者说,他们所谓的科技,在沈桥看来,简陋到没办法形容。   可是就因为太基础,太简陋了,沈桥反而束手无策。   虽然他曾经是帝国第一军事研究所最年轻的一级研究员,参与主持设计过多种军用大型设备,可这并不意味着,他现在就能为所欲为了。   打个不那么恰当的比方,沈桥现在就相当于,把一个技艺精湛的外科手术医生,扔到原始青铜时代,让他从自己炼铁炼钢开始,自己打手术刀做手术器材。   这就很离谱,虽然行业不同,大致是这么个意思。   沈桥他就是再能行,知识储备再丰富,跟这个世界没什么关系,完全联系不上。   光材料他都不认识,太基础太简陋太劣质了。   而且他现在还是个半文盲,哑巴,瘸子,靠好心捡他回来的沈鱼养着。   沈桥:“……”突然郁卒。   他恹恹地看了眼沈鱼的后脑勺,这是个让他觉得很温暖很特别的人,他喜欢在他身边,喜欢跟他一起相处一起生活的感觉,那让他觉得……幸福。   沈桥表情空茫,幸福?这可真是个陌生的词汇。   他所在的时空,人类虽然科技发展到了极为发达的地步,但也面临着许多宇宙恶种的威胁,虫族,星空兽只是其中一部分。   连年征战,国家连年征兵,战争从未停歇过。   他虽然是研究人员,但念的是军校,从十四岁考入帝国军校,三年级以后,每年都有两个月的实战训练。   整个学校三年级以上的学生,都被拉到战场上,在可控战区,进行实战训练,与虫族作战。   低级虫族繁衍力强大,外壳坚硬防御力强,但智商低下,是军校生最好的练兵对象。   但即便如此,每年都有未能毕业的学生死在实战训练中,帝国法律明文规定,军校实训,允许一定比例的死亡名额。   从最初的虫族,到后来的噬尸者塔拉塔族,暗中挑动战争以死气为食的古奇族等等,他一个科学研究者,活生生变成开着机甲就敢战星空兽的莽汉。   沈桥摇了摇头,那段经历虽然难熬,但也难忘。   或许是因为巨大的生存压力,他所在的时空,国民幸福度很低,尤其是在军队中,常年看不到尽头的战争,让很多人精神出现问题。   他从军校提前毕业后,虽然并没有去前线,而是在后方的研究所工作,但压力也不轻。   他已经忘记,在这次任务之前,他有多久没有合过眼,好好睡一觉了。   想回去吗?怎么可能不想,那里有再多的不如意,也是他的故乡。   他没有亲人,但也有三两好友,若干同袍,虽不常联系,战场上却可交付性命。   但是啊,他回不去了。   他自己就是做研究的,虽然更多的是机械方面,但是一些时空理论也有涉猎。   莫名其妙遭遇空间跃迁,已经够少见了,更何况是穿越时空,来到一个未知的时空。   他身上没有任何防护,精神体重伤,没有被时空风暴绞成碎片,反而平平安安肢体俱全的被投放到安全地方,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   但他之前受过伤,刚来到这个陌生时空的时候,甚至连动一动身体都做不到,幸亏他不像这里的人,一天要吃三顿饭,一顿只能吃那么一点,身体储能效果极差。   他十天半个月不吃饭,饿不死,就是有点儿难受,稍微影响战斗力。   而且他现在精神体还处于重伤萎靡状态,也没有修复仓可用,找不到任何恢复精神体的药剂。   以他现在的状况,靠自然恢复,不知道还能不能恢复到正常状态。   好在这个时空,好像很平和,没有那么多的战争,人类还没有走进星空,征服宇宙,自然也没有那么多威胁。   所以他的精神体恢复不恢复,影响并不是很大。   除了还需要瘸腿一段时间,偶尔头疼,不会再有更多的麻烦了。   今天天气很好,难得出了太阳,冬天的太阳光显得格外珍贵。   沈鱼在前面呼哧呼哧蹬三轮,沈桥在后面,眯着眼睛盯着他看。   阳光洒落在身上,把沈鱼的头发染成暖金色,沈桥弯了弯眼睛,偷偷伸手摸了一下翘起的发尾。   很软,很好摸,如果揉一揉他头发,一定手感更好。   但他不敢,沈鱼会不高兴的,他不高兴的时候,就拧着眉头,抿着嘴巴,脸颊微微鼓起,潋滟的桃花眼自认为很凶的瞪他。   其实一点儿都不吓人,沈桥一次都没有被吓住过,甚至还很想捏一捏他的软嫩的脸颊。   但同时他敏感地察觉到,如果他这样做了,沈鱼会更生气,于是只能把这些念头藏在自己心里。   他很喜欢沈鱼,那种跟他待在一起就觉得开心,看见他的时候心底发软的喜欢。   他的时空,因为接连不断的战争,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到来,所以感情的表达都直接而热烈,有今日无明朝,放肆爱放肆欢喜。   他从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却在这个陌生时空,因为惊鸿一瞥,心脏鼓噪个不停。   他记得那天沈鱼朝他跑过来的时候,亮得惊人的眼睛,不像是救人,像是在追光。   所有的背景都被虚化,只有那双漂亮的眼睛深深印在他心里。   沈桥心里莫名触动,之后偶然撞见那些流浪汉报复沈鱼,他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然后两人再次有了交集,保护沈鱼,不愿意他受伤,一部分原因是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素质比沈鱼好,另一方面,沈鱼是受他牵连,如果沈鱼那天不帮他,也不会被这些人记恨上。   他觉得,沈鱼救他一次,他救沈鱼一次,两清了。   没想到沈鱼竟然因为这个,主动愿意接纳他,甚至给了他一个新名字,跟他一样的姓氏,将他带回家。   他像照顾自己的家人一样照顾他,察觉到他的异常之后,什么都没说,默默地选择包容。   这些沈桥都看在眼里,越是相处,越是喜欢这个鲜活得让人心动的少年。   不知道为什么,沈桥觉得,沈鱼跟其他所有人都不同。   或许是因为他自己对沈鱼有好感,所以在他眼里,沈桥就格外特别。   但他就是有这种感觉,觉得沈鱼跟他才是一样的,他们一样的孤单,一样的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但是沈鱼身上,又有一种温暖的力量,很多人喜欢他,他对很多人笑,大笑灿笑微笑抿嘴笑。   可他最喜欢的,是昏黄的灯光下,他洗着碗,沈鱼翘着嘴角,笑得得意又狡黠。   这个坏小孩,他不喜欢洗碗。   沈桥也不怎么喜欢,重复的无意义的劳动,不过为了沈鱼那一刻的笑容,沈桥又觉得,洗碗也没那么讨厌了。   顶多……顶多他以后多学学这个时代的科学知识,给沈鱼做一个能自己洗碗的机器出来。   晒着太阳,沈桥闲着没事,把再次被沈鱼装满的小挎包打开,开始剥瓜子。   他发现沈鱼其实很喜欢吃果仁,但他不喜欢一次吃一点儿,喜欢一大把一口吃下去,吃得开心了,漂亮的眼睛会弯成月牙。   沈桥叠了个纸包,把剥好的瓜子仁装进去,等沈鱼停下来,他剥了一大包。   递给沈鱼,他果然很高兴,自己倒了一半出来一口吃掉,剩下的给沈桥:“好吃,你也吃。”   剥这么多,可真是辛苦他们家沈桥小朋友了,大人不能剥夺孩子全部劳动果实的,顶多只能剥夺一半!   沈桥可不知道自己的体贴举动在沈鱼眼里换了个模式,他欣然接受了沈鱼的分享,自己吃了剩下的一半瓜子仁。   果然很好吃,这个时空的各种食物,虽然能量远远比不上营养液,味道却远胜。   在他的时空,吃是为了生存,所以食物一再被简化,越简单能量越充足越受欢迎。   可这个时空的人们,似乎不仅仅知识为了生存才吃,可以说是,为吃而吃,很有意思。   沈桥认为,这一点儿他是能够入乡随俗的。   沈鱼哪知道他吃个瓜子仁都能想这么多,在他眼里,虽然沈桥不是傻子,但也不聪明。   他先去医院,交了医药费。   沈桥眼睁睁看着他把一叠钞票给了医院,这个他知道,是这个国家的货币。   之前沈鱼去卖东西,那么好吃,那么香的食物,才卖一点点钱。   而他现在给出去的这些钱,这么多,这么多!   那个什么检查费,是给他检查腿那个吗?什么用都没有,落后得要死,还有辐射,就这么个破玩意儿,好意思收那么多钱?   沈桥深深后悔,当时不该仗着这里科技落后查不出他的异常,大大咧咧同意去检查。   早知道要花这么多钱,他肯定不会来的,沈鱼赚钱那么辛苦。   沈桥表示很心痛,一直混吃混喝的男人,突然燃起了事业心,他以后也得努力赚钱,不能光靠沈鱼养着。   结完医药费,沈鱼顺路去了趟公安局。   一是再问一下案情进展,早点儿把那些遭瘟的混混关进去早安心。   二是问候一下之前那几个公安,最起码要告诉人家,医药费已经结了,当初给他做担保了的。   三是寄感谢信送锦旗这个事,跟公安同志报备一下。   去了正好遇见之前那老公安,老公安姓李,沈鱼喊他李大叔。   才见的面,沈鱼他当然还是认识的,可沈桥就让他大吃一惊了。   “这是……沈桥?”小伙子竟然长这么俊?!外貌特征明显,更好调查他家庭背景了。   “可不是。”沈鱼拉了拉李大叔,背着沈桥,小声说:“我觉得,他不像是因为哑巴瘸腿,被家人给丢了。”   这是之前公安们的推测方向之一,有往这个方向调查。   李大叔问:“为什么?”   沈鱼说:“你看他那脸,就他长这样,就算不会说话,还瘸腿,肯定也有姑娘喜欢,倒贴钱也愿意。”   李大叔:“……”   李大叔抹了把脸,竟然觉得沈鱼说得很有道理。   “那就是他脑子不清楚,自己走丢了。”李大叔说。   沈鱼摇了摇头,不太认同:“我觉着,他也不傻,我跟他说话,他听得懂的。”就是缺点儿常识。   李大叔一愣,说:“那你问他家人啊,他自己知不知道一些情况?”   “对啊,可以问他。”沈鱼也愣了,反应过来。   沈桥虽然没办法详细说,但是或者否,他却是能表达的。   “那你问问,快问问。”李大叔一脸惊喜地催促道。   沈鱼犹豫片刻,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要是问出来了,这就要走了吗?   他都做好了跟沈桥一起生活的准备,可是……可是他不应该阻拦沈桥跟亲人团聚。   沈鱼咬咬牙,招手让沈桥过来:“你知道,你家人的信息吗?家住哪儿,有哪些亲人之类的?”   沈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李大叔看得满头雾水,沈鱼跟他交流多了,有了经验,继续追问:“知道一些信息,但是不知道家住哪?”   沈桥点头。   原谅他没有完全说实话,如果他说知道家在哪,以后能说话了,沈鱼问他地址怎么办。   沈鱼又问:“知道你家人的信息吗?”   沈桥点头。   “知道家人在哪儿吗?”   沈桥继续点头,还主动用手指了指天上。   他是孤儿,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但说在星空中,也没什么问题。   沈鱼和李大叔面面相觑,天上?这是……人没了?   沈鱼不忍心再问下去,纠结地看着李大叔。   李大叔也觉得为难,这弄得,不好办啊。   可再为难也得问,这是他的工作。   于是他又问了一句:“还有别的亲人吗?”   沈桥没有反应了,就看着沈鱼。   沈鱼:“……”   他接收到李大叔求助的视线,无奈地重复了一遍问题。   沈桥乖乖摇了摇头,区别对待做得很明显了。   李大叔叹了口气,父母没了,也没有别的亲人,说不定以前是父母照顾着,然后突然去世,才流浪到这里,找不回去了。   这种情况,就算找到沈桥原本的家,也没办法送他回去,他回去了怎么生活。   李大叔想了想,把沈鱼拉到一边:“你确定愿意跟他一起生活,不是一时半会儿,是天长日久,甚至下半辈子都得照顾他。”   沈鱼怔愣片刻,尔后毫不犹豫点了点头:“我愿意。”   沈桥救了他的命,两人相处也很和谐,如果沈桥下半生需要他的照顾,他愿意照顾他,把他当作自己的家人。   “那成。”李大叔揉了揉额角,心一横:“他那户口,我这边想想办法,给他落实了。”   “那就多谢您了。”沈鱼感激不已,这是真遇上好心人了,户口难办,李大叔这么承诺,纯粹就是为了帮他们。   因为沈桥自己提供的虚假信息,公安局这边停了他的背景调查,查出来也没用了,浪费时间人力。   沈鱼出了公安局,先去定做锦旗。   巧了,做锦旗那第二,离公安局不太远,大约很多从里头安全出来的人,都想去做锦旗吧。   沈鱼定好了字,人家这还有配送服务,还能帮忙联系人,敲锣打鼓地给送过去,就是得加钱。   沈鱼好笑不已,要是搁在他身上,那可太羞耻了,但是这会儿,能这么来一回,应该挺有排面。   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沈鱼掏钱定了个全套的,又一叠钞票给出去。   看得沈桥心痛不已,沈鱼今天挣到这么多了吗?一下子又花了。   但是很快,他就来不及心痛了,   去糕点铺子,买糕点礼包,花钱。   带着糕点去理发店,把糕点当作谢礼送给理发店那老爷子,顺便把沈桥的狗啃头修一修,花钱。   老头不肯收的,沈鱼哪好意思白嫖,扔下钱拉着沈桥跑了。   之后去百货商店,给沈桥买生活用品,花钱花钱花钱。   既然沈桥要跟他常住,一直睡那个破木板床可不行。   沈鱼有钱给他在家具厂定个新床,可兴城最好的家具厂就是肖老爷子待的那个,他不想去那家。   琢磨了一下,去旧货市场逛逛。   有些老式架子床,用得好料子,比新做的床还耐用。   旧货市场确实有床,但没有沈鱼看中的,现有的货多多少少有点儿瑕疵,现在买回去,回头还得换。   沈鱼给那边一个管理员塞了包烟,人家就答应,如果有好床,给他先留着。   买烟,花钱。   来都来了,除了床,别的家具也缺啊!   沈鱼挑了一个觉得不错的凳子,还有两个摆件,继续花钱花钱。   要不是因为装不下,还能再多买点儿。   准备回去的时候,遇见卖烤红薯的,沈鱼一下子想起那天晚上不知道掉哪儿的烤红薯,顿觉痛心不已。   那可是他特意从一炉子里挑出来的两个最优秀的,长得圆润好看,烤得也好,保证外焦里糯,流糖汁儿。   可惜被那些混混一吓,不知道掉哪去了,心痛。   “买两个烤红薯吃吃吧。”沈鱼嘟囔着,停下三轮车去买烤红薯。   沈桥用自己远超常人的视力,清楚看见沈鱼从来时还鼓囊囊的荷包里,掏出仅剩的几张钞票,送出去一张。   沈桥:“……”再不赚钱,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52章   突然事业心爆棚,盼望自力更生,甚至反包养沈鱼的未来星际科研大佬,败在了第一步。   就……先识字吧。   他再聪明,脑子再好用,也不至于几天就学会一种语言。   而且这个叫华夏的国家,语言文字并不简单,在他学过的十多种语言,简单涉猎过的几十种语言中,困难程度排名前三。   好在他不用深入学习,简单常用字,够日常书写阅读使用就够了,这要不了多长时间。   据他观察,这个国家的文化普及做得比较一般,成年人中也有很多不识字的,所以他用得不好,也不会很突兀。   翌日,因为想吃小馄饨,沈鱼起了个大早。   然后发现沈桥已经起了,炉子都点着了,热水瓶灌满了新烧的水,见他起来,立刻给他端来一盆兑好的温水让他洗脸,就差把牙膏也给挤好了。   说到牙膏,昨天给沈桥买的生活用品里面就有专用的牙膏牙刷牙缸,晚上特意教沈桥刷牙。   沈桥动作生疏,看着不像以前经常用的,但是让沈鱼惊叹地是,他一口牙齿明明雪白雪白的,看起来也很整齐,是牙医会喜欢的那种标准好牙。   可是不好好刷牙保护,怎么可能这么优秀嘛,就很想不明白。   实际上,当时的沈桥心里:落后的牙齿养护方式,效率低下。   不过沈桥一向学东西很快,沈鱼教了一次,他就学会了。   他习惯了早起,以往会进行一个小时左右的晨练,现在腿还瘸着,身体也处于恢复中,就只做了个简单的康复训练。   等沈鱼起来,要不是不会做饭,他连饭都做好了。   饶是如此,刚用沈桥送来的温水洗过脸的沈鱼,心里也满意极了,这种坐享其成的生活,谁不爱呢。   小伙子很懂事嘛,等以后再好好教一教,说不定就成家养的田螺先生了。   洗漱完沈鱼去做小馄饨,昨晚上煮了鸡汤,有多的,现在盛出来重新热就好了。   小馄饨得现包,因为沈桥超乎常人的饭量,工作量不小。   那自然要拉沈桥帮忙,和好面,让沈桥来擀皮儿。   他发现沈桥手很灵巧,凡是要动手的活儿,他随便学两下就能学得很好。   馄饨皮要薄,这个难不倒沈桥,一开始还有点儿不习惯,很快他就能擀得又薄又好。   沈鱼满意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他自己都不一定能擀这么薄。   等沈桥擀了一部分出来,沈鱼馅儿也调好了,一个擀一个包。   话说以前沈鱼在全国之名小吃连锁店沙某打过工,会以极快的速度包馄饨。   包了不知道多少个,反正很多很多很多,沈鱼调的一大盆馅都给用光了,他琢磨了一下,先吃吧,不够再给沈桥下面条。   不出意外,沈桥又给吃了个精光。   可能是因为有个吃啥啥不剩的饭搭子在,沈鱼自个儿胃口都变大了,今天还多吃了半碗馄饨。   大冬天的早上,这么热乎乎的吃上一顿,真是再享受不过。   吃完早饭,沈桥自觉去洗碗,沈鱼准备出摊。   因为今天要去看房子,如果看中了,他希望能早点儿过户,干脆从存钱的小箱子里拿了八百块钱。   人家要六百,他多备一点儿,以防万一。   这么一拿,他小箱子里剩下的,就不到一千块了。   买房子真的好费钱,每次他的积蓄刚刚变得丰裕一点儿,就会因为买房子迅速减少。   但是想想后世的房价,他又平衡了,这么买下去,过个几十年,他什么都不干,光靠收房租就够富裕的生活了吧。   那个拿着一沓房产证,烦恼着找不到需要的是哪本的老爷爷,大约就是他晚年幸福生活的写照?   这么一想,沈鱼心不疼了,腿不酸了,还能再卖一千多串麻辣烫!   今天生意依旧好,除了邵凌云突然出现,又买了好几块钱的麻辣烫,并且以一种奇奇怪怪,欲语还休的眼神看得沈鱼很不自在之外,一切都很正常。   今天邵凌云自带了个饭盒,打包带走的,沈鱼跟照顾所有其他大客户那样,给他多加了大骨汤,并且叮嘱:“要是冷了,可以热一下再吃,不怕煮的。”   有些食材,比如萝卜,就是越煮越入味儿。   主要是怕小少爷四肢不勤,回家之后不知道热一热再吃,这里头可是有荤油,吃坏了他赔不起。   邵凌云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   可是沈鱼匆忙跟他说完,就扭头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邵凌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收捡自己纷杂的思绪,就被其他客人推了一把:“买完了还不走,站这挡路呢?”   邵凌云:“……”   小少爷用力瞪了推他的人一眼,迈着气冲冲的步子离开了。   这种小插曲沈鱼根本没注意,他觉得邵凌云奇奇怪怪的,自从脱离了原书剧情线,转学到这个城市后,整个人都好像放飞了。   这让沈鱼心生警惕,邵凌云一看就是那种天之骄子,周围人目光焦点,性格又很肆意张扬。   沈鱼觉着,他这种普通人,还是离得远点儿,保平安。   卖完麻辣烫,因为要去看房子,就让大龙把三轮车先骑回去了。   要看的那房子虽然就在王家面馆隔壁,可要进门得先绕到另一条街去。   那家房主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是个六十多岁的老爷子,姓李,沈鱼就喊李大爷。   据王老板介绍,李大爷的儿子,跟他还有张老板,小时候都是一起长大的,包括隔壁那开小吃店的马老板也是。   李家这个是独子,老太太身体不好,只生了他一个。   长大之后,其他几家的儿子还不成器,李家的儿子有出息,去当兵了,再后来去了西北那边的建设兵团,一待就是好多年。   眼看着已经在那边成家,孩子都生了几个,不太可能调回来了。   前两年,李老太也走了,老爷子孤孤单单一个人,越发孤单。   李家的儿子就想着把老爷子接过去,一起住。   毕竟老父年纪也大了,让他一个人待在这,虽说有多年的老邻居照看,可人家也有自己的生活,哪能像照顾自家老人那样照顾他老爹。   之前老爷子一直没狠下心,故土难离啊!   可再难离,还是舍不得孩子,小孙女都上小学了,他就只见过照片。   再加上不久前,老爷子生了场病。   不是啥大病,就是没注意着凉了,半夜起烧都没人知道,还是第二天邻居见他没出来遛弯,担心之下直接进去了,才发现的,连忙送到医院。   这下把人给吓坏了,不等老爷子病好,邻居跑到邮局给打了个电话过去。   等老爷子养好了,儿子走不开,儿媳妇老远带着孩子来看他,再三劝说,让他搬去一起住。   跟孙儿孙女相处了一段时间,天天听着小嫩嗓子软乎乎喊爷爷,李老爷子怎么舍得让孩子自个儿回去,几年才能见一回。   所以老爷子心一横,不就是搬家嘛,在哪住不是住。   他不但打算搬家,还想着把老房子卖了。   虽说儿子现在大小也是个官了,可工资就那么些,还要养一大家子,听说分到的房子也很小。   不过那边的房价便宜,比这边便宜多了,那边就是地广人稀,有本事自己盖房,盖多大都行。   老爷子就琢磨着,卖了这边的老房子,换点儿钱拿手里,不管是补贴孩子,还是再买一套房子,给渐渐长大的孙儿孙女备着,都比房子白放在这好。   沈鱼听王老板详细说完,就彻底放心了,人王老板是真靠谱,李老爷子也是个聪明人。   其实细讲,以后如果论价值,肯定是这个省会城市留下的房子更之前,可那得多少年往后了。   现在换了活钱,老爷子还想着置产,甭管在哪,反正亏不了,就看涨多涨少。   沈鱼进去看了一圈,房体确实老旧了,但人家自己住,没有糟蹋房子,就是自然老化,主体结构还是完整的,没什么问题。   这就够了,沈鱼要开店,肯定会再重新装修,外面什么样影响不大。   仔细看过之后——也是因为信任王老板,沈鱼当即就说,找个时间过户。   李老爷子也没想到,他这么雷厉风行,不过他这边也急,儿子让他去那边过年呐。   正好,两边都急,沈鱼钱带了,老爷子房产证备着,也别等了,今儿个就去办过户。   都商量好了,听见不知道谁的腹鸣声,众人面面相觑,忍不住笑起来。   王老板一拍脑门,说:“这忙的饭都忘吃了,不吃饭可不行,走,都去我家,别的不说,一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   沈鱼干咳了一声,瞥了眼乖乖站在他身边当保镖的沈桥,心里嘀咕,你要是见识了我家大桥的饭量,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王老板坚持要请,不去就是不给他面子,沈鱼只能找了个机会偷偷跟沈桥说:“一会儿少吃一点儿,吃一碗……顶多两碗,回家之后再给你做好吃的,记住了吗?”   沈桥点了点头,他不是必须每餐吃那么多,因为沈鱼做得好吃啊!   然后一行人就去了王家,凭良心讲,王老板手艺还不错,不然人家也没底气开面馆。   那个扯面,做得着实有一手,劲道顺滑,面片特别适口。   不过面臊子就是一般好吃水准,没啥特别的秘方,比较普通。   沈桥特别听话的只吃了一碗,他觉得这个没有沈鱼做的好吃,他想回家吃好吃的。   这一顿吃不吃都行,可这里的人要保持一日三餐,他得入乡随俗。   完了一行人结伴去房管局,把房子过了户,在王老板这个担保人的见证下,沈鱼把六百块钱,一次性付清。   李老爷子当面点清房款,房子卖得顺利,他心情也好,笑眯眯跟沈鱼保证:“三天之内,肯定搬走,把房子给你腾出来。”   这是之前商量好的,沈鱼不意外,也笑着说:“不着急,您慢慢来。”   眼瞅着年底了,这要过年了,到哪找装修工人。   他的想法是,在他开学前能装修好,顺利开始营业就够了。   他们倒是交易顺利,买卖双方都表示满意,一边的沈桥,整个人都傻了。   就刚才那破房子,那破房子!这么多钱?!这么多!!!   比昨天还多,多好几倍!   来自未来的大科学家陷入怀疑人生中,这个世界的物价就很不合理。   他们那个时空,人类占据的宜居星球有几百个,除了帝国的几大主星,联邦几个中央星,其他星球房价都很一般,反正在他看来很普通。   条件差一点儿的星球,如果有人愿意过去定居,当地政府会直接分房子,算是吸引人口定居的福利之一。   当然,这个条件差也是相对的。   就算最贫瘠经济发展最落后的星球,也不会再有这种原始的材料建造的房子。   就这种破房子,竟然花了沈鱼那么钱!   已经暂时放下的赚钱念头再次升起,本来他还没想好以后具体做什么,这个世界的科技发展水平,让他提不起精神继续干这一行。   从最基础的材料研发开始做,太折磨人了。   可是他这么穷,难道要让沈鱼养一辈子吗?   不行,他不能这么厚颜无耻。   所以……要不然以后去盖房子卖吧,他搞点儿新材料出来,不用太高级,比现在这些结实耐用就够了,应该能比破房子卖得贵一点儿。   卖一些房子,就能养沈鱼了。   沈桥心里不着边际的设想着他的创业路,让一个军校毕业就直接进了研究所的科研人员考虑怎么赚钱,实在有些难为他。   沈鱼买了房,也没能闲下来,相反,更忙了。   虽然年前不指望着全部装修好,可一些准备工作得做起来。   他不打算把店铺装修的太花哨,干净整洁就行了。   墙上要重新刮腻子,地面得重新上一层水泥,缺损的墙砖得修补,这些材料可以提前买了。   正好,大龙他爸,在砖瓦厂工作,也认识一些搞装修的人。   沈鱼本来是想通过他,买点儿材料回来,没想到人一听,就说他这要是急着用,年前就能找人给他装修好。   沈鱼是觉得,要过年了,大家伙儿都停工回家过年。   实际上,家里条件要是不好,年难过。要不怎么说年关,过年就是一道关卡,要债的都赶在过年要,他们也得过年呀。   所以要是能接到活,年前多挣一点儿钱,他们是很乐意的。   沈鱼转念一想,能早点装修好也行,开年了他早点儿开业,多培训一段时间,免得他去上学了,店员应付不来。   至于店员,他已经跟余婶子和周婶子商量好了,到时候请她们去做工。   周婶子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余婶子开朗能说会道处事大方,以后就余婶子给他当店长,周婶子总管后厨。   全天开业的话,肯定还得再招人手。   自从听沈鱼说,让她店长,余婶子激动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招人这事她拍着胸脯揽过去了,说保证给他找手脚麻利人又老实勤快的。   周婶子管后厨,大小也是个头头,她已经很满意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就是不如余婶子会来事,让她当店长她也当不了。   但厨房里头这些活计,她可熟悉得很,小老板说了——她和余婶子两家人,私底下都这么悄悄喊沈鱼,现在人家都开店招工了,果然喊对了。   沈鱼说了,做餐饮的,食材、卫生,是重中之重,千万不能轻乎。   小老板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她来管,她肯定得管好,以后再招人,她要盯着,不能让她们坏了小老板的招牌。   工资方面,沈鱼当然不会亏待她们。   之前一天两块钱,商量过后,等店开了,就是按月拿工资。   余婶子是店长,一个月八十块钱,涨了二十。   周婶子一个月七十块钱,涨十块。   沈鱼提这个工资,自觉不算太高,但这个工资并不是恒定的,第一个月先这样,后面慢慢调整。   而且他是准备以后再以奖金的形式,给她们多发一些福利,比如季度奖,年终奖这种。   沈鱼觉得这个工资不高,余婶子和周婶子,已经不能更满意了,甚至心里直打鼓,觉得这工资高得让她们心虚。   她们可是清楚,后巷老郑家的儿子,走了狗屎运考进木材厂里头,刚进去,一个月二十多块钱,干了几年了,现在也才不到四十一个月。   就着,老郑家都是他们这一片顶牛气的,谁提起他们家儿子不说好话。   可现在,余婶子一个月工资是郑家儿子的两倍!   当然,她这个工作,不是铁饭碗,不能传给她家娃,有点儿遗憾。   但是她看出来了,沈鱼是个厚道记恩的,现在大儿子跟着他混,从来没受过亏待,以后跟着小老板,当个跑腿的也不愁吃喝。   女儿还在念书,小儿子还小,她能挣钱,给孩子攒点儿家底,不比啥都稳当。   这么想着,余婶子斗志十足,恨不得把沈鱼的事全给他赶紧办好了,天天催她男人。   大龙他爸不堪其扰,可听了媳妇儿的一番分析,他也觉得有道理。   可是吧……媳妇一个月都八十了,他一个月才五十来块……   得,别想,想也没用,还能辞职跟着媳妇去打工咋滴,先把人那店子给装修好才是正事。   就因为有个特别得力什么事都抢着做的余婶子在,装修这事,除了装修方案他定,其他的余婶子两口子给他包了。   沈鱼只用管一件事,掏钱。   钱跟流水一样花出去,买材料要花钱,请人工也要花钱,门窗什么都都得重做,以前那个沈鱼嫌弃太小了,不亮堂。   因为要改铺面,房子格局也得重新改一下。   前前后后,又是几百块没了。   幸亏每天麻辣烫还在进账,不然沈鱼真的只能吃老底了。   现在沈桥看他掏钱,已经麻木了,除了在沈鱼给他买书的时候,主动要了几本书材料相关的书籍。   转眼十几天过去,赶在小年之前,他那边装修终于弄好了。   沈鱼去看过一遍,确实简简单单,但新修整过的房子,看着亮堂,干净卫生就够了。   转了一圈,沈鱼总觉得缺点儿什么,最后停在空荡荡的大厅,恍然大悟:桌椅!   搞了半天,他连厨房的灶都让人给搭好了,桌椅竟然忘记订了。   新装修的屋子,搭配旧桌椅,就不太合适了。   而且他要的不是一套两套,要的多,样式还得统一,最好能定做。   这就得找家具厂,沈鱼思忖片刻,去找特别能干的余婶子,自己花了个简图,记录好尺寸,拜托她去家具厂定一批桌椅回来。   趁着还没正式开业,还有时间把桌椅赶做出来。   倒不是怕了肖家人,就单纯不想跟他们再打交道,那就跟癞蛤蟆落脚背上一样,不咬人但它恶心人!   让沈鱼没想到的是,余婶子讪讪来找他回复,人厂子不接他的订单。   “为什么啊?”沈鱼就很不明白,他愿意按市场价给钱,也不是一两件,为什么不做?   余婶子就说了,人家厂子里的人说,不接外行人瞎画的玩意儿,要买就直接买他们仓库里做好的。   沈鱼:“……”无话可说。   虽然他没有正经学过绘画,但他自学过!   摆摊的时候画个好看一点儿的,有特色一点儿的招牌,客人都来得多一些。   只要能赚钱,他什么都能学。   他画那确实算不上正经设计图,就是桌椅的图案,最简单的长桌长椅,椅子比一般条凳宽一些保证平衡和舒适感。   可他也没有画得太糟糕吧,余婶子看一眼,都能看明白这桌椅长啥样,跟现在普通常用的方桌有什么区别。   尺寸他单独有列出来,如果家具厂的人觉得有问题,再讨论也行。   他知道自己是外行,愿意接受人家的意见。   可人家根本不打算给他提意见,直接就不给定做。   行吧,沈鱼气都懒得气了。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原著里,这家具厂最后破产了,没有订单,做的家具卖不出去,入不敷出,工人大批下岗。   最后还是大龙他爸,帮忙联系了下面县城的一个小家具厂,人家愿意接订单,价格也比这边的大厂便宜。   除了要多出一点儿运费,拉平一算,差不多的价格。   沈鱼愉快地把订单交给了这个小厂子,关于店铺装修的琐事,终于告一段落。   正好,这到了小年,沈鱼不想再出摊了,都过年了还要摆摊,太虐了。   这段时间虽然没少花钱,但也没少挣,算来算去,还攒了几百。   撇除买桌椅的钱,还有八九百,够他和沈桥过一个肥年了。   不用摆摊,难得清闲,沈鱼高高兴兴揣上钱,骑上小三轮拉着沈桥,去市区采办年货。 第53章   沈鱼很郁闷,他今个儿出门没看黄历,要是看了,上面一准写着:不宜出行。   就这么巧,先是在百货商店,撞见邵凌云一家。   沈鱼没见过邵凌云家人,但邵凌云跟他爸妈长的有点儿像,算是挑着父母优点长的,邵凌云爸妈本身长相也不差。   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子,长得也挺好看,可能是邵凌云姐姐。   当然,最后确定是因为沈鱼听见邵凌云喊人了……   说实话,沈鱼每次在学校以外的地方见到邵凌云,就有种心虚加头痛的感觉。   他自己不认为他做过对不起邵凌云的事,可耐不住邵凌云想方设法追根溯源的到处打听沈小猫。   这就很尴尬了,谁遇见一个拼命翻你黑历史的家伙,都会有点儿心虚吧。   而且明明邵凌云也并不清楚他和沈小猫的关系,以前在学校还好,干脆无视他,沈鱼觉得这个态度非常好。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寒假邵凌云突然出现在他的小摊前面,整个人就怪怪的。   要是陈美丽在,大概能给他解惑,可惜那次见面之后,沈鱼这边忙到飞起,同桌也被她爸带着到处走亲戚,两人就没再约着见过。   而邵凌云那头也是一样的情况,他姐大学放假了,来兴城跟家人过团圆年。   过几天他大哥一家也会过来,而且家里天天来客人,根本走不开。   所以他没时间去肖家寻根究底,看沈小猫究竟在不在那。   他这边没动静,陈美丽一时间,真把这事忘到脑后了,只剩下沈鱼,跟看书少看了几章似的,一头雾水。   这会儿在百货商店遇见了,其实也不意外,要过年了,谁家不办年货。   沈鱼去的百货商店,是整个兴城最大的一个百货商店,货品最齐全,要过年了,但凡家里有点儿闲钱,谁家不会来逛一逛。   也因此,此时店里人挤人,人挨人,里三层外三层。   大部分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要过年了,办年货呐,难道不值得开心吗?   小孩子们扒在卖糖果卖糕点的柜台前面,欢笑声尖叫声一阵接一阵。   说实话,是有点儿吵闹,可那种喜悦也很感染人,让人不自觉地想跟着笑,就没办法生气。   沈鱼本来不想带沈桥进来,怕人家挤着他腿了,可他坚持要跟着,沈鱼也担心他在外面让人给骗走了,救命都不会喊,就把他带上了。   他以为他能在前面开路,实际上是刚挤进去,沈桥就不知不觉中站到了他前面,高大的身躯坚定地挤开人群。   沈鱼只需要跟紧一点儿,完全不会被挤到,之后他就沦为了指路的,告诉沈桥要往哪个柜台走,他们需要去买什么。   第一次享受到这种待遇的沈鱼,万分快乐。   有个个子高力气还大的大哥真好,他们家沈桥真是最优秀的田螺男孩了,除了不会做饭,其他都行的!   然而这样方便是很方便,在沈桥背后,看不见前头的人就很容易出事。   这不就是,挤啊挤的,就挤到邵家一家子旁边了。   刚跟邵凌云那张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的少爷脸对上,沈鱼懵了一瞬,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干笑两声:“真巧啊……”   邵凌云也愣了一下,尔后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儿,不太高兴地冲沈鱼点了点头,算是对他打招呼的回应。   倒是邵厂长,饶有兴致地拍了拍儿子肩膀,说:“这是你同学?人家跟你打招呼呢,怎么不回,没礼貌。”   虽然见过一面,可他真没认出沈鱼来,上次见面的时候大晚上,天黑,也没看着正脸。   就知道这小孩忒可怜,瘦得皮包骨,一身破棉袄,看着跟小乞丐似的。   即便已经听说,沈鱼自力更生,已经把日子过起来了。   可他也没想到,就这么两个多月的时间,那个小乞丐,一眨眼能变成这样。   个子拔高了不说,头发剪了,露出精致俊秀的五官,皮肤也白嫩嫩的,泛着健康好看的粉润色泽,一看就是好人家娇养出来的孩子。   邵凌云嘴角抽了抽,无语道:“这沈鱼,你不是见过吗?”   “沈鱼?”邵厂长惊了一瞬,这是沈鱼?   他忍不住反复打量,心情一阵复杂,肖家是什么样的人啊,能把好好一孩子折磨成那样,才离开肖家两个月,沈鱼就变得判若两人。   他这一声惊呼,邵凌云他妈也被吸引了视线。   邵夫人扫了眼面前的两人,俱都是让人眼前一亮的好相貌,稍矮的少年眼神灵动,气质落落大方,在他们面前丝毫不显局促。   后面的高大青年,目光沉静,不是沉默寡言的那种沉,而是胸有丘壑自巍然如山,让人不容小觑。   之前在家里,她听老邵提过这个叫沈鱼的孩子,怪可怜的,他那个妈,邵夫人十分看不上,她自己也是当母亲,更讨厌那样的人。   听说沈鱼在摆小摊,虽然觉得他这个年纪,不该把时间花在这种事情上,应该更专注学业,这种路边摊并不能给他的未来带来什么帮助,这孩子明显走错路了。   可想想他的家庭情况,也是迫不得已吧,真是可怜。   邵夫人怜悯地看了眼沈鱼,在沈鱼跟她打招呼的时候,矜持地点了点头,母子俩神色如出一辙。   沈鱼喊完叔叔阿姨,就想走了,打个招呼纯粹是为了礼貌,并没有任何想要跟他们聊点儿什么的意思。   至于邵凌云他姐,轻飘飘扔过来一个眼神,看见沈鱼沈桥哥俩长相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尤其是对沈桥,多看了好几眼。   然而等沈桥被旁边的人挤了一下,走动两步,露出腿脚上的不便利后,她的视线就收了回去,脸上重新挂上厌烦的表情,对现在这个环境充满了嫌弃。   沈鱼才不愿意热脸贴冷屁股,就当没看见她,而且凭什么看不起他家沈桥,根本就不认识的人,莫名其妙。   打完招呼,不顾邵厂长试图跟他聊两句的意图,沈鱼随意找了个借口,就拉着沈桥离开了。   等哥倆儿走远了,邵厂长看看女儿,姑娘这么大了,他当爹的,不好在外面说她。   于是一巴掌拍在儿子头上:“也不知道跟同学聊聊,一天天的,闷葫芦似的,一个朋友都没有,不知道你在忙个啥玩意儿。”   邵凌云被拍得一懵,也来了气儿:“我没朋友?我哥们儿都不在这,我找谁玩儿去。”   说着说着,心里就泛起了委屈。   要不是为了找沈小猫那个黑心眼的坏丫头,他才不在这破地儿念书。   邵厂长一噎,气道:“你就不能认识几个新朋友?咋滴,以后你走哪,还把你哥们儿都带上?”   邵凌云被他爸劈头盖脸训得快晕了,气得脸红筋涨,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儿没厥过去。   还是邵夫人看不过眼,拧眉对邵厂长道:“你这是做什么,凌云又没有做错事,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动不动跟孩子动手,尤其是脑子,你给他拍坏了怎么办。”   邵厂长训儿子能高声大嗓,转头就被媳妇儿训,心里很是不服气,男娃子,哪有那么娇气,拍一下就拍坏了。   可跟媳妇有啥好辩的,辩赢了还能有啥好处不成。   邵厂长选择闭上嘴巴,邵家女儿旁观了家人的一场小矛盾,从头到尾置身事外,只在最后,翻了个白眼表明自己不屑的态度。   这后面发生的事,沈鱼就不知道了。   他出去之后,去自行车寄存点,给看车的老头两分钱,把三轮车取回来。   好在该买的东西都买的差不多了,现在要去副食店、肉铺子、还有菜市场逛一圈。   以前沈鱼一个人过年,很多东西都懒得准备,也因为后世,年味儿没那么足了,年夜饭都到饭店吃,不在自家做了。   现在不一样,沈鱼特意去请教过余婶子小冬奶奶他们,再结合原身留下的记忆,准备完完整整过个属于这个时代的大年。   那些风俗习惯暂且不提,吃的这方面,过年要备足了肉,猪肉做腊肠,腊肉,备足了,不光过年的时候吃,也是来年饭桌上的腊味来源。   还要炸很多丸子,肉丸子、萝卜丸子、豆腐丸子、红薯丸子等等。   炸物费油,也就过年舍得这么做一回,而且也不见得舍得炸很多。   一想到炸货,沈鱼就想到炸鸡了,这东西就是,一段时间不吃想的慌。   恰好过年如果有条件,也要备鸡肉,沈鱼已经跟人联系了,让给他多送点儿鸡鸭过去。   鸡胸肉片下来炸鸡排,鸡翅鸡腿可炸可烧可卤。   这边过年没有吃卤菜的习惯,可沈鱼穿越前那一世,他所在的城市有过年备卤菜的习惯,所以也不打算放过。   横竖自己吃,开心就好,当然是想吃什么吃什么。   到时候弄点儿鸭子,多弄几只,鸭脖鸭架鸭翅膀鸭肠鸭舌头,都能卤,当小菜下酒也美的很,不过他不怎么喝酒,不知道沈桥喝不喝。   说到卤菜,卤五花肉卤牛肉卤猪耳朵卤猪头肉卤藕卤豆干卤鸡蛋等等,先卤肉再卤素,素菜味道也相当不错的。   光这些,就不得了,单食材都得花几百块钱去。   亏得沈鱼有钱还舍得花,一般人家,就算是过年,哪个舍得这样搞。   这还不算完,鸡鸭都有了,能没有鱼?   沈鱼虽然名字里有个鱼,但并不是很喜欢吃鱼,也不是说不喜欢吃,是小时候被鱼刺卡到过,他年纪小又不懂事,折腾来折腾去,最后鱼刺抠出来的时候,喉咙都给划破了。   从此以后有了心理阴影,鱼肉是喜欢的,可不爱吃。   直到后来,他有钱了,发现有些鱼,没有刺,或者只有一条大刺,才重新拾起吃鱼的快乐。   可惜没刺的鱼现在很少见,少刺的鲈鱼之类的,在这个内陆城市基本上见不到,海鱼更别提了。   沈鱼就随大流买了几条草鱼鲤鱼黑鱼之类几种本地常见的鱼,过年的时候应应景。   他们家饭食好,调味料消耗得也快,去了副食店,各种调料得囤一批。   粮食什么的,他和沈桥那点儿供应粮根本不够吃。   好在这会儿就算高价粮,也没那么贵,几毛钱一斤,沈鱼各种粮食都囤了几个大缸。   这会儿没有大棚蔬菜,也不知道是他不知道还是现在没有,反正没见着反季蔬菜。   菜市场最常见的是萝卜白菜,来买菜的都是整麻袋整麻袋的往家里拉,稀罕一点儿的,有莲藕、菠菜、芹菜、生菜之类的,蘑菇豆芽也有,价格相对其他的比较贵,沈鱼都买了不少。   等要买的东西全部买完,三轮车厢已经塞得超级满了,东西高高地堆起来,连留给沈桥坐的地儿都没了。   沈鱼有些懊恼:“早知道不买这么多了,明天再出来买就好了。”   现在怎么办,让沈桥跟他跑回去吗?   沈桥也皱着眉,他趁着沈鱼没注意,偷偷研究过家里这辆仅有的私人交通运输工具。   最后一脸麻木的得出结论,他就不该对这个世界的科技抱有什么期待,这种靠人力驱动,且并不省力的交通工具,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更悲哀的是,他心里再唾弃,也没办法给沈鱼换个更好的。   他一脑子想法,恨不得现在给沈鱼做个飞车出来,可他,没有材料没有器械没有工具什么都没有,除了他一脑子用不上不匹配的知识。   就很气。   沈桥回去气得一夜没睡着,不是气沈鱼,是气自己,他真没用!   现在车厢里堆了那么多东西,研究过三轮车运行原理的沈桥,瞬间搞清楚,拉的货物变多,需要的人力也变多。   他看了看沈鱼的腿,穿着厚棉裤看不出来,可在家里,沈鱼泡脚的时候,他看见过。   两条腿细伶伶的,皮肉也嫩生生的,脚掌也小,怎么蹬得动。   于是沈桥不等沈鱼想出办法,先行坐到驾驶位上,握住了车把。   沈鱼:“……”   沈鱼被逗乐了,扯着他袖子拽他:“下来啊,你要给我骑回去吗?”   沈桥默默点头。   沈鱼:“……你认真的?可是你的腿……”   沈桥定定的看着他,眼神里的透露出的意思很肯定。   沈鱼眨了眨眼,有点儿好笑:“可是我坐后面,也坐不下,要不然我们找个地方,把东西寄一部分在那里,明天过来拿就好了。”   沈桥这回没点头,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公交站牌。   沈鱼真懵了,这是让他做公交车回去?   他犹犹豫豫,试探着问:“我坐车回去?”   沈桥点头。   “可你不认识路啊。”沈鱼说。   沈桥摇头,他认识,这种简单的明面路线,记不住才会比较奇怪。   沈鱼:“……你真的认识。”   沈桥继续点头,表情特别沉稳,特别可靠。   沈鱼心中一动,自从他把沈桥带回家,两人基本上就没有分开过。   虽然沈桥表现得越来越像一个正常人,除了不会说话,再没有任何问题,但初始印象太深刻,沈鱼不自觉就把他当无法自立的孩子照顾。   现在沈桥主动表现出想要单独骑车回家的意思,或许,他可以试试?   他可能一辈子把沈桥拴在裤腰带上生活,他总要有属于他自己的人生。   想法是这么个想法,也是为了沈桥好,可到底没办法安心。   沈鱼犹豫片刻,提议道:“要不然,你骑车,我在后面跟着?”   说出来是怕沈桥骑太快了,到时候追丢了才叫糟糕。   沈桥坚定摇头,就是为了不累着沈鱼,才让他坐车回去。   沈鱼纠结片刻,最终还是同意了沈桥的提议,忍不住再三叮嘱:“你小心一点儿,千万别跟其他人走,就直接回家。要是遇到坏人要抢东西,就把东西给他们,你自己跑。”   沈桥:“……”   他当然不会跟其他人走,这世界上只有一个沈鱼。   至于抢劫的,扔东西是不可能扔东西的,沈鱼买这些东西的时候他都跟着,花了那么多钱,绝对不能丢了。   真有人敢抢他的,他会让那人知道什么叫后悔。   他觉得沈鱼可能错估了他的武力值,之前那次,是因为他重伤中,而且有近一个月没吃东西了,整个人虚弱到了极致,没有力气,也没有趁手的武器。   否则怎么可能护不住沈鱼,那么丢脸的经历,他都不想回忆。   “还有,要是走错路,或者不认识路了,你就停下来,找最近的,最好的建筑,找穿制服的人,去公安局,我们家地址还记得吗?还记得李大叔(老公安)吗?你……你给我写一遍。”   沈鱼殷殷切切,像个要送孩子上幼儿园担心不已的老父亲。   沈桥:“……”   这时候就觉得,不会说话是件好事,不用考虑怎么回答。   但是同时,心里也暖洋洋的,果然,他对沈鱼而言,很重要吧。   一番磨蹭,沈鱼终于结束唠叨,目送沈桥骑着三轮车离开。   他在后面看着,沈桥蹬三轮车的腿很稳健,不见丝毫吃力,那么多货物,好像一点儿都不累。   那么多肌肉,真不是摆着好看的,他以后也要练出这种肌肉才好呢。   公交车肯定会比三轮车跑得快,沈鱼想了想,今天东西买的够多了,鸡鸭会有小贩直接送过去,近几天不会再来市区了。   再过几天,就过年了。   他返回去,买了一些耐放的糕点,麦乳精之类的,还买了三双翻头大毛靴,尺码两大一小,给他爸和爷奶的。   之前他寄东西回乡下老家,那边又陆陆续续回寄过来一些东西,譬如自家晒的红薯干,柿饼,还有几块硝好的兔子毛。   估摸着是为了让他放心,沈安民的信里说,村里搞包产到户,他们家人多,劳力多,现在自己干自己的,家里情况越来越好了,让他别担心,不用老是寄东西回去。   说是这么说,沈鱼收了老家寄过来的包裹,还是得回礼,有来有往的,虽然没见面,感觉处得还行。   这要过年了,沈鱼就想着,再寄个包裹回去。   他动作算快的,可邮局人多,耽误了一会儿,上公交车的时候已经有点儿晚了。   运气不错,上的这班车有空位,沈鱼就在最后头找了个位置坐下,歇歇气儿,来回跑了半天,怪累人的。   要不怎么说今天不宜出门,公交车下一站停车,又上来几个熟人。   沈鱼本来还没注意,肖佳欣那一点儿都不动听的大嗓门,把闭目养神的沈鱼给弄精神了。   他探头一看,嘿,真有意思,肖家辉带女朋友出来约会,竟然还带着妹妹。   这是找肖佳欣打掩护?不至于吧,他俩那爱情,不是都得到两家家长的同意了吗?   很快沈鱼就知道原因了,云白雅脸上僵硬到快要挂不住的笑容,以及肖佳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话,让他明白,这姑娘真是不干好事,来占便宜来的。   听听,一会儿夸云白雅发圈好看,说自己没有。   一会儿说她衣服好看,自己的衣服穿好久了,都要小了。   一会儿又说刚才那电影真好看,什么时候再看一回。   当然,这后面都有个结束语:都怪我爸,给我找个刻薄的后妈,一点儿都不疼我,就知道苛刻我和我哥。   行吧,横竖是梁凤霞背锅,肖佳欣给自己觊觎人家身上东西扯块遮羞布。   沈鱼是没想到,坐个公交车还能看场戏。   不光云白雅表情僵硬,肖家辉那脸也黑得不行,他快气死了,他跟女朋友出来约个会,妹妹非要跟着。   不带她,她硬是偷偷跟上来了,当着雅儿的面说想跟他们一起,还特别自来熟地跟他女朋友抱怨,说哥哥过份,竟然不带她。   云白雅能怎么办,她可是温柔大方善解人意的女神啊,当然不会拒绝小妹妹的撒娇。   于是就把肖佳欣带上了,后来,后来云白雅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单知道肖家辉有个恶毒后妈,一个没素质不好相处的奶奶,可没想到他妹妹也这么不要脸,什么都管她要。   她也好意思张口,脸皮够厚的。   云白雅不好意思拒绝,也不好意思说难听话,只能将求助的视线投向男朋友。   男朋友这时候还是给力的,肖家辉黑着脸瞪了肖佳欣一眼,压低声音训斥道:“行了,闭嘴,家里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了,要什么回家再说。”   肖佳欣翻了个白眼,回家之后说个屁,说了有什么用,又没人会给她买。   可是她哥都生气了,肖佳欣只好闭嘴。   嘴巴是闭上了,心里不服气,尤其是云白雅还在她面前晃,那一身时髦好看的呢子大衣,烫得卷卷的头发,真洋气,她也想这样打扮。   可她没有钱……   钱?肖佳欣灵机一动:“哥,要不然你回去跟爷爷说说吧,别把他工作给姑了,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还不如给我。” 第54章   沈鱼被肖佳欣的歪理邪说震得一个激灵,什么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自己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能如此义正言辞的说出这种带着性别偏见的话。   她自己不就是肖家的女儿吗?那她是没泼出去的水?还是即将泼出去的水?   都是水,还彼此伤害,有意思吗?   至于肖佳欣提到的工作的事,大约还是肖老爷子摔断腿的后遗症。   原书剧情中,这会儿大约是已经发见代工的不靠谱,想直接把工作翘走,然后是原身接替这个工作,说是工作给了他,他占了大便宜,实际上根本没讨着好。   每天幸幸苦苦工作,工资从来都拿不到手,住在肖家,饭还是吃不饱,一直到二十多岁,还睡在之前那半空中的破木板子上。   就这,不管是肖家人,还是不明所以的外人,都觉得肖家对他相当不错,他欠肖家的恩情。   要是对他不好,那么好一个工作,怎么就给他了,那可是铁饭碗,别家孩子为了争一个工作,能打破头的。   就因为接了那个工作,原身一辈子就被绑在了肖家,活该给他们当牛做马,报答恩情。   可惜原身是个短命鬼,肖老爷子是做家具的老木匠,沈余不会干这活,先是当了一段时间学徒工,后来调去刷漆。   这年代,防护措施没那么严格,沈余年纪小也不懂,更没人教他。   天天刷油漆,也没个防护,加上身体底子不好,最后伤到了气管,稍微一累到,或者天气变化大,就容易大喘气,呼吸急促声音大,有种喘不上来气的感觉。   小小年纪落一身病,不可谓不可怜。   甚至后来原身的死亡,跟他落下的病根也有一部分联系。   所以沈鱼发见自己穿书之后,立志要改变的剧情之一,就是接手肖老爷子的工作。   这工作有啥好的,以肖老爷子那城府,除肖家辉以外的人,谁接谁倒霉,就是给肖家打工的下场。   本来沈鱼还想过,他跑了,是不是肖家辉接班。   毕竟肖家见在就三个孩子,就肖家辉年纪最合适,肖家耀不用提了,才六七岁。   肖佳欣倒是过了十五,四月份的生日,还有一个多月就十六了。   可她一个女孩子,家具厂那边不是没有女工人,少,文员财务后勤工会比较多,她不一定进的去。   而且,沈鱼不觉得她吃得了那个苦。   这个工作最后落在谁手里,沈鱼也只是闲来无事的时候猜一猜,猜不猜得准都无所谓,反正他跑了,已经跟他没有关系了。   但是听肖佳欣那话头,肖老爷子是打算把工作给闺女?   据沈鱼所知,肖老爷子和肖老太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   儿子不用说,肖建设排老三,上面两个姐姐,下面一个妹妹。   另外三个女儿,老大肖红梅,老二肖红英,老四肖红丽。   肖红梅比肖建设大五岁,肖红英比肖建设只大不到两岁,肖红丽比肖建设又小三岁。   不过肖老爷子的工作,只可能是给肖红梅或者肖红丽。   因为当年知青下乡开始强制执行的时候,就连岁数最小的肖红丽都十五了,肖家四个孩子,年纪都符合。   为了留下儿子,肖老太当机立断退休,把工作给了唯一的宝贝儿子。   有了工作,是正式工人,就不算知青了,不用下乡。   剩下三个闺女,老大肖红梅见机不对,火速把自己给嫁了出去。   虽然因为太仓促,找到对象不是那么合意,男人年纪比她大八九岁,个头还矮,可好歹是个正式工人,嫁过去婆婆就愿意把工作给她接班。   肖红梅自己搞定了,可还有两个女儿。   肖红丽年纪还小,想学大姐也学不成,但她当年在学校谈了个厉害的男朋友,男朋友的爸是某委会的小头头。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操作的,肖红丽虽然在名单上,可人根本没走,不到三个月补了个重病回城的手续,这事就算完了。   再过一年,肖红丽高中都没毕业,就嫁去了那个男同学家里,当时年纪不够,没领结婚证。   结婚不到五个月,生了个男孩,是肖建设那一辈最早生孩子的一个。   只有肖红英,学不来大姐,更学不来小妹,也不像弟弟,有父母帮着想法子。   最后肖家的孩子,就她一个下了乡。   实际上,肖老爷子要想留下孩子,还是有办法的,他自己退了就行,可他选择让二女儿下乡。   也不能说他错了,孩子接班之后,工龄要重算,工资水平会大大降低,肖老爷子要说要养家糊口,不能丢了这份高薪工作,也说的过去。   他只是,没那么爱这个孩子罢了,最起码不像爱唯一的儿子那样爱她。   肖红英下乡之后,跟梁凤霞一样在乡下嫁了人安家,不过后来她没有再回来。   这么多年了,跟肖家也没什么联系。   沈鱼之所以能知道上一辈的一些情况,完全是因为原书中,肖红英一家后来又出见过,以极品亲戚的身份。   可亲自书中一游之后,沈鱼已经不敢完全相信原书剧情了。   一些客观事件他还能当提示卡看看,其他的,算了吧,他选择自己看自己判断。   话说回来,见在还没到肖红英一家出场的时候。   而且即便她出见了,沈鱼也不觉得肖老爷子会突然发见自己亏欠这个女儿,把工作给她了。   所以肖老爷子要么把工作给肖红梅,要么给肖红丽。   给肖红丽的可能性稍微大一点儿,因为肖红梅当年嫁过去后,接了她婆婆的工作,见在还干得热火朝天一点儿都没有退休的意思。   而肖红丽就不一样了,她嫁过去的时候,她公公正得势,家里条件好,她还怀着孩子,没人催她去工作。   后来孩子生了带孩子,再生,继续带孩子,过个几年,就彻底成了家庭妇女。   之后她公公倒台,家里败落了,日子过得就没以前那么好,性格也变得古怪尖酸。   在原身的记忆里,逢年过节肖家女儿回来看望父母,肖红丽曾经因为沈余不小心踩到她鞋子,表面上笑眯眯说没关系,背地里差点儿掐掉沈余一块肉,所以沈余相当怕这个小姑姑。   这么个角色,沈鱼不觉得肖佳欣能从她手上抢到工作。   肖家辉显然也不赞成,他不赞成倒是因为对这个亲妹子还有几分感情,替她着想,觉得她多读书,以后考上个好大学,比当个家具厂工人前途要好得多。   可肖佳欣那脾气,要是听劝才奇怪了,一听她哥说让她别想这个,好好念书,就觉着她哥不帮她。   当即怒气冲冲口不择言道:“你是不是怕我跟你抢,你就是觉得爷爷说得有道理,先让姑姑接班,以后工作还是留给你。凭什么,我不是肖家的孩子吗?”   肖家辉被气了个仰倒,公交车这种环境,本来就不适合聊私事,更何况他们说的全是大家关注的八卦话题。   什么后妈啦,嫁出去的闺女回娘家抢工作啦,兄妹相争啦,全是这时候的热点。   不光是沈鱼,几乎整个车厢里的人都在听八卦,聊天的都不想聊了,哪有这个有意思。   还有几个大妈,想过去发表一下意见,被肖家辉赤红的眼睛吓了一跳。   诶哟,该不会让他妹子说中了吧,这娃看着咋这吓人,要吃人嘞。   云白雅已经恨不得捂脸了,太丢人了,为什么肖家都是这样低俗没教养的人。   竟然在公交车上吵架,兄妹俩为了一个工作,争得面红耳赤,真是太丢人了。   直到此时,肖佳欣终于后知后觉,她哥真的生气了,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虽然她依旧搞不明白,为什么他哥表情这么可怕,难道真被她说中心思了?   三个人都沉默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地气氛。   恰好公交车到站停了,云白雅拉了肖家辉一下,两人也顾不得还没到地儿,匆匆挤开人群下车了。   肖佳欣愣了一下,走、走了?   就犹豫了这么一会儿,车门已经关上了,她有心想追下去,可已经看不到肖家辉和云白雅跑哪去了。   她没有钱,出来的时候想,她哥的女朋友有钱,她带钱做什么?就一分钱都没带,下车了就没办法坐下一趟了。   肖佳欣咬了咬牙,还以为哥哥谈恋爱之后,嫂子家条件那么好,能给她点儿什么好处,结果那么抠。   而且哥哥见在只想着他女朋友,根本不疼她了,真过分。   “看什么看!”肖佳欣生气地冲围观群众吼了一声,发泄怒气。   “谁看你了,自作多情。”   “就是,张嘴就好意思问人家要东西,没脸没皮。”   “连她哥都气跑了……”   ……   肖佳欣没想到,这车里可没人是她爹妈,得惯着她,一顿好批,肖佳欣差点儿给说哭了。   她倒是想跑,可没钱啊,跑了就真得跑回家了。   沈鱼默默拉高围巾,剩下多久没啥好看的,不过看肖佳欣被骂得这么惨,他怎么就这么开心呢?啧,他可真是坏人,大反派。   大反派惦记着自家捡回去的小傻子,幸好刚下车,就看见沈桥骑着空三轮车,从家的那个方向过来。   看样子是到家之后发见他还没回来,担心他,出来找人来了。   沈鱼心里发软,连忙小跑过去,匆匆解释了一遍自己回来晚了的原因。   沈桥安静听完,点点头表示接受,然后指了指后车厢的小凳子。   沈鱼指了指自己:“让我坐?”   沈桥点头,黑沉的眼眸里藏着几分期待。   沈鱼笑开了,手脚麻利爬上车坐好,拍了怕沈桥肩膀:“走,回家。”   沈桥嘴角的弧度扩大,两眼亮晶晶像两颗星子,骑上他之前看不起的小破三轮,用力一蹬。   相比刚才拉的空车,多了个沈鱼,显然要用更多的力气踩踏板。   可这种直接的力量需求,让他有种正负担着沈鱼前进的感觉,他单纯在用自己的肉体力量,支撑着身后的少年。   这让习惯了各种科技产品的未来人,有种奇怪的感触,他突然就领悟到了这种落后的人力驱动交通工具的价值所在。   背上一重,沈桥僵了一瞬。   耳后传来沈鱼懒洋洋的声音:“大桥,让我靠一下。”   他转了个方向,背对着沈桥,靠在他背上,宽厚的肩背,枕着还是很舒服的。   沈桥动作僵硬地转了下脖子,什么都没看见,又僵硬地转回去,蹬踏板的动作幅度突然变小了,生怕惊动到靠着他的少年。   ……   转眼到了除夕。   年底这几天,虽然不用摆摊,可也忙得很。   沈鱼家里就他和沈桥两个,想过个好年,真有的忙。   先是大扫除,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好在新家搬进来没多久,才搞过大扫除,而且沈鱼是个爱干净的,时常打扫,没费多大力气。   之后准备春联、年画、爆竹等等,春联是附近某个字儿好的老爷子帮着写的,各家去求春联,都不会空着手,瓜子花生红薯干什么的,多多少少送点儿过去。   沈鱼给送了一盘自己炸的丸子,老爷子高高兴兴给他写了一副比别人长的春联。   春联是除夕的时候贴,沈鱼先小心收好了。   之后几天就在疯狂准备食物中度过,煎炸煮卤,家里的厨房就没歇过火,卤锅也一直在炉子上咕嘟咕嘟交个不停。   亏得他摆摊卖麻辣烫,家里炉子好几个,锅碗瓢盆也多。   沈桥这几天就有口福了,沈鱼炸丸子,炸的时候他烧火,炸好了,沈鱼先夹一个:“沈桥,尝尝味儿。”   嘿,一个丸子到嘴。   “可以吗?”沈鱼问。   沈桥用力点头,以力度表示态度。   然后沈鱼就给他先盛一碗,剩下的才装起来。   沈桥一碗丸子吃完,鱼炸好了,再吃一碗炸鱼。   接着吃炸鸡排,炸鸡柳,炸鸡翅,炸年糕,炸藕盒等等一系列炸物。   沈桥来者不拒,像是长了一个不锈钢胃,随便多少他都能吃。   有时候沈鱼会停下来跟他一起吃,还弄点儿沾料,辣椒粉孜然粉甜辣酱之类的。   沈桥已经吃得很满足了,却听见他一边吃一边嘀咕:“没有番茄酱,少点儿滋味,明年自己煮一点儿备着。”   沈桥又记住了番茄酱这个新名词,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样,但一定是好吃的。   明年沈鱼煮好了,他要多吃一点儿。   相比于炸货带来的简单直接的味觉冲击,卤味儿显得滋味儿更醇厚。   猪蹄儿刚卤好,沈鱼就捞了两个,和沈桥一人一个给啃了。   那肉嫩乎的,几乎一抿就化掉了,满嘴带胶质的肉香,偏偏瘦肉还嫩丝丝带汁水,让牙齿也尝点儿肉味儿。   这个沈桥知道,是猪的脚。   往前一年,不,往前半年,谁跟他说,他会抱着一个动物的脚啃,他能让那个口出不逊的家伙头朝下去啃他自己脚。   可见在,真香,再来一个。   沈鱼也觉得,猪蹄儿真的好香哦,那他也再吃一个吧。   幸好他买的多,过年买肉的多,大家都喜欢买大肥肉,沈鱼就高高兴兴买了一大堆不太受欢迎的猪耳朵猪蹄猪尾巴排骨等等。   其实猪大肠做好了也很好吃的,可是沈鱼实在不想收拾,就不为难自己了。   沈鱼卤汤调得好,其他卤味也很好吃,就连卤鸡蛋,都特别香,沈桥两口一个,两口一个,一口气能吃十个。   沈鱼真想拉肖老太来看看,他吃六个鸡蛋算什么啊,沈桥一口气能吃十个,没见识的老太太。   其他的卤鸡翅鸡爪等等,沈桥也没少吃,准确的说,吃的特别多。   不过,人家可是出了力的。   沈鱼忙嘛,鸡鸭买了十多只,送来之后,都是沈桥给杀的,都没用沈鱼教,动作利索地可怕。   他还调了一锅辣卤,用来煮鸭货,甜辣味儿的,越吃越辣,越辣越想吃,就根本停不下来。   这时候就不能喝热水,一口下去,能直接升天。   没有啤酒,没有可乐,有点儿小遗憾,沈鱼煮了甜米酒,放一会儿就冰冰凉了,啃着鸭脖鸭架,喝两口特别解辣,特别清爽。   之于这一段时间的记忆,沈桥之后很多年,一提到过年,记起的就是各种好吃的。   一整天都在吃,他和沈鱼两人坐在一起,吃这个尝那个,正经饭都还没吃,沈鱼先把自己给填饱了。   他肚子饱了,嘴巴还饿,可他吃不下了,看沈桥还在全力输出,就很郁闷,故意闹他。   沈桥以为他想要,主动把自己手上的食物给他,弄得沈鱼怪不好意思的,他怎么会这么幼稚,肯定是因为跟沈桥待久了,被传染了。   沈鱼毫无负担地单方面甩了锅,反正沈桥也不知道,就当他默认了。   总之,这个年过得还是很开心的。   以前他什么时候都一个人,过年过节都提不起劲儿,反正在怎么折腾,还是他一个人,怪没意思的。   可今年有了一个超级捧场的沈桥,虽然不会说话,可人家每天都在用行动表示:沈鱼你好棒,沈鱼你超厉害,沈鱼你怎么这么优秀。   所以沈鱼自信心满足感爆棚,斗志昂扬地做了超级丰盛的年夜饭,虽然还没摆上桌就让沈桥给吃了大半,然后他没忍住也跟着吃了一半。   就……就反正下了肚子,殊途同归嘛。   吃饱喝足,该有的活动还是得有的,贴对联放鞭炮。   对联是沈桥去贴的,他个子高,都不用搭板凳,手一伸就够到了。   沈鱼特别酸,不过值得高兴的是,他偷偷量过了,最近吃好喝好,又长高了,见在已经超过一米七四啦,离一米八又近了一步。   鞭炮是沈鱼自己放的,行吧,他承认,就是想自己快乐一下。   点了就跑,后面炸得噼啪响,沈鱼猛冲到沈桥身边,被吓了一跳的沈桥一把拉到身后。   直到发见这玩意儿除了刺耳的爆炸声,没什么杀伤力之后,沈桥佛了。   虽然搞不清楚,为什么要点这种东西,可是身边捂着耳朵的沈鱼,笑容灿烂到耀眼,好似漫天星光,都落入他眼中,比沈桥曾经看过的任何璀璨星海都要美丽,都要动人心魄。   沈桥动作缓慢地捂住胸口,手掌下的心脏跳得过快,让他有种心率失衡的感觉。   “沈桥!”鞭炮声中,沈鱼需要用很大的声音喊他。   沈桥扭头,少年眉眼绚丽,笑靥如画:“新年好!”   沈桥:“……沈鱼,新年好。”   他生疏地念出了这几个字,他从来都不是哑巴,只是一开始不理解这里的语言,一直处于缓慢的学习中。   沈鱼笑着笑着,愣了。   他是不是幻听了?他好像听见沈桥跟他说新年好,声音还挺好听的。   不会吧不会吧,他不会被鞭炮炸坏耳朵了吧。   沈鱼吓得连忙拉着沈桥避到屋子里,关上了门,鞭炮声就小一点儿了。   “你刚才是不是说话了?”沈鱼战战兢兢问。   沈桥微笑着,重复了一遍:“沈鱼,新年好。”   他低笑一声,嗓音迷人:“是问这个吗?”   沈鱼晕乎乎的:“你能说话了?你会说话?”   沈桥顿了顿,他不想骗沈鱼,可又没办法跟他解释,最后只能含糊道:“之前……出了一点意外。”   联想到遇到沈桥时他的样子,沈鱼立刻脑补了一番凄惨遭遇,了然地点头:“是伤了嗓子对吧,见在好了吗?”   “好了。”沈桥犹豫了一下,虽然汉语他见在掌握的不是很好,可日常用语没问题,应该暂时够用了吧。   “啊!”沈鱼突然惊叫一声:“你嗓子受伤了,之前还胡吃海喝,你还吃辣,你不想要你嗓子啦!”   沈桥:“没关……”   沈鱼:“不行,你得好好养着,不准吃辣了,对了,炸的那些鸡排什么的,容易上火,也别吃了,最近就吃点儿清淡的吧,我给你煮白粥,下清水面吃。”   沈桥:“不用……”他嗓子没有问题!   “就这么定了,你自己多大人了,还管不住嘴。”沈鱼直接一锤定音,没商量余地。   沈桥:“……”   沈鱼保持微笑,一脸关切。   心里的小人儿磨着牙,忿忿不平。   听听那嗓子,一张嘴恨不得直接去当播音员,哪有一点儿刚养好伤的样子。   或许之前确实受伤了,可肯定不是最近才养好,当他不知道嗓子刚好啥样啊,发个烧就知道了,破锣嗓子听过没。   沈桥这坏东西,嗓子一准老早就好了,跟他这装哑巴呢。   每天点头摇头,他也不嫌累的慌。   行,你给我装,我让你装,看谁演得过谁。   沈鱼微笑,打今儿起,为了你刚刚养好伤的嗓子,咱改吃素。   哦不是,你改吃素,我继续吃过年菜! 第55章   惨绝人寰、惨无人道、惨不忍睹……   沈桥一边喝着白粥,一边在心里复习自己学过的可以形容他现在处境的词语。   慢吞吞艰难地喝完一碗白粥,没有加糖也没有小咸菜,用沈鱼的说法,白糖火气重,小咸菜是腌制食品,都不利于嗓子恢复。   没有味道的白粥,很像沈桥经常喝的一款营养液,甚至味道还要更好一点儿,多了点儿米香。   可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已经被沈鱼花样喂养过,每天好吃的不重样,让他再回头吃白粥,这谁受得了。   受不住也得受!   沈鱼咬着鸡排,嚼得满嘴肉香,见沈桥碗空了,一脸关切:“吃完啦,再来一碗吧。以前你不能说话,也不知道你吃没吃饱,不过你放心,今天我煮了一锅白粥,不够再给你下面条,粮食管够。”   沈桥:“……”   他幽幽看了眼沈鱼,要是再不知道沈鱼故意的,他就是个傻子。   不过本来就是他自己理亏,瞒了沈鱼一些事,心里过意不去。   沈鱼小小的反击,他就当不知道,老老实实接下来,能让沈鱼消消气就好。   可是一锅,那么大一锅白粥……   沈桥回想了一下自家厨房里大铁锅的大小,顿觉脑袋好像被锅砸了一下,眼前一黑。   算了,大不了就往肚子倒呗,以前军校实践考核的时候,为了活命,生虫肉也不是没吃过,现在在这矫情,真是被沈鱼给养的娇气了。   沈桥深刻反思了一番自己的错误思想,按住正要起身给他盛粥的沈鱼:“你吃,我自己去。”   沈鱼撇了撇嘴,一把拉住他:“回来。”   沈桥:“?”   “坐下。”沈鱼把他推回去,又把面前的炸鸡盘子往前推了推,没好气道:“哪有那么多粮食给你浪费,想得挺美。”   他做了那么多熟食,大部分都是给沈桥做的,光靠他一个人,怎么吃的完。   而且他明明不喜欢白粥,还煮一大锅逼他吃,大米都觉得委屈。   所以煮了一碗,看沈桥艰难吃完,意思意思得了。   沈桥一怔,就这么容易心软吗?   心底暖融融的,像被小毛球挠了一下,有点儿痒,不自觉想笑。   “至于嘛,这么开心。”白粥真那么难吃,不会吧,他手艺那么好,白粥也该好吃的。   可是沈桥脸上的笑容太真实了,沈鱼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把粥煮糊了,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心虚地眨了眨眼,沈鱼又推了一下盘子,虎着脸虚张声势:“快吃,要凉了。”   沈桥笑着接过盘子,愉快享用美食。   沈鱼眼睁睁看他毫不费力又吃完一大盘鸡排,忍不住问:“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可以不说,但不许骗我。”   “嗯?”   “你到底能吃多少东西,之前吃饱过吗?”沈鱼问,他好奇这个很久了。   沈桥想了想,说:“不存在吃饱不吃饱,能量高的食物,我可以少吃一些,吃完之后,可以维持一段时间不进食。”   他知道自己跟需要一日三餐的其他人不一样,可是沈鱼那样问他,他不想说谎。   也可以瞒着不说,然后就能顺理成章的吃很多好吃的。   可是沈鱼的辛苦他看在眼里,因为他吃得多,沈鱼需要花更多的钱在食材上,做饭也很累,他试过,根本不行。   最重要的是,他想试着,把自己的一些不同,展示在沈鱼面前。   如果他能接受,沈桥会非常非常开心。   如果不能……不能的话……   没等沈桥纠结明白,不能该怎么办,以后跟沈鱼分开?渐行渐远再不联系,想到这个可能他就觉得难以接受。   然而沈鱼的反应,完全出乎他预料。   沈鱼反应了一会儿,特别遗憾地说:“你生错时代了。”   沈桥:“?”   沈鱼叹了口气:“你不懂。”   现在吃得多,是负担,要搁在他穿越之前,当个大胃王吃播,又能吃好吃的,又能赚钱,多美好的生活。   以前沈鱼就打过这个主意,主要是他脸长的不差,坐在镜头前面,轻易看不出来腿脚上的不便。   可等他关注到这一行的时候,已经有点儿晚了,各路吃播各有各的特色。   他饭量一般,甚至因为饮食不规律,还落下点儿胃病,很多东西不能吃。   吃播,吃得少,还挑食,因为腿上的伤,大约只能做室内,那还拍个什么劲儿,所以沈鱼就遗憾地放弃了这条路。   沈桥就不一样了,就这脸,就这饭量,还有人家吃饭那姿态。   沈鱼形容不出来,也没有太刻意,反正就看着很顺眼很舒服,不然他也不能跟着沈桥吃饭,就越吃越多,越吃越多。   这样的沈桥,要是去做吃播,不红,沈鱼能把自己做成鱼给他吃了。   不过仔细一想,沈桥要是真生在他穿越前那个时代,做什么吃播,靠脸吃饭也能分分钟走上人生巅峰。   至于什么多吃点儿,可以维持一段时间不进食。   这个他熟啊!   他小时候饥一顿饱一顿,每次有吃饱饭的机会,就恨不得把胃给撑破,那会儿他觉得这样,能坚持得久一点儿不觉得饿,不用吃饭。   他的胃就是这样被搞坏的,沈桥只不过是比他更能吃而已。   那些大胃王也很能吃,有的是假的,可也有真的,所以沈桥这个,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么一想,他家大桥果然很可怜,本来胃口就比一般人大,以前说不定经常吃不饱饭,他以后得对他好点儿。   沈桥满心茫然,搞不明白沈鱼怎么一眼一眼地看他,一边看一边叹气,眼神同情。   他吃得多,很值得同情吗?   “以后……”沈鱼沉重地拍了拍沈桥肩膀:“别的话不多说,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你饿肚子,所以以后别这样折腾自己的胃了,每餐少吃一点儿,吃个七八分饱就行了。”   沈桥还是很迷茫,发生了什么,他们的对话是少了一段吗?   不过沈鱼的意思他还是理解,就是让他每顿不要吃那么多了,这个可以,没问题。   所以,沈鱼是接受他的与众不同了?   “这样……就可以了?”沈桥忍不住问。   “可以啊,你还想怎么样?”沈鱼一副过来人的口气:“你听我的,这样吃对胃不好,以后有好吃的你都吃不了,后悔都晚了。”   沈桥:“……好,知道了。”   沈桥很感动,沈鱼果然跟其他人不一样,特别包容。   沈鱼也很高兴,他就喜欢沈桥这种听话的,乖乖巧巧,处着也开心,多好。   殊不知,但凡他多问一句,你那个“一段时间不进食”里的“一段时间”,到底是多久,可能事情又是另一个走向了。   但是来自未来见多识广的沈桥,自我脑补了一个合理解释,轻易放过了最初发现沈桥身份的契机。   这时候沈鱼当然不知道他错过了什么,他敲了敲桌子,吸引沈桥注意力,郑重道:“现在,我们进行下一个问题。”   沈桥抿唇遮掩了一下笑意:“嗯。”   “沈桥同学,你的腿到底是什么问题?会跟你的嗓子一样,突然愈合吗?”这个问题对沈鱼挺重要的,他一直对沈桥的瘸腿耿耿于怀,他自己尝过的苦,不想沈桥也经历一遍。   沈桥组织了一下措辞:“之前受过伤,所以变成这样,会好,十天之内,就能恢复正常行走。”   精神体的伤势当然没办法愈合得这么快,但让腿恢复正常没多大问题,预估一周左右就差不多了。   他预留了三天时间,以防有意外发生,腿没办法如期恢复,让沈鱼失望。   沈鱼怔愣片刻,展颜一笑,如释重负道:“那就好,那就好……”   沈桥的腿能好,可真是太好了。   沈桥不明白为什么沈鱼那么在意他的腿,不是嫌弃,就是单纯的在意,耿耿于怀,担心甚至替他感到难过。   虽然想不明白,但未尝不是因为沈鱼对他的关心和在意。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沈桥心情十分愉悦,他享受极了沈鱼对他的包容和关切。   “有。”沈鱼举手:“最后一个问题,你原名叫什么。”   沈桥:“……”   他的名字用汉语很难完整表述,读音会很奇怪。   但在帝国语里,他名字的含义是星河,宇宙中的璀璨星河。   “我……不知道怎么说。”沈桥头痛道。   沈鱼了然,一定是名字很土,比如狗蛋啊牛蛋啊土狗子黑娃子之类的,现在可多这样的名字。   沈桥不想说,他就不追问了,谁会愿意被人追着问黑历史。   “那你还要继续叫沈桥吗?”沈鱼贴心地转移了话题:“或者换成你喜欢的名字。”   “沈桥很好。”沈桥微笑着说:“以后,我就是沈桥。”   沈鱼的沈,桥……是将另一个宇宙的星河,汇入此世,接一尾小鱼儿,落入星河之中。   沈桥心中波澜皱起,又悄无声息的平复。   突然想起,他的助手们曾经私底下吐槽,说他是个标准的研究者,没有一丝艺术细胞。   如果他们知道他竟然有这般文艺情怀的时刻,一定会惊讶到徒手把机甲上的能量盾掰下来。   沈鱼哪知道,有的人表面上笑得温柔,内心可复杂了。   他单以为是自己取的名字好,比过了沈桥以前的名字,心里还挺得意。   该问的都问了,其他更多的,还是那句话,谁没点儿秘密,自己管好自己就行了,何必非要去探寻人家的隐私。   沈鱼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其他都无所谓了。   沈桥现在这个状态,嗓子好了,以后腿也能好,长得还好看,脑子也聪明。   以后等他再攒点儿钱,给沈桥也寻摸个合适的营生,他要是有喜欢的人了,自己就以弟弟的身份,操持着让他成了家。   有事业有家庭,他也算对得起沈桥的救命之恩了。   这些打算沈鱼没跟沈桥说,没必要,现在说了像要赶人似的。   年后,沈鱼跟相熟的几家拜了个年,之后就跟沈桥在家过堕落日子,他们都没有亲戚需要走。   吃的准备的够多,沈桥现在收敛一点儿了,只吃两到三人份,看起来就很正常了。   比如大龙他爸,砖瓦厂干重体力活,也能一个人吃两三个人的饭。   沈鱼和沈桥,就在家里,没事弄点吃的,吃饱了两人闲着无聊,斗地主还差一个人,就下棋。   军棋象棋五子棋,过年买不到棋子,两人自己做。   横竖是为了消磨时间,做的丑不丑不重要,能玩就行。   让人郁闷的是,幸幸苦苦做了棋子,兴冲冲教会沈桥,然后一直输一直输。   输到沈鱼直接心态爆炸,为什么啊!   直接被摁在地上摩擦,一点儿游戏体验感都没有!   “不玩了!”沈鱼愤而转身:“我要学习了。”   游戏不快乐,只有学习才是唯一正确的道路!   他寒假作业早就做完了,之前为了自己复习以往的知识,把从初中到高三的课本,都买了一套回来。   沈桥学认字的时候,借过他这些课本看,看完又放回去了。   沈鱼闷头看书,不想搭理沈桥。   沈桥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走错路了。   谁跟他说的,追求喜欢的人的时候,要努力展现自己的能力,瞎说!沈鱼明明就不高兴了。   可沈鱼去学习了,他不能打扰他,沈桥只能把棋子收好了,也找了本书,有一眼没一眼的在沈鱼旁边看着。   虽然是为了回避尴尬,可书都打开了,总不是装样子的,沈鱼真看进去了。   看着看着,遇到了不理解的地方。   这很正常,要是所有的知识,光靠看书就能完全学会,要老师就没用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沈鱼没有老师可以请教。   他又仔细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没想明白,只好做了个记号,先往后看。   没看几页,又遇到一个问题,要在理解刚才那个知识点的基础上,才能理解这个知识点。   这就很让人难受了,沈鱼翻回去,对照着看,但是就是差了那么一点儿,弄不清楚。   沈桥在一边,欲言又止。   他看出沈鱼遇到不懂的了,虽然很不明白,这种简单而步骤又十分繁琐的知识,为什么沈鱼会不懂。   沈鱼很烦,他想帮他,可又不敢。   刚才玩游戏气到沈鱼的事儿还没过去,沈桥吸取教训,不敢胡乱表现了。   不过因为遇到难题注意力分散的沈鱼,很快发现了沈桥一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怎么了?”沈鱼语气还算平稳,他的习惯是,不把自己的坏情绪,发泄在无关的人身上。   沈桥看了眼他的书,犹豫片刻,还是不想看沈鱼皱眉的念头站了上风:“这个我会,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讲一下……”   如果沈桥曾经的助理和同事们,看到眼前这一幕,一定会痛哭流涕。   天啊,这个大魔王,还有主动提出教别人的一天。   看看他是怎么对待可怜的同事们,谁跟不上他的节奏,只会迎来一句冷漠的:“一边去,别拖累我的进度。”   可是唯一得到例外待遇的沈鱼,一点儿都不觉得荣幸,他第一反应是:沈桥在逗他?   不是才刚学的认字吗?虽然好像学的挺好的,他见过沈桥练字,从一开始别扭僵硬,到现在已经称得上端正流畅了。   但是认字,跟他的物理题有什么关系?   “你会这个?以前学过?”沈鱼不敢置信地问。   沈桥点了点头,他翻书的时候,肯定是把里面的内容过了一遍的。   相对他而言,所谓的文科知识更困难,这些理科类,在他看来,就跟在拼命解释1+4=5,为什么等于5,然后把步骤拆解成1+1+1+1+1=5,甚至还有一些谬误。   沈鱼半信半疑:“那你给我讲讲?”   就等他这句话,沈桥很乐意帮沈鱼解决困难。   他非常努力的,尽量用最最好理解的方法,给沈鱼讲解。   这对沈桥而言,还是有些麻烦的,都不用思考的知识,他需要去一点点剖析,才能让沈鱼理解。   但他一点儿都不嫌烦,甚至乐在其中。   因为沈鱼惊叹崇拜的目光,是最好的鼓励,让他的心飘飘然快要起飞。   他终于理解了,原来展示能力,是这个意思。   沈桥默默记下,玩游戏的时候,要让着沈鱼,学习方面,可以多展示自己的能力。   “沈桥,你太厉害了。”沈鱼毫不掩饰的夸赞着,同时又有了新的疑虑:“你……你之前是做什么的?我是说,你以前应该不是普通人吧,那你现在……”   沈桥脸上的笑容尚未散尽,闻言顿了顿,认真道:“以前……现在不能跟你说,以后或许会跟你解释,现在我只是沈桥。”   沈鱼垂眸,过了一会儿,声音闷闷地问:“好,那我不问,你要告诉我,你以前的身份,会有麻烦吗?是对国家不好的吗?”   他有点儿担心,沈桥该不是特务吧。   沈桥愣了愣,他都不是这个国家,不对,不是这个时空的人,以前当然不会对这个国家做什么不好的事。   至于麻烦,都穿越时空了,再大的麻烦也追不上他。   于是沈桥坚定地摇了摇头,沈鱼担心的这些都是不存在的。   沈桥松了口气,不是特务,也没有麻烦,就是以前没犯过事,那就没必要深究了。   平静下来一想,沈鱼又乐了。   正愁没人帮他补习,这不,送上门的补习老师。   沈鱼眼神瞬间变得炙热,声音也放软了:“沈桥,大桥哥哥,数学你可吗?生物呢?化学地理?”   沈桥脊背一麻,耳朵从耳根开始发热,脑子都给烧晕了。   沈鱼问的什么科目他都没听清楚,不过这个不重要,不管是什么,他都行!他都会!   不会今天晚上不睡了,熬夜现学也能行!   因为多了个优秀的随身辅导老师,沈鱼的补习再也不痛苦了。   现在沈鱼每天都对沈桥的好感upup,他们家大桥是什么人间小天使啊!   哪科都能教(文科类沈鱼自学了),而且特别温柔,他没听懂,也从来不生气不暴躁,还安慰他,说是他的问题,没讲清楚,变着法儿的给他再讲。   他哪知道,沈桥享受的就是给他讲题的过程,展示自己,然后收获崇拜感激,那种满足感,让沈桥乐此不疲。   不过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过了正月初大家都忙着走亲戚那几天,新年的气氛渐渐散去,工厂开工,商店开业,人们恢复了正常生活节奏。   沈鱼的麻辣烫店要开业了,家具厂那边把他订好的桌椅都送了过来,沈鱼结清尾款,存款再次缩水。   计划的是正月初七开业,员工培训,沈鱼年前趁着有时间的时候做过了,现在又让她们复习巩固了一遍。   也没什么复杂的,就是一些卫生、服务方面的。   虽然过了个年,大家表现都挺好,之前讲的显然好好记过,都没忘。   店里的员工定下的一共四个人,店长余婶子,后勤后厨总管周婶子,沈鱼开学之后,肯定没办法每天盯着,买菜进货什么的,也不能都等着他来干。   所以到时候,钱会给余婶子管着,但是周婶子负责采买,回来要给余婶子对账。   开店之后,食材需求量就更大了,光靠周婶子一个人有点儿困难。   正好大龙还在家闲着,之前他跟着沈鱼,一天一块钱,可真正干活的时间,加上来回路上,也就三个小时左右。   现在开了店,包括两个婶子,干的都不再是半天工了,而是全天,甚至可能加班,所以沈鱼才给开了比较高的工资。   大龙这边,沈鱼也给涨了一点儿,一个月先算四十,负责各种杂事,简单点儿说就是卖力气,搬上搬下都归他。   然后还招了个婶子,姓杨,是余婶子介绍来的,暂时一个月块三十钱。   后续看他们都工作情况,会做适当调整。   余婶子和周婶子是因为有额外工作,要管事,所以工资更高。   但相应的,谁负责的部分出问题,谁要负责任的。   比如余婶子管账,钱对不上,她自己要负责抹平。周婶子采买,如果食材有问题,责任就归她。   这些沈鱼都跟她们说清楚了,她们也都很认同,多拿钱,多干事,应该的。   然后这四个人的分工是,余婶子点单算账收钱,周婶子煮麻辣烫,就负责招呼客人收碗洗碗,如果周婶子那边忙不过来,他们也会去帮忙。   开业之前,沈鱼收到了王老板和张老板送的招牌,就是因为他们提前打过照顾,说会送给招牌,沈鱼才没自己去定做。 第56章   之前,张王二位约好,两人给未来的新邻居送个招牌时,问过沈鱼,他那店子,准备起个什么名儿。   这一问把沈鱼给问愣住了,让他动手干活还行,取名?真不擅长。   听听沈桥那名儿,桥洞子下面捡回来的,所以叫沈桥。   得亏不是路边捡的,不然得叫沈路。   张老板见他拿不定主意,笑道:“不然就叫沈记呗,人有名气的老店子都这么叫,老王那面馆还叫王记呢。”   “去你的,提我干嘛,你那小卖店连招牌都没得。”王老板啐他一口,跟沈鱼说:“别听他胡咧咧。”   沈鱼笑了笑,隐隐心动。   可以啊,后世那有名的麻辣烫连锁店,什么杨x福麻辣烫,x亮麻辣烫,不都是用的人名吗?   虽然把自己的名字挂在招牌上,好像有点点羞耻,可他弄个沈记,就……也还好吧?   于是沈鱼第一家店的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   此时张王二位老板,还不知道他们送出去的这块招牌意味着什么,只是本着一番诚心,特意找相熟的匠人,选了好木料给沈鱼送了这么个招牌。   沈鱼不太懂木料,但好坏还是能看个大概的,知道两位老哥确实费了番心思,很是诚心地向他们道谢。   张老板笑着摆摆手:“我还要谢你,你送的那个啥底料,真是好啊,过年我们家搞了个涮锅,都说好吃得很。”   当初沈鱼提过一嘴,他和老王都没当回事,没想到沈鱼年前真给他们送来了。   一家一大包,厚厚的一层牛油,看着就不便宜。   可味道也真的好,兑点儿水烧着就能涮锅子吃,随便弄点儿啥蔬菜肉的,放进去煮着都香。   家里亲戚都说味道好,爱吃得很,过年人多的时候,端上去就能当个大菜,新鲜好吃受欢迎。到最后下点儿手擀面,他家小崽子呼噜呼噜扒拉了两碗。   王老板跟着点头:“是好,烧菜的时候也能用。”   他媳妇做饭手艺很一般,过年过节家里来客人,总是放不开手脚,怕烧的菜不好吃,让亲戚笑话。   可是有了沈鱼送那火锅底料,烧重口味菜的时候放一点儿,特别提味儿。   想想也是,里面又是油又是各种调味料,都是配好了的,比自己掌控调味简单多了。   今年他媳妇烧的几道菜受到欢迎,高兴坏了,一个劲儿跟他说,这个底料好用。   沈鱼听着听着就笑了,他没想到王老板家还开发出这个用法。   后世确实有些家常做菜,用火锅底料当调料的,也确实方便。   比如煮个毛血旺,放一小块火锅底料,肯定比自己调料方便,也好吃。   倒不是说火锅底料真有那么万能,而是相对于大部分人普通的烹饪水平来说,火锅底料不一定能把菜的味道提升太高,但最起码不会太难吃。   简单点说,上限没那么高,但下限不会太低,能保持一个比较不错的水准,这对大部分人而言就够用了。   “还能炒菜?”张老板叹了口气:“可惜我家的吃完了,不然也能试试。”   涮火锅好吃啊,媳妇儿子都喜欢,家里老人碗里兑点儿白水,涮一涮也爱吃,说煮的软乎还有味儿。   所以过年这段时间老吃,就给吃光了。   王老板:“我家也吃完了。”   他媳妇自从发现火锅底料的妙用,如获至宝,下厨的兴趣空前高涨,就给用光了。   张老板看了看沈鱼,有些犹豫。   沈鱼失笑:“张老哥,您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张老板搓了搓手,不好意思道:“我是想问,小沈啊,你要不然再做点儿那个啥底料,卖点儿给我们。”   王老板抢在沈鱼张嘴之前,说:“知道你要说送我们,没这个必要,我和老张都觉得这东西好,家里常备一点儿怪好用的,涮锅子炒菜都方便,你要是送我们,还能送一辈子不成?你愿意送,我们哥俩也没那个脸收。”   张老板煞有介事地点头:“老王说的有道理。”   沈鱼心里升起个念头,他麻辣烫店都开了,再开个火锅店又怎么样?玩基建类游戏,建筑还能升级呢,他开店也可以啊,麻辣烫升级火锅店。   不过现在也只能当成个不成熟的想法,最朴素的一点理由,没钱。   开这个店已经把他积蓄掏得所剩无几,得回点儿血才能琢磨下一步路怎么走。   至于张王二位的要求,他觉得可以搞,以后开火锅店,也能顺带着卖火锅底料,客人吃了觉得味道好,肯定有愿意买的。   盘算清楚后,沈鱼开口道:“回头我再做一批,两位老哥先拿回去吃。”   他抬手止住二位将要出口的话:“就这一回,以后再买,我肯定要收钱的。”   这两位老哥没少帮他,之前买房子,帮着打听张罗,还白吃了人家一顿饭。   沈鱼送点儿火锅底料,算是感谢,结果人家转头送了个大招牌。   所以真不好意思拿火锅底料卖他们钱,这次多给送点,下回……下回再说吧,说不定到时候火锅店都开起来了。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只说现在。   定的正月初七开业,开业之前,沈鱼忙忙碌碌,到开业前一天,不经意地就发现,沈桥的腿,不知不觉好了。   这是好事啊!沈鱼心中大喜,非常迷信的认为,这是个非常好的兆头。   开业那天,一大早,沈桥和一众员工就到了店里。   新装修过的店铺,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窗明几亮,路人从外面一看,到处干净亮堂,很容易就心生好感。   员工们也都收拾得干净整齐,暂时没发员工制服——发不起,一套棉袄几十块,四个人就是两百多,沈鱼没钱了!   但沈鱼给定了帽子、围裙和袖套,一人两套,用来换洗,提前跟她们说过,必须保证这些装备看着是干净的。   三件套用的都是米黄色细格子布,暖色调,不太受脏,但也不容易藏污纳垢。   围裙上有个比较大的花体“沈记”,裙摆、帽檐、袖套收口的地方,沈鱼让人给缝了一条甩尾巴的小鱼。   看起来好像很多余,最起码余婶子刚听听说,要给她们员工订这些装备的时候,就私底下跟他说过,不用多花这个钱,浪费。   余婶子是替他打算,没这些装备,她们弄脏了衣服,回家自己洗。   有这些装备,是她们方便,对沈鱼这个老板能有什么好处。   可沈鱼坚持,余婶子就不多说什么了。   结果等这些东西都做好了,大家一齐穿戴上,看着立刻就不一样了。   余婶子也形容不出来,就是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特别得劲儿。   她想到那些工人,穿着工作服出来,个个挺胸抬头的,她这也算工作服吧?   其他几人也都很高兴,杨婶子小心翼翼摸了摸身上的围裙,这么好的布料,做围裙了,她都生怕给弄脏了,舍不得啊!   新店开业,张老板之前还问沈鱼,要不要放两挂鞭炮,被沈鱼给拒绝了。   就开一麻辣烫店,太大张旗鼓了,而且开在人家厂子对面,机械厂正上工的时候,他在外面放鞭炮,影响不好。   所以沈鱼只在店子旁边的墙上,贴了个开业大吉,前三天全场九折的大红纸。   一九八六年阴历正月初七,早上八点,沈鱼的第一家店铺,沈记麻辣烫,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开业了。   四个员工按照之前培训好的,各自到各自的岗位上待着。   然而食材早就准备好了,底汤也在大灶上热着,除了看着锅的周婶子,其他人都无事可做。   杨婶子心里发慌,怎么一个客人都没有,没有客人,老板赚不到钱,她这工作能干多久啊?   其他人倒还好,早就跟沈鱼合作过,知道他之前摆摊的时候生意就好。   现在开了店,环境更好了,菜品价格没有涨,没道理突然就没生意了。   沈鱼也不急,卖吃食,一般情况下,都是饭点儿的时候生意好,这会儿机械厂已经开工了,八点多,路人没几个,没生意很正常。   “大家都吃过饭了吗?”沈鱼问。   其他人都点头,要上工哩,怎么能饿着肚子过来,哪家都是这样,要出去干活挣钱的人,家里得优先让他吃饱了。   沈鱼揉了揉肚子,笑着说:“我和沈桥还没吃,我去隔壁买点儿面条,先吃点儿。”   正说着,王老板推门进来:“嘿,我还想着,你说今个儿开店,怎么早上不见人,现在人都上工去了,没客人吧?得,我给你开个张。”   沈鱼笑道:“谁家早上吃麻辣烫啊,我开那么早做什么。”   王老板一想也是,早上赶得急,哪有时间慢慢选串子等着烫。   “我刚看你那外头写着,开业三天九折?”王老板问。   “对,给您五折。”沈鱼笑道。   “可别,九折就行了,我这脸皮不够厚,不好意思老占你便宜,说不定老张能行。”王老板促狭道。   “一进来就听见你提我,说我啥坏话呢?”张老板紧跟着进来了。   不意外,也是来给沈鱼捧场的,两人在沈鱼的指点下,先拿一个找赵老爷子订制小竹托盘,把想要的串串放在里头。   选好了,一起拿去窗口算账。   余婶子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常年算计家庭生活开支,对这种几毛几块的,尤其敏感。   她还私底下做过功课,努力记忆各种食材的价格,避免算错价。   唯有开业打九折,这个有点儿难为她,沈鱼说总价乘以零点九,她就没学过乘法。   余婶子慌了一瞬,但她用自己的生活智慧,很快找到了应对的方法。   她不会乘,就不乘,总价算十分之一出来,这个她会,然后用总价再减去十分之一就行了。   多了个步骤,但能算清楚就行。   余婶子飞快地算好了价格,谨记沈鱼的话,拿钱的手不能碰到食材,算好之后,竹托盘就转到一边等着的周婶子手里。   周婶子立刻去掉签子,将食材按照耐煮程度,依次下锅,放在大长漏勺里煮着。   杨婶子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过去:“您可以先去坐着,好了会给您端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挑了张桌子坐下。   张老板朝沈鱼竖起大拇指:“小兄弟,你这店弄得……”   他纠结了一下,似乎想找个合适的形容词,没想出来。   王老板接道:“正规,排面。”   看着就跟一般的店不一样,反正他作为客人,体验相当不错。   沈鱼笑了笑,没什么好得意的,都学的前人经验,这才哪到哪啊。   话说如果这个时代有个x底捞,客人能给吓走,太热情了。   或许是两人真聚拢了人气,刚把这二位的麻辣烫端上来,店里又来其他客人了。   这是个光顾过沈鱼小摊的,路过的时候闻见想了一个年的香气,循着香味儿看过来,发现这里开了家新店。   也是卖麻辣烫,过来一看,还真是那小老板。   这个客人已经吃过早饭了,可是十多天没吃麻辣烫,怪想这个味儿的。   而且门口的红纸上还写着,开业三天九折。   这便宜,不占白不占,难得打折,错过了多亏。   他本来想只买几根过过嘴瘾,可是拿着那个小托盘,里头几根串,空荡荡的差点儿连底儿都铺不满,他就想再拿几根,不知不觉就点了十几根。   结账的时候,稍微心痛了一下,但是再一想,九折!   四舍五入,多吃就是多赚,吃到就是赚到!于是一下子心里就平衡了。   被客客气气地请去坐下,然后他点的食物,被直接端到面前,简直不能更贴心。   客人心里满意极了,那些店员,身上干干净净的,还戴着帽子,袖套,跟别家店一下就区别出来了。   而且弄那么个托盘,自己拿着自己选,多好啊,方便得很,还干净。   桌子上有筷筒,有辣椒油,有醋,他问了一下,免费加。   这么好的环境,价格竟然没涨,开业还打折,太划算了。   客人吃得满意,花了钱还赞不绝口,回去了就把麻辣烫开店了,还开业打折的消息告诉了亲朋好友。   这是后话,且说现在。   有了第一个客人,就有了第二第三个,开始煮食材之后,香气就慢慢漂出去了,渐渐不停有客人进来。   几个员工一点儿不嫌人多,反而高兴得很。   人多好啊,生意好,老板才能赚钱,老板赚钱了,她们的工作才能长长久久的做下去。   可是店里突然来了这么多客人,沈鱼这帮一下,那忙一下,说好的去吃面,都没时间了。   沈桥皱了皱眉,去后厨拿了个干净的大托盘,去隔壁买了一大盘扯面回来。   周婶子顺手就给放骨汤里煮上了,加点儿青菜和肉,煮好了先盛两碗,沈桥沈鱼一人一碗。   沈鱼给自己加点儿辣椒油,一海碗热面下肚,饱了。   沈桥在吃第二碗,沈鱼坐他对面,吃饱喝足,笑眯眯问:“你花压岁钱了?”   沈桥的压岁钱,当然是他给的,给了十块呢。   他是想着,沈桥手里得有点儿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得上了。   沈桥点了点头,他当时不想收的,因为他没有钱给沈鱼压岁。   “这几天要是店里忙不过来,帮我算账吧,给你结工资。”沈鱼说。   “不要。”沈桥放下筷子,担心他误会,补充了一句:“不要工资。”   他要赚钱,另想法子,不能赚沈鱼的钱。   他神色坚定,沈鱼摸了摸下巴:“行吧,那给我打白工,可别后悔。”   沈桥微微笑道:“不会后悔。”   他为沈鱼做任何事,都不会后悔。   吃饱了得干活,半上午的时候,客人来的不多,三三两两,有时候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   但是到了中午下工的时候,突然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了。   沈鱼在外面摆摊摆了一个多月,名声都打出去了,附近有不少他的忠实顾客,尤其是机械厂里面的工人。   过年歇业十多天,好多人都惦记着,等沈鱼出来摆摊了再去吃麻辣烫,没想到竟然出现了一家店。   闻着味儿,像!   进来一个,同一个老板。   那没得说了,赶紧看菜单,环境变好了,可千万别涨价。   没涨!开业还打折呢,那还等什么,这便宜不占,那不是傻子?   之前还担心没客人的几个店员,一下子忙疯了。   余婶子算账算得焦头烂额,沈桥和沈鱼去帮忙,他们两个算账,余婶子去帮周婶子,杨婶子和大龙招呼客人,端碗收桌子,跑得脚不得停。   沈鱼买这个房子就是单单为了开店,一共五十平米左右的面积,最后面当仓库,储存食材和其他杂物,大约有十来平的样子。   厨房和外面大堂是连在一起的,中间用一个平台分割开,一边收银,另一头是锅灶,煮好的麻辣烫放平台上,由杨婶子和大龙端去给客人。   大堂占用面积最多,有三十多平,两边靠墙,一边能摆六张桌子,加起来就是十二张。   因为是长凳,一张桌子挤一挤,能坐六个人,坐满了就是七十二个。   看起来不少了,可最忙的时候,有客人端着碗没地儿坐,只能站在一边,跟人拼桌子。   或许是十多天没出摊,老顾客们想念这一口,购买欲旺盛。   又或者是九折的魅力太大了,客人们走了一波又一波,不知道到底有多少。   沈鱼发现,沈桥太好用了,比计算器还好用,计算器还得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摁,不小心摁错了,完蛋,都不一定发现。   沈桥就不一样了,算得比计算器快,甚至扫一眼就能得出价钱,心算速度快得让人嫉妒。   有他在,沈桥这边反而没那么忙乱,他还能抽身去帮帮别的。   中午这一波,直到快两点了,客人才慢慢减少一些。   沈鱼让员工们,轮流吃了饭。   开卖吃食的店,有锅有灶有食材,没必要在这种小地方苛刻。   所以他提前跟她们说过,包两餐,中午和晚上,可以自己煮饭,自己炒菜也行,每一餐可以有个荤菜。   想吃麻辣烫也可以,自己下食材煮,或者去隔壁面店吃面,可以报销。   另一边的家常菜馆不行,在那吃不报销,就是这么小气,记仇。   几个员工都选了吃麻辣烫,一是现在还有客人,炒菜比较费时间。   二是闻着这个儿味儿,客人们又吃得那么香,她们也馋了。   大龙跟着沈鱼摆摊,没少吃,可吃不够,还是觉得好吃。   余婶子跟周婶子尝过,也觉得滋味好,比她们炒菜好吃多了。   杨婶子都没吃过,特别想尝一尝味儿。   沈鱼随她们,不过也就这一段时间吧,天天吃顿顿吃麻辣烫,谁受得了,以后她们自然会选择别的餐食。   然后就每人选了一些串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鱼这个老板在这,没太敢拿肉,都拿的便宜的。   还是沈鱼主动说,让她们吃点儿肉,才一人拿了几串肉。   等麻辣烫吃到嘴,几人都加快了进食速度。   一口气吃完,杨婶子偷偷跟周婶子说:“难怪生意这么好,可真是好吃,咱小老板真有本事。”   周婶子点了点头,可不是,小老板是她见过顶顶有本事的人,心眼还好。   她是撞了大运了,跟着小老板做事,可得尽心一些。   有了中午汹涌的客流,员工们再也不担心没客人了。   下午陆陆续续一直有人来,比上午多一些,都是听了打折的消息过来的。   就这三天,错过了就亏了!   到了晚上饭点儿,生意比中午还好,很多都是一家人一起来的。   之前沈鱼只中午摆摊,时间还短,除了有空闲时间,特意找过来的,大部分客人其实都是机械厂的工人。   可现在有店子了,晚上也开着,就有别的厂的工人,听到消息下工了带着家人一起过来吃麻辣烫。   附近一些住户也有过来的,有的之前嫌贵,偶尔才吃一两回。   现在一想,打折!横竖以后还要吃,不如这三天吃,能便宜好多呢!   所以生意真的格外的好,一直忙到八点多,客人才渐渐稀少,中间沈鱼让大家轮着吃了晚饭。   店员们上的都是整天班,现在还没有倒班的,也就是说相当于加班到了这个时候。   人家倒是没什么怨言,可沈鱼怪不好意思的,虽然等一等,或许还有人,但依旧让大家收拾收拾,下班回家。   结果她们还不乐意,余婶子说:“肯定还有人来。”   其他人都点头。   沈鱼好笑道:“有人来也不开了,走走,好晚了,明天还上班呢。”   老板发话了,大家只好简单收拾收拾,就走了。   也多亏大家住的近,回去顺路,天黑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沈鱼还怀揣着巨款,今天一天的收入,全在他的大包里装着,装了一大包。 第57章   如果问沈鱼最喜欢的娱乐活动是什么,毫无疑问,数钱。   尤其是刚挣到手,还不知道具体数额的时候。   特别愉悦身心,特别提升幸福度。   他没有特意瞒着沈桥,就沈桥那个脑子,钱在他手上过了一遍,多少他心里早就知道了。   沈鱼说要数钱的时候,沈桥张嘴就想给他报钱数,被沈鱼尖叫着制止了。   怎么能剥夺他的乐趣!   沈桥乖乖闭嘴,再次满心迷茫。   星际时代,用的基本上都是数字货币,个人绑定智脑会记录各种数据,包括私人账户余额。   也有喜欢收藏贵价金属宝石能源石的,都能当作特殊货币使用,可以用来数。   但这些东西,要么本身有特殊的不可替代的作用,比如特殊金属能源石。   要么好看,比如各种宝石。   可他实在看不出来,这些花花绿绿的纸钞票,有什么好数的。   理解不了沈鱼的爱好,但他依旧选择尊重。   沈桥沉默着,看沈鱼抱着一包钱,脚步发飘地走进卧室。   再次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记下笔记:“可以给沈鱼送钱,他喜欢数钱。”   沈鱼之前设想过,开店之后,做整天生意,肯定比卖中午那一会儿赚得多。   最简单的计算一下,以前他每天做一千多串的份量,一个小时之内肯定能卖完,然后就撤摊了。   单只是中午这个时间段的市场,都没有饱和,因为他毕竟只是个小摊子,碗都是有数的。   有些人不愿意站在摊子前面吃,有的人想带家人尝尝,也大都选择用饭盒外带。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有正经店面了,想坐着吃坐着吃,想打包打包,都行。   这样一来,他饭点儿生意好的时间段,能从十一点半持续到两点左右,两个多钟头。   如果按照平时那个生意来算,光饭点儿这个时间段,能卖出三千串以上。   半上午和半下午,生意会差一点儿,但也一直有人,陆陆续续也能卖出几百上千串。   晚上生意更好,因为更多的人听说了打折的消息,很多都是一大家子过来尝新鲜。   沈鱼之前预估到,生意不会差,特意让员工们多准备了很多原材料。   反正这个天气,放个一两天绝对不会有问题。   即便如此,提前串好的串差点儿没够卖,下午生意一般的时候,沈鱼守着锅,沈桥收钱,其他人都忙着现准备串串。   这么一天下来,怎么也不会少赚。   沈鱼数钱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一波可以小飞一把。   但等他算清楚,看看面前根据面值大小分开几沓的钞票,依旧忍不住乐开了花。   一千二百五十八块九毛二分钱。   一天的收益。   当然,这里面还应该抛出各种成本,比如食材、燃料、竹签、人工等等。   房子是他自己的,不是租的,不用算租金。   撇开买店铺的花费,那些桌椅锅碗炉灶等等非消耗品,单只算消耗品和人工成本。   之前沈鱼买食材,包括各种油、调料香料之类的,一共花了四百多块钱。   以现在的物价来看,花这么多钱买食材,怕是失心疯了,就算自家开店卖吃食,问问旁边王老板和那卖家常菜的马老板,哪个敢这么搞。   一次买个几十块钱的就了不得了,还四百,这得有多大的信心,也不怕砸自个儿手里。   可沈鱼就是买了,把店铺后面改的那个小仓库堆了个半满当。   这么多原材料,当然不是今天一天就用完了。   考虑到食材的新鲜程度,沈鱼没有囤太多肉,鲜肉顶多用三天的量,其他便宜储存的原材料比较多,比如土豆萝卜这种,都是整麻袋的堆在那里。   不过四百多块里面,大头不是这些东西,而是油和调料等等。   油有他买的植物油,还有自个买肥肉回来炼的猪油牛油,这些花费都很多。   今天晚上盘点物资的时候他看过,肉大概撑不住明天的份量了,新鲜豆腐豆皮之类的,也所剩无几,明天得再去买。   青菜还剩不少,因为本来份量太多了,但按照今天的情况看,顶多还够四五天的量。   油和香料调料,油没剩多少了,明天还够,后天不一定,香料调料还能多撑几天。   总而言之,四百多块钱买的原材料,今天消耗了大半,最起码三百五十块钱的成本是有的。   另外,因为一直要烧着火,一个大灶几个炉子,都没停过,光燃料费,一天得好几块钱。   还有竹签子,年前他就跟赵老爷子下了订单,五十块钱的,足足一万根,这个可以循环利用,有损耗,但不会太大,可以忽略不计。   人工方面,几个员工加起来,一天七八块钱工资。   抛出这些零零散散的支出,也就是说,今天一天的净利润,在八百块钱以上。   一天八百,哪怕是沈鱼穿越之前,能有这个日收也算相当不错了。   虽然这不是沈鱼最高日收,他卖发圈的时候,一天赚过一千八。   可不一样,这是固定收益啊,只要开店,每天都有的!   当然,沈鱼自己很清楚,这三天生意都会很好。   打折嘛,没有经受过种种营销促销手段的纯朴八十年代老百姓们,哪抵挡得住这个诱惑。   都觉着既然就这几天打折,那反正以后会来吃,不如趁打折的时候吃,还能省点钱。   殊不知,如果他们不来,这个以后说不定就遥遥无期了。   而且打折的时候吃了,难道这一次管一辈子?以后总归还是会来,次数多少而已。   等明后两天,更多人听到消息,可能生意会更好,但过了开业打折的三天,生意肯定会有所回落。   这个沈鱼已经有心里准备了,横竖钱已经进他口袋了,回落也不会落太多,他有这个心里准备。   有了这一千多块,沈鱼干涸的小金库再次丰腴起来,而且肉眼可见的,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大约因为晚上睡前数了钱,晚上沈鱼做梦了,是个特别好的美梦。   他梦见,他在一条河里,明明知道自己是个人,可又觉得,他应该是条鱼。   游啊游,河面突然变得很宽阔,数不清的星星落入河水中,亮闪闪的,像宝石一样,一看就特别值钱。   沈鱼高兴坏了,他飞快的游过去,捡宝石。   可是他的手不见了,两只短短的鱼鳍扑扇扑扇,一次只能抱住一颗宝石。   沈鱼心好痛,空入宝山,只能拿一颗,这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正难过着,忽然所有宝石都朝他聚集过来,直接把他给埋了。   醒来后的沈鱼:“……是个美梦,被宝石给埋了,不够美吗?”   一想到今天要赚钱,沈鱼就斗志昂扬。   麻辣烫店不做早上的生意,所以可以稍微晚一点儿开门,沈鱼琢磨着,十来点就差不多可以。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等到十点再去上班。   之前他摆摊,每天要在家提前备好底汤,腌制肉类。   现在有了店铺,这些当然是去店里做,所以得提前过去。   另外,库存的肉怕是不够支撑今天一天的量,新鲜的豆腐油条什么的,也得现买。   还有一些消耗比较大也不太容易储存的蔬菜,都得再补充。   这些采买的活,原本归周婶子,大龙会给她打下手,沈鱼那小三轮,现在是公车了。   但今天沈鱼带着周婶子一起去的肉摊,他跟老板商量了一番,签了个长期订单。   肉摊老板也姓张,跟沈鱼不是第一次交易了,沈鱼摆摊的时候,换过好几家肉摊,最后挑中了这家。   虽然他家的肉不是最便宜的,但张老板卖肉,从来不缺斤少两,也不弄些乱七八糟的手段。   他家有亲戚在屠宰场当管事的,有现成的进货渠道,肉的种类齐全,品质也比较好,是新鲜的好肉。   所以哪怕他要的价格稍贵,沈鱼也乐意在这家买。   经过昨天,沈鱼大致清楚自家的店子一天需要消耗多少的肉,就跟张老板下了个长期订单,让他每天给他预留需要的新鲜肉类,店里会有人早上过来取。   这样一来,省了挑拣的时间,也免得他们需要的那部分肉被买走了。   同样的,卖豆腐那家沈鱼也去下了个长期订单,每天多少的豆腐多少豆皮,给备好了一早来取。   如果能送过去,当然更好,但是现在基本上没有送货上门的服务,所以只能先这么着。   另外还有个问题,昨天有不少客人,尤其是晚上带家人一起过来的,都提过,希望他店里能卖主食。   现在的人大都能吃,肚子里缺油水,饭量就大。   麻辣烫吃着好吃,可价格不便宜,不能当饭给吃饱,很多客人都是当菜当零嘴来吃的,尝新鲜的多。   他开卖吃食的店,客人吃饱了出去当然是最好的,真正有钱的,能靠吃麻辣烫吃饱,可大部分人还是觉得,如果有点儿主食更好。   但沈鱼不打算做主食来卖,提到合适搭配麻辣烫吃的主食,无非就是那几样。   面、粉丝、馒头、米饭。   他店里有卖粉丝,两毛一份,不过份量不多,就泡开了夹一筷子。   但粉丝方便,直接买成品,提前泡一下就能下锅煮,不泡也行,就是多花点儿时间。   其他几样,哪怕是米饭,也得腾个锅灶出来蒸米。   面条馒头就更麻烦了,以他店里的情况来看,卖便宜了,不划算,因为挤占了麻辣烫的份额。   卖贵了,客人不乐意,他也不好意思。   麻辣烫吃的是个味道好,是个新奇,可米饭馒头,就算捏出个花来卖,那不还是米饭馒头。   非要做出点儿不一样的,他也能折腾,可就本末倒置了,他这是麻辣烫店,不是馒头店米饭店。   所以沈鱼仔细琢磨了一番,决定跟隔壁王老板合作。   他去找王老板商量,以后每天从他这进一些面条,拉面扯面手擀面,各种都来一些。   用小碗一份一份的装好,就放在其他菜品一起卖。   价格方面,进价沈鱼不压价,王老板本来定价也不高,没必要跟这计较。   不过他店里拆小份卖,这样多多少少也能赚一点儿。   王老板可以走量给他供货,相当于每天多了一笔大生意,还不用他洗碗收碗,不占他店里的位置,方便多了。   沈鱼这多了主食,能吸引更多的家庭聚餐,朋友聚餐,也是好事。   所以这是个双赢的合作,两方都满意。   最关键的是,他们两家定位不重合,面店说实话,早上生意更好,可沈鱼那店早上都不开。   中午晚上的话,麻辣烫价格比较贵,没钱的人还是会选择吃性价比更高的面条,所以也没多大影响。   最受影响的是另一边那卖家常菜的,家常菜再便宜,点几个菜,那价格也上去了。   以前去吃的,都是口袋里有两个钱,可现在,这部分客人被沈鱼抢走了,要不那么讨厌沈鱼呢。   沈鱼还给王老板出主意,让他开发新产品。   王老板虚心求教,沈鱼早就发现了,王老板摆弄面食有一套,就教他做刀削面。   这种产品就是,没想到的时候觉得稀奇,可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恰好王老板这方面有点儿天份,沈鱼给他如此这般讲解一番,他摸索着,就弄出来了。   刀削面好啊,煮着吃炒着吃干拌着吃都行。   王老板越听眼睛越亮,沈鱼这脑瓜子到底怎么长的,读书和没读书,差别就这么大?   这刀削面他尝了,口感相当好,他吃着都觉得稀奇。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种滑溜弹牙的口感,有的就喜欢吃细面,没事,他这还有拉面。   但是王老板举一反三,从刀削面的做法,延伸到其他面上,准备回去琢磨琢磨,还有哪些面食也能开发新做法。   送沈鱼走之前,王老板怀着一腔感激说:“兄弟,这次的事我记着,以后有啥事,你吱一声。”   白送他一道面食手艺,还拉拔他生意,他不能不承情。   沈鱼摆摆手,真不算什么,他就张了个嘴,最终做成什么样,还得看他自己。   至于帮隔壁面馆,会不会影响自己生意。   沈鱼觉得,他要是连这个都担心,趁早别开店了。   一个专卖面条的他都怕生意被抢了,那以后要是有别的麻辣烫店开张,他不得天天觉都睡不着?   外头的琐事他处理好了,接下来两天,他在店里,除了偶尔帮忙算下帐,其他的都不管。   有客人遇到问题,也是让余婶子去处理。   他给她开的是店长工资,负担的责任就更多,他以后要上学,不可能所有的事都等着他处理。   好在他没有挑错人,余婶子性格爽朗,也能稳得住,还有几分急智。   店里人一多,偶尔就会发生一些冲突,余婶子都尽快解决了。   沈鱼看在眼里,心里十分满意。   第二天如他所料,生意更好,很多听到打折消息的客人大老远的过来。   其他人忙不过来,沈鱼只好拉沈桥壮丁,让他帮忙算账,顶一个工位。   晚上的时候,清点食材储备,沈鱼就不干了,余婶子来做最后总结。   仓库还有什么,缺什么,她都要做到心里有数。   因为沈鱼今天已经去定了肉和豆制品,这两类她暂时不用操心,但其他的食材,她得决定多久补充一次,一次补充多少。   沈鱼从当天收益里抽了两百给她,当作店铺运营资金,需要购买的物资余婶子定,然后再把钱给周婶子去采买。   以后都这么干,每天的收益里抽两百,多退少补。   买了什么要记账,每隔一周或者十天,沈鱼对一次帐。   除此之外的大宗支出,报给沈鱼,再另行拨款。   收益方面,这两天是沈桥在记账,偶尔余婶子去帮忙,还会被沈桥嫌弃太慢了耽误事。   但以后沈桥不可能一直留在这给他管帐,收钱的还是余婶子。   这么多钱,会不会考验人性,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沈鱼都想过。   不是把人往坏了想,只是各种可能性,他都要考虑到,才会在事情发生的时候,不至于毫无准备束手无策。   最终他还是决定相信余婶子,他给余婶子开的工资,可以说是远超当前市场价。   如果这她还不能满足,早点儿认清一个人,以后省的栽更大的跟头。   这些心思沈鱼没跟人说过,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反正现在情况很不错,开业三天,生意一天比一天好。   第二天收益一千四百多,刨出成本,净利润也破千了。   第三天甚至到了一千八,打折的最后一天,很多人都赶着过来“占便宜”。   沈鱼可以说赚了个盆满钵满,实现一波富,短时间内不用担心资金问题了。   可是店里的员工这几天也累惨了,早上吃完早饭一早就得来店里,余婶子杨婶子开始洗洗串串,周婶子和大龙去采买,回来之后还得帮她们干活。   沈鱼都没闲着,他得准备底汤,腌肉。   然后一忙就到晚上八九点,一天的工时都超过十二小时了。   店员们倒没有什么怨言,拿钱干活,管两餐,吃得也好,顿顿有肉,在家里都没这种水平的伙食。   可沈鱼还是觉得过意不去,主要是确实有点儿太忙了,而且人家工人还有周末,他这就真一周工作七天。   于是他想着,要不要再多招几个人轮班,把上班时间重新排一下。   不过招人的话,不能以这三天的客流量为标准,得看看不打折的情况下,平时的客流量。   果然,如沈鱼所料,到第四天,生意就没之前那么好了。   甚至有听到消息的客人过来,听说已经不打折了,掉头就走了。   余婶子跟自己丢了客人一样,心疼地跟沈鱼说:“要不然,咱再打几天折?”   她现在当店长,自己也算过帐的,就算打九折,也很有的赚,那为啥不打?   沈鱼摇摇头:“不打,活动结束了,说好三天。”   后世经常能听见有些店,用个大喇叭喊:最后三天,最后三天,全场五折三折一折。   恨不得直接说,我这店里不要钱,随便买。   其实呢,过个一两个月从那经过,还是最后三天。   沈鱼不干这事,开业三天九折还能说得过去,他要是继续九折,那以后呢?   打折也得有正当理由,否则再想调回原价,就难了。   第四天生意相比前一天,冷清许多,但基本盘在那,最后盘账,一天有七百多块钱。   刨除成本,也有五百以上的净利润。   之后几天,每天有好有差,好的时候,一天能上千,不好的时候,一天就五六百。   但拉平一下,每天五百的净利润是没问题的。   这个标准沈鱼已经很满意了,万元户万元户,这个时代的万元户,是富豪的象征。   一家子存款有一万块,或者年收入上万,就是标准的万元户。   沈鱼一个月就能赚一万多,瞬间跻身时代富豪的行列。   沈鱼心里偷偷高兴,前世他爸喝醉了,在家吹牛皮,说他们家是沈万三的后代,曾经家财万贯。   当时沈鱼听得直翻白眼,沈万三的后代就你这样,他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可是这会儿,沈鱼忍不住迷信地想:难道他祖宗真是沈万三?沾了一点点财气给他?   沾没沾财气,也就是沈鱼自己胡乱猜想一下,但他发财了是真的。   再招店员的事,也提上了日程。   店里生意虽然不如开业那三天好了,但那是相对的,每天还是有很多客人,尤其是饭点的时候。   沈鱼打算把沈桥撤走了,他自己不久之后也得去上学,余婶子接手前台的活,其他三个更忙不过来。   于是又招了两个人,一个是小冬奶奶介绍的,姓纪,叫纪大兵,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有点儿结巴,但手脚麻利,什么活都能干,也老实勤快。   另一个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姑娘,叫王萍,隔壁王老板介绍的,就住这条街上,也是勤劳肯干的人。   这两人工资跟杨婶子一样,都是三十块钱一个月。   暂时收银这一块儿,沈鱼不放心其他人,就归余婶子管,她要上全天,早上可以来晚一点儿,十点钟过来就行。   周婶子要管采买,得早起,大龙和纪大兵轮流上早班的时候,谁早班谁就跟周婶子去拉食材回来。   杨婶子和王萍轮班,早班是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管午餐。   晚班是下午一点到晚上九点,管晚餐。   一个月有四天假期,具体哪天可以休假,可以自己安排,但要提前跟店长,也就是余婶子申请。   还有就是,不能同一天休假,这个店员们自行协商就好。   余婶子这边,沈鱼暂时没找到合适的人,或者说相信的人,如果她休假,只能先让沈桥帮她去撑一天。 第58章   下午三点,天色尚且大亮,沈记麻辣烫的几个员工,已经开始上门板关门了。   有路过的常客见了,好奇道:“余婶子,怎么这时候就关门了?今个过节,我还说晚上带家里娃娃来吃麻辣烫哩。”   余婶子笑着道:“可不是嘛,今个儿过节,我们小老板心善,让我们也休半天,回家去过元宵。”   其他几个店员也都笑容满面,他们这老板,虽然年纪小了点儿,但人真是没话说。   有本事,心眼好,脾气温和,做事也大方贴心,活该他发财。   昨天他通知大家伙儿,说今儿先别轮班了,早上都过来。   大家还以为,过节生意好,担心忙不过来,就叫他们来加班。   于是今天一早,大家都过来了。   在这店里打工的,多多少少家里都有些困难,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稳定且待遇好的工作,都珍惜得很。   没想到,早上来了之后,小老板先一人发了一包元宵,说是给员工的节礼。   可把大家伙儿给高兴坏了,虽然没有很多,一包也就十多个,可拿回去分一分,一家子每人也能分两个。   这还没完,沈鱼一人给了一个信封,里面装着她们这几天的工资。   余婶子几人连今天干了有九天,多的如余婶子周婶子,每人能拿二十块钱左右。   少的如大龙和杨婶子,也有十来块钱。   老纪和王萍干的时间更短,也就三四天,一人几块钱。   但是以这时候的购买力,这些钱足够好好过一个节日了。   沈鱼之所以会提前给他们结工资,就是因为了解到,自家店里的员工好像大都家里比较困难。   比如老纪,他虽然正值壮年,人也勤劳,可他结巴。   就是抗大包,人家还故意压他两毛钱,他辩解辩不过,还是得干。   他不像大龙,大龙好歹家里还有个老爹正经拿工资,老纪是家里的顶梁柱,一大家子指望着他。   这样的情况下,虽然干满一个月才结工资更符合常态,沈鱼还是决定,先跟他们发一部分工资。   果然,大家伙儿知道提前发工资了,一个个激动得难以自抑。   王萍年纪小,性格稍微活波一些,雀跃道:“小老板,您真是好人!”   其他人纷纷点头,他们不太会说话,但心里那份感激是真诚的,都觉得他们真是运气好,遇见这么个善心的老板。   沈鱼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这好人卡来得太猛烈太多了,有些遭不住。   说实话,他店里这些员工,或许是因为都是信得过的人介绍来的,在勤劳肯干这方面,真的没得挑。   就没有谁会闲着没事歇会儿玩会儿,店里生意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们眼里有活。   比如半下午,客人比价少,闲下来的人自觉就忙活开了,要么去洗碗洗签子,要么去洗菜切菜串串儿。   上晚班的,说是九点下班,人家走之前还会把店里到处收拾一下,地面扫得干干净净,桌子椅子都抹得锃亮。   这些沈鱼都看在眼里,虽然不会立刻涨工资,但一些小福利也准备起来了。   这不,正赶上元宵节,他家里也要做元宵,干脆就一次多准备了一些,员工们一人发一点儿,是个意思。   十几个元宵,在沈鱼看来不算什么,可大家心里都开心得不行。   这可是节礼,以前只听说那些厂里的正式工人,逢年过节会有一些福利,多发一点儿票啊之类的,没想到他们也能享受到这个待遇,真是福气。   被好多双眼睛感激地盯着,沈鱼怪不自在的,发完元宵和工资,叮嘱了一句,今天做完中午就可以下班,然后转头就走了。   沈鱼一走,余婶子拿出这段时间当店长练出来的威势,清了清喉咙,敲打道:“咱小老板心善,惦记着咱们的难处,咱可不能当白眼狼,觉得他年纪小好糊弄,不好好干活,有啥歪心思的,让我逮住了,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那不能,咱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就是,这么好的工作,丢了我得哭死,谁会不好好干活?”   “咱肯定好好干……”   众人七嘴八舌表决心,生怕让余婶子给误会了。   余婶子满意地点点头:“成,我知道,咱店里都是勤劳的好员工,没有懒人,以后也要继续保持,不能松懈。”   “知道啦!”   众人齐齐应声,一想到兜里揣着的工资,后厨收着的元宵,一个个就干劲十足。   节假日的生意,确实会比平常好一点儿。   对于一般消费者而言,麻辣烫定价稍贵,平时孩子闹着想吃,舍不得花这个钱。   但是过节嘛,还是愿意让孩子高兴高兴的。   一些小年轻,过节的时候,也舍得花钱买点儿好吃的庆祝一下。   所以虽然今天所有员工都上的早班,但依旧很忙,尤其是中午饭点儿,一直到两点钟左右,才慢慢闲下来。   店里的员工没有闲着,把店里打扫了一遍,脏碗脏签子都洗干净了,后厨也收拾好了,才各自提着那一包元宵回家。   除了王萍,其他人回家都是一个方向。   周婶子摸了摸口袋里的信封,声音里带着喜气:“我去割两斤肉,带回去烧着吃。”   余婶子立刻道:“我跟你一起去。”   她家现在好过了,她今天拿了二十多块钱,大龙也拿了有十块,母子俩加起来三十多块钱,买什么都够了。   其他人也纷纷心动,这个年代,就是家里条件比较好的,也不会顿顿吃肉,所以买肉回家,是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他们在店里,每餐能吃到一点肉,已经很值得拿出去说了。   就连只拿了四块钱的老纪,也忍不住心动,跟着其他同事一起去买肉。   厂区这边有肉铺子,可惜他们来得不是时候,今天过节,买肉的人多,好一点儿部位的肉都被挑得差不多了。   这时候所谓好位置的肉,是指肥肉厚实的部位,肥膘越厚肉卖得越贵。   余婶子她们跟沈鱼接触多了,多多少少受到一点儿影响,觉得光是肥肉也不好,五花肉烧着才好吃。   于是一人买了点儿五花肉,至于沈鱼喜欢的排骨,她们还是不太看得上。   骨头也算钱,不划算呐!   老纪纠结半晌,跟着买了一斤五花,好在五花肉比纯肥膘的便宜,一斤也就七八毛钱。   一手拎着汤圆,一手拎着肉,一共也没几斤,可就是让人心头都敞亮了,开心了。   到了郊区那片,大家伙儿就分开了,各回各家。   杨婶子家比余婶子和周婶子偏一些,她们两个到家之后,她又走了六七分钟,才到自家的小院。   跟其他人家一样,这个小院也是好几家共用一个院子。   她家这个院子还大一些,住了四户人家,杨婶子一家五口占据东厢一大一小两间房。   她回去的时候,大女儿燕子正在院子里洗衣服,手泡在冷水里冻得红通通的。   杨婶子一阵心疼,连忙走过去拉她起来:“不是跟你说过吗?别老是用冷水,对身体不好。”   燕子今年十六,在上初三,还有一个学期就要考高中了。   “妈?不是说今儿晚点儿回来,怎么这么早?”   燕子甩了甩手上的水,伸手去接杨婶子提着的东西,高兴道:“还买了肉呀!”   “有肉?哪有肉?”屋里冲出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这是杨婶子的二儿子虎子,跟余婶子家小虎名字差不多,都有一个虎。   年纪也差不多,可远不如小虎壮实。   “就知道吃。”燕子嘟囔了一句,任由弟弟把肉抢了过去,恨不得直接上嘴咬一口。   杨婶子拉了女儿一把:“去,烧点儿热水烫烫手,晚上妈给你们烧肉煮汤圆。”   燕子眼睛一亮:“还有汤圆?”   “姐姐,汤圆好吃吗?”嫩嫩的小嗓子,这是杨婶子最小的闺女莺儿。   她出生的时候家里条件已经不好了,长到这么大,没吃过汤圆。   燕子摸摸小妹的头:“好吃的,特别好吃。”   莺儿一下子笑开了:“太好了,吃汤圆了。”   杨婶子低下头揉了揉眼睛,耳边有人低声难过道:“是我没用。”   扭头,她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背着一筐子白菜,大约刚从地里回来。   莺儿爸爸当年因为一场意外,少了条胳膊,家里的顶梁柱废了,还花了不少医药费,杨婶子家就是这样败下去的。   “不是。”杨婶子用力摇了摇头,她说不出什么好听的安慰话,有些着急,但她心里清楚,人还在,家就不会散,这些年难是难,可他们已经熬过来了。   莺儿爸看出妻子为难,他刚才也只是一时心乱,才说错了话,这些话本不该说出来的。   说了有什么用呢?除了让家人更难过。   他笑了笑,转移话题:“哪来的肉和汤圆?”   一提到这个,杨婶子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气,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注意到院里邻居若有若无的视线,手又拿了出来。   小声道:“老板提前结了前段时间的工资。”   莺儿爸一听,也跟着高兴起来:“好事啊,这老板心真好。”   “可不是。”杨婶子平时在家,就没少说沈鱼的好话,反正在她嘴里,沈鱼就没一点儿不好的。   “这些都是买的?”莺儿爸问。   “不是,肉是买的,汤圆是老板发的,说是过节员工福利。”   燕子一边晾衣服,一边偷听爸妈说话,听得满心羡慕,她妈这个工作可真好。   因为杨婶子带回家的肉和汤圆,一家子都兴奋不已。   莺儿爸去劈柴准备生火做饭,他家二小子在一边打下手,杨婶子要洗衣服,燕子不干,非要自己洗,觉得她妈工作辛苦了。   杨婶子心里一点儿都不觉得苦,也心疼闺女,去烧了热水,兑着用。   一边兑热水,一边念叨:“妈现在能挣钱了,别省这点儿柴火,我们小老板常说,省这一点儿,把身体搞坏了,不值得,要花更多的钱治,想想都亏。”   燕子搓着衣服,忍不住羡慕道:“妈,以后我要是也能去你们店里工作就好了。”   杨婶子立刻道:“你好好念书,我们小老板说了,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学习。你看,我们小老板有本事,他当老板,我不识字,就只能给人家干活。”   “你呀,好好念书,以后要是能考进大工厂,妈就满足了。”   燕子撇了撇嘴,工厂哪有那么好考,这些年招人越来越少了。   她再读三年高中,然后也不一定考得进去,还不如直接出来工作,如果有工作的话。   “燕子妈,你家燕儿要读书,你看看我咋样?”一个邻居凑过来,觍着脸笑道:“你们那店里,下次再招工,给我介绍介绍呗。”   杨婶子尴尬道:“这个……我就是个干活的,招工的事,不归我管,而且咱店里刚招过人,短时间大概不会再招人了。”   邻居对她前面的话充耳不闻,不满道:“招人咋不介绍我啊,咱们可是多年的老邻居了,还信不过我?”   “砰”得一声,莺儿爸劈飞了一根柴火。   邻居吓了一跳:“哎哟这干啥呢,咋不当心点儿。”   莺儿爸好脾气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一只手,不太把稳。”   “燕儿他妈,还不去生火,晚饭啥时候吃,明个儿不上班了?”他念念叨叨:“去上班了可别天天跟同事说闲话,老板看见了,得不开心的。”   “诶,这就来。”杨婶子放下水壶,去院子角落里搭的灶头忙活去了。   燕子用力一甩手,甩了邻居一身水,气得邻居跳脚大骂:“个小骚蹄子,眼睛瞎——”   刚开了个头,一根木柴重重砸在她面前。   十多岁的少年,瘦巴巴的,眼神却凶得很,恶狠狠得瞪着她。   虎子旁边,莺儿爸爸冷着张脸,手里的斧头闪着锋锐的光。   邻居的叫骂声戛然而止,缩了缩脖子,忿忿不平地扔下一句:“不跟你们计较。”   然后麻溜地跑了。   燕子冲着她的背影呸了一声,就这个臭不要脸的,当初余婶子帮她妈介绍了这个工作,她就到处说,她妈找的肯定不是正经活。   后来她妈解释说,是饭店里帮忙,小老板年纪很小,还在念书。   她又跑到外面跟人说,老板是个男的,年纪小,指不定怎么就被糊弄了。   现在还好意思让她妈给介绍工作,不要脸!   这场矛盾丝毫不影响杨婶子一家的好心情,尤其是晚饭做好之后。   一斤五花肉全都红烧了,加了土豆块,装了满满一大盆。   三个孩子吃得头都不抬,狼吞虎咽的。   元宵煮好了,沈鱼一家送了十六个,正好一人三个,还多出来一个。   杨婶子夫妻俩,舍不得,一人碗里就一个,剩下的给孩子们分了。   好在家里孩子都是知道疼人的,坚持要爸爸妈妈一起分,唯独多的那个,给了最小的妹妹莺儿。   分好汤圆,孩子们迫不及待舀起一个塞进嘴里。   咬破粘糯的外皮,里面细腻香甜的内馅儿立刻淌了出来。   沈鱼习惯吃甜口的汤圆,所以自家包的也是甜口,有两种馅儿,黑芝麻的和花生的。   他舍得下料,里面的馅料都是实实在在的,热腾腾的芝麻香气从糯皮里激发出来,香得人舌头都要掉了。   杨婶子家几个孩子,哪吃过这么好吃的汤圆,舌头被烫到都舍不得吐,一边哈气一边嚼着,叫着好吃,真好吃。   “妈,这个汤圆太好吃了,真的太好吃了。”虎子贫瘠的语言表述能力,让他只能这么一遍遍说好吃。   莺儿努力点头,小辫子一甩一甩的:“真好吃,汤圆好吃!”   燕子再次提出:“妈,下次你们店里招人,让我也去试试吧。”   她觉得自己就算高中毕业,也不一定能找到这么好的工作。   杨婶子求助地看向丈夫,莺儿爸显然心情也很好,一直笑眯眯的:“先吃饭,等以后再说。”   “对,等以后。”杨婶子突然想起来:“我们小老板说了,不招十八岁以下的,燕子你年纪不够,好好念书。”   燕子:“……”   这个这没想到,为什么呀,人家工厂顶班都不要求十八,十六就够了!   一家子因为一盘肉,一碗汤圆,过了一个美好的,让人难忘的元宵节。   另外几家,也都品尝了沈鱼送的员工节礼,各生欢喜。   沈鱼不知道,他眼中微薄的一份节礼,给这些家庭带去怎么的喜悦。   他也在家吃元宵,当然,是跟沈桥一起。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把沈桥捡回来是捡对了。   他们家大桥,真的超能干,他第一次见到搓汤圆搓这么圆这么快的人,可能有专业汤圆工人那么快!   要不是有沈桥,他一个人哪有时间搓几百个,好累的。   远在另一个时空的某些人:你以为你面前的是个搓汤圆工人?他曾经搓的是星舰上的光能炮!   鱼鱼不清楚,鱼鱼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想偷会儿懒罢了,鱼鱼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而且几百个汤圆,送出去一百多个,他也就吃十来个吧,沈桥吃了好多好多个。   要不是怕他吃多了不消化,沈鱼强行制止了,他还能吃更多。   元宵节过后不久,沈鱼开学了。   他去上学,自然不能带着沈桥。   他问过沈桥,有没有什么打算,或者有没有想做的事。   沈桥说,他想自己先到处看一看。   他现在可以说话了,也记得家在哪里,不怕走丢,沈鱼就放他一个人出去了。   沈桥手里有钱,之前过年沈鱼给了十块钱压岁钱,后来他去沈记当了几天收银,沈鱼要给他工资,他没要。   之后元宵节,沈鱼找借口又塞他十块。   他早就发现了,沈桥好像缺常识,他忽悠他说,过节都是这样的。   沈桥不知道信没信,反正钱收了,但后来养成个习惯,不管过什么节,都给沈鱼塞红包。   这是后话,且说现在。   开学再见同桌,十分惊喜。   二十来天没见陈美丽,她竟然又瘦了。   说好的每逢佳节胖三斤,人家陈美丽过个春节,不但没胖,还瘦了有好几斤的样子。   她之前体重一直再减,陆陆续续的,到现在为止,已经瘦了超过三十斤。   她本来的体重一百七出头,现在已经不足一百四了。   相对于她一米六八的个头来说,这个体重虽然还是超标,但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臃肿,身体轮廓开始显露出来,顶多就是身材还略显丰腴。   她明艳大方的五官已经彻底展现出来,那是一种更大气,冲击力更强的美。   沈鱼作为好友,只惊叹她越来越出色的外表,并为她感到高兴。   减肥并不是一件简单的是,这是一个长期的,需要坚持,需要强大毅力控制自己的行为。   陈美丽这几个月,就沈鱼所知,从来没有停止过锻炼,后期随着体重减轻,训练量还提升了。   吃的方面,除了沈鱼请的几顿,再没有吃过其他好吃的。   正常的一日三餐也不敢吃饱,一天天这么坚持下来,终于有了成效。   她安静坐在那里,班里同学,或光明正大,或偷偷打量,都在看她。   沈鱼听见好些人窃窃私语:   “那真的是陈美丽?”   “不是吧,她有这么好看?”   “太夸张了,就瘦了一点儿,跟换了个人似的。”   “瘦一点儿?我觉得她瘦了好多……”   “我怎么觉得,陈美丽现在,比云白雅还好看……”   “怎么可能,你瞎吧,就陈美丽那个肥婆……”   “人家现在已经瘦了。”   “还是胖好吧,你看那肉……”   “我也觉得她比云白雅好看。”   “我也觉得……”   沈鱼连个眼色都没给,哪怕他已经收拾过好几波嘴贱的,班里依旧有不修口德的人,肆意评价攻击别人的外表。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显得他自己多优秀多高贵似的。   这种沈鱼都懒得搭理了,当然,如果他们真有胆子到他面前说,他愿意抽时间让这些人长长记性。   “新年快乐!”沈鱼扬起灿烂笑脸,先给小伙伴送上祝福。   “你也新年快乐。”陈美丽紧绷的肩膀骤然放松,跟着笑起来。   她眉毛浓而不粗,眼睛大,瞳孔很黑,唇又很红,笑起来的时候,像一朵肆意绽放的红玫瑰。   虽然玫瑰这种花,快被用烂了,可沈鱼就是觉得,同桌的笑容,热烈灿烂,只有玫瑰花才最合适形容。   当然,她的性格一点儿也不像玫瑰。   她把从家里带的糖分给沈鱼,小声抱怨:“所有人都盯着我看,好奇怪,别扭死了,幸亏你来了,不然我都想回家去了。” 第59章   “你要早点儿习惯。”沈鱼剥了一颗糖,塞进嘴巴里,香甜的奶味儿让他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陈美丽看他吃糖,有些馋,为了减肥,她好久没吃糖果了。   上一次吃甜食,还是在沈鱼家,他给煮的奶茶。   想到奶茶,陈美丽更馋了,奶茶真的好好喝呜呜呜呜……   漂亮小姑娘眉眼耷拉着,可怜巴巴的样儿,怪招人心疼的。   沈鱼不知道陈厂长看见闺女这模样,会不会心疼,成为女儿减肥道路上的一大阻碍。   陈美丽告诉他答案:“我爸可讨厌了,我说我不吃,非要我吃,还买了好多好吃的放在家里。”   她气鼓鼓的,觉得她爸真拖后腿。   沈鱼失笑:“还是怕你饿着了。”   陈美丽丧气地往桌上一趴,好看的脸被挤扁了一半,这样竟然也不觉得丑,怪可爱的。   “我知道啊,可是我忍住不吃那些东西,已经好难好难了,我爸还要拿到我面前诱惑我。”她长叹口气,语气哀怨:“我太难了……”   沈鱼忍俊不禁,从包里掏出一个包好的小玻璃瓶推过去。   透过透明的玻璃瓶壁,能看见里面的泡椒,少量辣椒油,还有一些姜黄色的条状物。   “这是什么?萝卜条吗?”陈美丽转动了一下瓶子,好奇道。   “不是。”沈鱼撑着下巴,又剥了一颗糖吃掉,大白兔果然一直很好吃。   陈美丽拧开玻璃瓶,被封闭得很好的香气从瓶口悄悄散出来,香辣中带着丝丝泡椒的酸,瞬间引得人口水泛滥。   尤其是对她这种节食好几个月,几乎已经跟零食告别的小可怜。   “这个吃了应该不会长肉。”沈鱼继续摸,摸出一盒牙签:“扎着吃。”   陈美丽对沈鱼的话,从不怀疑,沈鱼说吃了不长肉,她就特别开心,毫无心理负担地取了根牙签,扎了一根不知道什么东西。   扎下去才发现,好像真的不是萝卜条,腌萝卜条是软中带韧,这个是弹弹的。   吃到嘴里,口感也是弹弹的,味道跟刚刚闻到的香味一致,香辣味,辣油特别少,只薄薄一层,还带着点儿泡椒的酸,让人吃了还想吃。   “这个是什么?好好吃。”陈美丽忍不住又扎了一根。   沈鱼继续吃糖,奶糖也是奶吧,吃了能长高,大概?他要多吃点儿,比沈桥更高才好。   “这是魔芋爽。”沈鱼含着糖块,话语有些含糊不清:“魔芋吃了不长肉的。”   以前听隔壁减肥的小姐姐说的,他琢磨着,同桌为了减肥,小零食都快戒光了,怪可怜的,就做了一点儿小零食给她。   “魔芋爽?”陈美丽吃得停不下来,觉得这个真的好好吃哦,味道特别,口感也特别。   魔芋她知道,也吃过,可是跟这个味道不太一样,而且……   “魔芋就魔芋,为什么叫魔芋爽?”   沈鱼一噎,他怎么知道,他知道的时候,这个就叫魔芋爽了。   “呃……你吃着的时候,不爽吗?”沈鱼绞尽脑汁忽悠单纯的同桌。   陈美丽老实点头:“爽。”   太久没吃零嘴,乍一吃起来,觉得爽到飞起。   “对,就是这样,吃着很爽,所以叫魔芋爽。”仗着原创者不会出现反驳他,沈鱼随口胡编。   陈美丽被说服了,又吃了一根,感叹道:“魔芋爽真好,不长肉,还好吃。”   眼看着她一口气吃了七八九十条了,沈鱼连忙拉住她:“好吃也不能当饭吃,这个虽然不长肉,但吃多了也不好,里面还是放了油的。”   “啊……”陈美丽遗憾地长叹口气,但想想自己之前减肥的辛苦,还是老老实实把瓶子盖起来收好。   “那我多久能吃一次?”她眼巴巴问。   沈鱼想了想:“两三天吃一次吧,一次吃十根以内。”   减肥并不是真的完全不沾油水,人的身体会受不住的,他本来油就放的少,这个量并不会影响陈美丽减肥。   “好!”陈美丽高高兴兴收起瓶子,跟沈鱼聊起寒假时一些趣事。   沈鱼也挑一些有意思的经历讲给她听,两人互通有无,交流一下这段时间没见面缺失的信息。   听说沈桥已经能说话了,虽然之前被他吓到过,好心的姑娘还是很替他感到高兴。   又听到沈鱼开了店,陈美丽失落不已:“开业我都不知道。”这可是大事!   沈鱼不好意思道:“等我以后当大老板了,再正式邀请你,一个小店,就算了。”   陈美丽努了努嘴,觉得他这话说得没有道理,也不是所有大老板,一开始就是大老板,不都是从小老板慢慢成长成大老板的?   “对了,我年前的时候,遇见邵凌云一家了。”沈鱼努力转移话题,希望同桌别再惦记着开业没邀请她这件事。   陈美丽脑子里灵光一闪,惊叫一声:“我想起来了!”   “什么?”   “我想起来了,我有个事忘记跟你说了。”陈美丽连忙把邵凌云跟她打听沈鱼姐妹的情况告诉他,听得沈鱼目瞪口呆。   不是吧不是吧,都跟你说了沈小猫结婚了,还不死心,大兄弟你想干嘛呀?!   难怪那时候突然跑到他摊子前面,表情那么奇怪。   沈鱼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太可怕了,就见了一面,邵凌云执着得让他头皮发麻,不但不感动,甚至很害怕。   “那……那他现在,去见过那谁了吗?”沈鱼挺久没见过邵凌云了,最后一面还是百货商店那次,后来他过年歇业,开店之后,邵凌云也没来过。   他没来,沈鱼只觉得轻松,自然不会惦记他,所以并不清楚他现在什么情况,也不知道,他到底见没见到肖佳欣。   陈美丽不了解前情,单纯以为他见色起意,好吧,他也确实见色起意。   可不是沈鱼自恋,肖佳欣那个色,绝对跟沈小猫没得比,所以如果邵凌云找过去,十有八九要翻车。   这就很吓人了。   幸好陈美丽的回答稍稍安慰了他一下:“应该还没有吧。”   同桌皱了皱鼻子,情绪不是很好:“邵伯伯的其他两个孩子都来过年了,邵凌云要陪哥哥姐姐,应该没时间。”   邵家大儿子沈鱼没见过,那个大小姐可是印象深刻。   陈美丽表情一变,沈鱼就猜出来了:“欺负你了?”   “也没有。”陈美丽不高兴道:“也不是欺负,就是……就是我觉得,她们看不上我。”   她低着头,小声嘟囔:“我又没有想怎么样,我一点儿都不喜欢邵凌云,干嘛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我又没有求他们什么。”   她想了想,补了一句:“我爸爸也没有。”   大致猜到是什么情况,沈鱼满心无语。   他以为单单是他和沈桥被人看不起了,感情人家本来眼睛就长在头顶上,也不知道能看得上谁。   “别搭理她们。”沈鱼现在就很庆幸,同桌没有被邵凌云那张俊脸给迷惑了,不然万一以后两人真成了,想想都觉得日子难过。   “不搭理!”同桌捏紧了小拳头:“我爸也说,跟邵凌云还不如跟……”   “跟什么?”久等没有下文,沈鱼只好自己问了。   陈美丽:“……”   她尴尬地揉了揉耳朵:“没啥,反正我爸说了,他支持我。”   她爸说,和邵凌云处对象,还不如跟沈鱼。   吓得陈美丽碗差点儿给摔了,连忙跟她爸解释,沈鱼有喜欢的人,别乱说话,让人误会了就不好了。   陈厂长当然不会乱说话,事关他闺女的声誉,也就是在家里,跟女儿吐槽一下。   可听见陈美丽这么说,他也不见得高兴:“他不喜欢你?那他还跟你走这么近?他想干啥?”   他闺女哪不好了,那个沈鱼,没眼光。   陈美丽又气又羞,觉得她爸有时候很不讲道理。   “他对我好,因为我们是朋友!”大人为什么总要想那么复杂。   因为闺女义正言辞的反驳,陈厂长只好遗憾接受,他看中的女婿人选之一被否决掉。   这些误会就没必要告诉沈鱼了,她就不知道怎么开口,太羞耻了,她爸爸到底怎么想的啊,这么八卦。   两人聊了一会儿,随着前座的同学到来,再说这些私密的小话容易被人听见,就默契地转移话题,说起学习方面的事。   班里已经到了的同学,好多人都在抄寒假作业,或者说,来这么早,就是为了补作业的……   沈鱼和陈美丽寒假作业都做完了,两个发奋图强的学渣,最起码在学习态度方面,没什么可以挑剔的。   过了一会儿,放假之前沈鱼和陈美丽新交好的一些同学陆陆续续来了,有急着补作业的,过来问他们作业写完了没。   然后不出意外,作业被借走了。   来借作业的时候,男生们自以为隐晦的偷看了陈美丽好几眼,没一个敢凑上来说话。   倒是跟陈美丽关系还行的几个女孩子,围着他们的座位,叽叽喳喳问陈美丽,夸她变化大,越来越漂亮了。   沈鱼坐在外侧,只好让出自己的位置,给女孩子们聊天,喊了几个男生出去打球。   他买了个篮球,吆喝一声,那些家伙连作业都不抄了,一窝蜂跟了上来。   开学第一天,见了小伙伴,打了篮球,看同学疯狂赶作业。   以沈鱼的个人体验而言,相当不错,是他理想中的高中生活,平凡普通但充满青春活力。   唯一画风不太对的,大概就是原剧情中有名有姓的那些人吧。   云白雅穿着年前沈鱼在公交车上见过的那件呢子大衣,有一说一,衣服确实挺好看的,就是有点儿薄。   就现在这温度,沈鱼看着都觉得冷。   所以有时候,女人狠起来真的很可怕。   沈鱼裹紧了自己的大棉袄,毫不犹豫在风度和温度中选择了温度。   这么一身显眼的红色呢子大衣,配上云白雅新烫的卷发,真的超级时髦。   虽然沈鱼觉得,跟她以前的气质风格都有点儿不搭,太成熟了。可够时髦啊,时髦就够了,时髦就是好看,就是时尚,就会得到追捧。   尤其是在云白雅云淡风轻,不经意透露,大衣的价格是两百多块,引来一众惊呼声后。   其他人再看这件呢子,顿觉光辉万丈,上面笼罩着一层柔光,那是金钱带来的加成。   沈鱼:“……”   就这?两百?他现在把麻辣烫店关了卖衣服还来得及吗?   当然,只是想一想,但是话说回来,卖衣服真赚钱,难怪以后男女主靠做服装生意发家了。   沈鱼虽然眼热,但他很清楚,自己对这方面不擅长,他没有一点儿设计天赋,也对什么时尚素材不敏感。   他的审美就很普通人,大众审美,很多爆款他都觉得好看。   俗是俗了点儿,前世仗着一张好看的脸,随便怎么穿,只要不太奇怪,都不会丑,穿个基础款都比别人好看。   这一世长相更出彩,天天大黑棉袄雷锋帽,照样有小姑娘红着脸偷看他。   今天到学校,不光陈美丽惊艳众人,剪了头发的沈鱼也没少招人眼光。   后来去找陈美丽说话的女同学,未必是全冲着她去的。   可沈鱼弯得彻底,丝毫不为所动,抱着球就跑了,不光跑了,还带走了一大波男生。   女主角炫耀新衣服,男主角就狼狈多了。   肖家辉进来的时候,沈鱼发现,他脸上脖子上竟然有伤。   指甲挠出来的划痕,不太像男人的手笔,不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很快答案就揭晓了,大约是担心被人误会,云白雅主动迎上去,特别心疼地看着男朋友:“竟然还没好,佳欣她太过分了。”   喔嚯,破案了。   沈鱼啧啧感叹,肖佳欣这小斗鸡,战斗力真的相当可以啊。   以前他在的时候,就逮着他叨,一天不找点儿事就不痛快,要不沈鱼叫她小斗鸡呢。   现在沈鱼跑了,本来以为会是肖家耀和梁凤霞顶上,没想到直接叨起她亲哥来。   说实话,如果那个家里,有谁对肖佳欣还有几分真心,大概只有肖家辉了。   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上有后妈,下有同父异母的弟弟,他们两人是天然同盟。   至于肖家的长辈,重男轻女是肯定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只给肖建设工作,不给其他三个女儿。   这样的爷奶,指望他们能对孙女有多少疼爱?   肖建设就更别提了,器重大儿子,疼爱小儿子,不贴心的女儿算什么。   这种情况下,肖佳欣自己立不起来,还敢跟肖家辉翻脸,沈鱼真不知道佩服她有勇气,还是感叹她没脑子。   应该是没脑子,鸡脑袋就那么大,指望她有脑子,太难了。   肖家辉不愿意被外人知道家里的私事看笑话,虽然他们家已经被看了很多笑话了。   他推开云白雅,低声道:“算了,放学再说。”   意思就是在学校别提了。   云白雅表现了自己的关心,撇清与肖家辉脸上的伤的关系,目的达成,顺从地坐回自己座位上,继续接受同学的吹捧。   不过这么愉悦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周思琪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周思琪也穿了一件呢子风衣,还是粉红色的。   她这个颜色的呢子,大约比云白雅那件还难买还贵。   但是不幸的是,她个子矮,本就不适合穿长衣服,一穿更显矮。   要是没有云白雅,光看衣服,还能吹一波,可偏偏有个对照的。   要么怎么说,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这不,周思琪就尴尬了。   如果说肖佳欣是小斗鸡,周思琪就是喷火龙,范围攻击,杀伤力惊人。   她一张脸扭曲着,看向云白雅的眼神充满恶意,甚至捎带了她周围一圈的人。   那些女同学,被看得浑身发毛,热烈的气氛一下子冷却了。   不一会儿,三三两两都退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云白雅白着脸,可怜兮兮地看向男朋友,肖家辉这时候还是很有男主气概的,挺身而出,眼神凶狠地瞪了回去。   然后跟云白雅的同桌说了一声,那个女孩子求之不得,离得太近被周思琪的眼神笼罩着,真的很可怕的。   她把座位让给了肖家辉,自己坐他那去了。   不过大约是放假之前那一场没讨到好,被教育过了,周思琪好歹没再冲动地动手,只是一直用眼神扔刀子,扎云白雅。   这就不痛不痒了,甚至成了男女主感情的催化剂,一人害怕,一人安慰,就差搂一块儿了。   一直到最后一个剧情角色登场。   邵凌云姗姗来迟,依旧一副少爷做派,昂着头,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本来差点儿依偎进肖家辉怀里的云白雅,身体一僵,不动声色稍微拉开了一点儿距离。   邵凌云跟他转学来的那天一样,冷着脸,目不斜视往后走。   也是跟那天一样,快到最后一排时,脚步顿了顿,往沈鱼他们这片看了一眼。   直迎他视线的沈鱼和陈美丽都知道,他看得是沈鱼。   但是一直偷偷关注着他的其他人不这么想,不管是云白雅还是周思琪,都觉得他看的是陈美丽。   云白雅心里一阵难受,她家跟陈家住的近,就在一栋楼里,陈美丽天天在楼下跳绳,她撞见过不止一次。   当时她满心不屑,甚至觉得她肥胖的身体笨拙得跳来跳去的样子很丑。   可是更让她不能接受的是,陈美丽竟然真的变瘦了,不但瘦了,还变得这么漂亮。   是的,漂亮,就算她再不愿意承认,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陈美丽现在不漂亮。   这让她十分沮丧,她一直讨厌陈美丽,从小就讨厌。   已经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小时候,她想吃的糖果被妈妈分给了哥哥,可陈美丽的爸爸却给她买了好大一包。   又或许是她喜欢的裙子,哭闹很久都没有得到,陈美丽那个胖子,却有好几条不一样的。   她那时候觉得,真是太不公平了,她穿裙子那么丑,为什么却是她有,自己没有。   于是她假装不小心撞倒她,看她摔在泥坑里爬不起来,像一头猪一样在泥巴里打滚,漂亮的花裙子沾满泥水再也不好看了。   她心里很畅快,觉得这才是对的,陈美丽本来就不配穿那些漂亮衣服。   后来陈美丽越来越胖,胖到没人喜欢她,她也越来越胆小,把自己缩起来,被人欺负了也不敢吭声。   云白雅渐渐就没那么讨厌她了,为什么要讨厌她呢,她那么可怜,可怜又可笑。   可是现在……   云白雅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指甲陷进肉里,生疼。   她一直胖着不好吗?为什么要折腾着减肥,为什么要变成这样,还吸引了邵凌云的视线。   她为什么总是这么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云白雅的情绪还算内敛,周思琪的恶意就赤裸裸了。   高贵的周同学,这时候才舍得分一丝眼神给其他同学,于是终于发现了变漂亮的陈美丽。   如果是遇见邵凌云之前,她或许会因为颜控的天性来跟陈美丽做朋友。   可她现在,整个人都已经偏执了。   越是得不到,越是因此付出过多,越是放不下。   邵凌云背对着她,她只知道他停下来,往角落里看了一眼。   那个方向,引人注目的就是沈鱼和陈美丽这对同桌,沈鱼是个男生,没有被她们防备在内,陈美丽反而成了目光焦点。   或明或暗,或阴冷或恶意的眼神,让陈美丽下意识缩了缩,想往沈鱼身后躲。   沈鱼额头渗出一层冷汗,心里把邵凌云骂了个狗血淋头。硬着头皮站起来,挡住其他人看向陈美丽的视线,大声对邵凌云说:“你放假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邵凌云一愣,他什么时候找沈鱼了。   不等他说话,沈鱼抢着道:“找我就找我,打听我姐妹就直接问我,以后别让美丽传话。你是她什么人啊,不就是家里长辈认识,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以后离她远点儿!”   邵凌云瞬间误解,他知道他爸想把他和陈美丽凑一对的想法,听沈鱼这么说,以为沈鱼和陈美丽有点儿什么,陈美丽找他告状了。   沈鱼嫌弃无比的语气,刺痛了小少爷骄傲敏感的心,这让邵凌云十分愤怒,他都没说嫌弃陈美丽,她好意思自作多情觉得自己骚扰她?!   “我稀罕跟她说话?她以为她谁?要不是看在她爸的面子上,我认识她谁?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邵凌云愤怒地瞪了沈鱼和陈美丽一眼,怒气冲冲地走到自己座位上。   周思琪冷漠地收回视线,凌云哥不喜欢那女的,那两个人好像是一对,没事了。 第60章   充满恶意的视线消失,沈鱼稍稍松了口气,眼角余光发现,同桌也在大喘气。   显然,周思琪这种精神状态,给正常人的压力很不小。   “对不起。”   “对不起。”   两声“对不起”同时响起,沈鱼跟陈美丽面面相觑,不由失笑。   “你干嘛跟我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差点儿把你牵连进去。”沈鱼揉了揉额角,很是头痛。   他安安分分看戏吃瓜,竟然也差点儿被牵扯进去,真是够倒霉的。   看过原书剧情的沈鱼,对周思琪戒心相当大,这个整本书里最大的反派女配,从一开始以女主闺女身份出现,后来因为对邵凌云太过偏执,整个人都黑化变态了。   或者说她本来就不太正常,但是后来因为感情受挫,变得更不正常。   原书剧情里,周思琪做了很多相当疯魔的事,从跟踪邵凌云,恐吓他身边每一个关系稍微亲近一点儿的女孩子。   到后来因为邵凌云表露出对云白雅的好感,断然翻脸,明里暗里,给云白雅使了不少绊子。   有些手段,堪称恶毒下作,就连男女主角,也在她手上吃过亏栽过跟头。   当然,最后周思琪下场不好。   可是她下场再不好,在原书里,她几乎蹦哒到大结局才领盒饭下线。   这样一个危险角色,沈鱼怎么敢让单纯的同桌被她盯上。   不是他瞧不上同桌,论心狠手辣,陈美丽在周思琪手上走不过两个回合。   陈美丽是不知道沈鱼这一瞬间想到了多少东西,她只是单纯用小动物的知觉,感知到周思琪很可怕,需要远离。   她摸了摸口袋,糖果全都给沈鱼了,郁闷地抠了抠衣角的扣子,担心道:“会不会让你喜欢的人误会?”   我喜欢的人?谁?   沈鱼一头雾水。   陈美丽震惊道:“就是……就是你跟我说的那个,你默默喜欢,但是不会表白,也不会去追求的那个人。”   沈鱼费了好大力气,才从脑海里翻出一些模糊的记忆。   他大约好像仿佛是跟陈美丽聊过这个话题,也说过自己不会主动追求别人,但是他没说,他有喜欢的人吧?!   所以这是误会了?   沈鱼懵了半晌,回过神来,试图解释,又不知道从哪说起。   真要说,这个就涉及到他的隐私了。   欲言又止,最后干脆放弃了。   行吧,有个喜欢的人就有呗,以后不结婚,就跟人说他有喜欢的人,受过情伤,自此走不出来。   啧,好可怜一情痴。   沈鱼顺水推舟给自己加了个新人设,一点儿没有心理负担的忽悠单纯的同桌:“对,是这么回事,我刚刚……就是没想到你已经知道了。”   同桌果然信了,一脸同情地看着自己的小伙伴。   也不知道沈鱼喜欢的人有多优秀,竟然让他连表白都不敢,就直接放弃了。   难道是因为身份上有差距?不至于吧,沈鱼现在也很厉害了,自己开店了呢。   陈美丽胡思乱想了一番,最终因为不愿意追问朋友的隐私,选择了沉默。   “对了,以后小心点儿云白雅,别随便跟她出去。”沈鱼压低声音,叮嘱陈美丽。   原书里,女主角善良又温柔,一颗菩萨心肠,最容易心软。   只有别人欺负到她头上,她才会被迫反击。   可现在,沈鱼信她个鬼,让同桌多防备着点儿云白雅,绝对没错。   陈美丽用力点头:“我知道,我才不跟她一起玩儿。”   她早就知道,云白雅看不起她,嫌她胖,小时候还骗过她糖果,在她爸爸面前讨好卖乖。   她都知道,所以她也不喜欢云白雅。   以前她从来不敢跟人说,如果她告诉别人,云白雅不好,除了家人,没有人会相信她,还会觉得是她嫉妒云白雅。   可是现在,沈鱼信她!   陈美丽美滋滋地看了眼小伙伴,沈鱼是最好的,又聪明眼神又好,比其他那些笨蛋好一千倍!   “肖家辉!你坐这里干什么!”一切闹剧结束于班主任的一声怒吼:“回你自己的座位上去!”   被当众点名的肖家辉,脸颊涨得通红。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班主任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回你自己的座位上去!”   这个肖家辉,跟突然迷了心窍似的,上学期成绩掉成那样,他还想着,找时间好好跟他谈一谈。   结果一个寒假过去了,一点儿没有反省,刚到学校,就跟女朋友挤着,只顾着谈情说爱。   这是给他们谈恋爱的地方吗?这是学校,是教室里,他一个当班长的,影响多不好!   摄于老师的权威,肖家辉闷头坐了回去,一张脸红了白,白了青,变得可有意思了。   经历了这么一遭,教室里鸦雀无声,谁都看出来班主任现在心情不好,谁都不想成为第二个撞枪口的人。   班主任居高临下环视一圈,视线重点落在风云四子身上,眉头越锁越紧。   他真得愁死了,本来班上挺好的,学生们虽然有些调皮,但整体氛围还算可以。   后来他器重的班长突然跟云白雅开始谈恋爱,谈就谈吧,这个年纪大年轻男孩女孩,长期相处,有点儿感情萌芽,再正常不过。   可是学生们不都脸皮薄吗?哪个谈恋爱不悄悄的,生怕被老师同学们发现。   他们倒好,谈得满校风雨人尽皆知。   这就罢了,临了临了,转来两个净惹麻烦的转校生。   说说不得,管管不住,掺和来掺和去,最后差点儿整出个多角恋。   他听到消息的时候都震惊了,才改革开放几年啊,现在的学生都这么开放了吗?   班主任是一头包,都顾不得追究肖家辉和云白雅谈恋爱谈得成绩大跳水的事了。   好不容易清静了一个寒假,才刚开学,就给他来这一招,难道觉得他日子太好过?   “你们这些学生,就不能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吗?”班主任痛心疾首,他小时候,想读书都差点儿没机会。   “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这学期上完,高二就结束了,你们就是高三生,距离高考,就剩这么些时间。”他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着一些老生常谈的话。   “只希望你们一年半后,不会后悔自己曾经的选择。”   不知道别的同学有没有什么感触,沈鱼听着,觉得挺急迫的。   他觉得自己欠缺的知识还有很多,现在家里有了个能给他补习的沈桥,很好,可沈桥只能给他讲他不会不理解的知识点。   他觉得他需要大量的习题来检验自己,一是自查学习进度,二是找到自己的知识薄弱点,针对性的提高。   因此,沈鱼一下课之后,就去找了班主任——这年头习题册很难买的,他去书店看过了,没什么专门的课外习题,他想给自己加作业都找不到,就很离谱。   所以只能求助老师了。   “你想要课外习题?”班主任听他这么说,大吃一惊。   沈鱼点点头:“最好是从初中开始的,各科都需要,我以前的基础没学好,现在想补一补。”   学生想学习,对老师来说肯定是好事。   班主任想了想,说:“你先回去,我帮你打听打听。”   他以前的同学,还有调研学习是认识的同事,到处问一问,应该会有一些消息。   “好的,谢谢老师。”沈鱼从棉袄里掏出一个玻璃瓶,往班主任桌上一放:“还您的咸菜瓶子,给师母尝尝我的手艺。”   说完就跑了。   “诶你——”   叫没叫住,班主任看了看面前满当当的一瓶子,摇头失笑。   白色的块状物,明显不是咸菜。   他打开,闻了闻,一股牛奶夹杂坚果的香气。   这是沈鱼自己做的牛轧糖,热量高,就没给同桌,给班主任装了一瓶子,听说他家还有两个在念小学的孩子。   没过几天,沈鱼拿到了班主任给的厚厚一摞习题册,从初一到高三的都有,但不是每科都有。   有的一科有两三本,有的一本都没有,但零零总总加起来,也很不少了。   而且这些习题册,都不是新的,有些已经被人写上了答案,还有涂涂改改的痕迹。   能收来这些习题,显然班主任是费了一番力气的。   沈鱼翻看着难得的课外作业,十分感激:“谢谢老师。”   班主任摆摆手:“应该的,你愿意学,我这当老师的,总不能拖后腿。”   他抽了本学期相关的几本出来:“这几本先不能给你。”   之前沈鱼问他要习题,他回头一想,看来是作业布置少了。   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放,既然要多布置作业,当然不能只给沈鱼一个学生布置,他不是那种偏心眼的老师。   所以他打算,每天多抄一些习题,让学生回家去做。   没事多做题,少想些有的没的。   知道这些题班主任会让任课老师按照学习进度布置下来,沈鱼就不想了,跟着进度走就行。   平时在家里,可以先补一补以前的知识,够用了。   又道了声谢,沈鱼抱着题册准备离开。   班主任在后面说了一句:“糖很好吃。”   沈鱼扭头,班主任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你师母说的。”   沈鱼忍着笑,点头:“谢谢师母夸奖,我继续努力,下次再请师母品鉴。”   班主任:“……快走。”   沈鱼抱着习题册跑了。   之后过了一段时间平静生活,每天按时去学校上课,中午或者晚上有时间,去店里看一眼。   余婶子实属事业型女强人,虽然沈鱼说过,可以休假,一个月休四天,带薪的那种,她也不休。   她热爱工作,且越来越有当领导的气质,游刃有余地处理着店里大大小小的事物。   给沈鱼的账单也做得清楚明了,每天晚上都会来给沈鱼送当天收益。   现在麻辣烫店的生意也稳定了,撇出运营所需,每天都还能有四五百五六百的样子,数额不定,但大致就是这个收益。   平时沈桥闲来无事会去店里晃一圈,以他的眼力和心算能力,站一会儿就能判断当天的流水大致有多少。   几个店员也都很尽心尽力,除了纪大兵因为家里有事,轮休过一天假期,其他人都没申请过休假。   沈鱼再三强调,说每个月四天的假期是带薪,不扣工资,他们还是不休。   就没有办法,沈鱼只好决定,月底发工资的时候,给他们多发个红包当奖金好了。   店里有余婶子管着,一众店员也很省心,沈鱼就把大部分心思放在自己的课业上。   他拿了那么多习题册回来,从初一的知识开始对照着补习。   这些习题册,有的有答案,有的没有,还有的答案有错误。   幸好沈鱼家里有沈桥牌点读机,哪里不会点哪里,特别方便好用。   沈鱼再次庆幸自己把沈桥带回家,他可太能干了。   能干的沈桥,能力远不止沈鱼了解的这些。   沈鱼上学的时候,他也没闲着。   他说出去逛逛,沈鱼也没问他去哪逛。   沈桥手里有沈鱼给的二十块钱,花了一点儿,还剩十几块,以这个年代的购买力,很能买一些东西。   然后沈鱼就经常会收到沈桥带回来的各种吃食,糖炒栗子、绿豆糕、豌豆黄、芝麻酥饼等等。   改革开放之后,城里陆陆续续开了一些店子,有些是以前的老字号。   沈桥到处跑,这个年代的大部分东西,他都看不上眼,就觉得有些吃食还不错。   于是他吃到觉得好吃的东西,就多买一份回来,带给沈鱼,让他也尝尝。   说实话,人家老字号不是没有道理的,有些东西确实做的好吃。   沈桥有回给沈鱼带回来几个酱肉包子,因为冷了,回锅热了一遍。   回过锅的肯定不如新鲜刚出炉的好吃,可即便如此,那酱肉大包子,也让沈鱼吃了个满嘴生香。   真的是好吃,跟沈鱼以往吃过的酱肉包不太一样,里头的肉不是肉糜,是有点儿口感的肉丁。   包子皮也不很薄,但是很暄软,里层的包子皮浸透了肉汁,外层的包子皮软而绵,厚实的面香包裹着肉香,吃得就是碳水和肉食带来的双重满足感。   沈鱼吃香了嘴,意犹未尽。   第二天沈桥给他买回来十几个,他不吃,全给沈鱼,一顿没吃完,吃了几顿,差点儿把沈鱼给吃伤到了。   生活平平淡淡,却也有滋有味。   沈鱼一直以为,沈桥每天出去,就是到处寻摸好吃的去了。   这样也行,以前他担心沈桥的生计问题,现在他发现了,哪怕去当个账房,沈桥也饿不死自己。   那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去做好了,沈鱼能赚钱,没有生存压力,就不必逼着沈桥按照大众认知来安排生活。   但是沈鱼也在算着沈桥手里的余额,不为别的,担心他钱花完了,不好意思说。   一边算余额,还得对照着日历,看有没有什么节日,能找合理的借口给沈桥塞钱。   找来找去,只找到一个妇女节,这就很尴尬了,他和沈桥谁都过不成。   再往后,就清明,也不太合适。   沈鱼很发愁,就想不明白,自己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送钱都还要绞尽脑汁想借口,还送不出去。   实在想不出来,就放弃了。   不行就让沈桥去店里帮忙打几天工,然后找借口给他工资好了。   不要也得要,他是老板,他说了算。   然而他算着算着,估摸着沈桥手里的钱应该用完了,沈桥又买了几瓶对他而言很贵的水果罐头回来。   沈鱼:?   怎么回事?难道沈桥之前都不坐车的吗?车费省下来了?   忍了又忍,忍着没问,他就想看看,沈桥到底还能买多少。   然后等了一天又一天,沈桥手里的钱一直没花完,沈鱼都等得麻木了,准备摊牌,直接问他怎么回事。   沈桥这天回家,突然问沈鱼:“你想要自行车吗?”   沈鱼:?   “什么自行车?”沈鱼没反应过来:“你想要自行车?”   沈鱼仔细一想,是该买一辆自行车,小三轮被店里拿去拉货了,平时他去学校,不是很远,就没想过买自行车的事。   实际上买一辆会方便很多,他现在也不差买辆自行车的钱。   “我不要,我问你想不想要?”沈桥说。   沈鱼心头一跳,一个念头慢慢升起:“我要是说想要呢?”   沈桥:“好的,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这?”沈鱼不依不饶,不能就这么算了,太吊人胃口了。   他拉着沈桥袖子不放:“你说清楚,你想干嘛?”   沈桥垂眸看了看揪着自己袖口的手,养护得好,也没有再干什么粗活,沈鱼的手慢慢养回来了,手指细白修长,指甲圆润透粉,连指结都是好看的。   “说嘛?怎么突然这么问。”沈鱼晃了晃扯着的袖口,试图拉回沈桥注意力。   沈桥:“……没什么,就是问你想不想要。”   他犹豫了一下,问:“旧的介意吗?”   他很不好意思,送礼物送旧的,他就没干过这么丢脸的事。   不过话说回来,以前也没人需要他精心准备礼物。   “嗯?你要给我买二手自行车?”沈鱼放心了:“可以啊,都行,我家小毛驴就是二手的,一样好用。”   小毛驴是沈鱼那辆小三轮。   “不是,我给你做。”沈桥解释道:“你放心,肯定跟新的一样好用。”   沈鱼:“……?”   “你刚说什么?”沈鱼震惊地问。   “肯定跟新的一样好用。”   “不是,上一句。”   “我给你做?”   沈鱼呆呆地看着他捡回来的田螺男孩:“你给我做?你会做自行车?”   沈桥皱了皱眉:“会一点儿。”   “一点儿……是多少?你以前做过?”沈鱼现在就很迷茫,他到底捡回来个什么人物。   就是自行车厂的工人,也不见得能徒手做一辆自行车出来吧。   “就是能自己做的程度。”沈桥尽自己所能给沈鱼解释,能仿做只是最浅薄的理解,更何况是这种再简单不过的人力机械。   还是旧的,用废弃坏掉的自行车框架自行组装,重做缺损的零件。   “以前没做过,修过,但是你放心,我肯定能做出来。”沈桥保证道。   “你什么时候修自行车了?你以前是自行车厂的吗?”不问不行,太好奇了。   沈桥:“不是自行车厂的,就前几天去修的。”   沈鱼脸上的惊讶就没消失过:“你前段时间,是去给人修自行车了?”   沈桥点点头:“修自行车,手表,还有那个什么收音机。”   “所以你的钱……”   “修理铺的老板给了我修理费。”沈桥非常平静地说。   他并不是真就每天出去无所事事,到处找好吃的,他也在找自己能做的事,尽力适应这个社会。   然后他就找到了修理铺,凭借着多年机械研究学习,他觉得这里应该比较适合他。   当然,过程并不是那么顺利。   一开始,老板很防备他,不愿意搭理他。   但是他修自行车,又不能把车子抗进屋里修,沈桥看了几遍,发现跟家里那小三轮的原理没什么区别,就不感兴趣了。   后来老板忙不过来,他主动帮忙修了两辆车,没收钱,渐渐老板就没那么排斥他了。   再后来就是修理其他东西,不管是手表还是收音机,在沈桥手里,只要拆开过,就能摸清楚运行原理,修理当然就不成问题了。   直到他解决了修理铺老板也没办法解决的问题,立刻从打下手的小工,一跃成为特聘专家。   他不用去坐班,隔两天去一趟,把老板没办法修的东西修好就行了。   修理费也很丰厚,像手表、收音机这种,老板如果修不好,就是比较严重的问题,一次能收几块钱。   至于自行车,早就玩透了,用不着他来修,自己做一辆还差不多。   沈鱼听得目瞪口呆,他捡回来的是个什么神仙啊!   那些东西那么好修的吗?   不可能!真要好修,就不会有专门的修理铺子了,那是人家吃饭的手艺!   哪有沈桥这样的,随随便便的,这么轻易的,看一遍拆一遍,什么都会了,太假了吧。   可是偏偏沈鱼很清楚,沈桥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骗他,没必要,而且这种谎话,以后很容易被拆穿。   所以沈桥到底什么身份啊!别再说被家人抛弃的小可怜傻子了,他不信!   “你……你……”沈鱼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嗯?”   沈鱼现在很怕听到他这么反问,以前不觉得,现在有种大佬逼视:“你还有什么事?有事说,无事滚”的既视感。   “我、我……”   “你不想要自行车吗?”沈桥误会了,很失落,果然,送旧东西没有排面,不讨人喜欢。   “再等等好不好?过段时间,我另外送你一件礼物。”   “不用了,自行车很好,我就喜欢自行车。”沈鱼勉力微笑,他一点儿都不想知道,沈桥还打算给他送个什么稀罕玩意儿。 第61章   屋里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敲钉子焊铁板,噪音一阵一阵的。   沈鱼坐在院子里,一边看书一边守着旁边炉子咕嘟咕嘟煨着砂锅鱼。   小冬一进来,先被扑鼻的鲜香吸引了注意力,抽了抽鼻子,凑到沈鱼身边:“小鱼哥,又在做什么好吃的?”   沈鱼合上书,从炉子里扒拉出来一个烤红薯给小冬:“先吃这个,锅里的鱼还差点儿火候,等你沈桥哥出来了一起吃。”   有烤红薯也很好了,小冬不怕烫地直接徒手拿起刚出炉的烤红薯,两只手来回倒腾了几下,稍微凉一点儿就扒开外皮,吃了一口香甜的红薯瓤,烫得直哈气,含糊不清地问:“沈桥哥在干啥呢?”   沈鱼抿唇笑得特别开心:“在弄浴室,淋浴呢!”   泡澡虽然舒服,但是真的很不方便,那么大一个澡桶,每次光烧热水就得烧半天。   而且洗完了倒水也很麻烦,因为没有专门的浴室,那间被他当作浴室使用的屋子,没有排水口,需要把桶里的水舀出来倒掉,不然那一大桶脏水,搬都搬不动。   冬天还好,折腾着泡个热水澡,还算舒服。   可是眼看着天气回暖,等到了夏天,洗个澡还这么折腾,可就太难受了。   所以沈鱼老早就琢磨着,想弄个淋浴。   他一开始的想法比较简单,搞一个大水箱,需要的时候,把里面灌满热水,下面接个喷头,不行的话,挂个漏勺也能将就着用。   至于排水,干脆在院子里另外搭一个浴室出来,免得动屋里的地面。   这房子才建好不久,原屋主也爱惜,就这么把屋里地面刨个排水沟,怪不好看的。   反正院子里空间大,搭一个一两平的小浴室,一点儿不碍事,排水也比较方便。   后来嘛,就是沈桥突然暴露他神奇的维修工(?)身份,并且无数次非常诚恳地询问沈鱼,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沈鱼想要的东西可多了,可他不好意思说。   最后吭吭哧哧,小声提出要求:“能不能做个淋浴?”   沈桥就问他,什么样的淋浴。   沈鱼一通比划,沈桥听完后,点头:“知道了。”   沈鱼:“?”这就行了。   还真行!   没过几天,沈桥弄回来一个大水箱,这个沈鱼也想过,但是他的想法到此为止了。   沈桥就不一样了,还弄了一些管子,一大堆东西,看不太懂的那种。   之后沈鱼就看着,他牵了皮管到压水井那,还弄了个什么管子在水箱里。   见沈鱼好奇,沈桥简单给他解释了一下。   他弄的这个,水箱可以自己上水,只要把皮管接到压水井出水口就行了。   插在水箱里的那个管子,通电的,可以烧热水。   然后下面有个开关,扭动可以调整水温。   沈鱼:“……”震撼我全家,这不是家用热水器吗?   沈桥给他讲解的时候,还没安装完,但是沈鱼已经听呆了。   他试图给沈桥帮忙,后来发现,他在那,越帮越忙,于是识趣的退了出去,剥了条鱼腌制好放砂锅里炖上。   吃鱼补脑,沈桥这脑子,可得好好补补,千万别消耗过度了。   对于能让他的生活变得更加舒适的技术型人才,沈鱼很愿意为他做好后勤工作!   “淋雨?”小冬没懂。   “淋浴!”沈鱼手舞足蹈给他比划:“就大澡堂子里那个淋浴。”   一想到可以洗淋浴了,想什么时候洗澡就什么时候洗,想要什么温度就有什么温度,沈鱼就发自内心的开心。   “哦哦。”小冬明白了,他赚钱之后,带着奶奶和妹妹,去过澡堂子的。   不过澡堂子里的淋浴,是那种一长排喷头,中间也没有间隔,进去之后随便找个喷头站在下面洗就好了。   小冬还看见过一个,一边洗澡一边撒尿的小男孩,他爸爸……应该是爸爸,也不管,就只顾着跟别人说笑。   他这几个月,靠着卖发圈,赚了不少钱,后来虽然因为市场饱和竞争对手变多成本提高等种种原因,收益没以前那么多了。   但零零碎碎的,每天还是能有一些收益,几块十几块的,再加上之前的,几个月下来,也有了大几百的积蓄。   这么多钱,对于小冬那个原本贫困的家庭来说,堪称一场及时雨。   有了这些钱,他们过了一个富裕的新年,开学后,小冬找了所学校,送小夏去学校念书。   现在他还在卖发圈,发圈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好卖了,价格也不可避免地降了不少。   好在他一直坚持品质,所以口口相传,多多少少一直都有生意。   有这份还算稳定的收益,还有几百块钱的积蓄,小冬家的日子算是过下来了。   再撑个几年,等小冬年纪大一点儿,路子就更宽了。   不过沈鱼还是多念叨了一句:“如果可以,还也得回学校去读书,多读点儿书,总不会有错的。”   小冬挠了挠头,没接这话茬:“再说吧,对了,我奶让我把这个给你送来。”   他把背上的小背篓卸下来,里面是一篓鲜嫩的荠菜。   “好新鲜的荠菜。”菜叶上还沾着水汽,一片老叶子都见不着,显然是小冬奶奶,精心收拾干净了送来的。   “我奶说,你之前说想吃荠菜,就摘了一点儿回来。”   沈鱼心里热热的,虽然他穿越到这个时空,遇到了一些倒霉事和一些讨厌的人。   但也遇到了许多许多的好人,他们或许也有各自的缺点和不足,但一颗心却是真诚善良的。   小冬奶奶因为感念他拉拔了小冬一把,有点儿什么稀罕东西都惦记着给他送来。   沈鱼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一会儿包荠菜饺子,去把奶奶和小夏也一起叫过来,在我家吃饭吧。”   “不用了。”小冬摆手拒绝:“我走的时候奶已经在做饭了。”   既然如此,沈鱼就不强留了,把背篓腾出来,给他装了半篓青枣,让他拿回去。   小冬刚走,沈桥扎着手出来,先去水池子那边洗了个手。   “弄好了吗?”沈鱼乐颠颠的凑过去问。   “好了,来看看。”沈桥擦干净手,示意沈鱼跟着。   浴室是新盖的,挨着厨房,一两平米的小房子,几天就盖好了。   地面并不是完全平整的,稍低的那一侧墙边,有一个排水沟,可以把脏水引出去。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新安装好的热水器!   乍一看,跟沈鱼以前用过的热水器结构,还真挺像的。   不过这个外表要简陋一些,大水箱没有后世那些热水器的储水箱来得气派好看。   不过能用就行,沈鱼试了试,打开开关,喷头里立刻有细密的水线落下来,砸在手掌上痒痒的。   水只有一点点温度,很正常,刚开始烧,烧热还要一会儿。   但有温度已经证明,这个真的可以自己烧热水。   “可以吗?”沈桥偷觑着沈鱼的脸色,担心他不满意。   材料太简陋了,也没有趁手的工具,他暂时只能做到这一步,非常不好意思。   “太可以了,相当可以!”沈鱼表情愉悦,毫不吝啬夸奖:“沈桥,你真的太厉害了,太棒了!”   沈桥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很想摸一摸自己发热的耳朵,又怕让沈鱼看见了。   “你喜欢吗?”沈桥哑声问。   “喜欢,特别喜欢,超级喜欢。”沈鱼双眼放光地看着自己捡回来的大宝贝,他现在就十分怀疑,有沈桥在,他能不能提前过上几十年后那种科技智能化的舒适生活。   “那就好……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沈桥温声询问,他很高兴自己做的这些简陋到小玩意儿,能让沈鱼开心。   那可就多了。   沈鱼张嘴想说,突然卡住。   之前没问沈桥的来历,现在他之前的所有猜测,基本上都被推翻了。   沈鱼脑子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越是觉得不可能,这个念头越是坚定。   “那个……零八奥运?”   沈桥:“?”   “零八奥运?那是什么?做什么用的?要不然,你给我形容一下。”沈桥很苦恼,这个时代的东西,他见识太少了,沈鱼难得提出一个要求,他都不明白。   沈鱼:“……没什么,口误,我暂时没什么想要的,问你吃不吃鱼。”   他真是疯魔了,竟然怀疑沈桥也是后世穿越过来的。   刚刚他问完,一直盯着沈桥看,他脸上的疑惑迷茫,毫不作伪。如果是演的,那奥斯卡欠他一个影帝。   “吃……”沈桥心里有种感觉,沈鱼刚才并不是真的口误了,也不是想问他吃不吃鱼。   但他不愿意说,沈桥就不想逼他,只是默默记住了“零八奥运”这个词。   他不知道具体是哪几个字,但读音记得清清楚楚,或许以后总有一天,会弄明白吧。   沈鱼说吃鱼,是真请他吃鱼。   砂锅里的鱼已经炖好了,汤都炖成了奶白色,里面加了切块的老豆腐,颤巍巍的,吸足了鱼汤的鲜。   沈鱼一个劲儿捞豆腐吃,他不敢吃鱼,怕被卡。   沈桥筷子顿了顿,扒开鱼头,露出鱼鳃下面一块白嫩嫩的鱼肉:“这块儿没刺。”   沈鱼犹豫了一下,筷子伸过去,夹走了那一小块没有刺的嫩肉。   真的没刺,鱼肉细嫩,他处理得干净,没有丝毫鱼腥味,就只剩嫩滑的口感和鱼香。   沈鱼漂亮的桃花眼弯起,其实鱼肉还是很好吃的,他也知道哪些地方没有刺。   小的时候,在好心邻居家里吃饭,大人会把没刺的部位,挑给自家小孩吃。   沈鱼理解,只是很羡慕罢了。   不过现在,也有人愿意把没刺的部位让给他了。   “这一块也没刺。”沈桥看他吃得高兴,自己心情也跟着变好了,又指着鱼侧背两条肉跟他说。   要不是感觉用自己的筷子给沈鱼挑鱼刺,太亲密了,他大约不会接受,沈桥很乐意帮沈鱼挑刺。   “谢谢,你也吃。”侧背两条没刺的鱼肉,沈鱼吃了一条,给沈桥留了一条。   沈桥接受了沈鱼的好意,后来又挑了一些刺少的部位让沈鱼吃。   在自己家,只有他们两个,没有人催着,不急着下席。   沈鱼就夹了两块鱼肉,慢慢吃着,虽然吃得慢,但还挺开心的。   一锅鱼被他们两人分食殆尽,连汤都喝光了。   沈鱼在鱼汤里,加了一点点白胡椒,清淡的鱼汤就含了一丝暗藏的热辣,但又不突兀,非常适口。   这一砂锅炖鱼,只能算开胃菜罢了。   横竖已经填了肚子,没那么饿了,沈鱼喊上沈桥一起,慢悠悠包饺子吃。   刚采摘回来的,最鲜嫩的荠菜,加过油炒熟的柔软金黄鸡蛋碎,用各种调料拌好,不用加肉,吃得就是一口鲜,一口春天的青嫩。   吃过荠菜饺子,天气也一天暖过一天。   当棉袄穿着终于觉得热的时候,沈鱼换上了春装。   之前陈美丽送了他一匹上好的呢子,沈鱼提前找人做了两件风衣。   一件长款一件短款,样式差不多,双排扣,风格简约。   长款给沈桥,他身高腿长,肩宽腰细,穿这种质感好的长风衣最显气质了。   沈鱼要上课,长期坐着,下课了打球跑动,穿长款不那么方便,就定了短款。   好吧,也因为比沈桥矮一截,不想跟他穿一样的。   他那个麻辣烫店子,生意一直不错,随着名声打出去,现在还有城市另一头,离得很远的人特意过来吃。   现在收益还有所提升,每天都能多收一两百块钱。   手里有钱,沈鱼也不会死抠着不花,一早给自己和沈桥添置了合适的春装。   除了找老裁缝定做的这两件呢子大衣,另外还一人买了几件衬衣。   服装厂里的衣服,沈鱼大部分看不上眼,比如那个特别流行的喇叭裤,肖家辉就有一条,沈鱼完全想象不出来,他或者沈桥穿喇叭裤是什么样,太奇怪了。   还有花衬衫,这个一般是夏天穿,也有追求时髦的年轻人,早春的天气就单穿出来了,很有勇气。   沈鱼当然不会买花衬衫,他买的都是最简单的白衬衣。   还买了几套运动款外套,平时上学的时候穿,比较方便耐脏。   倒是给沈桥订做了几套正式的西装,主要是,沈鱼觉得他太适合穿这种正装了,那个身材,不穿正装亏了。   他安慰自己,沈桥已经不会再长个了,所以给他做贵一点儿的衣服不亏,能穿好久呢。   内搭的毛衣,他闲着没事织了几件,一开始是给自己织,后来把沈桥带回家,就给沈桥织。   有时候遇到好看的毛线,就买下来,还给同桌也织了一件马卡龙拼色毛衣,粉嫩嫩的,特别适合女孩子。   沈桥当时还问他,这毛衣是给谁织的,沈鱼说是给同桌,就你之前见过那个小姑娘。   沈桥就没说话了,他当时忙着织毛衣,后来就把这个事给忘了。   再后来,他有次去拿毛线,发现自己买的特别贵的几卷毛线被老鼠给啃得一截一截的,气得沈鱼去买了一包老鼠药回来,试图毒死这些臭老鼠。   至于为什么不抱只猫回来,曾经被流浪猫抢过食物沈鱼表示,喂喂野猫还行,见过哪条鱼把猫带回家的吗?他就不是那种鱼!   幸好他给同桌的毛衣,已经织好了,后来发现几只被老鼠药毒死的老鼠,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脱下臃肿的棉袄,穿着打扮焕然一新的去学校,理所当然招来许多视线。   修身的春装,就像解开了封印,唇红齿白的少年,越发像春天里最先抽条,招摇在春风中的一枝桃花,不知道勾动了多少女孩子的心弦。   之后沈鱼陆陆续续在桌洞里发现了一些希望跟他共同进步交个朋友的信,有的署名有的没署名。   沈鱼一一拒绝,但信件都妥帖收好,回家之后找了个箱子放好。   不管怎样,这是女孩子的一片真心,他不接受,但也不会肆意践踏。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班里就有流传,说他和陈美丽在处对象。   两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有些啼笑皆非。   不过他们本身都不在意,因为足够坦诚,也不觉得有什么别扭的。   而且周思琪盯邵凌云盯得紧,陈美丽又因为家里的关系,不可能真就跟邵凌云断交。   她爸爸和邵凌云爸爸,好多年的朋友,总不能说,因为担心跟邵凌云走近了,别的女孩子报复,就让父辈也不交往了。   所以传出这样的流言,沈鱼考虑过后,陈美丽也跟他确认了,不会影响到他“喜欢的人”,两人就都没有澄清,默认着流言的传播。   反正他们现在一心都在学习上,多亏班主任找来的习题册,每天任课老师们都额外布置很多作业。   作业多了,想搞点儿事都没时间。   像那种谈恋爱的,比如男女主角,好学生的人设还是得维持一下,那作业就不能不做。   作业要完成,还要完成的好,每天一放学,就惦记着回家写作业,恋爱都没时间谈,更别说撕逼了。   因为这个,班里平静了好长一段时间,就连云白雅那俩闺蜜,一个没时间八卦了,一个也没时间暗搓搓盯着肖家辉,试图拆散他们了。   哪有那个时间呀,作业太多了!   连邵凌云这样的学霸,也为多出来的课外习题烦恼,他虽然是学霸,但并不是学神,总会遇到不会的题。   这时候沈鱼就暗自窃喜,果然,还是他们家沈桥太厉害。   说不定以前是什么国家级神秘研究所的研究员,或者那种上过少年班的天才,然后因为一些斗争啊争权夺利啊,他受到伤害,心灰意冷,沦落到此地,被他捡了回来。   这是沈鱼闲着无聊,给沈桥做的新人设,还没得到证实,也没有被切实的证据反驳。   现在知道的就是,他家沈桥真的厉害到飞起。   那辆说好的自行车,因为要做热水器,耽搁了一段时间,终于到了沈鱼手里。   要不是沈桥说过,是旧的,二手的,真看不出来!   自行车框架还是那个框架,前面那个大横杠没有了,据沈桥说,他觉得有点儿丑,不符合美感,也觉得没必要,就给拆了。   前面按照沈鱼的要求加了个小筐,放书包篮球什么的。   车体重新上过漆,不知道沈桥哪找到工具,别的自行车大都是黑色的,他给沈鱼漆了一辆蓝色的车。   那个蓝也不是单一的蓝,深深浅浅,用不同的色调,在车体上调出海波的花纹。   还有银色的游鱼,寥寥几笔,生动趣致。   沈鱼:“……”技术怎么样暂且不说,沈桥这个审美,真的没话说。   “可以吗?”沈桥问得特别谦虚。   沈鱼快哭了,大佬,你管这叫可不可以?   “试一试?”沈桥扶着车子,让沈鱼骑了一圈。   “怎么样?”   沈鱼拼命点头:“好,特别好。”   可怜自己没文化,连夸奖都夸不出花儿来。   他真不是吹沈桥,可是这个车子,真的很好骑。   这时候的自行车,尤其是男款,都很笨重,车身重,车头更重,手上没劲儿的,很容易把持不住就摔了。   他这个车子就不一样了,骑着特别灵巧,很好操纵,而且很稳,没有那种晃悠的感觉。   过外面的石子路,也不觉得震得慌,应该另外做过减震设计。   他把自己的感受跟沈桥一说,果然,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沈鱼:感动.jpg   他真的喜欢自己的新自行车——别跟他说什么二手的,他这就是新车。   现在就觉得,沈桥真是个宝藏,总能做得比他预料中更好,那种惊喜感,太让人沉醉了。   可怜的沈鱼,打小就没收到过什么礼物,不管是过生日还是过节。   接连收到沈桥的馈赠,他现在越看沈桥,越觉得他真帅,特别有魅力,那种由内而外,有智慧和能力加持的帅。   所以沈鱼开始期待沈桥说的送他的礼物,也不是贪心,就是很好奇,想知道沈桥还能拿出什么惊喜来。   可是当时沈桥就那么一说,他还拒绝了,后来又收了沈桥送的自行车。   那礼物后来沈桥没有再提过,沈鱼也不好意思问,挺遗憾的。   但是有自行车也很好啦,沈鱼骑着他的新车去上学,那叫一个拉风,经过的人都在看他……的车。   路上还有人拦着他问,车是哪儿买的,多少钱。   沈鱼心里得瑟得要命,还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哦,不是买的,是哥哥送我的礼物。”   然后接受一波羡慕,真的好爽。   原来这就是,别人没有我有,别人有我有更好的。   虽然有点儿虚荣,但是从来都是别人有他没有的沈鱼,因为沈桥的礼物,第一次感受到这种虚荣的快乐。 第62章   到了学校,沈鱼的新车子也没少吸引人视线,班里跟他关系好的男生,跑来求他,跟他说好话,想骑一骑他的车。   沈鱼有点儿舍不得,这是沈桥送给他的呢,亲手做的。   但是都是朋友嘛,只好答应了,叮嘱他们别把车给摔了。   这些男生当然是一连串的保证,自己摔了都不会把车给他摔了。   问他借车的,都是会骑车的,笨重的老式自行车都会骑,更别说沈鱼这个这么轻巧好骑的。   试过之后,一个个爱不释手,羡慕得不行。   车子这么酷,还这么好骑,也太好了吧。   有家里条件不错的,就跟沈鱼打听起来,这个自行车哪里有卖,多少钱。   沈鱼仰着下巴,笑容里带着几分小得意:“不是买的哦,是我哥哥送我的,他亲手做的,哪里都买不到。”   就是因为这样才显得珍贵,如果是花钱就能买到的,他现在也不缺钱了,收到礼物还是会开心,但是就不会这么得意骄傲。   “你哥哥真好!”   “他太厉害了吧,还能自己做自行车。”   “而且沈鱼这辆车很好骑,比我爸那个大黑车好骑多了。”   “我也觉得,我爸的车也没有沈鱼这个好骑。”   “还好看,这车子真时髦,我第一次知道,蓝色也能这么好看。”   沈鱼就跟自己被夸奖了一样飘飘然,直到有个同学,小声道:“可是……沈鱼你哥哥,不是肖家辉吗?”   沈鱼笑容微敛:“他们家不认我,说要断绝关系,协议书都写了,还找了公安当见证人,以后我只用给我妈养老就够了。”   关于他的身世,班里早就流传了个遍,所以沈鱼丝毫没有为了遮丑隐瞒真相的心思。   他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自认为没做对不起别人的事,坦坦荡荡,谁藏谁才是心里有鬼。   “所以肖家辉不是我哥。”本来也没有关系,从来就没认过他。   “我说的哥哥,是我认的哥哥,另一个很厉害的大哥。”沈鱼解释道。   “是不是你家那个麻辣烫店里,很高的那个大哥,长得很英俊的那个。”一个男同学问。   这时候不流行说帅,夸男孩子长的好看,就是俊。   “是他。”沈鱼笑道:“你去吃过麻辣烫吗?”   同学挠挠头:“吃过,我爸听朋友说,那里开了家麻辣烫,很好吃,就带我们一家去吃过,确实好吃。”   就是有点儿贵,他们一家五口,加面块儿粉条一起,一顿吃了八块多。   但是好吃也是真的,他弟弟有点儿零花钱,就要跟同学跑过去买几串过瘾。   “我也吃过,我最喜欢吃里面的鸡肉了,好嫩啊!”   “牛肉才最好吃,香的很。”   “我觉得萝卜最好,又便宜又大块,味道还好。”   同学们七嘴八舌争论起来,这么一聊,才知道大家竟然都去吃过。   有的沈鱼遇见过,有的就不清楚了,主要是时间错开了。   同学们放学了可能就去买麻辣烫了,沈鱼放学了会先回家做作业。   “都别吵了,让沈鱼说,你家麻辣烫,什么最好吃。”争得面红耳赤的一群同学,找来老板评理。   沈老板:“……都好吃。”   同学们:“……”   “我说的不对吗?不好吃我卖了干什么,要不然你们说说,什么不好吃。”沈鱼三言两语,说得几个同学哑口无言。   还真是,他们争来争去,争的也只是什么最好吃,而不是什么好吃。   除非里面有自己一点儿不沾的食物,可他们不吃,只是因为本身的饮食习惯,并不是那种食材真就不好吃了。   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沈鱼的麻辣烫店真的火了,一起出来玩的十来个男生,其中一半都吃过他家麻辣烫。   没有吃过的,也被同学们的争论引起了好奇心,打算有机会去尝尝。‘’   其实也是因为,他的同学,本身家境在这个时代,就算得上中产阶级,工人子弟嘛。   而跟他出来骑车的男孩子们,家里能有自行车这种大件儿,也舍得给孩子骑,说明家里有钱,也舍得花钱。   所以吃过价格稍贵的麻辣烫,就显得很合理了。   这样一来,他已经开店这件事,算是在同学里过了明路。   沈鱼也没打算一直藏着,他光明正大挣钱,然后给自己吃好的喝好的,合情合理,无可指摘。   关于他的八卦在班上传了那么久,他被撵出肖家,后来自己摆摊创业,到现在开了店。   怎么看,都是励志故事,所以就算有那么几个心里酸的,也不好意思光明正大说出来。   而且沈鱼现在学校,也算得上是风云人物了,只不过他自己还没这个意识而已。   上学期期末考试,沈鱼考了班里前列,成绩方面,已经称得上是优等生。   外貌方面,长相自不用说,虽然不是很符合这个时代的主流审美,但好看就是好看,阳刚帅气的大男孩她们喜欢,沈鱼这样俊秀精致的美少年,同样招人稀罕。   长的好看就算了,沈鱼爱干净,自己也会收拾,相比这个时代活的比较粗糙的男孩,更会穿着打扮。   虽然审美没有特别优秀,但也不拉胯,正常人的审美,还是能知道什么好看什么不好看。   再不济,后世的一些经典穿搭他还是知道的,所谓经典,就是永不过时的那种。   男孩子,简简单单的白衬衣加羊绒线衣,单色长裤,学生气扑面而来,怎么看都比花衬衣喇叭裤顺眼,虽然后者是现在的时尚。   沈鱼现在个头也长起来了,虽然还没到一米八,也有一米七五往上了。   他身材比例优越,腿长且直,腰还细,小皮带一勒,身条漂亮得像最挺拔的小白杨。   这样春光明媚的少年,性格还好,跟谁说话都是客客气气,温和礼貌,谁能不喜欢他。   女孩子们憧憬他,男生也喜欢跟他玩儿。   沈鱼大方,买了篮球带到学校里,同学想玩,哪怕他自己要看书不打,也愿意借出去。   不像班里另一个有篮球的男生,别的同学想玩,就得讨好他,帮他打水做卫生,给他抄作业。   而且他还能自己挣钱,在男孩子们看来,能自己挣钱自己花,那就是长大了独立了的象征,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他人面也广,认识的大哥愿意送他一辆这么酷的自行车。   要是他们有这样一辆车,非得当宝贝藏着,沈鱼却愿意借给他们试骑,性格真的超好。   不知不觉,沈鱼就成了一群人中的焦点。   大家争些什么,都愿意听他的劝,接受他的调解。   沈鱼说点什么,大家都愿意听,对他十分信服。   以前,这是连肖家辉都没有的待遇,班上三十多个男同学,顶多有十来个跟肖家辉关系好。   这十多个中,又只有一半,才是肖家辉的铁杆,剩下就是普通的关系好。   除了这十几个,另外将近二十个男生,有一半对肖家辉观感普通,就当一般同学相处,或者因为他学习好以及是班长,才比较有好感。   再剩下的,就是看不惯肖家辉的男生了,甚至因为种种原因敌视他。   有的觉得他装,有的因为暗恋云白雅,还有的单纯就是那种学习不好,讨厌他这种学习好还是班干部的。   其实仔细算一算,肖家辉在班上的群众基础还不错。   可谁让一个沈鱼横空出世,他比肖家辉放得下架子,性格大方拿得住事儿,跟谁都有说有笑——只要人品没有大缺陷,比如欺负霸凌同学这种,有多远滚多远,沈鱼不带他们玩儿。   他学习也好,愿意给同学讲题,抄他作业他也不介意,就多叮嘱一句,能自己做还是自己做。   虽然这种行为本身不值得认同,但说实话,学生中间,大部分都是这么过来的,要真上纲上线挑毛病,怪没意思的。   相比之下,肖家辉的光芒就黯淡多了。   先是来了个风头强劲的邵凌云,各方面条件都胜他一筹——原书中邵凌云出场的时候,肖家辉已经考上了大学,是这个时代少有的大学生,精英人才。   还是学生会干部,身边一群拥簇,远离兴城,没有家人拖后腿,不用比较家庭背景,两人单论个人条件,并不比邵凌云差。   谁知道沈鱼这只穿越过来的小蝴蝶,扇了扇翅膀,扇得原剧情线大崩。   肖家辉和邵凌云提前对上了,男女主感情还没有特别稳定,邵凌云又以远超肖家辉的姿态出现,无情碾压。   这就算了,因为莫名其妙的多角恋纠纷,两人正面对上了,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肖家辉被邵凌云压着暴打。   再好的滤镜再光辉的形象,也被邵凌云给一拳一拳打得稀碎。   而他本身也变得没那么优秀了,成绩猛跌,顶着亲妹妹挠的一脸伤来上课。   虽然还是班长,可老师对他的失望,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因为沈鱼越来越优秀,越来越出色,越发衬托得肖家人不干人事,曾经对沈鱼做的那些过份的事,一次次被人提起,以证明沈鱼一路走来多艰辛。   不知不觉,沈鱼和肖家辉这一对原书中的对照组,同时走向了人生的分岔路。   这一切的一切,沈鱼都没有放在心上,更没有刻意去针对肖家辉或者云白雅。   对他而言,邵凌云和周思琪的威胁,比男女主角大多了。   他只是一心一意的过自己的日子,努力经营生活,于是生活也给了他回报。   现在沈鱼每天都很开心,很满足。   跟同学炫耀够了自己的礼物,沈鱼把他的宝贝新车在车棚里锁好。   车棚里自行车并不是很多,只有几十辆,对比学校学生人数,可以称得上少了。   其中还有一部分是老师的车,毕竟自行车在现在还算个大件,一般都是家里要上班的人用,很少有给学生骑的。   几十辆车,沈鱼的车子在里面也很显眼。   看车的老爷爷看沈鱼锁好车,摆摆手道:“回去上课吧,你这车,谁要是敢偷,那一准抓得住。”   太亮眼了,骑出去就会被发现。   沈鱼抿唇笑了笑,心里美滋滋的。   一行人一起回教室,班里其他同学基本上都已经到了,有听说沈鱼骑了一辆特别时髦的新车,就围上来问。   刚刚跟出去试过车的男生,很愿意吹一波,沈鱼趁他们聊天,拨开人群,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同桌把她爸给搜集的沈鱼没有的习题册给他,羡慕道:“你的车真好看。”   她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自行车,比家里那个大黑个好看多了。   “你想试试吗?”沈鱼都舍得借其他同学,当然不会舍不得借同桌。   “不了……”陈美丽嘟着嘴巴,闷闷不乐:“我不会骑……”   她们家虽然有自行车,她把也舍得给她,可她以前太胖了,动作笨拙,在车上掌握不好平衡,摔过两回就不愿意学了。   “没关系。”沈鱼没说“我教你”之类的话,同桌一看就是摔怕了,强逼她学,没那个必要。   “等我以后有钱了,买个小汽车,到时候带你出去玩。”沈鱼笑吟吟承诺道。   “好呀好呀,我就坐过一回小汽车,我爸都不会开。”同桌一点儿都不觉得沈鱼是在吹牛,真心实意的欢喜。   两人有说有笑,看在别人眼里,就很不是滋味儿了。   肖家辉听见那群男生聚在一起,扯着嗓门吹沈鱼那辆车多时髦多好骑,心里就烦得慌。   不就是一辆破自行车嘛?谁家还没有似的,真没见识。   他家也有,他爸那辆车都骑了好些年了,以前沈鱼在他们家,碰都没资格碰一下。   现在买一辆自行车,就得瑟得不知道他姓什么了。   果然是没什么见识的乡下泥腿子。   肖家辉看不起沈鱼,这种思想根深蒂固,所以连看一眼都不屑,也不知道沈鱼的自行车长什么样。   在他看来,自行车不都一个样,还能弄朵花出来?   他是没看过,可云白雅见到了!   她来得比较晚,在操场看见自己班上的男生轮流试车,那辆自行车那么亮眼,她一眼就喜欢上了。   多好看啊,那么漂亮的蓝。   而且那些男生都说很轻巧,很好骑,应该也很适合女孩子吧。   云白雅心里闷闷的,偷偷往沈鱼那个方向看了好几眼,他一直在跟陈美丽说话,脸上带着笑。   沈鱼笑的时候,眼睛会弯起,桃花眼微挑的眼尾晕着一层薄红,像落在人心口上的桃花瓣,轻飘飘的,惹得人心痒不已。   沈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看了……   云白雅在心里感叹,偷偷比较了一番,甚至比邵凌云还要俊呢。   他以前,明明那么喜欢自己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得古里古怪。   她不太高兴地咬了咬下唇,觉得沈鱼太没有恒心了,明明喜欢她,变心竟然变得这样快。   眼角余光扫到陈美丽那张越来越漂亮的脸,云白雅心里一哽。   说不定就是陈美丽背后跟沈鱼说了她什么坏话,沈鱼才会误会她,所以才变心的。   果然,她就知道,陈美丽就是装傻。   以前小时候,陈叔叔总是给她糖果点心,还夸她懂事,后来陈美丽嫉妒她,陈叔叔就不怎么搭理她了。   云白雅闷闷不乐地想着过去的那些事,还有沈鱼那辆好看到她疯狂心动的车,思绪混乱。   直到肖家辉的声音突然惊醒她:“在想什么?”   “什么?”   “我刚跟你说话。”肖家辉皱着眉头:“你刚看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美丽今天穿的毛衣很好看。”云白雅胡乱找了个借口,不过她也确实喜欢陈美丽穿的那件粉蓝相间的毛衣,还特意去百货商店找过,没有。   当然不会有,那是沈鱼自己给小伙伴织的,毕竟男女有别,不好让其他人知道,是私底下送的。   肖家辉闻言朝着陈美丽那边看去,视线撞上沈鱼,瞳孔不自觉地缩了缩。   沈鱼变化太大了,哪怕他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正视,可变了就是变了,沈鱼就坐在那里,用他的存在驳斥着肖家辉的狭隘。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想沈鱼是不是真在他们家受委屈了。   肖家所有人,包括肖家辉自己,都觉得沈鱼在肖家是占他们家便宜了,以为沈鱼离开肖家,会活不下去,顶好就是回乡下去种田。   可是沈鱼不但没有如他们所料,反而越过越好,越来越光鲜。   他这些好的变化,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肖家人脸上,打破了他们吹出去的那些所谓“对沈鱼有恩”的谣言。   肖家辉僵硬地移开视线,勉强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陈美丽身上。   她身上那件毛衣确实很好看,肖家辉默默记下款式,不管买得起买不起,总得清楚女朋友的喜好。   这是他作为一个男朋友的基本素养,不然当初也不会打动云白雅,把人追到手。   因为主角团陷在了突然增多的课外习题里不可自拔,这段时间班上一直比较平静,沈鱼那辆新车就成了今天最大的热点。   邵凌云来得晚,也不爱跟同学交往,可班里聊些什么,他还是知道的。   下课去操场,经过的时候,瞥了一眼,当时还有别的班学生在围观。   车子确实好看,不管是款式还是涂漆,虽然他不太喜欢蓝色,觉得要是用银色当基色会更好看,但不妨碍他欣赏这辆车。   他家的条件,当然不至于买不起一辆自行车,他报道那天,还是坐小汽车来的学校,引起了轰动呢。   沈鱼这款新车,邵凌云着实喜欢,他回忆了一番班里同学聊天的内容,这车子是沈鱼认的大哥送的?   这大哥还挺大方。   邵凌云完全没把这个大方的“大哥”,跟当初见过不止一面的沈桥联系在一起。   那个男人除了一张脸能看,还有什么?   他有点儿想问问沈鱼,他那大哥还卖不卖自行车,他想买一辆,不要蓝色的,最好是银色的。   但他还记着,沈鱼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他面子,后来也没跟他说过好听话。   因为这个,他再也没去买过麻辣烫,虽然他挺喜欢吃的。   现在让他主动去跟沈鱼搭腔问话,他不乐意。   算了,回去打听一下,让他爸找人问问,这种车子说不定就是哪个厂生产的新款,买一辆就是了,用不着去跟沈鱼低头。   沈鱼真不知道他的宝贝新车被那么多人盯上了,当然,就算知道,也不会搭理。   他认认真真上课学习,平平稳稳度过一天的学习生活。   放学之后,一想到可以骑自己的新车,就心情愉悦。   同学里基本上没有跟沈鱼同路的,所以他每天都是一个人回家。   告别同桌后,沈鱼跨上他的新车,用力一蹬,立刻像一尾蓝色的大鱼,窜出去老远。   骑着骑着,前面路中间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影,直直挡在他车子前面。   沈鱼吓了一跳,猛捏刹车。   幸好这辆车子的制动系统相当优秀,减速刹车都很平稳,沈鱼捏了刹车,又伸腿撑住车子,险险停下。   停稳之后,才有心情看面前突然跑出来的人,不看还好,一看心情大坏。   “你干嘛?”沈鱼皱着眉头,没好气地说。   不怪他不客气,谁能想得到,肖佳欣会来找他,她找他,难道还能有什么好事。   然后就听见肖佳欣抬着下巴,一副你肯定会感谢我的表情:“我有好事找你。”   沈鱼:“……”   他默默扭了一下车把,准备绕开她。   不跟脑子有病的人说话,笨会传染。   肖佳欣眼含羡慕地盯着沈鱼的新车,一把拉住他车把:“我还没说完,你跑什么?”   “松开松开,别碰我车。”沈鱼嫌弃地扒拉开她的手,掏出手帕擦了擦肖佳欣碰过的地方。   气得肖佳欣差点儿跟他打一架,这个沈鱼,真的太可恶了!   可是为了自己来的目的,她忍了。   以前肖佳欣哪知道“忍”这个字怎么写,这大概就是成长吧。   “你听我说完!”肖佳欣大吼道。   她现在很狼狈,以前就算衣服不是很新,但也不会太旧,没有补丁,洗的干干净净。   但现在,已经是春天了,她还穿着一件棉袄,衣袖被扯破了,没有补,里面的棉花露出来。   头发也乱糟糟的,脸色难看,神色疲惫。   “你说。”沈鱼不耐烦道。   真不想搭理她,可是更不愿意她再拉着他的宝贝车。   肖佳欣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凶狠,语气充满恶意:“你回肖家去,我们联手,我帮你,帮你把我爷爷的工作抢过来。”   “什么?”沈鱼腿一软,差点儿从自行车上摔下去。   这丫头疯了吧,回肖家,她在做什么白日梦! 第63章   “你别碰我,赶紧哪凉快哪待着去。”沈鱼推着车子就要走。   他真是晕了头了,竟然停下来听肖佳欣说话,脑残万一传染,多不安全啊!   “你不许走!”肖佳欣张开手臂挡在沈鱼车前:“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我是来帮你抢工作的。”   沈鱼被气笑了:“谁稀罕你们家的工作,爱给谁给谁,我跟你们肖家没关系,别来烦我。”   肖佳欣瞪大眼睛:“你是不是没听清楚,是我爷爷在家具厂的工作,正式工人。”   沈鱼不想说话,他也觉得他没听清楚,说不定肖佳欣说得是肖家有个皇位,让他回去争皇位当皇帝呢。   肖佳欣一脸不屑:“你可想好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儿了,你现在不答应我,就凭你自己,别想进大厂工作,以后就只能摆一辈子小摊。”   沈鱼:“……”   看看,这就是消息滞后的后果,他那沈记麻辣烫,都开了有一个多月了,这位小姐还以为他摆着小摊呢。   再说,他就算还在摆小摊,也不会回肖家去争那个莫名其妙的工作,嫌命长吗?   “我想好了,想得特别好。还是那句话,您肖家的工作,爱给谁给谁,不关我事。我做什么,摆摊也好捡破烂也罢,不关你事。”   沈鱼说完,跨上车子就要走。   眼看着肖佳欣还要拦,沈鱼冷着脸道:“你再拦着我,我就把你跟我说的这些话,告诉肖家辉。”   肖佳欣动作一顿,破口大骂:“你脑子有病吧!”   这么好的事,他不答应就算了,还敢告她状。   沈鱼翻了个白眼,谁脑子有病不是肖佳欣说了算的。   告状的威力对肖佳欣而言还是挺大的,因为跟她哥闹翻,这段时间着实没少吃苦头。   没敢再拦沈鱼的车,愤愤不平地冲他背影呸了一声,气鼓鼓往家走。   要不是她姑花言巧语哄骗她爷奶,爷爷怎么也不会把工作给小姑的。   小姑都嫁人那么多年了,竟然还有脸回家要肖家的工作,真是没脸没皮。   她边走边胡乱骂着一些难听的话,骂小姑肖红丽不要脸,骂爷奶老糊涂,骂爸爸偏心,骂什么脑子有病缺心眼,活该穷一辈子。   还骂她哥肖家辉,他们难道不是一个妈生的吗?竟然不帮她这个亲妹妹。   脏话连篇,都是跟她奶学的,特别刺耳。   她整个人沉浸在怨天怨地的负面情绪中,没有留神周围的情况,直到差点儿一不留神撞在路人身上。   “你没长眼睛啊!”肖佳欣正满腔怒火,这个差点儿撞上的人,正好给她发泄的渠道。   刚要指着人家鼻子骂人,面前的女孩子眼神幽幽地看着她:“肖佳欣?”   即将脱口而出的恶语堵在了胸口,肖佳欣一脸疑惑:“你认识我?”   女孩子扯了扯嘴角:“我是周思琪。”   一般人介绍自己,都会说我叫什么什么,很少有人说我是谁谁谁,后者就表明了一个态度,我很有名,你应该认识我。   可惜这次周思琪是表错对象了,肖佳欣眼睛一翻:“谁啊,不认识。”   周思琪骄傲的表情僵在了脸上,深吸口气平稳呼吸:“我爸爸是机械厂厂长,我妈妈是家具厂工会主席,邵凌云是我男朋友。”   肖佳欣的神情渐渐紧张起来,也把周思琪和她的身份对上号。   她知道这个人,她哥被邵凌云揍,就是因为她说哥哥的女朋友云白雅跟邵凌云关系不清不楚。   可是邵凌云根本没有承认她的身份好吧,肖佳欣不屑得想。   但她仅剩的那点儿智商,让她没有直白的把这些话说出口。   她妈妈可是家具厂的工会主席,正好管她小姑肖红丽!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   肖佳欣有时候还是会说好听话的,不然也不能顺风顺水,在肖家当大小姐当那么多年。   “姐姐你跟邵凌云真般配,门当户对!”   呸,丑八怪,一点儿都不配。   周思琪对邵凌云的执念已经成了心魔,肖佳欣这两句话,简直说到了她心坎上。   她满意地看了眼肖佳欣:“你不错。”   肖佳欣觍着脸笑了笑:“周姐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思琪看看周围,大马路上不是谈话的地方,她招了招手:“跟我来。”   两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停下,周思琪开门见山道:“你刚才在骂你哥?”   肖佳欣僵了僵,眼珠子转了一下,故作抱怨:“也不是,我就是一时生气。周姐姐你不知道,我哥以前可疼我了,毕竟家里有个恶毒后妈,我跟我哥这两个没妈的小孩,就只能互相照顾。”   她咬了咬牙,一脸愤怒:“可是后来我哥找了个女朋友,周姐姐你也应该认识,就是那个家具厂云副厂长的女儿,叫云白雅。”   周思琪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那个云白雅,跟个妖精一样,以前就把沈鱼迷得五迷三道的,沈鱼你知道吧,就是我后妈带来的拖油瓶。”   周思琪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说重点。”   沈鱼她认识,学校里男孩子,出色的就那么几个,沈鱼长得也很好看,但是一开始形象太邋遢了(头发太长,衣服破旧),她就没上心。   现在再看,沈鱼确实赏心悦目,要不是已经喜欢上了邵凌云,或许她会觉得沈鱼也不错。   但是她不觉得沈鱼喜欢云白雅,她能从云白雅看邵凌云的眼神中,发现她对邵凌云抱有一些小心思。   也能看出沈鱼看其他人的眼神,清澈透底,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肖佳欣心里暗骂了一句,面上依旧乖巧:“好的周姐姐,就那个云白雅,她勾三搭四的,我一开始就看不上她,可谁让我哥喜欢她,我就只好接受了。”   “结果这个坏女人,她竟然跟我哥说我坏话,离间我们兄妹感情!”   肖佳欣一脸气愤,说得好像真的一样:“周姐姐,你说她过不过分,就因为她在背后搅风搅雨的,我哥就变了,不疼我了,还跟我打架。”   她知道,周思琪肯定讨厌云白雅,因为她喜欢邵凌云!   所以她话里处处表现对云白雅的不满,指责云白雅水性杨花勾三搭四,就是为了迎合周思琪的心思。   反正那个云白雅,对她也不好,小气得很,跟她哥处对象,也就那次看电影的时候,给她买了一点吃的,电影票还是她哥花钱买的呢。   最后他们两个还把她扔在公交车上,她可记得清清楚楚。   本来以为找个有钱的嫂子会有什么好处,结果什么好处都没有,她哥也变了。   果然,周思琪这次没嫌弃肖佳欣多嘴,咬牙道:“她就喜欢勾引男人,狐狸精。”   肖佳欣连声附和:“对,狐狸精,臭不要脸。”   两人一起骂了一会儿云白雅,倒是因此有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感受。   一起骂完人出气,肖佳欣讨好道:“周姐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思琪皱了皱眉:“你想要你爷爷的那个工作?”   肖佳欣一顿,迟疑道:“也不是我想要,就是我小姑她太过分了,都嫁人了,还惦记着我们家东西——”   “行了,想要就想要,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遮遮掩掩,小人做派。”周思琪不屑道。   肖佳欣脸色一僵,心里把周思琪骂了个遍,可是不敢得罪她,还是陪着笑脸:“周姐姐你说的是,我是想要我爷爷的工作,我爸的工作,以后肯定会给我哥,我也是肖家的孩子,怎么也该有我一份,你说对不对?”   “这话不错。”周思琪赞同道:“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就不能分家里的东西吗?这是不对的。”   然而肖佳欣说得冠冕堂皇,可她姑姑还不是肖家的女儿,现在肖红英还在乡下种地,当他们看不起的泥腿子,也没见得到过所谓的“公平”。   她的公平,名为公平,实为自私,只要是有利于她的,就是对的。   一边说姑姑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配接老爷子的工作,一边嚷嚷着自己也是肖家的孩子,不分给她就是偏心。   “你想要你爷爷的工作,也不是不可以……”周思琪意味深长道。   肖佳欣心头一跳:“周姐姐你的意思是……”   “你这样……”   ……   沈鱼并不知道,他走之后,肖佳欣竟然跟周思琪勾搭上了。   明明在原书剧情中,这两个人几乎没有任何交集,仅有的几面也只是因为男女主,几面之缘,连话都没说上过。   结果这样两个人,莫名其妙提前认识了,还搭上了火,不知道谋划着什么事,可见原剧情线,已经崩得拉都拉不回来了。   这些沈鱼都不清楚,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管。   他早早跳出了原剧情,跟主角团近乎断绝关系,就算有什么事,也找不到他身上来。   他骑着心爱的自行车,高高兴兴回家了。   一回去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沈桥,跟他讲今天在学校有多风光,同学们有多羡慕他。   少年神采飞扬,眉眼生动,整个人都透着勃勃生机,是沈桥最喜欢的状态。   他笑容温柔,任由沈鱼拉着他,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心里的喜悦像热过的蜂蜜,咕嘟嘟冒着小气泡,甜滋滋的。   他真的没想到,自己送的一个小玩意儿,会让沈鱼这么高兴。   这种愉悦的情绪,被感染力很强的沈鱼传递给了沈桥,让他也高兴起来。   自行车算什么呀,恨不得原地给沈鱼造个云霄飞车,可惜没材料,也没工具,限制了他的发挥。   “对了,你要卖自行车吗?”沈鱼说:“我同学里,好多想要我一样的自行车,贵一点儿也没关系。”   现在正价的自行车,便宜的也要一百五十块钱以上,贵的两三百的也有。   沈桥说是旧车,可当新车卖完全没问题,一辆车卖个三百块以上,轻轻松松。   “不卖。”多少钱也不卖,沈桥一口回绝:“送给你的,不给其他人。”   当年他亲手制作的机甲,多少人哭着喊着拿钱竞价,他都嫌浪费时间。   沈鱼心里一甜,没发现呀,沈桥还挺会说好听话哄人的。   其实他也不想跟同学骑一样的自行车,都有了还有什么好炫耀的。   但这是沈桥的财路,做不做该他自己决定,所以他还是回来,原话给沈桥带到。   既然沈桥不愿意,他当然不会强逼他。   等到沈鱼分享完自己的快乐,慢慢平静下来,沈桥递给他一杯冲泡好的牛奶:“烫,慢点儿喝。”   沈鱼正好说得口干舌燥,接过来,吹了两下,按捺不住凑上去抿了一口。   是有点儿烫,但还好,沈桥已经晾了一会儿了。   他慢慢吹着气,把一杯牛奶喝光了。   为了长高,沈鱼天天牛奶就没断过,好在他不讨厌喝牛奶,相反,还挺喜欢的。   倒是不挑食的沈桥对牛奶不感兴趣,不过他已经那么高了,平时家里的饮食也不缺营养,沈鱼就没逼着他喝。   喝完奶,沈桥自觉去洗杯子。   沈鱼有点儿不好意思:“我来吧。”   “不用,你写作业。”沈桥去把被子冲干净放好,擦着手上的水出来:“对了,今天有一封你的信。”   “我的信?”沈鱼拿书的手一顿,随后反应过来:“应该是我爸那边寄过来的。”   除了他爸,也没人会给他寄信了。   等沈桥把信拿来,沈鱼一看,果然,寄信地址就是乡下老家,寄信人沈安民。   正好没什么事,沈鱼直接就把信打开了。   从他给沈安民寄去五十块钱,到沈安民把钱寄回来,还送了写腊肉腊肠之类的吃食。   后续他又陆陆续续给乡下老家寄了一些东西,都是乡下比较稀罕难买,或者舍不得买的。   沈安民那边,也一直有回礼,价值暂且不提,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所以沈鱼虽然跟梁凤霞这边关系僵硬,跟沈安民处得却还算和谐。   他也想过,找个时间,还是回乡下老家一趟,见个面,当面聊聊。   毕竟是原身的生父,他是沈鱼,也是沈余,该尽的责任不会逃避。   梁凤霞这个母亲当的不尽职,他能问心无愧的跟她断绝关系,养老也算得一清二楚。   但沈安民,说起来并没有对不起原身的地方,当初要去城里,也是原身自己坚持的。   后来沈鱼送钱回去,沈安民也没要,后来收到礼物,都是有来有往。   就凭这,沈鱼就觉得沈安民比梁凤霞合格。   不过沈安民一向寡言,在原主的记忆里也是如此。   沈鱼跟他联系上之后,除了最开始的一封信,后来再寄东西,很少有写信的。   来来回回寄了有五六次了,也就快过年那会儿,额外收到一封信,问他过年的情况,要不要回老家去过年。   虽然有原身的记忆,可对于沈鱼而言,沈家众人还是陌生人。   所以沈安民很少写信,他也不会特别热情主动地写很多信过去,就默默的寄东西,这让他更踏实。   过年当然也是不回去的,他当时还在摆摊卖麻辣烫,一心攒钱开店。   后来还捡了个沈桥回来,几乎占据他所有精力,完全没有回乡下老家的计划。   于是沈鱼就回来封信,简单说明一下情况,说自己这边有事走不开,也问老家的长辈新年好。   这是沈鱼收到的,来自生父沈安民的第三封信。   开头,一如前两封,问他近况,过得好不好,充满了一个父亲的关怀。   接下来的内容,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写信人的迟疑,虽然是口述后让别人代写的,但话语中有很多铺垫。   沈鱼不自觉拧眉,直接往下看。   果然,后面沈安民犹犹豫豫,告诉沈鱼,他已经再婚了。   不是最近刚刚再婚,所以才告诉沈鱼,而是两年前已经结婚了。   后面的内容,沈安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再婚妻子相关的内容,说她是个好女人,勤俭节约,勤劳肯干,人也体贴,很顾家。   信里描述的形象,似乎是跟梁凤霞完全相反。   梁凤霞现在也是勤劳的工人了,可在乡下的时候,跟勤劳一点儿不沾边,更不勤俭节约,也完全不体贴沈安民。   沈安民还说,之前给沈鱼寄来的那些腊肉腊肠,都是他现在的妻子做了准备的。   这似乎是为了告诉沈鱼,他现在的妻子知道他的存在,并且也愿意接受他。   后面还有很多内容,都是一些生活琐事,细碎没有逻辑,但句句都在给他的新婚妻子说好话。   “怎么了?”沈桥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啊?没、没怎么……”沈鱼冲他笑了笑,把信收回信封里装好。   沈桥皱眉,想了想,问:“有什么想要的吗?”   “什么?”沈鱼糊里糊涂,不知道话题怎么跳得这么快。   “有什么想要的,跟我说,我给你做。”沈桥解释道。   然而沈鱼依旧迷茫,他迟疑道:“你之前说送我一份礼物……”就挺好奇,到底是什么。   “那个还没做好。”沈桥懊恼道。   他的设计出了点儿问题,材料达不到要求,现在正在想办法。   主要是精神体受创太严重,否则可以用精神力提纯冶炼材料,对他这种研究员来说,精神体就是最好用最趁手的工具,可惜现在工具半废,用不了了。   “还有什么别的想要的吗?”沈桥问。   沈鱼傻傻地看着他:“为什么突然想送我东西啊?”   沈桥眼神温柔,温声道:“想让你开心一些。”   沈鱼:“……”   他僵硬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看起来……不开心吗?”   沈桥温柔地摸了摸他头发:“不是,想让你更开心一点儿。”   沈鱼沉默,他已经知道了,刚才自己低落的情绪,被沈桥感知到了。   “我……”沈鱼犹豫着,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以为我对他没什么期盼的。”他垂着眼,神色茫然。   或许他真没什么父母亲缘,上一世的亲生父母,就不用提了。   都穿越了,还撞上梁凤霞这样一妈。   幸好他本来就被亲生父母伤透了心——这个幸好,用在这里很奇怪,但意思对了。   所以他对梁凤霞毫无期待,自然不会失望,更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   除了厌烦,和断绝关系后的解脱。   可是沈安民,不管是在原身记忆里,还是沈鱼跟他有限接触里,他都比沈鱼预想得要好,好很多很多。   沈安民知道他被肖家撵出去,只问他怎么生活,有没有钱吃饭穿衣,能不能上学,没问他挣了多少钱,更没问他要钱。   这个老实的男人,给儿子的留下的话,依旧跟多年前,原身同他母亲离开时一样:要是城里过不下去,就回来,总有你一口饭吃。   看起来朴实的一句话,却让沈鱼记了很久。   他不是沈余,他有能力挣钱养活自己,甚至比大部分人都要过的好。   但他依旧会为这样一句话动容,沈安民,他爸爸,跟他说,他不是一个人,不是无根浮萍,有一个家,不管他怎么样,都能回去。   可是现在,沈安民跟他说,他已经再婚了。   他有了新的妻子,新的家庭。   新妻子带来了几个孩子,虽然跟沈安民没有血缘关系,他一样疼爱她们,在心里跟沈鱼说了许多那些孩子的好话。   “我知道,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沈鱼声音低落。   他理解沈安民的做法,老婆走了,把唯一的儿子也带走了,他孤家寡人一个。   再结婚,再组建一个家庭,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可是沈鱼看到信里的内容,还是不由自主的难过起来,他甚至很讨厌这一瞬间的自己,觉得自己很自私,也很荒缪。   但有时候情绪并不受人理智控制,哪怕他尽力让自己不要在意,也不要影响心情,还是让沈桥感知到了。   他苦笑,语气故作轻松:“有点儿像以前听过的一首歌,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剩下我自己,好像是多余的。”   更糟糕的是,原身名字还叫沈余,虽然已经改回自己的名字了,可这个巧合,依旧让人觉得难受。   沈桥心里一抽,下意识握住沈鱼的手:“你不是多余的。”   他有些着急,想说些好听话哄哄沈鱼,可从来就没这个经验,一时想不出来,越是着急越是没有头绪。   手被另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掌握在手心,甚至能从越来越紧的力道感知到另一人的情绪。   在这种时候,这种过于亲近的接触,并不会让沈鱼排斥,反而让他觉得安心。   他心情好了一些,晃了晃沈桥的手:“别着急,我知道,我是沈鱼,不是沈余。”   沈桥没听懂他打得机锋,他按照自己的思路,认真得近乎虔诚:“你不是多余的,有沈鱼,才有沈桥。” 第64章   沈鱼觉得自己心跳有点儿快,扑通扑通,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很想去捂住沈桥的耳朵,担心他听见。   两人离得有些太近,方才让他感觉安心的体温,此时骤然升高,包裹着他手的那只大掌,掌心滚烫。   沈鱼被烫着一般,将手抽了出来,偷偷背在身后摩挲了一下。   沈桥清亮的眼眸,黯淡了几分。   他说的是心里话,孑然一身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游离于人世之外。   没有归途,说不清来处,茕茕孑立,无牵无挂。   直到遇见沈鱼。   于是,他成了沈桥,属于沈鱼的沈桥。   他收回手,神色依旧温柔:“不要不开心,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所以不用在乎那两个人,他们不要你,你也还是沈鱼,是你自己。   沈鱼心跳得更快了,沈桥好温柔呀,这么温声细语,谁忍心拒绝他。   像被蛊惑一般,不自觉就点头了:“好。”   “真乖。”沈桥笑着揉了揉沈鱼头发,学这个词这么久,第一次用到,感觉不错。   沈鱼脸上一烧,红晕从脸颊蔓延到脖颈,他皮肤白,一脸红就特别显眼。   “不许摸我头,不知道男人的头不能随便摸?”故意凶巴巴的,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   沈桥好脾气地笑道:“好。”   一点儿不提以前沈鱼仗着他不能说话,随便揉他头。   处处顺着,沈鱼反而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不该欺负沈桥脾气好。   “那什么……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从这就能看出两人像在哪儿了,想说好听话的时候,一个问对方想要什么,一个问对方想吃什么。   沈桥轻咳一声,藏住丝丝笑意,状似苦恼:“小鱼做的都好吃。”   沈鱼轻易被男人的甜言蜜语哄好了,美滋滋地去给沈桥做他喜欢吃的东西。   刚才那些看到信后的失落心情,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实没什么好难过的,他已经比很多人过得好了,前一世他渣爹渣妈更不负责任,他不照样好好的长大了。   他跟沈安民,说是父子,实际上根本没有真正相处过。   而且人家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再婚是人家的正当权利。   他就是乍一直到这个消息,一时没转过弯,想开了就好了。   至于以后……   就像以前那样处着吧,他经济方便还算富裕,时常寄些东西回去,就当孝敬生父了。   只要沈安民不像梁凤霞一样坑他,他愿意给沈安民养老,尊敬他孝顺他。   这样,就够了吧。   与此同时,兴城隔壁的丰南省临安县红旗乡上坎子村。   恰逢下工时间,村里的泥巴路上,都是扛着锄头铁掀,卷着裤腿,刚从地里干活回来的农人。   一群壮年男人走在一起,沈家一行人也格外显眼,不为别的,这一家子都是大高个,最矮的沈安民二哥沈安富,一米七五。   沈家别的成年男性,都在一米七五往上,站在人群中,他们家的男人都高出一截。   前些年,国家开始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上坎子村也紧跟形势实行新政策。   不再一起干活,各家种各家的地,充分调动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   沈家以前人多,多到家里穷得叮当响,耗子都不会去沈家打洞,所有的积蓄都用来给家里人填肚子,小辈的婚姻都成了老大难。   后来分产到户,沈家才算日子好过起来了。   他们家大部分人都勤快,种地虽说是看天吃饭,可农人的汗水也不是白撒的。   沈家人一把力气,也愿意出力,侍弄土地庄稼很上心,翻地的时候翻得更细,上肥的时候上得更多,后来收的庄稼,也比别人家多那么一两分。   农忙的时候照顾庄稼,农闲的时候,他们也不闲着,结伴去镇里,去县里找零工。   有时候能找到有时候没有,找到了挣得钱也不多,一天块把几毛的,积少成多,也是一笔收益。   靠着勤劳肯干,沈家虽说没有大富大贵,可日子也一天好过一天。   最起码家里人能吃饱饭,还能有点儿结余,这就很值得人高兴了。   别家也差不多,国家政策好了,凡是愿意干的,勤劳的,总归日子会好过一些。   那些懒汉,混子,现在各干各的,就藏不住了,日子越过越差。   现在这会儿才从地里回来的,就没有懒汉,懒汉早跑了。   一群人边走边闲聊,乡下地界儿小,没什么稀罕事,一点儿小动静,就够村里人嚼上十天半个月。   这会儿大家伙儿正说的,就是村头老牛家才发生的事。   老牛原本不姓牛,姓啥好多人一时半会儿都想不起来。   他是村里的牛倌,从十几岁开始,一直照顾村里那几头耕牛,不知谁先开始喊老牛,喊着喊着就喊顺口了,大家伙儿都这么叫。   老牛也是苦命人,媳妇生小闺女的时候,难产走了,留下家里头大大小小四个娃。   最大的十三岁,最小的还在襁褓里。   老牛又当爹又当妈,一个男人照顾四个娃,地里还有活儿要干,就算大儿子已经能下地了,可家里小的咋办。   后来就有人给老牛介绍了个寡妇,寡妇没了男人,老牛没媳妇。   寡妇有个孩子,刚满一岁,才断奶,嫁过来就能接着喂老牛的小闺女。   这么一琢磨,好像还挺合适。   于是两人匆匆办了婚事,都是二婚,没有大办,也就是搭伙过日子。   起初老牛再娶,可能真是为了几个孩子,可日子久了,前头的媳妇已经没了,现在这个每天见面,伺候他吃喝,照顾他生活,之后又再给他生了个小儿子,那心可不就一点点儿偏了。   要说寡妇做得多过分,那也没有,几个孩子她也照看,给吃给喝,她就是偏心。   偏心自己亲生的两个,偷偷摸摸给自己闺女儿子吃好的喝好的。   老牛小闺女年纪小不懂,几个大点儿的孩子可不傻。   一开始告状,老牛还说媳妇几句,后来心偏了,就更信媳妇的话,觉得孩子们就是因为不喜欢后妈,故意找事。   日积月累,看起来是小矛盾,渐渐累积成了大矛盾。   就在前几天,老牛前妻生的小闺女下河洗衣服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掉水里去了。   幸亏有路过的村人跳下去把人捞起来,可才十来岁的小丫头,早春的天儿被还没回暖的河水泡了个透心凉,当晚就发起高烧,差点儿就把人给烧没了。   还是老牛大儿子和大儿媳,大半夜抱着小妹妹去了县里的医院,才把人抢救回来。   可小丫头醒了,哭着跟哥哥姐姐们说,她不是自个儿掉下去的,是二姐把她推下去的。   她说的二姐,就是后妈带来的那个闺女,只比小丫头大不到一岁。   这下子,老牛前妻的几个孩子都炸了。   大女儿本来已经出嫁,听到消息也回来了,二话不说就把抓着后妹妹的头发,把人往家里的水缸里摁。   老牛媳妇儿被大儿媳妇架着,亲生的儿子被他二哥按在院子里打得嗷嗷叫,一时间不知道该去救闺女,还是救儿子。   好一场热闹,村里人多久没见过闹得这么狠的一家人了。   差点儿出了人命,村长给急得满头包,和村干部们一起,光协调老牛家的事就协调了好几天。   闹成这样,再住一起,和和睦睦当一家人是不可能了。   最后只能分家,老牛选择了后来的媳妇儿和孩子。   按理说,没结婚的二儿子和没出嫁的三女儿,都应该跟着父亲。   可他们都不再信任这个父亲,最后决定,前妻生的孩子,跟大哥一起生活,老牛出一笔钱,是儿子和闺女结婚的聘礼嫁妆。   以后养老,就归现在老婆给他生的小儿子管。   这件事算是这样落下帷幕,但这场大戏,村里人一时半会儿是忘不了了。   这不,都过去半个多月了,还在说。   各有各的看法,有的觉得老牛现在的媳妇不是个好的,偏心眼才会让几个孩子之间关系差成这样。   有的觉得老牛的孩子不像话,哪有跟老子对着来的。   众说纷纭,就没见着几个怪老牛的。   顶多不轻不重的提一句:老牛也怪可怜的,帮哪边都不是。   一群人聊得火热,人群中的沈安民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沈家老二沈安富比较细心,不经意间发现三弟表情不对,胳膊肘拐他一下:“老三,咋了,不舒服?”   沈安民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老四沈安兴是个急性子,着急道:“三哥你咋回事,有话就直说嘛。”   “急什么。”沈安富拍他一下:“走,有啥事回家说,咱兄弟几个,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沈家兄弟四个,就慢慢脱离了人群,往自家走去。   前些年沈安民爷奶陆续去世,沈家自然而然分家,但他们兄弟还没分。   不过眼看着,沈安国和沈安富都当爷爷了,下面的小辈儿渐渐长大。   于是沈家这几年陆续又起了几间房子,新新旧旧挨在一起,勉强够住。   兄弟几个刚进院子,厨房里走出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眉毛细细,长相姣好,嗓门也响亮:“回来啦,饭快好了,马上就能吃了。”   其他几人没接话,沈安民含糊点了下头,没看她。   女人眼神闪了闪,没说什么,转身回了厨房。   沈安国拍了拍沈安民肩膀:“走,去我屋。”   几个兄弟就跟了过去,沈安国媳妇不在,他把门一关,招呼兄弟几个坐下。   “说吧,啥事把你愁成这样。”   沈安民垂着头,闷了一会儿,用力扒拉了一下头发:“我给猫儿寄信了。”   猫儿就是沈鱼,乡下孩子,如果不去上学,很多都没个正经大名。   沈家孩子多,取名都取不过来,叫一声大妮二丫狗蛋,村里响起一片小孩子的答应声。   梁凤霞虽然念过书,但对沈鱼这个儿子不上心,因为他生下来的时候,很小一团,叫声也细细的,像只小猫,就叫猫儿了。   沈余这名字,是他被梁凤霞带到城里之后,上户口的时候改的。   沈安兴没明白:“写就写了呗,他不也给你写信了?还给你寄那老多东西,那孩子是个懂事的,不像他妈。”   以前沈鱼自从去了城里,就没跟他们再联系过,他们都以为,这孩子随他妈,是个没良心的。   可三哥不让他们说,说孩子有孩子的难处,寄人篱下,跟着后爸不好过。   有啥不好过的,吃着供应粮,每年这票那票发一堆,还能当工人,上个班就有工资拿。   城里能有苦日子?他们都不信,也就是不想跟沈安民争。   没想到后来沈鱼突然来信,他们才晓得,真让三哥说对了,那梁凤霞忒不是个东西。   虽说乡下的男娃,十八岁可能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可城里不这样,沈鱼不还在念书嘛。   还在读书,那就是娃娃,竟然就让人家给撵出去了。   当时他们听人念了信,一个个都气得狠,他们沈家人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欺负。   在村里,他们家穷是穷,可人多。人多,就没哪家敢欺负他们。   所以沈安民跟他们商量说,那五十块钱不要,给沈鱼寄回去,他们几个叔伯都同意了。   当初沈安民给沈鱼带走的二十多块钱,一大半都是沈家兄弟给凑的。这些年外面的一些账,沈安民陆陆续续给还了,亲兄弟这边的,没几块钱,大家日子也好过了,就坚持没要。   他们不要,沈安民也记着,所以沈鱼寄钱回来让他还账,他才会给兄弟们商量。   “不是……”说到沈鱼寄的那些东西,沈安民更难受了。   “我……我跟他说了,我跟春娟的事了。”   “啥!”沈安兴一嗓子吼得门都震了一下。   沈安富气得拍了他一下:“叫啥叫,叫啥叫!吓唬人咋滴。”   “不是。”沈安兴急得语无伦次:“哥你咋想的,咱当时不是跟你说过嘛,这个事儿别跟猫儿说,别跟他说。”   那孩子没在他哥身边长大,看着好像不坏,可感情能有多少?   让他知道了这事儿,心里不得有疙瘩。   沈安富也不赞同道:“老三你也是,这种事咋不跟我们商量一下。咱们当时怎么跟你说的?春娟她人是不错,她带来那三个娃,也听话懂事,你愿意给一口饭吃,咱兄弟都没话说。”   “可毕竟不是你亲生的,最小的今年都十三了,记事了,能把你当亲爹看?”   “就是。”沈安兴气道:“三哥你咋回事嘛,都不跟我们商量一下,咱兄弟还能害你不成。”   “行了。”   老大沈安国皱着眉头问:“信已经寄出去了。”   沈安民点头:“应该已经到了。”   沈安国叹了口气,说:“说说吧,你咋想的,为啥突然要告诉猫儿这个事儿。”   沈安民闷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说了。   “之前猫儿寄回来那些东西,哥你们也晓得。”   其他人都点头,每次寄来都老大一包,沈安民给他们分了不少。   沈安兴说:“这说明咱侄子还是惦记着你这个当爹的,你更不能告诉他,隔这老远,让他晓得了,离了心,不搭理你了你都没法子。”   沈安民难受道:“不是……”   他儿子心疼他,给他寄那些好东西,他心里高兴啊!   可他不是个贪嘴的,那么些好东西,咋能一个人都吃了。   爹娘兄弟那要给,分完了,自家还有。   那罐、麦乳精、点心。点心都是没见过的,麦乳精水果罐头县城里有,几块钱一瓶,贵得吓人,从来就没尝过什么味儿。   这么好的东西,他一个大男人,好意思一个人都吃了,不得给媳妇儿娃儿吃了甜甜嘴儿。   媳妇疼他,娃儿们也懂事,一家子都尝了尝,是好吃,城里这啥水果罐头,比他们这的野果子甜多了。   可坏就坏这儿了,早先他还没想到,之前老牛家打架,他也去看热闹了。   就听老牛大闺女又哭又骂:“我孝敬给你的东西,你不吃,不给我妹子吃,你就给那骚狐狸精,给她闺女吃,你偏心也偏偏自己娃成不?有你这样当爹的吗?”   沈安民一个激灵,一下子想起沈鱼给他寄来,被他分给媳妇和孩子们吃了的点心罐头。   他儿子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还有了别的娃,寄这些东西回来是给他的。   要是知道了,他把他买的东西给了现在的媳妇和娃儿吃,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应该会生气,看看老牛家那闺女,气成啥样了,恨不得拿刀剁了后妈和后弟弟妹妹。   他心里惦记着这个事,一直不安稳,后来老牛家闹成那样,下面的孩子还没长大,就分家了。   小儿子闺女,宁愿跟大哥过,都不想跟爹过,跟断绝关系差不多。   沈安民一想到这茬,心里就难受,觉都睡不着。   可是不说也不成,那孩子要是再给他寄东西,他能吃独食?   他做不到,可就这样瞒着孩子,带着现在的媳妇娃儿吃他的用他的,他更没法接受。   所以纠结许久,才下定决心,去找人写了封信寄过去,把他这边的情况告诉沈鱼。   听他说完,沈家几个兄弟也沉默了。   老牛家那事他们当热闹看,可现在听老三这么一分析,老牛那个当爹的,还真有问题。   “不至于。”沈安富看兄弟情绪低落,安慰道:“你又不偏心,猫娃儿是个懂事的,能理解你的难处。”   老婆孩子都走了,弟弟孤家寡人过了好几年,他们这些当哥哥的,都看在眼里。   沈安民用力抹了把脸:“我偏心啊哥,我咋不偏心,我偏心自己娃儿,偏心我儿子。可我能咋偏,他在那老远,我一个种地的老农民,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县城,能给他的最好的东西,就是几块皮子一点儿腊肉。”   “他让人家欺负了,我连去帮他出头都做不到,他是个好孩子,那么贵的东西都舍得给我这个当爹的买,可我哪来的脸,让我媳妇儿和别的娃儿也跟着吃。”   “哥,我没这个脸啊哥!”   他从来都不善言辞,要不然也不会被梁凤霞嫌弃沉闷,说他像个哑巴。   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不知道这些话在他心里憋了有多久,才会说得这么顺畅。   屋里一时间陷入寂静,沈安民沉重的喘息声就显得特别明显。   最终,沈安国长叹口气:“行了,哥几个知道你的难处……”   他想说几句劝慰的话,思来想去,想不出什么合适的,都觉得太敷衍了。   最后还是沈安富说:“你先别老往坏处想,猫娃儿那边不是还没回信嘛,咱再等等,不成的话,到时候去城里看他,那信上有地址,咱张嘴就敢问,还怕找不到地儿?”   这么说,沈安民总算是感觉好一些了。   他就怕儿子跟老牛家那几个一样,就差没直接断绝父子关系了。   发生在遥远老家的一幕,沈鱼当然不知道,更不知道沈安民来信告诉他自己再娶的事,引子竟然是他寄回去的那些东西。   这个沈鱼是真没想到,他知道沈家人多,所以没回寄回去的东西份量都相当充足,就是留了分给其他几房的。   东西寄过去,除非他信里直接写明了送给谁的,比如冬天那几双棉靴,如果他给爷奶的被送给叔叔伯伯了,他肯定会不太高兴。   但其他东西,一齐给沈安民寄过去,怎么处理就看他自己,愿意送谁送谁。   沈安民再婚了,收到的好东西分给媳妇儿和孩子吃,谁也不能说他不对。   沈鱼同样不介意,甚至根本没往这个方向想。   他对沈安民是有一点儿期盼,但说实话,见都没见过,能有多少感情。   以他的性格,跟沈安民远没有对沈桥亲。   要是他特意送给沈桥的礼物,被沈桥转送给其他新朋友了,那他肯定会生气,要把沈桥打一顿才能出气。   沈安民……还没到那个份上。   尤其是还是一些吃食,他买的,也不是他自己做的,是用了心,但也没那么用心。   他已经彻底想开了,情绪也调整好了。   所以沈鱼给沈安民的回信,语气平和,甚至还在信里给后妈问好,给弟弟妹妹们问好。   顺便,他习惯性地又寄了一大包东西回去。   这些事并没有占据沈鱼太多时间,他生活的重心从来都跟亲情无关,他有很多事情要做。   学业方面进展顺利,这时候没有后世那些频繁的考试,什么周考月考。   就其中期末考试,偶尔会有随堂小测。   沈鱼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知识储备日渐丰厚,一些曾经一头雾水的题目,现在已经能轻轻松松解出来了。   考试虽然少,但凡有随堂小测,他的成绩都稳居班里前三,不管是哪科。 第65章   “这是五号桌的,穿蓝衣服那个小伙子。这是二号桌,带孩子的那位。”周婶子把刚烫好的麻辣烫放在托盘上,让大龙给人端过去。   大龙刚端走一托盘,又有两碗烫好,王萍过来给人端过去,见是面生的客人,客气叮嘱一句:“辣椒油和醋都在桌上,可以根据口味自己加。”   新客人闻言看了一眼桌上那个小罐子,旁边那瓶子里是醋他晓得,掀开小罐子的盖子,里头还有大半罐辣椒油。   真是辣椒油,切碎的辣椒面泡在明晃晃的油里头。   不是辣椒面上沾点儿油,是真的能看到油水。   新客人不由有些吃惊,这家店可真够大方的,这么多油水就放在这让人随便加,光这罐子里头的油,最起码得一两块钱,也不怕那些脸皮厚爱占便宜的人逮着辣椒油猛加。   同桌的客人倾力推荐:“能吃辣吗?能吃辣的话,一定要加点儿辣椒油,这家的辣椒油特别香,不过别加太多,辣得很。”   新客不相信:“我特别能吃辣。”   老客人笑道:“先加半勺试试,不辣再加嘛。”   这客人看了看辣椒油罐子里那个小勺,都不知道这店是哪找来的这种小勺子,给小娃娃用的吧。也太小了一点儿,就指肚那么大。   这么点儿大的小勺子,半勺?能有辣味吗?   可那个老客信誓旦旦,新客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听这一句劝,只加了大半勺。   筷子在碗里拌一拌,那点儿辣椒油立刻就没了影,看起来毫无变化。   新客人心里好笑,但是麻辣烫闻着还是香的,他就是听人说这家卖的什么麻辣烫味道好,才特意过来尝尝。   闻着这个香味儿,味道应该不会太差。   夹一筷子,舌头刚尝到那个味儿,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味觉瞬间被打开,嘴巴还在咀嚼,手上动作不自觉开始加快。   不歇气儿的吃完一大碗,辣出一头汗,畅快得长出口气。   老客人刚让加了两份面块儿,正往碗里加醋,倒了一圈,笑着看旁边那新客辣得通红的嘴巴:“怎么样,我说这家辣椒油不赖吧。”   新客吸着凉气,竖起大拇指:“够劲儿!”   麻辣烫好吃,辣椒油也香,特别合他口味。   他看老客人在吃宽面,砸吧了一下嘴里的余味儿,有点儿意犹未尽:“这个面好吃吗?”   “好吃啊!”老客人笑眯眯道:“劲道,滑口,要是不爱吃面,你买那个粉条吃也行。”   “我试试。”新客人立刻又要了两份面,煮好端过来,他犹豫了一下,这次只加了半勺辣椒油。   拌完了,尝一口,正好,是他最喜欢的辣度。   稀里呼噜又是一碗面下肚,他爱吃辣,家里人却没他能吃辣,平时在家吃饭,滋味寡淡,只能靠辣椒酱。   可辣椒酱吃久了,感觉也就那样,还是这个好吃,不光辣,还香,还麻,还有他说不出的味儿,反正就是好吃。   吃完面坐那歇肚儿,外头又进来几个人。   这店里客流量大,来来往往的人多得很,一般没谁会特意注意谁进来了。   还是王萍一抬头,雀跃地喊了一声:“小老板。”   才引来其他人注意。   新客人听人喊老板,也下意识看过去,没想到服务员面前站着的,是个看着顶多二十岁的年轻人,长相还俊得很,跟电影儿明星似的。   这家店老板年纪这么小?   许多新客心里都有这个疑问,倒是一些从沈鱼摆摊起就经常照顾他生意的老客人,笑吟吟跟沈鱼打招呼。   新客人还是不敢相信,问旁边那老客:“真是老板啊?”   “那还能有假。”老客人得意道:“我家就住附近,这沈记的小老板,从去年开始就在前面摆摊,那会儿我就去他摊子上吃过麻辣烫,后来他开了这家店,咱时不时就来吃一回。”   “可这……看着年纪也太小了吧,有二十吗?”还是只是脸嫩。   “没有吧,听说去年冬月才过的十八岁生日,还在上学呢。”   新客更不信了,哪还有一边上学一边开店的。   老客人就挑沈鱼以往的经历讲了一下,大致就是当妈的不是个东西,沈鱼是个在继父家受尽欺负的小可怜,刚成年就被撵出家门,只能借钱摆摊养活自己,现在还开了店。   怎么听都是个励志故事,沈鱼在里头当然是正面角色,所以他从来不管外头传他过去的经历。   新客人听得直咋舌,不由感叹:“这小老板也怪不容易的。”   老客人笑笑,没说话。   你觉着人家不容易,可人家现在已经奔出头了,就说这麻辣烫店子,肯定就赚得不少。   不过人家味道好,沈鱼行事作派也大方,他们吃得开心,也愿意经常来光顾。   沈鱼因为要上课,开学后就很少来店里了,偶尔来一次,那些老客人稀罕得很。   有个客人见着他,就喊:“沈老板,你这麻辣烫好吃是好吃,就是离我家忒远了,每次来吃个麻辣烫,来回坐车都得一个多小时。”   这个客人沈鱼认识,不是这一片的,他摆摊的时候,这客人正好来附近找一个朋友,尝了一次他卖的麻辣烫,就此惦记上了。   每逢周末,一定会来吃一回,特别固定,不光沈鱼认识他,店里其他人也认识了。   沈鱼客客气气笑道:“您多担待,咱店里现在人手不够,开不了外送服务,不然直接给您送家里去。”   “哟,还能送家呐。”其他客人都笑起来,把这话当个笑话听。   早几年,去国营饭店吃饭的时候,除了菜是大师傅做好的,其他事都得自己做。   自己去把食物端回去,吃完了自己收碗收盘子,给人家放回去。   赶上服务员心情不好,还得挨几个白眼儿。   这沈记麻辣烫服务好,点好了食材,坐那等着吃就行。   可送到家里,是真没想过,也没人敢想。   沈鱼也笑:“现在不成,不代表以后不成嘛,大家的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   “这倒也是。”   “小老板说的有道理。”   “借您吉言,咱们都指着以后在家吃现成了哈哈……”   新客老客哈哈笑了一通,都当成沈鱼说好听话哄人开心,不过确实够逗乐的。   客人们随口一提,沈鱼这个老板可不能不当回事。   不过他想得当然不是现在暂时还没办法施行的外卖服务,他想得是开分店。   沈记麻辣烫到现在为止,开业已经超过一个半月,马上就够两个月了。   五十来天,盈利两万多块。   第一个月员工工资两百八,因为收益好,他给每人包了个二十块钱的红包。   刨除这些和其他零零碎碎的支出,必须的食材成本等等不算在内,零散的支出不到五百块。   所以沈鱼存折上的钱只见涨不见掉,他和沈桥再能花,说实话这会儿没什么奢侈品让他们买,正常的生活所需花不了多少钱。   今天听到客人的话,被平稳安逸生活消磨了斗志的沈鱼有一点点悔悟:“我是不是太咸鱼了?”   这么多钱,放在银行里又不会生崽。   不但不会生崽,从后世穿越过来的沈鱼非常清楚,以接下来几十年华国的发展速度,把钱存在银行里,就会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不是银行吞钱了,而是它贬值了。   就很悲伤,热爱储蓄是错吗?不是呀,可是越攒钱钱越少,太让人难过了。   他能坐等自己的小钱钱贬值吗?必然不能。   沈鱼一个咸鱼翻身坐起来:“不行,不能这么颓废下去了。”   “什么?”沈桥不明所以。   沈鱼盯着他,自顾自道:“要不然再开个分店吧,都叫沈记了,总不能只有一个店吧,没什么排面……”   沈桥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沈鱼想做什么,他一向是支持的,这次也不例外:“可以,想做就去做。”   沈鱼立刻燃起斗志:“我先计划一下。”   首先,开店得考虑位置,店铺,这个他现在一头雾水,得花时间去打听。   不过他有钱,这方面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其次是员工。   老店的员工都是熟手了,但要再开分店,这几个人可不够用,得再招人。   到时候以老带新的形式,麻辣烫店里的活并不复杂,基本上干个半天一天的,就上手了。   可普通的店员好招,店长、后勤管理可不好办。   沈记的店长管着店里的财务,不够信任的人,怎么敢把钱交给人家管。   后勤管理管着进货和后厨的活,他做餐饮,食材安全卫生非常值得重视,这一块儿也不敢随便交给不熟悉的人。   否则万一来个黑心眼以次充好的,把客人给吃坏了可不得了,他这个老板也得担责任。   沈记现在的店长是余婶子,后勤是周婶子。   余婶子管钱,目前为止账目清楚,没出过问题,值得信任。   后勤这边,周婶子基本上管着整个后厨,以前沈鱼会自己去调制底汤,可现在他哪有那个时间。   每天晚上放学回家就很晚了,要是上晚自习,就更晚,第二天一早要去上课。   底汤可以多放几天,但店里消耗快,得及时补充上。   后来沈鱼就把配方跟周婶子说了,让她每天来调底汤。   周婶子刚听沈鱼说得时候,还很抗拒,她觉得这是店里的秘密,她不能听。   后来沈鱼告诉她了,她生怕让别人知道了,出去采买,调料香料都只自己去买,还偷偷跟沈鱼保证,肯定谁都不说。   事实证明,人家说话算话,真的谁都没说,每天老老实实在店里干活。   也不能说沈鱼运气好,恰巧挑中的都是人品坚定的好人。   而是他在招人之前,就已经跟人家接触过,知道人家人品好,才把店里重要的职位交给她们。   现在要开分店,店长和后勤管理这两个职位,肯定要从老店挑人过去,新招来的人他不放心。   他跟沈桥说了自己的纠结,分店店长可以让余婶子去,这位婶子现在真的历练出来了,很是能担事儿。   老店已经走上正轨,他离得又近,旁边还有相熟的王老板张老板帮着照看,分店交给她管,沈鱼更能放心。   可后厨这块,沈鱼就找不到合适的人了。   让周婶子去?那老店的两个管理,就一下子走光了。   再有就是一个问题,余婶子走了,谁当老店的店长。   对他而言只是提拔一个员工,加几十块钱工资,不值一提。   可对那些员工来说,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能由着性子来。   沈桥想了想,说:“可以让余婶子带着杨婶子去分店,老店这边……店长选不出来,就先别急着选,要是没人,我可以先管一段时间。”   剩下几个员工里,确实没有适合当店长的。   纪大兵是个结巴,不是歧视他,而是店长必定要跟客人有更多的交流,他条件不允许。   王萍太年轻,性格活泼,压不住事儿,平时的表现也不能服众。   大龙虽然从一开始就跟着沈鱼,可这孩子活像抱错了,一点儿不像他妈,更像周婶子,沉默寡言不爱说话。   沈鱼问:“你觉得杨婶子可靠,能帮着管分店后厨?”   去分店管后厨,肯定要把底汤配方教给她,老店他都没时间去做底汤,更别说离得更远的分店了。   沈桥点头,之前共事过几天,后来为了帮沈鱼看店,他时不时也会去逛一圈。   冷眼看着,觉得杨婶子是个可靠的。   沈鱼莫名相信沈桥的眼光,既然他觉得杨婶子可以,那就可以。   就算看走眼也没关系,他赔的起。   这么一想,沈鱼心就敞亮了,笑嘻嘻跟沈桥拱手:“那就先谢谢大桥哥哥,为我操劳一段时间啦。”   沈桥扬唇轻笑:“小鱼弟弟客气了。”   沈鱼:“……”怎么觉得怪怪的。   既然决定要开分店,沈鱼立刻行动起来了。   先勘探新店地址,开店,肯定要考虑人流量。   这个他跟沈桥讨论过,因为沈桥对这个城市,比沈鱼熟悉……   沈鱼穿越过来,基本上就在厂区这一块儿转悠,去市区一般就是为了买东西,然后就是跟陈美丽去看了一回电影。   可买东西去百货商店,去菜市场。   这两个地方人流量都大,可也都不合适。   百货商店国营老建筑,附近都是啥,邮局、派出所、银行、新华书店之类的。   人再多也没用,他买不到房子,都是公家的房子,他再有钱也买不到。   菜市场那边,是因为环境比较差,后世的菜市场都很少有一眼看去干净整洁的,这会儿就更别提了。   沈桥就不一样了,他之前到处跑,几乎把这个城市都逛了个遍。   以他记忆力,去过的地方大致什么情况,都能回忆起来。   最后他给沈鱼提供了几个地点,要么附近有工厂医院学校等聚集,要么本身就属于商业区。   平时沈鱼没空,就沈桥先去那几个地点打听,问到有房源了,等沈鱼放假了再一起去看。   也算他们运气好,遇见了之前沈鱼写过感谢信的人。   就是那次沈鱼和陈美丽出来看电影,被流浪汉堵了,差点儿打断腿,然后理发店的老大爷去喊了几个路人来帮忙。   后来沈鱼给他们都写了感谢信,还有锦旗,一起给人家寄厂里,寄街道办去了。   可让这些人好好出了一回风头,都是普通人,过了小半辈子,哪经过这一遭,还有锦旗!   太长脸,太有排面了。   所以这些人就记着沈鱼了,路上遇见,特别热情的邀请沈鱼去家里做客。   后来听说沈鱼要找房子买,人家住这一片,可不就熟悉得很。   四下一打听,就给他寻摸了好几处。   巧不巧的,最后沈鱼看中最合适的一个店子,竟然就在他当初被堵住的那条街上。   位置好啊,附近有个印刷厂,隔一条街就是百货大楼电影院等等,可以说在市中心的位置。   坐电影院前面那一站的公交车,二十来分钟就是师专,学生们有点时间,要么来书店,要么来电影院,或者去邮局寄信,逛百货商店,反正要来这一片儿。   所以这条街陆陆续续开起来不少商店,可怎么说呢?偏偏这条街位置怪,从前面百货商店那过来,得绕一个拐角,一般人不往这走。   再加上这条街原本的商家,不知道是不会揽客人,还是咋回事,反正生意很一般。   愿意开店的,都是想赚钱的,钱没赚到,有些心急的,一听有人打听房子,就想卖了。   他们这是商铺,可以卖贵一点儿,拿了钱,换个地儿,再买一套房。   说不定还能住楼房,住新房,还能有点儿余钱。   反正就是一转手,只有赚没有亏。   打着这个主意,愿意卖铺子的人还真不少。   沈鱼去看过一圈,房型差不离,这边的房子比老店的新一些,面积差不多,都是四五十平的样子。   买房子这种事,一天两天肯定没办法谈好,价格方便沈鱼愿意稍微让步,但也没有当冤大头,任人家喊价的道理。   他要上学,这事是沈桥帮着跑的。   一开始沈鱼只打算买一个店,开一个麻辣烫分店。   后来听沈桥跟他讲和几个房主交谈扯皮的经过,沈鱼心里升起一个念头:“要不然,都买了吧?”   沈桥:“?”   沈鱼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很可以,在他前世,如果在论坛上发个帖子,回到几十年前,你必须要做的事有哪些?   里头买房肯定会是重复率最高的词汇之一,反正不管会不会投资,买房肯定不亏。   这可是省会城市市中心的房子,以后不管拆迁还是自用,价格只会涨不会跌。   现在他手里有钱,他算了一下,开一个分店,刨除买店铺的费用,其他大头分别是店里的装修、桌椅板凳等用具、厨房里的灶台锅碗瓢盆等等。   这些加起来,算个两千块了不得了。   那他还有两万,不花难道放银行贬值吗?   “对,我要买房,把那些房子都买了。”   沈桥:“……”   他就很想不明白,为什么沈鱼对房子有那么大兴趣,在他看来,那些房子都没有自家现在住的这个好,价格竟然还那么贵。   不过他也理解,商铺嘛,是会比住房价格高一些。   “我要都买了。”沈鱼又重复了一遍。   现在用不上,不代表以后用不上,说不定他买完房,就再开店了呢。   都在一条街上,肯定不能再卖麻辣烫了,但他可以开别的店,之前还想着升级沈记,开火锅店呢。   “好,我去谈。”   虽然想不明白,但沈桥还是愿意满足沈鱼的愿望,他想都买,那就都买了吧。   其实他私底下研究过盖房子,遗憾发现,他就算研发出新材料也没用。   首先,他得有块地。   这个国家,土地都是国有的,他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   他得买一块地,然后才能在上面盖房子。   可正常情况下,土地并不好买,而且价格很贵,除非是特别荒僻的地方。   那种地方,他盖了房子有什么用,都不好意思送给沈鱼。   这时候沈桥就很怀念自己曾经拥有的两个小星球,一个是他父母留下的遗产,一个是他自己买的,都是很适合旅游度假的地方,上面有各式各样各种风格的好看建筑,他愿意都送给沈鱼。   沈桥去买房子,沈鱼就先把桌椅什么的订单给下了。   还是之前那家家具厂,那厂子虽然小,也不如兴城这个家具厂有名气,但手艺着实不差。   老店的那批桌椅,就很结实耐用,也没有毛刺刮痕什么的。   沈鱼自己要求的款式,结实耐用就够了,所以这回又给下了个订单,那厂子高高兴兴接了,还把运输费给免了,指望下次还能从沈鱼这拉点儿生意。   合作愉快,沈鱼自然愿意继续跟他们合作。   这边桌椅都开始做了,招收新员工的事也得提上日程。   到时候老店这边得招两个,新店那边得招四个。   要开分店的事儿,沈鱼决定之后就跟余婶子和周婶子提过,也找余婶子谈过,说希望她去分店任店长。   虽然离家远了,到时候肯定没现在方便,但余婶子没有二话,一副可以为事业随时付出的样子,事业心暴涨。   她现在可是家里挣钱的主力,家里人恨不得家里啥事都不让她操心,就专心当她的店长就成。   沈鱼当然不会让好员工吃亏,从打算开分店起,就在考虑这个问题了。   现在有第一个分店,说不定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店长管账,他分身乏术,现在又没有可靠的监督手段,难道只能靠店长的良心?   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思来想去,沈鱼想了个路子,给店长分红吧。 第66章   分红分的当然不是所有店子的生意,分的是分店。   比如即将要开的这个分店,在建桥路,就是建桥路分店。   余婶子入股过去当建桥路分店的店长,那她的工资就跟建桥路分店的收益挂钩,分店越赚钱,她的收益也越多。   当然,他这个老板还是拿大头,但一旦可以分红,就从打工仔升级成了真正的管理者,身份有了彻底的转变,归属感增强,自然而然会为自己谋求利益,努力经营好店铺。   这样一来,虽然沈鱼需要给店长多出一些工资,但自己能省很多心力。   而且店长努力增加营业额,盈利越多她工资越高,光明正大靠自己能力提升工资,有多大能力使多大劲儿。   沈鱼跟余婶子谈这个话题的时候,没有直接说以后就给你分店分红。   他给了余婶子两个选择,一是还是拿工资,原先的八十块钱,给她加到一百二,相当于提升了百分之五十的工资。   不过这工资也不是白加的,调余婶子去新店开荒,人生地不熟,一切从头开始,肯定不如在老店轻松。   而且新店离家远,坐公交车过去,也得四十分钟以上,加起来就是一个多小时。   从公交车站回家,还得走十几分钟,每天光上下班,就得两个小时在路上。   这可不是后世城市城市规模日益扩大的时候,这会儿上班的,真是就近。   因为有正职的,要么是机关单位的,要么是工厂工人,或者医生老师这一类。   不管是哪种情况,单位一般都分房子,那些职工楼家属院,都离上班的地方比较近,通勤时间短。   新店如果想跟老店一样,晚上也开门做生意,那下班时间就比较晚了。   到时候回家的公交车都没了,别的员工还能就近招工,轮晚班。   余婶子和杨婶子一个店长,一个后勤总管,轮都没得轮。   住的地方,沈鱼可以安排,那一条街上他买的不止一套房,腾一套出来当职工宿舍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可这样一来,这两位婶子就只能周末的时候回家,这个问题沈鱼也提前跟她们说清楚了。   这方面余婶子和杨婶子都表示没问题,余婶子家三个娃,大龙上班,二凤读高中,住宿,就小虎还在读初中。   不过翻年小虎都十四了,这个年纪的男娃,早就不需要大人照看。   况且,余婶子表示,现在家里日子好过了,打算把大龙奶奶从乡下接过来。   以前她们家条件不好,老人也不愿意来,觉得给他们添负担。   现在她要是在外头上班,把老人接过来,一是家里有个长辈能撑住事儿,二是老人年纪大了,想孩子。   杨婶子那边就更简单了,丈夫一直在家,孩子有人照看,只要能挣钱回去,就是对那个家最大的帮助。   余婶子听说沈鱼要给她涨工资,而且一涨就是四十,当然十分欣喜。   不过她现在历练出来了,没有急着答应,沉稳地问:“第二种选择呢?”   “不设基础工资,给你分红。”沈鱼解释道:“你担任店长期间,每个月分店净利润的百分之一,就是你的工资。”   这个比例是沈鱼根据总店收益得来的,总店现在一个月净收益在一万五左右。   分店刚开业,具体什么情况还不知道,有可能不如总店,但是也有可能比总店生意更好。   因为分店在市中心,以人流量论,其实总店是比不过的。   总店虽然离机械厂近,可价格决定了周边的人不会天天去吃,偶尔打个牙祭。   但分店就不一样了,全城的人都有可能去附近,去百货商店买东西也好,去邮局寄信也罢,只要经过,就是潜在客户群。   分店只要能达到总店的收益水平,那余婶子作为店长,一个月就有一百五,比沈鱼给出的固定工资高三十。   余婶子当了那么久总店店长,心里有一笔账,大致清楚总店有多赚钱。   那些钱每天从手上过,不是不羡慕,可她脑子清醒,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现在她家能有这样的好生活,多亏了沈鱼,她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事。   有时候看见那么多钱,眼红,她就想人家银行的员工。   每天经手的钱比她还多,怎么就能克己奉公,她比人家品德差还是咋滴。   这样一想,好胜心强的余婶子就啥念头都没了。   现在沈鱼跟她说,给她分红。   听起来百分之一好像没多少,可余婶子粗略一算,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只要不比总店生意差太多,她的工资就只有涨没有掉,只看涨多涨少。   要是能跟总店一个水平,一个月就是一百五,差点儿翻倍的涨,一年就是一千八!   要是分店生意好,这不是没有可能,总店生意就越来越好。   如果生意好,一个月再多一些,每多一千,她就多十块!   至于分店会不会没生意,余婶子完全没考虑这个问题。   不可能的,怎么会呢?她在沈记也干了一段时间了,每天客人都很多,尤其是饭点儿,爆满。   换到市中心去,总不能客人的味觉就换掉了吧,她们做的好吃,怎么会没人来呢?   这笔帐算得余婶子心跳加速,嗓音发颤:“我、我选第二种。”   沈鱼挑眉笑了:“决定了?”   余婶子用力点头:“是,我要试试。”   她的努力将决定她的工资,付出不再是固定的收益,每一份努力都有可能收获更多,这让她斗志满满。   杨婶子那边也没什么问题,她从一个普通服务员,一跃成为分店后勤管理,相当于升职了。   当然,工资也相应增加了,暂时没给她分成,总店这边的周婶子也还没给。   不过杨婶子的工资,从之前的三十提升到了六十。   不管是她,还是她家人都十分高兴。   除了总店安排过去的两个管理人员,还要再招几个店员。   这次沈鱼没再招人介绍,直接贴得招工告示。   以后他可能还会开分店或者继续扩大规模,总不能每一次都招工都找人介绍,不说人家有没有那么多靠谱的人介绍给他。   都是熟人介绍来的,以后管理方面也会出问题。   前期是因为他店子小底子薄,需要人品好可信度高的人,才找了熟人帮忙。   总店这边新招了两个人,一个跟王萍差不多大的年轻女孩,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   他们店招人没别的要求,就勤劳肯干手脚麻利就行了。   分店那边,分店那边招了四个,三个住附近,还有一个是看到招工告示跑过来应聘的年轻女孩。   这姑娘十八九岁,圆脸大眼,说话带着几分乡音,应该不是本地人。   但她力气十分大,装了几十斤底汤的大桶,搬来搬去,一点儿都不见费力,余婶子就让她留下了。   这些新招的员工,都先拉到总店做员工培训。   要干的活没什么好叫的,看一看练一练就会了,很容易上手。   重点要培训的是沈鱼当初培训第一批员工时定下的店规,比如工服要保证整洁干净,不能把指头插进客人碗里,处理食材前必须洗干净手等等。   这些细节看起来不起眼,甚至粗心一点儿都客人都注意不到,但沈鱼还是这么要求了。   一下子多了这么多新店员,难免有老客好奇打听,这才直到沈记要在市中心开分店了。   沈鱼趁机打了波广告,把新店地址和开业时间都说了一下。   有的不住附近的,听到这个消息纷纷高兴起来,尤其是离分店更近的,当然更愿意去离家近的地方吃饭。   “两家店味道一样吗?”有客人问,这种就是特别在乎味道口感的。   沈鱼当即保证:“当然一样,一模一样的配方,连辣椒油都是一样的,您直管去试,要是味道不对,您来找我。”   “行,有小老板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是啊是啊。”   客人们笑起来,有脑子转得快的,又问:“那分店开业,有九折吗?”   这一问,可激起其他客人的兴趣了。   当初开业三天九折,就有好些客人没有赶上,后来听说了,懊恼不已,觉得自己亏了。   现在一听还有机会,可不就激动起来了。   “有。”沈鱼当成承诺:“以后但凡沈记的店,开业三天,一律九折。”   “好!”店里的客人齐声叫好,一个个跃跃欲试,不管是不是住附近的,都不打算错过这次占便宜的机会。   九折啊,哪怕坐公交车去,来回要一毛钱车费,可只要吃得超过一块钱,就赚回来了。   吃两块,赚一毛,吃三块,赚两毛,吃得越多,赚得越多。   这么一算,真的是吃到就是赚到呢。   奸商沈鱼再次发动打折技能,成功吸引了一波客源。   店铺那边进行得也很顺利,沈桥办事还是很靠谱的,他提前了解过房价,也跟沈鱼商量过可以接受的价格区间。   卖房的人本来以为,他会着急,可沈桥真的不急。   他见惯了大场面,不管是看房子还是谈价格,他表情都淡淡的,没什么波动,完全看不出他怎么想的。   哦,也能看出一点儿。   他打心眼里觉得这些房子不值那么多钱,也看不上这些房子,真的,除了沈鱼喜欢,找不到任何优点。   这种挑剔中带着点儿嫌弃的态度,让那些房主一个个忐忑不已。   这是看不上?是不是价格喊高了?会不会不买了呀。   可不买了,下一个想买房子的,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更何况都住一条街上,邻居要卖房,完全瞒不住,都能听到一点儿风声。   再有,沈桥去看房可是光明正大,谁都看得见。   他们是不知道沈桥打算全买,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这一出,谁家有钱这么造,干点儿啥不好,买一堆不能吃也住不过来的房子,还能一家人一人住一套不成。   所以他们把彼此当竞争对手,沈桥没来的时候,互相打听报价,隐瞒自己的要价,甚至编个假的骗人。   卖个房子,跟上演低配版宫心计似的。   沈桥一点儿都不着急,他看出来了,里面大部分都是真心想卖的,价格也报的实在。   但是因为其他家还没商定,这几家他也没有给准话,免得再生变故。   他不着急,就轮到别人着急了。   等沈桥过去再谈价,早就跟“竞争者”们斗过一场的房主们,都没敢喊高价,基本上就是压着自己的底线来——怕喊高了沈桥就买别人家了。   结果沈桥听完,特别淡定地说:“成,那今天就一起去办过户吧。”   房主们:“???”   等弄清楚沈桥是打算把这些房子都买了,那些老老实实报价,一开始价格跟最后价格没什么差别的房主还好,本来也没打算宰人。   那些一开始喊了高价最后迫于竞争降价的,现在可就后悔了。   当场就有两个房主反悔要加价,不加就不卖了。   沈桥也不着急,甚至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们,他答应沈鱼给多买几套,具体买多少沈鱼又没要求。   而且就算沈鱼自己来了,以他的性格,也不会惯这种坐地涨价的。   不卖就不卖呗,沈桥直接喊上其他愿意卖的,去办过户。   他态度太轻忽了,真的是一点儿都不在意那两个涨价的,于是本来还有几个动摇的,那点儿飘忽的心思瞬间被沈桥淡漠的眼神给杀没了。   算了,这个价不错了,再贪心,就该跟那两个张大嘴巴一脸不知所措的家伙一起留下了。   最后他们看出沈桥是真不打算买他们的房子了,这两人才急了,匆忙跟上去,缩着脖子,小声说之前开玩笑的。   沈桥依旧没什么表情,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拒绝他们。   这是沈鱼完全不熟悉的沈桥,他不知道,他心目中温柔得不得了的沈桥,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大部分都是这样。   冷漠、疏离,连表情都少有,更别说笑了。   沈鱼要上学,有时间了还要忙其他琐事,房子这边完全交给沈桥来处理。   沈桥也没让他失望,一开始打听房子的时候,有七家想卖房。   其中五家是真心想卖,还有两家是凑热闹。   后来来回几次看房谈价,一条街上的邻居,难免互相打听。   听到那个报价,渐渐就有人心动了,最后又有几家动摇。   最后真正谈下来的一共九家,都是五十来平的套房,比沈记总店的房子新一些,而且毕竟在市中心,价格当然更贵。   最后谈好的价格是从一千一到一千三不等,因为有的房子维护得更好,还有一开始报价就比较诚心,沈桥就没有多还。   九套房子,花了沈鱼一万出头。   这可不是小价钱了,相当于一口气花光了一个万元户的家底。   但是对沈鱼来说是值得的,这些房子的价值肯定不止一万,远超一万。   因为还剩了一万块,再加上这段时间麻辣烫店一直都有收益,陆陆续续又攒了一些。   沈鱼就跟沈桥说,如果那条街上还有愿意卖房的,就继续买。   沈桥:“……”   行吧,你高兴就好。   房子买好就安排装修了,麻辣烫店要重新布置格局,当员工宿舍的房子就暂时不用大动,收拾一下买点儿家具进去就行了。   两边齐头并进,沈鱼那边员工培训做好了,定制的桌椅板凳也送来了。   之前天冷,沈鱼家底也薄,冬天就只准备了围裙袖套和帽子。   现在天暖了,而且他现在有钱,就把员工制服也给安排上了。   选的是温暖的橘黄色,据说这种颜色是最刺激食欲的颜色,上衣下裤,春季是带外套的。   一切准备就绪,四月三十号,劳动节前夕,沈记麻辣烫分店开业了。   分店的开端可比老店顺利多了,因为早就有老客人等着开业三天九折的福利,所以开业第一天就有人等着。   路人发现一直有人往那个方向聚集,还以为有什么热闹看,迷迷糊糊就跟着过去了。   等好不容易挤进去,啥玩意儿?就开个新店,怎么这么多人!   而且这个麻辣烫,听都没听过。   觉得上当受骗浪费时间的,就走了,有些好奇的,就留下了。   等第一锅底汤烧开,店员特意将大门打开,热辣激烈的香气飘出来,走的人就少了。   许多人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往里走,看见里面的菜单,不由嫌贵。   有想走的,却看见另外一些人,抢着往里冲,嘴里还念叨着打九折要多吃点儿。   新客人:“?”   他们犹豫着重新去看墙上的大菜单,一时间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们怎么抢得像不要钱一样。   贵是贵,可是真的太香了,没闻过的香。   陆陆续续就有人试着去点一些食材,想尝试一下,然后老店开业的一幕重演。   店员们忙得脚不沾地,幸亏在老店干过几天已经上手了。   不过毕竟是新员工,而且人实在太多了,还是出了一些小岔子。   但问题不大,余婶子现在已经很有经验了,迅速处理好,安抚好客人,收拾好残局,让店里恢复正常营业秩序。   有余婶子在,新店除了前期一些准备工作,后续完全没让他再花费心力。   分店的生意果然很好,前三天有打折诱惑,老客们纷纷前来光顾,导致总店的收益都降了一大截。   相应的,分店那几天的营业额高的惊人。   而且第二天就是劳动节,全国放假一天,附近人流量大到可怕,比总店人最多的时候还要多。   原本准备充足的食材都给提前用光了,还好杨婶子发现得及时,临时让人去买了回来。   可是因为客人太多,人手不够用了,没人处理食材。   眼睁睁看着客人没地儿坐,等不了走了,余婶子心都在滴血。   这些都是钱啊!到手的钱长腿跑了,里面还有她一份呢!   最后沈鱼得到消息之后,让老店这边去了两个人帮忙。   新店打折,老客们都去享受折扣了,总店这边反而没那么多人。   不过影响不大,等三天打折期过了,客人们依旧会跟以前一样,采取就近原则,这正是沈鱼所期望的。   当初沈记总店开业,第一天收益一千二百多块,刨除乱七八糟支出,也有八百的净收。   轮到分店,不得了了。   第一天毛利润一千八百多,第二天劳动节,人流量爆满,毛利润过两千,达到惊人的两千三百多。   仅仅一天而已,这还是八十年代,这种收益简直称得上可怕。   第三天稍微降了一点儿,但也堪堪过了两千。   三天净利润加起来,将近五千块。   余婶子跟沈鱼对完帐,回家的时候,走路都是飘的。   她拿百分之一,就是四十八块,看起来跟沈鱼没法比,但是那本来就是沈鱼的店。   三天,她挣了四十八块多。   要是一直能这样,一个月岂不是能有四百八?   余婶子迅速摇摇头,把这个念头扔到一边。   不敢想不敢想,人家机械厂的工人,车间主任也拿不到一个月一百块吧,她四百八……   过了开业三天,分店的生意果然如沈鱼预料一般降了下来,总店收益也开始回暖。   不过分店位置确实好,之前去那一块儿的人,都不爱往那条街走,路口太背了,不好找。   可有了开业前三天打折的引流,很多人都知道那里开了一家特别好吃的麻辣烫店。   知道位置了,再找去就容易了。   去的人多了,其他路人看一直有人往那个方向走,也会跟着过去。   而且麻辣烫的香味霸道,底汤烧开了,大门敞开,半条街都是那个香味儿,爱吃的闻着味儿就找过去了。   因此种种,分店生意平稳后,虽然不如开业那三天,但比总店生意还要好一些。   这么好的生意,天天店里爆满,整车整车的肉和菜往后厨拉,挂在墙上的菜单价格标的明明白白。   就算算不清楚具体赚了多少,也知道这家没少赚。   看在一些人眼里,难免眼红。   某天晚上,沈鱼从学校回来,发现沈桥表情犹疑,欲言又止。   当即心头一跳,察觉不对:“怎么了?”   沈桥温声道:“出了点事儿,我先跟你说,人没事,没有人受伤。”   他知道沈鱼最在乎的是什么。   沈鱼隐隐有了猜测,人没事就问题不大,他稳了稳心态:“你说。”   “昨天晚上,余婶子和杨婶子回去的时候,遇到几个混混抢劫。”   哪怕沈桥已经说过,沈鱼还是下意识追问了一句:“人没事吧?”   “没有。”他抿了抿唇,低声道:“新员工里有个跑得时候摔了一跤,崴了脚。” 第67章   那群小混混来抢劫,是昨天晚上分店下班之后。   因为隔两条街有个电影院,分店晚上的生意比总店还要好一些,一般要到九点多钟才能下班。   白天店里一直人来人往,这些小混混根本不敢动手,也就只敢趁着天黑人少,干点儿违法乱纪的事儿。   当时一起下班的有四个人,余婶子、杨婶子和两个新招的店员董梅花、吴三妮。   董梅花家跟建桥路分店只隔了两条街,步行不到十分钟就能回家。   吴三妮住的远,后来入职之后,她听说有职工宿舍可以住,就跟余婶子打听。   余婶子问了一下沈鱼,沈鱼觉着晚上她一个单身姑娘走夜路,不安全,愿意住员工宿舍就住,横竖他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所以现在跟沈记分店在一条街上的员工宿舍,只住了这三位女员工。   五十平的套房,余婶子和杨婶子吃饭都在店里,不设厨房,三个人住宽宽松松,比这时候大部分人住得都宽敞。   昨天晚上下班后,四人一起出门,杨婶子在后面锁门,另外三个人都没急着走。   余婶子和吴三妮等杨婶子一起回宿舍,顺便陪着董梅花,等她爸或者她哥来接她。   虽然离家近,但这个时候晚上不怎么热闹,治安也比较一般。   两三年前严打,抓紧去一批,几年一过,街面上混混又多起来了。   沈鱼因为自己在这里遇到过流浪汉们喊打喊杀,心有余悸,再三跟员工们强调安全问题。   而余婶子因为每天晚上揣着钱回去,可警醒了,一直都没敢放松过。   四个人聚在一起,那些混混原本打算,找个她们散开的机会,把这几个女人给迅速解决了,抢了钱就跑。   可这几人一直待一块儿,就站在店门口亮闪闪的大灯下面——门灯是沈鱼让安的,不光店门口有,当员工宿舍的那套屋子门口也有。   混混们急死了,这些人并不是激情犯罪,而是早有预谋。   他们早就盯上了生意火爆的沈记麻辣烫,听说总店在厂区那边,他们人生地不熟,没敢贸然过去。   可这一块儿他们熟啊,热闹,不管有没有钱,无所事事的混混们都爱在这一片转悠。   一开始,他们是打算晚上把员工宿舍的锁给撬了,进去偷钱。   后来找了个懂撬门溜锁的兄弟去试了一下,这兄弟是个高手,摆弄了一会儿,真把门外面的锁给捅开了。   这伙子儿混混激动坏了,把锁拿下来,激动地去推门。   一推,没推开。   再推,还是推不开。   几个人一起推,门它就是不开。   混混们傻了,那会开锁的大兄弟对着门缝瞅了一眼,震惊地发现,里面还有挂着一个大锁头,从里头也锁住了。   混混们:“……”   这他妈撬个屁啊!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又把外头的锁给挂回去了。   沈鱼:“……”   实不相瞒,上两道锁也是他要求的,单纯就是觉得都是女员工,住在外面要注意安全。   首战告败,这些混混并没有放弃。   偷是不成了,那就只能抢。   一群人守了好久,终于蹲到余婶子等人下班,她们都聚在门口的大灯下面。   这群混混已经失败过一回了,现在一个个都心浮气躁,眼巴巴得指望着赶紧抢到钱分一分,好好享受挥霍一把。   这等来等去,不见带头大哥下令,有人就急了。   还等啥啊!一共才四个女人,两个小姑娘两个中年妇人,他们呢?十来个壮小伙儿,一人打一个还能打不过?   这一着急,就有人冲动了,有人等不急先冒头了。   这里必须提一下当时双方所处地点,余婶子等人站在店门口,而沈记麻辣烫的分店,在整条街比较靠中间的位置,反正没有在街口。   而这些混混,躲在离店子最近的巷子里,距离大约有三十多米。   余婶子们的员工宿舍,在沈记隔壁的隔壁,也就十几米。   第一个按捺不住冒头的混混,往余婶子等人跑过去,其他兄弟们一看,有的还在等大哥下令,有的就跟着冲了。   要么说乌合之众,干个抢劫都干不好。   余婶子几人正说这话,突然看见有人朝这边跑,还没来得及问,后面跟着冲过来好几个年轻小伙子。   怀揣当天营业额巨款的余婶子一个激灵,当即喊道:“快跑!”   一个个凶神恶煞,往她们这边跑一声都不吭,难不成还能是啥好人?   杨婶子一个哆嗦,下意识道:“回店里!”   她说着,就掏出钥匙掉头去开刚锁好的门。   就这么一会儿,最前面那个混混已经跑到她们面前了,兴奋到扭曲的脸暴露在灯光下,董梅花吓得放声尖叫:“救命啊!”   不过那个混混没搭理她,他们都观察过,知道管账收钱的是谁,直直就往余婶子冲过来。   余婶子搂紧了怀里的包,心里一阵害怕,咋跑得过啊!   那个混混探手就想抓余婶子的包,腿上突然一阵剧痛,像是被人猛敲了一棍子,踉跄两步没站稳,兜脸又被人打了一巴掌。   那一巴掌可重了,打得他耳鸣眼花,晕头转向。   余婶子逃过一劫,打眼一瞧,吴三妮刚收回扇人巴掌的手,又飞起一脚踹向第二个赶来的混混。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正好踢到了某个薄弱部位,这倒霉蛋嗷得一声,捂着伤处原地惨叫。   这惨状,吓得后面两个混混脚步一顿。   “快进来!”杨婶子已经把门打开了,急急吆喝了一声。   三人慌忙往里跑,董梅花因为太害怕,进门的时候绊了一下,摔倒了,被余婶子和杨婶子一起拉起来扶进去。   此时又有两个混混追上来了,好在她们都已经进了屋,吴三妮同志顺手抄起离门口最近的长凳。   一板凳抡出去,大力出奇迹,抡飞了两个混混。   沈鱼:“……”   可能这就是真英雄吧。   然后余婶子等人就抢在这个空档,把门从里面堵上了。   一共十一个混混,一起来抢劫,只有四个真正动手。   剩下的还没接触到被害人,就被关在门外面了。   这能甘心?必然不能。   于是一伙子人开始撞门,觉得四个女人嘛,他们一起撞,怎么可能撞不开。   麻辣烫店里没有内锁,可是有桌椅板凳啊!   一张张桌子推过来挡着门,沈鱼当初定货的时候,特意要求,结实,耐用。   人家那小家具厂可实诚了,一张张桌子都硬实得很。   两人抵着门,两人迅速去推桌子来堵门。   混混们以为他们迟早能撞开门抢到钱,余婶子跟他们想法完全相反。   进来屋子,几人冷静下来了,董梅花揉着自己不小心扭到的脚腕,气愤道:“大家别担心,我哥肯定马上就来了。”   她倒没有自信到觉得她哥能一个打十几个,可他哥看见门口堵了十几个人撞门,肯定会去找公安来。   实际上公安来的比她们想象得还要更快一些,这些混混动静闹得太大了,邻居们又不是聋了。   沈鱼那回是因为在冬天,外头又是雪又是风,一个个都窝在被窝里,哪有人会关注外头发生什么事。   可自从沈记麻辣烫在这里开分店之后,这条街热闹多了,而且开春之后天气回暖,晚上没有睡那么早。   听到动静,就有人发觉不对,偷偷从门缝里往外看,发现余婶子等人被追进店里,一群小混混在外面撞门。   有些邻居悄摸去找公安了,派出所离得也近,只隔了两条街,不到五分钟就有人赶过来了,抓了个现行。   这些情况都是混混们被抓到局子里之后交代出来的,昨晚出事的时候时间太晚,余婶子她们都没出什么事儿,便没有急着通知沈鱼。   今天一早,沈鱼去学校上课了,沈桥收到消息,就过去了。   余婶子她们都知道沈鱼跟沈桥关系好,信任他,看样子真跟两兄弟似的。   也知道沈鱼在上课,所以沈桥去了之后,就由他来决定如何处理。   巧了,这次受理抢劫案的还是上次那李公安。   李公安看见沈桥,哭笑不得:“怎么又是你们。”   沈桥也郁闷,可不是嘛,怎么又是他们。   这个世界的治安真的不行,没有无处不在的天网系统,没有可以随时报警的随身终端,也没有接到报警后能在一分钟之内赶过来的机器警察。   不过这些执法人员还是很尽职尽责,没什么可挑剔的。   整个案情过程清晰明了,这些混混肯定会被抓进去。   虽然当时跑了两个,但是根据其他人的指认,今天白天都给抓进去了。   沈鱼拧着眉:“先去看看她们。”   可是这个点儿已经没有公交车了,而且据沈桥说,今天余婶子照常开店了……   她觉得她们什么事都没有,怎么能不关门,这不是白白把钱往外扔嘛。   沈鱼:“……你就没劝劝?”   沈桥摊手:“不听我的。”   他就猜到沈鱼会让她们先歇业,所以也说了。   可余婶子不听,其他员工也很不理解,抢劫的人都被抓了,也没有人受伤,为什么要关门。   就连“负伤”的董梅花,今天都正常来上早班了。   她扭了脚,其他人就让她坐在后厨,洗碗串串串儿,不用来回跑。   沈鱼:“……”   这都什么敬业员工啊!他这个老板良心都开始痛了。   所幸第二天是周末,沈鱼放假,有时间。   就没急着大晚上过去,第二天一早,和沈桥去建桥路分店。   经历了这一遭,他不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当时在场的几个员工,一人发一个压惊红包,董梅花那里送了一点儿营养品——罐头麦乳精之类的,看病送礼可拿的出手了。   实在是没什么别的好送的,她扭伤了脚,抹点儿红花油揉一揉就行了,也算不了医药费。   于是给她批了几天假,让她养好伤再来上班,就这董梅花还不同意,生怕自己工作丢了。   沈鱼再三保证,养好了就让她回来上班,她才红着脸应下。   而当天的MVP,英勇的吴三妮同志,沈鱼给包了个大红包,感谢她在危难时刻,愿意挺身而出帮助其他同事。   吴三妮很少见到这个真正的大老板,每次沈鱼过来,她都不敢直视,只敢偷偷的看。   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长这么俊的男娃,村里那些、呸,她们村里泥棍子,哪配跟小老板比。然而就是在城里,她也没见着几个能比小老板更俊的。   差不多的也有,就小老板他哥,也长得俊得很。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吴三妮总觉得小老板他哥是个不好相处的人,不如小老板和气。   明明沈桥也没有对她们说过重话,或者训斥她们,就平平常常来处理一些事情。   可她就是怕他。   那晚的事,吴三妮本来没上心,当时太突然了,脑子懵了,条件反射就跟人动手了。   她就是看着那人要去抢余婶子,想着余婶子平时对她很好,小老板也很好,同事们都很好,不欺负人,不嫌弃她是个乡下来的土丫头。   那个包里头,还有她的工资。   一想到这,吴三妮就热血上头,一脚踹了过去。   实际上她没有正经学过打架,可架不住她力气大,她从小力气就比别的孩子大,男娃都比不过她。   那些混混又没有防备她一个年轻姑娘,让她接连打晕了两个,又抡起了武器(板凳),这才有了一打四的战绩。   打完了,回头一想,还是有些后怕,当时咋就一点儿没觉得怕呢,那么多人。   而且她还挺担心的,她当武器那条板凳,被她在门上撞了个印子,之前还怕老板让她赔钱。   但那点儿后怕,现在通通,一点儿,完全没有了。   吴三妮一手拿一个红包,一个压惊红包,四个人一人一个,八块钱,相当于吴三妮儿小半个月工资了。   另外两个员工当时没在的员工羡慕死了,啥事没有,就受了点儿惊吓,这算啥,平白拿小半月工资,这种好事,她们怎么就没遇见。   沈鱼特地包的感谢包,吴三妮偷偷看了一眼,里头是十块钱的大钞,还不止一张。   吴三妮整个人都懵了,好多钱好多钱!   四个混混算啥啊!再来一次,她能一打十!   然而她的满腔斗志注定得不到抒发了,沈桥安慰完受惊员工们,脸色一板。   他惯是和气,虽然是老板,对她们这些员工也不摆架子,除了培训的时候,平时说话都温和带笑。   难得冷一次脸,屋里一下就安静了,就连余婶子,都搓着手不敢出声。   “余店长!”沈鱼平时都亲热的喊一声婶子,第一次这么正式叫她,余婶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啊?我、我在。”   沈鱼冷声质问:“我之前是否跟你说过,员工的生命安全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一旦发生意外,不用管其他,先保护好各自的人身安全?”   这倒不是猜到会遇到抢劫的,谁没事会往这方面想。   之所以提前跟余婶子说这些话,是因为早前看过一个新闻,某个工厂发生火灾,一个工人为了抢救物资,被烧死在了工厂里。   新闻就报道了这种行为,称赞那位工人,有牺牲奉献精神。   不可否认,那位工人确实很值得敬佩,但对沈鱼而言,人命比其他任何东西都重要。   所以他才会说这些话,担心哪天万一店里也发生点儿什么,毕竟也是整天烧着火,希望到时候,员工们能先保护好自己。   余婶子低着头,呐呐道:“说过,说过好几次。”   “你们呢?员工培训的时候我没说过吗?”沈鱼严厉的目光扫向其他人。   他不光说过,还告诉她们万一突发火灾怎么处理,驱散人群啊,湿布捂口鼻之类的,都讲过。   其他人也垂着脑袋,怂怂地点头。   小老板在讲完火灾如何逃生之后,确实强调过,生命安全最重要,遇到危险先保护自己。   看样子是被他吓住了,沈鱼心里满意,脸上一点儿没露出来,还是一副很生气的表情。   “所以如果下次,再遇到前天晚上那种情况,你们怎么办?余店长,你先说?”   余婶子心想,我肯定抱着钱跑。   可她知道沈鱼想听到的肯定不是这个答案,闷闷地说:“把钱扔了,我自己跑。”   其他店员纷纷露出肉痛的表情,像扔的是自己钱一样。   可是沈鱼一个个点名让她们说,她们也只敢跟着余婶子的话说。   沈鱼点着头,知道她们不甘心,搁他他也不甘心,谁愿意把自己的钱给抢劫的。   可最起码,员工们知道了他真实态度,下次万一再遇到点儿什么,会优先考虑自身安全,这就够了。   殊不知他的好员工,现在正想着,下次能打十个。   训完人,该安慰还是要安慰,尤其是从老店来的两位元老。   两位婶子都表示没关系,她们不是不识好歹的人,钱扔了损失的是沈鱼的利益,他也是为她们着想,两人心里很领情。   完事出来店子,沈鱼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你刚才是不是在看我。”   他训话的时候,余光瞥见沈桥一直盯着他看,害的他表情差点儿没绷住。   沈桥似笑非笑:“你没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沈鱼震惊了,这是他家单纯的沈桥会说得话吗?   “你……”   “我怎么了?”沈桥挑眉问。   他觉得蛮有趣的,第一次见到沈鱼这副模样,其实一点儿都不凶,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爪子缩在肉垫里,一点儿杀伤力都没有。   这个形容应该没问题,他曾经就见过沈鱼给家附近的流浪猫喂食,那只猫叫得凶巴巴地拍沈鱼的手。   “我说你看了,你就看了。”沈鱼悟了,他为什么要跟沈桥讲道理,他不用讲道理,他就是这么横!   沈桥:“对,我看了。”   沈鱼:“……那你刚才还不承认。”   “我没有不承认,我只是说,你也看我了。”沈桥慢条斯理地解释。   这个回复并没有让沈鱼开心,他气鼓鼓地想,沈桥这个家伙,好像学坏了,都会顶嘴挑刺了。   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他这段时间忙于学业没时间,沈桥该不是交了别的新朋友吧。   虽然知道他交新朋友是好事,可一想到跟沈桥最好的以后不是他了,沈鱼心里就酸酸的,像吃了一大包柠檬。   因为这个,他回去的路上一直怏怏的,沈桥逗他说话,他反应也不大。   不过沈鱼没有过多沉溺情绪,他还有别的事烦心,遇到小混混这事儿,也不是就这么完了,这件事给沈鱼敲了个警钟。   这会儿治安真不如他前世,不光有混混,一些地方还有流氓,偏僻的道路上,车匪路霸横行。   实际上,一直到他穿越前,每年国家都还在扫黑除恶,可见这些黑恶势力并没有彻底清除干净。   他赚了钱,就有人眼红,但也不能因为别人眼红,就不赚钱了。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他总不能一直这么提心吊胆,担心员工的安全问题。   他两个店的员工,都是女性比较多,一是因为厨房里这些活计,一般情况下女性更擅长更利索。   二是因为,像余婶子杨婶子这个年纪大女性,很难找到可以挣钱的工作。   同龄的男性,不管是给人打零工还是扛大包,总归能赚到钱,可女性可选择的工作岗位就太少了。   可是这样一来,员工们自身就比较弱势,这不是性格决定的,是男女体质先天不同。   现在也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顶多就是提高男员工的比例,可这并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   沈桥因为他情绪低落,一直想法子哄他高兴。   听沈鱼说在琢磨员工安全问题,沈桥就想起之前沈鱼遇到流浪汉那次,继而想到自己那份到现在还没做好的礼物。   实在是他的设想,以现在的科技水平,完全没一点儿可能做出来。   全靠他用自己勉强恢复了一点点的精神力磨,所以进展相当缓慢,幸好沈鱼没有催着问。   “不然做点儿防狼喷雾吧。”沈鱼想。   防狼喷雾对他来说不难,制作刺激性液体,他为了做辣椒油特意买的特辣朝天椒,大约可以用上。   但可以随身携带的小型喷瓶大约不太好买,他从来没见到过。   不过问题不大,实在不行就找个工厂定制。   可是防狼喷雾使用有限制,必须得对着眼睛这种脆弱的部位喷,还得出其不意,如果是前天那种多人围攻,有人中招之后,其他人就会有防备,就不那么容易成功了。   “要是有电棍就好了。”沈鱼喃喃自语。 第68章   电棍?   沈桥对沈鱼口中出现的未知词汇很感兴趣,而且听话音,沈鱼很想要这个什么电棍。   他思忖片刻,顾名思义,电棍应该是带电的棍子?   刚才在谈员工的安全问题,现在沈鱼提起这个,所以电棍是一种武器,沈鱼希望有电棍可以给员工们防身。   再想想电的原理和特性,沈桥就大致明白电棍的具体作用了。   心里有把握,沈桥就开口了:“我给你做。”   “什么?”   “不是想要电棍吗?我给你做。”沈桥温声道。   他很希望能够满足沈鱼的各种愿望,愿意给他任何可以送给他的东西,可惜很多时候,沈鱼想要的他都给不了。   比如房子,房子,和房子。   难得提了个电棍,沈桥想一下就大致清楚什么原理怎么做了,欣然提出帮忙。   沈鱼:“……”   每当他觉得沈桥已经很厉害的时候,都会发现,沈桥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   纠结片刻,沈鱼小声问:“你会……做枪吗?”   天地良心,他不是想干什么坏事,就是想问问,他家大桥到底还会做什么,下次别再吓到他可怜的小心脏了。   沈桥犹豫不定,他知道沈鱼说得是哪种枪,可是这种以火力杀伤敌人的老古董,他真不太了解。   要说不会……可他还真制作过枪械,从最基础的能源枪到反物质量子炮,甚至整架的机甲,给他工具材料,他也能造。   但这些都不是沈鱼问的,也不是他需要的。   沈鱼见他好半晌没回答,以为他不会,因为沈桥要是会做,肯定会来一句:“我给你做一个。”   沈桥不会,他也没失望,反而松了口气。   不会才正常的,正常人谁会造枪啊!听起来就很不正常。   “不会也没有关——”   “我会。”沈桥最终还是不愿意让沈鱼失望,不就是老古董武器嘛,他不会只是因为没研究过,但凡拆过一两次,相信肯定能造出来。   “系。”   沈鱼坚强地吐出最后一个字,一口气哽在胸口:“你会呀?”   “我研究一下。”沈桥说:“可能要晚两天才能做出来。”   沈鱼一脸恍惚,两眼发愣地盯着沈桥:“你……”   “嗯?”   “你是不是咱们华国秘密研究所的那种科学家?或者兵工厂的研究员?”   除了这些,他也想不出有哪些人能造枪。   沈桥失笑:“不是,我跟华国任何机构都没关系。”   沈鱼脸色一变,已经了解了许多历史知识和社会规则的沈桥连忙补充:“跟其他国家,这世界上所有国家都没有关系。”   沈鱼这才松了口气,缓了缓情绪,纳闷道:“这都不是,难不成还能是外星人。”   不然怎么会什么都能做。   沈桥身形一僵,如果外星人是指别的星球的人,他应该算是吧。   沈鱼猜到他身份了,那他……是不是可以趁机坦白?   可是不知道沈鱼能不能接受他这个外时空来客,如果接受不了怎么办?   沈桥心念急转,各种念头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因为坏结果难以承受,迟迟不敢下决定。   不等他纠结出个所以然,沈鱼拍了拍自己脑门,好笑道:“我晕了头了,你别管我。”   还外星人,他怎么不猜沈桥是星际人呢?就那种几千几万年之后,科技超级发达。   不过要真是那样,他这还是穿书吗?频道都得换了,改成星际文。   也不对,要是星际文,主角得是元帅起步,还有什么帝国太子啊暴君啊,星盗头子的人设也有挺多人喜欢。   他家大桥这种一看就是科研型人才的,反而只能当个配角。   配角……也不错呀,他是炮灰对照组,沈桥可能是那种备胎配角,就还挺搭的哈哈哈哈……   沈鱼乱七八糟想了一通,直接把自己给逗乐了。   沈桥还没消化完自己身份可能被发现了的结果,转头沈鱼自己就否认了,还开始笑,笑得他一头雾水。   “你笑什么?”搞不明白,沈桥就直接问了。   沈鱼弯着眼睛:“没什么,就觉得,咱们还挺配。”   都不是主角。   沈桥:“……”   沈桥也开始笑,他也觉得他和沈鱼很般配,特别般配。   两人面对面笑了一会儿,沈鱼揉了揉发酸的腮帮子,觉得这样好像有点儿啥。   轻咳一声,又把话题拽了回去:“我之前就是随口一问,不要你做枪,而且以后也不能跟别人说你会,知道吗?”   沈桥点点头,不甚在意。   除了沈鱼,他没有给其他任何人做过任何东西,自然不会闲着没事干告诉别人自己会做什么。   “电棍还要吗?”沈桥问。   沈鱼想说要的,可是仔细一想,电棍能随便做吗?做出来能私人用吗?   他只知道后世有民用电棍,对电压有限制,可不清楚这时候持有电棍合不合法。   不清楚,他就不敢赌,只是为了保护员工的人身安全,没必要因为这个目的,先让自己在违法边缘试探。   “算了,不知道能不能用,要是不能用就糟了。”沈鱼摇头道,他可不想沈桥也被牵连进去。   他苦恼,沈桥也在努力想办法。   要是让他列举单体防护措施,那多了去了。   不管是防护型机甲,机器人,还是能量罩,防护服等等,任何一样都能满足沈鱼的需求。   便捷、快速、安全且防护性高。   甚至如果在他的时空,让他新造一种防护用具,给他一些时间,他也有信心做出来。   可偏偏在这里,什么都没有,材料完全达不到功能要求,让他用现有的科技和材料,一点儿都不顺手。   想了又想,始终没想出来什么好办法。   最后沈鱼像一只放弃梦想的咸鱼一样摊平了,两眼无神地发了会儿呆,恹恹地看向沈桥:“你在想什么?”   沈桥:“想能做什么防护道具。”   沈鱼眼睛一亮,对啊,不能增加进攻能力,可以增强防护呀!   “防弹服!”   电棍这种攻击性武器可能不会允许私人持有,但防弹服这类防御性的,国家不会禁止,前提是买得到。   “什么?”这回轮到沈桥不明白了。   沈鱼给他简单解释了一下防弹服的作用,然后说:“当然,我们没必要弄那么高级的,就……就弄个背心式的就行,能防锐器伤到心脏内脏这些重要器官就行了。”   “当然,要是薄一点儿就更好了。”不然天热了穿不了。   虽然需要防备坏人,但一般情况下,那些违法犯罪的都是图财,就算有武器,也不可能照着人脖子捅,所以身体重要器官有保护就可以了。   真要遇到那种穷凶极恶上来就要命的,就算真把脖子也给护住了也没用,直接给脑袋来几下狠的,照样玩完。   沈桥听明白了,就是低低低配版防护服,他们的防护服是全身型的,有塑形、延展、自动充能、甚至反弹部分能量攻击等等功能。   沈鱼要求的就只有一个,能挡住锐器对身体的致命伤。   这个要求真的太简单了,都没有要求防护服能瞬间展开防护全身,那对材料性能的要求就大大降低了,只需要找到合适的防护性材料就行了。   沈桥突然来了兴趣,他可以给沈鱼也做一件这什么防弹服,当然,给沈鱼做,得做更好一点儿。   其实他给沈鱼准备的礼物也是用来防身的,只不过是一件武器。   他从小身处的环境受到的教育,都告诉他,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遇到危险,解决敌人比被动防御等人救援,存活下来的可能性大得多。   武器还没做好,他要求太高,材料还在用他微弱的精神力慢慢磨,这个防护服到时可以先准备了。   “给我一段时间,我研究一下。”沈桥说。   他需要更充分的了解这个世界现有的各种基础材料,如果找不到合适的,或许需要自己合成。   沈鱼现在已经不再问能不能了,他家沈桥跟哆啦A梦,大概只差一个四次元百宝袋了。   也不再夸什么好棒好厉害了,累了,他说累了,沈桥的厉害根本不用他说好吗?   “好,大桥哥哥加油!”沈鱼声音特别甜,自己都被腻到了,可是对沈桥这种大佬来说,他除了喊六六六,就只能口头上加加油了。   沈桥一点儿都没觉得腻,只不过耳后红了一片而已。   他现在斗志满满,恨不得立刻就把防护服给沈鱼做出来。   虽然沈桥接了做防护服的任务,沈鱼也相信他可以,但一时半会儿,显然没办法立刻看到成品的。   安全问题不能一直拖着,而且不光是分店,老店也要注意了。   之前他觉得老店这边不用担心,因为员工要么就住附近,比如王萍,如果从张老板小卖部后门走,穿过小卖部再走十几米就自己家里。   其他人都住在这附近,每天晚上回家都是一起结伴离开,晚班总有一个男员工在,要么大龙,要么纪大兵。   纪大兵虽然哑巴,可身强力壮,是个结实的壮年汉子。   但其实仔细一想,隐患还是存在的,就说住这一片的员工,虽然晚上回一起回家,可毕竟不住一个院,走着走着就分开了。   而他们这一片,虽说最近没听说过什么恶性事件。   可早几年,他这房子的原主人赵家,赵家的儿媳妇就是在附近被人堵住,推搡中摔死了。   沈鱼很头痛,今天去公安局,李公安说会加大对那条街的巡逻,显然是两次在那里发生抢劫案,也让他们注意上了。   可公安不可能一直在他家店门口,他现在都有点儿后悔一口气买了那么多房子了,本来就没多少人住,现在人更少了。   要是人多一些就好了,如果能跟后世那样,晚上了依旧灯火通明人潮涌动,再给那些混混几个胆子,也不敢冲过去抢劫。   这会儿的老百姓们,还没被那些变老的坏人们骗得失去信任,遇事明哲保身。敢在人群中抢劫,真的会被人民群众活活打死的。   人多……   人多?   沈鱼脑中灵光一闪,想要人多,嫌那条街人少,他可以想办法让人变多呀。   本来那条街现在的人气,也是麻辣烫带起来的,如果他能开更多的店,带来更多的人流呢?   如果有开到深夜的烧烤摊,摊主是个彪形大汉,手握切肉的剔骨刀,想必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会去抢劫吧?   如果有早点摊,早上五六点就开门了,甚至四五点就得开始忙活。   一家不够就多几家,一直有开着门的店,一直有人,有客人……   如果那一条街,都变得热闹繁华,抢劫犯还敢光明正大的出现吗?   沈鱼幻想着,越想越美。   最最关键的是,如果他真开了那么多店,一条街上,他已经买了十一家铺子——后续又有房主联系沈桥,又买了两套。   如果这些店铺,都开起来了,那他……他每天数钱会数不过来哒!   这种困难,真是甜蜜的负担,他愿意承受!   “小老板?小老板在家吗?”敲门声伴随着粗犷的喊声,把沈鱼的美梦惊醒了。   想远了想远了,他现在只有两家店,一条街什么的,暂时就先想想吧。   沈鱼跑出去开门,敲门的是大龙。   看见壮实憨厚的年轻人,沈鱼想到人家妈妈前天差点儿出事了,心里顿时一阵愧疚。   “是来问你妈的情况吗?进来说?”   大龙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还是进去了。   “我、我……”大龙吭吭哧哧,半天说不出话。   “有什么话你直说。”   “我有个哥,堂哥。”大龙说:“我堂哥送我奶来我家,他力气很大,比我还大,能不能让我堂哥,去我妈那……”   “不要工资!就让我哥跟着我妈一块儿……”   沈鱼失笑:“那他晚上睡哪儿?”   要是余婶子一个人住,那没什么问题,外间可以给大龙堂哥住。   可员工宿舍可还住了另外两位女性职工,还有个年轻姑娘,后世也有男女合租,反正不住一个房间。   可这会儿如果让大龙堂哥住那边,对吴三妮的名声就会有影响。   大龙不说话了,耷拉着肩膀。   他也想明白了,就算他辞了这边的工作去帮他妈也不成的。   “你别担心,我会尽快找到人,负责安保工作。”沈鱼已经想好了。   他刚才想的那个,带起一条街的人流,是最理想的结果。   可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当务之急是解决现在的问题。   既然没办法在员工本身上下力,那就想想别的办法。   请几个保安还是可以的,他能去问一问李公安或者陈美丽,让她找她爸打听一下,有没有那种退伍的兵哥,愿意来帮忙看看店。   反正他房子多,给弄个员工宿舍让兵哥们住,晚上警醒一点儿,护着点儿员工们。   顶多就是多花点儿钱的事儿,这个钱沈鱼觉得出得值,现在就是要找到可靠的人。   而且沈桥那边也在研制防护服,双管齐下,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员工们!   听沈鱼说已经在想办法了,大龙自然而然放心了,他觉得沈鱼比他能干多了,沈鱼说的办法,肯定比他的办法好。   心里有了主意,第二天沈鱼去学校,就找同桌说了这件事,请她回去找她爸帮忙问问。   陈美丽一口应下了,她知道她爸有很多老战友,有些叔叔还来看过她,给她送过礼物。   那些叔叔跟她爸聊天的时候也说过,有些战友退伍之后过得不好,商量着怎么帮一帮。   她想,沈鱼要给那些叔叔提供工作,也算帮忙吧。   晚上回去陈美丽就把这事给她爸说了,还催她爸快点儿。   陈泽海听得都愣住了:“你说沈鱼能给他们安排工作?”   陈美丽点头:“沈鱼说了,一个月工资五十块钱,包吃包住,以后根据行情会再涨,每天工作时间在八个小时以下,但是有可能需要晚上工作。”   陈泽海更不敢信了,别说包吃包住,他们厂里的正式职工,刚入职的一个月都没这么多。   不过闺女一脸认真,那个沈鱼也不像不懂事那这种话开玩笑的。   陈泽海试探道:“他招工去干啥?卖麻辣烫?”   “不是哦,是当安保,巡逻。”陈美丽解释道:“沈鱼新开的店,遇到混混抢劫了,他担心那些员工的安全,就想请叔叔们帮忙巡逻。”   陈泽海懂了,就说保卫队呗,他服装厂里也有,十好几人呢。   可他这是几千人的大厂,还有那么多机器要看着,沈鱼那麻辣烫店,也需要保卫队?   不过……   “又被抢了?”   “嗯!”陈美丽气鼓鼓道:“那些人真坏,就想着不劳而获,明明沈鱼什么都没有,都能靠自己过的这么好,他们就知道抢别人的,真过分。”   是挺过分的,不过那个沈鱼,也真够倒霉。   “他招几个人?”陈泽海问。   不管因为什么,沈鱼愿意招收退伍的兄弟们,是件好事。   当年很多没有提干兄弟,退伍之后只能回家种地,有些家庭比较困难的,光靠种地那几个收入,真的难以支撑,都过得很艰难。   单他知道的就有不少,都是好汉子,沈鱼要,他就给介绍过去,有他在这看着,也不怕兄弟们吃亏。   “沈鱼说,暂时要六个。”   “六个?”陈泽海惊了,要这么多?他还以为顶多两三个。   陈美丽点头,其实她也觉得六个多了,她去过沈鱼的麻辣烫店,员工都没有六个(有轮班,在职的不够六个),招那么多保安干啥呀。   但沈鱼要,又是帮助叔叔们,她就觉得应该没问题吧。   实际上要是只看现在,招两三个就够了,可沈鱼突然有了更大的梦想,那不得逐步实施起来。   店开多了,这两三个人哪够用,罩不住一条街的。   陈泽海:“……”   他担心地问了句:“不会拖欠工资吧?”   一个人五十,六个人就是三百,一个月三百,工资都能把沈鱼给拖垮了。   陈美丽生气了:“爸你怎么能这么想沈鱼,他才不会拖欠工资呢!”   沈鱼那么厉害,都开了两家店了,以后肯定还能开更多的店,说不定能开工厂,自己当厂长,比她爸……跟她爸一样厉害!   陈厂长是不知道闺女心目中,沈鱼已经跟他这个任劳任怨的老父亲比肩了,不然肯定不会说软话。   “成,是爸错了,爸道歉,爸爸不该随意揣度别人。”   “这还差不多。”陈美丽满意地点头,她爸教她的,人要勇于认错,知错能改,所以爸爸也该以身作则。   “你要早点儿帮沈鱼联系呀。”她纠结了一下,小声道:“要是不是很厉害的叔叔,就别给沈鱼推荐了,他赚钱也不容易的。”   说完不好意思地低头,这样说好像不太善良,可是如果是那些年纪很大很大,没办法保护别人的叔叔伯伯,真的遇到危险,会出事的。   陈泽海:“……你爹我是那种坑人的人吗?”   陈美丽猛摇头,舔着脸凑上去扒拉她爸胳膊:“爸,爸爸,我错了,我知道你最靠谱了。”   这么漂亮一大闺女冲你说软化,哪个爸爸撑得住,反正陈泽海撑不住。   闺女每晃几下,严父就严不起来了:“行了行了,少哄我,就知道向着别人。”   那个别人还不喜欢他闺女,不过要真是惦记他闺女的坏小子,他可不会这么给好脸。   说归说,陈泽海办事真的靠谱。   这事儿他一点儿没拖,转头就开始办了。   能电话联系上的打电话,能发电报的发电报,再不行就写信。   这时候通讯费用可不低,比如电报,按字算钱,名字称呼都要钱,还很贵。   沈鱼是完全没想到,陈泽海也没提,这些通讯费都是他自己出的,单纯想帮一帮兄弟们。   他说话算话,给沈鱼找到,都是四十岁以下,身强体壮,有一定格斗技巧,人品也值得信任的人。   很快陆陆续续收到回复,基本上他联系的都愿意过来,主要是陈泽海联系的都是家里困难需要钱的。   唯二两个没答应的,一个是家里有老母亲生病走不开,另一个曾经在部队里养过军犬,后来把一条退役军犬给带回家养了,家里一窝狗,舍不得给别人。   陈美丽实时汇报进度的时候,跟沈鱼提了一嘴。   沈鱼一听,喜上心头:“可以把狗一起带过来!”   他本来就想过要不给余婶子她们养条看家狗,可是做餐饮生意的,万一不小心身上沾点动物毛发不太好。   而且这会儿没有那么多动物疫苗,所以最后他放弃了这个年头。   兵哥们养就不成问题了,他们是巡逻安全的,又不接触后厨。 第69章   沈鱼还挺喜欢狗子的,虽然以前被野狗追过,还因此摔瘸了一条腿。   但就跟人有好坏一样,狗子也有好狗坏狗,他不会因为遇见了一只凶巴巴的野狗,就觉得所有狗子都不好。   以前一条街上的邻居李大爷家,就养了一只狗,是最普通的中华田园犬,名字也普通,因为是黄毛,就叫大黄。   大黄虽然只是土狗,可也很聪明,认人,李大爷不让它冲邻居叫唤,它就趴在大门口,爪子垫在脑袋下面,安安静静地看门。   沈鱼因为被野狗追过,怕狗,每次从李大爷门口过,都绕得远远的,恨不得贴在街另一边的墙上走。   直到后来有一次,几个欺负沈鱼的坏孩子放学的时候追打他,沈鱼跑到街口,平时懒洋洋不动弹的大黄,欻地一下站起来,冲着那些坏孩子特别凶得叫。   沈鱼跑过去,大黄看都不看他,就盯着那几个坏孩子吼。   那些坏孩子不敢过来,只能悻悻离开。   大黄看着他们走了,甩了甩尾巴,又趴了回去,也没搭理沈鱼。   可是因为大黄躲过一劫的沈鱼,特别想搭理它。   他试探着学着街道上其他邻居家孩子那样,伸手摸了摸大黄的毛毛。   土狗的毛并不很长,手掌贴上去,稍微用点儿力,就能摸到狗子暖呼呼的身体。   大黄冷淡地瞥了眼在他身上动手动脚的人类幼崽,摇了摇尾巴,一动不动,任由沈鱼摸它。   后来沈鱼就再也不怕狗了,有事没事就偷偷跑去李大爷家撸大黄,偶尔有点儿什么好吃的,也会分给大黄一点儿。   可惜这种时候非常非常少,等到他有能力自己赚钱的时候,大黄已经因为年纪太大去世了。   沈鱼有了自己的房子后,曾经想过要不要抱一只小狗回来养着,考虑到他要开店忙生计,可能没办法很好的陪伴狗狗,将它一个关在家里,太残忍了,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所以听陈美丽说,她那位叔叔家有一窝狗子,沈鱼只有高兴的。   那一窝狗当然不是军犬,而是当年那只因伤退役的军犬的后代。   这也很好,沈鱼喜欢大狗,也喜欢小狗崽。   几个兵哥来之前,他就已经收拾好了房子,是后来第二批买进的,靠近街角的一套。   因为在拐角处,有一块额外的空地,原房主自己砌了围墙,把那一块儿给圈起来,当自家的院子使。   说是院子,实际上只有十几平米,形状也不规则,像椭圆形前面那个圆头。   因为这个“院子”,沈鱼买房的时候额外多花了三百多块钱,不过这个院子正好可以用来养狗。   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伙混混下场太惨,什么便宜都没占到,自己还栽了。   又或者是因为公安们巡逻来得比较勤,在沈鱼聘请的安保人员到位之前,再没有发生其他意外。   这期间,沈鱼经历了期中考试,并且成功拿下全班第二,年纪第六的好成绩,比第一名只少两分。   这是他参加的大考中成绩最好的一次,因为平时小测,沈鱼成绩一直很好,有的科目可能并没有那么出色,但能看出他一直在进步。   所以他考出这个好成绩,也没有人说什么酸话。   沈鱼的努力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老师布置得课外习题,很多同学都怨声载道,觉得作业太多了。   沈鱼不但不抱怨,还主动找老师要更多的习题练习,这在其他同学看来,十分不可思议,就像学疯了。   他以前成绩那么差,可依旧靠自己的努力追上来了。   优秀的成绩并不是凭空出现的,有付出有收获,谁也没脸在这方面对沈鱼叽叽歪歪。   同桌的成绩也有进步,这一次考了全班十七名,没有上一次进步那么大,可成绩提升,越到后面越困难,这个成绩陈美丽自己已经很满意了。   反观主角团们,这次实在让人大跌眼镜。   上一次肖家辉和云白雅就考砸了,尤其是肖家辉,成绩垮得没眼看。   这学期开学之后,班主任抓得紧,每天作业多,他们没时间整那些乱七八糟的,又有以前的底子,成绩总算拉回来一些。   几次小测中,虽然考得没有之前那么好,可名字也都不差。   但这次期中考试,不知道怎么回事,连带原本的全班第一,全年级第一邵凌云一起垮掉了。   肖家辉和云白雅一个全班第三十二名,一个全班第三十三,名字挨得还挺近。   周思琪本来成绩就一般,但以前也能考个二十名左右,好的时候能考十几名,这次也掉了,考了个三十一。   巧了不是,正好跟男女主角连上了。   他们垮就垮了,可邵凌云自从转校过来,从来没有考过第二名。   这种学霸,这次竟然也给考砸了。   虽然砸得不明显,考砸人家也考了全班第六。   可这个成绩对邵凌云而言,真的是垮得一塌糊涂。   从拿到成绩单,邵凌云脸色就黑沉沉的,难看的要命。   班主任更是痛心疾首,出成绩当天,把他们几个挨个叫到办公室里去不知道谈了什么,回来肖家辉的班长就没了,之前的副班长顶上。   肖家辉一直挺自得他的班长身份,这对他而言,不亚于将他本就摔在地上的脸皮又踩了一脚。   两个女孩子被老师叫去谈话,回来的时候,周思琪没什么表情,神情一如既往地阴沉。   云白雅却显然哭过一场,眼圈红红的,配上她柔弱哀婉的气质,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班里好几个暗恋她的男生,都露出点儿心疼得意思,还有一个主动送了手帕过去。   周思琪目睹这一切,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眼底的阴沉讥讽,让无意间瞥见这一幕的沈鱼心头一悸。   “这次孟芸成绩提升了欸,刘敏玉成绩怎么也掉了这么多……”陈美丽对照着自己抄的成绩单排名,喃喃自语。   以前每次考完试,她连自己的卷子都不想看,更别说关注排名了。   但自从成绩开始提升之后,她就对排名上心里,看看在自己前面的同学考了多少分,分别是哪些科目考得比她好,对比分析一番,差距不远,就有奋起直追的勇气。   孟芸和刘敏玉都是云白雅的好朋友,只不过上学期主角团体的纠纷太猛烈,她们这两个小角色没有插手的余地。   后来眼看着,她们和云白雅的关系好像淡了一些。   上次考试,孟芸和刘敏玉都在陈美丽前面,刘敏玉排全班十七,就是陈美丽这次的名词。   孟芸排二十一,这次孟芸考了全班十五,反而是刘敏玉,掉到了三十名开外。   沈鱼自己忙到飞起,连主角团的热闹都顾不上看了,更别说这些原书中的小配角。   乍一听陈美丽提起,他觉得耳熟,回忆了一番,才想起这两位是谁。   他在教室里扫了一眼,邵凌云冷着脸坐在自己座位上,自从上次他当众质问邵凌云之后,他就再没有搭理过沈鱼。   沈鱼乐得清闲,巴不得这位少爷永远别把他放在眼里。   后来他似乎找到了肖佳欣,发现肖佳欣跟沈小猫并不是一个人,满身低气压持续了好几天。   看沈鱼这张跟沈小猫相似的脸,愈发不顺眼。   好在他并没有想到陈美丽是故意误导他,也就没有迁怒陈美丽。   肖家辉和云白雅之前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沈鱼看到的时候,感觉他们不如刚开学时候亲密。   那可是一个寒假培养出来的感情,电影院都不知道去过多少次,肯定拉过小手了,也不晓得因为什么,又变了。   沈鱼懒得管,也管不着,他事儿多着呢。   沈桥每天早出晚归,弄回来一些乱七八糟的材料,各类都有,有些沈鱼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他腾了家里一间空屋子出来,给沈桥用,让他堆放他弄回来的各种材料和工具。   生意这边,陈泽海帮忙联系的几个兵哥们陆续到了。   沈鱼安排他们住下,并且将他们介绍给余婶子等人,听说这是沈鱼特意请来维护安全,保护她们的,员工们都很震惊。   还有这种事?专门请人来保护她们?她们有这么重要吗?   别说是员工,兵哥们心里也直犯嘀咕。   就这?就这一家店,这才几个人,要他们这么多人保护?   几个兵哥脑洞大开,甚至怀疑起来,是不是陈连长(陈泽海)为了拉拔他们,故意找了个理由让他们来上班。   陈泽海被找上门的老兄弟们弄得哭笑不得,解释了半天,最后只能说:“我要想补贴你们,我不会想这么离谱的法子对吧,你们见过那个小老板,那是我闺女的同学,我要演戏,我也不能找这么小一娃娃呀。”   几个兵哥一想也是,但又觉得自个儿工资拿高了。   就这么点儿事儿,要五十块钱,没那个脸。   沈鱼只好解释道:“不是一家店,马上要开新店了。”   那也才两家!   沈鱼:“我还有一家店。”现在就是老店附近,没有住的地方。   这个问题不大,沈鱼又联系王老板,拖他给问问有没有卖房的。   王老板一口就答应了,他自从听了沈鱼的,继刀削面之后,又开发了一些其他口味的面条。   炒面拌面炸酱面等等,把面做出花儿了。   除了旁边沈记这个稳定客源,每天还有很多专程来吃面的客人。   生意好了,收益就多了,眼看着日子一天好过一天,对沈鱼别提多感激了。   另一边张老板眼红不已,跟沈鱼抱怨:“还是咱们先认识的,倒是让老王这个不要脸的给抢了先。”   其实也就是随口一说,并不是真有什么想法。   不过沈鱼跟这两位大哥处的好,也欣赏他们疏阔的性格,就给张老板也支了个招儿。   “我有个主意,就是投资有点儿大……”   张老板立刻来了兴致:“说说,说说,啥主意?”   他现在就服沈鱼这种脑子好使的人,瞅瞅,这店开了一家又一家,还要买房子,一花就是几百上千,这才是有本事的人。   沈鱼说:“你可以装个公共电话,给人家用电话,你收钱。”   后来很多小卖部都会有一个公共电话供路人使用,沈鱼小时候还见过,一分钟一两毛钱,不满一分钟按照一分钟算。   这会儿通讯费贵啊,发电报,一个字九分钱,名字称呼都算字收钱,发一封电报,随随便便几块钱没了。   电报也不是即时的,虽然比寄信快,可跟打电话的速度还是没法比。   如果有急事,人家肯定更愿意打电话。   当然,现在电话费也不便宜,之前沈鱼想过给家里安装一个电话,去打听了一下。   要装电话,光报装费得三千多,还得花两百块买电话机。   然后每个月月租还要几十块钱,打一个电话,一分钟几毛钱,长途更贵。   所以这会儿电话真不是普通人用的起的,沈鱼虽然不缺这点儿钱,也用的起。   但他一琢磨,装了电话,谁给他打电话?   他平时要上学,沈桥也不在家,放个座机,白瞎。   要是有手机,他肯定二话不说就买一个了。   但张老板想开发点儿额外生意,沈鱼就想到这个了。   安装一个电话当公用电话,前期投入高是肯定的。   光报装费就是一大笔钱,每个月不管打不打,月租都要付。   可沈鱼觉得,这个生意是可以做的,他去过邮局几次,每次去,等着发电报的人都排着老长的队。   有些有急事的,不得不发加急电报,一个电报大几块钱。   如果有个公用电话,哪怕一分钟收两块钱,想必也有人愿意打。   他把自己的想法给张老板剖析了一番,张老板沉吟良久。   他心里认同沈鱼,知道这是个来钱的路子,他就见过,急着打电话的工人,一个个的找领导哀求,老家有急事,需要打电话回去。   可是这个安装电话,成本也太高了,高到他胆颤。   但是公共电话这个生意,他回家之后辗转反侧,越想越觉得有搞头。   一个月月租是五十块钱,另外打电话,市内一分钟三毛,长途根据距离不同,价格也不一,贵得能达到一块多钱一分钟。   他只要一分钟多收一两毛两三毛钱,一天有六十分钟的通话时长,一个月刨除月租,还能赚三百多块。   只要一年,就能把前期投入全都收回来,以后赚的钱都是白赚的,还落一电话机。   越想越心动,越想越觉得可以做,不知不觉又翻了几个身,被他吵醒的媳妇儿气得一脚把他踹床底去了:“大晚上不睡觉,你扑腾啥呢?”   张老板趴在床沿上,两眼在黑夜里发亮:“媳妇儿,咱要发财了?”   张老板媳妇儿:“?”   “张大福,你梦还没醒吧,发财?财在哪儿,拿出来给我瞅瞅。”   “媳妇儿,你听我说,咱真要发财了,咱们家还有多少积蓄——”   “好哇你个张大福,原来你是盘算老娘手里的钱来着,看我不收拾你……”   “欸,我说真的,媳妇儿,媳妇儿别动手,别别,放揪,耳朵要掉了……”   第二天,张老板拿着家里一千多积蓄,找王老板和沈鱼见面。   他家里条件还可以,不过他和媳妇儿都舍得花钱,所以开了两三年小卖部,就攒下来八百多,家里父母又借了几百。   张老板不好意思地说:“我是真心想做那个公共电话生意,可这手头还缺点儿,我就直说了,想管兄弟们借点儿,不白借,我打欠条,给利息。”   后面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沈鱼和王老板都不可能要他的利息,王老板借了几百块,沈鱼借了一千,张老板风风火火去申请报装电话。   沈鱼这头也没闲着,最后那位带狗的兵哥终于到了。   他一共带了五只狗,一只大狗,四只小狗。   大狗是黑黄相间的,沈鱼也不知道品种,但是特别帅气。   那种沉默寡言,一声不吭,但主人一声令下动如闪电的帅。   四只小狗有三只跟爸爸差不多色儿,一只特别像爸爸,一只黄多黑少,一只黑多黄少。   还有一只全黑,就爪子白白,没有抽条的身体,胖嘟嘟的像一只小熊。   小狗崽刚出生一个多月,奶乎乎的几只小团子,圆头圆脑,萌死个人。   沈鱼过去,几只小狗就围着他脚边打转,惊得沈鱼都不敢随便抬脚,生怕不小心踩到它们了。   穿越前,沈鱼想过养狗,提前搜集过一些相关方面的知识。   当时有种说法,说狗不能喝牛奶,也有说能喝的。   后来沈鱼特意去问过宠物医生,医生告诉他,能不能喝也是看狗狗个体,有的狗能喝有的不能喝,先少量喂一点儿看看狗狗的反应再做决定。   这几只小团子,年纪还小,在沈鱼眼里,幼崽多喝奶才会长得又高又壮。   他弄了一点儿牛奶给狗狗们试了一下,大狗给了半碗,小团子只给一个碗底儿。   大狗的牛奶,是养狗那个兵哥宋海林给自家狗子端过去的。   大狗做过拒食训练,不是主人给的食物,它不会吃的。   小狗还太小,还没开始训练,就让沈鱼给端过去了。   事实证明,这几只狗狗都能接受牛奶,小圆脑袋挤在一起,吧唧吧唧就把那点儿奶汁给舔没了。   大约是知道沈鱼给倒的好喝的奶,小狗舔完食盆,又跑到沈鱼脚边转悠,发出奶唧唧的叫声。   沈鱼哪扛得住这个,他小心翼翼摸了摸咬他裤脚的小黑熊:“乖哦,明天再给你们喝奶。”   他不敢给小狗喝太多了,准备一天加一点儿,看看小狗是不是真能接受牛奶。   宋海林很满意未来老板对狗崽子们的态度,说话也直白了一些:“都断奶了,哪有那么精贵,不用给它们喝奶。”   “没事,不缺这点儿牛奶。”沈鱼不在意地摆摆手。   安保都请来了,他只一家店需要看场子,好像是有点儿拿不出手。   所以沈鱼准备再开两家店。   是的,这次筹备的是两家店,一家蛋糕店,一家奶茶店。   奶茶店先开,先期弄得简单一点儿,暂时可以不需要机器。   不过他问过沈桥,那些什么封口机、奶泡机、沙冰机之类的,只要沈鱼形容出来功用,沈桥都能给他做出来。   就是需要点儿时间,前期筹备工作可以准备起来了。   奶茶店的员工好找,沈鱼以前在奶茶店打过工,基础的奶茶配方都清楚,自己在家也学过一些网红奶茶的做法,自觉味道不差。   只要有配方,奶茶店员工其实很好培训。   但是蛋糕店就不一样了,别的机器暂且不提,烤箱肯定必须得有一个。   他一提出来,沈桥就表示:“我给你做一个。”   沈鱼感动得要哭了,大桥是什么绝世小天使,感觉不管他想要什么,沈桥都一句话:我给你做一个。   其实他还挺想要个手机的,不过想想,手机不光是做出来就能用,没有基站,他有手机也没用。   总不能让沈桥先去给他建基站吧,太为难他家万能桥了。   不过蛋糕店急不来,这跟奶茶店不一样,光培训烘培师都要时间,要是能找到现成的人手最好不过。   但是现在到哪找会做西点的烘焙师,城里仅有的两家蛋糕店沈鱼都去看过,说实话,他看不太上那个手艺。   所以最好是自己培训,谁培训?沈鱼。   没错,蛋糕店沈鱼也干过,因为他长的好看,每天晚上剩下的面包糕点,店长都会多分他一些。   可惜他们店最好吃的几款都卖的快,卖的不好的几款沈鱼也不爱吃,尤其是连续吃了几个月之后,好长时间都不想吃面包了。   所以烘培沈鱼也会,但是现在一是没找到合适的人,二是沈鱼没时间。   他要上课,也就只有周末有时间,还有别的杂事要处理,总不能所有时间都用来教徒弟。   琢磨来琢磨去,怎么算时间都不够用,他恨不得沈桥真是哆啦A桥,能给他一个分身锤,他要多敲几个沈鱼出来,替他学习,替他跑腿。   不过也就是想一想,他家大桥已经够能干,奢求过多就太贪心了。   总而言之,蛋糕店可以徐徐图之,奶茶店已经可以开始预备了。   以奶茶店特性来说,大部分都是打包带走,所以并不需要太大店面。   但沈鱼考察之后,发现这会儿很缺少年轻男男女女坐下聊天的场所。   那些处对象的,同学放假了一起出去玩的,累了一般都是去公园歇脚。   要是把奶茶店里装得洋气好看一点儿,桌椅板凳弄得精致一点儿,奶茶价格贵一点应该也没问题吧?   而且到时候隔壁开个蛋糕店,点两块精致美味的小糕点,喝着奶茶,小恋人面对面坐着,腿挨着腿,多好的谈恋爱的地儿啊! 第70章   开一家奶茶店,要准备的事情很多。   店铺选址,沈鱼特意挑了离沈记麻辣烫比较远的一家。   麻辣烫店一直是热闹,甚至喧闹的,那些有闲情逸致慢慢坐着喝奶茶的客人,大约也更想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前两家麻辣烫店,沈鱼都没有在装修上花太多心思,走得是简洁大方的风格。   奶茶店就不一样了,想弄情调,可不就得装修得精致漂亮些。   沈鱼没学过室内设计,可他见多了后世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奶茶店,照着学一个也不难。   可难就难在,他找不到正经的装修队。   之前两家麻辣烫店装修,所谓的装修工人,其实就是普通泥瓦匠。   这个时代很多男人,尤其是农村汉子,多多少少都会一点儿泥瓦匠的手艺,只看手艺好坏罢了。   如果谁家要盖房子,都是村里青壮一起去帮忙,买了材料自个儿盖。   让他们砌砖盖瓦没问题,其他精装修,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想让奶茶店风格鲜明,一走进去就眼前一亮,白晃晃的腻子墙肯定不行。   如果有人进去眼睛亮了,那大约是墙面反光。   所以沈鱼想贴墙纸,大面积某种色调的墙纸运用,定下整个装修风格的色彩基调。   然而他问过兴城大大小小的厂子,没有哪家厂做墙纸的,倒是有家塑料厂的采购员跟他提了一嘴,说首都某家建塑厂有生产印刷、压花同步的纸与pvc复合墙纸。   首都?   沈鱼傻眼了,以现在的交通条件,从兴城去首都,来回一趟最少两三天,他哪有时间。   或者派人去首都出差采购?   可他手下现在没有这种合适的人选,之前招人,净往老实可靠勤劳肯干这方面挑选了,去外地出差的话,最好是能找灵活机变胆子大的。   墙纸暂时搞不定,沈鱼先让人把粗装做起来。   除了承重墙,套房里的其他墙都打掉,把一些老旧的地方修补一下,墙壁重新刮腻子上乳胶漆,地上的水泥地面也重新平整。   这些活儿不用沈鱼盯着,安保队的兵哥们已经开始正式上班了,因为人多活少,他们自觉去给沈鱼建工。   一开始是想自个儿动手给沈鱼搞装修的,这些活儿他们也能干。   好好的安保人员去给他修房子了,这怎么行,沈鱼劝了又劝,才让他们当了建工。   说是建工,人家也闲不住,能搭把手的活顺手就给干了。   即便如此,沈鱼还是忙。   现在想定做塑料杯有点儿困难,目前就没有这种一次性的塑料杯,当然,塑封也没有。   可奶茶店也不能光做堂食生意,外卖打包的便捷性也是吸引客户群体的一大利器。   在玻璃杯和纸杯中间,沈鱼最终还是选择了纸杯。   一是因为定制玻璃杯造价更高,二是因为细口玻璃杯容量太小,粗口圆身的,又显得笨重。   纸杯大约不如塑料杯耐用,但是以短期储存效果来说,已经够用了。   兴城的三家纸厂,沈鱼都去过,但也愿意接外来订单。   但当他说了他的要求,有一定耐水性,人家第一反应就是油纸。   沈鱼也不清楚奶茶纸杯具体是什么纸质,他只说自己的需求,要用来制作成杯子,用来装饮品不会漏。   两家纸厂都拒绝了,只有一家老牌纸厂,叫了几个老技工过来跟沈鱼谈话,问清楚之后就把这个单子接下了。   塑封也只能定制,好在这个不难,沈鱼去各个厂子打听的时候,大部分塑料厂都愿意接他的单子。   虽然很不明白为什么要做那样一卷一卷的塑料膜,还要印刷固定图案   这么窄的塑料膜,能做什么呢?   另外还要定制店里堂食用的马克杯和玻璃杯,所以又联系了陶瓷厂和玻璃厂。   定制的这批杯子,马克杯不是单一色系,而是同款式的不同色系。   沈鱼还特意要求,除了店铺小标,还要印一句文艺的话。   这个年代是诗歌盛行的年代,一些著名诗人,就像后世的明星歌星一样受到人们,尤其是知识分子们追捧。   沈鱼班上很多同学,包括陈美丽,都有一个精致的本子,专门用来摘抄诗歌,或者觉得优美的句子。   沈鱼绞尽脑汁,想了一些后世流传得比较广的文艺句子。   比如什么“林深时见鹿,海蓝时见鲸,梦醒时见你。”   “双木非林,田下有心。”   “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   “尚未配妥剑,转眼便江湖。愿历尽千帆,归来仍是少年。”   等等等等。[注]   一些长句会拆开,分别印刷在整套的马克杯上面——主要是沈鱼绞尽脑汁想起来的也不多,只能偷工减料一个杯子少印一点儿。   这样折腾下来,什么东西都要定制,必然支出不菲。   好在他两个麻辣烫店生意一直不错,现在在兴城也小有名气,两个店加起来,一天盈利过千不成问题。   甚至有外地的人来兴城出差,会被本地人当特产带他们去吃。   生意这么好,难免有眼红的,据沈鱼所知,陆陆续续有其他的麻辣烫店开起来了。   正常的竞争沈鱼不怕,只要不使下作手段,他还能拦着人家开店不成。   不过那些店,有的完全照搬沈记,也是串串按签子算钱,经营模式什么的,都一模一样。   有的觉得没必要,串签子是多余程序,既要想法子买签子,还要找人串串,浪费钱,浪费人工。   可他们也没想过将食材合理分份,就是单纯把白菜叶子掰开,土豆藕萝卜等食材切片。   结果客人光选个食材,就能吵起来,这个觉得自己的菜叶子小了,那个觉得自己的土豆片太薄,都觉得吃了亏。   吵架还是小事,一天天的,客人越来越少。   然后这些店火速换了模式,也改成串签子。   沈鱼:“……”   其实你们皮筋一捆,也是一份啊!   这些店唯一相同的点,就是价格比都沈记麻辣烫便宜,也不用便宜太多,压一点儿价就够了。   比如他们家素菜签子一毛一根,那些店就八分九分这样。   他们也卖麻辣烫,看起来跟沈记好像没什么区别,价格也更便宜,当然也吸引了一部分客人。   刚刚出现收益下滑那几天,沈鱼特意去店里看过。   他还记得老店开业的时候,过了三天打折期,收益下降,余婶子很担心,还跟他说,要不要继续打折,被沈鱼给拒绝了。   可这回他来,余婶子老神在在,一点儿不见慌。   沈鱼问她:“您不担心?”、   这几个月,生意好,其他店员工资陆陆续续都加了一些,余婶子靠分红吃饭,生意好她工资也高,不用加。   现在分店一个月能能赚两万块钱上下,余婶子一个月也有两百块左右,在这个时代,完全可以算高收入阶级了。   余婶子自豪笑道:“不担心,我去尝过,那些店没咱家味道好。”   杨婶子补充:“也不老实。”   她作为分店掌管配方的后勤总管,清楚地知道沈鱼那个底汤配料,买的都是好东西。   大骨头都要挑新鲜的,肉菜食材更别说了,卡得可严,不新鲜的不要。   那些店里的食材水平参差不齐,有的店有的食材还行,比如蔬菜还算新鲜。   但肉类挑的不一定是好部位的肉,比如鸡肉,沈记的鸡肉都是鸡胸肉,别家的鸡肉还有骨头。   不知道是哪个部位,反正肯定不会是鸡胸。   而且如果当天没卖完,第二天就接着卖,第二天没卖完,第三天接着卖,反正肯定不会白白浪费了。   这样倒是节省了,可食材品质就难以保证。   不像沈记,肉都是当天买新鲜的,如果有多余的,员工们吃饭的时候做了,人多,一顿就解决掉了。   既不浪费,也不砸招牌。   那些店哪个舍得给员工做肉吃,老板自己都不一定舍得做。   而且他们能学习沈记的表面,最根本的底汤配方、辣椒油配方都学不到。   那些店或许也是下了功夫,底汤味道也不算差,一些不那么挑剔的食客,觉得也还成。   但是沈记还是有一部分忠实拥趸,就好这个味儿,差一点儿都不成。   那一两分钱,谁稀罕似的,也没有免费的辣椒油,吃着也没有沈记香。   舍得花钱吃麻辣烫,还要在乎那一分两分?没必要。   随随便便加勺辣椒油,差价就补回来了。   一次两次的,食客们也回过味儿来了,沈记贵是贵,可贵得有道理。   看着别家店吃是便宜了,可那点儿便宜真不是白占的,仔细一算还不知道谁占便宜呢。   尤其是有一个客人因为吃了不新鲜的肉吃坏肚子被送去医院后,很多食客都不敢再随便吃了,那段时间连沈记的生意都受到了一定影响。   后来风波过去,沈记生意重新回暖,因为老客们都知道,沈记的食材是最新鲜的,他们吃了那么久,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有人吃出问题的。   外头那些麻辣烫店子,生意一下凉了,陆陆续续开出来的七八家麻辣烫,短时间内关掉了三四家。   剩下的几家,为了拉客,想尽了办法。   食材肯定不敢随意糊弄了,可他们就算拿个大喇叭去喊,我们食材特别新鲜,肯定没问题,人家也不能信啊。   于是最后只能靠降价吸引客人,本来价格就比沈记低,还降,赚头一下子少大半。   可好歹有生意了,手里没钱又馋这一口的,还是愿意去吃一吃。   于是店子就这样撑下来了,兴城的麻辣烫分为两种,沈记和其他。   众所周知,沈记的麻辣烫味道最好最正,食材最新鲜,辣椒油免费,还特别香。   其他麻辣烫店,口味食材都参差不齐,吃到什么样的看运气,但胜在价格低,不怕踩雷的可以试试。   到最后,沈记也就是中间被牵连,生意受到一点儿影响。   后来就平平稳稳赚钱,甚至因为知道的人越来越多,赚的也越来越多。   所以哪怕一直在花钱,沈鱼存折上的钱只见多不见少。   花钱是小事,一连几个周末都泡在到处找合适的厂子上,沈鱼心累无比,越发觉得自己得找个能干的帮手。   以前还有沈桥给他帮忙,现在沈桥手上的任务堆积了一大堆。   防弹衣研发卡在了材料上,沈鱼见过沈桥做实验,那种不知名材料很坚韧。   以沈鱼的力气,把刀子用力戳下去,刀口都绷出形状了,也没破。   没见识的沈鱼觉得这个已经很厉害了,可沈桥很不满意,说是废品。   沈鱼不敢吱声,前世他只知道有防弹衣这种东西,具体长什么样作用有多厉害,他没摸过更没穿过。   沈桥说没用,光有韧性不够。   沈鱼只能听着,这种话题上,他没有发言权,沈桥说了才算。   但是目前这款是沈桥能合成的效果最好的一款材料,他需要了解更多的基础材料,才能突破瓶颈。   知道沈鱼等着塑封机、烤箱等机器急用,沈桥没有死磕卡在瓶颈的防弹服,准备先给他做个塑封机。   这东西沈鱼用过,也知道大致运行原理,因为真的很容易理解。   传动带滑板这些都是可以一眼看见的装置,最主要的功能应该是它的电热封口系统。   沈鱼给沈桥解释了一番,他就明白了,表示没问题,比防弹衣简单多了。   其实如果能有车床,用上合适的制作工具,沈桥的工作效率会提高很多。   但是他明显不想跟人一起干,宁愿自己做,也很排斥工作的时候别人靠近他。   沈鱼不在其中,蹲在旁边看他忙碌的时候,沈桥时不时还抽空看他一眼,也不知道到底在看什么。   沈鱼也想给他帮忙,可是不行,他跟不上沈桥对节奏,完全看不懂他下一步要干什么,帮忙一般是帮倒忙,后来他就不插手了。   除了这些东西,桌椅板凳之类的也得定做。   沈鱼是打算再找之前那个小家具厂,毕竟前两次合作都很愉快。   不过这次的桌椅就不能和之前一样了,得根据店里的风格定制。   这就绕回到墙纸上来了,沈鱼琢磨着,要不抽个时间,去一趟首都吧,他还没见过这个时代的首都,是什么样呢。   不等他下定决心,先有人找上门来了。   先找来的是沈鱼没想到的人,他现在的房子,曾经的房主赵家的闺女赵悦。   赵悦原本是机械厂的职工,去年本来打算把工作卖掉配赵老太和赵长命去首都看病。   后来在沈鱼的劝说下,没有贸然工作,而是先找了个人代工。   她们一家人离开兴城之后,沈鱼就再也没见过她们,也不曾联系过。   这次赵悦找上门来,他才了解到她们这段时间的经历。   正如沈鱼知道的那样,哮喘没有彻底根治的办法,好在她们找到了靠谱的医生,能给赵长命配置缓解病症的药剂。   寻医问药的过程赵悦没有详述,只简略提了一两句,也可窥见其中艰辛。   她们三个人,一个老太太,一个有哮喘随时可能发病的赵长命,只有赵悦是个有能力照顾其他两人的成年人。   赵悦对沈鱼很是感激:“多亏你当时劝我跟我妈还有长命一起走。”   “发生什么事了吗?”沈鱼心里一咯噔,想到原书里孑然一身沦为流浪儿的赵长命。   赵悦叹气:“我们在火车上,让人扒了包。”   她们已经把所有积蓄分开装了,每个人的贴身口袋里都装了一些,可她妈的口袋被人划了,还差点儿被刀片割到肉。   那是孙儿看病救命的钱,老太太怎么甘心,当时就闹起来,抓着小偷不让走。   她发现不对,人群里有几个男人目光不善的盯着她们,赶紧拉住她妈,后来三人都不敢散开,走动的时候都跟着列车员。   下车之后,有个同车的大妈跟她们说,那些小偷团伙早就顶上她们了。   她们以为没有露财,可是言谈间提起过,是到首都治病的。   要看病,怎么可能不带钱,她们赵家虽然败了,以前底子厚,好衣裳还是有几件的。   看着体体面面,小偷们就觉得她们身上肯定有钱。   也确实猜对了,她们去首都给赵长命看病,把家里所有积蓄都带上了,甚至房子都卖了,一共凑了将近两千块。   好在她们把钱分开放的,每个人分到的也不全装在一个口袋,老太太被划破的那个口袋有两百多块钱,丢了是让人心疼,但人没事就好。   因此赵悦十分感激沈鱼当时的提醒,要是她没有跟着去,而是留下卖工作,当时她妈肯定死拉着小偷不放。   一个老太太,一个病小孩,那个小偷团伙还不知道会怎么对待她们。   沈鱼心头一跳,心里隐约有种感觉,或许原书中,赵老太太就是因为在列车上逮住了一个小偷,遭到小偷团伙的报复。   后来发生了什么不清楚,结果就是只剩下赵长命一个人流落街头。   至于后来他为什么没有回家,沈鱼不知道,但他知道,后来赵长命父亲出狱,去杀云白雅失败被捕,因为拒捕袭警被击毙,死前最后一句话是,就剩他一个人了。   所以赵悦呢?她能愿意卖掉工作给侄儿看病,说明她很看重赵长命,真心的那种。   原书里,赵悦卖掉工作之后,肯定会去首都找赵老太和赵长命。   去外地,她们肯定约好了见面的地点,可是后来赵悦再没有出现过。   如果不是穿进书里,沈鱼甚至不知道赵长命还有这么一个姑姑。   所以赵悦呢?她就算没找到赵长命,难道不会回来,回到自己出生长大的城市?   还有赵长命的父亲,他为什么会在出狱之后,直接找上云白雅。   越想越觉得一团乱麻,好像少了什么线索,让人没办法理清楚。   但是好消息是,现在赵老太并没有出事,赵长命也寻到了合适的药剂。   不过哮喘的特效药价格很高,如果是以前的赵家,养着赵长命不成问题,可现在赵家只剩下赵悦还有工作。   之前赵悦是找了人代工,可是去首都待得时间越来越久,她厂里的好姐妹告诉她,代工的人想取代她。   赵悦只好匆匆回兴城,先办理了停薪留职,然后又赶去首都。   这一待就是小半年,赵长命的药有了,她们带去的钱花的所剩无几,只好回来了。   “以后就留在兴城了吗?”沈鱼问。   赵悦点点头:“对,医生说长命在兴城出生长大,更适应这里的环境。”   而且她们没钱了,她得努力挣钱。   沈鱼松了口气,赵家人平平安安的回了兴城,以后就算再去首都,老太太年纪更大,赵悦肯定不会让她单独带着赵长命。   所以赵长命的命运,应该已经脱离原剧情了吧。   他不知道自己擅自改变别人的既定命运是不是不对,可如果他是赵长命,一定更愿意亲人平安的陪在自己身边。   “你们有住的地方吗?”沈鱼问。   赵悦笑了笑:“有的,厂里给我分的有房。”   虽然小了点儿,但她们一共才三个人,够住了。   “那就好。”沈鱼放心了。   赵悦又跟他聊了一些在首都的经历,并且再三表示,因为刚回来赵长命身体不太舒服,老太太在家照顾他,才没有一起过来,希望沈鱼不要介意。   沈鱼当然不介意,赵家很讲礼数,他猜到她们手里没多少钱了,可赵悦上门,还是给他带了一些从首都带回来的特色糕点。   沈鱼本想把自己做的小零食让赵悦带一点儿回去给赵长命吃,又考虑到他的病不知道会对什么过敏,不敢随便送小零嘴。   但他知道哮喘病人适合多吃水果蔬菜,他也爱吃水果,又不缺钱,一些贵价的罕见水果,遇到了也舍得买。   于是他把家里的水果都装了一些,让赵悦带回去。   赵悦哪好意思,她是来感谢沈鱼的,怎么还能要人家的东西,这里头一些水果,她都没有吃过,她在首都看见有人卖,价格很贵。   沈鱼假装生气:“我给长命弟弟的,阿姨你怎么能代替他拒绝?”   赵悦哭笑不得,心里更多了几分感激:“那好吧,我替长命谢谢你了,等他病好了,再让他来找你玩儿。”   因为知道关于赵长命的剧情发生了变化,而且是在向好的方向变,所以沈鱼心情很好。   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去学校,已经很久没有给过他一个正眼的邵凌云,下课的时候突然走到沈鱼桌子前面。   沈鱼:“……”   他看了眼同桌,同桌也一头雾水。   邵凌云黑着脸,很不情愿地样子:“我爸让我跟你说,请你到我们家做客。”   沈鱼:“???”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大可不必! 第71章   沈鱼连原因都没问,毫不犹豫拒绝了:“谢谢你们一家人的好意,但是不用了。”   他本来就跟邵家不是一路人,之前也没有任何交往,撇出当初卖发圈时套了个沈小猫马甲,和邵家唯一的联系就是跟邵凌云是同学。   但也仅仅就是同学了,这半年来,邵凌云陆陆续续交了几个朋友,但这并不包括沈鱼。   沈鱼不想被卷进主角团的风波中,看戏吃瓜都离得老远。   邵凌云不是傻子,一次两次,总归会发现沈鱼对他的排斥和不喜,好像他是病毒似是,这让骄傲的少年怎么接受得了。   所以两人关系淡得连普通同学都不如,普通同学路上遇见,还会点个头笑一下,他们在学校走廊看见了都不带给对方眼神的。   这种情况下,沈鱼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邵凌云他爸突然请他去邵家做客。   他也不想去,不缺这一口饭,也不求邵家什么事,所以遵从本心,直接拒绝了。   让沈鱼没想到的是,他这么不留情面,邵凌云这回竟然没有生气,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嗫嚅片刻,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回了他自己座位。   有好事的同学凑过来问:“邵凌云找你干嘛?”   众所周知,沈鱼跟邵凌云不对付,两人连话都不说一句的那种。   沈鱼掏出习题册,翻开,微笑:“我也不清楚,要不然你去问问邵凌云吧?”   同学:“……”   算了吧,就邵凌云那狗脾气,去问他岂不是送上门找骂。   见沈鱼已经开始做题了,同学不好意思再打扰他,识趣地离开了。   等旁边没有无关闲人了,沈鱼才跟陈美丽热火朝天聊起来:“奇怪了,他爸为什么会让我去他们家做客啊?”   陈美丽也处于懵逼中,晕乎乎道:“不知道哦,要不然我回去问问我爸?”   沈鱼想了想:“也行。”   不问邵凌云原因直接拒绝,是因为不管因为什么他都不打算去,那何必多嘴问这一句。   邵凌云知不知道两说,知道了也不一定愿意告诉他,告诉他了他还是要拒绝。   托同桌打听就不一样了,陈美丽是站在他这边的,肯定为他着想。   他也想知道,邵厂长到底因为什么,突然做出这种让人奇怪的决定。   果然,陈美丽很真诚地跟沈鱼说:“我也不喜欢去邵家吃饭,虽然冯阿姨做的菜很好吃。”   她去邵家吃饭,很不自在,不光是去别人家吃饭的那种不自在,还有一种局促感。   要说人家欺负她了,那也不至于,反正就是别扭。   比如给大家盛饭,冯阿姨邵姐姐就是一个普通的小碗,她跟她爸还有邵叔叔一样用大海碗。   米饭盛得冒尖,一个劲儿让她多吃一点儿。   要是最开始还没减肥的时候,她吃得完。   但在她有意识控制食量开始减肥之后,饭量变小一些了,满满一大海碗米饭,还有很多菜,她撑得不行。   她爸把饭拨到他碗里,冯阿姨就说,跟在自己家一样,不用不好意思,非要给她再盛饭。   她说真吃不了,邵姐姐就说:“吃得少还长肉,你这身肉长得蛮划算的。”   虽然后来邵伯伯骂了邵姐姐,可她还是不开心,也不喜欢在邵家吃饭,喜欢的菜不敢夹,别人夹给她的不喜欢的菜,也得硬着头皮吃下去。   她去沈鱼家吃饭就不会这样,想吃什么不想吃什么,直接跟沈鱼说就好了,沈鱼也不会在意,更不会因此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她觉得在邵家吃饭是不愉快的经历,所以不想让小伙伴也体验一遍。   “受欺负了?”沈鱼一听她话音就知道有问题。   陈美丽摇头:“就是不适应,她们太热情了,生怕我吃不跑。”   还有邵姐姐说话不好听,不过比她以前听过的那些直白的骂人的话好多了,而且就那一两句,所以她没放在心上。   沈鱼听她说完,冷笑一声。   傻姑娘,让人欺负了都不知道。   不过他也没打算说明,没必要,同桌把人往好处想,虽然觉得别扭不开心,但这点儿微弱的情绪不会持续太久,过后依旧高高兴兴。   她说明了又怎样?让她知道别人嫌弃她嘲讽她,再不开心一回?   所以真的不用,反正她自己也不喜欢跟那些人接触。   “别搭理她们,你现在一点儿都不胖了,正正好,以后保持运动,不要暴饮暴食就可以了。”沈鱼说。   虽然女生的体重是秘密,可陈美丽没有瞒过沈鱼,大概把他当姐妹儿(?)了吧。   经过半年的不懈努力,陈美丽的体重成功减到了一百二十多斤。   以她一米六八的身高来说,这个体重完全可以称得上标准体重。   五官明丽脸颊丰润,身形高挑骨肉匀亭,明艳大方的长相,性格却温柔和软。   这让她有一种矛盾的吸引力,是很有辨识度的那种漂亮姑娘。   班里学校有很多人喜欢她,本班男生以为沈鱼和陈美丽是一对,没有厚着脸皮当小三。   外班一些不知道情况的男同学,就给陈美丽塞了不少信,想“共同进步”“探讨学习”。   有的信写得文采斐然,不过陈美丽一个都不喜欢,收到信也不觉得开心。   沈鱼问她,她说:“这些人喜欢的都是现在变好看的我,可我不可能永远这么好看,所以他们的喜欢都是肤浅、没有底蕴,随时可能变质的。”   沈鱼:“……”   他竟然觉得同桌说得很有道理,可隐约又觉得,哪里是有问题的。   但自身缺乏恋爱经验的沈鱼,也没办法给同桌提供什么好的建议。   他想,同桌这么好的姑娘,以后肯定会遇见更好的男孩子来追求她。   他作为朋友,替她担心在她需要的时候提供自己的意见就够了,不能仗着朋友的身份对她的感情生活指手画脚,而是应该尊重她自己的决定。   这件事就这样过了,第二天邵凌云来学校,跟往常一样,没什么奇怪的反应,沈鱼就把这件事放下了。   倒是陈美丽真给他问出了邵厂长突然想请他去邵家做客的原因,小姑娘气呼呼,又带着几分不好意思:“都是我爸,他跟邵伯伯说了张叔叔他们的工作是你给的,好像是因为这个,邵伯伯才想见你。”   沈鱼一怔,没想到是因为这个,不过转念一想,倒也不意外。   陈泽海跟邵厂长是战友,他新招的那些兵哥也跟陈泽海是战友,说不定就认识邵厂长。   “不怪你爸,这种事没什么好隐瞒的。”也瞒不住。   “那你要去见邵伯伯吗?”陈美丽问,看样子邵伯伯是因为对沈鱼印象很好,才请他去家里做客。   沈鱼摇头:“不用了,不熟悉的,去了很尴尬。”   邵厂长邀请他,或许真是好意,如果是其他人,说不定顺势就跟邵家搭上关系了。   不提他在部队里的关系,单他本身的职位,省级大厂的厂长,也是一条大粗腿。   可沈鱼实在跟他们家人处不来,他愿望不大,开几个店,挣点钱,生活就很美了,所以何必凑上去受气。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前天晚上,邵凌云回家之后,告诉邵厂长:“沈鱼不来。”   “为什么?”邵厂长很惊讶。   邵凌云心里憋闷,没好气道:“我之前就跟你说了,我和他不熟,你请人家来家里做客,你自己去说啊,干嘛要让我带话。”   “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邵厂长训了他一句,拧眉道:“真不熟?过年的时候,百货商店遇见,不是还打招呼了吗?”   邵凌云冷笑:“就我妈我姐那态度,人家又不是傻子,还凑过来让你们嫌弃?”   邵夫人还没说话,邵凌云他姐邵玲玲先炸了:“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我那态度,我的态度有什么问题吗?”   其实刚才她爸她弟谈话的时候,她都不知道他们说得是谁,可这不妨碍她听出弟弟话里在内涵她。   邵夫人也不高兴道:“凌云,妈妈并没有对你的朋友做出任何不礼貌的举动,你怎么能这么说妈妈?还有玲玲,她是你姐姐,你是个男孩子,要懂得关心爱护女孩子,懂吗?”   邵凌云冷着脸不吭声,他妈是没有不礼貌,可也没有看得起沈鱼。   以前他年纪小的时候不懂,后来发现自己身边的朋友,只剩下家世好学习好各方面都比较优秀的,才慢慢察觉到不对。   他交朋友,确实很看重朋友能力,能力强的朋友会让他重视,但性格和他胃口玩得来的普通朋友也很多。   后来那些朋友来往的越来越少,他心里纳闷,也不知道原因,直到后来一个心思比较细的朋友,转学前跟他说:“你就当我多想了吧,可我觉得你妈看不起我,觉得我不配当你朋友。”   就是一起玩儿,玩得来就一起,玩不来就散,谁还愿意上赶着让人羞辱的。   邵凌云当然不信,但到底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随后朋友再来家里找他的时候,刻意观察她妈对待自己朋友们的态度,发现她确实没有特别明显的举动,但她说得一些话很不对劲。   比如有家境好的朋友和普通家境的朋友一起来找他,她妈不会冷落任何一个,会很好很周到的招待他所有朋友,但她会跟家境好的同学聊他们父母,说一些普通家境的同学根本接触不到的东西。   如果来找他的朋友学习不好,她妈不会阻止他们一起出去玩,但是会跟他说早点回家,写完作业了多练练钢琴,要全面发展,光成绩好是不够的。   反正就这些话,乍听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可是仔细一想,处处都是问题。   可这些话他不能跟任何人说,也不能拿出来指责他妈,因为这些都是他的揣度,他把自己的母亲往坏的一面想,他自己心思就够坏的。   也想过,是不是他自己想多了。   可他问过所有朋友,那些家境普通学习成绩差的,几乎都不喜欢他妈。   有的男生大大咧咧,想不明白,连原因都不知道,可依旧不喜欢他妈,很反感去他家,去过一两次就再也不会去了。   邵凌云心里很难受,他希望他妈不要这样,可又没办法改变。   最后只能尽量不将朋友往家里带,也不会再向以前一样,他妈问什么他就说什么,只说她想听的就够了。   见他不说话,邵夫人叹了口气,很无奈的样子:“你这孩子。”   邵玲玲刚刚想起来他们讨论的是谁,也不高兴道:“就是你那个长得像小姑娘的同学,和他那个瘸子哥哥啊!”   “玲玲!”邵厂长严厉地瞪她一眼:“难怪凌云说你们看不起人,随意攻击别人的缺陷,我和你妈妈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本来就瘸子,还不让人说……”   邵玲玲根本不怕她爸,她爸看起来凶,但是对她很好,哥哥弟弟都挨过打,就她没有,而且她妈会帮她。   可这回或许是邵厂长那句话里带上了她,邵夫人也不好再维护女儿,轻轻拍了拍邵玲玲的手,似训斥实安抚:“别跟爸爸顶嘴,你爸说得对。你一个女孩子,要优雅大方,说长道短,好看吗?”   邵玲玲撇了撇嘴,到底没再说什么。   邵厂长看看满脸不高兴的闺女,再看一眼面无表情的儿子,心里一阵憋闷。   “算了,是我想的不周到,这事就算了。”他甩手出门去了。   邵厂长一走,邵凌云立刻也跟着起身离开,进了自己卧室,将门一关。   邵夫人要说的话全关在了门外,她顿了顿,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卧室里,邵凌云平躺在床上,手脚摊开,两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其实去邀请沈鱼,是他自己愿意的,他真不想去,他爸就是再怎么要求,他也不会去。   现在他对沈鱼的感官很复杂,沈鱼长得像他喜欢的人,可沈鱼是个男孩子,所以只是他自己想多了。   沈鱼的家世很差,就是他妈看不上绝对不会想让他们做朋友的那种。   可是沈鱼自身很优秀,他刻苦学习提升成绩,上着学还要开店,还开得那么好,这些邵凌云都看在眼里。   以前他觉得沈鱼摆个摊,开个店,没什么了不起的。   但他爸和陈叔叔的谈话,让他知道,什么事都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一个同龄男生,长的好看,学习好,篮球打得不错,性格也开朗大方。   不但会吸引女孩子,也会吸引男生,普通人簇拥在他身边,邵凌云却想跟他做朋友。   可是他们从一开始的相遇就不够和谐,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不必要的矛盾,导致现在两人关系恶劣。   邵凌云也想过,跟沈鱼和解。   可他丢不下自己的骄傲,他试着用各种方法接触沈鱼,打球的时候装作不情愿的被人喊过去,可他一去,沈鱼就撤了。   他擦着汗喘着气,说累了回去写习题,谁都不会硬要他留下继续打球。   下课的时候在走廊上偶遇,沈鱼目不斜视,跟其他同学说说笑笑,当他不存在。   春游的时候他带了照相机来,连老师都想让他帮忙拍张照,沈鱼躲得远远的,大合照都找不着人。   一次两次,摆明了不原因跟他接触,邵凌云心里也存了气,自然不愿意再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可是心里到底不甘心,所以借着他爸的要求,主动跟沈鱼说话。   其实他心里,也是希望沈鱼能接受邀请吧。   如果接受了,他们就会有更多的接触,沈鱼会发现,之前那些事都是误会,或许他们会成为朋友……   这些发生在邵家的事,沈鱼一无所知,或者说哪怕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他跟邵凌云注定不可能做朋友,邵凌云在原书剧情中举足轻重,又有周思琪这么一个疯狂的追求者,沈鱼不觉得他的友谊值得自己以身犯险。   或许这么说有点儿冷血,可这是沈鱼的真实想法,如果他跟邵凌云认识在前,先有了交情,然后再发现邵凌云的身份。   那他不会抛下朋友,可他们现在并不是朋友。   少年人的小心思没有对沈鱼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他有的是工作要忙。   之前赵悦来家里,沈鱼一时没想起来,后来回头一想,人家刚从首都回来,或许能有认识的人,看能不能帮忙买一下墙纸。   于是他就去问了,上门拜访,当然不能空着手。   家里有个哮喘病人,别的东西不能随便送,沈鱼又提了一大包水果去。   想到那小孩儿不能跑不能跳,在家里大约会很无聊,还买了一些儿童书籍、画册当礼物。   挑的是周末,赵家人都在,很热情地将沈鱼迎进去。   她们现在住的房子,比之前小很多,可收拾得很干净温馨。   赵长命坐在屋中间的圆桌上画画,见到沈鱼,抬眼,弱弱地喊了一声“哥哥”。   沈鱼笑眯眯跟他打招呼:“你好啊,长命在学习吗?”   赵长命把本子递给他,原来是在画画。   没有特别好的工具,就是一只铅笔,但能看得出这孩子有天赋,线条流畅,没有太多涂改的痕迹,画的小人也能分辨出不同。   “画的真好,长命以后可以当大画家。”沈鱼笑着鼓励道。   小孩儿抿着唇,笑容羞怯,眼神却是纯真且满是光芒。   沈鱼把故事书和画册给他,赵长命在家长同意后,欢喜地接了过去,声音都大了两分:“谢谢哥哥。”   “不谢。”沈鱼摸摸他脑袋,小男孩儿头发细软,乖巧地冲他笑。   沈鱼心里有些酸涩,这么乖的孩子,原书里竟然落得那个下场。   好在现在他的命运已经发生了改变,有家人照看着,他应该会过得比原书中好吧。   “小鱼啊,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引他坐下,上了茶水之后,赵奶奶客气地问。   沈鱼没有搞什么弯弯绕绕,直接说了自己的来意。   赵老太听完,立刻看向赵悦:“能不能让阿武帮帮忙?”   “我觉得可以。”赵悦说:“我发个电报过去,请他帮忙打听一下。”   阿武是她们在首都遇见的好心人,后来又在医院遇见了。   她们在首都租房子,还是阿武给联系的,时间久了,就熟悉了,也成了朋友。   她们回兴城的时候,给阿武留了自家地址,虽然以后不一定能见面,还是当朋友相处的。   “有那位朋友的电话吗?或许可以打电话?”沈鱼也不是很急,不过要是发电报,赵家人不一定会愿意收他钱。   “有倒是有……”   “那就打电话可以吗?”沈鱼说:“正好机械厂外面就有一家公用电话,你们知道吧?”   张老板那公用电话生意是做对了,生意可红火了,沈鱼每次去老店经过,都能看见有人在打电话,经常有人排队等着。   这么好的生意,每天肯定不止一个小时的通话时长,一分钟赚一两毛,一个月大几百。   “知道知道,我们厂好多人都去打过电话。”她们以为沈鱼着急要那个什么墙纸,等不及电报,就答应了。   正好今天没事,留下赵老太在家看着赵长命,赵悦跟沈鱼去打电话。   电话打过去,也是这种公用电话,赵悦说了找谁,那边就有人去叫人了。   等人来了,赵悦把这边的情况一说,那头就很痛快地表示,会去帮忙问一问,约了个时间,问好之后,就打这个电话回话。   张老板也不想收沈鱼电话费,不过沈鱼回了一句:“那以后你来吃麻辣烫,我是不是也不收钱了?”   张老板笑着说:“那我可乐意。”   说是这么说,还是把电话费收了,表明以后吃麻辣烫还是要给钱的态度。   他现在做这个公共电话生意,可赚钱了,老婆媳妇儿想吃麻辣烫,也舍得花钱买。   沈鱼难得打一次电话,真这么抵了,是占人家便宜,他不干这种事。   或许是做了好事有回报,赵悦那个朋友郑武很快给了回复,首都确实能买到沈鱼想要的那种墙纸,他也能代买然后给寄过来。   现在的问题就是,人家墙纸花样图案还挺多的,郑武对这个不懂,不知道沈鱼要什么样的,只能在电话里拼了老命的形容:   “那个大花的好看!”   “大花?”   “对,红色的大花,艳得很,可漂亮了。”   沈鱼:“……还有别样的吗?”   “有,这个玫红色也好,上面的花秀气,还有鸟。”   沈鱼瞬间想起来之前去百货商店,余婶子买的新床单,也是玫红色,有花有鸟,还有囍字呢。   沈鱼:“……还有吗?”难道他只能去找点儿彩漆刷一刷吗?   “还有蓝色。”   沈鱼来了兴致:“蓝色的?哪种蓝?有图案吗?”   “就是……就是衣服那种蓝。”   懂,深蓝。   好像还行?   “也有图案,白色和紫色相间的花。”   沈鱼:“……有没有花的吗?” 第72章   墙纸最终也没买成,可能各种颜色的艳丽花卉,是这个时代的流行图案,所以应用相当广泛。   不光在床单上,搪瓷杯上,脸盆上,还有墙纸也尽是这类型图案。   至于净面不带图案的墙纸,几乎没有,而且颜色也很素。   如果是自家用,素一点儿也没关系,可奶茶店太素了,好像有点儿冷淡。   最后还是赵悦在旁边说了一句:“要是不满意图案,自己画成不成?”   她也是因为侄儿天天拿着本子画画,才想起这个。   对啊,可以自己画啊!   沈鱼突然想起,还有墙绘这种东西。   找合适的人给涂给墙绘,想要什么都图案什么样的风格都可以。   郑武那边道了谢,沈鱼本来打算给寄点儿通讯费之类的过去。   打去首都的长途可贵了,三分钟起算,接通了就算三分钟,一分钟一块多钱,可人家不要。   想想也不合适,沈鱼琢磨了一下,问赵悦要了郑武的地址,然后打包了一个大包裹寄过去。   包裹里是沈鱼自家做的几瓶牛肉酱香菇酱之类的下饭酱,还有过年时候做得腊肉腊肠。   据赵悦说,郑武家里就他和一个儿子,父子俩都不太会做饭,平时在食堂对付着,放假就没辙了。   之前赵悦租的房子在他们家附近,放假的时候就多做一份饭菜喊他们过来吃,感情就是这样慢慢处出来的。   沈鱼送的这些吃食,要么是下饭酱,像腊肉腊肠这些,就算不会二次加工,随便切一切上锅蒸一遍也能当菜吃。   现在的问题就成了找能做墙绘的人,本地没有美术类院校,沈鱼也不清楚这方面的人才哪里找。   后来他琢磨了一下,找不到学生,或许可以找老师?   他去找班主任,跟他打听有没有认识的美术方面的人才,来接个活儿。   “具体是什么要求?要画什么?”班主任问。   “墙绘。”   “墙绘?”班主任懵了一瞬,但顾名思义,大致理解是在墙上作画。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己这个学生又在搞什么名堂。   班主任也知道沈鱼自己在外面开店,他了解沈鱼的情况,开店是为了谋生,显然他这个学生,做得比大多数成年人都要好。   但是平时盯紧了沈鱼的成绩,在他看来,沈鱼生活已经没问题了,作为学生,当前最紧要的还是学习。   所幸沈鱼在学习方面一直没有松懈过,学习成绩稳步提升,对于他丰富的课外生活,班主任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沈鱼求到他面前,班主任很干脆的说:“你先回去,我帮你问一问。”   沈鱼高高兴兴走了,他们班主任不喜欢说满话,这么说的意思就是我给你联系。   上次要习题册也是,说是问一问,很快就解决了。   果不其然,没两天班主任就找到沈鱼说:“已经联系到人了,随时可以过来,你这边……”   “我这边也什么时候都可以!”沈鱼很高兴,现在店里粗装已经做好了,定制的桌椅板凳也到位了,其他小件也已经就绪,都放在仓库里。   就等着把白刷刷的墙面整一整,就可以收拾收拾开业了。   他答应得这么干脆,班主任有些不好意思,犹豫道:“那边开价比较贵……”   “多少?”沈鱼问。   “三百……”班主任觉得说不出口,他帮沈鱼打听这些事,也是仔细询问过的。   那边很明确的跟他说了做墙绘的大概速度,如果要画的图比较简单,一面墙一天就能做完。   沈鱼是要画一个店铺,也就是顶多四五天的时间。   相当于一天六十块,他一个月工资还没六十块呢!   不过那边也跟他解释了,主要是颜料比较贵,他们自己带颜料,这方面成本高。   虽然班主任内心还是觉得贵,可沈鱼需要,他只能原样转达了。   沈鱼想了想,说:“价格没问题,但是老师,那位的画技怎么样?”   这回班主任答得很快:“这个你放心,画技没得说。”   既然班主任这么保证,沈鱼就放心了,托班主任给那画画的先生说一声,尽早过来。   画画的先生来的很快,第二天下午就到了。   到的时候沈鱼在上课,放学后才在班主任办公室见到了请来的画师先生。   那是一位很有气质的女士,穿着衬衣长裤,肤色不是很白,是健康的小麦色。   眼睛不大,但瞳仁黑亮,五官说不出多出彩,但是就是让人觉得这是位很漂亮很有魅力的女士。   “这是何冉何老师,这是何老师的学生林雯雯同学和欧阳同学。”班主任介绍道。   “何老师您好,师兄师姐好。”沈鱼客气地打招呼。   林雯雯和欧阳偷偷打量沈鱼几眼,似乎没想到发出邀请的老板年纪这么小,甚至还是个高中生。   倒是何冉,大大方方上下打量了沈鱼一番,直白道:“你长得很好看,身材比例也很有美感。”   沈鱼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您过奖了。”   何冉一本正经:“我从不说假话。”   沈鱼:“……谢谢夸奖?”   何冉满意点头:“以你的外貌条件,过度谦虚就是骄傲。”   沈鱼失笑,这位何老师还真够有意思的。   “什么时候开始工作?”何冉又问。   明天周六,但沈鱼还要上课,没办法过去,只能等后天。   跟何冉说明情况,何冉不在意地摆摆手:“明天我们先去看一下场地。”   这个没问题,兵哥们之前装修的时候干建工的活,拿了奶茶店钥匙,他让人带个话过去就行了。   当天晚上何冉带着两个学生在旅社下榻,沈鱼提前付了房费。   第二天何冉一行看完奶茶店情况,又去补充了一些颜料。   周末沈鱼放假,一早就跟何冉约好在奶茶店碰面。   他从家里过去比较远,到的时候何冉正撑着下巴看他定做好架在桌子上的招牌:“你这店名取得挺有意思。”   沈鱼算是了解到这位先生直来直往的脾气,尬笑道:“还好。”   是真挺尴尬的,他是取名废啊!   当初麻辣烫店取名,就够难为他了。   现在要开奶茶店,别的问题都是小事,取什么名字呢?   沈鱼纠结了很久,也想过,要不然还叫沈记算了。   他都有沈记麻辣烫了,再多一家沈记奶茶店,不也挺正常的。   后来仔细一想,后世那些奶茶店,名字多洋气啊,沈记听起来,怎么像老式糕点的名字。   所以以后他可以把沈记当总品牌,然后再弄几个分品牌,这样好像也不错。   至于现在奶茶店名字,是他实在想不出来,抖了个机灵。   何冉两个学生,本来在调颜料,听见老师这么说,也凑过来看了一眼。   这一看,就忍不住笑。   “有间奶茶店。”林雯雯学着其他人的称呼:“小老板,你取这名儿可真逗。”   沈鱼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保持沉默。   “小老板,你们这店卖什么的呀?”欧阳笑完问。   前天见面的时候他就特意自我介绍过,他姓欧,名阳,不是姓欧阳。   “你傻不傻啊。”林雯雯嘲笑他:“当然是卖奶茶的,奶茶店不卖奶茶卖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这不是想问卖什么样的奶茶吗?”欧阳大约被林雯雯怼习惯了,也不让着她。   眼看着两人要吵起来,沈鱼连忙打圆场:“正好,趁着还没开始,我做几杯奶茶大家一起尝一尝。”   “老板,我来吧?”在一旁等候的店员吴三妮忙道。   这位曾经一打四的英雄,后来沈鱼在挑选奶茶店店员的过程中,发现她并不是只有一把蛮力。   相反,这位姑娘手上动作也很利索,她记性没其他选出来的店员那么好,可是她肯下力气去记,而且记住了就基本不会出错。   各种配料放多少,她手上自有杆秤,不用量杯也能取个差不离。   所以沈鱼就把她调来奶茶店了,其他几个员工,只有一个是从沈记麻辣烫那边调来的,剩下的都是另贴招聘启事招来的。   目前吴三妮暂代店长,没有转正,沈鱼觉得她还差点儿历练,处事不够机灵,但目前实在找不到可靠的人选。   也跟余婶子说过,等这边开业了,请她也看顾着点儿。   还有兵哥们来回巡逻,出不了大事,暂时够用了。   沈鱼不知道,其实一开始,吴三妮根本没打算来参加奶茶店的招聘考核。   她觉得自己在麻辣烫店的工作很好了,活儿不累,比种地轻松不知道哪去了,管吃管住,吃得好,顿顿有肉菜。   工资还高,连衣服都包了(工作服)。   所以吴三妮特别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之前沈鱼给的那笔奖励,她攒起来了。   还有她的工资,都没有花,想着等攒多一点儿,就把她娘,她大姐,她二姐,还有小妹,都接到城里来过好日子。   沈鱼准备挑选员工做培训的时候,吴三妮根本没打算报名,是余婶子跟她说,这是好事,让她试试。   吴三妮想不明白,她在这干的好好的,干啥要去参加那个啥奶茶店店员的考核。   那什么奶茶店,花里胡哨的,一听就不如她们麻辣烫实在。   但是她知道余婶子是聪明人,而且余婶子对她好,不会害她。   所以余婶子让她来试试,她就来试了,初考成绩不太好,她也没有气馁,回头苦记,二次考核的时候就以优秀的成绩通过了。   通过之后被带去做培训,她每天埋头苦学,一转眼时间就过去了。   然后培训完了,小老板宣布,她是代理店长。   吴三妮傻了,她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还能当官的。   啥?店长不是官?   咋不是啊,管着好几号人呢。   而且虽说是代理店长,没有转正,可工资自然不可能跟普通店员一样。   没有跟余婶子一样给分红,但也提了一大截,可把吴三妮高兴坏了。   果然,她妈说得对,自己不聪明,就听聪明人的。   她就跟着小老板,跟着余婶子,他们说啥,她都听着,准没错!   吴三妮积极地要表现,沈鱼也没拦着,把制作精美的菜单递给她们看:“看看想喝什么?”   林雯雯看了老师一眼,见她没拒绝,才伸手借过菜单。   扫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嗬,这么贵?!”   “让我看看……”欧阳凑过来,紧接着吐出同样的评价:“这么贵!”   这下何冉也好奇了,她接过菜单,看了看,没像两个学生一样失态,仔仔细细把菜单看完了,慢条斯理地评价:“花样还挺多,给我来一杯这个……珍珠奶茶。”   她很好奇,珍珠奶茶是什么样的奶茶。   点完单,把单子给两个学生:“一人一杯,我请客。”   沈鱼:“不用——”   何冉抬手拒绝:“我们是来干活的,不是来白吃白喝的,不收钱那就算了。”   林雯雯欢喜地叫了一声:“谢谢老师。”   欧阳也道了声谢,两个人凑到一起讨论要喝什么。   林雯雯也想点珍珠奶茶,被欧阳吐槽,别总是学老师,撅着嘴巴,在红豆奶茶和焦糖奶茶之间犹豫了很久,才选了听起来更陌生的焦糖奶茶。   最起码红豆奶茶,一听就知道肯定是加了红豆的奶茶,她又不是没吃过红豆。   因为刚开业,品种还比较少,暂时只有奶茶类、茶饮类和果汁类。   大约因为觉得他这是奶茶店,从头到尾,这姑娘都没瞥一眼茶饮和果汁。   倒是欧阳,选了奶茶里最便宜的原味奶茶。   因为要做墙绘,除了桌子先暂时搬到中间的空地上,其他机器原材料,都放在后厨。   吴三妮快手做了三杯奶茶端出来,胖嘟嘟的马克杯里装着褐色的液体,看起来甚至有点儿像中药的颜色,就是更浅更浓稠。   奶茶氤氲的甜香,让几人没有过多犹豫,先端起来喝了一口。   “哇,好喝的!”林雯雯显然很喜欢奶茶店味道,刚喝一口就迫不及待表达喜爱。   何冉虽然没说话,但连喝几口的动作,显然对奶茶很满意。   “难怪卖这么贵,贵还是有贵的道理的。”林雯雯喝着奶茶,也不耽误她说话,吹着气小口喝了几口,推了推欧阳:“你的好喝吗?”   欧阳点点头:“好喝。”   他不是很喜欢甜食,但是这个奶茶甜中带着一丝丝涩,或许是茶的回甘,显得不那么腻。   而且口感非常顺滑,喝着很适口。   “老师,你的好喝吗?”林雯雯又问。   何冉点头:“好喝,我很喜欢。”   她拿起随奶茶一起送上来的吸管,好奇地问:“这是做什么用的,吸着喝?”   吸管是在定做纸杯的那家纸厂定的,特选粗吸管。   “为什么我们没有?”林雯雯也跟着问。   沈鱼解释道:“您可以试试,里面的珍珠要吸起来,要是不习惯用吸管,我们还有勺子。”   何冉笑了笑:“我试试。”   她把吸管插进杯子里,吸了一口,果然感觉有个什么圆圆的东西进了嘴巴里。   嚼两下,Q弹爽滑,口感特殊。   “有意思。”何冉忍不住又吸了一大口,满足地嚼着珍珠。   林雯雯眼馋极了,十分后悔自己没有点跟老师一样的珍珠奶茶。   沈鱼好笑,侧头吩咐几句,吴三妮去后厨端来一碗做好的珍珠。   “要加点儿珍珠试试吗?新客赠品。”沈鱼笑道。   林雯雯不好意思地道了声谢,默默把被子移了过去。   沈鱼给他们一人加了一大份珍珠,给何冉也添了点,三人美滋滋喝完,何冉掏出钱包给钱。   “原味奶茶一块二,珍珠奶茶和焦糖奶茶一块五,一共四块二,给你。”   没错,菜单上就没有低于一块钱的单品,以现在的物价来说,难怪他们喊贵了。   北冰洋汽水,这会儿一瓶才一毛五,虽然好像不如奶茶份量多,可一杯奶茶,可以买十瓶北冰洋了。   但沈鱼废了这么大力气,一个奶茶店前期投入,比两个麻辣烫店加起来还多,就没打算走平价路线。   而且这会儿奶茶没有现成的原材料,都得自家做,他请那么多员工就是因为这个。   比如这些珍珠,都是买了上好的木薯粉自己做的。   所以他觉得,价格定高一点儿,不成问题,玻璃瓶的可口可乐,还七毛五一瓶呢,没他这个多!   沈鱼不想要,何冉直接把钱塞他手上,态度很强硬:“刚才说好了。”   沈鱼:“……”那行吧。   喝完奶茶,就开工了。   沈鱼告诉她们他想要什么样的效果,来之前他想过人物画风景画,后来觉得,还是想要轻松一点儿的风格。   于是决定让她们画偏卡通风的水果,切开的西瓜、柠檬片、橘子等等,还有一些好看的饮品图片。   水果这些何冉她们当然会画,就是不太明白卡通风是要什么样的。   沈鱼尽力形容,何冉听完,在纸上先给他打了个样。   沈鱼一看,风格确实偏向卡通,有没有卡通那种夸张的感觉,他没学过这个,看不太懂。   反正以一个外行人的眼光来看,很好看,色彩很漂亮,让人眼前一亮。   这就够了,他这店是卖奶茶店,也不是卖画的。   “可以了?”何冉见他点头,又问:“那些饮品有图样吗?或者成品?”   “有的,我做给你们看。”   沈鱼立刻和吴三妮去后厨,做了各种饮品,马克杯装的奶茶,特意做了奶盖拉花,这个都没有往菜单上放,是打算冬日推的新品。   还有玻璃杯装的色彩明亮的果汁,杯沿插着柠檬片,沈鱼一边展示,一边给何冉比划:“也可以加其他水果,草莓樱桃都可以。”   本来还打算让画一些冰激凌和蛋糕,可是很多人没吃过冰激凌,甚至见都没见过。   不像后世,看见冰激凌图案的第一眼就想到它有多好吃。   搁现在,人家都不知道是什么,那个形容,就很容易引人误会。   蛋糕她们倒是吃过,可沈鱼想要的跟她们吃过的不太一样。   沈鱼形容了一下自己想要的效果,林雯雯一边听一边咽口水:“有那么好吃、不是,好看吗?”   “有哇。”沈鱼笑:“以后请你吃。”   等他蛋糕店开了,想吃多少都有。   “好,说定了。”林雯雯高高兴兴答应了。   沈鱼还有别的事,没有留在这一直看着她们画画,只是让吴三妮等几个店员在这等着,看看她们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晚上来看,三人已经画好了一面墙壁,色彩鲜明,从他走进去,就被那面墙吸引了注意力。   外行人真说不出什么有理有据的评价,就一个词,好看。   好看就行,吴三妮等几个店员,也特别激动地跟沈鱼表示,没想到这些大师傅(?)这么厉害,一下子就把白墙画这么好看,太好看了。   沈鱼笑着点头,心里颇感安慰:看,不是他一个人没文化,其他人也只会说好看。   之后几天,沈鱼要上学,没时间过去,验收只能让沈桥跑一趟。   沈桥看完回来,表示没问题,沈鱼就把工资给何冉结了,还包了个红包。   他一开始没想到何冉带了学生过来,林雯雯和欧阳两个画技都不差,三个人只用了四天就给他画得漂漂亮亮。   当然,最主要是效果好,沈鱼很满意。   没有推辞红包,何冉大大方方接了下来,回头就分给了两个学生,这是对她们工作成绩的奖赏。   因为已经到了夏天,天气干燥炎热,颜料干得很快。   沈桥抽了几天时间过去处理店内布置,把桌椅板凳都摆放好,各种小摆饰也放好,各种材料归置完备,店里重新打扫了一遍。   封口机已经做好了,沈桥让人给搬过去。   沈鱼跟他说,可以去申请专利。   之前沈桥给他做了自行车,还做了热水器,自行车不用提,肯定没有专利。   热水器不太确定,沈鱼也不记得这种东西发明的了,但他隐约记得,国外好像老早就有了。   所以一开始没提这个事,但奶茶封口机,他确定这时候还没有。   因为他曾经打工那奶茶店老板,特别喜欢忆当年,说他曾经错过了多少多少好机会,否则现在就是奶茶界的乔布斯了。   也是从他嘴里,沈鱼知道了,奶茶起初用的都是杯盖——要是沈桥不能做封口机,他也打算用杯盖的。   杯盖较差的封闭性,导致奶茶外带是个很大的问题,一直到九十年代末,才有业者引进自动封口机取代杯盖。   也就是说,现在肯定是没有封口机的,既然没有,那就得给沈桥申请个专利。   烤箱就不太确定了,还没看到沈桥做出来是哪种烤箱,现在国外已经有烤箱了,但快烤式烤箱好像是九十年代之后才被发明出来的。   听沈鱼说,封口机东西还能神情专利,沈桥震惊了:就这?就这种简陋的机器,竟然还有专利可以申请? 第73章   专利这种东西,沈桥当然不陌生。   来到这个时空之前,沈桥身上就背着多项专利所有权,每年光专利费,就不计其数。   虽然帝国研究所的工资很高,但想买个宜居星还是差得有点儿远,他自己买的那个星球,资金来源大部分都是专利收入。   可是他真的没想到,花了小半个月做的封口机竟然也能申请专利。   这种东西对他而言,真的毫无技术含量,之所以花了十几天,不是制作技术上有什么困难,纯粹是缺材料缺工具,才拖延了进度。   况且这个封口机,具体什么样全是根据沈鱼的描述做的,因为要根据他的需求来制作。   可是现在沈鱼说,这个东西能申请专利……   沈桥心头一跳,隐约察觉到一丝丝异常。   沈鱼给他描述封口机,什么功能怎么用甚至长什么样,他好像都一清二楚,可是运行原理他不了解。   不是那种因为自己设想达成的清楚,而是曾经见过,所以了解。   不光是封口机,其他沈鱼想要的那些东西,都不像是凭空想象的,他的需求很明确,要能封口,要能烤食物,要能烧热水等等。   起初他以为这些东西原本就有,只是沈鱼买不到,才让他做。   他知道,据说这个世界的其他国家,目前的科技发展水平要比他所处的国家更先进一些。   他深深地看了沈鱼一眼,或许小家伙也藏着他不知道的秘密。   沈鱼摸了摸脸:“看我做什么?”   如果是他自己做的这个封口机,他不会去申请专利,因为知道并不是他发明的。   可他跟沈桥说,也只是说了想要什么样的功能,具体原理他是一窍不通,都是沈桥自己想法子做出来的。   打个比方,如果他跟沈桥说,他想要个能制冷的机器夏天用,然后沈桥把空调做出来了。   那当然是沈桥的功劳,而不是他的。   封口机也是如此,他跟沈桥说,想要一个能把塑料膜封在杯口的密封性好的机器,沈桥做出了封口机,当然也不该是他的功劳。   “没看什么。”沈桥摇摇头。   有秘密就有吧,他不也藏着一个大秘密。   “奇奇怪怪。”沈鱼嘟囔了一句,说:“那我就去给你申请专利啦。”   “好。”沈桥微笑,顺便告诉他一个好消息:“防护服快做好了。”   他发现这个世界的陶瓷是很有意思的一种材料,泥土放在火里烧一烧,竟然能烧制出这种美丽而特殊的造物。   之前他做的防护服,韧性够了,差点儿强度。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虽说有了兵哥安保队伍,他所担心的安全隐患已经少了一半,但是能有防护服更好,双重保险。   还没见着沈桥版防护服长什么样,奶茶店先开业了。   没有挑什么黄道吉日,主要是再不开业,就到暑假了。   开业那天,沈鱼甚至还在上课,店里的事儿沈桥去盯一眼,主要的管事人还是代理店长吴三妮。   奶茶店不像沈记麻辣烫,老店有沈鱼摆摊积累下来的顾客,分店有老店打广告引流。   奶茶店完全就是家新店,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奶茶是什么。   沈鱼都已经做好了刚开业生意冷清的准备,毕竟是新鲜玩意儿,价格又算不上便宜,没做出口碑之前,生意不好很正常。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第一天生意并没有沈鱼想象得那么差。   “都是被墙绘吸引来的。”沈桥回来告诉沈鱼。   班主任以为画墙就是画房子里头,实际上外墙同样可以做墙绘。   奶茶店的外墙,就调了清新的底色做了跟室内同样风格的墙绘,只不过多加了一些桌子和卡通小人。   因为沈记麻辣烫将这条街的人流量带起来了一些,所以有不少人看到了奶茶店外面漂亮的墙绘。   对比一条街上其他店铺平平无奇的白腻子墙,甚至有的墙皮脱落斑驳不堪,奶茶店的风格简直鹤立鸡群的出彩。   因而一早就有人注意到这家店,也有胆子大的来打听过,这家店是卖什么的。   有家店装修得很好看,还有漂亮的画儿画在墙上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多感兴趣的人都来看过。   尤其是那些高校学生,这会儿不像后世,有数不尽的娱乐活动。   看电影,逛公园,爬山,跳交际舞等等,就是他们的课后娱乐。   而且他们接收新事物很快,也乐于接受新事物,有人说好看,有意思,就有很多学生跑来凑热闹。   于是他们知道了,这是一家新开的奶茶店。   至于奶茶是什么,有的说少数名族有喝奶茶店习惯,难道是那个?   也有人说,那种奶茶他喝过,太油了,感觉不太习惯。   更多的人不了解也没喝过奶茶,听同学这么说,有些许失望,但还是抱着意思希望。   这家店装修得这么好看,或许奶茶也不一样呢?   于是开业那天,陆陆续续就有心怀好奇的客人来凑热闹。   招牌露出来之后,先笑倒了一群人。   “这家店名字好奇怪。”   “可不是,竟然叫有间奶茶店,真逗。”   “这你们就不懂了,人家这个有间,说得可能是希望大家都有家的意思,很好的寓意。”   沈桥:?   这不是沈鱼取不出名字胡乱编的吗?   “有道理有道理,肯定就是这个意思。”   “而且也确实是家店,一语双关,老板是个文化人。”   文化人沈鱼:谢谢?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阅读分析吧。   进去之后,众人就迫不及待地四下看着,漂亮的墙绘,光洁的地砖,精巧的桌椅,丝毫没有这个年代大部分家具的笨重感。   随随便便一个小摆饰,都精致得让人爱不释手。   就连店员都穿着干净整洁的工作制服,胸口帽沿,绣着小小的纸杯奶茶图案,被花体字“有间奶茶”半包围着。   不过沈记麻辣烫的店员也穿着整齐的制服,所以大家也不意外,并没有太在意。   很多人进来之后,都忘了是来买奶茶店,先看起店里的装修摆设来。   几个女孩子凑在一起,小声嘀咕:“这也太漂亮了吧!”   “对啊,好喜欢那个瓷器小猫,胖嘟嘟的,还招手,真可爱。”   沈鱼:那是招财猫。   “这两个娃娃是草编的吗?太有意思了吧!”   “我喜欢那个,那个小橘子好可爱,是真橘子吗?”   “我也喜欢这个娃娃,请问你们这个娃娃卖吗?”   经过培训的代理店长吴三妮礼貌微笑:“不好意思,我们是奶茶店,只卖菜单上有的,这是店里的摆设,不对外出售的。”   表面上笑着,心里直打鼓,生怕自己搞砸了,让小老板失望。   “不卖啊……”   “好可惜,我也想买来着。”   “可是我们是来试试奶茶的呀。”   “对哦,你们的奶茶是什么样的,怎么卖?”   “这是菜单,您请看。”吴三妮抬手指了指柜台后面的墙上的大菜单。   几个小姑娘齐齐抬头,然后又一齐发出惊呼声:“好贵!”   真的贵,一杯奶茶竟然就要一块多钱,都够她们在食堂吃一顿小炒了,还是有大肉的那种。   “还买吗?”几人对视一眼,犹豫了。   这也太贵了,都不知道什么样的东西,随随便便一买,就是一块多钱,要是不好喝,多亏啊!   就这么走了,也不太甘心,毕竟期待了好几天,今天还特意过来。   “能便宜一点儿吗?”一个女孩子问。   “抱歉。”吴三妮继续微笑,老板说了,不知道怎么回绝不合理要求的时候,一边道歉一边微笑就好了。   “啊……不能便宜。”女孩子遗憾地说。   “那咱们还买吗?”   “我不想买,太贵了,还不如去旁边吃麻辣烫,我太想他们家辣油了。”   “我也觉得太贵了,但我还是想试试。”   “要不然咱们凑钱先买一杯尝一尝吧。”有个女孩子出了个主意:“我们六个人,最便宜的原味奶茶,一人只要出两毛就可以了。”   “好哇好哇,我可以。”   “我也同意。”   最后只有一个女孩子坚持不买了,另外五个女孩子准备凑钱先买一杯试一试。   “要买原味的吗?”   “我想喝那个焦糖。”   “我想要珍珠的,珍珠奶茶是什么样的?像珍珠一样?”   “我想喝巧克力的!奶茶还能有巧克力味儿的?”   “巧克力不行,太贵了,要一块六呢。”   “对呀,珍珠奶茶才一块五。”   几个小姑娘原本打算只买最便宜的原味奶茶尝一尝,叽叽喳喳一通讨论,最后还是买了珍珠奶茶。   她们五个人,也好分,一人三毛钱就够了。   “好的,请你们找个位置先坐下,奶茶马上就回给您端过去。”吴三妮客客气气道,转头吩咐其他店员开始做奶茶。   有些没走的客人,发现拼单确实是个好主意,既能少花钱,还能尝个新鲜。   于是跟朋友一起来的,纷纷商量着一起凑单,先点一杯尝一尝味道。   最先下单的珍珠奶茶做好了,店员把奶茶端过去,一同送去的还有汤匙和吸管。   “颜色有点儿奇怪欸……”   “我觉得还好……哇,闻着挺香的。”   “来,试试,试试……”   “我先尝尝。”一个女孩子率先喝了一口,其他人都盯着她看,旁边一些客人也好奇地看过来。   “怎么样怎么样?”   “好喝吗?”   女孩儿是用吸管喝的,一口吸到几个珍珠,嚼巴嚼巴,珍珠Q弹的口感和奶茶的丝滑混合在一起,是她没有尝过的奇妙感觉。   “我再尝一口,没尝到味道。”女孩儿一本正经地跟同伴说,然后在其他人的注视中,猛吸一大口。   同伴:“……”   “啊!娜娜你这个骗子!”   “我也要尝一尝……”   “我也要!”   女孩子们抢着,一人喝一大口,奶茶入口丝滑,味道香甜,珍珠Q弹软糯,处处都喜欢,处处和心意。   虽然一大杯也不少,可她们人多,五个人一人喝两口就差不多了。   没出钱的那个女孩子,看同伴们都说好,心里隐隐后悔。   也就三毛钱,又不是出不起,干嘛不同意呀,现在好了,她们都尝到什么味儿了,自己只能干看着。   “好喝,这个奶茶好香啊!”   “我喜欢珍珠,真好吃。”   “都好,我喜欢这个珍珠奶茶。”   “我也喜欢,我想买一杯带回家给我妈尝一尝,她喜欢喝糖水,我觉得这个比糖水好喝。”   “这个怎么带呀,要不然你下次带个杯子过来。”   吴三妮适时开口:“我们店提供外带,有可供外带的纸杯,请问您需要吗?”   “纸杯,会不会漏啊?”这是正在点单的其他客人好奇发问的。   “不会,我们经过很多次测试,正常储存不会漏,但是不能剧烈碰撞挤压。”   谁没事也不会去摔自家奶茶是不是,客人没觉得这是个问题。   他们就算用自带的杯子装水,摔一下也得漏。   “什么样的杯子,能看一下吗?”说想给妈妈带一杯的那个女孩问。   吴三妮拿了个纸杯给她看:“是这样的,封口用的是塑料膜,不会漏。”   “这个杯子也很好看欸。”   “对啊,真的好看,摸着也很厚实,好像真不会漏。”   “也挺大的,装得应该不少。”   “上面还有一个图画,这是什么呀,有点儿像橘子。”   “是柠檬。”吴三妮说:“这是水果系列套杯,还有图案分别为:草莓、苹果、梨、葡萄、樱桃、桃子、荔枝和西瓜。一共九种,如果全部凑齐,可以免费兑换一杯任意奶茶。”   这也是沈鱼的主意,店里的马克杯走文艺风,外带的纸杯上印的就是系列图案,暂时出的就一个水果系列。   等蛋糕店开了,就开始印蛋糕系列,可以免费兑换一块小蛋糕。   要是再开什么店,比如炸鸡店,那就印炸鸡翅、炸鸡柳、炸鸡排、炸鸡腿、炸年糕等等,一样的,拿来换炸鸡。   也就是说,沈鱼把这个奶茶杯当广告牌使了。   “免费兑换?不要钱?”附近的客人都被吸引了注意了。   “是的,只要集齐九种不一样的图案,就可以兑换,但是我们奶茶杯是随机取用的,不能特意要求图案。”吴三妮特意说明了。   这也是沈鱼提前叮嘱过的,其实最好是盲开,客人拿到奶茶杯之前也不知道是什么图案,比如印在杯底。   可是这个比较难,而且怕颜料掉色,所以就放弃了。   “随便哪种奶茶都可以兑换吗?最贵的行不行?大杯可以吗?”   菜单上也有大杯,所有大杯统一加两毛钱,不过暂时还没有人点大杯。   “随便哪种都能换,但是大杯的只能用大杯的杯子换。”吴三妮解释道。   也就是说,凑齐九种不同图案的小杯,就换小杯,凑齐大杯就换大杯。   “很有意思欸……”   “对啊,可以免费兑一杯,真划算。”说这话的姑娘,已经忘记不久之前,她还在嫌弃奶茶卖的太贵。   “那兑换的杯子还能留下吗,我还挺喜欢这杯子的,可以拿回去做手工。”一个女孩子说。   吴三妮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在僻静角落找了个空桌子悠闲坐着的沈桥,这个问题小老板没有提前培训过!   主要是,沈鱼以为空杯子拿来兑奶茶,已经是废物利用了,还有人想留着?   “可以的。”吴三妮硬着头皮说:“但是我们要留个记号。”   “在哪儿?”   “……杯底。”这应该是最不破坏奶茶杯美感的地方,她觉得那些小姑娘应该是喜欢图案的,因为她也喜欢。   “我也买一杯带走。”刚要外带奶茶的女孩同伴,听着听着心动了,也点了一杯。   “你买什么口味的?”   “我觉得珍珠的就很好,我买珍珠的。”   “珍珠的刚刚喝过了,那我买红豆的好了。”   “好呀好呀,你回去了尝一尝,要是好喝告诉我们,下次我也试试。”   “没问题……”   有了这几个女孩子开头,她们同伴里又有两个点了奶茶外带。   几个人巴巴地看自己会得到什么图案的杯子,其他好事客人也跟着围观。   四个女孩子里,第一个女孩是个柠檬,另外三个,有两个都是葡萄,还有一个是苹果。   她们都挺满意,目前来说就一个重复的。   奶茶做好,在自动封口机上一放,塑料膜压上,严严实实的一杯外带奶茶就做好了。   装进带着奶茶店logo的特制细纸袋里,放一根吸管,送到客人手上。   “好精致哦。”   “是呀,还送袋子,提着很方便。”   几个女孩子都很欢喜,看得其他客人眼热不已。   有不差钱的,直接也跟着买了一杯,一有人买,其他人都盯着店员从柜子里拿杯子。   “这个是啥?”   “草莓!又是不一样的图案!”   “喔喔,又是葡萄,葡萄好像很多。”   “碰巧吧,我也买一杯,不知道我的是什么图案。”   单纯的八十年代纯朴老百姓,根本不知道这才不是碰巧。   就跟所有集卡游戏一样,所有的老板都不可能让各种卡片出现的概率一致。   比如沈鱼这个黑心的老板,他印杯子的时候,直接就让印了最多的葡萄杯,西瓜杯顶多只有葡萄杯的五分之一。   奶茶本身味道很好,以现在贫瘠的饮料市场来说,奶茶的口感能征服绝大多数人的味觉。   就算有人不喜欢,也不会太讨厌。   好的味道,加上新奇的活动,可以兑换免费奶茶店诱惑吊在客人眼前,在场的许多客人都掏钱买了一杯奶茶外带。   之前凑单的几桌,有的直接退了单改买外带,因为有参与凑单的人心动了。   还有的还是先买了一杯尝一尝,确定好喝了之后,才有人买外带的。   那样精致的纸袋外包装,提着也很有面子。   眼看着除了凑单的,几乎没有选择堂食的客人,店员们心里很慌。   这怎么办啊,进来这么多客人,都不堂食,买了就走,人家看见她们店里空着没人坐,岂不是以为生意不好?   有时候就是这样,看着店里没人,客人都不会往里走。   要是店里人很多,还有人排队,就会有更多的人来排,因为他们觉得,这么多喜欢的肯定是好的。   店员们想不明白,堂食和外带为什么定一样的价格,外带可是要多出一个纸杯和一个纸袋的。   “店长……”一个店员犹豫地看向吴三妮。   吴三妮冷静道:“按照小老板定的规矩来。”   实际上她心里也慌得一批,怎么没有堂食的呀,那么好看的装修,那么好看的杯子,连勺子都好看,难道不值得坐下来慢慢喝一杯奶茶吗?   她看了眼沈桥,沈桥依旧安稳地坐在那里,什么都不管。   吴三妮突然就不急了,要是有问题,这位肯定不会不管的。   沈桥同样发现了店里没什么选择堂食的,好笑地摇了摇头。   沈鱼跟他讲过,说奶茶外带才是大趋势,而且他这个店就这么大,那些选择堂食的客人,不会像吃饭吃麻辣烫一样,主要目的是吃饭,一口气吃完就撤了。   点了奶茶店客人,可能一坐就坐很久,换座率不会很高。   这样一来,店里的位置就会紧俏,当然是越多外带越好。   实际上,最先拎着外带奶茶出门的几个姑娘,正在讨论这个问题。   “那家奶茶店装修好好看啊,我还想仔细看一看呢,不过外带奶茶都点好了,不好干坐在那,只好先走了。”   “我也是,我好像看见那个杯子上印了什么字,没注意看。”   “店里的杯子也有字?”   “对啊,好像是一句话。”   “那咱们下次再去吧,在店里堂食,还可以带本书,一起讨论诗歌,在那种环境里讨论,可太美了。”   其他人幻想了一下那种场景,都觉得十分美妙。   “可是我舍不得水果杯……”   “我也舍不得……”   几个姑娘对视一眼,忍不住笑出来。   这可真是艰难的抉择,要是她们早点儿毕业就好了,毕业了就赚钱了,有钱了就可以都要,先堂食,走的时候再买一杯外带。   因为漂亮的墙绘和奇怪的招牌,一整天奶茶店人流量虽然没有特别大,但也不小,陆陆续续卖出去一百多杯,营业额将近三百块。   看起来不如麻辣烫,尤其是算算两者前期投入,奶茶店甚至可以称得上失败了。   但是沈鱼已经很满意了,这才是第一天,没有任何宣传,仅靠无意间走进来的客人,就能有现在的收益,说明奶茶店的潜力还很大。   他只要再等一等,等口碑发酵,奶茶店的生意只会越来越好,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第74章   已入盛夏,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烈日炙烤大地,走在太阳下的人们,感觉自己都要被烤化了,迫切地想找个阴凉的地方,给自己降降温。   可惜哪怕是待在屋子里,高温天气依旧让人心浮气躁,家里有电风扇的,恨不得一天到晚都开着电风扇对着吹,都顾不得心疼电费钱了。   沈记麻辣烫店生意,不可避免受到一定影响,因为天气太热了,再吃那么热辣的食物,让人受不住。   哪怕沈鱼大手笔的买了好几台电风扇,每个店里都放了几台,摇着头对着各个座位吹,生意依旧不如天冷的时候。   虽然有些客人就喜欢吃过麻辣烫之后猛出一身汗的感觉,而且麻辣烫重口味也比较开胃,基础客户群牢靠,生意受到影响也没有太糟糕。   但沈鱼还是火速想出解决办法,在夏日推出新品冷吃串串。   串串价格跟麻辣烫一样,还免了撸签子下锅煮的功夫,甫一推出就受到热烈欢迎,沈记麻辣的生意迎来一大波回升,甚至比冬天还好。   想想也是,冬天天冷,虽然麻辣烫吃了热乎乎的,可吃完棉袄上粘上气味儿,都不好洗。   夏天就不一样了,炎热的天气本来就会影响胃口,冷吃串串香辣开胃,吃起来比面条米饭之类的爽口多了。   考虑到主食问题,跟冷吃串串一起推出的,还有凉皮凉面。   有些客人超级喜欢凉皮爽滑的口感,恨不得当饭吃,哪怕不吃别的,都要进来点一份凉皮吃吃。   所以沈记麻辣的生意在夏日迎来了另一个火爆高峰,天天客似云集。   而同一条街上的奶茶店,生意也一天好过一天,每天都能卖好几百杯。   在万能的沈桥把制冰机做好送来之后,店里就开始售卖起加冰的冷饮,生意更是好得不行,最多的一天甚至卖了上千杯。   那家纸厂一次次收到这么大批量订单的时候都震惊了,为什么纸杯子能卖这么好啊!   炎热的夏日,一杯冰饮带来的快乐简直是加倍的。   开业之初卖得好的是各种口味的奶茶,可随着天气一天天变热,清凉解暑的茶饮果汁类,也变成了奶茶店的热销商品。   凡是从附近经过的人,看见其他路人手上,外层还沁着一层水珠的冰饮,很难不心动。   炎热的夏日里,吸一口冰凉甜蜜的饮品,好像浑身的热气儿都散了一半。   而且因为里面加了冰块儿,慢慢化开的冰块会让冰饮升温的速度变慢,尽可以慢慢享受炎热盛夏中冰饮带来的快乐。   七月初,刚刚高考完,为了腾考场,高一高二的学生放了两天假。   短暂的假期一结束,学校就迫不及待把学生们叫回来上课,尤其是现在的准高三生们,高考结束,他们距离高考就只剩不到一年的时间了。   高一的也没能逃脱,他们和高二的一样,期末考试在高考之后,还要回校上几天课,参加期末考试,然后才有暑假。   不过这会儿假期补习还不盛行,所以高中生们还能享受一个较为漫长的暑假。   搁在后世,高中生暑假顶多放一个月,就这还有各种补习班要上,生怕自己少学一天,就被竞争者们远远抛下了。   因为要把挪出去的桌椅重新搬回去,复课第一天上午,并不是如以往那般一早开始上课。   老师通知九点到就行了,然后把堆放在仓库和空教室的桌椅再搬回各自教室,大概下午才开始上课。   这个时节,早上七八点钟太阳就很大了,到了八九点,温度更是持续上升。   校门口大开,一群群学生顶着大太阳往里走,脸颊被晒得通红。   天天这样顶着大太阳出行,大部分人的肤色都黑了不止一个色度。   这时,一辆蓝色的自行车飞驰而来,到了校门口减了一点儿速度,灵巧地穿过人群,向车棚的方向驶去。   骑车的少年头上戴着一顶灰蓝色鸭舌帽,帽沿压得又点儿低,旁人只能看到他挺翘的鼻梁、殷红的唇,和线条优越的下颌。   车速兜起的微风吹动衣角,白T恤下摆微微扬起,露在外面的两条手臂,在阳光下白的发光。   “那是沈鱼吧?”路人校友小声道。   “不是他还能是谁,整个学校那样的自行车也就一辆。”说话的同学话语里藏着深深的羡慕。   “别说咱们学校了,就是整个兴城,我也没见着一样的车。”说这话的显然打听过,眼馋沈鱼的车,也想买一辆一样的,可就是买不到。   倒是可以要辆同样的蓝漆自行车,可沈鱼那车,连蓝都蓝得特别。   深深浅浅,过度自然,色彩漂亮得像艺术品。   自己重漆的哪有这个效果,漆完之后一看,说实话,还没黑色好看,最起码早就看顺眼了。   况且,沈鱼那个车那么好骑,上次学校组织春游,家里有自行车的都骑车来,然后带上没车的同学。   沈鱼那车,爬坡不费力,下坡制动好,不知道眼馋了多少人。   “好英俊啊!”这是某个小小声跟好姐妹说话的女同学,脸上的红晕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害羞的。   “对啊对啊,他真的好白,鼻子也好挺,笑起来好好看。”   “人也超级好,前几天我搬桌子的时候磕到腿,差点儿摔了,是他及时扶了一把,然后还把桌子给我搬下去了。”   “不是吧!你怎么没跟我们说呀!”几个小姐妹激动得不行,非要她说说细节。   “快说快说,近距离看,到底什么样的?”   “就……就是很俊,特别好看,哪里都好看的那种俊。”笑起来很温柔,说话声音也很好听,什么都好,好得只敢远远看着。   “真好……”   “学习也很好,我们老师经常拿他当榜样,说沈鱼以前被耽误了学习,现在靠自己努力,半年时间就追上来了,成了优秀学生。”   “听说他自己开了店,好厉害,就是那个沈记麻辣烫,你们吃过吗?”   “当然,我特别喜欢最近推出的那个凉皮,太好吃了,恨不得顿顿都吃。”   “我也喜欢,下次咱们一起去吃吧?隔壁凉拌面也好好吃,咱们可以每样买一份一起吃。”   “好主意啊!”   “加我一个,我也要,我可以点凉面。”   “听说沈记麻辣烫分店附近,新开了一家奶茶店,也超级好喝,下次咱们去试试吧?”   “奶茶?奶跟茶放一起?能好喝吗?”   “我也听说过,我表姐说她特别喜欢那家店的柠檬红茶,说好喝得不得了。”   “而且那家店的套杯凑齐一套,还能免费兑换一杯奶茶,可划算了,我哥哥姐姐们凑在一起,已经兑过两杯了,值三块钱呢。”   “哇,这么好?”   “可不是,我姐说她要单独积一杯。”   聊得热火朝天的小姑娘们,并不知道哥哥姐姐们到底买了多少杯,才兑出来两杯。   反正肯定不止十八杯,以西瓜杯的数量比,大概买个十几二十杯,才够兑一杯奶茶吧。   但是客人们依旧乐此不疲,甚至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沈鱼并不知道奶茶店已经火到学校来了,甚至刚刚路过的同学还在谈论。   他单肩挎着书包进来,没想到在教室里听见了有同学在谈论奶茶店,顿时诧异地看过去。   人群中间的是云白雅,她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这么热的天气,依旧披散着长发。   安静坐在座位上,好像丝毫不觉得热。   “哇,这一杯就一块五,也太贵了吧?”   印着漂亮水果图案的纸杯被捧在云白雅手里,她微笑着说:“不算贵的,这家店是新开的,卖的是很好喝的饮品,有各种奶茶,茶饮,还有果汁,都是真材实料,而且味道很好,一块五一点儿都不亏的,每天都有好多人排队呢。”   沈鱼两眼放空了一瞬,恍惚间以为坐在那的是他家奶茶店店员。   “真的吗?那下次有机会,也要去尝一尝。”   云白雅矜持地笑了笑,对着吸管洗了一口,笑容里满是赞扬:“真得值得一试,一块五一点儿都不亏,值这个价的。而且你们不知道,那家店装修可高档了,好漂亮的。”   沈鱼:“……”   他默默回到自己座位,同桌趴在桌子上,笑得浑身发抖,显然也听见了云白雅的努力吹捧。   不同于沈记,很多人都知道他是老板,新开的奶茶店虽然他没有刻意瞒着,但也没有特意宣扬。   熟悉的人知道是他的店,不熟的人当然什么都不清楚。   学校唯二知道的,一个是班主任,当初通过他联系了何冉来做墙绘,如果他看到了大概会猜出来,没看到可能也不清楚。   陈美丽是沈鱼跟她说的,之前沈记开业没有邀请同桌,她还小小的生了会儿气。   奶茶店开业,沈鱼自己都没去,当然也没邀请什么人,但是还是告诉了同桌一声。   陈美丽表示理解,然后放假的时候跑去买奶茶,还让沈鱼撞见过。   沈鱼哭笑不得地说:“你要喝奶茶跟我说一声,我给你带啊!”   “我要坐店里喝,这里太漂亮了!”   好吧,她愿意堂食就堂食,不想堂食就外带,沈鱼不想收她钱的,可陈美丽坚持,说要是去他家,白吃白喝没问题,可这是店里,坏了规矩不好。   没法子,喝完奶茶,沈鱼把她明显很喜欢的草编娃娃送给陈美丽了。   就这,差点儿让店员们误会了。   她们小老板什么时候对客人这么温柔过,平时虽然也很和气,但那种和气是带着距离感的,不像跟这个漂亮姑娘,说说笑笑,很熟稔的模样。   而且店里不外卖的摆饰都送出去了,那个小姑娘也长的很好看,跟小老板站一起,般配得很。   沈鱼就送陈美丽出去的功夫,回来发现店员们的眼神就变了,活脱脱班里那些同学看他和陈美丽的眼神。   沈鱼无语,在学校被误会就算了,为了避免周思琪惦记上陈美丽,他不会故意澄清。   但外头可不能让人乱想,会坏了陈美丽名声的。   于是他很认真的解释了:“别误会,那是我同学。”   店员们:“嗯嗯,知道了。”   沈鱼:“……”为什么我觉得你们的回答好敷衍。   可是人家都附和他的话了,再继续强调好像怪怪的。   后来他和陈美丽没在店里再遇见过,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只是他知道,陈美丽还是会去买奶茶喝,有时候堂食,有时候外带。   她现在体重已经很标准了,锻炼也一直没停,所以没必要刻意节食,奶茶这种东西,偶尔喝一点儿不碍事。   “给。”沈鱼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纸袋,给陈美丽递过去。   陈美丽高高兴兴接过去:“你怎么知道我想喝奶茶。”   一摸,虽然不是热的,可也没有加冰,顿时噘起嘴巴,漂亮的脸蛋委屈地皱在一起:“没有冰。”   天这么热,就想喝点儿凉的。   冷酷沈鱼毫不动容:“凉的就可以了,女孩子不能喝太多冰水。”对身体不好。   他见过陈美丽生理期的时候疼得趴在桌子上,脸色煞白。   可关系再好,这种事也不好直说,不然同桌会羞到原地爆炸,只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平时多注意一点儿。   “好吧。”陈美丽把吸管插进去,美滋滋喝了一口,又低头看杯壁,圆润的半个大西瓜印入眼帘,顿时欢喜地惊呼一声:“是西瓜!我就差这一个了。”   没错,陈美丽也深陷积杯陷阱不可自拔,据说葡萄杯已经有七八个了。   “是不是你给我作弊了?”陈美丽高兴完,觉得她运气没这么好。   “不管了,肯定是你运气好,所以才帮我带了西瓜杯,一定是这样,没错。”不等沈鱼说完,她自说自话重新下了结论。   沈鱼:“……”   行吧,你开心就好。   确实特意挑了个西瓜杯,倒不是直到陈美丽只差这一个了,而是西瓜杯最紧俏,他就拿了这个。   与此同时,前面被同学们包围着的云白雅,一点儿都不嫌人挤在一起热的慌,很享受这种受到众人关注的感觉,还在吹奶茶,吹得沈鱼这个老板都不好意思去听了。   就,真的很像他花钱请的托。   “那店在建桥路,离咱们这还挺远的,白雅你的奶茶是昨天买的吗?这个纸杯质量还挺好的。”   “不是哦。”云白雅温声道:“店员说了,天热,奶茶不能久放,所以要尽快喝掉,不能过夜的。”   “那你这个……”   “这是家辉哥今天去给我买的。”云白雅眉眼含情地看向肖家辉,肖家辉立刻回以温柔注视。   两人恩爱模样,颇是让一些记性不太好的同学羡慕。   “班长对白雅真好。”说话的女生满眼羡慕,并没有发现,她身后的刘敏玉,怔怔地看着云白雅和肖家辉的方向,哪怕被人挡住视线,眼神也依旧呆愣愣地注视着那里,表情痛苦而纠结。   虽然肖家辉的班长职务已经被班主任给撤了,但他当了将近两年班长,班里很多同学都习惯了这么称呼他,经常会叫错。   可肖家辉显然很在意,被叫了一声班长后,眼神一沉,尔后迅速恢复温和有礼的模样,用很轻松的语气说:“我已经不是班长啦,别这么叫我,这样让吴同学怎么想啊。”   吴同学就是原本的副班长,现在的班长。   围在一起的同学中,好几个不屑地撇了撇嘴。   吴杰性格沉闷,不太会说话,做的比说的多。   相比于性格开朗的肖家辉,他在班里连朋友都寥寥无几,以前虽然干着副班长的活,实际上很没有存在感。   云白雅发现话题跑偏了,微微拧眉,不动声色扯了扯肖家辉衣袖。   “怎么了?”对女朋友很是上心的肖家辉立刻细心询问。   云白雅晕红着小脸,害羞地把奶茶举高,很小声地问:“你要喝吗?给我买奶茶,辛苦了。”   肖家辉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低头喝了一口,心里激荡,忍不住许下承诺:“你喜欢,明天再给你买。”   “傻不傻呀。”云白雅轻嗔道:“明天七点多就要上课了,哪来的时间买奶茶。”   围观的同学们都快被狗粮给塞饱了,起哄道:“对啊,咱们这到建桥路,来回得一个多小时吧?今天早上班长岂不是七点就得从这里过去?”   “六点半,坐的最早的一路公交车。”肖家辉纠正后,轻描淡写道:“那家店生意很好,要排队,所以就去早了一些。”   沈鱼:“……”   夸张了啊大兄弟,你早上七八点去,我那店八点才开门,哪有要排队的,是等开门吧……   不过等开门就等开门,干嘛说要排队,他听着都恍惚以为,他家店生意真好成这样了。   “辛苦家辉哥了。”云白雅两眼脉脉含情,肖家辉回以缠绵视线,那奶茶杯在中间,都快混成定情信物了。   陈美丽实在忍不住,把头埋在手臂里,笑得浑身打颤。   真的太有意思了,要是云白雅和肖家辉知道他们吹捧的奶茶店是沈鱼开的,该是什么样的表情啊!   随便代入一下,她都尴尬得要升天了。   上次沈鱼怎么形容尴尬来着,脚趾头能抠出一间屋子?肖家辉和云白雅这一波,得抠个工厂出来吧!   沈鱼也想笑的,可是也有点儿尴尬,一时间脸上表情都有些纠结。   他胳膊肘拐了一下同桌,小声问:“你说,他们要是知道这店是我的,会不会恼羞成怒来打我,或者泼我奶茶?”   不问还好,一问陈美丽笑得更疯了,捂着嘴巴才没有发出鹅叫声。   沈鱼:“……”   “喂,正经一点儿行不行,我认真的。”   陈美丽缓了好一会儿才停住笑,喘着气说:“我觉得、可能会打你,不会,泼你奶茶……”   “为什么?”   “因为贵。”说着又忍不住笑起来了:“他们泼不起。”   沈鱼:“……奶茶卖这么贵,真的很抱歉呢。”   陈美丽笑着摆手,刚要说话,一声尖锐的嗓音刺破空气:“陈美丽!”   陈美丽下意识看过去,发现周思琪正盯着她,顿时一个激灵。   沈鱼皱眉,往左边看了一眼,邵凌云不在。   眼神示意同桌,陈美丽回以无措的眼神,显然她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周思琪这一声,把班里大部分同学视线都吸引过来了,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喊陈美丽,难道又是因为邵凌云?   不过这次真不是,周思琪直勾勾地看着陈美丽……桌上的奶茶,突然笑了:“奶茶好喝吗?”   陈美丽吓懵了,愣愣点头:“好喝。”   周思琪冷冷瞥了云白雅一眼,见她也注意到陈美丽桌上的奶茶杯,才勾起嘴角。   “是沈鱼给你买的吧,感情真好。”周思琪幽幽道。   陈美丽:“……”还真是沈鱼给的,不过不是买的,是送的。   沈鱼:“……”   其实他今天根本没去奶茶店,这是他自己在家做了带来的。   他也喜欢喝奶茶,有封口机的话外带很方便,沈桥就给他做了一个在家里用,不光可以带奶茶来学校,还能带豆浆带牛奶,送朋友也方便。   周思琪轻蔑地看了眼云白雅,虽然她迫切希望这个贱人和肖家辉那个傻子锁死绑定,可她同样不愿意看见这两人在她面前缠缠绵绵恶心人。   不是秀肖家辉对你好吗?那让你看看,那种好并不是独一无二的。   陈美丽桌子上那杯奶茶,就是她扇向云白雅脸上的巴掌。   果然,云白雅如她所愿白了脸,手指紧紧扣在奶茶杯上。   但她很快调整好表情,笑容温和地跟陈美丽说:“原来你也喜欢喝奶茶呀,下次咱们可以一起去,在店里坐会儿,氛围也很好呢。”   陈美丽尴尬地笑了两声:“那什么,我……我跟沈鱼一起去就行了。”   没想到她拒绝得这么果决,云白雅笑容僵在脸上。   周思琪毫不掩饰地发出大笑声:“人家才不稀罕给你一起,坐你对面喝得下去吗?看见你那张虚伪的脸就要吐了吧。”   云白雅气的红了眼眶,眼泪瞬间淌下来,委屈极了。   肖家辉一阵心疼,立刻站出来为女朋友张目:“你说话怎么这么恶毒!”   “我恶毒?我……”   眼看着两边吵起来了,沈鱼火速招呼同桌:“走走,咱们搬桌子去。”   想吃瓜看戏等他们吵完了自然有围观同学总结,现在留在教室太容易被误伤了。   陈美丽听话地跟沈鱼站起来:“我的奶茶没喝完……”   “拿上,快走。”   “哦哦。”   两人趁着别人没注意,火速溜了。 第75章   沈鱼和陈美丽借着去搬桌子的理由,在外面浪够了才回去,甚至还出学校,去小卖部买了酸梅粉,躲在操场角落用小勺子挖酸梅粉吃。   陈美丽刚喝过奶茶,嘴里残留有甜味儿,酸梅粉那点儿甜被遮掩得一干二净,酸味儿被放大,酸得她整张脸都皱在一起。   沈鱼咬着塑料小勺子笑得发抖,亏得陈美丽长的好看,不然皱成这样,得像个小老头。   两人在外面待够了,沈鱼扛了张桌子,走到教室门口和陈美丽一起抬进去。   出乎沈鱼预料,教室里竟然还算平静,并没有他想象得那种狂风暴雨,看主角团的脸色,也不像刚刚大闹了一场的样子。   甚至还有同学在讨论奶茶店,有心动的跟去过的同学打听:“那家奶茶店叫什么名字?”   “有间奶茶店。”   “我知道啊,我知道是奶茶店,我问你奶茶店叫啥名?”   “……就叫有间奶茶店!”   “有间什么奶茶店!”   “有间!有间奶茶店,就叫有间奶茶店,不是有间什么,就是有间!”   “???”   “我说,那家店就叫有间奶茶店,就这个名儿啊!”   “……那什么,你别着急,我自己去找找。”   “你找个屁,你听我说!”   沈鱼:“……”   陈美丽:“……噗哈哈哈哈哈。”   沈鱼捂脸,他真没想到这种后世玩烂了的梗先坑到了自己同学。   把桌子放到空地上,沈鱼发现邵凌云也来了,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难道是因为撞上他们吵架了?可他不是从来不把肖家辉他们当回事吗?除非牵扯到他身上。   说起来最近邵凌云脾气好像变好了一点儿,不再那么尖锐了,偶尔沈鱼在路上遇见他,他还会点个头。   陈美丽拉了拉沈鱼的衣袖,小声道:“他跟他爸吵架了,心情不好,离他远点儿。”   吵架?他记着这父子俩本来就不太和谐的样子,这次吵得格外厉害?   陈美丽嘟囔:“这次我站邵凌云。”   “为什么?”他知道陈美丽对邵凌云印象不好,但还挺喜欢邵厂长的,因为觉得那是一位可靠慈和值得亲近的长辈,除了想把她和邵凌云凑一堆,其他都好。   陈美丽左右看看,他们身边没人,她声音压得很低:“机械厂之前从国外进口了一批新设备……”   沈鱼听出味儿来了:“设备出问题了?”   陈美丽点头:“出故障了,用不了,请国外的专家来修,要花很多很多钱,听说原本说好了的,五年之内保修。”   可是机器出问题之后,联系厂家,那边倒也没有直接说不给修,就是推脱,说专家不在,专家生病,专家休假旅游去了。   每次好不容易联系上,他们专家就有新的借口没法过来,死拖着这边,反正机器用不了损失的不是他们。   沈鱼:“……”拳头硬了。   三拖四拖,这边设备用不了,影响的是一整条生产线的进程,很多工人都没法开展工作。   毕竟当初确实需要,才花重金买了新设备。   这个时候国家的外汇储备不丰厚,从国外进口,真的要花费很大代价。   像这种有一定技术含量的机器设备,其实都是国外淘汰了的产品,再高价卖过来。   就这,还要做些小动作,明明在保修期内,硬拖着不给解决,摆明了就是想再要一笔高昂的维修费。   两人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他们这角落里挺好的,以前这一片都是学习差还不努力的学渣,现在沈鱼和陈美丽奋起直追,在学渣中特别不合群。   前排的同学经常有逃课的、直接退学的,导致很多时候,他们前面两三排都是空的,就他们俩坐角落里,特别适合聊聊天。   “然后呢?真出钱了?”坐定后,沈鱼问,他说的这个出钱,是指本不该出的维修费。   陈美丽撇嘴:“邵伯伯答应了,然后那边就派人过来了,是两个黄头发的老外,我远远看过一眼,很不好相处的样子。”   她偷偷看了邵凌云一眼,小声补充:“邵凌云跑到老外面前指责他们不守信用……”   沈鱼:“……”   明白了,邵凌云是厂长的儿子,他要去车间,没人会拦他,就算有人拦,他说一句找他爸有急事就行了。   作为一个学霸,邵凌云的英语成绩傲世学校所有学生,一些英语老师都不如他水平高。   尤其是口语,外语课的时候,他站起来朗读课文,可以听出口语相当不错。   所以这娃就直接冲到老外面前,他连翻译都不用,自己就一口气把想说的话全倒出来了。   感情上,沈鱼跟陈美丽一样,觉得邵凌云做得对,甚至出了一口气,很爽。   但理智上又明白,他这么做太莽撞了。   现在他们有求于人,邵厂长和其他机械厂的管理人,不知道花了多大力气才把人请过来,中间肯定少不了低头受委屈。   他们在厂里都是说一不二的人物,明明没做错事,却要一次次跟违背约定的人说好话,出本不该出的钱请他们过来。   忍耐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把人弄来了,邵凌云冲上去一顿喷,解气是解气,解气完了,肯定要出事。   “结果怎么样?”沈鱼担心地问。   陈美丽小声道:“那两个外国人很生气,直接走了,邵伯伯把邵凌云打了一顿。”   沈鱼:“……”   其实仔细一瞧,邵凌云虽然坐在凳子上,但没有坐实,只挨了一点儿凳子沿,可能是因为屁股疼吧。   “那两个外国人回国了吗?”沈鱼问。   “没有。”陈美丽表情嫌弃:“邵伯伯担心他们跟之前一样赖账,这次的维修费还没给,说好修好机器再给的,所以这些人现在住在宾馆里,就等着邵伯伯他们去道歉请他们回来。”   至于为什么外国人没拿到钱也愿意来,因为他们不怕机械厂赖账。   在他们看来,以后机械厂求着他们的时候还多着,不敢得罪他们。   沈鱼沉默了,他胸口憋着一股气,胀得他胸口疼。   虽然他穿书了,书里这个华国,跟他的祖国有一丝丝差别。   比如名字不一样,了解到的一些国家领导人、地名,也都有细小差别。   但是大体上是一致的,都有一样的历史,一样的血脉,一样的民族气节。   这或许是因为原书作者为了故事情节发展,稍微架空了一下。   以前沈鱼想过,可能他穿的书,其实是现代社会的一个平行世界。   所谓的小说,不过是映射在原作者脑海中的一道投影,激起他的灵感,以肖家辉和云白雅为主角创造了一本小说。   实际上这个世界并不只是书里描绘出的那么一个细窄的剧情线——与整个世界相比,确实不值一提。   越是在这里生活,沈鱼越是觉得,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是原本世界的平行世界。   他所在的华国,映照的就是他原本的祖国。   现在听陈美丽讲述了这样一件事,难免不让人心生愤怒。   可是气也没办法,看看邵凌云,他倒是不想忍这口气,然后被他爸打得凳子都坐不了了。   沈鱼又看了眼邵凌云,对他的恶感散去了一些,这小少爷傲是傲,关键时候不怂。   有的人,对自家人横得一比,对外人就是个包子,点头哈腰恨不得把人家当祖宗伺候。   也许是沈鱼频繁投来的视线吸引了邵凌云注意,他扭头,跟沈鱼视线对上,发现沈鱼竟然没有躲开,甚至眼神还带着……鼓励和同情?   邵凌云愣了一下,眼角余光扫到陈美丽,瞬间明白了。   眼神凶恶地瞪了沈鱼一眼,把头用力扭了回去,两只耳朵烧得通红。   该死的,陈美丽这个大嘴巴,怎么什么都跟沈鱼说,就这么喜欢他?   沈鱼忍俊不禁,其实邵凌云也没那么讨厌。   他大约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关注会给别的女孩子带来麻烦,后来在学校对陈美丽,对其他女孩子态度都很一般,甚至称得上恶劣。   也因为这个,虽然邵凌云长的好看家世好成绩也优秀,堪称这个时代的标准高富帅。   但学校女生对邵凌云好感度持续下降,远不如他刚转来时追捧,就是因为觉得他脾气太坏,尤其是对女生,特别凶。   但陈美丽跟沈鱼说,撞见过邵凌云上学路上给同校的女同学修掉下来的车链子,弄得一手乌漆麻黑。   那天他迟到了,但老师让他罚站,他也没有解释原因。   小少爷恼羞成怒瞪过来的一眼,不但没有吓到沈鱼,反而差点儿逗乐了他。   胸口的郁气散去一些,沈鱼默默想着,其实并不是真的没有办法。   他到现在都没搞清楚沈桥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但不妨碍他了解到沈桥的厉害。   他隐约有种感觉,沈桥或许比他想象的,最厉害的那种程度还要厉害。   虽然现在连机械厂买的什么设备,怎么坏的都不知道。   可他就是有种莫名自信,如果是沈桥,他一定能修好,他一定可以的!   所以……要不要去跟沈桥说?   沈鱼陷入纠结中,他早就发现了,沈桥是很优秀的科研人员,在研究所才能发挥出他最大的才能。   沈鱼曾经数次暗示过,以他的能力去官方研究所,肯定会有所成就,而不是在他腾出来的空屋子里,用一些简陋的自制工具,当他一个人的哆啦A梦。   他甚至用开玩笑的口气试探过沈桥,问他想不想去做正式的科研工作,夸他厉害,说他待在这里屈才了。   夸奖沈桥照单全收,其他的话根本每当一回事。   沈鱼问得急了,他就用他那双温柔的眼睛盯着沈鱼,眼神特别忧伤难过:“你要赶我走?不想养我了吗?”   沈鱼:“……”   这还怎么说得下去。   所以虽然知道沈桥待在他身边,有点儿浪费才华。   可是……沈桥他不愿意。   沈桥不愿意,所以沈鱼就什么都不说了。   他说不出来很有道理的话,但是他想,沈桥的天赋应该是翅膀,而不是枷锁。   如果他不喜欢去研究所,就是单纯喜欢自己做研究,那他为什么要逼他,有什么资格逼他,打着为他好的旗号?这是不对的。   况且,他并不了解沈桥的过去,或许他曾经遭遇过不开心的事,所以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了。   这些都有可能,所以沈鱼能做的,就是支持沈桥的决定,尽量给他提供一些便利。   说句自私一点儿的话,要让沈鱼选,他一点儿都不想让沈桥离开。   有人陪伴的感觉太好了,家里不再是空荡荡的,哪怕他回家的时候沈桥不在家,他知道他回来,丝毫不觉得孤单寂寞。   遇到困难了,也有个能商量的人,哪怕并不能解决麻烦,也会跟他一起分担。   更别说沈桥那么厉害,实现了沈鱼好多好多愿望。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   沈鱼很为难,他不知道该不该跟沈桥说。   如果他说了,他觉得沈桥可能会为了他答应去看一看,或许就把那个进口机器给修好了。   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可他不能光往好处想。   也有可能,人家根本不会让他碰一下那个机器,如果要修,可能需要拆开吧?更不可能相信沈桥这个毫无根底的外人。   再往坏处想,机器被修坏了,要赔。   那肯定是他赔,虽然他现在攒了一点钱,但这些钱拿来买进口机器,根本不可能。   不说买不买得起,渠道都没有。   不说……不说就什么烦恼都没有。   他依旧开他的店,财源广进,有吃有喝,生活幸福。   沈桥也不用面对可能不被人信任的难堪场面,他明明那么厉害,不应该落到这种被人不信任,被人质疑的境地。   而且如果他曾经的身份是他藏起的秘密,或许还会因此而暴露,为什么要为了让自己安心,就让沈桥去冒险?这对他太不公平了。   不说最好,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机器,而且莫名跑去说能修机器,很莫名其妙。   沈鱼在心里找了一堆借口,一遍遍的劝服自己。   可是他胸口烧起来一把火,越烧越旺,烧得他整个人都要失去理智了。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他的祖国明明那么强大,只要再有一点点时间。   不用太久,他能看见,陈美丽能看见,邵凌云能看见,为了一台机器跟失信的外国人低头的邵厂长等人也能看见。   看见祖国繁荣昌盛,看见国民幸福安康,看见这盛世华夏,如他们,如千千万万人期盼的那般,昂首挺胸,阔步向前。   他们会为自己的祖国感到骄傲,为自己华夏人而感到骄傲,不用像任何人任何国家低头,祖国就是最坚强的后盾。   可是现在祖国正处于艰难的发展期,无数人正在为她的崛起而努力。   沈鱼摸了摸胸口,心脏跳得极快。   不再找借口逃避了,他虽然只是个小人物,做不了什么太大贡献,可是,他还是想试一试。   心里存着事,晚上回家之后,一晚上沈鱼都在想着怎么跟沈桥开口。   要怎么说呢?说有台机器,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只知道它坏掉了,甚至不清楚坏在哪儿为什么坏。   可是我想让你去看看,如果能修最好。   因为我不愿意看到外国人欺负我们国家的人,这让我觉得屈辱、痛苦、难过。   如果我不曾见到祖国有多么强大,或许不会这么痛心。   可是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愈发难以接受。   “怎么了?想跟我说什么?”沈桥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沈鱼鼻子一酸,突然眼眶发红,有很多很多话想跟他说,说自己的前一世,说自己莫名其妙的穿越,说他心里的憋屈,说他有多难过。   可是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在沈桥慌张地询问他哪里不舒服,探他额头的时候,将脸埋进了沈桥掌中。   “怎么了?有人欺负你吗?”沈桥任由沈鱼用他的手遮挡表情,甚至稍微调整了一下位置,手指托着他下巴,让他埋得舒服点儿。   他的语调依旧温柔,眼中却弥漫着凛冽寒冰:“告诉我,谁欺负我们家小鱼了?”   沈鱼没吭声,摇了摇头,又点头。   沈桥空着的那只手,温柔地摸了摸他头发,也不急着催促,慢慢给沈鱼顺毛。   男孩细软的发丝从指缝间穿过,他眼里的坚冰融化了些许。   良久,沈鱼终于开口,嗓音微哑:“沈桥……”   他喊沈桥名字,语气里有几分不确定。   “嗯?”   “沈桥,我想求你件事。”   沈桥顺毛的手滑到沈鱼耳后,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圆润的耳垂:“不要这么说,你知道我不想听你这样说话,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直接跟我说。”   “可是是很过分的要求。”沈鱼被摸得很舒服,沈桥的动作就像他的人一样温柔,这种亲昵但不会过份亲密的小动作,让沈鱼很受用。   “有多过分?”沈桥轻笑出声。   长久的相处,是一个互相了解的过程,不光沈鱼在了解他,他也在了解沈鱼。   沈鱼本性就不是那种会为难伤害别人的人,尤其是他在意的人,很多时候遇到问题,他宁愿选择自己承担更多,也不会让别人替他背负。   沈桥厚着脸皮想,他就是沈鱼在意的人……之一。   这个“之一”让沈桥有些不悦,他一直致力于成为沈桥最重要的人,现在还在努力中。   所以沈鱼说过分,无良的沈桥只觉得好笑。   “我说认真的!”没看表情光听声音,沈鱼都感觉到了沈桥的调笑,气得难过都忘了,一骨碌坐直了。   手掌上的热度消失,沈桥遗憾地将手收回,不想让沈鱼生气,正色道:“嗯,我知道了,你说。”   沈鱼:“……”   什么气氛都没了,沈鱼干巴巴地说:“想让你帮忙修一个机器。”   沈桥静静等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后续了,忍不住追问:“没了?”   就这?就这?把沈鱼为难成这样,不至于吧。   沈鱼继续干巴巴叙述:“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机器,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就知道是外国进口的,咱们国家应该没有。”   沈桥:“哦。”   这回轮到沈鱼追问了:“哦?没了?”   沈桥好歹多加了几个字:“好的,知道了。”   不然还能怎么样,别说是外国进口的,就是从外星球进口的,也别想拦住他。   说不定,外星球进口的对沈桥而言还更简单一些。   沈鱼:“……”   一脸恍惚,心落不到实处,飘忽忽的。   就这么解决了?沈桥答应了?   “那什么,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去了,可能会有人对你态度不好,不相信你能修。”   沈桥的眼神温和,话语里却透出冷漠:“不关我事。”   他是为了沈鱼去做这件事,修什么机器,给谁修的,修好修不好会有什么结果,他都不在意,更别说无关紧要人的看法。   沈鱼一点儿都不觉得他这态度有问题,甚至很欣喜。   不在乎就好,不在乎就不会难过,可能这就是科研人员的单纯吧!   “还有,你修好了机器,可能会被注意到,就是……就是那些国家机构的人。”沈鱼很艰难地暗示,你以前的身份真没问题吗?需要藏着吗?   沈桥眼底划过一丝迷茫,有时候他是真的不太懂沈鱼的话。   注意到他?他很没有存在感吗?之前给他办身份证户口本的不就是这个国家执法机构的工作人员吗?   “那机器是违法的?杀伤性武器?是不是要偷偷去,要不然你别去了,告诉我地址,等我做点儿准备工作,单独过去。”   沈鱼:“……”   他干笑两声:“不用,不必,不违法。”   那是机械厂又不是兵工厂,哪来的杀伤性武器,哪来的违法机器!   所以他之前纠结那么多,白纠结了。   沈桥这边答应了,就得赶紧行动起来。   听说那两个外国人正在拿乔,让机械厂的领导们一次次往宾馆跑,说好话求他们。   沈鱼想想都气,所以打算尽快解决。   于是第二天去学校,他就找了个机会给邵凌云扔了张纸条,约他大课间到学校小后坡说话。   收到纸条的邵凌云下意识往纸条飞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盯着他的是沈鱼。   他僵硬地扭过头,把纸条打开,署名确实是沈鱼。   邵凌云:“……”   善于脑补的小少爷,迅速自己串联出前后联系。   一定是沈鱼听陈美丽讲了小爷的英勇事迹,被他的气概所折服,后悔之前拒绝了他的橄榄枝。   现在主动约他见面,一定是要跟他道歉,想跟他做朋友。 第76章   “你刚说什么?”邵凌云怀疑自己听错了。   沈鱼疑惑,他口齿清晰,声音也不小,为什么邵凌云一副没听清楚的样子。   虽然奇怪,他还是重复了一遍:“我说,能带我去见见你爸爸吗?我有点儿事想跟他谈。”   不是来找他的……   原来叫他出来,根本不是想跟他和解做朋友,而是要找他爸……   察觉到自己自作多情了,邵凌云脸颊一阵阵发烧,眼神躲闪,暗自庆幸刚才为了维护面子没有主动开口,不然就要闹笑话丢脸了。   “你找我爸做什么?”邵凌云郁闷地问,上次他爸主动邀请沈鱼来家里做客,他都没答应。   沈鱼犹豫了一下,没想好要不要跟邵凌云说实话。   立场上他和邵凌云一致的,都是不想去讨好那两个外国人,去求他们。   所以邵凌云才满腔愤怒地冲去斥责了他们一通,然后被他爸爆锤一顿。   沈鱼是打算釜底抽薪,请沈桥修好机器,自然不用去找那两个外国人说好话了。   看起来他们是一边的,可邵凌云这个性格,真的有点儿炮仗,就怕他沉不住气又搞出什么意外来。   而且,他性格这么傲,不一定相信沈桥,说不定还会觉得他痴心妄想。   但转念一想,沈桥在他们这些外人眼中,就是个没有背景的普通人,甚至以前境况还很糟糕。   他选择先出面跟人协商,就是想把这边先解决了,让沈桥少受点儿质疑。   如果邵凌云他都说服不了,他能说服邵厂长他们吗?   最起码邵凌云对那些外国人的恶感摆在面上,而邵厂长他们,不能说不讨厌那些人,肯定心里有怨的。   但在他们看来,机器更重要,所以宁愿受这个气,也要把机器修好。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不一定愿意把那么重要的机器交给沈桥这么个外人来修。   “你、你怎么这么看着我……”邵凌云难得结巴,他觉得沈鱼看着他,好像在考虑什么。   “之前我听到一些情况,就……机器……外国人……”沈鱼突然开口,含糊说了几个词,邵凌云秒懂,脸色变得难看。   “你想说什么?”他问。   沈鱼开门见山:“我有个朋友,或许能修那个机器,想问问你爸他们,愿不愿意让他试一试。”   邵凌云眼睛一亮,当即大喜:“真的吗?那还等什么,你那朋友在哪儿,带上一起去见我爸。”   “真的,我朋友很厉害,我觉得他能修,但是他没有可靠的背景学历,现在就是普通人。你觉得你爸他们,会同意他去修那个机器吗?”   邵凌云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兴奋冷却,恢复冷静。   沈鱼说的是,这样一个人,他自己想一想,都有些不确定,更别说他爸他们。   那台机器是厂里的宝贝,连他爸都小心翼翼,怎么会放心一个外人来碰。   可是他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他相信沈鱼不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从认识到现在,沈鱼一直都是很靠谱的那种人。   放下骄傲仔细想想,如果他是沈鱼,刚成年还在念书,就被亲人赶出家门,现在不一定能过得比他更好。   “你说的那个朋友,我认识吗?”邵凌云试探地问。   沈鱼犹豫了一下,点头:“你认识,是沈桥。”   邵凌云:“……”   他心里升起一股荒缪感,沈桥?那个又瘸又哑,靠沈鱼养着的男人?   他最后一次见沈桥,就是过年时候在百货商店,当时他姐姐不礼貌的鄙夷别人,邵凌云怎么可能不记得。   哦对了,后来沈记开业,他去吃麻辣烫,听老客提起过,说小老板那哥哥能说话了,腿也好了。   可那有怎样,他又不是不清楚沈桥的来历,那就是沈鱼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从桥洞下捡回来的流浪汉!   “你在开我玩笑?”邵凌云觉得沈鱼不可理喻,明明那么厉害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因为沈桥那样一个男人晕了头。   沈鱼皱眉,不太高兴:“我说的是真的,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是真的,如果愿意帮我,那就让我试试,不愿意,我再想想办法。”   邵凌云沉默了,他心里很迷茫,沈鱼确实没必要骗人,可沈桥……那个男人在他眼里,真的不值得信任。   “如果我不信呢?”邵凌云问,他没有说明不信的到底是谁。   沈鱼平静道:“所以我才问你能不能帮我约一下你爸。”   邵凌云:“……”感情我的看法根本不重要是吧!   他冷笑:“我爸也不会相信他。”   “那要见了再说。”   邵凌云忍不住追问:“如果我爸也不相信他呢?”   沈鱼正色道:“那我试着找其他能同意沈桥去修机器的人,如果都不同意,那就算了。”   他想尽一份力,可如果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他难道非要强求吗?   或许等不到他找遍能做决定的人,那两个外国人就被钱打动了,去把机器修好了。   邵凌云一哽,他沉默良久,低头不知在想什么,最后深深看了沈鱼一眼:“我相信你,你等着我。”   他不信沈桥,但是信沈鱼。   所以,就试一试吧,反正已经不可能有更坏的结果了。   沈鱼以为邵凌云的意思是,会回去跟他爸说见面的事,就默默等着。   结果两人谈完,上课的时候才发现,邵凌云人不见了。   这又不是那种已经放弃高考只打算混个高中学历的学渣,这可是年级第一,虽然考崩了一次,但考崩也在年级前十。   这样的学生突然翘课,老师怎么可能不管。   况且邵凌云虽然在学校不爱说话回答问题也不积极,但学习态度还可以,上课认真,课后作业也完成得好,是老师看重的优秀学生。   今天早上明明还在,下了个课,不见了。   老师很奇怪,让班长去通知班主任,才知道他有急事请假回家了。   沈鱼:“……”   别不是那个等着,就真是说完就走了吧。   事实证明,还真是。   上午刚上完课,沈鱼拿出饭盒准备吃饭,邵凌云从外面急匆匆冲进来,拉着沈鱼胳膊就要走:“快,我跟我爸说好了,咱们快去,别耽误了。”   陈美丽:?   沈鱼把饭盒往同桌面前一推:“凉面,罐子里是辣椒油和调料,你吃吧,要是吃不了就分给别的同学。”   显然邵凌云很急,不会给他留时间吃午饭了。   两人一边往校外走,邵凌云一边解释:“我跟我爸说好了,让沈桥试一试,就今天下午,能不能修好都得给个准话,要是能修,也得抢时间。”   这个沈鱼是真没想到,他本来以为邵凌云顶多帮他带个话,没想到直接就说动了他爸。   之前陈美丽还说,因为那场分歧,父子俩闹矛盾呢,邵凌云在跟他爸冷战。   不等沈鱼问,邵凌云主动解释:“还不是那两个外国人,他们打定主意要耗着咱们,故意拖延时间,等玩够了才会考虑拿着咱们送上门的钱来修机器,今天又把找上门的副厂长羞辱了一顿。”   “闹翻了?”   “没有。”邵凌云咬牙道:“我爸是做两手打算,还没跟外国人翻脸,先让沈桥试试,能修最好,反正这几天那俩老外不会给咱修机器。”   沈鱼:“……得先去找沈桥。”   “不用了,我先去的你家,他现在在校门口等着。”   沈鱼惊讶道:“他就跟你走了?”   他记得沈桥对邵凌云可没什么好感,怎么会随便跟他走。   邵凌云说:“我跟他说是你让我去喊的。”   虽然刚敲开门的时候,那个讨厌鬼就甩门差点儿把他关门外了。   沈鱼:“……”   去车棚取了车,骑车出去,在门口果然看见了等着的沈桥,他穿着白衬衣配亚麻色休闲裤,静立在树荫下,炎热的夏日,看着依旧清清爽爽。   “小鱼……”   “走,咱们去看看情况。”沈鱼拉着沈桥的手腕,凑近时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到时候要是能修就修,不能修也没关系,咱们直接回家。”   沈桥点了点头,把自己的自行车也推过来。   邵凌云瞥了眼身边两人的车,心里酸溜溜的。   沈鱼的小蓝车他早就见过不知道多少次,沈桥的车倒是第一次见。   沈桥的自行车当然是自己做的,款式跟沈鱼相同,只有涂漆不一样。   他那辆车底色是哑光黑,夹杂着星星点点银色喷漆,如拖尾的星子,骑快了那流星仿佛真的在动,也是非常炫酷的一辆车。   他想起听班里同学谈论过,说沈鱼曾经说过,他的车是他哥给做的,也就是沈桥。   当时不信,现在想想,或许真是沈桥做的。   邵凌云心里升起一丝丝信心,或许沈桥真的可以,最起码知道,他会做自行车,有一定的机械制造功底。   三人骑车到机械厂,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   有邵凌云带路,一路畅通无阻。   他直接把沈鱼和沈桥带去了车间,宽广的厂房里,工人们正热火朝天地干着活,处于中间位置的一整条生产线,却毫无动静。   几个穿着短袖衬衣的中年男人站在那条停工的生产线旁边,正激烈地讨论着什么,机器的轰鸣声也压不住破音的嗓门:“不行!这是胡闹!”   邵凌云眯了眯眼,没急着过去,先跟沈鱼介绍了一下:“刚才说话那个是王副厂长,他不愿意让咱们先试试,就等着请外国人回来。”   话说得很直白,显然邵凌云心里对这个王副厂长还有点儿怨气。   沈鱼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同不同意应该不是那个王副厂长说了算,否则他们现在就不是在厂房见面了。   “走了。”沈鱼拉了把沈桥,沈桥正在看旁边的一台机器,觉得还蛮有意思的,这么笨重的大家伙,运行原理也很原始,有种看机器博物馆老古董的感觉。   邵凌云把他们带到那群机械厂领导面前,邵厂长认识沈鱼,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   但眉头的印痕,显示他的心情并不轻松。   “就这么一个小娃娃?”那个坚决反对派王副厂长用他已经喊破音的嗓子嚎了一声,尔后嘲讽道:“邵厂长,您纵容儿子辱骂外国专家,把咱们好不容易请来的专家给气走了,这些天我可没少去赔礼道歉,您还来?这机械厂是国家的,可不是你姓邵的的!”   最后几句话说得毫不客气,甚至有几分咄咄逼人。   他一个副厂长敢这样当着众领导的面怼顶头上司,要么就是他后台特别硬,要么就是他觉得自己很有道理,认为自己站在正义的立场上,所以要重重的批判邵厂长的错误行为。   至于会不会被穿小鞋,他虽然职位不如邵厂长,可副厂长这个级别的任免不是邵厂长一个人说了算。   而且他这次抓到邵厂长把柄了,他儿子气走外国专家的事,好多人都看见了。   如果机器修不好,或者要额外出维修费,邵厂长都要因此被追责的。   机械厂这么大一个厂子,领导班子人也多,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当然不可能一团和气。   虽然邵厂长是厂长,可厂里不是他的一言堂,其他领导也想多争取一些权力,自然而然就分成了几个派别。   王副厂长就跟邵厂长不是一路的,要说他有什么坏心眼,倒也不至于。   就跟他说得一样,这几天他没少往宾馆跑,去跟两个外国人说好话,那嗓子就是话说多了嘶哑的。   在机械厂他也是领导,是一号人物,谁愿意上门受气。   本来吧,这几天就少在外国人那忍气吞声,想想为什么会造成这个结果,可不就是因为邵厂长家那个莽撞小子。   他一个成年人,不屑跟个还在念书的娃娃计较,就逮着他爸喷,说话可不客气了。   前几天邵厂长因为确实理亏,都忍着。   可今儿个邵凌云在场,小少爷能忍得了这个?   是,他跟他爸是有矛盾。   可那是他爸,别人指着他爸鼻子骂,原因还是因为他,小少爷差点儿没原地爆炸。   “说谁呢你,就知道对外国人点头哈——”   “邵凌云!”邵厂长一声冷喝打断他的话,作为父亲这么连名带姓的叫儿子,再看看他黑沉的脸色,就知道他现在确实生气了。   “道歉。”   邵凌云不吭声。   “我让你跟王副厂长道歉!”再怎么样,王副厂长是长辈,怎么能这么说话。   “我不,凭什么,是他先骂你的,我又没说错。”邵凌云赤红着双眼,两手攥成拳头,因为太过用力,关节泛白。   “算了算了,老邵,孩子还小……”其他人开始打圆场。   “就是,小孩子嘛,脾气直,有口无心,老王你也别介意,哪有你这样的,当着人家孩子面骂人家爹。”   “就是,我看凌云这孩子不错,有血性,也知道护着家人,老邵你要是不要,给我家,这儿子归我了,以后就管我喊爸爸,你可别后悔。”   几人来回劝了一遍,王副厂长觉得跟个年轻娃儿吵架,怪不好看的,就摆了摆手:“算了。”   要真是这样,也就真算了,可他大约心里还是憋着口气,最后阴阳怪气说了一句:“厂长家的公子,得罪不起。”   完蛋,这句话一说,邵凌云他爸就真得压着他道歉。   邵凌云当然不干,他要是愿意低头的那种人,事情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了。   “我说的没错,他就是个卑躬屈膝的——”   “啪!”这次打断他话的,是一记响亮得耳光。   邵凌云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迟钝地捂住自己发疼发烫的脸颊,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你打我?”   他从小到大,不是没挨过打,恰恰相反,挨得还不少。   可是他爸罚他打他,让他站过墙角,抽过皮带,打过手板,屁股肿得老高,坐都坐不了的时候也不少。   但从来不会罚跪,也不会打他脑袋打他脸。   “我就打你了,我没教好你,才让你接连犯错,不知悔改,你该打!”   沈鱼站在邵凌云侧面,看得心惊胆战,小少爷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了,眼眶红的吓人,好像要哭出来,又强忍着。   “什么叫不知悔改?你们说我做错事,说我气走了外国专家,我这不是找人来补救了吗?”邵凌云提都不提自己刚才骂王副厂长的那些话,因为他打心眼里觉得那是实话,既然是实话,怎么能叫错。   王副厂长本来心眼也不大,被邵凌云又骂了一句,心里有气,当即转着眼珠子打量了沈鱼和沈桥一番,冷笑连连:“邵公子,这是打哪儿找来的电影儿明星吧,给咱表演节目缓解压力的?”   邵凌云怒到极致,反而冷静下来,放下手,顶着巴掌印眼神凶恶地看着王副厂长:“缺什么才会关注什么,所以你就只能看见人家的外表,也就这点儿眼力价了,难怪只能当个……”   最后几个字他吸取教训没有说出来,但是比出了口型:狗腿子。   这嘲讽,仇恨值拉满。   王副厂长气急反笑:“这是你请的专家?行,你让他们来,要是他们能把机器修好,我王保国把头拧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邵凌云一脸嫌弃:“这就不用了,你当着大家的面,承认我说得话是对的就行了。”   王副厂长气结:“那他要是没修好呢?”   “那我——”他用力甩开沈鱼的手:“我跟你赔礼道歉,认打认罚。”   沈鱼:“……”   不是,来之前真没想过是这个发展,都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剧情就跃进到这里了。   他只好偷偷跟沈桥说:“你别压力太大,尽力而为就行了。”   沈桥眨了眨眼,看起来好像是答应了沈鱼的话。   实际上他心里想着,压力大?怎么可能,他都在想要不要装作修不了,坑那个邵凌云一把了,这人怪讨厌的。   不过沈鱼让他尽力……那还是别摸鱼了。   “认打认罚,我还能打你不成。”王副厂长不太满意,他是想让邵厂长替他儿子付出代价。   邵凌云不吃这套,反手一个嘲讽扔出去:“你不是看不起我们吗?看不起我们还不敢赌,你是有多胆小啊,这么怕我赢吗?要不然这样,你要是这么怕……”   “谁怕了,赌就赌!”   “别,老王,不至于,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就是……”   “别拉着我,是他要跟我赌的,没听见那小兔崽子怎么说吗?我要是不赌,还骂我胆小,我王保国一把年纪,能让这么个小崽子羞辱?!”   王副厂长气得都连表面客气都不做了,直接当着邵厂长面骂邵凌云小兔崽子。   邵厂长黑着脸,似乎想说什么,但王副厂长现在非常愤怒,坚持要跟邵凌云履行赌约,连他一边的人拉他都不好使。   几个男人急死了,来之前明明说好的,不能让不知来路的外人随便碰机器。   “让他修!我倒要看看,这长得跟电影明星似的小年轻有多大本事,连咱厂里老技工都说没法的,他能修!”   沈鱼:“……”   “快去快去。”邵凌云推了沈桥一把。   有几人还想阻拦,被王副厂长和其他几个站在邵厂长这一边的给拦住了。   沈桥看向沈鱼,沈鱼点点头,沈桥也不等人给他介绍机器哪里出来问题,拎着他的工具箱就过去了。   拉拉扯扯的功夫,沈桥都上手了,那一台巨大的,看不懂什么东西的机器,被沈桥三两下卸了外壳,下下来好几个零件。   好了,这下大家也不必再争了,甚至不敢冲过去阻拦沈桥,就怕他一不留神把哪儿给弄坏了。   而且看沈桥动作这么利索,连思考都不用,好像对机器很熟悉的样子,说不定真的会修?   沈鱼很懵逼,本来以为来了光劝说就得费好大功夫,都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   结果他连句话都没说上,沈桥都开始动手了?   那个王副厂长,真的是反对方吗?怎么感觉跟队友似的。   沈鱼发散了一下思维,主要是沈桥干啥他也看不懂,就见着他拿着工具,一会儿卸一个零件,一会儿卸一个,转眼间脚边就堆了好大一堆。   几个心态不那么好的领导,都已经忍不住捂胸口了。   造孽啊!这要是安不回去,可怎么办才好啊!   有个领导最终忍住:“你行不行啊?”   “能修,闭嘴,别吵。”沈桥头都没回,冷漠地扔回几个字,却一下子镇住了所有人,都不敢去打扰他。   不到一个小时,沈桥把一台两米多高的机器,能拆下来的全拆了,就剩下个框架,零件全卸了。 第77章   领导们脸色红白交加,汗水一个劲儿从额头上往外冒,那个王副厂长脸色也不好看,一点儿看不出他是赌约对立方,更像是巴不得沈桥能修好机器似的。   就连邵厂长,一张黑脸都给吓白了。   他之所以答应儿子的提议,让沈桥来试试。   一方面是因为相信沈鱼,觉得他不会随便在这种事上开玩笑,如果不是有点儿把握,突然跑出来说要修机器,那真是没有一点好处。   二是确实心里憋屈,对那两个不守信用死要钱还把他们当笑话的外国人存着怨气,如果有可能不去求他们,怎样也要试一试。   事实证明,沈桥确实有两把刷子,不说别的,就这一手拆机器的功夫,换个人来,哪怕是厂里的老技工,都不能做他这么利索干净。   “这……这还能装回去吗?”一个领导用颤巍巍的嗓音发问。   对啊,问题就在这儿了,拆成这样,还能装得回去吗?   他们本来以为,修机器嘛,不管会不会,能不能修,顶多卸几个零件对吧。   少卸几个,他们这边也带了技工过来的,自己人盯着,就算出点儿什么岔子,只要不严重,原样装回去还是没问题的。   谁他妈能想得到,沈桥手速这么快,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欻欻欻卸了一堆零件。   后面更是连话都不敢插了,没法,带来的技工们也看不懂了。   能不能装回去?可惜这个问题,现在能回答的只有沈桥一个人。   偏偏沈桥根本不搭理他们,他把这台宝贝机器分解之后,也没急着往回装。   他把那堆零件来回摆弄了个遍,然后把其中一些还可以继续拆卸的,拆到拆无可拆。   领导们呼吸急促,一个个捂着胸口,颇有些不知所措。   “别拆了别拆了……”念叨都只敢特别小的声音,现在的情况就是想组织沈桥继续拆都不敢,因为只有他还有可能再拼回去了。   现在唯一还保持着信心的大约就剩沈鱼一个人了,他知道沈桥不说大话,他说能修,那就一定能修。   可其他人不敢信,就连邵凌云,本来看得津津有味,这会儿也稳不住了,小声问沈鱼:“他能行吗?”   沈鱼淡定回答:“把‘吗’去掉。”   邵凌云斜眼看他:“嘿,你对他还挺有信心。”   “我要是对他没信心,就不会让他过来了。”   邵凌云:“……那你能让他赶紧装回去不?我看我爸他们都快晕过去了。”   沈鱼把他往旁边拉了一点儿,小声道:“那个赌约,就算了吧。”   之前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完全没机会阻止,但实话讲,他觉得这个赌约很没有必要。   大家诉求是一致的,都是想把机器修好,无非是途径不同。   那位王副厂长,现在一样是一脸担心,担心的是机器装不回去,并没有因为自己赢面大而感到高兴。   邵凌云摸了摸自己挨了一巴掌的脸,撇了撇嘴,声音小的像哼唧:“放心吧,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鱼:“?”   我想的那样?我想的哪样?   他懵了一瞬,隐约察觉到邵凌云话里有话,难道这个赌约里头还有隐情?   话说之前他就觉得,那个王副厂长一点儿都不像坚决的反对派。   不说别的,他能为了机器去一次次跟外国人赔笑脸,这种人应该很能忍的,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让邵凌云给破防了,气到失去理智。   后来沈桥开始修机器,有几个领导本来想拦,据说是王副厂长一边的,硬是让他给拖住了。   当时沈鱼就觉得不对,现在仔细想想……   他眼神古怪地看了邵凌云一眼,别不是在演戏吧,这小少爷还有这才能?他刚那表现,怎么看也不像演的啊!   邵凌云尴尬地扭过头,小声道:“回去再说。”   行吧。   沈鱼点点头:“我去问问沈桥怎么样了。”   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他就不掺和了,费脑子。   他走过去,沈桥身边隔了大约一米,围了一圈人,都是领导们带来的厂里技工,好几个头发都白了。   一开始他们也不好意思过去,怕沈桥介意,不想让他们看。   那些外国专家就是这样,来修机器的时候从来不允许他们观看,更别说讲解了。   他们又不敢像沈桥这样,大手笔直接把机器拆了个零碎,用起来都小心翼翼,根本不清楚里头长啥样,这还是第一次看。   后来他们见沈桥不管,慢慢就蹭过去了,也不敢挨得太近,就在旁边,盯得目不转睛。   沈鱼过去,一个老爷子不耐烦道:“小娃娃一边玩去,你看得懂嘛?”   说是这么说,还是让了个地儿出来,他以为沈鱼也是来蹭位置的。   沈鱼笑笑,在老爷子旁边蹲下:“看不懂。”   老爷子:“……”   那你来干啥,占着茅坑不拉屎。   沈鱼刚想说话,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他刚才正要吃午饭,被邵凌云拉走了,肚子饿了……   “你——”   老爷子刚开了个头,前面一直没搭理过他们的沈桥突然回头:“没吃午饭?去吃饭。”   沈鱼:“……”   突然被所有人盯着,尴尬地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抿了抿唇,问:“你吃午饭了吗?饿不饿?”   “吃过了,你去吃饭,我很快就能修好。”   沈鱼不想走:“我陪着你。”   沈桥轻笑一声:“可是你饿着肚子,我没办法专心。”   邵厂长:“去咱食堂吃,现成的饭菜。”   “对对,去咱食堂……”   “要不然我让我老婆送点儿吃的过来,我老婆肉烧得可香了。”   为了让沈桥别分心,一群中年人为了沈鱼的肚子操碎了心。   沈鱼羞得脸都烧起来了:“……好了好了,知道了我这就去吃东西,你别管我了,好好修机器。”   “好,快去。”沈桥催促了一声,沈鱼拔腿就跑了,没有接受食堂邀请。   大门口过条街就是他沈记麻辣烫总店,随便弄点吃的还不容易。   他出去吃饭,邵凌云也跟来了。   沈鱼:“你跟着我干嘛?”   邵凌云郁闷道:“我也没吃饭,饿死了。”   上午跟沈鱼谈完,他就回家了,劝他爸费了一番功夫,然后又马不停蹄去找沈桥,再带着沈桥去学校接沈鱼,完了就来这儿了。   中间都没歇过脚,更别说停下来吃饭。   沈鱼就不说什么了,不管怎样,这事邵凌云跑前跑后,尽力了。   出了机械厂,邵凌云跟着沈鱼往沈记走,假装自己曾经没说过再也不来的话。   沈鱼心里好笑,也装作不记得了,进去直接要了一个大份凉面,他本来就打算吃这个的。   “你吃什么?”他问邵凌云。   邵凌云看了眼菜单,之前一时赌气说再也不来沈记麻辣烫了,后来想吃也忍着。   早就听说店里上新了,还没吃过呢。   “这个凉皮,凉面,各要一份,我再点几串麻辣烫。”邵凌云说。   “你吃的完吗?”沈鱼担心道。   “这怎么可能吃不完。”一份就那么一盘子,看着不少,倒进大海碗里也就大半碗吧。   吃得完就行,沈鱼不管他了,邵凌云又点了几串最想吃的麻辣烫,惦记好久了。   零零散散摆了一桌,主要是邵凌云点的多,不过他也确实能吃,一盘子凉皮一盘凉面,几分钟就扫干净了。   他吃就吃吧,还特别幼稚地挑衅沈鱼:“看,这才是男人的胃口,你这吃得,跟小姑娘似的。”   沈鱼翻了个白眼,决定下次请他和沈桥一起吃顿饭,让他看看男人的胃口到底是什么样的。   沈鱼吃了一碗凉面,喝了一碗冰镇绿豆汤。   邵凌云看他喝,也跟着点了一碗,美滋滋喝完,舒服地叹了口气。   夏天就得这么吃嘛,好吃开胃又舒坦。   “你爸爸他们吃了吗?要不要给带点儿?”沈鱼问。   邵凌云摆手:“不用了,拿去了他们也没时间吃。”   不知道他爸吃没吃,但是车间不允许进餐,他爸那人,以身作则,肯定不会吃的。   让他们出去吃?也不可能,他们肯定要盯着沈桥修机器,不会愿意走的。   那行,沈鱼就不多管了,两人一起往回走。   出了店门,过街道的时候,邵凌云突然道:“我爸让我说话难听一点儿。”   “什么?”沈鱼没懂,这无头无脑的,说什么呢。   邵凌云摸了摸自己的脸,已经不疼了,有些事也想通了。   “就是我来找你们之前,我爸说,让我去了态度差一点儿。”   其实他爸原话是,把你那狗脾气好好发一发。   沈鱼:“……所以你刚才是在演戏?”要是真的,这演技可真不错,而且那一巴掌,真的特别真实。   邵凌云眼神飘忽,不想告诉沈鱼他是真上头了,尤其是挨那一巴掌,气得差点儿没冲出去打人。   但是仔细想想,他爸要真想收拾他,当场就能把皮带抽出来抽得他满地打滚,绝对不是那轻飘飘一巴掌能解决的。   那一巴掌只会让他更生气,绝对不会服软。   “对啊,我跟你说,王副厂长其实跟姓周的一伙的。”邵凌云不想再提自己演戏的事,挑了个沈鱼可能感兴趣的话题转移注意力。   “姓周的?”   “就周思琪她爸,这台机器当年就是在周副厂长主持下购买的。”那会儿他爸还没调过来,现在机器出问题,除了他爸,最担心的就是他了。   沈鱼晕乎了,说好王副厂长是反对派呢?他都以为他是卧底了,结果告诉他不是,根本就是第三方的。   “那几个反对最激烈的,其实不光反对你们。”邵凌云说:“他们是想干脆把这台机器淘汰了,换扶桑国的机器。”   当年购买这台机器的时候,就有几个选择,周副厂长选择了现在这台米国出产的,另外几个想买扶桑国的。   可现在这机器没用多久就坏掉了,请外国人来修一次,不说高昂的修理费,耽误的时间和工作进度,就够他们喝一壶了。   那些反对派也不是指望着就这一次,能把机器给淘汰了,毕竟刚买没几年,花了好多钱呢。   反正就制造点儿麻烦,表明立场,下次机器再出问题,他们就有话说了。   一次两次三次,次数多了,后面怎么样还指不定呢。   反正情况复杂的很,邵凌云也是偷听了他爸跟其他人的谈话才了解了一些情况。   在他看来,米国和扶桑国,不相上下的讨厌,没一个好东西,靠他们是靠不住的。   沈鱼:“……哦。”   他是这没想到,就修个机器,里头还有这么多事。   沈桥说到做到,他们就出去吃个饭的功夫,来回半个多小时,回去发现,那机器已经装回去大半了。   领导们和技工们都高兴得不行,个个压抑着激动,他们可是看见了,沈桥往回装,就跟他拆下来一样利索,都不带思考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真的懂,真的有把握。   遇到高手了!   技工们目光灼灼,恨不得再长两只眼睛,好看清楚沈桥到底是怎么操作的。   可是只能看懂一点点,沈桥手速太快了,而且他们对这台机器不熟悉,很多操作不理解。   沈鱼没过去打扰他,在人群中找了个地方站着,也跟着看沈桥动作。   虽然看不懂,但是看他手速超快的组装一台机器,还挺带劲儿的。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加起来不到一小时,还没他拆机器花的时间长,沈桥把盖子合上了。   他直起腰,活动了一下手指:“修好了。”   其他人:“……”   现场一片静默,良久,邵厂长艰难开口:“那这几个零件……”   另一个领导也笑容勉强地说:“您再看看?”   他们心态都崩了,哪有这样的,修到最后,多出来好几个零件,咋滴,这还能是多余的吗?   现在他们一时间,都不清楚是机器被拆开了装不回去比较让人头疼,还是装回去了发现多出来几个零件更可怕。   沈桥扫了眼脚边的几个零件,平静道:“这些没用,开电闸,试机器。”   其他人:“……”   说实话,不太敢,万一把机器烧坏了咋办。   大家都望着邵厂长,人是你找来的,你还是咱厂长,你拿主意吧。   邵厂长眼神询问看完全程的技工们,他们都摇头,不是不赞同,是看不懂,没法给出有用的建议。   邵厂长抹了把脸:“去开电闸。”   既然沈桥说修好了,不管是不是真修好了,总得试一试,他们找不到比沈桥表现更好的了。   电闸开了,其他人也不敢去开机器,沈桥擦干净手,干脆利落地把电源和启动开关都开了。   机器嗡鸣一声,立刻开始运转起来。   在场的众人还没来得及紧张,结果就已经出来了,他们愣了一下,尔后不由欢呼起来。   “修好了,真的修好了!”   “太好了,终于修好了!”   “咱们不用去求外国人了,该死的外国佬,不是东西……”这不知道谁,气得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王副厂长一张胖脸激动得都皱在一起了,用他嘶哑的嗓音大笑起来:“去你妈的黄毛,老子不伺候了!”   “对,不伺候了,让他们拿乔,看我们笑话,我去他大爷的!”   “咱们别说,也别去得瑟,就让他们等着,等着吧,看谁还会去搭理那两个王八羔子。”   “对,就这样,故意拖着咱,咱也不跟他们说。”啥修理费的,做梦去吧,梦里啥都有。   “还是要多谢谢这位小师傅。”   “就是,小师傅你姓啥?”   “小师傅你哪儿学的手艺,咋这么厉害。”   沈桥拨开人群,走到沈鱼身边:“走吧,回家。”   邵厂长高兴完了,见他要走,连忙道:“沈……沈桥同志,您愿意来我们机械厂工作吗?我可以给您特批,进来就是正式工。”   因为太感激沈桥,连敬语都用出来了,一个劲儿说好话,希望能把沈桥招揽来:“我们机械厂福利很好,只要您愿意入职,下一批分房我们会首先给您一个名额,其他工资福利也都可以商量。”   这条件称得上优厚了,就算是机械厂,房子也没那么宽裕,毕竟工人多,而且每家人都不少,挤在一起住,谁都想分大房子住新房。   邵厂长上来许愿出去一套,在场的其他领导却都没有说出反对的话。   沈桥的能力有目共睹,外国人的机器都会修,他们厂里没一个这样的人才。   这次是修好了,以后呢?万一机器再坏了,如果他是本厂的技术员,那一切好说。   然而沈桥丝毫不动心,拒绝得特别干脆:“不愿意。”   众人:“……”   邵厂长把求助地视线投向沈鱼,希望沈鱼能帮忙说两句好话:“沈鱼,你好好跟你哥说说,我们机械厂绝对不会亏待他。”   沈鱼看了沈桥一眼,摇了摇头:“抱歉,我尊重沈桥的意愿,如果他想来机械厂,我不会阻止。”   但是他不想来,我也不会逼他。   这未尽之言,其他人都听懂了。   沈桥眼睛弯了弯,心情愉悦,他很喜欢沈鱼这种毫无保留站在他一边的感觉。   “那好吧。”邵厂长遗憾地叹了口气:“如果您以后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   沈桥不置可否点了点头,不是很上心的样子。   他把那台机器拆了个遍,里面零件都给研究了一遍,运行原理各个零件的作用扒了个透彻,对这个时代的机械应用有了更深的了解,现在想回去做他自己的研究。   “您稍等,我让财务给您结算报酬。”邵厂长客客气气道。   他们请说好保修的外国专家来,都要花钱,没道理请毫无干系的沈桥就不用给钱了,没这样欺负人的。   沈桥没有推辞,这本来就是合理的劳动报酬,是他该得的。   就在他们等财务过来的功夫,一个围着刚修好的机器来回转悠的老技工摸着脑门,喃喃道:“我怎么觉得……”   “咋了,有问题?”旁边另一个技工说:“没看出来呀,这不运行得挺好的,听这声儿,多流畅。”   “不是,我咋觉得,这个转速更快了?”   “我看不太出来,真快了?”   “不清楚……”老技工摇摇头:“我感觉是这样,材料上了吗?试试?”   “上了上了,等等看吧……”   因为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老技工也不敢声张,打算先看看生产结果。   另一头,在厂里众领导的催促下,财务室很快结算了沈桥的报酬,整整五百块。   邵厂长还有些不好意思,请外国专家来修,除了要包他们来回的车马费,还要额外出几千块美金的维修费。   要是人民币就算了,他们外汇储备本来就不丰富,哪能这么浪费。   这么一对比,给沈桥这个真正办事的人,好像给少了。   可再多就不符合国情了,他也没资格给沈桥开两个外国专家一样的报酬。   沈桥还挺满意,在这个时空生活这么久,物价已经了解的很清楚了,五百块不少。   他去修表修录音机之类的,两个小时也挣不到五百。   看在钱的份上,沈桥难得多说了一句话:“下次有机器需要修,可以联系我。”   有这句话就够了!   机械厂的领导们都很高兴,纷纷来跟沈桥道谢,攀交情。   所以说,真正有能力的人,到哪里都混的开。   看见沈桥这么受人尊敬,沈鱼与有荣焉。   又说了一会儿话,看出沈桥不耐烦这种应酬,邵厂长亲自送他们出来。   “别送了,您回去吧。”沈鱼推着自己的小蓝车,心情雀跃,他就知道,他家大桥超级厉害。   邵厂长看了眼他的车,沈桥的车,再看看停在一起的眼熟的自家儿子的大黑车,好奇道:“这车……”   “也是沈桥做的。”沈鱼骄傲地宣布。   邵厂长失笑,难怪那臭小子一个劲儿闹腾要新车,还被他锤了一顿,原来是要这样的车。   这我可没办法,人家那么厉害一机械专家,你爹我可没本事请人家给你做自行车。   “给。”邵厂长一走,沈桥把刚到手还没捂热的五百块钱交了出去。   “干嘛给我这个,你自己收着。”沈鱼好笑地说。   他和沈桥在钱这方面没有分太清,毕竟一起住,平时吃用花费什么的,都是谁碰上谁出钱。   沈桥虽然不如他有钱,但好像也没缺过钱,来钱路子比沈鱼广多了。   沈桥眨眨眼:“想给你。”   之前在沈记收账工作的时候听说的,一般钱都是给老婆管,比如纪大兵,每个月工资就给他媳妇儿了。   虽然沈鱼还不是他爱人,但沈桥从没尝过被人管钱的滋味儿,以前他挣得太少了,不好意思往外拿,这次终于多挣了点儿,想试试。 第78章   沈鱼最终还是没要沈桥的钱,总感觉怪怪的,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他不肯要,沈桥虽然失落,却也没强求,只是眉眼有些黯淡。   沈鱼心里涩涩的,说不出什么滋味,反正就是不想看沈桥不高兴。   他拉了拉沈桥手腕,指着街边小推车:“我想吃冰棍。”   “我去给你买。”沈桥开心了,欢欢喜喜去给沈鱼买冰棍。   一分钟后,沈鱼咬着红豆冰棍,靠坐在他小蓝车上,含糊道:“我总觉得我忘了什么事……”   具体忘记什么他也不记得了。   “忘了什么?”   “不知道。”沈鱼摇头:“想不起来呢。”   是在想不起来,那就只能算了,回头再说吧,可能过一会儿又想起来了。   吃完了冰棍,沈桥问:“现在回家吗?你还要不要回学校?”   沈鱼推车的手一顿,表情渐渐僵硬:“我想起来我忘记什么事了。”   沈桥:“?”   “我忘记我今天还要上课了!”他看了一下手表,现在已经三点多了,下午第二节 课都开始了。   沈桥:“……现在过去吗?”   “嗯,能杆上一节是一节吧。”他可是从来没逃过课的,这次算开先河了。   好在同桌很靠谱,中午见他急匆匆跟邵凌云一起走了,下午他没来,就帮他给老师请了个假。   “邵凌云喊你干嘛?”下课后,陈美丽悄悄问他。   沈鱼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能不能告诉同桌,不过现场那么多人,还有工人上工。   而且机器修好之后肯定会开工的,到时候必然瞒不住。   但机械厂那边没发话,他也不好擅自宣扬出去,哪怕是很亲近的朋友。   于是只能对陈美丽说:“现在情况有点儿麻烦,回头如果能说,再跟你细讲。”   陈美丽一听这话音,识趣地没再追问,她知道,如果能说,沈鱼肯定不会瞒他。   与此同时,兴城友谊宾馆。   作为兴城唯一一家国宾级宾馆,友谊宾馆招待的一般都是各地方领导,偶尔招待海外华侨同胞,外宾。   不过后者很少,因为兴城地处内陆,经济发展水平一般,其他各方面在诸多省会城市中,也表现平平。   不差,但也不突出,吸引不来外商。   不过这几天,友谊宾馆了住了两个外国人,是宾馆上下都晓得的事。   也知道这是兴城机械厂请来的外国专家,给修机器的。   这两个外国人,傲得很,来的那天就不拿正眼看他们,就连机械厂那些领导,都得不到好脸色。   不过想到他们有求于人家,那点儿委屈,受就受了。   可是这几天,不晓得因为什么,机械厂的领导们换着趟的过来,提着礼,说着好话。   他们听不懂洋文,可是会看,那两个外国人,恨不得把鼻孔抬到天上去。   机械厂来的人,他们有时候把人家关在门外面,说要睡觉,其实屋里头还放着歌儿。   有时候把人放进去,见了面,人家说好听话儿,他们两个人自顾自说说笑笑,完了再来一句:“我没听清楚,请再说一遍。”   当然,这是对着翻译说的,那个“请”字,明明是个礼貌用语,偏偏搁他们这,嘲讽劲儿拉得足足的。   然后翻译和机械厂的人就得再重复一遍,一遍又一遍,摆明了耍人玩儿。   不光机械厂的人受气,他们这些宾馆工作人员看着也气得慌,心里憋屈极了,恨不得把人撵出去。   可也就想想罢了,再生气再憋屈,还得最好服务工作。   这么一想,更气了。   然而今天已经半下午了,天天一早来报道的机械厂领导,一个都没来。   几个刚干完活的服务员凑在一块儿,聊起这个事。   “今天没来欸。”   “不来才好,我看着都气得慌。”   “可不是,那两个老外太过分了,听说机械厂是找他们修机器,愿意不愿意的,给句准话,不给修就不给修呗,哪有这样折腾人的。”   “英子说得对,要我是机械厂的人,早跟他们翻脸了,我不修了!”   “你们知道啥呀!”一个知道点儿内情的服务员说:“机械厂要修那机器,听说花了几十万买的,美金!这么贵的机器,坏了,说不修就不修了?你说了算呀?这损失得多大,这可是国家的钱。”   “几十万美金?老天爷啊,这得多少钱啊!”   “那肯定不能不修了,难怪他们那么求这俩老外,再多气也只能硬往肚子里吞了。”   有个不甘心的服务员问:“咱国家这么多人,就没一个能修机器的?”   爆料那服务员说:“这本来就是从外国进口的机器,咱国家就没这个技术,不懂技术,怎么修得了。”   “唉,可这也太气人了。”   其他人一起跟着叹气:“谁说不是呢。”   “那机械厂的人,今咋不来了?”   “这谁知道。”   “我觉得搞不好是气狠了,得缓缓。”换她天天这么受气,她也受不了。   “晓梅同志,你这思想不行,他们是在为国家出力,哪还有歇歇的。”   “哎呀,咱就是一说嘛,说不定——”   “诶,你们几个躲这儿干嘛?看见经理了吗?”今天前台值班的李兰芝突然跑来问。   “不知道。”   “没看见啊。”   “是不是去楼上了?”   “搞不好出去了,你问问门口小王,看见经理没。”   几人七嘴八舌,总算说了句有用的。   李兰芝一跺脚:“你们去两个人帮我看着前台,我去找经理。”   “啥事啊兰芝?”   “嗐,机械厂打电话来了,要找经理,事情有点儿复杂,等我回来跟你们说。”   “好,你快去吧,我和晓梅去帮你看着,大家看见经理跟他说一声。”   “行。”   分工完毕,李兰芝去找经理,英子和晓梅去帮忙看着前台,其他服务员继续工作。   李兰芝问了大门口看门的小王,经理确实出去了,连忙顺着他指的方向找出去。   她刚出门,楼上两个老外下来了。   一个头发稀疏有点儿透顶,叫史密斯,另一个长了个大大的红通通的酒糟鼻,叫罗伯特。   其实他们两个,只有史密斯是真正能修机器的人,要说专家,真称不上,就是公司里有点儿技术的技工。   他会修那台难倒机械厂众人的机器,也不是因为他有多聪明,而是因为那是他们公司下属工厂造出来的机器,他熟悉,他学习过拆解过修理过。   而罗伯特,根本就是厂里采购科的科员,就喜欢借着工作出差的名义到处跑。   两人关系不错,偶尔一起喝酒,所以这次史密斯接了来自华国的维修任务,他就叫上了自己的好哥们,一起出来玩一趟。   是的,对他们而言,这根本算不得工作,就是出来玩的。   以前史密斯来过一趟华国,体感非常不错。   出来一趟,工资照样领,差旅费都由华国的工厂报销,他们可以坐头等舱——这是他们平时出行不会选择的,太贵了。   可以住华国最好的酒店,虽然在他们看来非常普通且落后,比不上他们米国最普通的酒店,但,也还好吧,最起码服务的很尽心,让他们很舒服。   语言不通也没关系,华国人会很贴心地提供翻译,如果他们要出去玩,还有专人陪同。   想买什么,华国人出钱,想吃想玩什么,华国人出钱。   他们甚至连钱包都不用带,只用带两个华国人就够了。   心情好的时候,去修修机器,大都是一些很普通的小毛病,那些华国人却当成大问题来对待,小心翼翼,那样子可笑极了。   拖着时间修好了,那些华国人就十分感激地吹捧他们。   说到这个,华国人一直称呼他们为专家。   哦天啊,他可真喜欢这个称呼,在他的公司里,只有研究室那些搞研发的,才有资格被这么称呼。   所以他十分喜欢到华国来出差,当然,要是那些修理费,能单独给他就更好了。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那是属于公司的。   好在华国人送的礼物他可以收下,那些精美的瓷器,工艺品,带回国,很受欢迎。   史密斯上一次来的时候,给他老婆带了一件华国的衣服,叫什么旗袍,是当地工厂请专门的服装大师定制的,十分美丽,他老婆爱死了。   这一次来,刚开始两天也很愉快,就跟他以前经历过的那样。   住最好的酒店,想出去玩随时有翻译和其他人员陪同,愉快极了。   可是去修机器那天,发生了一点儿意外,一个少年——据说是他们工厂厂长的儿子,一个没有礼貌的冒失鬼。   他莽莽撞撞闯进来,指责他,指责他们公司,说他们不守信用,是骗子。   史密斯乐了,多么单纯天真的孩子啊。   他们欺骗了这些华国人,可是那有怎么样呢?   就算合同上写了,五年内可以免费维修,可并没有规定维修时间不是吗?   就算他们拖到五年后,告诉你已经过了保修期,你又能怎么样呢?   看看你的爸爸,你的叔叔伯伯,你的长辈们,他们早就选择低头认输了。   否则他根本不可能有这一趟华国行,他的到来,就是那些华国人妥协的结果,他们自己选择了另行花钱,邀请他来维修机器。   一个天真无知小男孩的莽撞言语,史密斯并不生气,甚至觉得好笑。   多可怜的孩子呀,什么都不清楚,看那小脸蛋,都气红了。   哦他的父亲可真够暴力的,竟然用皮带抽打他。   可怜的孩子。   史密斯微笑着,心里再一次替他叹息。   本来他打算宽宏大量的原谅这个惨遭父亲殴打的孩子,可他的朋友罗伯特制止了他。   罗伯特偷偷跟他说,这是个好机会,他们可以借此提高维修费。   这笔钱是公司不知道的,他们可以放进自己口袋里。   这可真是好主意,史密斯觉得罗伯特说得太对了,他遭到了冒犯,自然应该让华国人为他们的无礼付出代价。   之后几天,华国人果然如他们预想的那样,一次次过来恳求他们,卑微极了,像马戏团的小丑一样。   但是他们一直不肯答应再提高维修费,这就很让人恼火了。   不愿意提高维修费,就意味着他们不能收到这份额外的收入,这怎么可以呢?   于是他和罗伯特冷着他们晾着他们,或许这些人会慢慢明白,如果不答应他们的要求,他们绝对不会帮他们修机器的。   反正他们待在这里过的很愉快,每天不用工作,就当休假了。   昨天晚上,他和罗伯特睡前还讨论过,不知道华国工厂今天来的会是谁。   或许会是那个厂长,毕竟是他儿子闯的祸。   上一次来,他把红酒泼在他衣服上,那个男人竟然一句话都不敢说,真是可笑,听说他曾经是华国的军人呢。   昨晚他和罗伯特睡前喝了很多酒,一觉睡过去,打定主意不管今天早上谁来,就先让他们等着吧。   然而没想到,他们起床后发现,门外根本没有人等着。   史密斯很不高兴,觉得自己受到了愚弄,难倒那些华国人,不想要他们的机器了吗?   罗伯特安慰他说:“别担心兄弟,或许是那些华国人回去筹钱了。你知道的,但凡做领导的,有点儿什么事总喜欢开会,而华国人又很穷,我们提出的修理费,或许对他们而言,是很大一笔钱呢。”   史密斯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于是放松了心情。   两人吃了酒店送来的午饭,这里提一句,华国的食物非常好吃,烹饪手法很复杂。   如果可以,他和罗伯特都很想带一个华国厨师回家,他想,他的妻子和孩子,也一定会喜欢吃华国菜的。   下午史密斯和罗伯特在房间里聊了会天,早上起来太晚,现在一点儿都不困。   待在房间里又很无聊,之前几天为了表明态度,不想跟华国人要翻译,他们都没有出去玩。   不过有送上门的乐子,倒也不觉得无趣。   可今天就剩他们两个人了,房间里那可怜的电视机,小得跟他女儿的玩具电视差不多。   甚至还没有色彩,简直太可笑了,这种东西也能称得上电视,华国人可真够可怜的。   没有别的娱乐活动,他们待得很无聊。   史密斯再次吃完一盘华国糕点,舔了舔手上的糕点碎:“哦,我可太喜欢吃这个什么酥了,我亲爱的爱丽也会喜欢的,不过要是再甜一点儿就更好了。”   罗伯特喝着酒,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酒鬼,如果可以,他愿意一口水都不喝,只喝酒就好了。   相应的,他的酒量非常好,现在喝的这点儿,脸都不会红一下。   酒糟鼻罗伯特用带着鼻音的粗噶嗓音说:“贫穷的华国人,连糕点都舍不得多放一点儿糖。”   史密斯耸了耸肩:“我太无聊了,罗伯特,好兄弟,我们出去逛逛吧。”   罗伯特也有些意动:“可是我们没有翻译。”   “那有什么关系,我们根本不需要跟华国人交流。”史密斯不在意道。   “那我们怎么回来?”罗伯特问。   “记住酒店名字就好。”他用蹩脚的中文,说了“友谊宾馆”四个字,这是他从华国那里听来的。   “等玩够了,找个华国人,让他送我们回来就行了。”   罗伯特竖起大拇指:“真有你的。”   “那就出发吧,还等什么呢?”   两个外国人说走就走,什么都不用带。   下去之后,罗伯特找前台的小姑娘,试图让他们宾馆给派车,被拒绝了。   罗伯特耸耸肩,他本来就是试一试,听说华国拥有汽车是一件很难得的事,这个宾馆果然也很穷。   他掏出一张美钞,递给前台的小姑娘。   那女孩子连连摆手,似乎误会了。   罗伯特指了指她们收钱的抽屉,来回比划,她们似乎懂了一点儿,他是想换人民币。   其实他不想换的,可是他和史密斯,身上没有一分钱人民币,之前所有花销,都是华国工厂出的。   现在要出去,没有车子,总不能靠腿走吧。   可是没想到,连换钱这种小事,她们都做不到,只知道摇头摆手。   “算了吧兄弟,出去随便找个路人就能换了。”史密斯说。   罗伯特把钱收回去,嘟囔道:“这里的服务太差了,等华国工厂的人过来,我要投诉她们。”   他们从来没有记过邀请他们的工厂叫什么名字,一律用华国工厂来称呼。   “再说吧,快走,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两个老外仗着一张标准的外国脸,成功从路人手里换到了人民币。   其实那个路人也不知道人民币和美钞具体汇率,甚至不知道真假,就是觉得稀奇想收藏一张外国钞票。   所以也没敢换太多,罗伯特给了他一美元,他把身上零碎的两块多钱都给了他们。   此时人民币对美元的汇率将近一比三点五,谈不上吃亏,不过这点儿小钱,两个外国人没有太在意,一美元换一把,不会亏的。   公交车更便宜,坐一次只要五分钱,他们两个坐了一段儿,连兑换的人民币零头都没用到。   两个外国人一边叽里咕噜讨论着,感叹华国物价的便宜,一边悠闲地到处逛。   因为东西很便宜,所以他们想买什么就买了,看上什么就买什么,那两块多钱竟然很耐用,买了一大堆东西才用完。   他们甚至还买了电影票,想看看华国的电影是什么样的。   但是没一会儿就出来了,太无趣了,也听不懂,跟他们好莱坞的电影没法比。   出了电影院,他们买了两瓶汽水,手里的钱只剩下一毛多。   但是谁也没在意,他们带着钱包,钱包里还装着几百美元,足够他们换很多很多人民币。   这会儿已经到了晚饭的点儿,他们发现很多人往一个方向走,两人正好也没有目的地,就跟着一起去凑热闹。   走到街口,突然闻到一股奇特的香味儿。   “哦,这是什么味道,有点儿刺激,但是非常香,我都流口水了。罗伯特,走快点儿,我要去尝尝。”   罗伯特的鼻子比较敏感,连打几个喷嚏,嘟囔道:“好吧,是挺刺激,可是它会让我不听打喷嚏,难道用了很多胡椒?”   “谁知道呢,华国人做菜会加很多调料,我们不认识的调料。但这不重要,好吃就够了。”   “说的没错。”   两人跟着人流往里走,老远便能看见人潮汹涌地往一家店挤,离近了,那股刺激的香味更明显了。   “哦哦,就是这个,这是什么,我真想试试。”史密斯嚷嚷着。   罗伯特捂着鼻子,香是香,可是太刺激了,他有点儿受不了。   “你看看那家店。”罗伯特指着另一家人很多的店:“好像是卖饮品的,墙绘很不错,好像可以外带?要不我们先去买两杯饮品,再来吃饭吧。”   “好吧,没问题,我知道你更喜欢能喝的东西。”史密斯很了解自己的好朋友。   他们于是先去了那家饮品店,招牌照样看不懂,但根据他们的经验,目前喝过的华国饮品,除了绿茶都很不错。   而这家店,一进去就能闻到一股香甜,还有各种果香,显然是甜饮。   史密斯高兴了:“我爱甜蜜的饮品,这是有牛奶吗?我看见她加牛奶了。”   “我也爱。”   “你更爱酒。”   “得了兄弟,这谁不知道呢,你不用重复了,快点单吧。”   史密斯过去排队,其他客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们。   两人不为所动,他们早就习惯了,自从来到华国,一出来就会被围观,甚至有人会叫朋友一起来看,很奇怪的行为。   “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轮到史密斯,他不会说名称,就把前面客人点过的,看起来好喝的,都指一遍。   店员条件反射报了一遍名称和单价,完了见两个外国人没反应,想起来他们听不懂。   不过这个店员很机灵,她立刻把菜单上外国人点的那些饮品指了一遍。   后面写的有单价,阿拉伯数字,总不能不识数吧。   两个外国人低头一看:“真便宜,一美元可以买两到三杯。”而且还是这么大一杯。   然而两人一摸口袋,人民币已经花完了。   史密斯掏出钱包,拿出三美元推过去,这远远超过四杯饮品的价格了,剩下的就当小费吧。   店员不敢接,她哪收过外国的钱,也不认识,不知道能换多少人民币。   可是又不敢得罪外国人,店员只好说:“请您稍等。”   跑去找了店长。   吴三妮通知也没辙,她当机立断:“给小老板打电话。”   不久之前,沈鱼给她们这安装了一台电话机,家里也安了一台,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 第79章   沈鱼学校的晚自习,住读生必须上,但走读生可上可不上。   沈鱼偶尔会在学校多留一会儿,但一般不上晚自习,晚上老师不上课,留在学校刷题写作业,还不如回家刷,遇到不会的题目还有沈桥教他。   吴三妮打电话来的时候,沈鱼和沈桥刚吃完晚饭,正坐在院子里,吹着晚风消食。   听见电话里,吴三妮讲完前情,沈鱼很快抓住关键词:“两个外国人?”   巧了不是,今天刚从机械厂回来,他们还在骂那两个侮辱人的外国人,转脸他家店里就来了两个外国人。   “长什么样,知道叫什么吗?”沈鱼问。   吴三妮当了一段时间店长,渐渐历练出来了,变得机变灵活许多。   她回忆了一番,捂着话筒悄悄跟沈鱼说:“我听见他们互相称呼,好像一个姓史,叫史什么思,还有一个叫萝卜,这个萝卜长了一个大萝卜一样的鼻子。”   沈鱼:“……”   更巧了,今天邵凌云跟他吐槽那两个外国人的时候,提了一嘴两人的名字。   要是什么复杂的外国名儿,沈鱼还真不一定记得住,可这两个名字太常见了,听一耳朵就记住了。   邵凌云还说那个叫罗伯特的,长了个红通通酒糟鼻,身上一股酒味,是个老酒鬼,说不定去厂房那天都是喝了酒的。   兴城哪有那么多外国人,还凑巧有这么多相似点,要说不是机械厂邀请来的那两个,沈鱼都不信。   “小老板,怎么办?要收他们那钱吗?花花绿绿的,咱也不认识。”吴三妮在电话里问。   沈鱼乐了,收什么收,他不差这点儿生意。   “不收,告诉他们,华国的领土上,只通行人民币。”   通过电流传来的声音有些许失真,但足够清晰。   吴三妮没读过什么书,认识的字加起来也没二十个,可她听见这话,不知怎的,心里一下就热了。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刚才两个外国人没钱付账,还有客人催促她们,说这是外国友人,人家没带人民币,就别收钱了,就当请外国友人尝一尝华国特产。   吴三妮听见这话就不乐意,咋的,这俩外国人对他们华国有啥贡献不成?   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长得还没她们华国人好看,咋就要白请他们喝奶茶。   小时候她听村里的老人讲古,可没少听说外国人在华国干的坏事,现在咋就成外国友人了,谁知道这人是好还是坏来着。   现在小老板这么一讲,吴三妮心里畅快极了,当即大声把沈鱼的话重复了一遍。   两个外国人自然听不懂,可客人里有会说外语的学生,他们口语不太好,但还是涨红着脸,鼓足勇气重复了一遍。   两个外国人觉得很不可思议,罗伯特挥舞着绿色的美钞,大声嚷嚷着:“你们是在开玩笑吗?这是美金,全世界都能通用的美金,没见识的华国乡巴佬。”   懂英语的客人们拼拼凑凑,听懂了他含糊带着浓重口音的外语,翻译出来,顿时群情激愤。   “这里是华国,滚回你们米国去!”   “对,华国的领土上,只通行人民币!”   “谁稀罕你们的美钞,拿走!”   好歹大家还维持着最后一点儿理智,没有直接破口大骂,但人的表情和情绪,就是最好的语言,不需要听,有眼睛就能看的那种。   那些讨厌的、愤怒的眼神,怎么也不可能是支持他的话。   罗伯特把钞票拍在柜台上:“我有钱,我要买你们的商品,现在、立刻、马上!”   虽然听不懂他说什么,但吴三妮很不爽。   听完客人的翻译,更不爽了。   她双手叉腰,拿出在村里跟人骂架的架势,运足了气:“只收人民币!”   想到小老板培训时要求的服务态度,她扯起嘴角,龇出一嘴牙,就当在笑了。   两个外国人被大嗓门震了一震,他们听不懂吴三妮说什么,其实现在也没必要在这里继续纠缠,几杯饮品而已,不卖就不卖了。   可是这些华国人的态度,伤害到了“高贵”的米国人的尊严,他们感觉受到了侮辱,坚持要出这一口气。   他们冲吴三妮嘲讽地笑了笑,从钱包里拿出一叠美钞,约莫有几十块。   史密斯举着钞票,对那几个懂外语的客人说:“告诉其他人,帮我们买,这些钱就是报酬。”   不收美金,只要他们有钱,并付出一些报酬,这些华国人会争着抢着替他们做事。   那几个客人黑了脸,史密斯见他们不吭声,嘲讽道:“怎么?你们不敢翻译,因为知道你的同胞会愿意接受这笔划算的交易,不是吗?或许是你们想抢先跟我们做交易?”   “谁不敢了,没人会要你们的烂钱。”客人受不得激,帮他们翻译了。   周围人一听,原来是打这个主意,把他们当什么了!   “滚!谁要你们的烂钱!”   “我们都不干!”   “我倒要看看,哪个能厚着脸皮收这个钱!”   但也有人心动了,虽然不认识美钞,可认识上面的数字呀,这加起来,大几十块,换成人民币,得有两百多了。   就买几杯奶茶,几块钱的事,转手挣两百。   而且他们觉得,就买个奶茶,又不是啥大事,要是让他们偷华国的机密,他们肯定不干,这就买几杯喝的,能当什么。   可是这种氛围下,哪怕是有这个心思的,也不敢吱声。   就怕谁开了口,真要被其他人骂死了。   为了两百块钱,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划算吗?不划算。   没人跟他们做所谓的交易,两个外国人被晾在了那里。   周围的华国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下来,用冷漠的、厌恶的、愤怒的眼神看着他们。   没有人说话,沉默是无声的力量,两个外国人浑身冒出一层汗,莫名有些怂了。   “走吧,兄弟,别跟这些下等人计较,这些黄皮猴子连挣钱都不会,难怪这么穷。”史密斯拉着罗伯特想走。   罗伯特却不愿意这么离开,总觉得就这么走了,就是跟华国人认输了。   “不,我今天一定要买到这家店的商品,然后摔在这些华国人的脸上!”罗伯特甩开史密斯的手。   “快点儿,把我要的东西,给我装好!”他凶神恶煞地冲着吴三妮吼叫。   作为西方人,他天生具有高大蛮横的骨架,而且他很胖,于是就显得又高又壮,尤其是在吴三妮这么个单薄的华人女性面前,对比非常明显。   其他客人有些担心,冲上来想保护吴三妮和柜台里面的女店员。   史密斯立刻挡在同伴身后,大声叫道:“我们是米国公民,你们最好别碰我们,否则我们的大使馆会向你国政府发出抗议,华国人殴打来华工作的美国专家,我想这一定值得一个报纸头条。”   罗伯特露出狞笑,伸手去抓吴三妮,他想让这个凶巴巴的华国女人,在他面前低下头。   “店长……”女店员吓得尖叫一声。   然后就听见一声痛呼,那个高壮的外国人,捂着他胖乎乎的手胳膊哀嚎。   “罗伯特,你怎么了?谁打你了?”史密斯刚才背对着他没看见,吓了一跳,连声询问,同时害怕地往里缩了缩,这些华国人竟然真的敢动手。   “是她,是这个x子。”罗伯特骂着难听的脏话,用另一只手指着吴三妮。   史密斯:“……”   “兄弟,你是不是酒劲上来了,晕了头了?”   女人?被女人打了?一个未成年小女孩儿一样的华国女人?   “就是她,你给我出来。”罗伯特缓过疼劲儿,更加愤怒,伸手去拉人。   刚才吃了亏,虽然没看清楚具体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个华国女人在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他就疼得像是胳膊要断了一样。   这次他换了个人,去拉一旁的女店员。   然而再次失败,他膝盖一疼,下一秒天旋地转,被人反扭着胳膊压在了地上。   脸颊被摁在脏兮兮的地板上,旁边就是好兄弟被压扁的脸,腿疼胳膊疼,两个“高贵”的外国人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   “好!”围观群众发出叫好声。   “吴店长,你们没事吧?”安保队今天执勤的林强问。   其实他们一听说这边有人闹事就过来了,可是外头挤的人太多,还有好多看热闹的在往里挤,有个小孩被挤到人群中,差点儿摔了,哭着喊“妈”,他们给人孩子找家长,耽误了一点儿时间。   “没事。”吴三妮摆摆手,就那外国人,看着壮,其实虚胖。   她就轻轻拍了一下,嚎成那样,搁她们村里,跟媳妇打架都不一定打得过。   “没事就好,这俩闹事的,咋处置?”林强问。   “我再打个电话问问小老板……完犊子,我电话没挂!”吴三妮傻眼了,老天爷呀,这得多少电话费啊!   刚面对老外找茬她都没慌,这会儿慌了。   她颤颤巍巍把话筒拿起来:“喂?小老板?你还在不?”   沈鱼带笑的声音传过来:“在,没事,我也想听听你们那边的情况。”   花点电话费,听一场好戏,值得。   “那现在咋办呀?”沈鱼说没事,吴三妮立刻放心了。   “跟林强说,直接把人送去派出所,就说咱们要报案,这俩外国人强买强卖,还试图殴打我店员工,问问有没有客人愿意帮我们做个人证。”   “好嘞。”吴三妮巴拉巴拉把沈鱼的话重复了一遍,在场的大部分人都表示,愿意去帮他们做这个笔录。   然后两个骄傲的外国人,晕晕乎乎就被人反扭着胳膊押着去派出所,后面还跟了一大串主动去作证的人。   这多稀奇,这条街上的安保队员,押着俩老外,但凡看见的都要问一句咋回事。   后面那些见证人,一个个恨不得把刚才那事告诉所有人,于是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有两个外国人侮辱华国人,还想打人,被抓住送去派出所了。   派出所的公安也很头疼,这可真够能的,连外国人都给他们抓来了。   问清楚原因,尤其是那些来作证的,恨不得把这些外国人说得难听话告诉所有同胞,听得公安们一个个拳头硬邦邦。   不过再生气,不能影响工作。   给外国人做笔录,他们骂着难听的脏话,一个劲儿嚷嚷着,要找大使馆,要告他们。   话事儿的公安把笔录本一收:“不说算了,拒绝做笔录,先关着,等咱们联系上头问一问,麻烦你给他们翻译一下。”   跟过来的奶茶店客人特别高兴地给他们翻译了一遍,两个外国人傻眼了。   也顾不得拿乔,史密斯连忙说:“工厂,是你们的工厂邀请我们来的,请我们帮他们修理机器,快联系他们。”   “工厂?机器?”   “机械厂吧。”   “找找机械厂电话,打电话问一问。”   电话很快转过去了,值班室的工作人员接到电话,让他们稍等,跑去喊了个领导过来。   这会儿虽然是下班时间了,可今天有意外情况,一众领导都还没回去,喊了之后就过去两个,其中一个恰好就是那王副厂长。   “是,我们是邀请了两个外国专家过来,不过这两个外国人不愿意给我们修机器,我们已经联系他们总公司,要求撤销这次维修任务了。”   “啊?那这两个外国人……”   王副厂长嗓音沙哑,但语气十足高兴:“不关我们事了,他们总公司马上会召回他们。”   “对了,我们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他们不在,可能没有收到消息。麻烦您给他们说一声,友谊宾馆的房间我们已经退了,毕竟这是我们为专家开的房,厂里报销,国家的钱,他们啥事都没干,就搁屋里吃喝睡,咱可不能这么挥霍国家的钱,让他们要么搬出去,要么自己付房费啊!”   现在就庆幸,当初因为不相信外国公司了,没有按照他们都要求先把维修费打过去。   而且史密斯和罗伯特两人的差旅费,是要来回一起结算报销的,现在也不用了。   他们多出的就是一些住宿费、吃饭喝酒、送礼物的钱。   公安们也傻眼了,啥情况啊,刚才听他们说,还以为真是了不得的专家,要不然机械厂也不能特意从国外请来。   感情是俩混吃混喝的外国骗子啊!   为了方便翻译,他刚才那电话开的公放,一屋子人都听见了。   众人纷纷向两个外国人投去鄙夷的目光,几个翻译特别愉快地把王副厂长的话给他们翻译了好几遍,一人一遍。   “不可能?你们在开玩笑?”史密斯的大嗓门藏不住他嗓音里的惊慌:“他们的机器不用修理了吗?那可是价值几十万美金的机器,除了我,你们华国没人能修!”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几十万美金,那得上百万人民币吧,难怪机械厂千里迢迢要请外国人过来。   真不修了?这损失也太大了。   王副厂长那边也是带了翻译的,听见那个数次用轻慢语气羞辱他的史密斯,惊慌失措的声音,像大夏天喝了一瓶凉汽水儿一样爽,从头顶爽到脚底板。   电话那头,哪怕这边看不见,王副厂长也挺直了腰板,得意地说:“除了你没人能修?您还真看得起自己,不怕告诉你,我们机器已经修好了,我们华国的专家自己修好的!”   不光修好了,效率还提高了!   他们本来还提着心,虽然机器能运转了,可多出来好几个零件啊!   虽然沈桥说是多余的,可谁知道是不是真多余,要多余的,外国人造它干啥,这不费事儿增加成本嘛。   谁曾想,这突然冒出来的专家真的厉害,说多余就是多余,修个机器,修得比没坏之前还好。   厂里那老技工,中午机器修好了,他当时觉着好像有点儿不一样,就蹲那守着。   守着守着,守出结果了,沈桥修好的机器,产能相比最开始,提高了百分之十!   看起来不起眼,可这种机器运转起来,一条生产线整天产量相当可观,百分之十,那就是非常值得重视的一个数字。   于是机械厂领导集体加班,准备再测算一番。   这测到一半,电话来了。   听说那两个外国人进局子了,所有人都笑了。   “好!”王副厂长欢喜骄傲的情绪感染了电话这边的人,哪怕不知道具体过程,可是听听。   刚才这俩老外还叫嚣着,说除了他们,没人能修呢。   这话听得,让人心里憋气,可他们又清楚,老外说得很有可能是真的。   但是转脸人机械厂就表示,我们机器修好了,就是我们华国专家修好的。   爽不爽?爽死了。   小小的办公室里,想起了热烈的掌声,都是在为那位不知名的华国专家鼓掌。   “胡说,你们这些愚蠢的华国人,爱撒谎的黄皮猴子!”罗伯特大声道:“兄弟,不要相信他们,他们只是在吓唬你,就是为了让你妥协,去替他们修机器。”   “不可能!你们在撒谎!”史密斯疯狂大叫,怎么可能,华国人怎么可能会修他们的机器,他们连拆开看一看都不敢。   与此同时,他心底隐隐有个声音在提醒他,华国人说得有可能是真的。   如果机器不是真的修好了,他们怎么敢这个态度对他,他们会继续过来哀求,求他去帮他们修机器。   他想起,他以前跟着团队去另一个工厂安装机器,团队里一个专家,真正的专家,曾经夸奖过,说来学习的华国人非常聪明,如果有好的学习研究条件,能力不会比他更差。   史密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想起刚刚那人好像说,已经向他们总公司提出撤销申请……   上帝,如果因为他导致这次维修任务失败,那些损失的维修费,会算在他头上的!   甚至于,他可能因此被总公司追责!   想到这里,史密斯眼前一黑。   罗伯特还在不停骂着脏话,并邀请史密斯一起骂。   史密斯瘫在椅子上,坐都坐不住了。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猛扑到桌前,把桌子旁边坐着的公安吓了一跳,以为他要袭警,条件反射把他摁在了桌子上。   脸颊第二次被人摁在平面上摩擦,史密斯却顾不得丢不丢脸了,手臂被控制住,他拼命把脖子往前伸,像一只掉进火里烧秃了毛的肥鸡。   “给我电话,让我跟他通话!”他奋力叫着。   不是袭警啊!   公安讪讪松开手,看着秃毛老外狼狈地扑过去抓电话。   “我可以给你们修机器,现在就可以,是你们邀请我来的,你们不能言而无信!”   电话那边的翻译,翻译的时候脸上的鄙夷遮都遮不住,这人怎么有脸说他们言而无信的。   王副厂长冷笑一声:“告诉他,我们机器已经修好了,没有第二台坏掉的需要他来修。哦不对,就算有,我们也更愿意邀请我们的专家,我们华国的专家。”   翻译立刻把这话传给外国人,史密斯抱着听筒发出一声哀嚎:“不!你能不能这么对我!”   “史密斯!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向华国人哀求,这简直太丢脸了!”罗伯特骂人间隙,停下来冲他的好兄弟发了顿火。   “你太蠢了,竟然看不透,这就是华国人的……奸计,对,是他们的奸计,我们只要再等一等,他们就会像狗一样爬回来向我们求饶!”   在场翻译咬着牙翻译他的话,说着说着,拳头硬了。   要不是公安拦的快,当场能冲上去几个壮汉把他牙给敲掉。   不过拦住了自己人,没拦住不是自己人。   听见痛呼声的时候,他们差点儿以为有哪个没拦住的冲上去把人揍了。   结果一看,咋回事,他们怎么自己打起来了。   史密斯一拳打在自己好兄弟脸上,打完人他自己泪崩了:“都怪你,要不是你瞎出主意,让我狠狠敲他们一笔,我早就修好机器,现在已经回国了!”   罗伯特被这一拳打晕了头,他晃了晃脑袋,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史密斯怎么可能打他,一定是那些华国人下得手!   很快他就有答案了,绝望中的史密斯打定主意找个发泄情绪的垃圾桶,又给了他一脚。   罗伯特:“……?”   “你疯了?你被华国人的巫术催眠了?史密斯,是我,我是罗伯特!”   “我他妈知道是你!”说这话的同时,史密斯又给他一拳:“就是你这个傻冒,跟我出了个傻透顶的主意,我告诉你,公司如果要我赔偿亏损的维修费,你必须分担一半,不,一大半!”   一提到钱,罗伯特也清醒了:“你做梦!那是你的任务,不是我的。”   “是你害我!”   “你还敢打我,以为我怕你吗该死的!”   “不要打架,这里是派出所,不能打架啊!”公安们扯着嗓子喊,手上的动作拦的却是自家人,好像生怕有人打扰了外国友人摔跤的兴致似的。 第80章   “后来呢?没出什么事吧?”沈鱼笑完,担心地问。   刚才听人讲完派出所那场大戏,听得沈鱼神清气爽,恨不得自己也在现场,能亲眼目睹。   “没啥事。”张小山,也就是那天押送两个闹事的外国人去派出所的安保队员之一。   他挠了挠头,说:“就是后来他们大使馆来人了,咱们费劲巴拉解释了半天,那俩人身上的伤是他们自己打的,不是咱干的。”   虽然因为两个外国人叫嚣得厉害,派出所担心摊上外交事故,跟领导汇报后,当天就致电通知了距离兴城最近的米国大使馆。   不过他们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大概休息了,说已经下班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这就没办法了,程序上他们毫无错漏。   那两个外国人在人家店里闹事,按法按理都应该给个说法,人家有间奶茶店的生意都让他们给搅和了,还动手打人家店员店长。   虽然……虽然当时没有明显的外伤,可人家店长回去之后,头晕头痛,说不定当时就是被敲到脑袋导致了内伤。   罗伯特动手打人这事儿,店里可有好几十号客人看见了,都可以当人证。   这种情况下,赔偿得给到位吧,医疗费、误工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   还有人家店里的损失,这些不能不当回事吧。   现在他们大使馆的人不来,那派出所也不能就这么放他们走了,赔偿没给到位呢。   美钞?   人家都说了,只认人民币。   没钱赔,那……那就先在派出所待着吧,明天你们大使馆来人了,看看能不能借点钱,先把人赔偿给了。   至于睡哪儿,真没地儿睡,他们华国现在正处于发展中,条件比较艰苦,派出所没有床给他们睡觉。   要是不介意的话,那水泥地面咱糊得挺平整的,横竖大夏天嘛,也不怕着凉,将就将就,地上躺一晚。   两个外国人当然不想将就,凭啥啊,刚打完架呢,浑身都疼,不说送他们去看看,连张床都不给,太过分了。   可人家派出所也有话说,他们虽然不是医生,可他们看这皮外伤也是有经验的。   亲眼目睹两人打架过程,真就没啥好看的,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气急了抓头发上嘴咬,一点儿章法都没有,比狠还比不过他们才抓进来的街头小混混。   就这,打完了两人看起来鼻青脸肿有点儿惨,实际上全都是皮外伤,就算送去医院,医生也只会开点儿药油让回来擦一擦。   那这有啥必要往医院送,主要是,他们没钱付医药费,那不就得派出所给垫。   而且就这俩混吃混喝来闹事的,送去医院,那就是浪费医疗资源,给医院添负担。   这种人人民公仆们可不能干,要抗议要告谁,成啊,等你们大使馆来人了,咱把账好好算一算。   于是两个外国人只能在派出所睡了一夜,倒也没真躺在地上,好心的公安们给安排了个长椅,为了抢这个长椅,两个好兄弟差点儿又打一架,最后勉强分享了这个长椅。   第二天米国大使馆依旧没人来,那边说正在安排人过来。   一直到第三天下午,他们大使馆的人才姗姗来迟。   来的时候趾高气昂,打着找麻烦替他国公民出气申冤的心思。   来了之后,了解到事情经过,大使馆几人都表示不敢相信,觉得华国人说谎了。   可是事实摆在这里,人证物证俱全——他们打架的时候,公安们非常警醒地拍照取证了。   随着他们到来一起涌上来的,还有数位要债的。   机械厂代表,要求返还他们送给专家的各种贵重礼品,包括名酒名烟,精美工艺品,贵价手工刺绣等等。   他们表示,这些东西是送给米国邀请来能够维修机器的专家的,可这两人在华国的十来天里,大部分时间都在吃喝玩乐,只看了一眼机器,推脱不肯修。   他们有理由怀疑,这两人并不是什么专家,只是两个米国骗子,他们已经向米国公司提起申诉质疑,希望他们能够彻查这起冒名诈骗。   史密斯听见这段,两眼一翻白,直接晕过去了。   友谊宾馆代表表示,这两位客人既然是骗子,机械厂拒付他们的住宿费,他们是来要债的。   除了住宿费,还有损坏的一些物品,也都需要赔偿,列了个清单出来。   听说这是你们米国人,正好,你们大使馆人来了,不怕他们赖账了。   大使馆工作人员:“……”   真他妈离谱,我为什么要来这一趟,这两个家伙,丢脸丢到国外了。   第三方要债的就是奶茶店代表,要求赔偿奶茶店损失,为受伤店员支付医疗费、误工费等种种费用。   翻译也借此机会给他们讲了一下,为什么这俩外国人会在派出所,不是因为机械厂把他们当骗子送来的,而是奶茶店的人送来的。   大使馆工作人员:“……”   还不如被当成骗子送过来,骗愚蠢的华国人算不得什么,可因为没钱买不到一美元的饮品而殴打店员被送来,简直不能更low了。   最后米国大使馆的人要求跟史密斯和罗伯特单独谈话,机械厂也主动提供了这二人公司的联系方式佐证他们的话。   私底下具体谈了什么,他们不太清楚。   因为锤得太死了,整个事情经过没有可辩驳的地方,史密斯倒是想说他不是骗子,可他们没有给人家把机器修好是事实。   还有他们另外索要额外修理费的事情已经被总公司知道了,总公司负责人在电话里明确表示,他们需要为此事负责。   唯一有争议的,就是罗伯特说他并没有殴打那个什么店员工,恰恰相反,是那个员工把他胳膊打得好痛,好像要断掉了。   华国方面负责人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人把那个可怜无辜的店员叫过来。   头上缠着条布巾,脸色白惨惨的吴三妮被人搀扶着过来,瑟缩地站在人高马大的外国人面前。   米国大使馆工作人员看着面前不足一米六的瘦弱华国女性,沉默了。   然后他们再也不相信罗伯特这个酒鬼的鬼话了,身高超过一米八,体重将近一百八的罗伯特,被这么个小豆丁给打了?   去他妈的烂酒鬼,嘴里没一句真话,米国人的脸,让着两个废物给丢光了。   对于大使馆的人来说,那点儿赔偿不算什么,加起来也没多少钱。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些赔偿不需要他们出,肯定是罗伯特和史密斯两个罪魁祸首自己解决,所以赔不赔钱都无所谓的。   他们的诉求是尽量将事情的过错方认定为华国人,但现在明显不可能了,就尽可能把这件事的影响降低到最小。   华国人要赔钱,那就赔吧,赶紧赔了赶紧了事,别再折腾了,丢不起这个人。   几十美分一杯的饮品而已,被抓进华国的执法机构,万一被哪个外媒报道一下,足够当做一段时间的笑料了。   于是在米国大使馆工作人员强压下,史密斯和罗伯特只好一一付出赔偿。   机械厂那边,还在的礼物全部返还,那些好酒好烟,早就被他们给浪完了,直接按照出口价赔。   友谊宾馆就一段时间房费,还有他们喝醉酒摔坏的电视机唱片机等等,本来是记在机械厂账上,现在自然是他们赔。   奶茶店计算了当天缺失的营业额,客人们都去看热闹了,奶茶店生意自然受到影响。   本来他们以为区区饮品店,赔偿应该是最少的,结果一算下来,得赔个三百多,换成美金,也有一百多美元了。   “受伤”的店员吴三妮,在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最后医生判定为脑震荡。   检查费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零零总总加起来,得赔个几百块吧。   加来加去,上千美金没了。   都说外国人生活好工资高,比起华国现在,倒也没说错。   可史密斯和罗伯特这两人,每个月工资加上奖金,也就将将两千美金。   两千美金,一家人生活,他们手上的余钱并不宽裕,这次来华国,也就一人带了几百美金而已。   公司要的赔偿才是大头,他们现在都考虑不到那去,两人拼拼凑凑,终于把赔偿款给付清了。   身无分文,在华国是待不下去了,只能灰溜溜的回国。   回去的时候可没有头等舱坐,因为钱不够,最后只能买了最便宜的三等仓轮船票。   这些后续又是沈鱼从别处听来的了,那两个外国人走的当天,米国大使馆的人也迫不及待离开了这个丢过脸的地方。   这么有趣的事,沈鱼之所以从头到尾都只听别人家,连热闹都没去看,就因为他要考试了。   期末考试,考完暑假就来了。   这是他穿越以来的第三场大型考试,考完明年再开学,他就是高三生了,即将面临高考。   沈鱼自认在这个学期的学习中未曾松懈过,上课认真听见,作业认真完成。   虽然没有去上晚自习,但放学后,除了写作业,最起码还有一个小时用来补习。   现在就是检验成果的时候了。   可能是因为高三已经考走,他们成了准高三生,这一次考试格外严格。   高一的学弟学妹们比他们提前两天考完放假了,沈鱼他们高二生七月十四十五两天考试,就留了他们一个年级在学校,把考场按照高考时的规则打乱重排。   也不像以前一样,本班就在本班考,这次不是,随机排考场。   这种考法对于这些学生来说还挺新鲜的,沈鱼却见惯不怪了,后世大考小考天天考,随便个月考都这么搞,还有混年级考试的。   他高二的时候旁边那高三学渣,考英语的时候还试图让他帮忙来着。   因为把考试当作检验自己的一次测试,没有太多压力,沈鱼心态放得很平。   同桌心态也还好,主要是她对自己要求低,家里人也不会因为她之前进步了,就逼着她永远进步,让她放心考。   这俩就特别淡定地去考了两天,考完一起去吃了凉皮,啃了冰棍,还约好放假了来沈鱼家里烧烤。   两天后出成绩,沈鱼去拿成绩单。   班主任走进来的时候红光满面,尤其是看见沈鱼,笑得合不拢嘴。   沈鱼现在跟班主任很熟了,班主任帮过他不少忙,他有时候做点儿小零食就给班主任带点儿,让他拿回去给家里小朋友。   沈鱼也不像其他学生那样怕老师,跟班主任聊天谈话都很轻松。   见班主任笑得那么开心,沈鱼也跟着笑:“老师,我考得很好吗?”   班主任没好气瞅他一眼:“你还挺有自信。”   “那是,我努力学了,没有敷衍自己,考成什么样我都满意,都觉得好。”沈鱼说。   “这话说的不错。”班主任点点头,夸奖道:“你心态不错,就是要这样。”   “那我这次考得好不好啊,老师。”沈鱼追问。   班主任撵他:“赶紧回你座位上去,一会儿一起念成绩。”   沈鱼麻溜地回座位了,看班主任表情,他觉得他这次肯定考得不差。   结果何止是不差,超乎想象得好。   这次邵凌云没有再考垮,重新夺回年级第一宝座,可是这回年级第一宝座上不止他一个人了。   当听见班主任说,沈鱼跟邵凌云并列第一的时候,就连一直瞧不起他的肖家辉,都忍不住投来惊诧的视线。   其实沈鱼成绩一直在进步,所有人都看得见,他考得好,大家早有预料,也能接受。   之前几次考试,肖家辉也不是没有注意到沈鱼的成绩,可他都没放在眼里。   哪怕他考得比沈鱼差,也能在心里安慰自己。   沈鱼不过是走了狗屎运,一次两次小考而已,他以前又不是没考过这种名次,没什么了不起的。   可是就算他再能自我安慰,也没办法说服自己,他成绩比邵凌云好。   邵凌云自从转学过来,次次大考成绩有目共睹的第一名,甩第二名十分往上。   除了上一次期中考试莫名其妙拉胯,可拉也没拉到年级前十之后。   这次考试,年级第一和第二中间依旧差了十几分,但年级第一多了个沈鱼。   “沈鱼的进步,同学们都是亲眼目睹的,希望大家能向沈鱼同学学习,在未来的一年里,迎头赶上,顺利考上大学!”   因为低的可怕的升学率,班主任都不敢说“考上理想的大学”,能考上大学就不错了。   教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一些跟沈鱼关系好的男生还吹了口哨。   这种放在平时算扰乱课堂纪律的行为,在今天并没有被班主任制止,他笑眯眯地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学生笑闹,为进步最大的学生鼓掌。   这次期末考试,他们班里的整体成绩都有所提高,可见沈鱼说的那个什么“题海战术”是非常有用的。   他已经想好了,这个假期多多找些习题,下半年开学后,牟足了劲给学生们布置,让他们好好使用这个题海战术。   拿了成绩单,就正式放暑假了。   成绩单拿回去,几家欢喜几家愁,成绩好的父母高兴,成绩不好的,竹笋炒肉预备。   这可是夏天,不像冬天,还有厚棉袄挡着点儿,被抽一顿真叫人记忆深刻。   沈鱼考了个第一,虽然没有父母夸奖,可他有沈桥呀。   他举着成绩单,特别高兴地宣布:“第一名有你一半!”   “小鱼真棒!”沈桥对沈鱼从不吝啬夸奖,就是不太熟练,经常不知道该怎么夸他才好。   比起说更会做的沈桥,去他日常工作的那个房间,搬出来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玩意儿:“给你。”   沈鱼一见眼睛就亮了:“烤箱!”   “你做好了?”沈鱼惊喜不已:“正好,来做个冰激凌蛋糕吧!”   之前沈鱼发现有卖冰箱的,立刻就买了一台回来。   单门一百二十五升的就要将近七百块,双门的一千多,沈鱼买了个双门的。   这个单门双门,不是后世那种单开门双开门两边拉,而是真一个门两个门。   单门就总共一个门,双门上面一个小门,下面一个大门,可以不同调温,上冷冻下冷藏。   他做了一些冰激凌和冰棍,冻在冰箱里,这个夏天和沈桥没少吃。   不过因为不好保存,小伙伴们只有来他家的时候才能享受到美味的冰激凌。   说是要做冰激凌蛋糕,但沈鱼先做的却是一些小饼干。   比如手指饼干,动物饼干,曲奇饼干,一样做了一点儿,各种口味都有。   晚上吃完饭,抱着小盒子,跟沈桥一人一个往嘴巴里扔小动物,咔嚓咔嚓,一口一个,特别残忍。   不得不说,沈桥做的烤箱特别好用,比沈鱼预想的还要好,反正需要的功能都有,一点儿不比他后来买的那些大牌子烤箱差。   沈鱼新的了一个好玩意儿,欢喜得不行,天天翻着花样做各种烤。   各类甜品就不用提了,这个不是正餐,下午茶和饭后甜点没少吃,蛋挞泡芙奶冻等等。   除了甜品,沈鱼还做了烤披萨蜜汁烤鸡烤叉烧烤排骨等等,差点儿把自己吃上火了。   一边喝冰镇绿豆汤下火,一边郁闷地看着沈桥:“明明比我吃的还多,怎么你一点儿事都没有。”   沈桥一脸无辜,以他体质,这点儿食物要想把他吃上火,那真叫玩笑话。   转眼到了沈鱼跟朋友们约好在自家烧烤那天,这次人更多,除了陈美丽,小冬小夏,以前院里邻居家几个小孩,还有班上几个玩得好的男生。   大夏天的,他们也不觉得热,在院子里热火朝天就干上了。   沈鱼提前准备了充足的食材,连烤架都弄了几个,想吃什么烤什么,调料他配好了,直接撒就行,味道肯定不会差。   整桶的冰激凌随便吃,还有冰镇绿豆汤酸梅汤消暑解暑,冰镇的大西瓜清凉解渴。   沈鱼还准备了跳棋象棋军棋桌游,桌游是自制的大富翁,他闲着没事搞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惩罚项,坑得玩游戏的小伙伴们一脸血。   一群年轻人嗨疯了,以前从没玩得这么畅快过。   谁家能有这么大一院子,随便邀请朋友过来,没有大人管着,吃的喝的都有,而且还好得很。   那什么冰激凌,太好吃了吧,冰西瓜真的比不冰的西瓜好吃太多了,难怪沈鱼说不冰的西瓜是没有灵魂的。   烧烤也特别棒,虽然待在烤架前面很热,但自己烤很有意思,他们还互相比较谁的烧烤手艺好,赢了那个特别高兴地给大家烤了好多食物,自己都没顾上吃两口。   一伙年轻人闹到很晚,临走时沈鱼一人送一包小饼干,都是他自己烤的。   沈桥不让他吃了,他干脆把剩下材料烤了一大堆饼干,让朋友们带回去吃。   连吃带拿,真不好意思,但沈鱼说这么多,他吃不完就坏掉了,大家只好道着谢把饼干带回家了,也能给家人尝一尝。   就在这群年轻人欢声笑语的时候,沈鱼不知道,一个私密的房间,他和沈桥的照片资料档案,正放在桌上,被人传看。   “诸位已经看完了,有什么想法,可以说一说。”主位上穿着中山装的男人放下茶缸,慢条斯理道。   “这个沈鱼我觉得没什么问题。”穿军装的男人率先开口。   虽然在这大半年里,沈鱼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这一切变化都是有迹可循的。   他改了名字,能够理解。   谁也不觉得自己是多余的,被赶出家门,顺势换掉寓意不好的名字,没什么不对。   他学习进步了,可并不是突然一下子就成了第一,他如何努力老师同学都看在眼里。   而且据他们调查,沈鱼小时候很聪明,在乡下读小学的时候,时常考第一,后来成绩变成那样,无非是环境影响。   他开店,做麻辣烫奶茶,这些东西说难也没有太难。   他那个救了人然后人家给他麻辣烫底汤配方这个说法,不一定是真的,但他正式摆摊开店之前,有一个试验期,一次次调试口味,然后请邻居们品尝,这些都是可以查到的。   要说古怪,也就是这孩子在食物方面太敏感了一点儿,会创新。   可要说有什么问题,不至于,这都是明显的华国口味,尤其是那个麻辣烫,很有川渝那一带的特色。   他性格变开朗了,但看看他的经历,脱离了那样的家庭环境,成绩提高了,外貌气质变好看了,还有了自己的事业,想不改变都难。   其他人也觉得没什么问题,他们连沈鱼后妈的祖宗都查了一遍,根正苗红。   “那现在说说这个沈桥。”中山装男人点了点面前的档案袋。 第81章   “来历一点儿都查不出吗?”穿着中山装的清瘦男人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很是发愁的模样。   主位上的男人诧异地看过去:“怎么,韩所长看上了?这人这么厉害?”   清瘦男人,也就是华国国家科研院机械研究所所长韩立民,点了点头:“确实厉害,张峰和曲文翰都去看过,他们办不到。”   他顿了顿,很耿直的说:“我也办不到。”   那台机器国内并不是机械厂最先购进的,他们作为国内顶尖的机械研究专家,自然比其他人熟悉。   机械厂在验证产能确实提升之后,就将情况上报了。   如果是本国产的机器,提升产能顶多给点儿奖励,可这台机器是进口的。   进口的,意味着国家现在还没有掌握这台机器所蕴含的种种制造技术,我们自己造不出来,才会选择进口。   而沈桥不但修好了机器,甚至提高了百分之十产能。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种机器,他了解得很透彻了,最起码各项运行原理他心里一清二楚,否则根本没办法这么顺利的拆卸重装顺便还给升级了一下。   机械研究所刚派遣了两个,曾经接触了解过机械厂这台机器或者同类型机器的研究员,也就是韩所长刚才提到的张峰和曲文翰,让他们去机械厂看一下这台升级后的机器具体情况。   这头又因为两个外国人被抓进派出所,招来米国大使馆的人,详细一查,跟机械厂那机器还有点儿渊源,立即引起更大关注。   等张峰和曲文翰测试过后,跟机械厂汇报上去的数据完全一样,并没有任何虚报。   两个研究员详细询问了沈桥修机器的经过,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就算当天在场的技工们,因为不了解这种机器,也就不清楚想把它拆成沈桥拆的那样有多难。   最起码对于这两个研究员来说,让他们拆……他们也能拆,但不一定能拆成沈桥那么细碎。   最重要的是,拆了他们大概率装不回去。   这不是说,拆一个部件画一张图或者拍张照就能解决的,这么大一机器,里头很多零件相互关联,如果不是真正了解,看起来位置对了,里面不一定对上了。   就算装回去了,机器十有八九运行不起来。   真要这么简单,他们只要把买回来的进口机器多拆几遍,再多装几遍就研究透了,这是不可能的,或者说很难,非常难。   而沈桥就更恐怖了,他还顺手升级了一下,这升级不是建立在改造添加的基础上,而是拆了几个不必要的零件?   两个研究员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了,最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整个过程没超过三个小时,这就很离谱。   要不是知道机械厂的领导和技工不可能全部说假话糊弄他们,他们真要以为这些人开了个大玩笑逗他们。   办不到也理解不了的两个研究员,选择把这里的情况继续上报。   韩所长没说的是,张峰和曲文翰提交的报告,起初他们也觉得是假的。   三个小时,换他来,不说升级了,拆一遍装一遍他都做不到。   准确地说,他们研究所没人敢拍着胸脯说自己能做到。   那要是个国产的机器,他们练一练,练熟了,谁上都没问题。   进口的机器,几十万美金一台,华国一共都没几台,哪来的机会让他们练手,让他们拆了装装了拆。   哪怕他们隶属华国国家研究院机械研究所,可以说是聚集了国内大多数机械专家,也没底气这么造。   后来就是研究所又派人去看,对于他们这种科研工作者来说,永远要抱有一颗怀疑的心,不是自己亲手做过的实验,亲自测算的数据,都不一定可靠。   恰好韩所长刚刚结束手上的工作,有个短暂假期,听说这件事后来了兴趣,主动带人往兴城跑了一趟。   最后的结论嘛,现在还在讨论。   看看调查报告上写的,这人真不是凑巧,或者单纯就了解这一种机器。   本来这种可能性就小,现在已经被彻底排除了。   经调查发现,除了这台修理升级的进口机器,沈桥还制造过自行车,热水器,奶茶店封口机,还有一个烤箱。   嗯,都是给沈鱼做的。   这些都是成品,有没有还在制作中的,应该有,具体什么没有查出来。   其中自行车、烤箱是已经有的东西,自行车技术含量相对而言比较低,热水器、烤箱在沈鱼家里,他们还没能亲眼看过。   封口机他们派技术人员靠近看过,原理不难理解,但是确实是目前没有的机器。   据查,沈鱼已经给沈桥申请了专利。   综上种种,沈桥确实是一个在机械方面有一定天赋及造诣的人才,他能力的天花板在哪里,因为数据不足,没办法给出准确的答案。   但就他表现出来的这些,已经足够让韩所长心动,想要招揽他进机械研究所。   可想进他们研究所,政审是必备的程序,甚至可以说是最关键的程序。   政审不过,能力再强也没用,万一就是外国派来的特务呢?以前又不是没有这样的事。   结果不查还好,一查,发现问题了。   沈桥他没有来历。   名字是沈鱼给取的,当着李公安的面。   年龄是沈鱼给定的,还跟李公安为此争论过。   性别倒是能确定,要真是个姑娘,不能这么长时间没发现。   可在遇到沈鱼之前的来历,一片空白。   他们甚至派人去牢里重新提审了当初那几个抢劫沈鱼的流浪汉,那些人想破脑袋,也没一个人说得出沈桥哪来的,什么时候来的。   他们这些流浪汉,流浪流浪,本来就是居无定所,可能今天在这,明天又去了那,桥洞下面少人多人,他们哪有心思注意。   唯一能说出点儿啥信息的,翻来覆去也就他们调查出来的那几条。   一开始又瘸又哑,后来好了。   根据沈桥那段时间的经历,他们的调查员推测沈桥曾经遭遇过一场灾难,导致他一段时间内记忆缺损或混乱,肢体受伤,表现为瘸腿。   有可能还受到惊吓,表现为短期失声。   但这都是猜测,他具体遭遇过什么,就是调查不出来。   按理说以沈桥的能力,他表现出来的学识、技能,不可能是没念过书的,而且还有很大可能受过高等教育。   国家恢复高考没几年,他们花费了不小的功夫查国内高校机械相关专业的学生,没查到。   然后扩展到所有理工科,依旧没查到。   最后往前些年排查,都查到十几年前了,还是没找到跟沈桥身份符合的。   要说他身份有问题吧,没证据。   可要说他身份没问题吧,同样没证据。   这就很麻烦了,要是一般人,那就不用上心,顶多安排两个人盯一段儿时间。   可偏偏沈桥是个机械方面的天才,韩所长还非常想要他,这就麻烦了。   “我觉得这人不能要。”之前说沈鱼没问题那军装男人,一脸正色道:“不能确保他身份没问题,那就要保持警惕心,国家研究院是什么地方大家心里都清楚,那里面的消息一旦泄露,咱们要承担多大损失。”   “你这是因噎废食!”韩所长气道:“你根本不理解这个沈桥,是个怎样的人才,你说不要就不要了,说的轻松!”   “我说不能要,就是不能要!”军装男嗓门也大了起来:“我不懂什么天才不天才,我只知道,维护国家安全稳定,是我作为军人的职责!”   眼看着两人要吵起来,旁边坐着的穿公安制服的男人拉住要拍桌子的军装男人:“老陈,这才刚开始讨论,你吵吵什么,也听听大家伙儿的意见。”   老陈斜他一眼,把帽子往桌上一扔:“王建国,你说,我听着,我看你能说出个花儿来。”   王建国哽了哽,缓了口气,说:“我觉得沈桥不是特务的可能性比较大,原因有两点。”   “第一,我们查不出他来历背景——”   老陈嗤笑一声,打断他:“你这说得都啥,查不出来还成好的了?”   “为什么不能。”王建国认真道:“他要是特务,是国外派来的,我们可能一点儿消息,丝毫线索都查不到吗?”   他扫视在坐众人一圈:“如果我没说错,钉子那头,咱们也排查过吧?他们有没有给什么有用的消息?”   所谓钉子,是华国插出去的钉子。   众人皆沉默不语,显然被他说中了。   “第二,调查报告各位刚才也看过了,沈桥对我国执法机构毫不排斥。大家可能会说他是装的,是演戏,但李红旗同志,作为一个老公安,老党员,他再三保证,当初沈桥在派出所的一系列反应,都是真实的,可信的。”   “我觉得,我们应该相信他,相信我们的同志。”   “没有不相信我们的同志,但是这个李红旗同志,有没有可能也是被蒙骗了?”   “我觉得老王说得有理,不能一棒子把人给打死了。”   “可老陈说得也不是没道理啊,要是招进研究院,那可不得慎重。”   “说的也是……”   一群人讨论了半天,各有各的想法,最终也没能统一意见。   主位上的中山装听他们争论完,沉吟片刻,问皱着眉头的韩所长:“韩所,你说说,这个沈桥,他的能力到底有多强?”   韩所长想了想,说:“李主任,我这么跟你解释吧,你知道的,国外卖给我们的机器,大都不是他们研制出的最新款,他们会把淘汰的老款机器卖给我们。”   会议室里一瞬间变得沉默,这种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每每提起,都让人肚子里憋火。   他们花高价买回来的,却是人家淘汰掉不用了的,能不让人上火吗?   韩所长并没有受到凝重气氛影响,继续道:“机械厂这台也一样,是淘汰下来的老款,据我所知,他们的升级款三年前就已经开始投产了,但他们更换了生产线。”   其他人一时没听明白了,还是李主任先反应过来:“旧的生产线不能用了?”   韩所长推了推眼镜:“不是一定不能用了,但是肯定没办法完全适配新机型,旧生产线他们舍不得直接废弃,卖掉了一部分——”   他的消息来源就是这么来的,有认识的外国研究者购买了旧生产线。   “剩下一部分继续使用,生产旧型号的机器,卖给我们华国和另外一些工业水平不够发达的国家。”   这会儿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他们刚才可是看过调查报告,沈桥升级那台机器,啥都没干,就少装了几个零件!   这证明什么,证明沈桥升级机器的路子,跟原厂家不一样!   否则他们绝对不会换掉原本的生产线,在原有的基础上升级是最理想的情况,直接换生产线代价太大了,除非是不得不换。   “那他们新款机器的产能,您清楚吗?”李主任迫不及待地问。   韩所长点头:“百分之十三,新机型提升了百分之十三的产能。”   “就差百分之二,这差不多嘛。”有人不由道。   沈桥修理升级的机器,最后详细测算结果,提升产能其实是百分之十点六七的样子,不到百分之十一,但差的不多。   关键问题在于,沈桥直接改造的是旧机器!   李主任手指头在膝盖上快速敲击着,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手指越点越快,他眼睛越来越亮:“韩所长,你说,咱们能不能买一条旧生产线?”   机械厂那台机器,是生产一种精细零件的,在工业中很多机器都需要这种零件。   但华国自己的机器,很难加工出来这种型号的零件,以前都是靠进口,外国人卡着他们脖子,随便加价,还得硬着头皮捏着鼻子认下这个亏。   后来国家好不容易买了几台机器回来自己生产,虽然产量供给全国,还是不太够看,但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   从长远来看,买机器比直接买零件更很划算。   但如果直接买生产线回来呢?沈桥能直接把旧款升级成比外国最新款差不多的水平!   那以后他们就再也不会却这种零件了,说不定还能对外出口。   其他人听着,心头也热了起来,连反对态度最坚决的老陈都不再说沈桥不行。   然而韩所长摇了摇头,兜头泼了一瓢冷水:“不可能的,那些外国人不会卖我们生产线。”   哪怕是旧的,已经淘汰的,他们也不会愿意让华国人买去。   会议室里恢复了静谧,安静中透着股子压抑。   李主任抹了把脸,站起来:“韩所,既然你想要沈桥,我们这边可以批,但他档案上会特别记录,以及你们研究所要注意,暂时别让他接触到一些不该接触的东西。”   韩立民点头道:“没问题,规则纪律我还是清楚的。”   在场其他人,包括老陈,也没再说什么反对的话。   他只是不想冒这个险,接收一个可能是特务的人进入国家研究所这种重要机构。   但既然已经决定接纳沈桥,他作为军人,那就应该服从,顶多以后盯紧一点儿。   另一头,沈鱼并不知道自己和沈桥被调查了个底儿掉。   暑假来临,不用上学,时间突然充裕起来的沈鱼在家咸鱼了几天,静极思动,噔噔噔跑去看自己烤箱。   沈桥连忙拉住他:“不许再吃烤串,昨晚是不是上火牙疼疼哭了?”   沈鱼心虚了一瞬,他才没有哭,他就是嚎了几声。   于是立刻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特别理直气壮的反驳:“才没有,是你听错了,肯定是大橘发情了,跑我们屋后叫唤呢。”   沈桥无情地拆穿了他:“大橘这几天都不在,而且这是盛夏。”早就过了猫咪发情的季节了。   沈鱼:“……诶不是,我才不是来烤东西吃,我是想着,烤箱有了,我蛋糕店可以开始筹备啦!”   “我觉得可以,准备开哪儿?”沈桥问。   “奶茶店隔壁。”沈鱼美滋滋道:“我真是太会取名字了,奶茶店叫有间奶茶店,那蛋糕店就叫有间蛋糕店吧!”   以后取名字也可以继续排下去,这样就解决了取名难的大问题。   沈桥:“……”   行吧,你开心就好。   “要再联系一下何冉老师,跟她再预约个新的墙绘,咱们奶茶店的墙绘,可受欢迎呢!”   “上次不是留了电话吗?直接给她打电话,施工就别自己去跑了。”这太太阳,别给沈鱼晒坏了。   确实,七八月的天气,太阳大得恨不得把人给烤熟了。   想到这个,沈鱼就忍不住摸了把沈桥露在外面的手臂,冰凉凉的,像一块凉玉,摸着可舒服了。   沈鱼酸死了:“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热啊!”   他就是随口说一句,之前就发现了,沈桥体质特别神奇,冬天的时候,他冻得要死,沈桥手上都是热乎乎的。   本来他以为这人阳气重,夏天就不好过了。   没想到夏天他又变了,要说多凉也不至于,可就是比他热得要冒烟的体温低一两度。   沈桥蹭了蹭刚才沈鱼摸过的地方,可能是他们星际人体质不一样,耐寒耐热性都更好一点儿,体表温度会自动调节。   他自己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他已经在这个时空经历了最冷的冬天和最热的夏天,感觉温差没有大到不能接受的地步,就算不做防寒放晒措施,也不会对他的身体产生什么影响。   就是没想到沈鱼这么羡慕,甚至幽幽道:“以后你对象有福了……”   沈桥:“?”   沈鱼没继续说下去了,他觉得沈桥能理解的,冬天抱着暖和,夏天抱着凉快,多舒服啊!   要是他有这么个对象,他天天抱着不撒手!   心底有个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也或许是沈鱼故意忽略了。   他匆匆站起身:“不用我去建工,事情还是得安排下去,我先去那边找林叔他们问问,上次请的那些工人就干的不错……”   “要我跟你一起吗?”   “不用,热得很,你在家待着别出去了。”   沈鱼拿了钱往外走,这种大热天,就不骑车了,坐公交车过去。   “帽子忘了。”沈桥在后面追出来,却看见沈鱼停在了大门口。   他保持着拉开门的姿势,惊讶地看着门外正要敲门的几个男人:“请问你们找谁?”   “沈鱼同学,你好。”打头的斯文男人跟沈鱼打了声招呼,视线便迫不及待投向在他身后的沈桥。   沈桥疾步上前,把沈鱼拉到自己身后:“你们是谁?”   “别紧张,我们找你有点儿事,能进去谈吗?”见两个年轻人都面露警惕,他无奈地笑了笑,掏出自己工作证。   三分钟后,一众人在沈家客厅坐定,沈鱼端了几杯凉茶送上来:“苦荞茶,下火的。”   “谢谢。”众人纷纷道谢。   沈鱼放下茶壶,在沈桥旁边坐下,偷偷打量面前这些人,心里头直打鼓。   要不是看了工作证,后来另外几个来自军方的军人们,甚至掏枪出来证明身份,沈鱼也不太敢信的。   虽然他一直都觉得,自家沈桥特别厉害,去那什么研究所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可国家研究院的人真找上门来了,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   沈鱼悄悄打量的视线,韩立民不是没感觉到,也没觉得冒犯,就是有点儿懊恼,来得太急了。   要是先叫上两个孩子的熟人,比如那个机械厂的邵厂长,情况大概会好一点儿。   “刚刚已经介绍了我们的身份,实不相瞒,我来兴城,是因为受邀测算机械厂那台升级后的机器数据。”   新数据报告是一层层递到研究所去的,虽然他这个所长来得有些意外,但最终结果就是他站在这里了,没有错失这个人才。   “升级?”沈鱼心中惊呼,忍不住扭头看沈桥。   不是修机器吗?怎么升级了?   沈桥垂着眼,对韩所长的话没什么反应,显然机器产能提升早就在他预料之中。   韩立民笑了笑,也是,以他对那台机器的熟悉程度,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改修后的成果。   他不接话,韩立民只能自己往下说:“我们非常欣赏沈桥同志在机械研究制造方面表现出的才能,在此诚挚邀请你,加入我们华国科学研究院机械研究所。”   沈鱼:“……”   他脖子扭在沈桥那个方向,转不回去了。   这……这是国家要收编他家大桥了吗?以后他家大桥就是国家的人了?!   沈桥依旧垂着眼,没什么表情。   沈鱼急了:“快回话呀!”   沈桥终于有反应了,他掀了掀眼皮子,冷漠地吐出两个字:“不去。” 第82章   “韩所,就这样算了吗?”陪同前来的军方安保人员不甘心的问。   那天会议室讨论的时候他也在场,因为不赞同招揽沈桥,老上司都拍桌子了。   结果他们跑了一趟,沈桥竟然毫不犹豫拒绝了。   真的是毫不犹豫,不是欲擒故纵也不是客套一下,他们能看出来,沈桥是真心实意一点儿没有想去研究所的意思。   起初他们还以为沈桥没听明白,或者不相信他们都身份,再三证明。   结果并没有发生改变,沈桥连眼神都没多给一个。   这是争了个啥,争了个寂寞吗?   韩立民苦笑:“是我们太想当然了。”   他们都以为,国家研究院对于华国的科研工作者来说,是最优选择,是无上荣耀,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的。   “那咱们……回去?”   韩立民想了想,说:“我假期还有几天,先不用急着走,你跟陈大校汇报一下,我觉得这个沈桥,有可能是华侨,顺着这个方向再查一查。”   “华侨?是啊……”军装男人恍然大悟,他就说,刚才觉得哪儿不对劲。   那个沈桥从头到尾反应都太平淡了,一般老百姓见到他们,不说有多失态,最起码不会跟沈桥一样。   比如沈鱼,他确认他们的身份之后,防备心就没一开始那么重了,对他们也比较热情。   沈桥就很冷淡,冷淡中透着厌烦。   韩所长用家国大义劝说他的时候,他也无动于衷,好像置身事外,这些都跟他没有关系。   所以韩所长的猜测很有道理,这个沈桥非常有可能就是从小长在国外的华侨,长辈的爱国教育没跟上,导致他对祖国缺乏认同感和归属感。   也可能是之前遭遇过什么,不是说出现的时候浑身是伤,还跟流浪汉一起住在桥洞下。   以沈桥的能力学识,培养出这样一个孩子,不管是在国内国外,花费都小不了,他原本的家庭环境肯定不差。   就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   刚才谈话的时候,他们暗示过,有没有什么困难或者麻烦需要他们解决,都可以商量。   其实就是告诉沈桥,你之前要是受欺负了啊,遇到什么事了啊,都可以说出来,国家帮你解决,全无后顾之忧。   没有,沈桥什么都没提。   不是没听明白,他们都快明示了,沈桥永远拒绝的直截了当,没有丝毫犹豫。   这就很难办了,总不能把人绑回去。   最后只好留了句:“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可以联系我们。”   说实话,这种话第一次从他们嘴里说出来,以往那次招人,不是发个文件过去就够了。   没法,人家就是没这个心思,真心实意,于是他们只能先离开。   沈家,韩所长等人走后,沈桥撑着下巴问还没回过神的沈鱼:“你想让我去吗?”   沈鱼听见他这问题,顿时笑开了:“我想不想不重要啊,重要的是你想不想。”   这是沈桥的工作,之前机械厂的事求助沈桥,是因为只是修理一台机器,成不成都没关系,不影响沈桥日后的生活。   当然,被国家的人注意到是他没想到的。   可一旦进了国家研究院,哪怕他自己没经历过,穿越前也从种种渠道有所了解。   现在的科研工作者是伟大的,值得敬佩的,他们为国家付出了许多许多,有的人几十年都待在荒无人烟的地方,与世隔绝,几乎耗尽了自己半生时光。   沈鱼敬佩他们,感激他们,没有他们的付出,也没有后世那么好的华国。   可是说句心里话,如果换成是他,他觉得自己没有这样的恒心和毅力。   他的愿望很小,有点儿积蓄,有养活自己的生计,吃穿不愁,有三两好友,时不时相聚。   爱情是不敢奢望了,但偶尔做个好梦,醒来吃点儿好吃的,又是新的一天。   他是个俗人,贪恋凡尘俗世,爱吃爱玩爱享受,受够了寂寞,所以再不会选择寂寞。   沈桥坚持追问:“你想吗?”   他能看得出,沈鱼很看重那些人,他对这个国家,怀抱着一腔赤诚和热爱。   “我不……”他的视线跟沈桥对上,沈桥平静的眼波里,有一个小小的人影。   最后一个字卡在喉咙里,沈鱼沉默半晌,再开口时,语气里透着不确定:“如果我有你这样的能力,如果国家需要我,我……我想试一试。”   他热爱的那些美好的,悠闲的生活,都建立在国家强大,繁荣昌盛的基础上。   现在的华国,还没有后世那么强大,它正处于一个艰难的发展时期,国外的技术封锁让国内的科研项目举步维艰。   如果他有能力,如果国家需要他,他有什么理由说不?   说到最后,沈鱼语气越来越坚定。   沈桥心里叹了口气,无奈却纵容地看着自己喜欢的少年。   他想起曾经有个同事,爱上了一个来自联邦的女孩子,后来为了那个女孩子,从帝国科研院出逃,加入了联邦。   此事差点儿引发重大外交事故,帝国外交部指责联邦用非法手段引诱帝国重要科研人员。   联邦拒不承认,称该研究员是为了追求自由的爱情才选择加入联邦,两人自由恋爱,联邦不为此承担任何不合理的指责。   那会儿沈桥只觉得可笑,为了一个女人,什么都不要了。   可是现在,只是因为喜欢的人一句话,一个怅惘的表情,他就恨不得立刻替他解决所有困难。   当然,帮助这个国家,并不意味着他背叛帝国了,都换了一个时空,哪还来的叛国不叛国。   真要论国籍,他在这个时空的国籍也是华国,就是缺乏一点儿认同感和归属感。   他和这个国家最大的牵连,就是沈鱼。   “你是不是想答应他们了?”沈鱼跟沈桥相处久了,也能看懂一点儿他的表情。   每次沈桥这么无奈纵容地看着他,他的愿望,所有不合理要求,都会得到满足。   比如冬天的时候,他怕冷不想下床,想在床上吃东西。   沈桥很不认同这种行为,但在他抱着被子撒娇喊冷的情况下,还是去端了吃的过来给他,让他在床上吃。   沈桥温声解释:“我觉得他们说的待遇不错。”   沈鱼撇了撇嘴,嘟囔道:“别忽悠我了,你要是想挣钱,干点什么不比这个来钱快。”   都说造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虽然有点儿夸张,但也反应了现在的社会现状。   科研工作者的工资相较而言不算低,可要是跟做生意的比,是真没法比。   沈桥就算不干别的了,单生产他们两个那种自行车,一辆自行车卖个几百块不成问题,要不了多久就能发家。   沈鱼抿了抿唇,有点儿不好意思:“你是不是因为我?嗨呀不管是不是,我就是想跟你说,科研工作很辛苦的,尤其是给国家干活。自由方面可能会受到限制,工作时间也会很长,假期可能也不多……”   他掰着手指头算缺点,生怕沈桥不清楚具体情况,脑子一热就答应了。   最后总结道:“我希望,如果你想答应他们,是因为你自己对这份工作感兴趣,而且已经了解清楚种种情况,想好了确定自己能接受。”   “而不是因为我,或者其他什么原因。”   其实他也发现了,沈桥对这个国家,没有那么热爱。   可是沈桥也没有做有害国家的事,不崇洋媚外,不违法乱纪,他只是安安分分,普普通通的生活着。   除了有一身出众的,一点儿都不普通的技能。   他觉得自己可以为国家奉献,可并不意味着他能要求别人也这么做。   沈桥是自由的,他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沈桥身上,也不想沈桥是因为他做了什么重要的,影响人生的选择。   沈鱼坦言:“如果你因为我选择接受,我会压力很大,大到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相处。”   他觉得,这就跟有些小情侣,为了不分开,高中的时候放弃自己真心喜欢的学校和专业,去迁就另一个人差不多。   虽然在沈鱼眼里,国家研究院是个很好的地方,可如果这不是沈桥真心想要的,那对他而言就不是合适的选择。   背负另一个人的人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这话成功把沈桥给吓住了,本来就没追到人,再弄巧成拙让沈鱼怕他可还行?   沈桥想了想,把自己的想法如实告诉沈鱼:“我没有想真正加入,我的想法是,或许可以进行一些合作。”   他在这种国家级研究所待过,知道的比沈鱼了解到的情况多多了。   刚才听沈鱼絮絮叨叨帮他分析,他不觉得多余乏味,反而心里热烫得很。   不知道这个国家是怎样,反正在他的时空,他不能随随便便去帝国疆域以外的地方,每次出行都有百人以上的护卫队,都是精神力C级以上的精英士兵。   那个跑到联邦的同事结婚给他发邀请,哪怕他明说了不去,明里暗里多了很多人盯着他。   不过他父母去世的很早,靠着帝国的政策封存了父母遗产,到他成年取用,避免了被亲戚们抢走属于他的家产。   而且他这种情况,成年前的各种学习生活支出,都是帝国出钱。   他读的军校,曾经为国家征战,后来加入帝国研究院,也是自愿考进去的。   那是他的祖国,不管是不是真的热爱,他总是希望它变得更好。   而现在这个国家,是他喜欢的人的祖国。   他没办法为这个国家奉献所有,他在研究院里生活了很多年,现在并不想重新回到那种生活,所以想出来一个折中办法。   他以后肯定会建造自己的实验室,其实现在他已经在慢慢筹备了,制作了一些工具,储备了一些材料。   但还远远不够,对他而言,这么简陋的条件,连个临时实验台都算不上。   “我觉得可以啊!”沈鱼惊喜不已:“这样一来,你可以做你想做的,平时也不会那么不自由。”   如果只是合作的话,可能会对沈桥有一定的防备,只给他需要他做的那一部分,想必沈桥不会介意。   这样也很好啊,既能帮国家解决困难,又不限制沈桥。   “这个想法真的可以!”沈鱼又重复了一遍,他觉得沈桥太聪明了。   “高兴了?这些不会没办法跟我好好相处了吧?”沈桥笑道。   “我就这么一说嘛。”沈鱼笑得春暖花开眉眼生辉:“沈桥再怎么样,都是沈桥啊!”   沈桥让他哄得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他从来都没办法在言语上胜过沈鱼。   “那就这么定了,咱们要联系韩所长吗?”沈鱼问。   “不用。”沈桥说:“等他们再找来,再跟他们谈。”   沈鱼理解地点头:“懂、懂!”   这种事对于研究院,应该没有先例,不一定好谈。   他们自己送上门,那就更不好谈了。   可如果是他们再三来找沈桥请他加入,最后折中选了这个办法,就比较容易接受了。   之后几天沈鱼也没在家干等着,他去跑蛋糕店的事了。   本来只打算开一家蛋糕店,后来一想,沈桥的事业都要翻开新篇章了,而且上来就是最高级别,他这一家一家的开店,是不是有点儿慢?   他买了那么些铺子,后续又收入一些,一整条街买了大半,现在也就开了两家店,用了两间当宿舍。   那些卖房子的,本来以为接连爆火的两家店把人流量带起来了,他们的生意也能跟着好起来。   事实并不如此,一条街上曾经开了三家麻辣烫,倒闭的速度比开在别处还快。   店主赔了钱,想卖房,沈鱼让人去打听的时候他们想和狠砍一刀,沈鱼没搭理,拖着拖着,有些卖给别人了,有些还是卖给他了。   也有生意变好了的,比如那个开理发店的老大爷。   人多了,从这经过,看见可以剪头发,需要剪头的顺路就进去了。   他收费也不贵,所以一直都有生意。   还有一家卖炒货的,是后来搬过来的,这家生意也好。   他家卖的炒瓜子炒花生,都特别香,板栗上市的时候还卖糖炒栗子,也好吃。   要去前街看电影的,都愿意来买一角两角钱的炒瓜子。   一角钱就是报纸卷个三角纸筒,一筒瓜子卖一角钱。   沈鱼每次过去,都会各种买一包,拿回家自己吃,或者来了客人装个散盘,都挺好的。   还有一些店,有的生意好,有的生意平平,但那条街现在确实变得比以前热闹多了。   沈鱼囤了那么多房都在那条街上,他懒得去挣那一个月几块的租金,事儿多还麻烦,房子空着怪浪费的。   所以沈鱼打算趁这次放假,有时间,存款也充裕的机会,搞大一点儿。   蛋糕店要开,炸鸡店也要开,还有火锅店,他早就想升级做火锅了。   火锅都有了,那烤串也不能少啊,弄个烧烤店吧。   说到烧烤,想吃烤鱼了。   沈鱼默默记下,回头就做烤鱼吃,对了,烧烤店也可以卖烤鱼,都是烤嘛,花样多点儿吸引客人。   他已经想好了,蛋糕店和炸鸡店,从奶茶店的序列,分别叫有间蛋糕店,有间炸鸡店。   火锅店和烧烤店从麻辣烫的序列,分别叫沈记火锅店,沈记烧烤。   齐活!   这么想当然不错,但实际操作肯定不简单,要开这么多店,事情少不了,甚至翻倍增加。   不过沈鱼斗志满满,这些店开了,都能给他挣小钱钱啊!   那他的钱就回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哪怕他以后不奋斗了,当条咸鱼也没问题。   重装房子这事还是找之前做熟的工人们,一下子要装几家店,这点儿肯定不够,还得找。   另外这些工人先只是粗装,改格局跑水电,该刷墙刷墙,该糊水泥糊水泥。   其他的一些,譬如桌椅,都得跟装修风格统一,要先定好整体风格再定制桌椅。   按照沈鱼的想法,火锅店用中式装修就行了,适合家庭朋友聚餐,主要是位置要大,要宽敞。   沈鱼打算把两间相邻的铺子打通成一间,另外他去问过相关管理部门,这里的房子可以加盖,所以准备再盖个二层。   按照这个工程量,火锅店大概会是几家店里最晚开业的。   烧烤店可以稍微粗犷简朴一点儿,后世很多烧烤店都是路边摊大排档呢,撸串嘛,就要那个气氛。   当然,店里位置也还是要安排够的,夏天坐外面街道上吃还行,冬天要把客人冻跑了。   炸鸡店和蛋糕店,装修可以细致一点儿。   他对装修真没什么了解,但见过的多,照葫芦画瓢还是没问题的。   本来打算请何冉再来画个墙绘,后来一想,好像他见过的蛋糕店,大都没有太花里胡哨的。   整体风格偏暖,给人一种甜滋滋的感觉,好似连空气都是甜的。   但少少画一点儿应该可以,用奶茶色或者米色画一些小蛋糕,可可爱爱,又不喧宾夺主。   对了,还有灯光。   沈鱼想起来,以前见过那些蛋糕店,里面都特别亮堂,陈列柜里也都打着灯,把小蛋糕们照得可好看了。   具体原理不清楚,但既然后世蛋糕店都这么干,肯定是有理由的,他照做就是了。   还有展示柜,这个得有,要放在靠街道这面墙的玻璃后面,保证路人经过的时候,一眼就能看见,被吸引,然后进来消费。   这么一盘算,加上培训蛋糕师的时间,蛋糕店开业估计也早不了。   倒是炸鸡店和烧烤店,大约会比较早开业。   这两家的店员培训没那么难,一个会掌握烤制火候,一个能掌握炸物火候就够了。   炸鸡店腌料什么的,这些就沈鱼自己来调配。   炸鸡店的装修……好像没见到太统一的风格,大不了画几只卡通大胖鸡好了,一看就肉特别多,特别好吃的那种。   沈鱼自个儿大致规划了一下,回头还得跟人讨论了再精修。   他沉迷工作,忘了时间,一转眼几天过去。   韩立民假期要结束了,递上去的“沈桥可能是华侨”这个信息,也没有查到有效信息。   但他不能再等了,马上他要重新投入工作,沈桥真就不招揽了?他想再试一次。   他去的那天,恰好沈鱼不在家,具体怎么谈的,他也不清楚。   让沈桥讲,他真的好没有讲故事的天赋,就一句一句重复,谁说了什么,谁答了什么,听得沈鱼头晕。   反正结果就是韩立民愿意接受沈桥的提议,但是这个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还得回去申报。   沈鱼搞不清楚他级别,就听人喊他韩所长,听起来好像是个当官的,但没有一些当官的那种油滑,反而有几分耿直。   他说会帮沈桥争取,没过几天就给了回复。   那边派人过来,送各种文件证件,还有两个联络员。   这两人平时不用管他们,沈桥需要他们跟研究院联系的时候,就通过他们。   当然,韩立民也留了他的联系方式,不过他一忙起来,大概率找不到人。   确认他能看之后,沈鱼小心翻看了沈桥收到的文件证件,证件里面有他新出炉的工作证。   韩所长还是很够意思的,给沈桥争取了一个特聘研究员的身份。   他们约定好了,沈桥不拿工资和津贴,他的工作室也不需要国家出钱,以合作项目为单位进行交易。   比如需要他做个什么,他这边能做,接了单子,完成,研究院验收,给他相应报酬。   也就是说,他虽然顶着国家研究员的名头,还是干多少收多少钱。   自由,但没有国家的资金资源支持。   沈鱼看完,连忙拍着胸脯安慰他:“没关系,我有钱,你想建什么样的工作室都行,我给你出钱。”   存款已经有几十万的沈鱼,底气非常足了。   沈桥心头熨帖,又忍不住想笑,他这是被包养了吗?   感觉还不错,华国人怎么形容他这种行为来着?   吃软饭?对,是这个。   他好像一开始的时候就在吃沈鱼的软饭呢,味道相当不错,甚至想一直吃下去。   “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建?是不是要先选地方?那先买地?”沈鱼表现得比沈桥还激动。   沈桥失笑摇头:“暂时不用,先把这第一个单子给做了。”   “嗯?已经接到任务了吗?”沈鱼翻看了一下,还真有。   这任务沈桥还挺熟悉,不是别的,就是华国其他地区的厂子里还有几台兴城机械厂那种机器,研究所聘请沈桥跑一趟,把那些机器也给“修理”一下,像修理机械厂的那台一样。 第83章   当初沈桥修机械厂的那台机器,收的修理费是五百块钱。   这个价格以华国现在的行情来讲,不少了,邵厂长那些人没有克扣沈桥,甚至可以称得上报酬丰厚。   不过那是他们没想到,请沈桥修个机器,他顺手还给升级了一把。   而且升级后的效果,几乎可以媲美外国最新款的产能,就少那么一点点。   现在机械研究所给沈桥下的这个单子,虽然是以他们的名义下的,但给沈桥支付报酬的是各个厂子。   研究所只是以他们的名义通知那些厂子,说他们这可以帮忙请一个特聘专家,把你们那机器产能提高百分之十以上,但是报酬要自己出,你们自己看愿不愿意。   这有什么不愿意,怎么可能不愿意。   几十万美金一台的进口机器,那机器不光是兴城机械厂的宝贝,搁哪个厂里都是重中之重。   要是沈桥自己跑去说我能给你升级机器,他们一准不能信,可这是有国家研究院做背书的,那国家还能坑他们不成。   百分之十的产能,随随便便计算一下,就知道收益会提高多少。   那些厂子的领导们,开会讨论的时候看看数据,当时就红了眼。   这是国家送福利吧,这种机会当然要抓住了。   至于报酬,既然是特聘专家,人家大老远来升级机器,给报酬是应该的。   给多少合适呢?   给少了,张不了口,显得他们不重视这个事。   那可不能让人误会了,他们重视,特别重视,百分之十的产能呢,哪个晕了头敢不重视。   领导们很头痛,能买得起进口机器的厂子,肯定穷不了,在国内称得上财大气粗。   可就算财大气粗,那钱也不是随便花的。   于是就有个跟研究所某个工作人员比较熟的厂领导,试探着打听了一下。   也不是想探听什么机密,就是想要个提示,他们这报酬,给多少比较合适。   这个工作人员恰好知道一点儿情况,主要是当初兴城机械厂不太清楚重要性,报上去的数据他们觉得不真实,先后几次派人下去调查实测,消息封锁的不够严密,让其他工作人员也听到一点儿风声。   这个工作人员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是兴城机械厂给的修理费他是知道的。   可这种也不好说得太明白,他在电话里含糊道:“我知道有一家厂子,给的是一个巴掌的数。”   一个巴掌?五?五千?   总不能是五百吧,他们厂里的技工去下头的市县给人修机器,跑一趟差旅费也能收个百十块钱。   这还是国产机器,只是修理一下。   他们这宝贝疙瘩,外国进口的,国内一共都没几台,五千倒是个挺合适的价格。   这些大厂偶尔会互通有无,于是一家定了五千,另外几家很快听到风声,跟着确定了报酬。   于是他们统一报上去的价格,就是五千了。   研究所工作人员:“……”   这啥特聘专家,真能赚钱啊!   这种单子研究所就是牵线搭桥的,他们是国家单位,巴不得那些机器赶紧都升级了。   这种机器生产出来的精细零件一直都缺,现在每年还有大量进口,早一天提高产能,就多省一些外汇。   所以沈桥拿到文件的同时,各方就催着他出发了。   除了兴城机械厂之外,国内还有四家大厂有这种机器,分别在首都,海市,南方的明珠市以及隔壁省会长林市。   说到这个,之前沈鱼就发现这个世界很多地名跟他原本的世界对不上,还有一些国家领导也不相同。   但大致历史进程,一些重大转折都很相似,不过也有一些不太一样的。   比如他的祖国,七六年曾经遭遇过一场天灾,死伤无数。   可这个世界并没有这场灾难,反而是两年后,另一个地方发生过地震,但没有七六年那个震级大。   所以沈鱼也不敢把自己原本世界里的历史,完全拿来对照本世界的进程。   “要跟我一起去吗?正好放暑假,不用上学,不想去别的城市看看?”   沈鱼犹豫了一下,有点点想去。   不过沈桥有任务在身,他跟着去的话,会耽误他时间吧。   毕竟那天沈桥修机器的时候他在现场,一共也没花到三个小时,他跟着去,沈桥肯定要陪他在当地玩两天,可不耽误他时间了。   “算了吧。”沈鱼最终摇头拒绝了:“等明年夏天好不好?到时候我高三毕业了,也没有作业,正好去首都,看看那些高校。”   “想考首都的大学?”沈桥若有所思。   国家研究院就是在首都,他和韩立民谈话的时候,韩立民表示,希望他能够去首都,但被他拒绝了。   “嗯。”很没有底气的小小声:“其实我想考京大来着……”   哪个读书的小孩小时候没一个名校梦,尤其是两大名校,很多小孩子在小学的时候,会很苦恼,我以后到底是考京大,还是考清大。   随着慢慢长大,一部分人就自然而然转变成了,能考上大学就不错了。   沈鱼两辈子做同一个名校梦,上一世最终连大学都没读,这一世自从穿越以来,从没放松过学习,就是盼望着,自己离梦想能近一些,更近一些。   “小鱼可以的。”沈桥揉了揉他发顶,温柔地鼓励他:“你成绩进步很大,还有一年时间,继续努力,一定可以考上京大。”   他是沈鱼的课后补习老师,很清楚他的努力和进步。   为了给沈鱼补习,把他学的知识都过了一遍,不然怎么教沈鱼。   所谓高校课程,他也了解了一些,对他而言并没有很高深,基础知识的进阶版,那也还是基础知识。   “真的吗?”   “真的。”   沈鱼立刻笑开了,沈桥这么厉害,他说他可以,那他继续努力,一定可以的!   “你要先去哪个地方?”沈鱼问,话题又转回最初。   “长林吧,离得最近。”然后再往北上去首都,从首都到海市,再去明珠市,最后从明珠市直接回兴城。   “长林……”沈鱼敲了敲额角。   “这个地方有什么问题吗?”沈桥疑惑道。   “没有。”沈鱼摇头:“我以前去过那个城市。”   其实不是他,是原身沈余,当年梁凤霞带他离开乡下老家,就是先到长林,然后转车来的兴城。   不过时间太久了,而且旅途劳累,小沈余吃不好喝不好还晕车,一路都晕乎乎的,记不清了,只知道坐火车一点儿都不好玩,很难受。   那次收到沈安民的信之后,沈鱼失落了没多久,就在沈桥的安慰下平复了心情。   其实仔细想想,沈安民愿意再娶是件好事,他这辈子注定不会有孩子了。   他自己无所谓什么血脉不血脉,传承不传承,但对于他们那一辈儿的人来讲,打击挺大的,恐怕不太能接受他不结婚不要孩子。   他肯定不会为了沈安民妥协,他这性向,骗人家小姑娘结婚,不是坑人嘛。   现在沈安民再婚了,不管以后还会不会有孩子,看他信里的意思,还挺喜欢老婆带来的那几个孩子。   后来沈鱼继续给老家寄包裹,也写过信,没有特意问后妈和她那些孩子,依旧跟往常一样,问长辈好。   沈安民大约以为他不在意,算是接受了他再娶,后来的信里不再遮遮掩掩,语气也轻松了很多。   沈鱼想好了,明年他会找个时间回老家一趟。   应该是暑假,别的时候没那么多空余时间,要上学呢。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这么久了,也该见一见他的父系亲人们。   两天后,沈鱼把沈桥送上火车,一同前往的还有研究院派来的两个联络员。   家里突然少了个人,一下子变得冷清了。   沈鱼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转头就把全副精力投入学习和工作中。   他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穿越前几乎整个人生都是一个人,最耐得住的就是寂寞。   就连送沈桥走的时候,他都没有太多不舍,因为知道他很快就会回来。   短暂的分别,太依依不舍,好像有点儿小女儿作态。   可是不一样了。   晚上做饭的时候,他面条下进锅里才想起来,只有他一个人了,煮这么多面,吃不完的。   写作业的时候,遇到不会的题目,沈鱼条件反射就开始喊:“大桥——”   沈桥不在呀。   沈鱼僵在那里,眼前的字迹开始模糊,那一个个字,好像都不认识了。   思念悄无声息,侵袭身心。   沈鱼想,原来他这么不坚强,也这么害怕孤独。   一个人,一点儿都不好,太寂寞了。   可是他要习惯呀,沈桥不可能陪他一辈子的,他总有一天会有自己的家人,朋友。   沈鱼这么对自己说,但心底有个声音,发出絮絮低语:你可以想办法留下他,他现在最在乎的就是你了……   沈鱼捂住耳朵,仿佛这样就能摒弃这恶魔的低语……   第二天,沈桥按照约定打电话回来报平安。   沈鱼握着话筒,听见电流将沈桥略显失真但依然温柔的声音传递过来,莫名鼻腔发酸。   他忍了又忍,最后依旧没说出那句“我有点儿想你”。   沈鱼用铅笔在挂历上做了个标记,记下沈桥回来的那一天,一天一天往后倒数。   他依旧很忙,几家店粗装已经开始了,虽然有安保队的兵哥们帮着建工,他还是得往那边跑。   过去肯定得看看狗子们,就跟看小孩儿一样,他每次过来,都要给狗子们带点儿吃的哄它们。   就算家里没有合适的,都要去沈记后厨拿点儿骨头肉,偷渡给狗子们。   所以这些小家伙儿可亲沈鱼了,一见到他就绕着他脚边打转,想往他身上扑。   当然,主要是训狗的兵哥宋海林在沈鱼接近它们的时候没有反对的表现,否则这些聪明的小家伙,可不会吃沈鱼送来的东西。   几个月过去,小狗们都长大了不少,沈鱼这个偏心眼最喜欢的那只黑色小熊狗,都已经抽条了。   没有那种肉嘟嘟的萌态,但越来越显修长的身形,可以看出小家伙长大之后,一定是只威风凛凛的帅气大狗勾。   撸完狗子,沈鱼元气满满开始工作。   考虑到环境问题,蛋糕店选在了奶茶店隔壁,而火锅店和烧烤店,都在麻辣烫附近。   蛋糕店的风格最终选了田园风,沈鱼个人更偏向清新、温暖一些的风格,所以选了这个。   当然,也是图装修材料好买。   浅色木地板,经典款原木桌椅,素色方格桌布,都是比较容易买到的。   到时候再准备一些细碎的小朵花束当装饰,绝不喧宾夺主,最漂亮最吸引人的,一定是店里精致可爱的小蛋糕们。   忙碌的时候,就不会老是想到出差在外的人了,沈鱼满腔热情投入工作之中。   他不知道的是,当他思念着别人的时候,那人也正在想着他。   沈桥不喜欢这趟外出,体验太差了。   这个世界的交通工具,简直落后到让人无话可说,主要是速度太慢,路上耽误了太多时间。   憋在车厢里无处可去,带的书都看完了,只能拿着块合金材料慢慢用精神力磨着消磨时间。   沈桥都开始考虑,要不要改进一下交通设施,否则以后再有需要出行的时候,还坐这么慢的车吗?   随着出行时间越来越长,沈桥心情越来越差。   他没有胡乱发脾气,可是跟着他一起出差的两个研究所工作人员,都不由自主降低自己存在感,偷偷交换眼神,不晓得这个专家怎么了。   一台机器五千块啊!换成他们,他们愿意把火车坐烂!   也就是到了厂里,升级完机器,跟沈鱼打电话的时候,他心情能稍微恢复一点儿。   但是在发现沈鱼不怎么说话,他说几句,沈鱼就拿“嗯”“哦”“你注意安全”这样的短句敷衍,他的心情一下子落到谷底。   才走几天,连话都不想跟他说了吗?   电话那头的沈鱼:鼻子好酸,不能让沈桥听出来,太丢脸了!   “您……打完电话了?要不然您再打一个?”人厂领导声儿都颤了,这个专家是真的有本事,徒手拆机器,利索地差点儿没把他们给吓晕过去。   不过后来测试,升级效果可真好,提升的产能绝对超过百分之十了,五千块,太值了!   可就这脾气,太让人琢磨不透了。   也不是说沈桥给人找事,他什么都没干,请他吃饭给他送礼,他都没要,甚至连重话都没说一句,可就是让人不敢在他面前大小声儿。   沈桥现在就后悔,不该接这个单子。   当时是想着,达成合作的第一个任务,还很简单,报酬也高,白捡的钱。   而且他算着,一共也要不了多长时间,之前兴城机械厂那次,他不熟悉,拆了之后还要研究各个零件的功用效能,耽误了。   现在让他再拆装一遍,要不了两个小时。   没想到,机器是不难搞,路上太浪费时间了。   他才走了没两天呢,沈鱼连电话都不想跟他讲了。   沈桥一颗心像泡在了海水里,又苦又涩,还有一丝丝小埋怨。   这小没良心的,等他回去了……回去了就不走了,什么时候把沈鱼追到手,什么时候才放他一个人。   也不对,要是把人追到手了,那为什么要放自己爱人单独待着?   所以还是在一起吧,什么时候都该在一起。   可是他现在,甚至连沈鱼到底喜不喜欢男的都不知道。   据他了解,目前这个时空,男女异性恋才是符合大众期许的主流恋情,其他的都是异类。   尤其是华国,喜欢同性会被人看不起,甚至被送去坐牢!   这在沈桥看来,简直愚昧可笑。   性向是天生的,怎么能因为一个人身体里自带的基因,就定下他的罪行。   但不管他怎么想,改变不了社会主流的看法。   他也没想改变别人,他唯一在意的是沈鱼怎么看。   沈桥曾经试探过,装作无意间在沈鱼面前提起那个被关进牢里的同性恋。   当时沈鱼并没有表现丝毫排斥鄙夷,反而对那个人很是同情,这让沈桥心里燃起一丝希望。   因为担心沈鱼会察觉到他的意图,沈桥很快转移了话题。   他不太清楚怎么追人,也从来没有追过人。   没有经验,只能尽自己努力对沈鱼好,满足他的愿望,给他所有能给他的。   可是现在看来,好像这样还不够,但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直接表白吗?会不会把沈鱼吓走?   沈桥不敢赌。   相隔两地的两人,各有心思。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不外如是。   沈桥走后,沈鱼白天基本上不怎么在家里待,每天都泡在店里,连作业都是在兵哥们院子里写的,到晚上再回去。   每天晚上回家,看着挂历上的日期一天天接近他做记号的那天,沈鱼心绪杂乱,有时候愁得连觉都睡不着。   起初他觉得孤单,想沈桥早点儿回来。   可现在,哪怕他想掩耳盗铃,也没办法掩饰自己真正的心思。   他好像对沈桥起了不该有的心思,邪恶的占有欲,不是对朋友,也不是对亲人,而是……对喜欢的人。   沈鱼觉得自己很卑劣,沈桥对他那么好,他却想了一些不该想的东西。   他躲出去,连沈桥电话都不敢接,就算接到了,也不敢多说话,就怕一不留神,就泄露了自己的心思。   挂了电话的沈桥,明明是在南下的路上,车厢里气氛却冷得让两个随行人员想加衣服。   这天沈桥一行到了南方的明珠市机械厂,这是此行最后一站,这里的机器升级完,他们就可以直接打道回府了。   因为早早收到另外几家厂子的消息,都知道这专家是个真有本事的,明珠市机械厂领导丝毫不敢怠慢,一早就派专车到火车站来接人。   等到了厂里,更是所有厂领导都到了,一起欢迎沈专家,不可谓不重视。   唯有一个厂领导,来晚了,急匆匆跑进来,一头的汗。   厂长瞪了那人一眼,中年男人一边擦汗一边苦笑解释:“抱歉,抱歉,家里出了点儿事……”   这点儿小插曲沈桥根本没放在眼里,实际上有没有人来接他他都觉得无所谓,人多了甚至会觉得浪费时间,只想早点儿完成任务回家去。   之后升级机器的过程就跟前几次一样,除了沈桥速度又快了一点儿,没有丝毫意外。   不过他们还得在这里留一天,让机械厂测试一下数据,两个随行工作人员也是有任务的,他们要收集这些数据上报。   升级完机器,机械厂方面想做东请沈桥吃饭,照例被拒绝。   两个随行人员已经摸透了他脾气,知道他不介意,就自己去了。   可能在饭桌上喝了点儿酒,回来的时候醉醺醺的,话就多了。   一人搭着另一人肩膀,大着舌头说:“你知道那、那个赵副厂长,今儿个家里出啥、啥事了吗?”   另一人笑道:“你咋到哪都喜欢打听这些闲事。”   他们这职务,工作上的事不能随便说,偏偏旁边的哥们热爱八卦,只能说说这些私事了。   “你听不听?”   “听,听,你说。”   “嘿嘿,他闺女跟人跑了。”   “啥?”这人来了兴致:“咋回事啊,为啥跑了,跟谁跑了?”   “跟谁?跟、跟男人呗!”   这人喝醉了酒脑子有点儿慢,停顿了一下,旁边人不耐烦了,连声催促,他才慢吞吞道:“老赵想让他闺女嫁给那谁的儿子……”   “谁啊?”   “我、我忘了……”   “……”   “反正就是,就是那厂里头哪个领导的,听说,两个娃娃从小青梅竹马,感情忒好,老赵就想让闺女嫁过去,离得近,人男孩对他闺女也好。”   “这挺好啊,咋不成呢?那女娃跑啥啊!不是说感情好吗?”   “对呀,感情好。”这人打了个酒嗝,嘿嘿笑道:“人姑娘说,打小搁一块儿长大,把那男娃当哥哥看了,再好的感情,那也是亲情,她咋能嫁给自个儿哥哥。”   “完了两家长辈不信,说啥哥哥啊,没血缘关系,也不在一个户口本上,咋就不能结婚,然后姑娘就跑了。”   “……这么说来,人女娃子也没做错啊,待一块儿时间长了,一直喊着哥哥,心里觉得是哥哥,那不就真成哥哥了,可不就别扭。”   沈桥耳边好似炸了一道惊雷,一个灵醒。   “你刚才说,一直喊着哥哥,就真当哥哥了?”   两人被突然出现的沈桥吓得酒都醒了,说话那人战战兢兢点头:“是、是吧……”   沈桥:“……”   平时沈鱼怎么喊他来着?   有时候连名带姓叫,有时候喊他大桥,也有时候,不,很多时候会叫他哥哥。   更糟糕的是,沈鱼跟人介绍他,一直都说“这是我哥”。   沈桥眼前一黑,完了,追错路子了。 第84章   估摸着沈桥还有两三天就回来了,沈鱼偷偷把日历上的记号给擦掉了。   就像做贼心虚,因为自己心态变了,不再光明正大,就忍不住做些掩耳盗铃的事。   确定铅笔留下的记号已经被擦得一干二净,沈鱼连橡皮沫都收拾干净了,才把挂历原样挂回去。   挂回去了心里依旧不得安稳,总是忍不住想些不着边际的事,心绪杂乱,烦得很。   恰好陈美丽来找他,他不想在家待,就请同桌一起去喝茶聊天。   茶……当然是奶茶。   沈鱼要了杯金桔柠檬,酸一下,好好醒醒神。   两人桌上还放了两块小蛋糕,是正在培训的烘培师练手之作,正好拿来给小老板和他朋友尝尝。   陈美丽把一起送来的精致小叉子在手里转了一圈:“这样感觉好正式哦。”   沈鱼咬了一块柠檬片,酸得倒牙,抬手示意她先尝尝。   “哇,这个蛋糕好好吃!”她戳了一小块蛋糕,叉子插下去的时候,就觉得很软,跟她以前吃过的鸡蛋糕都不太一样。   结果吃到嘴里才发现,口感超级棒,又绵又软,明明是干巴巴的蛋糕,竟然还有一种水嫩的口感,很是奇妙。   “这个叫什么啊?”   “戚风蛋糕,一个外国人发明的。”沈鱼终于把柠檬片嚼完了,酸得两眼迷蒙。   “你喜欢走的时候带一份。”   “行吧,我拿回去给我爸尝尝。”不是店里卖的,陈美丽就没有过分客气。   她看着沈鱼的样子,忍不住笑:“不能吃酸干嘛要这么折腾自己。”   沈鱼敲着额角:“醒醒脑子。”   陈美丽:“……你这方法还挺特别。”   沈鱼苦笑:“可不是。”   “你是有什么心事吗?”心思细腻的女孩子,终于发现小伙伴好像情绪不太对。   沈鱼犹豫了一下,他现在是真的有点儿懵,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桥。   如果是在他穿越前,竟然有幸遇见喜欢的人,那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追求他,然后鼓起勇气告白。   无论结果如何,好歹尝试过了,不会后悔。   可现在这种情况,他竟然不敢。   不是怕沈桥告发他,他相信以沈桥的人品,就算不接受他,也不会去告发他。   他是怕,如果沈桥不喜欢男人,那他贸然告白,会不会吓到沈桥。   万一沈桥因为这个跟他疏远了,那他会很难过的。   以前沈鱼在网上看到一个问题:分手了还能不能做朋友。   他毫不犹豫给“不能”那个回答点了个赞,虽然没谈过,但想来曾经那般亲密的人最后选择分开,必然有一段不好的经历或者波折。   这样的话,还怎么做朋友,看见都会难受吧。   可是轮到自己,还没开始呢,他已经卑微地想,如果他的心思不小心泄露了,希望沈桥不要讨厌他,两人还能继续做朋友,不然他真的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我……”只说了一个字,就觉得嗓子干涩,他喝了一大口柠檬水,鼓足勇气:“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我有个喜欢的人吗?”   当时其实是陈美丽误会了,不过他后来顺水推舟认了,假装自己真的有个心上人,免得暴露性向。   没想到,还有亲口承认的一天。   “记得记得。”陈美丽瞬间来了兴致,蛋糕都不吃了。   “我、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沈鱼愁得不行。   “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办?”陈美丽好着急,第一次见沈鱼这么为难,她也好替小伙伴心急。   “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沈鱼不好说得太明白,含糊其辞,更让人不解。   陈美丽摸了摸脑门,努力帮他分析:“你喜欢人家对吧。”   沈鱼点头。   “那她喜欢你吗?”   沈鱼摇头:“我不知道。”   陈美丽想了想,说:“我换个说法,你跟她关系好吗?”   这回沈鱼可以肯定的回答:“关系很好,但是……但是他可能把我当兄弟了,亲人朋友那种的好……”   “啊……”这倒是陈美丽没想到的,这也太惨了。   其实陈美丽也没有什么经验,沈鱼好歹穿越前还见识了不少,陈美丽就纯靠自己一腔好心帮小伙伴分析出主意。   小伙伴这么难,陈美丽也跟着发愁:“所以她也不知道你喜欢她对吧。”   沈鱼点头:“我不敢告诉她。”   “为什么啊?”陈美丽怂恿他:“要不然你去追一下试试,就说喜欢她,让她别把你当朋友了,然后就追她。”   之所以出这个主意,是因为陈美丽觉得沈鱼这么好,女孩子会把他当朋友,大概就是误会他不喜欢她才会这样。   “不行!”沈鱼猛摇头:“不可以。”   “为什么?”陈美丽一拍桌子,气势汹汹:“你都没试,怎么知道不行。”   沈鱼:“……”   他缩了缩脖子,弱弱地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都不敢大声说话,现在都敢拍桌子了。   陈美丽涨红了脸:“是你跟我说的啊,要自信一点儿,你看看,我都变了,你怎么缩回去了。”   沈鱼:“……我就是怕,我要是跟他告白,他会讨厌我,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不可能!”陈美丽转了一圈,果然看见好几桌偷看她和沈鱼。   以前还不习惯,后来跟沈鱼当了朋友,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出去玩,经常会有人偷看他们,她现在连躲都不躲了,相当淡定。   “你自己看看,那些女孩子都是在看你,不管你喜欢的是谁,她……”   陈美丽很想说,不管你喜欢谁,她都不可能拒绝你,你这么好,为什么会拒绝你呢。   但她也清楚,虽然她觉得沈鱼千好万好,可要是人家就是不喜欢,那也没办法。   “就算不答应,也不会讨厌你的。”陈美丽很认真的说,被沈鱼这样优秀的男孩子喜欢,应该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   沈鱼纠结道:“是因为有一点其他的原因。”   比如沈桥排斥同性恋。   陈美丽也没法子了,沈鱼显然有什么顾忌不太好说,她不了解具体情况,更不好问。   最后只能给出自己的意见:“我觉得,你喜欢她,还是追一追试试吧,你说他可能会讨厌你,但这只是你的猜测,万一成了呢。”   她第一次见到沈鱼这么苦恼,可见他真的很喜欢那个女孩子,希望他能得偿所愿吧。   沈鱼的心脏开始鼓噪,万一成了呢?   那、那他就是有对象的人了!对象还是沈桥这种,长的好看人又温柔,超级能干,好得不能再好的男神!   光想一想,就觉得美滋滋。   沈鱼不知不觉脸红了个透,声音发颤:“那我试一试?”   如果就这么放弃,他真的不甘心。   或许跟陈美丽商量,其实自己心底也是想拼一把的。   他一直纠结,一直害怕,可问题摆在那里,不是不管不看就是能消失的。   难道要暗恋一辈子,以后眼睁睁看着沈桥遇见喜欢的人,谈恋爱,组建家庭,然后表面笑着心里哭着,给他送上祝福?   这么一想,把自己虐得心肝都疼。   “试!我支持你!”陈美丽难得主动出头:“你要是觉得不好开口,我去帮你说。”   她一定要跟那个女孩子好好夸一夸沈鱼   沈鱼很感激小伙伴一片好心,但是还是得说:“你以后可千万别帮着谁告白。”   “为什么?”   沈鱼笑道:“你听我的就是了。”   就同桌这样的脸,要他真喜欢的是个女孩子,她跑去帮着告白,还把他好一顿夸,那十有八九要被误会的。   “好吧,反正除了你,我也不会帮其他人干这种事。”陈美丽答应得很果决。   做了决定,沈鱼心里一下子轻松了。   不过也不用太着急,他可以先跟沈桥透露一下自己的性向,如果他不排斥,再告白。   眼看着沈鱼表情轻松了,陈美丽也跟着松了口气,终于把心思放回美味的小蛋糕上。   送上来的两块蛋糕很小,她三两口就吃完了,沈鱼把自己那块推过去:“你吃。”   “你不吃吗?”   “这几天试吃吃太多了,不想吃了。”   “真好。”陈美丽挖了一大块蛋糕,被细嫩绵软的口感彻底征服:“我奶奶肯定也喜欢吃这个。”   老人家年纪大了,就喜欢吃这种软乎乎不费牙的东西。   “那多带一点儿,做了好多,吃不完的都分给大家了。”   新招的两个烘焙师,一个是外招的,二十出头的男孩子,叫朱福来,性格腼腆不爱说话,家里长辈有人会厨,曾经学过白案,有一点儿做点心蛋糕的底子。   还有一个是奶茶店店员里选出来的女孩子,叫赵娟,手稳且巧,脑子也灵。   沈鱼每天抽一些时间教他们,再留一些食材让他们练手。   起初一些不太成功的作品,都给店员们分了——上好的白面粉,加那么多糖、鸡蛋、奶什么的,都是好东西,就算烤糊了,不好看,那也是好东西,都抢着要呢。   一次次不成功,两个新人的心态差点儿给烤崩了。   那么多食材,就让他们给糟蹋了,造孽啊!   沈鱼一个当老板的,还得给做心里疏导,不过两人都很尊敬他是真的。   这会儿还讲究一个手艺传承,师徒名分。   虽然沈鱼没有正式收徒,但这两个跟他学了做西点,心里都把他当师傅看,很是尊敬,哪怕他年纪比他们还小。   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现在越做越像样。   虽然会的种类还比较少,但都练到了能拿出来卖的程度,比如今天这戚风蛋糕。   陈美丽吃了两份小蛋糕,又把奶茶喝光,心满意足。   “还要吗?”沈鱼问。   “不了不了,一会儿还得去跳舞。”最后两个字说得很小声,不太好意思的样子。   她瘦下来之后,在楼下跳绳,总是会有人围观。   以前她胖,那些人也就最初看一两眼,她爸爸陪着她跳,没人会当她爸面说不好听的话。   看过也就算了,她天天跳,更没人当回事了。   结果等她瘦了,来看的人又多了,还有一些男孩子围着,弄得她很烦。   尤其是夏天,衣服单薄,那么多人围着看她跳神,她实在跳不下去了。   后来问了沈鱼,换了一些室内运动,又听他提了一嘴,说跳舞也可以塑形,当时就上了心。   她小时候也喜欢跳舞的,不是正经跳,就是披着家里的红罩子,在床上转悠,扑腾胳膊腿,假装自己会跳舞,而且跳得特别美。   后来长大了,不干这种幼稚的事了,以为那只是小时候一段可笑的经历。   但偶然心动才发现,她还有这么个深藏在心底的喜好。   她说想学舞,她爸爸就给她联系老师,学的是民族舞。   现在学舞已经晚了,身板定型了,老师说不太可能练出什么名堂。   不过陈美丽本身没有太高要求,就是喜欢,顺便锻炼一下,消耗掉多余热量,让自己不要胖回去。   要求低,她自己喜欢,所以练得还挺开心的。   这事除了她家里人,谁都不知道,只告诉了沈鱼。   “我送你去老师那?”   “不用,没多远,我自己去……你在干什么,有认识的人?”见沈鱼猛地扭头,陈美丽好奇问。   沈鱼已经把头转回来了,背对着吧台,淡定道:“别看了,是肖家辉他妹。”   陈美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得是谁,就是那个肖佳欣?只听说过,没见过。   她刚才看了一眼,一起进来的有五六个女孩子,都挤在一起,不知道哪个是。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   一群女生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小麻雀似的,嗓门亮堂得很。   “哇,这个店真的好漂亮哦,我表姐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   “我早就跟我姐来过了,这家店不但好看,奶茶也超级好喝,我家里还有一个葡萄杯呢,我姐有好几个,她在攒西瓜杯,想换一杯免费奶茶。”   “我姐也有好几个,工作了真好,有工资,可以买想买的东西。”   “就是,我也好想早点儿工作。”   “肖佳欣,你真的要请我们喝奶茶吗?”   “对呀对呀,你真的请吗?”   被围在中间的女孩子烫了一头卷发,她年级还小,脸上带着稚气,这样的发型让她看起来有些不协调。   “当然,我说请你们,难道还会说假话?”她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拍在吧台上:“随便挑。”   有两个女孩子比较客气,没有点最便宜的,但也没点最贵的,只要了一块五的冰奶茶。   另外三个就不一样了,不但要了大杯,还特意挑贵的选,能额外加的料都加了个遍。   肖佳欣嘴角抽了抽,心里不高兴,但她话都放出去了,再说不准买那个,怪丢人的。   于是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脸上带着笑,装作一点儿不在意。   “我也要一杯,那个珍珠的吧。”   “佳欣,你要不要试试加点儿别的,那个椰果也好吃的,还有红豆也不错。”   “不要,那些都吃够了,我就觉得只加珍珠的最好喝。”肖佳欣一脸“我经常喝我很懂”的表情糊弄人。   那十块钱,最后只找回来几毛。   奶茶拿到手,有的迫不及待喝起来,有的舍不得就这么喝了,拎着印着奶茶店logo的纸袋,激动得脸颊发红。   “佳欣你不喝吗?”   肖佳欣刚刚偷看完同伴怎么戳开奶茶,闻言好似不在意道:“不了,现在不想喝,等回去了再说。”   “要坐在这喝吗?”   “没位子了吧,而且你看他们,点的都是那种杯子的。”   “那个杯子也好好看,我姐说,上面还有特别优美的句子呢,她们同学还专门来摘抄了。”   “真的吗?能不能也借我抄一下。”   “我回去问问我姐。”   “……”   女孩子们说说笑笑离开了,沈鱼疑惑地摸了摸下巴。   话说,肖佳欣今年好像今天中考,不知道考得怎么样,有没有考上高中。   在原书里,当然是考上了的,不过大学没考上,云白雅作为她哥的女朋友,出面鼓励她支持她,然后她又复读了一年,考上了大学,并因此很感激云白雅这个嫂子。   至于现在肖佳欣有没有考上高中,沈鱼就不知道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肖家人的消息。   当初邵凌云那一顿揍,让肖家辉安分了不少,现在就只是跟女朋友谈谈情说说爱,不妨碍其他人,别人也懒得传他家八卦。   沈鱼麻辣烫开分店的时候,梁凤霞倒是私底下来找过他,跟他说好话,说自己这个当妈的为难,想哄他。   然后沈鱼直接把那份赡养协议拿出来,说你再来,我就把这东西复印无数份,去你们厂发传单。   梁凤霞破口大骂他是没良心的白眼狼,但最终还是担心沈鱼真这么干,让她在厂里没法待下去,灰溜溜的走了。   毕竟她再怎么闹,沈鱼不一定给她什么好处,可要是连工作都丢了,她就是一头都没落着,哭都没地儿哭。   “肖家辉他妹还挺大方。”陈美丽说。   虽然她爸给她零花钱给得挺多的,但她舍不得请那么多同学喝奶茶,顶多请沈鱼一个人。   沈鱼:“……是挺大方。”   以前十来块的回力鞋都穿不上,买同学的二手鞋,用粉笔涂白了穿。   现在随随便便就拍十块钱,请朋友喝奶茶,这变化可真够大的。   “不跟你聊了,我去老师那了,时间快到了。”陈美丽收拾收拾站起来,沈鱼让人把打包好的蛋糕拿过来。   陈美丽一手拎着纸袋子,另一手握了拳头给沈鱼加油:“要自信,千万别退缩,万一成了呢!”   “知道知道,快走吧你,路上注意安全,别随便跟不认识的人去别的地方,也别给人带路。”   “知道啦,你怎么跟我爸一样,走了。”   送走小伙伴,沈鱼准备去外面看看几家店装修情况。   正要出门,吧台上电话响了,店员接起来听了两句,连忙喊住沈鱼:“小老板,你家里电话。”   “我家里?”沈鱼边说话边往那边走。   “对,是大老板。”因为沈鱼说沈桥是他哥,店员们不知道喊什么,就喊大老板了。   沈鱼一怔,接过电话,果然是沈桥的声音,顿时又惊又喜:“你提前回来了?”   “嗯,事情办完,就回来了。”实际上他整个行程都压缩了再压缩,然后成功缩短出行时间。   “你在家吗?我现在就回来!”沈鱼已经忘了自己的那些纠结,他现在就想赶快看到沈桥。   “不着急,我是想问问,我能用一下户口本吗?”   “户口本?当然可以,你知道在哪儿吧?你自己去拿。”户口本和存折,都没有锁着,家里真要进了贼,就算锁箱子里,人家连着箱子一起抱走就行了。   这些重要的东西,都放在他原本那个小书箱里,夹在书本中间。   想来小偷偷东西,也不愿意偷一箱子又沉又卖不上价的书本。   “知道,那我去拿了。”   “你要户口本有什么用吗?”沈鱼忍不住问了一句。   电话那边沉默片刻,很快沈桥的声音传过来:“有个手续要办,等见面再说。”   “好吧,那我回家等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给你做,今天沈记后厨买的牛肉很新鲜,西红柿也熟得特别漂亮,我带点儿回去,给你做西红柿炖牛腩好不好?酸酸的,开胃又好吃,你在外面大概吃不好,回来好好补补……”   店员偷偷投来诧异地视线,她们小老板,真的好贤惠哦。   而且对大老板也太好了吧,明明平时不是话多的人,跟大老板通电话,竟然这么软。   电话那边又是长久的沉默,沈桥再开口的时候,嗓音好像有些低哑:“好,你做的我都喜欢。”   沈鱼顿时眉开眼笑,那啥老话说,抓住一个男人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不说这话正不正确,但最起码,沈桥喜欢他做的饭菜,应该算他一个优势项吧。   “那你去办事吧,等你回来就我就做好了。”   两人又聊了两句,挂了电话,沈鱼也不看工程进度了,高高兴兴去沈记后厨偷菜养野男人。   电话那一头,听筒里的忙音响了一会儿,沈桥才动作僵硬地放下听筒。   想到刚才听见的雀跃的少年音,他心里就暖洋洋的,还有点儿发慌。   不知道这一步走得对不对,可是最起码,要先把走错的路给掰回来。   那天听那两人聊天,他才恍然想起,他和沈鱼还在一个户口本上。   本来他没把这个当回事,当时是为了给他上户口方便才这样做的,而且他觉得这样有利于培养感情。   现在就后悔。   所以在表白之前,他要先去把户口给迁了。 第85章   沈桥回来的路上,已经跟那两个随行人员提过自己要迁户口的事。   当然,原因没说。   这两人也没多想,他们大致了解一些沈桥之前的情况,知道他算是沈鱼捡回去的,让沈鱼养了一段时间。   一个大男人,靠一个无亲无故,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少年养着,怪不好意思的。   现在他出头了,单独立个户,再正常不过。   这两人说是研究所下派的联络员,实际上他们也算国家研究院给沈桥安排的助理,一些琐事或者需要跟官方打交道的情况,都可以让他们出面来处理。   沈桥说要迁户口,那没什么好说的,赶紧给办了。   这两人是真见识了沈桥的本事,不敢有丝毫怠慢,他们本身在研究院就是做行政、内勤工作的,能跟个厉害的人,也有利于以后的发展。   迁户口这事,说麻烦也不麻烦,要是普通人,多跑几趟是必须的,最重要的是得先找好接收地。   沈桥就没这么麻烦了,去沈鱼小书箱里翻到户口本,带着两个助理,去派出所走了一趟,没一会儿就拿到一本新户口本。   而沈鱼那本上面,他的名字已经迁出了。   出来派出所,邓学海,也就是那个热爱八卦的助理,殷勤地对沈桥说:“沈工,其实院里的意思是,可以给您分配一套房子,您可以直接把户口迁到首都去。”   沈桥心不在焉:“再说吧。”   看出他没有聊天的心思,邓学海识趣地闭上嘴。   另一个助理李斌说:“都十二点了,要不然咱们找个饭馆,您先随便吃点儿?”   沈桥立刻拒绝:“不用,家里有人等我回去吃饭。”   这话说的,您不是刚迁户口,已经跟那沈鱼掰了吗?现在是集体户口,回哪个家?   想是这么想,肯定不敢说,他们俩也奇怪,这沈专家怎么回事,出个差莫名其妙就要迁户口。   “你们一会儿吃什么?”沈桥突然问。   稀奇了,这可是共事以来,沈桥第一次主动询问他们的私事。   “肉包子!”   “凉面!”   两人一齐出声,对视一眼,喊凉面的李斌摸了摸鼻子,讪笑道:“我爱吃辣,沈记那凉面,真合我口味,出差的时候就一直在想。”   邓学海想,我也爱吃啊,我爱吃麻辣烫,可那不是菜吗?我是打算买几个大肉包子,再去吃麻辣烫的。   但现在再补充,显得太刻意了,他就闭着嘴巴没说话。   沈桥根本没有关心他们的答案,自顾自道:“我中午吃西红柿炖牛腩。”   邓学海&李斌:“……?”   所以呢?   邓学海试探道:“小沈老板的手艺?那肯定味道不错。”   回家吃饭,总不能是沈桥自己做吧,看着不像。   沈桥给了他一个赞扬的眼神:“当然,小鱼厨艺特别好,做什么都好吃。”   “呵呵,是嘛,真厉害。”两人一阵尬笑,都不明白,现在这个话题是什么神奇走向。   “我是不是应该带点东西回去?礼物什么的……”沈桥突然又换了话题。   要表白的话,空着手是不是不太好?   两个助理完全跟不上他思路,邓学海蒙头蒙脑地说:“您不是带了那一堆礼物回来……”   他们跑那么多地儿,等测试机器的时候,会出去跑一跑,买些当地特产,自己吃用,或者送人都挺好。   还有那些招待他们的厂子送的一些小礼物,零零总总加起来很是不少。   沈桥自己没什么兴趣,但不知道沈鱼会不会喜欢,看另外两人买,就跟着一起买了。   他舍得花钱出手大方,买的东西比另两人加起来还多,现在都在家里放着。   沈桥:“那些不行。”   邓学海和李斌搞不明白,怎么就不行了。   可沈桥说不行,那就只能是不行。   李斌扭着脖子胡乱看了一圈,发现街对面蹲着个提篮子卖荷花的小姑娘,一时昏了头:“要不买朵花儿……”   说完发现不对劲,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这说的都啥啊!   邓学海眼神古怪地看着自己这个勇敢的同事,啥你都敢说,让沈工给沈鱼送花,你那脑子里的水都够养花了吧。   “我是说……那花……”李斌一头汗,脑子急转,努力找了个描补的借口:“小沈老板厨艺好,我看那荷花怪嫩生的,买点儿回去炸着吃……”   然而沈桥考虑了一下,点头:“有道理。”   沈鱼很喜欢各种各样新鲜食材,他这次去南方,还特意买了很多海产,打了个包裹邮寄回来。   于是他们眼睁睁看着,沈桥过去把人家大半篮子荷花都给包圆了。   那小姑娘心灵手巧地用几片大荷叶把荷花包成了一束,方便沈桥携带。   “老李,你真行。”邓学海感叹道。   李斌表情呆滞,胡乱点了点头,根本没听清楚他说什么。   这什么发展,他也糊涂啊!   沈桥抱着一束荷花开门,听见动静的沈鱼连忙擦干净手出来。   清风朗月般的男人,抱着一束荷花走来,炎炎夏日里,他周身却透着一股清凉,宛如从山林里走出的精怪。   沈鱼晃了晃神,心跳不受控制地开始加快速度。   “你、你回来了……”沈鱼红着脸,眼神不敢往沈桥脸上落,只好盯着那一大捧荷花:“买了花呀,这花真好看,还有花苞呢,我找个水瓶插起来,能养好几天。”   沈桥默默把那句“可以炸着吃”咽回肚子里,把花递过去:“送你。”   “谢谢!”沈鱼欢喜地把花接过来,四舍五入,就是沈桥给他送花啦!   “我很喜欢。”他仓促补充一句:“花很漂亮。”   沈桥在心里补了个笔记:沈鱼喜欢花,以后可以多送。   “脸怎么这么红。”沈桥突然伸手,探了下沈鱼额头。   沈鱼皮肤白,一点儿红就很显眼,粉生生的,让人想摸一把。   沈鱼惊得一个仰头,仓惶道:“刚、刚在厨房里,有点儿热……”   沈桥拨开他汗湿的额发,心疼道:“热就别进去了,下次我来做。”   做饭他学了一点儿,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没有沈鱼做的好吃,所以一般家里还是沈鱼掌勺。   看来接下来,得研究一下温度调控器。   在他的时空,普通作战服都有调控人体周身温度的作用,品质不同可调控温度区间值不同。   一般情况下,他们都不会开启这个功能。   一是因为他们的身体对温度变化不那么敏感,一点儿温差影响不大。   二是因为在作战环境中,肆意改变周身环境,可能会影响感知,导致不良后果。   现在这个时空的科技水平,想把作战服上的调控温度功能扣下来单独研发都有点儿困难,倒是可以另外设计一个温度调控的机器。   沈桥稍微走了一下神,不过一两秒钟:“还有什么要做的吗?我来。”   “没事,我都做好了,就剩西红柿炖牛腩还在炉子上煨着,你先去洗把脸,再过个十几分钟吃,正好。”   沈桥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告白是应该放在饭前还是饭后。   没错,沈桥准备告白了。   以他的性格,纠结那一段时间,已经足够想清楚了。   既然喜欢,就不等了,先告白,让沈鱼明白他的心思,最重要的是,不能再把他当哥哥看待了。   不然再这么拖下去,真把他当成亲兄弟,哭都没地儿哭。   至于沈鱼答应不答应,能答应当然最好,不过这个沈桥都没敢细想,怕梦做得太美,遭遇现实打击受不住。   他已经做好了沈鱼拒绝他的准备,拒绝了他就继续追求他,一次不行两次,只要沈鱼不讨厌,他就能一直追下去。   最后沈桥决定,还是饭前告白。   这样万一沈鱼拒绝他了,撵他走大概不至于。   但如果不想跟他相处了,他能借着吃饭的机会,跟沈鱼多待一会儿,想办法刷刷好感。   “我有话要跟你说。”沈桥洗完脸,见沈鱼忙前忙后给他拿水果,拉住他手腕。   沈鱼脸又烧起来了,不行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变态变态的,沈桥手指搭在他手腕上,他都心痒痒,忍不住胡思乱想。   “要、要说什么?”沈鱼红着脸在沈桥对面坐下,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窘迫,他拿了个橘子低头剥着。   沈桥已经下定决心,就不再拖延,把两本户口本拿出来:“我把户口迁出去了。”   沈鱼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沈桥话里的意思。   什么叫把户口迁出去了?为什么要迁出去?   是、是不想跟他住在一起了,还是……还是知道他的心思了?   沈鱼脸上的红晕瞬间退了个干净,白着脸,心都凉透了。   “为什么……”就连质问,都低不可闻,嗓音打着颤,听得人心疼。   沈桥慌了一瞬,下意识伸手去握住他的手,沈鱼手指蜷缩了一下,心底燃起一丝希望。   沈桥愿意牵他的手,应该不是因为发现他的小心思了吧。   “因为不想跟你当兄弟。”   沈鱼一直低着头,沈桥便以一个近乎单膝点地的姿势在他面前蹲下,从下往上,仰视着自己心爱的少年。   俊秀的少年眼角微微发红,抿着唇,像是受了委屈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哄他高兴。   “我喜欢你,想亲你想抱你想……的那种喜欢,所以不想再跟你当兄弟,也不会再继续跟你当兄弟。”   沈鱼傻了。   他是幻听了吗?沈桥说喜欢他?而且还是……还是恋人那种喜欢,他没有理解错吧?   应该没有吧,除了恋人,正常的男孩子之间,不会亲亲抱抱对吧?   因为太过惊讶,他一时间完全没办法做出反应,只有一个瞪圆了眼睛愣在那里的傻乎乎表情。   不过因为他长的好看,这种表情也不显得丑,反而还挺可爱,像只被吓到竖起耳朵的小猫。   完全不报希望,只是想先扭转两人错位的关系,沈桥自然而然误会了沈鱼的表情。   “抱歉,吓到你了,不用太在意,也不用有负担,只希望,能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沈桥说着,心里十分懊恼。   他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一点儿都不动听,没什么打动人心的地方,干巴巴的,他自个儿听着都觉得很没意思。   可好听话他真的不会说,他去书店看了,也没有教怎么追人的书籍。   最后沈桥只能绞尽脑汁补了一句:“我会对你好的,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如果你烦了,我不会打扰你,给我个机会,好吗?”   沈鱼:“……”   他听得都替他家大桥委屈,这么卑微的吗?   “不好。”沈鱼声音很小,却很坚定。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刚才那一会儿,脑子里什么念头都出现过,以为在做梦,偷偷掐了自己手。   甚至想过,沈桥是不是故意逗他玩,想开他玩笑。   哪怕这只是一个恶劣的玩笑,他也认了。   这回换沈桥心凉了,竟然是最坏的一种结果,沈鱼连追求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心脏抽痛了一下,微微皱眉忽略这丝丝难受,沈桥不死心地追问:“真的不行吗?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你需要我的时候告诉我就好,你知道的,我可以做很多东西,你想要什么都……唔——”   沈鱼捂着发烫的脸,明明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唇上柔软的触感,好像依旧残留不去,让他脑子晕乎乎的,像喝醉了酒。   啊,太快了,只觉得软软的,别的都没感受到呢。   “你、你刚刚……”   沈桥难得有这种连话都说不利索的时候,他懵了,沈鱼就又可以了。   “我亲你了,不行吗?”沈鱼理直气壮:“你刚刚是不是跟我表白了?你说喜欢我,我接受了,那我亲自己男朋友,有问题吗?”   沈桥的理智渐渐回归,心脏被巨大的喜悦填满,难得动容,眉眼皆是欢喜。   他目不转睛看着面前的少年,想到刚才那一瞬间的体验,眸色渐深:“没问题。”   沈鱼被他看得不自在,总觉得他这眼神,像大型猛兽盯着猎物,嘟囔着推他:“别看我,有什么好看的……”   “我看我自己男朋友,有问题吗?”“男朋友”三个字,被他咬在唇齿间,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   沈鱼:“……”   你学的倒是挺快。   “不许看,男朋友的话你听不听?”沈鱼忍着害羞,装出一副我很懂我能控场的模样,试图唬住刚刚确定关系的男朋友。   沈桥失笑,笑声清朗。   “听,男朋友的话当然听。”   玩情趣一般,两人频繁用“男朋友”彼此代称,一遍遍确认关系,心跳渐渐失衡。   说话算话,沈桥果然不再盯着沈鱼看了,这让沈鱼自在了许多。   可是沈桥不看他了,沈鱼又有点儿后悔,他刚才是不是太凶了,只是看一下而已,他都不让,好过分哦。   “我有个问题……”   “什么?”   “刚才男朋友亲我了,我能亲回去吗?”   “……”沈鱼脸又红回去了,而且越来越红。   “可以吗?”沈桥连声调都没变一下,又问了一遍。   “……”   “可以吗?”   “……”   “可以……”   沈桥翘起嘴角,露出得逞的笑容。   “谢谢男朋友……”声音渐低,最后彻底消失。   半个小时后,刚刚确认关系的小情侣,坐在饭桌旁边准备吃这顿迟来的午饭。   沈桥把装着西红柿炖牛腩的砂锅端过来放在中间,刚准备往沈鱼旁边坐,就被一把推开:“你坐对面去。”   他们这是个小方桌,真要说,对面隔的也不远。   沈鱼抿了抿差点儿被咬破皮的嘴唇,推着沈桥不让他坐旁边。   心里天马行空的乱想,最起码,就沈桥这技术,以前应该没谈过对象吧。   沈桥可不知道沈鱼在腹诽些什么,否则定然不会不放在心上,一定会以最认真的态度练习一下技术。   眼睛弯了弯,沈桥听话地绕去对面坐下。   他现在心情好极了,好到不管男朋友说什么,他都想笑。   想听他说话,想亲近他。   沈桥腿长,沈鱼腿也不短,两个大长腿,在窄小的方桌下,不可避免碰在了一起。   以往他们甚至都没注意到这一点,今天沈鱼却下意识缩了下腿,然而对面那双长腿却紧追过来,也不做别的,就是要挨着。   沈鱼:“……”   他羞恼地瞪了沈桥一眼:“你是幼儿园小朋友吗?”   非要挨着才能吃饭。   沈桥扬着笑脸:“是的话,能跟男朋友坐一起吗?”   沈鱼:“……不能,别想了,幼儿园不准早恋!”   “哦。”沈桥立刻对幼儿园丧失兴趣。   沈鱼好气又好笑,心里还有点儿甜滋滋的,毕竟男朋友很喜欢他的样子。   把砂锅盖子掀开,幸好用的是炉子,留得也是小火,西红柿炖牛腩多炖了十几分钟,除了食材煮得更软烂了一些,并不影响味道。   “好香。”沈桥不吝夸赞:“男朋友手艺真好。”   沈鱼拿勺子的手一抖,想到刚才接吻的时候这人怎么一边亲他一边重复夸他,什么男朋友好软啊之类的。   各种夸,细节夸,想想沈鱼整个人都要原地蒸发了。   “你不许说话了!”   沈桥默默点了点头,男朋友说什么是什么。   “也不许再提那三个字。”   沈桥:“……”   “你听见了吗?”   沈桥点头。   “那你怎么不回答。”   “男朋友不让我说话。”   沈鱼:“……不许再提男朋友了!”   沈桥觉得这个要求很不合理,他是有男朋友的人了,为什么不能提。   要不是担心给沈鱼惹麻烦,他恨不得现在做个电台给听收音机的大家们广播一下。   可是男朋友这么要求了,沈桥只能勉强点了点头。   沈鱼满意了,坐回去之后又忍不住开始反思,他是不是太凶了。   今天真的有点儿控制不住情绪,主要是惊喜(吓)太大,他现在还有点儿没回过神,情绪起伏很大。   还有沈桥,以前明明又温柔又稳重,突然变成了一块大黏糕,老说些让人不好意思的话。   食不知味吃完午饭,沈桥自觉去把碗洗了,一洗完就迫不及待去找他男朋友。   沈鱼心情还没平复,不知道该干嘛,就找了本书摊在面前,假装看书,实际上在发呆。   脸上表情变幻莫测,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一会儿又脸红,伸手捂脸。   沈桥进来,一直到沈鱼身边,他才惊醒一般跳起来:“干嘛?”   沈桥拉过他草稿纸,写了几个字推过去:可以说话吗?   沈鱼狡黠地笑了笑,食指在他唇上点了一下:“好了,禁令解除。”   沈桥在沈鱼旁边坐下,眼巴巴看着他。   “你说话呀。”   看看这人,多无理取闹,刚才不让人家说,现在又催着人家说。   沈桥说了:“男……小鱼什么时候亲我?”   沈鱼:“???”   “要不然我先亲,你再回亲好不好。”   沈鱼:“……不好,你还是别说话了。”   他男朋友,是什么接吻狂魔啊!   沈鱼其实也喜欢亲密的接触,不要太激烈,牵手拥抱亲吻都很舒服,暖洋洋的,想把自己全身心的依托给另一个人。   可他男朋友,亲上就不放了,哪有这样的,都不知道可持续发展吗?   沈桥的情绪肉眼可见低落下来,不过他没有放弃,试探着去牵沈鱼的手。   没有被拒绝,于是立刻得寸进尺,悄悄揽上了男朋友的腰。   总是在拒绝沈桥后反思自己的沈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任由男朋友做些小动作。   甚至放松了身体,将一部分重量压在沈桥身上。   反正沈桥身上凉凉的,夏天靠着跟一块儿凉玉似的,一点儿都不热。   当初他还想,这体质太适合当抱枕了,没想到最后竟然落到自己手上了。   “我看会儿书,别吵我哦,要是烦了,你自己去忙。”沈鱼说。   谈恋爱也不能影响学习,他这几天学习时间都减少了,很不应该。   现在男朋友到手了,有对象了,不用患得患失了,该好好学习了。   “嗯,不吵你,不会的可以问我。”沈桥抱着自家大宝贝,心满意足,给什么都不换。   工作什么的,什么时候不能干,他现在就想谈恋爱,这大概就是自由职业的好处了。   真投入进去,慢慢就忘记别的事,全副心神都在书本上了。   遇到不会的题目,动一动,男朋友就会用比以往还温柔的声线,仔仔细细替他讲解,细致到恨不得把每个步骤掰碎了讲。   解决一道难题,沈鱼欢欣不已,扒拉着沈桥胳膊道谢:“谢谢男朋友。”   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不许沈桥喊,他自己倒是喊得热闹。 第86章   穿越不到一年,沈鱼喜提男朋友。   他突然就一点儿都不怪那个莫名其妙把他扔来穿书的大神了,他在原本的世界,无牵无挂,除了几个曾经帮助他的好心人,再没有需要关注的人。   而在这个世界,他有了志同道合的朋友,有了亲密的爱人,学业进步,事业有成,生活幸福美满,再没有什么不好了。   至于那些波折、磨难,根本没被放在心上。   这头沈鱼美滋滋地享受着红袖添香(?),那头早就被他抛到脑后的原书男女主也在亲亲我我。   平时在学校,作业多到根本没时间谈恋爱,也就趁着放假,多交流交流感情了。   今天小情侣相约去逛了公园,下午太阳太大了,云白雅嫌晒,担心太阳把皮肤晒黑了,捂着额头说有点儿不舒服,肖家辉连忙送她回家。   因为沈鱼的到来,原书剧情已经发生了很多改变,去年年底那一场风波,连男女主都差点儿闹掰了。   后来不知道是剧情的力量,还是男女主角真的是真爱,两人慢慢又和好了。   天天被周思琪防贼一样盯着,邵凌云又是个丁点情面都不留的,慢慢云白雅就调整好心态,选择了最有利于自己的选项。   虽然邵凌云各方面条件都很优越,是她见过条件最好的一个,但是这人就是个榆木疙瘩,她撞上去就是丢脸,何必自找没趣。   肖家辉虽然比不上邵凌云,但目前来说是她身边条件算不错的男生,而且还很喜欢她。   最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个谈恋爱的事已经传出去了,如果她再找别的,会让她名声不太好听。   于是她和肖家辉依旧是感情深厚的小情侣,时不时在学校秀个恩爱,对邵凌云也不假辞色,就像普通同学一样相处。   甚至还当着很多同学的面,主动跟周思琪说话,言语大方的表示过去的那些事都是误会,大家以前都是朋友,希望周思琪能放下芥蒂,两人重归于好。   周思琪当然没答应,当场泼了云白雅一脸水,再次坐实她蛮横无理的名声。   不过她已经不在乎了,老师同学她都不放在眼里,自然不关心他们怎么看她。   唯一在乎的人,连个眼神都不给她,所以周思琪的所作所为,颇有些破罐子破摔。   云白雅被泼了一脸水,劝住群情激愤的朋友和同学们,实际上这些人也只敢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指责周思琪,真要单独站出来面对面说周思琪不是,他们大多数人没这个胆子。   经此一事,云白雅之前败坏的名声算是救回来了。   大部分人相信,周思琪指责她,真的只是因为她自个儿脑子有病。   云白雅明明跟邵凌云毫无关系,和自己男朋友感情也很好,那一场狼狈的闹剧,云白雅纯属无妄之灾。   而肖家辉激愤之下误会了,替女朋友出气,是有男子汉气概,反而是邵凌云,不该下手太重了。   越是这样说,这对小情侣表现得越发亲密,像之前一大早赶最早的一班车去市区给女朋友买奶茶,只是肖家辉展示男友力的行动之一。   现在他们是学校里最有名气的一对情侣,不知道多少男孩女孩羡慕他们的感情。   女孩子觉得肖家辉长得英俊人又体贴,男孩子觉得云白雅温柔漂亮大方开朗,反正就是让人艳羡的一对。   快到家属院的时候,小情侣依依惜别。   看见女朋友干涩的嘴唇,额头的汗迹,肖家辉摸摸兜,只剩下一毛二分钱了。   谈恋爱伤钱,两人出行的公交车费,公园门票,划船的船票,都要钱。   肖家说不上穷,肖家辉在家里受宠,给他的零花钱也一直是最多的。   可再多也就是比一般工人家庭多一点儿,他自己花肯定够,再谈个女朋友一起花,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一毛二分钱,连瓶汽水都买不到。   肖家辉舔了舔同样干涩的嘴唇,去给女朋友买冰棍。   最便宜的盐水冰棒两分钱,赤豆冰棍五分,奶油雪糕一毛。   肖家辉犹豫了一下,买了一根奶油雪糕,拿去给云白雅。   云白雅心细善于观察,男朋友掏钱时的窘迫,她看得一清二楚,心里涌上一股难堪。   她是不是真的选错了?一个家世普通的男朋友,大夏天连一瓶汽水都买不起,她真的要跟这样的男人过一辈子吗?   “雅儿?”肖家辉在愣神的云白雅面前挥了挥手,把冰棍递过去:“给,渴了吧,吃根雪糕凉快凉快。”   “谢谢。”云白雅笑了笑,接过奶油雪糕,小小咬了一口。   这种奶油雪糕里面的奶油非常劣质,甜味浓重,奶味不纯,不过相比其他简陋的冰棍,这种已经算高级产品了。   但是云白雅喝过奶茶店一块多一杯的香蕉牛奶,又香又醇,一对比就发现,嘴里的雪糕真的不怎么样,难怪卖这么便宜。   当然,这些心里话她不会说出来,反而笑着跟肖家辉道谢,把咬了一口的雪糕递过去:“你也吃。”   肖家辉干咽了一下口水,摇头拒绝了:“你吃,我不爱吃这种奶油雪糕,太腻了。”   云白雅哪儿能看不出来他说得是违心话,稍稍心软了片刻。   最起码,肖家辉对她的好是真心的。   以前肖家辉追她的时候,不是没有家里条件比他更好的,但是那些男孩子,不会像肖家辉这样体贴。   “吃嘛,你不吃我也不吃了。”云白雅软声撒娇,肖家辉耐不住,咬了一口女朋友递过来的雪糕,耳朵红得要滴血。   或许是有情饮水饱,一想到这是肖家辉一口都舍不得吃,也要让给她的,云白雅也就不嫌弃这雪糕不好吃了。   小情侣你一口我一口,甜甜蜜蜜分享完了这跟雪糕。   云白雅晕红着脸蛋,捂着心口想,她跟那些势利的女孩子不一样,如果她结婚,她是嫁给了爱情,才不是屈服于现实。   刚这样想完,她就看见提着有间奶茶店纸袋路过的陈美丽。   陈美丽刚刚上完舞蹈课回家,刚下公交车,就在路口遇见了不想看见的人。   她脸上笑容僵了僵,装作没看见,目不斜视往家属院走。   反正这两个人也不喜欢她,以前就算在学校遇见了,都不会跟她打招呼。   然而今天云白雅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突然跟陈美丽打招呼:“美丽,好巧啊!”   陈美丽:“……”   不回答好像不太礼貌,她点了点头:“是挺巧的。”说完就想走。   云白雅往前一步恰好挡在她前面,用一种朋友之间调侃的语气打趣道:“你今天也出去约会了吗?沈鱼怎么不送你回来呀,下次遇见要好好说说他,怎么能让女朋友一个人回家呢。”   陈美丽懵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在很多人眼里,她和沈鱼是一对。   以前误会就误会了,她和沈鱼都不在乎,而且还能挡掉很多追求者,她和沈鱼都觉得挺好的。   可是今天沈鱼都跟她倾诉心事了,他要追心上人,万一那个女孩子误会了,岂不是耽误了沈鱼。   陈美丽都顾不得面前是自己讨厌的人了,连忙解释:“我和沈鱼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是好朋友。”   云白雅眼神闪了闪,心里鄙夷。   什么好朋友,说的好听,当谁不知道似的。   她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陈美丽手上的纸袋,上面明晃晃是有间奶茶店的logo。   纸袋是最大号的,能装三杯的那种,陈美丽手上提了两个。   也就是说,她外带了六杯奶茶,就这两袋,大概要将近十块钱。   陈美丽虽然零花钱丰厚,但她不太爱花钱,也从不主动问她爸要零花钱,这些情况作为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云白雅再清楚不过。   所以这些奶茶,十有八九是沈鱼给她买的。   “我懂,好朋友,你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云白雅压下心底的盘算,俏皮一笑,还用胳膊肘拐了一下肖家辉,示意男朋友配合一下。   肖家辉敷衍地点了点头:“嗯,你放心,我们不是多嘴的人。”   那个拖油瓶,倒是艳福不浅,陈美丽瘦下来之后,变得漂亮多了,还是厂长的闺女。   以前倒是没看出来,他心机还挺深的。   不过也是,心机不深,能在他们家装那么久?   陈美丽心里一阵烦躁,她想反驳云白雅,总觉得她语气怪怪的,可是又不知道从何反驳。   她闷闷地看了这两人一眼,后悔自己停下来了,就不该跟他们说话,说也说不过。   “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陈美丽直接走了,说不过就不说了,以后不跟他们打交道就好了。   不过这个事要跟沈鱼说一声,万一这两人跟别人说了什么,影响沈鱼追求他心上人就不好了。   陈美丽走了,云白雅突然没了继续跟男朋友粘糊的心情。   她脑子里一直回想着陈美丽手上提着的那两袋奶茶,沈鱼也太舍得给她花钱了吧。   其实仔细想想,好像沈鱼一直都很大方,以前在肖家,那么穷的时候,都舍得花十几块给她买鞋——她选择性遗忘了后来沈鱼把钱要回去的事。   现在沈鱼那什么麻辣烫都开了两家店了,她跟家里人还去吃过,味道确实很好。   她嫂子娇气,说天太热吃不下东西,三天两头让她哥带着去开小灶,吃凉皮凉面,这些她心里都清楚。   “我也先回家了。”云白雅仓促道。   其实肖家辉还想再跟女朋友相处一会儿,但外面这么大太阳,刚吃完雪糕没一会儿就又渴了。   他口袋里的钱,只够再买一根最便宜的盐水冰棍。   而且刚刚陈美丽提着的袋子,不光云白雅看见了,他也看见了,心里颇不是滋味。   “好,明天见。”肖家辉笑容依旧,心里想什么不足为外人道。   小情侣挥手告别,转过街角之后,云白雅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她家和陈美丽家都在三楼,两家房子大,都是三室的,还有单独的卫生间和厨房。   在这个时代,算是条件相当不错的家庭了。   不过云白雅家里孩子多,她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姐姐已经出嫁了,大哥结婚了。   父母一间房,结了婚的大哥大嫂一间房,云白雅只能和二哥一间房,中间拉一个帘子。   现在很多家庭的孩子都是这样过的,云白雅还算好的,她那一半房间,有好几平米,除了一张单人床,还能放一个书桌,一个衣柜。   她班上好多女孩子,连自己的床都没有。   比如她曾经的好闺蜜刘敏玉,只能跟她奶奶挤在一张安置在堂屋的木板床上,这木板床还是晚上睡前才会搭起来,早上起来就收捡起来了。   可凡事就怕比较,刘敏玉羡慕云白雅,云白雅却觉得陈美丽比她过的更好。   陈美丽家虽然也是三室,可家里就她一个孩子,她爸一间房,爷奶一间,她自个儿一间。   这事从来不能想,一想云白雅就觉得委屈。   云家在陈家里头,云白雅回家就得从陈美丽家门口过。   虽然是暑假,可学生们放假,工厂可不放假,这个时间点儿,家属楼没几个人在家,只有几个小孩子在楼下玩。   快到陈家门口的时候,云白雅刻意放轻了脚步,竖起耳朵,果然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这是啥子哟,怎么带了这么多回来。”这是陈美丽奶奶的声音。   “奶奶你尝尝,这个味道可好了,不费牙!”奶奶年纪大了,别的毛病没有,就耳朵有点儿背,所以陈美丽跟她说话,都会特意声音大点儿。   “哟,真的味道好,甜的很,又甜又香,丫丫,这是哪来的好东西?”   “这是沈鱼送我的,味道好吧奶奶,你喜欢我下次给你买。”陈美丽见奶奶果然很喜欢她带回来的蛋糕,心里十分开心。   等沈鱼店开了,她要多去看看,有什么新鲜花样买回来给奶奶尝一尝。   她那两个纸袋装的根本不是云白雅以为的奶茶,蛋糕店的包装袋还没送来,所以才拿奶茶店的包装袋装了蛋糕。   走廊上偷听的云白雅心里直冷笑,想占沈鱼的便宜就是占便宜,什么自己买,真够不要脸的。   她想到陈美丽现在那张花儿一样的漂亮脸蛋,心里一阵嫉恨。   为什么啊!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公平,给了她好的家世,又让她长得那么好看,像以前一样胖着不好吗?   情绪波动之下,她双手不自觉握拳,捏到一手粘腻,这是刚才高温下化开的雪糕水在手上残留的痕迹。   云白雅表情嫌恶,用力搓了搓手指。   可是搓不掉,甚至手指上出现几个发黑的印记,十分难看。   云白雅心情突然变得很差,她冲回自己家,把手泡在水里用力搓洗,终于搓掉了那些难看的痕迹。   甩着手上的水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她突然很想哭。   如果她刚才喝的是奶茶,捧着白净整洁的奶茶杯,慢慢用吸管吸着奶茶,一定会非常体面,路过的人都会羡慕她。   就算喝得是一毛五一瓶的汽水儿,最起码不会弄脏手。   然而事实是,她的男朋友只买得起冰棍,她得站在路边,狼狈地舔着冰棍。   陈美丽却能一口气带六杯奶茶回家,一定都是不同的口味吧,不知道有多少,是她尝都没尝过的。   一想到这里,她就悲从中来,躺倒在床上,难过地捂住脸,眼泪瞬间淌了下来。   陈美丽真不知道隔壁刚把她堵的没话说的人在哭鼻子,她知道什么呀,就知道蛋糕很好吃。   爷奶喜欢,她爸也喜欢。   陈厂长吃着蛋糕,觉得沈鱼这孩子,除了眼光不好,其他处处都不错。   陈奶奶再次跟孙女儿念叨:“丫丫,请你同学来家里吃饭,你都吃人家好几顿了,咱们得回请。”   陈美丽摆手:“别了,沈鱼不在乎这个。”   最关键的是,沈鱼真来她家吃饭,以后就更说不清楚了,多影响沈鱼追心上人啊。   这会儿她还不知道,早上跟她聊天的时候还怂得不行的沈鱼,一天不到,已经脱单了。   她这还在替小伙伴操心呢。   “那、那把你爸那压箱底的料子,你挑好的再给拿两块过去。”陈奶奶说。   陈厂长突然被蛋糕呛住了,好一阵咳。   他就说,他箱子里最好的那块料子怎么不见了,他妈说拿去用了,本来以为是给他爸用了,可也没见着他爸穿,感情是闺女和老娘联手送别的男人了。   另一头,肖家辉皱着眉头往家走,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弄点钱。   光靠家里给的零零碎碎的零花钱,实在供不起他谈恋爱的开销,以前他时不时的跟哥们儿出去打个牙祭,给妹妹买根头绳,手上的钱宽裕得很。   现在浑身上下就只剩两分钱,家里藏着的私房钱还剩三块多,这是他仅有的积蓄了。   但现在暑假还没过半,不就之前他爷才给了两块钱,短时间不会再给他钱了。   明天跟云白雅约好了去书店看书,那里离电影院近,如果雅儿想看电影呢?   看完书,中午两个人得在外面吃午饭,附近生意最好的就是沈鱼开的那个沈记麻辣烫。   他记得雅儿也喜欢吃凉皮,这一份就得好几毛,他们两个人就得吃去一块多钱。   这就算了,那个什么有间奶茶店,竟然还在一条街上,都到附近了,不给女朋友买,是不是不合适?显得他太抠门。   可这样一来,又得一块多钱,他那三块多积蓄,明天都不知道够不够花。   所以还是得想办法挣钱,沈鱼空着手被撵出他们家,都能混成现在这样,没道理他不行。   当然,他是不会去做生意的,这种投机倒把的丢人事。   可除了做生意,还有什么方法能赚钱呢?   肖家辉想得入神,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自家所在的家属院附近。   绕过街角,眼角余光扫见角落里蹲着个人。   他走过了,又绕回去。   “佳欣?你在这做什么?”   肖佳欣正含着吸管,努力把最后几颗珍珠往嘴里吸,猛然听见她哥的声音,吓得一蹦而起,刚吸起来的珍珠来不及嚼,直接滑进喉咙里。   她呛咳两声,埋怨道:“你干嘛啊,突然出声,吓死人了。”   刚那个珍珠都没吃到,直接就咽下去了,太可惜了。   肖家耀盯着她手上的奶茶杯,目含审视:“你哪来的钱买奶茶?”   肖佳欣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反正不是你给我买的。”   她抱怨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妹吗?工作工作不帮我抢,连杯奶茶都舍不得给我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次起了个大早,就是去给姓云的买奶茶了,你重色轻妹!”   肖家辉不悦道:“别胡说,你一个小姑娘,别一天天到晚,口无遮拦的。”   肖佳欣被训了,又翻了个白眼,心里很是不服气。   她说得难道不对吗?她哥就是这样的人,自从谈了恋爱,她这个妹妹就被扔到脑后了。   但是想到自己的任务,她勉强压下自己的脾气,忍气吞声道了个歉:“好了,我知道错了,哥你别唠叨了。”   自从因为工作的事情闹翻之后,兄妹俩已经很久没有心平气和说过话了。   难得肖佳欣竟然主动低头道歉,肖家辉心里一阵宽慰,觉得之前不该跟妹妹计较,她一个小女孩儿,知道什么,从小又没有妈妈教导。   “知道错了就好,以后别那么莽莽撞撞了,哥难道会害你吗?”肖家辉语重心长道。   肖佳欣表面乖巧地听着,心里不停冷笑。   什么知道错了,她才没有错,明明就是她哥不讲道理,被外面的骚狐狸迷昏了头,还觉得是她的错。   “对了,你这奶茶到底哪来的?”   “同学请的。”肖佳欣用力吸了两口,确认一点儿都吸不出来了,把被子小心装进书包里。   “哥,你今天和云姐姐去约会了吗?”肖佳欣一脸单纯地问。   肖家辉轻咳一声:“这种事你别随便打听,以后要是有男同学约你,要先跟我说,知道吗?”   肖佳欣笑容没有维持住,满含怨气道:“哪来的男同学,我以后都不用上学了。”   她中专没考上,高中也没考上,现在说是暑假,其实彻底放假了。   肖家辉脸色变得灰暗,他知道,以前妹妹成绩还可以,考上高中是不成问题的。   可是上半年家里因为工作的事,闹了好几场,他们兄妹两个还打了架,结果肖佳欣中考考崩了。   “你放心,哥会想法子的,你先等等。”   “好,谢谢哥,我就知道,家里只有你才想着我。”肖佳欣一脸感激,像小时候那样崇拜孺慕地看着兄长。   骗子,假的,你早就不管我了,所以只能靠我自己。   别怪我,这是你欠我的,而且,我也是在帮你达成心愿。 第87章   肖家辉被妹妹孺慕的眼神看得一阵愧疚,越发后悔之前不该跟妹妹争执。   他妈走的早,妹妹从小就没妈,爸爸又娶了后妈,爷奶更喜欢弟弟,不就只能指望他这个当哥哥的吗?   之前她说了一些糊涂话,也是他这个哥哥没教好,佳欣才多大,他跟她计较个什么劲儿。   现在好了,耽误妹妹学习,中专高中一个都没考上,她一个年轻小姑娘,以后总不能留在家里混日子吧。   没个正经工作,以后说人家都找不着好的。   肖家辉到底还是放不下这个一母同胞的亲生妹子,心里开始替肖佳欣盘算。   他知道,肖佳欣之前说的是实话,给小姑的那个工作,爷爷确实是给他预留的。   但肖家辉觉得自己不需要,他肯定能考上大学,以后留在首都,就算分配回来,也是坐办公室拿笔杆子挣钱,不会跟爷爷一样,经常一身木屑和油漆味的回家。   所以那个工作,还是得想法子要回来。   其实当时他不赞同妹妹争这个工作,一是因为她年纪还小在读书,二是因为家具厂男工更多,没有合适的工位给她这样的小姑娘。   他心里自有打算,盯上的是后妈梁凤霞在服装厂车间的工作。   服装厂规模比家具厂大,工作内容也更适合小姑娘,挣得多福利好,怎么看都比爷爷的那个工作好。   肖佳欣藏不住话,这种事当然不能跟她说,但他确实有在给妹妹打算。   至于梁凤霞乐不乐意,肖家辉看得很清楚,家里从来不是她说了算,他有把握说服爷爷这个肖家话事人。   他也不是梁凤霞那种刻薄的人,肖家耀怎么说,也是他小弟。   爸爸的工作他不会要,可以留给小弟,反正他年纪还小,等爸爸退休的时候,肖家耀正好可以接替他的工作。   肖家辉自认为肖家长孙,以后就是家里的顶梁柱,把家里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些想法他跟肖老爷子透露过一些,肖老爷子很是满意,觉得自家大孙儿心有成算,又是个心胸宽广慈爱兄弟的,梁凤霞那么刻薄,他还想着他小兄弟。   不过他跟肖家辉唯一的分歧就是,他想把梁凤霞的工作,留给未来的儿媳妇,不然给肖家耀未来的儿媳也成。   肖家辉立刻抬头挺胸骄傲道:“爷爷,我未来的妻子,肯定不会只是一个服装厂女工。”   肖老爷子老怀深慰,他家大孙儿就是有志气,以后肯定是个有出息的。   等肖家辉找了个厂长闺女当女朋友,肖老爷子更不想这个事了。   服装厂厂长的闺女,怎么也不可能只是一个女工吧,就算他们这边不安排,她爸还能不管?   即使没考上大学,想必靠着她娘家,也能在服装厂当个小领导,再不济,混个油水丰厚的岗位,哪个不比当女工好。   但是即便肖家辉未来的媳妇用不上这个工作,肖老爷子还是不想给肖佳欣。   迟早要嫁出去的女娃子,把工作给她,往后岂不是还要带到夫家去?没这个道理。   但这话老爷子没有明说,担心孙儿听了不高兴,毕竟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大孙儿心善,在意着呢。   后来就是肖老爷子意外摔伤,只能先把工作给小女儿干着。   父女俩具体定过什么协议,其他人不清楚,肖佳欣单知道她小姑把工作抢了,不过脑子的跟家里人干了好几场,最后结果就是把唯一向着她的人也给气着了。   肖家辉想得再圆满,他自个儿也只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人,哪能一点儿火气都没有。   明明一直在替妹妹盘算,她不领情就罢了,还把他当敌人。   肖家辉心里存了气,干脆不管她了,兄妹俩冷战了好长时间。   但现在看到妹妹落到这个境地,他又后悔了。   当时私底下跟妹妹多聊聊,告诉她一点儿实情,最起码让她安心学习,不至于混成现在这样,书读不了了,工作也没落着。   后妈现在还能干,他无缘无故让她把工作让给妹妹,就算是爷爷发话,也不能成。   “你等着,哥给你想法子,肯定让你能有个着落。”肖家辉拍着胸脯保证。   不答应就想法子让她答应,她都嫁到他们肖家了,娘家也指望不上,想拿捏她,动动脑子,还是有机会的。   “谢谢哥,我现在只能靠你了。”肖佳欣仰着头,满脸感激,心里却丝毫不曾动容。   她哥就是话说的好听,实际上一点儿都靠不住,就算有好处,他宁愿给那个云白雅都不给她。   所以还是得靠自己,幸亏她已经找好了后路。   她眉眼长得很像肖家辉,都是浓眉大眼,在肖家辉脸上显得硬朗帅气,对于女孩子来说,就有些不够柔和。   而且她性格冲动脾气火爆,粗眉倒竖,时常显得很凶。   总而言之,兄妹俩长得还是很像的,一看就知道有血缘关系。   肖家辉愈发心软,摸了摸妹妹发顶,温声道:“你这几天先别着急,我看看……”   他犹豫了一下,这次好歹露了点儿口风:“我看看能不能想法子给你在服装厂找个工作,这比爷爷家具厂的工作更适合你。”   肖佳欣愣了一下,尔后反应过来,心里冷笑阵阵。   她哥可真够会编的,服装厂?莫不是想让那个云白雅帮她吧。   这怎么可能,她不瞎也不傻,姓云的那女人抠门死了,也不喜欢她,连顿饭都舍不得请她吃,更别说帮她弄个工作。   至于后妈的工作,她一点儿都没想过。   那是梁凤霞的命根子,以己度人,换成她是梁凤霞,她也不会把工作给继女。   而肖家辉想法中的借助老爷子施压,肖佳欣更是觉得不可能。   经过上半年和小姑抢工作的事她已经明白了,她爷那么重男轻女,怎么可能愿意把后妈的工作给她。   听她哥这不靠谱的话,等她哥去求云白雅,还不如抓住眼前的东西。   想到这里,肖佳欣心态越发坚定。   她扬起笑脸,一脸高兴地跟肖家辉说:“真的呀,谢谢哥,我的工作就靠哥哥了。”   她没有说谎,周思琪答应她了,只要她帮她做件事,她会把爷爷那个工作换给她。   虽然比不上服装厂的工作,可本来就是没指望的事,凭空变出来一个工作,她哥哪来那么大的本事,云白雅也舍不得。   还是周思琪说得靠谱,那个工作本来就是她爷爷的,给她姑姑还是给她,都是给肖家人,她比小姑更名正言顺,可操作的空间大。   周思琪的妈妈可是家具厂工会主席,说的上话,而且她妈还疼她。   还有,之前周思琪就找她了,不过一直没机会。   这不,暑假有时间了,周思琪那也安排好了,她就在周思琪约她的时候,说手上没钱,连做公交车的钱都没有,周思琪竟然主动给了她二十块。   二十块钱!她这辈子都没拿过那么多钱。   今天请同学喝奶茶,花了十块,虽然很心疼,但平时瞧不起她的人,拿着她请的奶茶,低三下四的说好听话,变着花样夸她,听着特别爽。   哪怕知道那些人只是图她钱,但看着她们明明心里不乐意还要对着她一脸笑的说好话,她心里爽得不行。   就是钱花得太快了,十块钱,能买多少东西啊,就是这个好喝的奶茶,她自己一个人喝的话,可以喝好几杯。   听说凑齐一套水果杯还能免费兑换一杯,说不定她也能凑齐,那就白赚一杯,选最贵的,所有料都加,能有两块多钱呢!   不过没关系,等她自己上班了,一个月几十块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一想到未来随便花钱的好生活,肖佳欣就开心得不行,脸上的笑都更真诚了。   肖家辉误会了,以为妹妹是在为他的话高兴,心里越发坚定,要赶紧帮妹妹把后妈的工作弄过来。   “哥,你今天和云姐姐约会去了吗?”为了工作,为了钱,肖佳欣转着眼珠子,开始想法子完成周思琪给的任务。   肖家辉轻咳一声:“这种事,你一个女孩子少打听。”   肖佳欣鼓起脸颊,作不高兴状:“跟我还不说实话,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们肯定是去约会了。”   跟未成年的妹妹讨论感情生活,肖家辉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知道就别问了,以后在你云姐姐面前,也不许提,她害羞,知道吗?”   肖佳欣心里冷笑,害羞?害羞还勾引别的男人,也就她哥傻乎乎的,这么好骗。   “哦,知道了。”肖佳欣面上乖巧地应了一声,好似不经意地追问:“哥你们去哪儿玩了?”   说完不等他回答,自顾自道:“咱们兴城没什么好玩的地方,公园早就逛够了,小学春游不知道去了多少回。划船吧,这大热天,水面上晒死了,女孩子才不喜欢大夏天划船呢,会晒黑的。”   肖家辉不自觉就听进去了,难怪雅儿今天在船上没坐多久就说头晕想回去,他还以为是太阳晒的,其实是不想晒黑吗?   “那电影院呢?书店怎么样?”肖家辉开始跟妹妹取经,都是女孩子,心思应该一样吧。   肖佳欣摇头道:“书店没有坐的地方,光看不买,店长要给脸色看的。电影院的片子,来来回回就那么几部,你们还没看够啊?”   “倒也是。”肖家辉若有所思。   肖佳欣暗自咬牙,新上的电影她都还没看过,她哥跟云白雅都看够了,就这还说想着她,想个屁。   “那你有什么好的地方吗?”肖家辉问。   肖佳欣作出努力思考的样子,过了一会儿,说:“有啊,那个有间奶茶店,店里有好几台大风扇一直吹着,还放着冰盆,很凉快。”   “你们点两杯奶茶在店里喝,能坐很久,我们班女同学,都可喜欢那里的环境,云姐姐一定也喜欢。”   说着说着酸起来,她还没坐过,今天是她第一次喝这家店奶茶。   上面那些话有的是周思琪教她说的,奶茶店也是,她根本就不知道那家店的情况。   肖家辉听得很是心动,确实是个好去处。   但是转念一想,一杯奶茶一块多,他们两个人就是三块钱,他只剩三块三毛多了,要是光喝奶茶还行,再加上吃饭的话,就有些不够……   肖家辉不好意思说自己没钱了,含糊道:“你云姐姐经常喝那家奶茶,大概不稀奇了,还有别的吗?”   肖佳欣心里气得想骂人,她今天第一次喝!   一块多钱一杯的奶茶,竟然还有人喝够了,这是什么笑话啊!   她心里怨气丛生,借着思考低下头掩饰脸上扭曲的表情,等情绪平复一点儿,才好似刚刚想起来:“对了,还有个地方。”   “什么地方?”   “我有个同学,她哥哥在录像厅干活。”   “录像厅?”肖家辉面露嫌弃。   现在录像厅不太正规,一般都是个黑黢黢光线不好的小屋子,一些街面上混的年轻人喜欢往里面钻,很多人都认为那不是正经场所。   “哥你想什么啦。”肖佳欣大声劝道:“人家录像厅就是放录像的,你看电影院不也黑黢黢的,太亮堂了怎么看录像啊!”   “而且听说里面可多好看的电影,都是电影院没放过的。”   她转了转眼珠子,说:“哥你要是想去,我跟我同学说说,他哥能给算便宜点儿,你和云姐姐单独一个房间,一下午能看好多电影呢。”   其实周思琪跟她说的是,免费送票,可肖佳欣想,她哥有钱请云白雅喝那么贵的奶茶,也请她这个妹妹喝一杯怎么了。   听说不跟其他人一起,肖家辉有些心动。   只他和雅儿一起看电影的话,好像还不错?   “一下午多少钱?”电影院一张票六毛到一块钱不等,一场电影一个多小时。   “本来是一块钱一个人的,哥你和云姐姐两个人,上次我同学说能给我算便宜,估计一块五就够了。”肖佳欣很认真地给算了一下。   一块五两个人,看一下午的话,如果早点儿过去,能看三部电影,很是划算。   而且一下午都在录像厅,就不用花别的钱了,顶多就中午吃顿饭。   刨除这一块五,他还有一块八毛多,吃饭肯定够了。   肖家辉逐渐心动,但还有些不放心:“真的能便宜这么多?”   五毛钱可不少。   肖佳欣点头道:“当然,不然你把钱给我,我去我同学那给你拿票。”   其实她价格都是乱报的,周思琪给的两张票,现在就在她包里,她根本不知道录像厅一下午收多少钱。   肖家辉犹豫了一下,觉得妹妹不至于在这种事上骗他,而且除了之前因为工作闹翻,两兄妹感情一直不错。   于是肖家辉说:“你等一下,我回家给你拿钱。”   肖佳欣心里一喜,强忍着笑意说:“行,我拿了钱就去找我同学,肯定不耽误你和云姐姐约会。”   肖家辉笑骂一句:“小丫头,不许胡说。”   兄妹俩重归于好,高高兴兴结伴回家。   这个时间点儿,肖建设和梁凤霞都去上班了,但肖老爷子肖老太还有肖家耀都在家。   肖家耀打着赤膊,没穿鞋,正躺在地上打滚,一边滚一边扒拉自己身上的小短裤,扯着嗓子嚎:“热!热死了,我要吹电风扇,我要吃冰棍!”   肖老太挥着蒲扇绕着宝贝孙儿来回转,一个劲儿劝:“宝啊,别哭,当心哭坏嗓子,你妈回来就给你买冰棍了。”   “我不嘛我不嘛,我就要现在吃,我还要吹电风扇!”   肖老爷子黑着脸,他自从摔了腿,后来虽然养好了,但走路没以前那么利索。   而且他疼惜自己,总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摔一下很严重,需要修养,所以已经过去半年了,也不怎么走动,拐杖现在不离手。   小孙儿吵得他头疼,肖老爷子举着拐杖敲了敲地面,大声训斥:“老婆子,赶紧把娃哄好,哄个奶娃娃你都不行,你能干啥?”   然而一见到肖家辉进门,肖老爷子立刻变了脸,笑眯眯地说:“家辉回来啦,快坐,外头热得很,老婆子,你还愣着干啥,快给咱大孙儿扇扇汗。”   肖老太立刻举着扇子,费力地往肖家辉脸边上扇风。   肖家耀挡开她的手,温声道:“奶,我不热,你坐下歇歇吧,看你自己,一头汗。”   肖老太高兴得一双眼睛都眯得看不着了,一叠声道:“奶不热,不热,老头子,你看见没,还是咱大宝儿会疼人。”   一家人其乐融融,跟着肖家辉一起进门的肖佳欣,就像个透明人。   肖佳欣心里暗恨,她因为工作的事跟家里闹得很僵的,当即招呼也不打,甩手就进自己屋子了。   “这死丫头……”肖老太一秒黑脸。   肖家辉连忙打圆场:“奶,您别气,我回头训她。”   说着也紧跟着进了自己屋子。   他和肖佳欣一个房间,用帘子隔开。   肖家辉进去之后,劝了肖佳欣几句,大意就是让她对长辈尊敬一点儿,别老是顶着来。   肖佳欣嗯嗯啊啊答应得欢实,一点儿没上心,等着肖家辉拿钱。   肖家辉翻出自己的积蓄,给了肖佳欣一块五,想了想,又给了五毛:“要是你同学不肯便宜,两块钱也行。”   肖佳欣把钱接过去,有点儿后悔自己刚才价格报低了。   她拿着钱,出去转悠了一圈,回来的时候给了肖家辉两张票,还忍痛还给他三毛钱。   然后假作不满道:“她只给我便宜三毛,抠门死了。”   要不是话已经放出去了,原价收显得她很没有面子,她一分钱也不会还回来。   “能便宜已经很好了。”肖家辉倒是挺满意,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   “那祝你和云姐姐,明天玩得开心。”肖佳欣把票给出去了,琢磨着得去跟周思琪说一声,于是没待多久,找了个借口跑了。   周思琪收到消息,自然一番安排,然后又在肖佳欣的催促下,保证会尽快帮她落实工作,两人才分道扬镳。   沈鱼并不知道,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原书剧情即将迎来最大的一次改变。   第二天早上,沈鱼被闹钟吵醒,迷迷糊糊按停了闹钟,稍稍赖了会儿床。   半睡半醒间,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他用昏沉的大脑思考了一会儿,最近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好像有的,昨天他被告白了,有对象了。   是啊,他有男朋友了!   沈鱼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用力揉了揉额角。   他应该不是做梦吧,沈桥真的向他告白了对吧。   记忆里两人亲密相处的经历还很鲜明,甚至、甚至接吻时面红耳热的感觉,稍稍回想一下就会重新感受到,可沈鱼的心依旧不能安稳。   他顾不得其他,趿拉着拖鞋推开房门。   一开门,正对上一双温柔含笑的眼睛。   沈桥早就起了,或者说,他昨晚就没睡着,躺在床上,一闭眼,脑海里全是自己新上任的男朋友。   想他笑起来月牙一样的眼睛,抱起来纤秾合度的腰,想他吻起来软甜的唇。   想得沈桥觉睡不着,凭着最后一点儿道德才没去撬隔壁的门,最后爬起来冲了个凉水澡,回到屋里一夜没合眼。   不过一天不睡觉对他而言不算什么,早上天刚微微凉,沈桥就起了。   先做好了早饭,然后坐在院子中间的石凳上等着男朋友醒来,特意挑了可以正对着沈鱼卧室的位置,虽然是在看书,可注意力没有十分之一在书上。   “醒了?我煮了粥,吃点儿好不好?”见到想见的人,沈桥心情瞬间变好。   沈鱼站着没动,所以到底是不是梦呢?   沈桥走过来,抬手压了压他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实在没忍住,凑过去亲了沈鱼一下。   沈鱼惊恐地捂住嘴巴:“我还没刷牙!”   沈桥被逗笑了,推着他往水池方向走:“那先去刷牙。”   沈鱼过去一看,啧啧,这待遇,牙膏都给挤好了。   所以应该不是梦吧,以前沈桥虽然对他好,也没体贴到这个程度。   实际上沈桥比他想象得更细致体贴,不光挤好了牙膏,还拎来水壶,给他兑好了刷牙的温水。   刷完牙,洗脸水都给兑好了。   沈鱼美滋滋享受男朋友服务,拒绝是不可能拒绝的,男朋友想表现,他拒绝了,那不是打击人家积极性嘛。   等他洗完脸,以为接下来该给他端饭了。   然而他又想错了,他男朋友,顶着一张男神脸,特别痴汉地问:“洗漱完了,可以亲了吗?”   沈鱼:“……”   真就不是梦,就算做梦,他也不可能给沈桥立接吻狂魔人设的! 第88章   吃完早饭,沈鱼要去看新店的装修情况,昨天他跟两个烘培师学徒约好,今天教他们一种新的蛋糕制法。   虽然刚确定关系,就抛下男朋友去工作,好像有点儿残忍。   但沈鱼觉得,以他们俩这进度,如果继续留在家里谈恋爱,指不定一个暑假过去,结婚证都领了(bushi)。   当然,他不是讨厌跟沈桥亲密。   两情相悦的小情侣,情之所至,想亲密一点儿,想亲亲抱抱,都是人之常情。   实际上,他自己也很享受这种跟喜欢的人肢体接触的感觉,哪怕只是坐在一起,心都是安稳的。   可是怎么说……   沈鱼捂着脸,面红耳赤地想,这样下去,他心脏要受不住了,一个劲儿加速跳,摁都摁不住。   “热吗?”沈桥洗完碗过来,见沈鱼脸颊粉粉的,好看是好看,又担心他晒得慌。   “还好。”沈鱼趴在椅背上,下巴压着手臂,眼巴巴看着自个儿男朋友,看着看着就想笑。   沈桥真的好好看,当初看清楚他这张脸的时候,他心里就有点儿酸,觉得哪哪都好,哪哪都顺眼,是他两辈子梦想中的模样。   现在好了,全归他了,他想怎么看怎么看,上手摸也不是不可以,沈桥肯定不会反对的。   哦对了,之前好像还看见腹肌了,六块还是八块呢,没看清呀……   沈鱼脸越来越红,沈桥轻笑:“还说不热。”   说完直接连人带凳子一起,给他搬屋檐下阴凉的地方去了。   动作轻松利落,连气儿都没喘。   沈鱼:“……你力气好大。”   不用解释他为什么脸红了,问就是太阳晒的。   沈桥转动手腕:“还好?”   他的身体各方面素质,是要比这个时空的人类强一些。   “我一会儿要去店里,你呢?”   沈桥看了眼日渐升高的太阳,皱眉道:“太阳这么大,到公交车站还有一段路,今天就算了吧,别去了。”   这点儿温度对他而言当然不算什么,可他家小鱼皮肤细嫩,哪经得住这大太阳晒。   沈鱼抬头看了眼,这太阳叫大吗?才八九点钟,还没到最热的时候呢。   “我跟人约好了,要去的。”   沈桥微微皱眉,把计划表里加上一个出行工具,并且提到最前面。   “你喜欢什么样的车?”   “车?小轿车?”沈鱼疯狂摇头:“我都不喜欢。”   有一说一,现在的国产小轿车,性能怎么样不清楚,外形是真的不好看,一点儿都比不上他的小蓝炫酷。   “这样……”沈桥有些发愁,自行车喜欢,汽车不喜欢,怎么给自行车提速呢?   可是再怎么提速,也不能像汽车一样遮风挡雨挡太阳。   “你要送我车吗?”沈鱼歪头笑,把自己那点儿小心思告诉他:“可是现在的那些小汽车,都很丑。”   “小蓝丑吗?”刚知道沈鱼给他的自行车取了名字的时候,沈桥还觉得有趣,现在也跟着叫顺口了。   “当然不丑!我的小蓝最酷!”   “是嘛?”   “嗯。”沈鱼用力点头,补充了一句:“黑星也很酷。”   “黑星?”   “就你的车。”沈鱼不好意思地说。   由此可见,沈鱼的取名废到底废到什么程度。   好在沈桥不嫌弃他,坦然接受了这个名字。   “我自己给你做一辆车好不好?保证不丑。”既然小鱼觉得那两辆自行车好看,说明他们两个审美是一致的,他制作的小汽车,沈鱼应该也会喜欢。   沈鱼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所以他家沈桥,真的就没什么不会做的对吧。   淡定,只是汽车而已,说不定以后,还能给他造飞机呢。   “要吗?”   沈鱼疯狂心动,连自行车都能做得这么酷,不知道汽车能做成什么样的。   不过汽车跟自行车不一样,技术含量高太多了,肯定得费很大的精力。   况且,沈桥现在可是有编制的人了,不能影响他工作。   于是沈鱼摇了摇头,口是心非道:“不用了,我觉得小蓝挺好的,而且我一个学生,平时没什么机会开车。”   只说不要,没提一句不喜欢,沈桥懂了。   他摸了摸沈鱼的头,温声道:“放心,不麻烦。”   经过数次挫折,沈桥现在已经学乖了,不能好高骛远,在现有科技的基础上进行适当提升改良是最合适的状态。   所以他也没指望给沈鱼造一辆飞车,把现在的汽车改良升级一下应该勉强能用。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想送你,不要拒绝好不好?”   送人礼物态度还这么好,他男朋友脾气太软啦!   可沈鱼就是吃软不吃硬,在意的人一软下身段跟他说话,他就忍不住想答应。   学着沈桥的动作,也摸一摸他发顶,沈鱼语重心长道:“你这样会把我惯坏的,以后我要是越来越霸道怎么办?”   沈桥忍俊不禁,这才哪到哪,他送的这些小玩意儿,也就在这个时空还能看,真算不得什么。   “我认真的!”一眼看出沈桥没当回事,沈鱼皱眉道:“总是对我予给予求,我肯定会变得很贪心的。”   沈桥:“……”   “你还笑!我说真的。”   沈桥轻咳一声压住笑意:“我知道,可是你跟你提要求,我会很高兴。”   他也正了正脸色,以示郑重:“我希望你有什么想法,讨厌的喜欢的,开心的不开心的,都能告诉我。”   他没有经验,可能会猜错小鱼的心思,如果造成了误会,这是他最不希望发生的。   “我没有瞒你。”   “真的?那再跟我说一遍,想不想要我送你的小汽车?”   沈鱼尴尬了一瞬,红着脸低头,小声说:“想要……”   “那为什么说不要?”   “怕影响你工作。”沈鱼在他的引导下,慢慢学会坦诚自己的心思。   他跟沈桥一样,都是恋爱新手,总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做的不对,会影响自己在恋人心目中的形象。   知道原因,沈桥就放松了。   “不会,我跟你说过,我和研究所协商过,我的研究项目他们不插手。”   “可是你自己造小汽车,肯定要花很多时间。”   “我做出来的车子,会比他们现在用的好,如果他们需要,我可以帮他们升级,或者把新技术卖给他们。”沈桥平淡叙述,话里不带丝毫炫耀。   连车都没碰过,他就是有信心,自己能做出比现有的车子更好的车。   沈鱼也相信他,沈桥已经创造了太多奇迹,他觉得沈桥要是跟他说,他是机器人,沈鱼都不会太惊讶。   “我想要。”沈鱼两眼亮晶晶,他现在很期待,不知道沈桥做出来的小汽车长什么样,一定很酷。   “不过不能白要。”沈鱼补充道:“这个太贵了,你需要什么材料,我来买,我有钱!”   说到这个,沈桥猛然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你等我一下。”   他跑回自己房间,把这次出差收到的报酬,共计两万块钱拿出来,递到沈鱼面前。   “这是做什么?”沈鱼有点儿懵。   沈桥把钱塞进他手里,一本正经道:“咱们处对象了,你得给我管钱。”   沈鱼:“……”   手上的人民币突然烫手!   “不是,你弄错了,人家结婚了才会让媳妇儿管钱。”沈鱼努力分辩。   沈桥雀跃的眉眼耷拉下去,笑容消失,一脸难过地说:“可是我们不能结婚。”   是哦,他们不能结婚。   就算在他穿越的前世,虽然社会上已经对同性恋接受度相对提高了一些,但立法上依旧没有通过同性婚姻。   沈鱼心里也有点儿难过,不过他早就有单一辈子的思想准备,现在早早找到了对象,还是特别合他心意,特别喜欢的对象,结不结婚,好像并不重要。   “没关系,我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有没有那个红本本,都无所谓。”   沈鱼打起精神安慰男朋友:“那些结了婚的,也不见得感情就好,我们两个彼此喜欢,不需要别人的认可,我们就是一家人。”   “真的吗?”沈桥的眼睛好像会说话。   沈鱼用力点头:“就是这样的。”   为了证明他的话,他把沈桥上交的工资攥紧了:“那以后家里我管钱,你要什么都跟我说。”   似乎哪里不太对……   沈桥温顺点头:“以后挣钱都给小鱼。”   沈鱼:这倒也不必……   沈桥话锋一转:“以后我做研究,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可能还要花小鱼的钱。”   沈鱼瞬间忘了自己刚才脑子里那点儿不对劲,恨不得拍胸脯保证:“我有钱,你随便花!想做什么研究都行。”   “小鱼真好,我以前有很多想做的研究,都因为没钱搁置了。”沈桥感动地握着沈鱼的手:“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   说实话,撇出沈桥的身份,这场景就很像科学骗子仗着一张脸骗傻乎乎的小暴发户。   给人家一点儿甜头,然后骗更多的好处。   偏偏这两人一点儿都没觉得不对劲,沈桥为了达成目的,演戏演得十分投入。   当然,他跟沈鱼说的那些话是真心的。   沈鱼则突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他虽然不是搞科研的,但也听说了,搞科研可烧钱了。   男朋友有事业心,他得支持他!   所以还是得努力赚钱,让他家大桥能开开心心做自己想做的研究,不用为钱烦恼。   “我要去工作!”沈鱼斗志昂扬道。   沈桥:?   怎么突然这么激动。   最终沈桥也没拦住沈鱼,他想跟沈鱼一起去,被沈鱼拒绝了。   沈鱼把自己存折给他,催促道:“不是要给我做汽车吗?还有你不是要筹备实验室吗?肯定有很多需要准备的东西,你自己去忙,不用管我,这钱你拿着,密码是xxxxxx,需要什么自己买。”   沈桥:“……”   他很想说他现在一点儿不想工作,只想谈恋爱。   可这样好像显得他太没有事业心了,沈鱼都在忙着赚钱,他怎么能什么都不干呢。   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沈鱼浑身斗志的出门赚钱去了,沈桥送他出去,回屋打了个电话,叫那两个助理来帮他办点儿事。   对他而言,如果想自己做一个什么东西,最简单的快捷的,是把现有的拆一遍。   也就是说,他想自己造汽车,找辆汽车拆一遍,把能卸的全卸了,再装回去,基本上就清楚是个什么运行原理了。   否则让他自己设计,他只能往高了想,什么隐形、浮空、变形等等功能,都会设计上。   可是设计完了,做不出来,就白搭,还不如只在现有的基础上升级。   现在他要拆一辆车,多拆几辆不同型号的更好。   那他肯定不能自己买,大马路上都没见到过几辆汽车,想想都知道价格便宜不了。   他可以让邓学海和李斌给联系一下,看看有没有需要他修理的车子,他先给拆一遍。   另一边,沈鱼到了店里之后,按照之前的约定,先去教朱福来和赵娟两个学徒做羊角包。   蛋糕店还在装修,所以他们暂时用的是奶茶店后厨,好在奶茶制作更多的是在操作台,后厨一般是用来制作一些半成品,不会太拥挤。   沈鱼给两个学徒演示了一遍,两人眼都不眨地盯着学,生怕看漏了。   沈鱼一边做一边给他们讲解,很是细致,两个学徒心里十分感激。   他们私底下都说,遇上好人了,教手艺态度还这么好。   尤其是朱福来,他以前跟人当过学徒,虽然是自家亲戚,可关系并不亲近,是个一表三千里的远房亲戚。   他读书不成,找不到工作,家里为了送他去学门手艺,找了不少关系才求到这个亲戚头上。   结果待了几年,头一两年基本上什么都没学会,尽给师傅干杂活了。   这个杂活并不是师傅有意磨练他,他去学白案,师傅让他劈柴挑水收拾后厨,师傅家的家务活他包揽了大半,还得给师傅家刚出生的孙儿洗尿戒子。   过年回去跟家里人说,他爹妈都是老实人,觉着好像不太对,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会说让他听师傅的话,先干两年活,不给人家干活,人家咋会传你手艺。   后来终于肯教他了,也扣扣搜搜,两年了只肯教一些最基础的,和面、揉面、搓条、制皮这些。   后来因为师傅家小儿子欺负女孩子让他撞上了,拦了一下。   他觉着这不对,就跟师傅说了,以为师傅会管教他儿子,结果师傅找了个借口,说他手脚不干净,把他给撵了。   他们一家子都是老实疙瘩,明明是受了欺负,也不知道找去闹。   朱福来白干了三四年,光学会点儿白案基础,自己单干也不成。   家里条件差,朱福来也不想继续给人当学徒了,硬着头皮出来找工作,就被沈鱼给招来了。   现在他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曾经怎样抹着眼泪,跟家里人说:“这辈子都不去当学徒了。”   他现在就是学徒,小老板就是师傅,真正的,有德行的那种师傅。   虽然小老板说不用这么想,可朱福来心里就是这么认定的。   赵娟受他影响,也觉得这就是师徒关系,他们私底下还排了辈儿,因为都争当大师兄/大师姐,约好等最后一次开业前的考核,谁成绩好谁就是大弟子。   沈鱼做过一遍,又让他们试做,他看着,在一边指点。   两人做好的面包出炉,各挑了一个出来互相品尝,看烤得怎么样,有没有问题,问题出在哪里。   两个新手的作品自然不如沈鱼做的,各自都有一些瑕疵,比如太硬太干,口感偏酸等等,难吃倒是不难吃,就是没有沈鱼烤的香酥可口。   等他们尝完,正要复盘制作流程,外面有个店员推门进来。   “小老板,有个客人说闻到我们后厨有烤面包的香气,非要买……”   沈鱼挑了挑眉,奶茶店里弥漫着奶香茶香果香,竟然还有人能闻出来面包香,嗅觉停灵敏。   而且这人肯定没少吃西点,不然也不会分辨出来。   “你没跟他说咱们这是奶茶店?”   “我说了。”店员无奈道:“他说咱们店烤了面包,就应该拿出来卖,不能只拘泥于卖饮品,如果兼卖蛋糕面包,能够扩大市场,销路会很不错。”   她略有些艰难地背完这段话,为了不传错话,真的很难为她了。   沈鱼笑了笑,这人还挺有意思。   “走,我跟你出去看看。”沈鱼说。   店员松了口气,带着沈鱼出去,给他指了一下:“就那个。”   沈鱼抬头看去,吧台一侧站了个捧着奶茶杯细细观察的年轻人,他大约二十来岁,长得斯斯文文,戴着眼镜,像学者胜过商人。   他很有礼貌,虽然有别的诉求,但买了奶茶之后,没有挡在前面,自觉在一旁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等着,捧着奶茶,时不时喝一口。   沈鱼走过去,年轻人看见引他过来的店员,眼睛一亮,笑吟吟道:“你好,请问你就是这家店老板吗?”   他不动声色打量了沈鱼一番,没想到这家店老板竟然这么年轻,品貌也相当出色。   沈鱼笑了笑,没有直接承认,含糊道:“您有什么需求,可以跟我说。”   “我想买你们店烤的面包或者蛋糕。”年轻人直白道:“我回到兴城之后,就没有吃过正宗的西点了,你家是我闻到味道最正宗的,冒昧打扰,请见谅。”   说完不等沈鱼回复,继续道:“你们店是打算开发新产品吧,我也觉得兼卖西式糕点是很不错的想法,介意我作为第一个客人,先尝试一下吗?”   他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实在不好拒绝。   而且后厨还有烤好的三炉面包,两炉学徒烤的,有瑕疵,送出去要砸招牌的。   沈鱼烤了一盘,还剩下不少。   他想了想,说:“请稍等。”   拿了个纸袋,回后厨把他烤的那一盘羊角包给装了几个,给那年轻人:“只是试手的作品,并不是正式商品,您随便尝尝。”   还没开始卖,不好定价,而且这年轻人说话挺有意思的,几个面包,沈鱼就懒得收钱了。   这个年轻人也没有过多推辞,他接过纸袋,笑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然后很上道的去买了好几杯奶茶打包带走。   等店员制作的时候,年轻人朝沈鱼伸出手:“认识一下,我叫周思勤,不知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沈鱼心头一跳,这个名字怎么有点儿熟悉。   周思勤,跟周思琪好像啊……   啊啊啊啊艹,这不就是周思琪她哥吗?   原书里真正的男二,差点儿干掉肖家辉成功上位的那个!   沈鱼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是什么运气啊!   他僵在原地没有动,周思勤也不觉得尴尬,淡定地把手收回去,开了个玩笑圆场:“抱歉我忘了,手上有汗,你们进后厨的人要保证卫生对吧?”   这种人,他如果不是叫周思勤,沈鱼很乐意跟他交个朋友。   可他偏偏叫这个名儿,那就什么都不想了,再好也不想跟原书的主角们有牵连。   沈鱼勉强保持礼貌:“抱歉,我还有工作,如果您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告诉我们店员。”   摆明了没有继续跟他聊下去的意思。   周思勤遗憾地耸了耸肩,依旧落落大方道:“你去忙吧,是我打扰你工作了,实在不好意思,下次有机会,请你吃饭,咱们交个朋友。”   沈鱼笑笑没接话,转身进了后厨。   周思勤目送他背影消失,抱着沈鱼送的面包,拎着打包的奶茶,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出了奶茶店,周思勤又去那家生意特别好的炒货店买了一些瓜子花生之类的炒货,拎了满手。   转过一条街,熟门熟路进了那家新开的录像厅。   门口收票的小弟一看见他,立刻弯着腰过来接他手上东西:“周哥您要买什么,招呼一声,咱给您跑个腿。”   周思勤把炒货递过去:“给兄弟们分了,吃完记得把地面打扫干净,别弄得太脏。”   “好嘞周哥,谢谢周哥。”小弟眉开眼笑,几个老板,就数周哥最大方,每次来都会给他们带点儿啥。   “老五他们呢?”   “五哥和强哥在里头看录像,我去帮您叫?”   “不用了,把这给他们。”周思勤把打包的奶茶分了两杯出去。   小弟小心接过去,小跑着进去送奶茶。   周思勤拎着剩下两杯,进门看见柜台后面的躺椅上,高高翘起一只脚。   他敲了敲柜台,里头坐起来个二十多岁,打着赤膊,浑身肌肉的年轻人。   “奶茶喝吗?”周思勤说着递过去一杯奶茶。   年轻人啧了一声:“奶?那不是小娃子喝的?”   说是这么说,还是拆开喝了一口。   “甜腻腻的,果然是奶娃子喝的。”年轻人喝着奶茶嘴都不停,盯着周思勤看了一会儿:“你心情不错啊?”   周思勤插开最后一杯奶茶,吸了一口,笑道:“遇见一个有意思的人。” 第89章   “有意思的人?”年轻人嚼着奶茶里的珍珠,大大咧咧问:“你又看上谁家漂亮姑娘了?”   周思勤失笑:“我在你眼中,就是这种人吗?见着漂亮姑娘走不动道?”   “那倒不是。”年轻人把冰凉沁水珠的奶茶杯往热得冒汗的脖子上贴了一下,斜着眼睛看周思勤:“咱俩谁不知道谁啊,你跟你妹一个样,打小就喜欢跟长的好看的人交朋友。”   他们两个小学初中都是同学,只不过周思勤成绩好,后来一路考上大学,年轻人连高中都没考上。   周思勤手指凌空点了点他,把剩下那杯奶茶戳开,慢条斯理喝起来。   “诶,我说中了吧,是不是遇见漂亮姑娘了?长啥样,带兄弟也瞅瞅呗。”   周思勤笑道:“涛子,这次你可猜错了。”   “错了?”文涛疑惑道:“不能啊,长得不好看,你能惦记着?”   周思勤捧着奶茶杯,想到刚才的经历,又笑了笑:“长得挺好看的,不是,应该是特别好看,不过不是个姑娘,是个男孩儿。”   “男孩儿?”文涛上上下下看他一眼,又躺了回去:“我就搞不懂你们兄妹俩,咋就那么喜欢长的好看的人,我嘛,让我看看漂亮姑娘还成,男娃长的好看有啥用,要有男子汉气概,像这样。”   他用力握拳,鼓了鼓胳膊上的肌肉疙瘩。   周思勤笑了笑,没接这话。   男人的力量感并不光是靠身体强壮,如他,要论力气,论身手,他肯定打不过文涛。   但那又怎样,就算文涛一个能打他两个,现在还不是在帮他做事,给他干活卖力气。   刚才那少年,看年纪比他还小,能想到开那样一家店,说明人家脑子是好使的,他在首都都没见过这种奶茶店。   他刚才仔细观察过,那店生意很好,虽然不清楚成本几何,但赚头应该不少。   以他的眼光,如果在首都开一家这样的奶茶店,生意只会比在兴城更好。   “最近店里生意怎么样?”周思勤自然而然转移了话题。   “生意?生意好啊,天天爆满。”说到这个,文涛就有话讲了。   这个录像厅,明面上是他和张强,陈小五一起合伙开的。   实际上大老板是周思勤,不然就他们三个,真支不起来这么个摊子。   三人中间,文涛和周思勤关系最好,两人从小学就是同班同学,关系还成。   后来文涛没考上高中,他们家儿子多,接班轮不到他接,没工作,一直在家混着。   张强和陈小五就是他那时候认识的,后来这两人又通过他认识了周思勤。   他们这些人,家里条件都很一般,家境最好的就是他了,父亲在机械厂上班。   可即便如此,家里孩子多,负担重,找不到工作,一样当混子。   周思勤不一样,他爸妈都是领导,家里就他一个男娃,他自己还争气,考上了大学。   按理说,他跟他们这些人,就不是一个路子的,怎么都不可能玩到一起。   不过周思勤处事大方,从来不瞧不起人,看着像个斯文公子哥,说话做事都很爽气,所以一直没断了往来。   去年周思勤放假回家,跟朋友们在外头聚聚。   文涛喝醉了,心里苦闷,说了些胡话,说他二十啷当岁了,在靠家里吃饭,连个对象都不敢谈,也没有姑娘看得上他。   酒醒之后,想起自己说的那些话,他又后悔了。   男人嘛,有啥苦自己咽,就算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也不能真承认自己不行,尤其是在比他强的朋友面前。   结果周思勤提都没提这个事,文涛自己更不好意思问,你听完我酒后醉言,有啥想法。   转脸过了几个月,周思勤回来就筹备着开了这个录像厅,找到文涛,说想做录像厅生意,请兄弟帮个忙。   文涛又不是傻子,周思勤想找人干活,哪找不着,还不就是想拉拔他们一把。   文涛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记着这份情,一心想着要帮兄弟管好录像厅。   这家录像厅,基本上都是周思勤出钱搞起来的,他找的房子,买的录像机。   平时周思勤要上学没时间管,就是他们三个管着。   表面上他和另外两个人一样拿工资,实际上周思勤给他算得有分红,所以生意好,文涛也高兴。   周思勤皱了皱眉:“怎么没看见几个人?”   这快中午了,就算看录像的,也得吃饭吧,他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出来的人没几个。   “那些家伙都懒得出去。”文涛解释道。   他们这录像厅是按时间收费的,一些人爱看片子,一整天都能泡在里头不挪地儿。   “他们吃饭怎么办?”周思勤一边问,一边回想了一下录像厅周围的环境,是不是可以开家小饭馆?   不过卖吃食的,要是做的普通,也就赚个辛苦钱。   “喏。”文涛扬了扬下巴,猛吸一口,把剩下的奶茶喝光了。   周思勤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刚才门口收票那小弟,拎着一串用网兜装着的十好几个饭盒,从里头出来。   “他这是去买饭?”   “买凉皮凉面去了。”文涛低头戳着奶茶杯,试图把里头剩的几个珍珠吸出来,没成功,干脆把封口撕开,直接往嘴里倒。   “凉皮凉面?”又听见两种没听过的吃食,周思勤有些好奇:“哪儿的店,生意好吗?”   “好啊!好得很,人做的好吃,生意当然好。你刚买奶茶没看见吗?就在一条街上,那家沈记麻辣烫。”   嚼着一嘴珍珠,文涛心满意足,抹了把嘴站起来:“你想吃不?我请你。”   刚才路过的时候,除了奶茶店,确实看见有家店生意很好,人头攒动。   看样子是家卖饭的店,人太多了,大夏天的,好多男人都打着赤膊,周思勤不想跟人挤,就没进去。   “走,咱们去看看。”周思勤来了兴趣。   正好中午要找地儿吃饭,看看这家卖麻辣烫的,有什么稀罕玩意儿。   文涛立刻去把陈小五和张强喊来看店,两人在小弟面前拽得二五八万,对着周思勤,客客气气喊一声周哥,谢他请的奶茶。   周思勤跟两人寒暄几句,就要走。   陈小五在柜台后面,看见文涛刚喝完那奶茶杯,顿时一喜:“涛子,你这是个西瓜杯!”   周思勤:?   文涛也伸着脖子瞅了一眼,瞅完乐了:“还真是。”   周思勤更迷惑了,这辈子上有个西瓜,然后呢?他买的几杯上都有水果图案,有什么问题吗?   不等他问出口,陈小五已经高兴道:“我就差个西瓜杯了,涛子,这杯子给我呗,反正你也不喜欢喝奶茶,以后也不买。”   我咋不喜欢,我今天喝着,觉得挺好喝的。   文涛有点儿不乐意,他平时不买奶茶,嫌贵,倒是陈小五和张强两个,手上不存钱,有点儿就花了,夏天嫌热没少去买那啥奶茶果汁之类冰饮。   所以也听这两个念叨了不少回,说差西瓜杯,不然就能免费兑一杯。   现在他一喝就喝出来个西瓜的,说明他运气好——他选择性遗忘了奶茶是周思勤买的。   给吧,有点儿不甘心,这么少见,那两个人喝了那么多,都没有呢。   可不给,他就这个一个,而且大老爷们,舍不得一个破杯子,显得有点儿太小气。   于是文涛就故作大方地挥了挥手:“行吧,给你。”   “谢啦涛子!”陈小五高高兴兴把那个纸杯拿走了。   周思勤也听明白了:“杯子能换奶茶?”   文涛点头,把那规矩给说了一遍,周思勤听得眉梢越扬越高。   今天见那小老板,可真够有意思的,这样的法子也能想出来。   如果他没猜错,那种西瓜杯肯定比别的杯子少。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沈记麻辣烫走,老远就看见,人流如海,一个劲儿往那小小的门店里涌。   “你走我后头。”文涛自觉到前面开路。   周思勤拧着眉不想进去,这人也太多了,四周很多光着膀子的男人,有的胳膊肘都差点儿怼他身上了。   刚才那奶茶店人也多,不过外头都是排队的,排得也很快。   “这家店是可以外带吗?”周思勤问。   想考查,有的是机会,找个不是饭点儿人少的时候就行了。   “咋啦,嫌人多?”文涛替他挡了一下周围挤过来的人,不在意道:“其实不在这吃也成,咱厂子门口就开了一家,还是总店,你半下午去,就没那么多人了。”   他说得咱厂子,就是机械厂,两人都住机械厂家属院,不过不在一个小区。   “那也有?这两家店离得也太远了。”周思勤在学校那边也有创业,放假之后没有急着回家,安排好了才回来,刚回家没几天。   “还成。”   总店在厂区,分店反而在市区……   周思勤想了想,问:“沈记麻辣烫的老板是住在厂区?”   “是吧……”文涛不太确定,挠了挠头,说:“反正是厂里的子弟,现在住哪不清楚,主要是他那个妈,真不是东西……”   ?   “你怎么还知道人家家务事?”   “这知道的人多了去了。”文涛当即巴拉巴拉给周思勤科普一番,最后得意道:“那小沈老板,刚摆摊的时候我就去买过麻辣烫,人家做得味道确实好,用的那肉啊菜的,都好,要不然后来别家开店抢生意没抢过呢。”   周思勤对这个小沈老板升起浓烈的好奇心,要不是知道文涛不可能骗他,他简直觉得这像个故事。   还在上高中的学生,就能自己开这样两家店?   他虽然也在做生意,但他心里很清楚,他充分利用了自己的优势。   父母给的钱,他爸他妈的人脉,都能给他很大的帮助。   可这个沈鱼,虽然不是孤儿,比孤儿还惨,竟然还能混成现在这样。   “我真想见见这个小沈老板。”周思勤说。   “啊?”文涛愣了一下,抬手一指:“那不就是?”   周思勤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瞳孔一缩,那不就是他刚才见到的奶茶店小老板?   “那个?”   “就长得最俊的那个。”文涛刚说完,发现又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朝着小沈老板走过去,连忙补充:“稍微矮点儿的那个。”   周思勤并没有误会,他看着之前对他冷漠戒备的少年,突然冲着朝他走来的男人绽开笑容,眉眼舒展,眼角眉梢都透着欢喜。   两人靠近,男人摸了摸他头发,脸上同样带着笑,然后并肩离开。   “那人跟小沈老板什么关系?”   “哪个?哦哦,那是他哥,不过听说不是亲的,那人救过他,小沈老板就认他当大哥了,那人一开始可不这样,又哑又瘸,现在看看,身板养的真不错。”   “走吧。”   “不吃啦?要不然你先等着,我去给你打包一份。你要凉皮还是凉面?”   “随便,你看着买吧。”周思勤实在不想进去,他觉得挤进去之后,他食欲也没了。   “那成,你先回去。”文涛说完,手臂一伸,排开好几个人,瞬间挤进人群中。   周思勤摇了摇头,转身往回走,刚走两步,一个女孩子被人撞了一下,惊呼一声往他的方向倒过来。   惊鸿一瞥,是个长得挺漂亮的姑娘,周思勤顺手就扶了一把。   “你没事吧?”等女孩站稳之后,周思勤就放开了手。   “没事,不好意思撞到你了,真的很抱歉,另外谢谢你。”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孩,冲周思勤露出感激的笑容。   “举手之劳。”周思勤客气地点了点头。   果然没看错,这姑娘长得挺好看,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温柔恬静。   “雅儿!”男生的呼唤声传来,女孩子扭头,扬了下手:“我在这。”   肖家辉一头汗的跑过来,戒备地看了眼跟他女朋友站的有点儿近的周思勤:“这谁?”   云白雅歉疚的冲周思勤笑了笑,小声解释:“刚才我差点儿摔倒,是这位好心人拉了我一把。”   肖家辉表情放松了一点儿,冲周思勤点了点头:“多谢。”   “不客气,我还有事,先走了。”   原来已经有主了,没意思,还说难得见到这么和他胃口的女孩子,正好暑假闲着没事,谈场恋爱也不错。   两方分道扬镳,周思勤回录像厅,肖家辉护着云白雅往店里挤。   街对面,沈鱼收回目光,沈桥闷闷道:“你刚在看谁?那个戴眼镜的你认识?”   “今天见过一面,我在后厨烤面包,这人闻到味了儿,非要买。”沈鱼提高语气,故作神秘:“结果你猜这人是谁?”   沈桥对他一点儿都不感兴趣,不过男朋友问了,他还是很配合地问:“是谁?”   “是周思琪她哥。”   沈桥:“……?”所以呢?   周思琪他知道,沈鱼有时候会跟他说一些学校里的事,他知道沈鱼最好的朋友是陈美丽,之前还吃过陈美丽的醋,现在醋劲儿都没过。   知道他过去的一些经历,知道他不喜欢“主角团”,周思琪就是沈鱼口中“主角团”的一员。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沈鱼要叫他们主角,在沈桥看来,这些人连配角都称不上。   不过不喜欢是好事,反正没什么好东西,离那些人远远的才好。   “刚才可是很重要的剧情。”沈鱼神秘兮兮,男二和女主初见啊,而且还是英雄救美。   算英雄救美吧,扶了一把呢。   沈桥听得一头雾水,但还是努力接上他的话:“他跟云白雅有关系?”   “当然!”沈鱼说:“不过现在可能还没有。”   剧情都提前了,原剧情里,周思勤和云白雅可是在首都上大学才认识的。   沈鱼跟沈桥聊天很随意,话题跳的也快,转瞬又换了一个:“云白雅竟然穿着白裙子吃麻辣烫吃凉皮,真有勇气。”   他穿白衣服嗦个面,都能溅油点子,再注意都没用。   沈桥默默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白衬衣,这还是男朋友给买的。   沈鱼忍俊不禁:“你不一样,我们大桥穿白衬衣最好看了。”   他想了想,又嘴甜地补充:“穿别的也好看,长的好看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   沈桥被哄得心花怒放,甜得心尖发颤,很想亲亲自家男朋友。   可惜在大街上,只能克制地说一句:“小鱼也好看。”   两人说着幼稚的情话,一点儿都不觉得没意思,反而互相撩得面红耳赤。   所幸天热,大街上人人都是红着脸,也就不显得他们两个奇怪了。   另一边,周思勤回到录像厅,张强和陈小五正对着记录本一边艰难翻看一边商量:“这两间,就这两间,腾出来吧。”   “为啥非要这两间,还有几个客人时间没到。”   “我咋知道,再等等,没多久了,不行就让他们出来。”   周思勤听得直皱眉,哪有时间不到撵客人走的,这还做什么生意。   “怎么回事?腾这两间是要做什么?”他走过去问。   两人对视一眼,陈小五小心道:“那什么,周小姐说,要请同学看录像,让我们今天下午腾两间屋子。”   他们两个舍不得钱,上午依旧在卖票。   “思琪?”周思勤觉得奇怪,他记得他妹妹关系好的朋友没几个,之前好像还闹翻了一个,怎么突然要请同学看录像,还要两间房,这得多少人。   “对啊,就是周小姐,她今儿一大早来跟我们说的,她是您妹妹,我们肯定不能怠慢。”   周思勤皱了皱眉,最终没有拆他妹的台,只说:“以后她要是有什么要求,先跟我说。”   “好的好的。”陈小五和张强一叠声答应,心里却想着,你平时又不在,咱们到哪找你。   那是你亲妹子,不答应她,回头她告个状,咱们在你面前可不就不好说话了。   不一会儿,文涛买了吃的回来,那个给带饭的小弟也回来了,张强和陈小五也让他带了凉皮凉面。   周思勤尝了尝,香辣爽口,夏天吃这个确实开口又清爽,难怪生意那么好。   吃完饭,外头正是最热的时候,周思勤想等一会儿再回去,现在太晒了。   陈小五殷勤道:“周哥,看片不,新来的片子,可带劲儿了。”   闲着无聊,看一会儿也行,但是那屋里头人多,且都是男人,大夏天的,汗气重,气味儿相当可以。   周思勤在门口站了不到一秒,就火速撤退了。   陈小五尴尬道:“要不去隔壁,那屋子现在空着,没人。”   周思勤摆了摆手:“算了,我跟涛子聊会儿。”   他去柜台后面,文涛那躺椅让他关着膀子躺得全是汗渍,陈小五到处寻摸,从小弟屁股下面抢来个小马扎给周思勤摆那。   往下一坐,柜台一挡,从外面都看不到里头还坐了个人。   周思勤乐得清闲,跟文涛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聊了一会儿,听见门口有说话声,声音有点儿耳熟。   他瞅了一眼,巧了,这不是刚见过那姑娘和她男朋友嘛。   “是这吗?”云白雅有点儿犹豫,她还没去过录像厅,听说里面都是一些小混混,刚才看到进去出来的,也都是男人,这让她有些紧张。   “是这。”肖家辉攥着票,故作淡定地安慰女朋友:“没事,咱们两个是单间,就我们俩,不会有别人,能看好几部电影呢,都是电影院没有多。”   这话云白雅已经听过一遍了,再听又羞红了脸。   不想跟一群大男人挤一间屋子看录像,可只有她跟男朋友两个,也怪羞人的。   柜台后面,周思勤朝文涛扔了个疑问的眼神,他们什么时候开始卖单间票了?不都是按人头算,一间屋子装满为止吗?   文涛摇了摇头,以示他也不知道。   这时肖家辉和云白雅已经走进来了,文涛站起来检票,看了一下,确实是他们店里的票,还特别写了房间号,就是他们空出来的那两间。   一般他们卖票,是没有房间号的,直接给了票就进,哪间屋子还能塞人,就让去哪间。   “小毛,带他们进去。”文涛招呼一声,立刻有小弟来带路。   等两人走了,文涛才说:“好像是你妹同学。”   他光着膀子,云白雅不好意思往他这边看,肖家辉也没注意,柜台里头还坐了个人。   周思勤很头疼,不知道他那个妹妹,又在搞什么。   说是请同学看录像,按道理同学应该会跟她一起过来,可这两个单独来了,而且还说什么单间。   “现在咋办?”文涛脑子不笨,社会上混见识多了,自然能察觉到蹊跷。   “先让他们看着,你让人盯着点儿。”周思勤捏着眉心道:“我先不走了,等思琪过来,问问她怎么回事。” 第90章   肖家辉和云白雅在录像厅打杂小弟小毛的带领下,去了特意留出来的空屋子之一。   路过的时候,能从门缝里看见别的房间黑黢黢挤满了人,云白雅往男朋友身边靠了靠,有些后悔答应他来录像厅。   其实她不想来的,但是又想见识一下录像机长什么样,所以才勉勉强强答应男朋友的邀约。   肖家辉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仗着这里头不亮堂,慢慢牵住了女朋友的手。   云白雅缩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动,这种环境下,男生宽大的手掌好像能给她带来丝丝安全感。   肖家辉心跳加速,耳根发烫,女孩子的手细软滑腻,让他心神摇曳。   他们这个年代处对象,还比较单纯,尤其是他们还是学生。   别看肖家辉和云白雅两人已经确定关系好久了,最亲近的也就是揽一下肩膀挨得近一点儿。   平时没有什么单独相处的机会,即便有,也是在公众场所,都不好意思亲密。   而且云白雅容易害羞,肖家辉不忍心强迫她,在他心里,他的雅儿很纯白无暇,他要好好尊重她。   但是这次不一样,他不是要占她便宜欺负她,而是为了安慰她保护她。   这么想着,他手上的力道紧了紧。   小情侣偷偷牵着手,穿过短短的走廊,小毛推开门,拉了一下灯绳。   屋里一下亮堂了,小情侣立刻松开手,都红着脸,连视线都不敢对上。   走在前面的单身狗小毛丝毫没有察觉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就这间,你们看吧,我给你们开录像机。”   “我们的票是到六点的吧。”肖家辉多问了一句。   “没错,看吧,自个儿看时间。”小毛扔下话就关门走了。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两人视线对上,又火速移开。   这家录像厅也是民居改的,房屋内部构造不很合理,这间七八平的小房间里没有窗户。   不就之前刚离开的那批客人留下浓重的汗味儿尚未彻底散去,云白雅掏出手绢,捂了捂鼻子。   肖家辉连忙去把门打开一条缝:“要不先通会儿风?”   想到刚才路过,那些没关严的屋子,透过门缝能看见里面影影绰绰的人影。   看见很多人正常,要是只看见他们两个,还是孤男寡女,多羞人啊。   于是云白雅强笑道:“没关系,咱们看电影吧,一会儿就好了。”   “好。”两人便坐下看电影。   这间房间里,最前面摆了一排小板凳,然后是稍高的椅子,后面是更高的条凳,大致仿着电影院,一层高过一层。   凳子不多,后面如果再来人,就只能站着了。   就他们两个,自然是想坐哪里坐哪里。   “我去关灯?”肖家辉问,声音有些发抖,偷偷把汗湿的掌心在裤子上擦了一下。   云白雅坐在中间一排的凳子上,红着脸,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灯一关,就剩下屏幕上的白光。   现在正在放的一部战争片,确实是电影院没有放过的那种,要是在电影院,肖家辉早就全副身心投入进去,沉迷于从未看过的电影了。   但是此时,他根本没办法集中精神,控制不住地想往旁边看……   奶茶店里,角落最僻静的一桌,沈鱼跟沈桥对坐着聊天。   他们刚刚吃完午饭,也是嫌外头太阳太大不想动,就近到奶茶店坐会儿。   旁边一个大风扇呼哧呼哧摇着头,带来阵阵凉风,也遮掩住他们的谈话声。   其实没什么好聊的,两人各自说了一下自己上午做了什么,琐碎的日常,有人听你絮叨,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听沈桥说他已经约好了去拆、不是,去给人家修车,沈鱼捂着下半张脸忍笑。   “笑什么?”   “没什么。”沈鱼摆摆手,这不是觉得,要是这样下去,以后沈桥出名了,人家得叫他拆卸狂魔?   “你想要哪种型号的车?”沈桥问。   他上午了解了一番这个国家的汽车,发现有很多不同型号,想想也正常,星际时代的悬浮车也有很多不同型号。   说到车型,沈鱼第一反应是跑车。   穿越前他自己只有一辆二手小面包,用来拉货的,他也没有那个精力去研究汽车。   以他对汽车浅薄的理解,好像跑车比较酷。   但仔细一想,跑车底盘低,好看是好看,不实用啊!   现在的路况可不去后世,如果沈桥给他做辆跑车,可能连兴城很多地方都没办法上路。   想到糟糕的路况,沈鱼很果断做出选择:“我想要越野车。”   猛男就该开猛车,以后要是想出去玩了,还能跟男朋友一起自驾游。   “越野?”沈桥沉吟着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一听沈桥这么说,沈鱼就知道稳了,美滋滋吸了口冰奶茶,有对象真好。   “嗨!沈鱼!”   突然听见有人叫他,沈鱼一扭头,看见陈美丽。   “诶,好巧,来喝奶茶吗?”沈鱼扬起笑脸打招呼:“快坐,吹吹风。”   “不了。”陈美丽很想问问沈鱼,你那心上人追得怎么样了。   可沈桥在,她觉得这是沈鱼的私事,不好当着其他人的面说出来。   而且沈鱼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应该情况还好吧,最起码没有变得更坏。   “我姑姑今天来我家做客,我买几杯奶茶回去给表姐。”陈美丽解释道。   “要带点儿糕点吗?可以招待客人。”沈鱼连忙道。   “不用了不用了。”陈美丽连连摆手:“昨天你给了那么多,还没吃完,我奶奶放冰箱里冷藏着,早上我吃一块儿,冰冰凉凉的,特别好吃。”   “好吃也别吃多了,太凉了对身体不好。”沈鱼习惯性叮嘱。   “知道啦。”陈美丽笑了笑,刚想跟他道别,想起个事:“对了,昨天张敏来找我,说周思琪今天请我们班同学看电影,你知道吗?”   张敏是陈美丽在班上关系还不错的同学,偶尔也会约着一起写作业玩耍。   沈鱼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知道,昨天下午给我打电话了,我说有事,拒绝了。”   当时他还诧异了一下,周思琪怎么知道他家里有电话,而且还知道他电话号码。   “哦,那就好。”陈美丽说:“我也拒绝了,我跟张敏说我要上补习班。”   至于具体补习什么,就没必要解释了,反正她现在在努力学习,全班同学都知道。   “不去是对的,尽量别跟她们几个掺和。”沈鱼说。   陈美丽知道他指的是谁,赞同地点了点头:“我先走了,表姐还等着我呢。”   沈鱼挥手告别,目送小伙伴离开。   坐回去之后,他又接着刚才的话题说起来,说了几句,才发现男朋友异样的沉默。   “怎么了?”沈鱼停下话头,关切地问:“哪不舒服吗?”   沈桥垂着眼,声音很轻:“你好像很关心她。”   沈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看得沈桥不自在了,突然笑了。   沈桥抿了抿唇,心里又酸又涩,说不出的难受。   可他又没办法责怪沈鱼,沈鱼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就连跟朋友说话交往,都大大方方当着他的面。   “抱歉……”   “真可爱。”   两人同时开口,沈桥诧异抬眼:“你说什么?”   沈鱼四下看看,他们这个卡座是最角落的一个,两面有墙,一面有遮挡物,不留神的话,甚至注意不到这里还有个座位。   刚才陈美丽找过来,是因为店员知道她是沈鱼朋友,而且她也清楚沈鱼如果在,习惯坐着。   沈鱼扫视一圈,没人。   他起身,移到沈桥旁边,俯身,抬手遮了一下,假装给沈桥说悄悄话,迅速在他脸侧落下一个吻。   然后又淡定地坐回去,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钟。   沈桥像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封印了,一直到沈鱼低头喝水掩饰自己的羞意,才僵硬地抬手,摸了摸刚刚被亲过的地方。   那里烫得他指尖都开始发颤。   沈桥定定地看了沈鱼一会儿,正要起身,被沈鱼一把按住手臂:“不许动,就坐这。”   沈桥的眼神里染上几分幽怨,哪有这样的,撩完就跑。   “你刚才……”   “看你可爱,就忍不住想亲一下。”沈鱼红着脸小小声道,要不是沈桥听力好,都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可爱?”沈桥觉得这个词跟自己差得有点儿远。   沈鱼翘起嘴角,笑得狡黠:“你刚才是不是吃醋了?”   沈桥愣了一下,迅速从自己记忆里翻出自己曾经听到这个词的语境,好像是形容在恋爱关系中产生嫉妒的情绪。   “你别不承认,我看出来了。”   沈鱼误会了他的愣神,笑眯眯安慰道:“不过放心啦,我跟陈美丽就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你才是我……”   最后几个字他没有说出来,沈桥却读懂了他的口型。   沈鱼说得是“唯一喜欢的人”。   好像是比男朋友更好的描述。   沈桥心口泛起一股股甜意,刚才那点儿燥郁烦闷的情绪,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他看着笑得开心的少年,心痒难耐,很想做点儿什么,要再亲近一点儿,再亲近一点儿才好。   沈鱼被他幽深的眼眸盯得不好意思,明明沈桥坐在对面没动,可是总觉得,好像下一秒,他就会像只猛兽一样扑过来。   侧了侧脸,沈鱼迅速找了个话题:“你知道吗?其实昨天就在这里,陈美丽劝我跟你告白?”   “嗯?”   “也不是啦,她知道我有喜欢的人了,看我很苦恼,就鼓励我勇敢地追求我喜欢的人。”   “所以你原本就……喜欢我?”沈桥艰难道。   沈鱼忍俊不禁:“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要是不喜欢你,我答应你干嘛。”   沈桥有些恍惚,他有很多问题想问,话到临头,又觉得问出来没什么意思。   他目光灼灼看着沈鱼,嗓音暗哑:“我们回家吧。”   下午确实要回去的,他要写作业,还要复习,不过总觉得,沈桥想回去,不是放他会去学习。   “回去干嘛?”沈鱼下意识问。   沈桥没有回答,眼神直直落在他脸上。   沈鱼:“……”   沈鱼懂了,他捂住嘴巴,恼羞成怒:“你还真是人设不倒,我不回去,你赶紧去工作!”   想点儿正事,别一天到晚想谈恋爱。   在男朋友的催促下,沈桥只能一个人去工作。   他走了之后,沈鱼一个人待着,突然就觉得很无聊,也不想回去看书。   一个人回去,如果遇到不会的题目,没有人能教他,效率会很低的。   沈鱼这么安慰自己,跑去撸了一圈小狗崽子,振奋了心情。   在几家正在装修的店里看了一圈,烧烤店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桌椅板凳也运过来了,就在库房里放着。   至于这家店谁来管,沈鱼本来打算贴招聘启事招人,店长的话,还是想从老店调,毕竟打交道时间长,什么样的人品大致能看清。   说起要招人的事,兵哥里头那个叫张小山的,很不好意思地问他,腿脚不好的人要不要。   然后又很慌乱的强调,不是动不了,能干活,就是走路有点儿瘸。   沈鱼仔细问了一下才知道,张小山推荐的也是他的战友。   之前沈鱼拖陈美丽她爸帮忙介绍退伍的兵哥来做安保工作,陈厂长不坑他,推荐来的都是身强力壮身手好能打的。   可其实生活更困难的是,是那些因伤病退役的兵哥。   虽然部队给的有补助金,可补助金总有用完的时候,如果家里条件不好,身带残疾回乡,想种地养活自己都难,有家庭的,就更困难了。   “可以,让他们来。”沈鱼当机立断道。   “不过我这的工作,都需要久站,还要走动。”沈鱼说。   搬卸重物之类的他可以另外招强壮的店员,但不管是烧烤店还是炸鸡店,忙起来要站很长时间,如果腿上有伤,负担会比较重。   张小山连忙道:“不碍事,他们都愿意,能行的,黑娃原来在炊事班干过,小老板您招灶上的人,他也行。”   就是站着做些灶上活,能有多苦,他们都是山里头出来的,知道再苦也没有种地苦。   这大夏天,正是最热的时候,店里一台台电风扇吹着,小老板还担心他们热,怕他们中暑,一桶一桶的绿豆汤免费喝。   就连他们宿舍,都有一台电风扇,电费也不让他们出,心好得没边了。   可要是在乡下呢?顶着大太阳干活算啥,双抢的时候,是能活活累死人的。   他这身板每年到那个时候,都累得不行,兄弟们身上有伤残,那得多苦。   所以张小山才硬着头皮提了一嘴,想给兄弟们也奔条出路。   他们现在过得多好啊,一个月大几十块工资,管吃管住,吃得好住得好,连衣服都给发。   挣得钱全存起来了,他们兄弟几个商量好了,要是有机会的话,就在城里买房子,把家人也接过来,让她们也过过这城里的好日子。   这在以前,可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现在敢想了!   现在沈鱼点头了,张小山喜不自胜,一叠声道谢:“多谢小老板,小老板你真是好人,大好人啊!”   沈鱼不好意思地摆手:“别,我请人来干活,又不是白给人家钱,别这么夸我。”   张小山抹了把脸,可能这就是真正的好人吧,做了好事都不让人夸。   要招人干活,招谁不成,小老板大方,给员工待遇好,就算这城里,都多得是身体健全的城里人想抢着被招进来。   “我跟强子换个班,我去联系他们。”张小山跟沈鱼说了一声。   “去吧。”沈鱼不管他们怎么排班,这些兵哥都很敬业,从来没有耽误过工作,所以沈鱼很放心。   张小山很快喊了个兄弟过来,让他替自己巡逻建工,他一溜烟跑去发电报寄信了。   沈鱼转悠了一圈,看着太阳没中午那么毒了,就打算回去学习。   在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些人都往一个方向跑。   沈鱼旁边一个大妈顺手拉住一个:“小伙子,你们这是去干啥啊?”   那个男青年挠了挠头,说:“不知道啊。”   “不知道你跑啥?”   “他们都往那边跑,我就跟着跑,去看看啥情况。”   沈鱼:“……”   “诶,你别拉我了,他们都跑远了。”男青年说着甩开大妈的手,跑了。   大妈愣了一下,提起她的篮子:“等等我,我也去看看。”   沈鱼:“……?”   “要不咱们也去看看?”   “行啊,反正车还没来。”   “我下午没事,走,一起。”   转眼间,车站就只剩下真正急着办事的人没走了,而且这些人还心不在焉往人们跑走的方向看。   沈鱼:“……”   他本来没想去的,可是现在竟然也升起了好奇心。   可是连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就跑去看热闹,好像有点儿莫名其妙。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等的那一路公交车来了。   得,什么都别想了,上车吧。   好在刚才走了很多人,所以沈鱼上车后轻轻松松找到一个座位,平时可没这个待遇,不被挤成咸鱼干就是好的。   没看上热闹,沈鱼转头就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回家写作业复习,晚上男朋友工作回来,甜甜蜜蜜谈会儿恋爱,小日子过得美滋滋。   本来以为那什么热闹就是个笑话,等第二天沈鱼去了店里,才知道真有个大热闹。   “你说什么?那俩人叫什么?”   “不是两个,是三个。”吴三妮竖起三根手指:“一个男的两个女的,男的叫肖家辉,女的叫云白雅,还有一个叫啥不知道。”   至于为什么知道那两个人叫什么,因为还有个女娃,就差没拿大喇叭喊他们名儿了。   沈鱼一脸恍惚,这都是怎么回事,原著里有这样的剧情吗?不会吧,没有吧?   吴三妮见他感兴趣,她自己又忙着要工作,就把她弟叫来:“四娃,你跟小老板说说,昨儿那热闹咋回事。”   她当了店长,升了工资,攒了钱没舍得花,想买房子把家里人接过来。   不过现在还买不起,就先租了两间屋子。   吴四娃是吴三妮小弟,十五六的男娃,长得黑瘦,跟猴儿一样,昨天也去看热闹了,就在现场。   他没找到工作,就在这跟前儿帮忙,工人装修房子他给打下手,后厨搬上搬下他也搭把手,是个挺机灵的男孩。   平时老听他姐吹小老板,他妈他其他两个姐姐,都很推崇沈鱼,都说他是他们家大恩人,吴四娃心里也感激沈鱼。   “来,坐,想喝点儿什么?我请你。”闲着没事,沈鱼觉得听听八卦也挺好的。   “不、不了。”吴四娃第一次跟沈鱼离这么近,紧张得不得了,这可是他妈恨不得给立长生牌位的人。   “那我给你点?坐着怎么能不喝点儿东西,人家客人要以为我们白占位置了。”沈鱼三言两语把小男孩忽悠晕了,怯怯点了最便宜的原味奶茶。   沈鱼让给他加了珍珠和椰果,吴四娃一张脸黑红黑红的。   “说说,昨看着什么热闹了?”   “就是,一个男的和两个女的搞对象。”吴四娃说起这个,话语就流畅了,乡下没啥新鲜事,有个什么热闹一个村的人都能敲锣打鼓的聚过去。   “隔两条街有个xx录像厅,我早先就听人说起过,说里头有很多电影院没有的电影。”其实他也没去电影院,不知道有什么区别。   “昨天我正好从那过,看见从里头跑出来好多人,都是十八九岁,看着像学生。”   “他们中间有两个人,一个男的,脸上带着巴掌印,一个女的,穿白裙子,低着头用头发挡着脸。”吴四娃描述了一番,拍着胸脯道:“我认识他们,他们都来咱店里买过奶茶,好几回,我肯定没认错。”   这个沈鱼知道,全班同学都知道肖家辉给云白雅买过奶茶。   “然后呢?”   “然后有个女的,很矮,很大声地喊他们名字,还说你们俩怎么能在录像厅做那种事。”   沈鱼轻咳了一声,小声问:“哪种事?”   吴四娃说:“我不知道啊?”   沈鱼:“?”   “她就说那种事,然后好多人都指指点点,说他们在里头处对象了。”   处对象这个词,就说得很含蓄。   “你姐不是说还有个人吗?”   “是个短头发的姑娘,我觉着长得挺精神的,就是好像不咋聪明。”吴四娃用自己多年看热闹的经验说:“这又不是啥好事,都没人注意她,她一个劲儿往里头插,还说那个男的欺负她了。”   “那男的都不承认,他脸上巴掌印,我觉得就是这姑娘给打的。” 第91章   沈鱼很疑惑,怎么又多了个短发姑娘,他问:“这短发姑娘叫什么?”   “叫刘什么玉。”吴四娃努力回想一番,那个矮个女学生没有大声喊短发姑娘的名字,但是其他的学生有人喊她名,他听了一耳朵。   “刘什么玉?刘敏玉?”   “对,就是这个。”吴四娃激动道。   沈鱼:“……”   原剧情中云白雅的三个好闺蜜,周思琪现在彻底翻脸了,孟芸虽然没跟她翻脸,但也渐行渐远,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正在发奋学习。   只有刘敏玉,平时还跟云白雅以好友身份相处,怎么地原来是还没对人家男朋友死心?   说实话,虽然云白雅人品不见得有多好,可刘敏玉这样的,盯着好朋友的男友不放,沈鱼也瞧不上。   吴四娃说的没错,这姑娘脑子也不太好使。   结合周思琪莫名其妙邀请同学看电影,然后又恰巧撞到这么件事,他心里隐隐怀疑,这搞不好就是周思琪给云白雅设的套。   就算不是,昨天那场景,明显就是个大坑,没她什么事,刘敏玉还要闷头往里跳,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我听昨天下午在里头看录像的刘黑头说,那个姓肖的,和那个白裙子姑娘,单独一间屋子,黑黢黢的,在里头抱着亲嘴儿呢。”   沈鱼:“……小孩子家家,别听他们胡说。”   吴四娃撇了撇嘴,他才不是小孩子,乡下他这么大的男娃,都开始议亲了,   不过小老板白净文气,肯定听不得这些污糟话,那他就不说了。   吴四娃没有进录像厅去,他看到的都是后来发生在录像厅外面的事,还有就是听别人说的。   大致情况就是肖家辉和云白雅两人一个屋看录像,孤男寡女的,灯一拉,乌漆麻黑谁也不知道他们在里头干了什么。   周思琪又一个劲儿含糊不清地喊,说你们怎么在里面做那种事。   她要是说清楚了还好,不说清楚,可不就给了围观群众想象空间。   那个说他们在里头亲嘴的,说得还不算严重,有些人连进去都没进去,编得活似亲眼见着了什么。   这瓜吃得挺没意思的,沈鱼了解了一下大致情况,就没继续追问。   不过后续情况,还是从别人嘴里听到了。   那天的事闹得很大,最起码对于沈鱼同班同学来说,值得议论很久。   据跟沈鱼交好的一些同学和陈美丽从别的女同学那里听来的情况,沈鱼综合了一下,大致情况是这样的:   沈鱼接到周思琪邀请那天,周思琪确实也邀请了其他同学去看录像。   现在录像厅还是个新鲜玩意儿,有同学主动邀请,而且还是请的全班同学。   先是一些喜欢凑热闹占便宜的人答应了,然后其他同学听说班里同学都会去,就觉得这是个团体活动,于是连女生们一起,一共有二十多个人都去了。   至于周思琪脾气古怪在班里没有朋友,这些人并没有太在意,她真正针对的,也就云白雅一个。   实际上,周思琪并没有真的邀请全班同学,跟肖家辉和云白雅关系特别亲近的她一个都没喊。   不然这些人就会跟陈美丽一样,收到邀请先问好朋友:你有没有收到邀请?   说周思琪聪明吧,她套路肖家辉和云白雅的手段简单粗暴,直接让其他同学堵住他们两个在一间小黑屋里看录像,再随便传点儿谣言,就能坏了他们名声,顺便把这两个人关系给捶死。   说她蠢吧,她发出邀请的时候,撇开了看似已经跟云白雅分道扬镳的孟芸,转而邀请了还跟云白雅姐妹相称的刘敏玉。   说明她看人还是有一套,早就看出来孟芸虽然性格鲁莽,但也憨直,说不定会坏了她的事。   刘敏玉看似跟云白雅关系好,实际上另有心思。   明知道她和云白雅有嫌隙,接到她的邀请,甚至没跟云白雅吱一声。   事发当天,一群学生按照约定在某处集合,然后在周思琪的带领下,一起去录像厅。   集合后大家没有看见肖家辉和云白雅,也只以为周思琪讨厌他们,所以没有邀请他们,并没有多想。   一大群学生跟着周思琪,一开始还担心,会不会周思琪只是说一说,到时候要是得自己给钱怎么办?   毕竟他们这么多人,一人就算五毛,也得十几块了,可不是个小数目。   揣着一肚子担心,到了录像厅,周思琪大大方方带他们进去,确实没人管他们要钱。   其他的散客,要么掏钱,要么掏票,说明这也不是先看后收钱。   一群学生慢慢放心了,都高兴起来,感情真是白看录像。   然后就是他们所有人挤在屋子里看电影,电视机屏幕比电影院小多了,但是离近点儿问题不大,主要是不花钱,白看,还是以前没看过的电影,所有人都看得十分带劲。   中间周思琪被叫出去过一次——这是一个离她比较近的女生告诉陈美丽的,要不是离得近,她都不知道周思琪出去过。   再然后就是有出去上厕所的同学,不小心进错了房,刚想退出去,发现这屋子里两人声音有点儿耳熟。   再后来就是闹着闹着,把人扯到了门外,周思琪吆喝着给他们扣帽子,肖家辉和云白雅狼狈不已,唯一一个例外就是刘敏玉,明明没她什么事,她坚持说刚才跟肖家辉在房间里的是她。   可其他人都觉得是云白雅,大家都觉得她是脑子不清醒了,就连肖家辉也不承认,最后闹得狼狈收场。   这件事对云白雅打击着实有些大,周思琪那天恨不得扯着嗓子喊他们名字,外面看热闹的那么多人,都知道他们两个躲录像厅小黑屋谈恋爱,不知道干了点儿什么事。   而且这种事,总是对女性更加苛责。   陈美丽偷偷跟沈鱼说,云白雅家里人都怪她,说她一个女孩子不自重,怎么能跟男生单独待在一个房间里,云白雅哭的特别伤心。   她愁眉苦脸,情绪低落:“本来吧,我不喜欢她,甚至讨厌她,可是这件事她是受到伤害的人,为什么其他人不怪周思琪,不怪肖家辉,都要来怪她呢。”   这个问题沈鱼没办法回答她,哪怕是在几十年后,遇到类似情况,也是女孩子受到的谴责更多。   好在现在已经改革开放了,这事闹开,虽然说出去不好听,但不会像前些年一样,有人拉他们去游街。   这次事件引发的后续,沈鱼没有特意关注。   只听说肖家和云家打算给肖家辉和云白雅订婚,等到了年纪就领证。   说是订婚,实际上要办酒席,按照现在的社会风俗习惯,跟结婚也没差了,主要是年纪不够,领不到结婚证。   刘敏玉家人去肖家闹过几回,要肖家辉负责。   据说肖老太和刘敏玉奶奶打过好几架,有赢有输。   刘家人还去云家闹过,闹了一回,后来不知道肖家跟他们谈了什么,他们才不闹了。   据说刘家人不让刘敏玉继续上学了,给她说了个婆家,要把她嫁出去。   据说刘敏玉不见了,她家里人到处找都没找到,骂了很多难听的话,渐渐就放弃了。   班里同学,尤其是那天去过录像厅的同学们,后知后觉发现,他们以为的一场热闹,其实伤害到了一些人。   整个过程都被排除在外,一切发生之后才知晓这件事的孟芸,拿着刚刚收到的一封信泣不成声。   她跟云白雅是好姐妹,刘敏玉和云白雅是好姐妹,所以她们两个也成了好朋友。   但实际上她和刘敏玉,远没有跟云白雅关系亲近,云白雅才是联系她们两人的纽带。   后来纽带松了,她们关系也淡了,但是刘敏玉在临走前的最后一封信,却是寄给了孟芸。   她在信里告诉孟芸,她很早很早就喜欢肖家辉了,他们是小学同学,初中同学,她暗恋了肖家辉很久,一直没敢说。   上了高中,她们依旧是同学,她欣喜若狂,以为这就是天定的缘分。   她和云白雅成了朋友,她暗恋了许多年的男孩子,竟然开始追求她最好的姐妹。   这对刘敏玉是个很大的打击,她纠结难过,不想放弃友谊,也不想放弃自己执着了多年的感情,挣扎中,心灵渐渐扭曲。   更糟糕的是,她家里环境太差了,不是条件差,是家里人对她不好。   她爷奶、爸妈都极度重男轻女,之所以会一直让她上学,是因为她学习好,家里几个孩子,只有她一个人一路考上来。   她跟家里人保证,她上了高中,一定想办法考进厂里当工人,然后再把工作让给哥哥弟弟。   可是现在她爷奶等不及了,她哥要娶媳妇,没工作人家瞧不上他,好不容易有个答应的,人家要三转一响的彩礼。   家里虽然有点儿积蓄,但不多,不能为了给一个孩子娶媳妇,剩下的人都不过日子了。   于是他们把主意打到了刘敏玉头上,给她找了个二婚头男人,比她大将近二十岁,前头一个老婆,据说是他喝醉了打死的。   刘敏玉听见小弟弟偷偷把这个消息告诉她,整个人都要疯了。   恰巧周思琪设计陷害肖家辉和云白雅,刘敏玉收到邀请,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她倒不是知道什么,单纯想出去透透气,因为不同意婚事,已经被关在家里好几天了。   这次还是她把周思琪爹妈抬出来压人,刘敏玉爸爸也是家具厂的,得受周思琪她妈管,这才放她出去。   巧的是,因为心里存着事,刘敏玉没心情看电影,中途去上厕所,正好听见周思琪在跟她哥说话。   周思勤让周思琪不要搞事,还说要搞事也出去搞,别影响他店里的生意。   周思琪咬牙切齿地说这次要把肖家辉和云白雅锁死了,让这个骚狐狸再也不能勾引别人男人。   她说了她的计划,要让人撞破肖家辉和云白雅的奸情,让他们丢脸,让云白雅再也不能顶着一张单纯无辜的脸说些不要脸的话。   刘敏玉这才知道,原来今天肖家辉和云白雅也在,这一切都是周思琪设计好的。   那一瞬间,刘敏玉心里升起一个念头,她可以把云白雅换出来。   如果被撞破的是她和肖家辉,那肖家辉就必须得为她负责。   到时候,她就不用嫁给那个二婚家暴男了。   刘敏玉成功了一半,她骗走云白雅之后,转身进了那间屋子,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肖家辉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要去开灯,刘敏玉阻拦,两人撕扯的时候,被那个那个走错房间的撞见了。   她本来以为成了,结果那人先认出来肖家辉,然后竟然喊她云白雅。   她和云白雅身形仿佛,那天恰好也穿了一条裙子,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身形被肖家辉挡住大半,直接被先入为主的同学给认错人了。   混乱之中,云白雅不知道被人从哪挤进来。   肖家辉用力推开了刘敏玉,灯亮了,他牵着的是云白雅的手。   刘敏玉告诉所有人,刚才在房间里的人是她,但是没人信,甚至有人安慰她说知道她是为了给好姐妹打掩护,可是她刚才跟着大家一起来的,明明是在另一个房间看录像。   她抓住肖家辉,让肖家辉跟其他人说。   肖家辉厌恶地甩开手,像刚才把她重重推倒一样,毫不留情。   刘敏玉心如死灰,却看见狼狈不已的云白雅,被肖家辉护在身后,朝她露出一个嘲讽的眼神。   她在嘲讽她,哪怕是落到这种狼狈境地,肖家辉选择的依旧是她。   她早就知道刘敏玉喜欢她的男朋友,但她一直装作不知道,甚至故意在她面前说肖家辉对她有多好多好。   刘敏玉被家里人带了回去,被打了一顿关起来。   她家人去肖家闹,不是真为了她出头,只是想要钱。   他们目的达成了,从肖家敲到一笔钱,担心她再闹什么事,急急忙忙提前了婚期,要把她嫁出去。   心软的小弟弟偷偷给她开了门,她跑了,临走前写了一封信,把一切的一切,全都告诉了唯一算是朋友的孟芸。   哭过一场,这个大大咧咧说话做事不过脑的女孩子,终于成长了。   她这才知道,原来看似一切都好的朋友,背负着那么多的苦难。   刘敏玉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可云白雅也不是什么好人,根本不像她说得那样,大家是好姐妹,要互相帮助,永不背叛。   都是假的,只有她一个傻子。   这些都是后事,沈鱼并不知晓,就算知道了,也就叹一句:总归这两个姑娘的未来,会比原书中好。   原书中刘敏玉虽然读到了高中毕业,但高考失利,被家里人嫁给了一个二婚家暴男,说不定就是现在这个。   孟芸因为跟云白雅牵扯太深,在她的介绍下嫁给肖家辉对好兄弟,最后丈夫劈腿出轨,孤立无援。   现在刘敏玉选择出逃外地,脱离了这个家庭。   未来如何,或许还会有苦难有风雨,但最起码,不会有人打着家人的名义,将她当货物一样肆意贩售,她的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中。   孟芸意识到好姐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她不会再轻易相信她,未来也早已发生改变。   沈鱼知道的是,剧情线到这里恐怕已经全部崩了。   不过这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早就不是剧中人,而是脱离出来,过他自己的人生,顶多也就偶尔吃吃瓜看看戏罢了。   沈鱼每天时间安排得很紧,半天工作半天学习,店里装修有安保队的兵哥们帮忙盯着,他偶尔去看一下就可以了。   但其他筹备工作都要他来管,比如原材料挑选订购。   烧烤店火锅店大部分食材,都可以用麻辣烫之前的供货商,那些合作过一段时间的菜贩子肉摊,食材品质都是经过他们认真考察的。   但炸鸡店需要的大量肉鸡,最好是找个养鸡场供货,人家肉摊上一般卖的都是猪牛羊,鸡一天也就那么十几二十只差不多了。   炸鸡店真要做起来,这么点儿可不够消耗。   兴城没有养鸡场,下属的市县好像有,就是离得远,得坐火车去,要一个多小时。   这就很不方便了,而且有养鸡场的消息还是听人说的,具体什么情况他不知道。   光他自己去也没用,他能谈价,但他不懂鸡,他买肉都是买的处理干净的鸡肉,胖鸡们活着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来它们品质如何。   如果去养鸡场,不光要谈鸡肉的长期订单,还有鸡蛋。   蛋糕店需要大量鸡蛋,其他店也需要一些。   他想在员工里找个懂鸡的,跟他一起出个差,去看看养鸡场的鸡。   最好是男员工,不是歧视女孩子的意思,主要是单独跟老板出差去外地,万一有点儿什么事没办法当天赶回来,怕影响女孩子名声。   他这话刚开了个头,吴三妮就说:“我们家四娃行不行?他在家养过鸡。”   其实乡下姑娘,大都会养鸡,甚至很小的时候就养鸡喂鸡,没有不懂的,反而是男娃对家务事知道的没那么清楚。   吴三妮是家里条件差,她妈一个人带她们姐弟四个,地里忙的时候,几个大姑娘都下地干活了,不干活没工分分不到粮食,就要饿肚子了,家务活只能吴四娃来干。   吴四娃上次跟沈鱼单独聊过天,现在没那么怵他了,跃跃欲试地接话:“小老板,带我去吧,我真的会看鸡,我们家逮小鸡仔,就是我去的,我还会孵小鸡呢。”   沈鱼乐了:“你还挺能干。”   吴四娃不好意思地挠头:“没您能干。”   沈鱼:“……”我怎么听着你这话不太对劲儿呢。   不过他知道吴四娃说的是真心话,接触过几次,他觉得吴四娃是个挺机灵的男孩子,品性也不差。   吴三妮私底下问过他,别的店开业招工,她家里人能不能参与招聘。   虽然张小山推荐了他几个战友,但到时候还是要另外招一些身体健全的店员,免得到时候一些重活或者不太方便的活,还要那些有伤的兵哥来干。   吴三妮这么问,沈鱼一口就答应了,招谁不是招,吴三妮又不是让他给开后门,就是走正规的招聘流程,那有什么不成的。   但她弟弟不成,太小了,不到十六呢,这跟招童工似的。   不过去出差看鸡,倒是可以带上吴四娃,横竖不算正经招聘,到时候给小朋友点儿差补费,算是这一行的报酬了。   回去告诉沈桥他要出差,巧了,沈桥正好也要出差。   兴城本地有车的厂子,都有修理工,没有需要他去修的车子。   邓学海帮他找了几辆彻底报废淘汰的旧车,型号老,里面能用的部件都拆光了,剩下的铁壳子沈桥拆了一遍,收获不大。   机械厂有倒是有车,还不少,有一整个车队,都是拉货的卡车。   还有一辆上海轿车,这是专门给厂领导工作出行坐的。   邵厂长主动提出可以来拆他们厂的车,只要拆完了给装回去就成。   沈桥去了一趟,拆了一辆卡车一辆轿车,拆完了顺手装回去。   这次没有多出来零件,机械厂那群跑来围观的领导和技工,还挺遗憾的。   不过那两辆车装回去之后,他们让人试着开了一下,结果那两个司机都说,车子比以前好开了,开起来更流畅更舒服。   惊得邓学海赶紧问:“沈工,您又给升级了?”   沈桥摇了摇头,这种车子一点儿升级的价值都没有,在他看来全是毛病,要升级得重新改造。   那两个司机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因为车子开久了里面有磨损,还有些地方衔接没那么好了,他重新给调整了一下。   顶多算给车子恢复了一下状态,算不上升级。   不过机械厂没有越野,之前有两辆旧吉普,转卖给别的厂了。   沈桥不想出差,但他打听了一下,一辆北京吉普五万多块。   他干了那么久,还买不起一辆老古董车!   至于拿沈鱼的钱买,那是不可能的,他要挣钱给男朋友花,怎么能挥霍男朋友的积蓄。   正好沈鱼说要出差,既然他不在家,那他留下也没什么意思,干脆一起出差好了。   说是一起出差,其实去的不是同一个地方,也不远,顶多第二天就回来了。   沈桥先走,走之前讨了个亲亲,完了才心满意足离开。   沈鱼去接吴四娃,小弟弟穿了最新的一套衣服,早就等着了。   吴三妮笑话弟弟:“他昨晚差点儿没睡着。”   吴四娃气得直瞪她,怎么能在小老板面前揭他的短呢?   今天正好是张小山轮班,见着沈鱼,他趁着机会提了一嘴:“我那几个兄弟,已经回信了,这两天就能到。”   “都能来吗?”沈鱼问,他得算好还需要招多少人。   张小山犹豫了一下:“有个还没给回信,可能是没收到,能等两天吗?我再写一封。” 第92章   张小山那唯一一封没有收到回音的信,因为被意外耽误了两天,将将进入邮递员的包里,被送往目的地。   西林省解放乡小杨沟村,这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贫困村。   正值农忙季节,田地里到处都是弯腰弓背,被晒得脸脖黢黑的农民。   炎炎烈日让大家伙失去了说话的兴致,汗水流的太凶了,身上单薄的夏衣被汗水打湿,高温刚刚烘干七八成,又被一层层的汗液泡透。   所有人都在闷头干活,高温让他们身体极度缺水,口干舌燥之下,谁也不想因为两句不必要的废话浪费唾沫。   就在这时,田埂上突然跑过来一个只穿着条小短裤的小男孩,黑得跟个小猴似的男娃,边跑边喊:“不好啦不好啦,五爷爷,黑娃叔又拿刀堵四奶奶家门啦!”   正在地里忙活的小杨沟村村长一个激灵,扔下锄头就跑了上来:“狗娃子,咋回事,咋又闹起来了。”   这个意外终于让在田地里忙活的村民们活泛起来了,一个离他们所在田埂比较近的婶子,直起身,抹了把汗,哑声道:“黑娃家宝丫等着钱救命,娃娃命都要没了,黑娃夫妻俩能不闹吗?”   “嗨呀,那也不能动刀子啊!”村长拍了下大腿,扬声喊了几个壮汉一起,往杨四奶家跑去。   “要不,咱也去看看?”   “看啥啊,作孽。”   “可不是,宝丫才八岁吧,跟我家三丫一样大,早前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遇着,宝丫娘还说要今年要送娃去念书呢,哪个想得到就这样了。”   “宝丫娘也是命苦,娘家靠不住,黑娃虽说是个好的,可早些年在外头当兵,家里照顾不上,他娘心眼偏到天边去了,宝丫娘可没少受磋磨,这好不容易黑娃回来了,日子也过起来了,又来这么一遭,老天爷不让人活啊!”   众人一时间唏嘘不已,这时却有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干瘦的女人一边干活,一边刻薄道:“要我说,他们自个儿作的,一个丫头片子,哪有那么精贵,咱村里又不是没娃娃发过烧,就他们家娃不得了,发个烧还要往医院送。那医院是咱这样的老农民能进去的吗?这不,一进去就是钱,家底儿都掏干了,还背一屁股债,何苦呢。”   其他人听得白眼直翻,有个心直口快的婶子气道:“丫头片子也是爹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咋个就不能疼了?我还就觉得黑娃夫妻俩做得对,不像有些黑心烂肝的,连自个儿亲闺女都不当人看。”   说得就是面前这干瘦妇女,她是小杨沟村出了名的重男轻女,为了生儿子,前头生了七个闺女,有的送人了,有的干脆就没养活,村里有流言说是她故意不给娃吃奶,把丫头活活饿死的。   养大的三个闺女,从小就在家当小长工,养大了随随便便许出去,哪家给的彩礼多,就把姑娘嫁给哪家,至于男方家境人品如何有没有问题,那是一概不管。   “你说谁黑心烂肝呢!”干瘦妇人一蹦起来就想骂架。   “说你咋滴,骂的就是你王菊花,你敢做还不敢让人说了,就没见过你这样黑心的娘,你也配!”这婶子重重啐了王菊花一口。   “李兰英你算个什么东西,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你个不下蛋的母鸡,看老娘今天不撕烂你的嘴!”王菊花说着就扑了上去,和李兰英撕打起来。   等其他人好不容易把两人分开,两人都有些形容狼狈,不过李兰英身体更壮实,所以算打赢了。   王菊花顶着巴掌印,头发被揪掉了一撮,捂着被撕破的衣服恨声道:“你给老娘等着。”   “呸!”李兰英重重啐了一口。   王菊花被扯烂了衣服,只能赶紧回家,夏天就穿了一件,衣服破了咋还有脸见人。   李兰英顺了顺头发,也转身就走,其他人问:“三丫娘,你去哪儿?”   李兰英说:“去杨四奶家瞅瞅。”   其他人有些犹豫,其实都想去看热闹的,不过又担心杨黑娃夫妻俩求着借钱,他们自己家也不富裕,关系好的之前多多少少,都已经借过一波了,哪还有钱借给他们,自己日子不过啦。   “去看看吧……”   “走吧走吧,万一有个啥事,还能搭把手。”   一个说去,两个说去,其他人也就跟着去了。   本来就想凑热闹,上次杨黑娃拿刀堵在他娘门口,全村人都去了,好些小娃儿挤不进去,都骑在墙头,爬上树往里看。   她们来得比较晚,到的时候杨四奶家门口被看热闹的村民里三层外三层包了个严实,里头只听见隐约的叫骂声和哭喊声。   “里头咋样了?”一个婶子扯住一个正踮着脚拼命往里看的村民问。   这人咂咂嘴,摇头道:“还闹着呢,黑娃要钱,杨四奶不给,往地上一躺,说要去告黑娃不孝,跟老娘动刀子。”   旁边一人说:“我觉得黑娃过了,上回他来闹,杨四奶不是已经给了二十块吗?”   “说的好听,那钱本来就是黑娃的卖命钱。”也有人站杨黑娃。   前两天杨黑娃夫妻走投无路,一向老实的男人,红着眼睛举刀堵住了老宅大门口,问他娘索要当初被要走的分家费。   没错,分家费。   村里别的人家分家,是老人家把家产分给几个儿子,杨黑娃家分家,分的是杨黑娃的补助金。   早些年他当兵的时候,每个月工资都寄回家,老娘把持着不肯分家,连带他兄弟两家一起,他的工资一大家子花。   想送闺女去上学,老太太不肯,又哭又闹,他离得远,鞭长莫及。   后来因伤退役,部队一次性给了几百块的补助金,兄弟见他瘸了腿,觉得以后要拖累他们,硬是要分家。   杨四奶心眼偏到没边了,看重大儿子心疼小儿子,就杨黑娃在中间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   她还重男轻女,偏偏杨黑娃媳妇只给生了三个孙女儿,在她看来都是赔钱货。   这一分家,什么都不给杨黑娃分就算了,还说这些年他没有在家孝敬老人,应该多出一些养老费,硬是要他的补助金。   杨黑娃也被亲娘给闹得伤透了心,最后退让了一回,四百多块补助金,被老娘要去了两百多。   剩下的钱,杨四奶还自觉是她大方了,给了二儿子两百块安家费,哪家老太太有她这么阔绰。   其实是死活要不来了,在外头炫耀的时候,心口都泛着疼。   两百块钱看起来不少,可杨黑娃一家子连根筷子都没从老宅带出来,就几件破得补丁叠补丁的烂衣裳。   他们搬到村里一间破茅屋暂时安家,平时一有时间就去捡石头,连最小的宝丫看见石头都晓得往家里带。   攒够了料子,请村长批了宅基地,又请村人帮忙盖房,前前后后花了一百多块,盖房子置家当,总算有了安身之处。   这么过了几年,眼瞅着日子起来了。   虽说杨黑娃瘸了腿,可不是不能动,他们两口子都是勤劳肯干的人,三个闺女也都听话懂事。   国家开始施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后,他们家也分到了田地,愿意干,就有饭吃,日子就好过一些了。   倒是老宅那边,天天鸡飞狗跳。   杨四奶分家只分走了二儿子,她养老得跟着大儿子,又舍不得小儿子,两家还住一起。   杨老三被惯坏了,惯爱偷奸耍滑,以前有吃亏的杨黑娃在,现在杨老大顶上,心里渐渐生了嫌隙。   本来杨黑娃家是越来越好了,不能说富裕,可日子总归过下来了。   谁想到天灾人祸的,家里最小的孩子宝丫突然生病,先是咳嗽,家里人以为是着了凉,给孩子煮了姜汤发汗。   后来发现姜汤不管用,宝丫一直咳,咳到后来嗓子都咳坏了,才赶紧送到乡镇卫生所,开了药片。   那白白的药片,听说是西药,随便开点儿就要一两块钱,心疼死人了。   这么贵的药,都以为吃了病就能好,结果越来越严重,孩子开始发烧,烧起来就不退,还喘不过来气。   杨黑娃夫妻俩赶紧把孩子往县医院送,结果那边的医生告诉他们,孩子根本不是着了凉,是得了肺炎。   而且因为拖的时间太长,已经很严重了,必须住院治疗。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医生说他们家宝丫得的不是那啥传染性肺炎,不然他们一家子都逃不过,那可真叫没活路了。   可即便如此,光给宝丫治病,就够为难这一家人了。   他们当初分家什么都没分到,连碗筷都得重新花钱买,还得盖房子,两百块看起来不少,其实早就用光了。   老农民没啥来钱的路子,村里男人农闲的时候还能去打个短工,杨黑娃瘸腿,打短工人家都不要他。   一家子虽然不会饿肚子,可也没存下来钱,家里积蓄也就十几块钱。   为了给孩子治病,家里把能卖的都卖了。   孩子在县医院治病,啥都要钱,住院输液,短短几天家底儿就掏空了,还借了大几十块的外债。   现在病还没治好,没钱了,杨黑娃走投无路,只能来找他娘要原来被要走的两百块钱。   一开始他说借,老太太不肯,还骂他蠢,为了个丫头片子背债,有这个钱不如离婚再娶一个能生儿子的媳妇。   杨黑娃不听,逼急了拿刀堵门,第一次老太太被吓到了,掏了二十块钱,心疼得差点儿没晕过去。   这回不管用了,老太太那回给了钱,回头就遭了埋怨,儿子儿媳都说她傻,说杨黑娃不敢动手,他可是军人,军人哪能伤害老百姓。   杨四奶觉得这话有道理,儿子是她生的,她了解,杨黑娃就是个老实头子,不如他哥哥沉稳不吃亏,也不像他弟弟灵便,只有别人欺负他的,哪有他跟别人动手。   所以这次杨黑娃想来要钱,杨四奶不吃这一套了。   拿刀堵门?   老太太往地上一躺,扯着嗓子嚷嚷:“你砍啊,你倒是砍啊,有本事你把你老娘给剁了!”   至于杨老大和杨老三,干脆躲在家里,根本不出面。   杨黑娃被逼到崩溃,流血不流泪的汉子,腿瘸了身板都是板板正的男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咋办啊,小闺女躺在医院里等救命钱,他是个没出息的爹,他没钱给娃治病啊!   围观的村人有人不忍心,可自个儿家里也不好过,一般这种情况,都是亲戚们多借点,朋友少借点。   偏偏杨黑娃兄弟们一毛不拔,反倒是村里一些跟他家处的好的,零零碎碎加起来借了有几十块了。   别觉得少,他们村穷,早些年更是穷得去逃荒,好多村里的男娃都娶不到媳妇,也就这些年,稍微好过一点儿了。   现在是不知道宝丫还要多少钱才能治好病,要是借了这次,还有下次呢?   杨黑娃赤红着眼,哑声嘶吼:“我卖房,谁买我的房子?”   村里的破茅屋已经彻底塌了,卖了房,他们一家子连住得地方都没有了。   而且乡下房子不值钱,人家宁愿攒点儿料子自己盖,都是村人互相帮忙,不费人工。   杨黑娃这房子,都已经住了几年了,本来也就是加了碎石头的泥胚房,卖不上价。   果然,村里感兴趣的寥寥无几。   有钱盖房的不好意思张这个嘴,钱给少了显得他们欺负人,给多了吃这个亏他们也不乐意。   没钱的那更别提了。   这时杨老三从屋里钻出来,大喜过望道:“我买你房子,十块钱,赶紧的,你们搬出去钱就给你。”   他早就看上他二哥那房子了,虽然是泥胚房,但里面加了碎石头,盖的结实。   村里人一片哗然,几个村老当即破口大骂,说杨老三不是东西。   杨黑娃的房子再不值钱,也是花了钱花了力气的,三间半的房子,真要卖,卖个七八十块不成问题。   杨老三乘火打劫,十块钱就想打发他。   被村老骂了一顿,都是长辈,杨老三不敢还嘴,心里愤愤不平骂了几句脏话,不太情愿道:“那给你加十块,二十块。”   有村人看不过眼,刚想说自家出钱买下来,横竖比杨老三出的多。   突然有小孩儿喊:“邮递员来了,邮递员来了。”   又有人帮着喊:“有杨黑娃的信,外省寄来的,快看看吧!”   杨黑娃昏头昏脑被拉起来,手上被塞了一封信。   “黑娃,快看看信。”   “就是,快看信,说不定是啥好消息呢。”   众人催促着,杨黑娃扔了柴刀,用发抖的手指撕开信封。   “这信上写的啥?”   “不晓得,我又不认字?”   “黑娃认识,让他念念。”   “黑娃,念念呗。”   杨黑娃盯着信看了一会儿,无措道:“我认不全。”   他也没读过书,就是在部队上过扫盲班,认识二十多个字,在村里一群文盲中间,就算认字了。   “让文根来。”   “对,让他来。”   众人让出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这是他们村里文化水平最高的一个,初中毕业。   杨文根接过信,开始读起来:   “……我一切都好,陈连长帮我介绍工作,在省城里,主家是大好人,工作不累,包吃包住,每日吃肉,还发四季衣服,不短工资,按月发放……”   “主家新店开张,需要招人,我推荐你们,主家已经同意,你若愿来,一月五十元工资……”   现场一片安静,不知是谁吞咽口水的声音,咕咚一声,特别明显。   “五十块?文根你是看错了吧?”   “是不是一年的?”   “一年五十,包吃包住还发衣服的话,也行啊!”他们种地一年到头,除了自己吃,剩下的还卖不到五十块钱呢。   “是不是假的,骗人的吧?”还是有人不敢相信有这么好的事。   “骗人的?骗啥啊,要是个大姑娘还得警醒警醒,骗黑娃这么个瘸子过去,能卖钱咋滴?”   “也是哦……”   这时杨文根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了,连忙举着信解释:“我没看错,就是一个月五十块钱,而且人家这信可是从省城寄来的,看,后头还有地址,有电话号码……”   “电话号码是啥?”   “电话号码就是……”杨文根愣住了,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也没打过电话。   “电话号码就是打电话要用的,有号码才能找着人。”杨黑娃抖着嗓子说,他到底在外头当过几年兵,听得见得比村里人多。   他死死盯着这封救命的信,眼里是绝处逢生的光。   他知道,县里的邮局就有电话,打电话过去,就能联系到曾经的好兄弟们。   本来以为战友们日子也不好过,所以家里再难,都不曾跟他们张过嘴。   可现在小闺女等着治病,只能厚着脸皮跟战友借点了,这钱他一定会还,如果主家真愿意要他这个瘸子,一个月五十,他肯定还的起这笔钱。   就算主家不愿意要他,他跟媳妇儿多开几亩荒地,努力挣钱,这笔债也一定会还清的!   “五叔,你借我两块钱,我去县城打电话,您放心,这钱我肯定还!”   村长犹豫了一下,两块钱他倒是借的起,其实他家原本就借了杨黑娃几块钱给宝丫治病。   而且听刚才那信里头写的意思,黑娃日后前程还大着,他帮这一把,卖个人情,以后说不定用得着。   至于信是不是假的,这他还是看得出来的,主要是,杨文根是他孙儿,他孙儿不可能联合杨黑娃一起骗人。   “黑娃,你别着急,咱们给你凑一凑,你去县城,顺便把宝丫的住院费给交了,先撑几天。”   其他反应过来的村人也连忙道:“对,咱们大家伙都凑一凑。”   “宝丫可怜呢,咱们这些看着娃娃长大的叔伯婶子,咋能不管。”   “说的是,我家还有两块多钱,是攒了给娃买衣裳的,先给宝丫治病。”   “我家也能出两块。”   “我家能出三块。”   你一言我一语,转眼给凑了几十块钱。   之前也不是真就狠心到不愿意帮忙,宝丫那病不晓得要花多少钱,靠杨黑娃两口子种地,哪年哪月才能把钱还清。   一开始借钱的人,都已经做好了钱要不回来的准备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杨黑娃他战友给介绍了工作,一个月五十啊!干个一年,再多的债都还清了。   杨黑娃红着眼,一个劲儿道谢。   杨四奶和她两个儿子傻眼了,这是咋回事啊,怎么突然就来了这么封信。   一个月五十块!老天爷,怎么啥好事都落到杨黑娃头上呢!   杨老大用力推了一把他老娘,使了个眼色,杨四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扑过去嘶声道:“不用你们借,不要你们的钱,我们家有钱,宝丫是我孙女,我给她钱治病!”   一个月五十块钱,杨黑娃又有工资了,现在不修复关系,以后可怎么好找杨黑娃要钱。   杨黑娃眼底藏着深深的怨,脸上却已经恢复平静。   他冷淡的说:“您要这么说,先把当初从我这拿走的补助金还回来,我要给宝丫看病。”   杨四奶肉疼:“哪要那么多,看啥病啊,不就是发个烧……”   杨黑娃冷笑一声:“那算了。”   说着转头看向其他村人:“大家都知道我,我杨黑娃没啥本事,但是有恩必报,往后……”   “给给给!”杨四奶一把拉住他。   老太太算计得长远,现在掏点儿钱出来,以后才能要更多。   一个月五十,那一年得有六百了,划算!   当然,顶好顶好,是让黑娃把这个工作让出来,让给他大哥或者小弟,他们两个腿脚都好着呢,总比杨黑娃强吧。   至于让给谁,杨四奶还没想好,两个儿子谁讨她高兴了,就让给谁吧。   为了能有更多的钱,杨四奶忍痛抠出一百二十多块给杨黑娃,都是当年从杨黑娃那要来的补助金,剩下的都用光了。   想讨价还价,一有这个意思,杨黑娃就不搭理她了,还有等着给杨黑娃送人情的村民。   杨黑娃拿到钱,没有急着还债,还不知道小闺女需要多少钱,这个钱不能松手了。   他急着去县城缴住院费打电话,杨四奶追在后头喊:“黑娃,记得啊,是你娘给宝丫出的钱,是我!”   杨老大和杨老三跟着追在后面喊:“老二,还有我们,是我们劝的娘!”   杨黑娃脚步匆匆,眼里全是嘲讽。   这钱本就是他的,当初是他蠢,顾念母子亲情,把自己的补助金分出去,害的女儿病了都没钱治。   手里藏着一百多块,却眼睁睁看着他女儿去死,这样的妈,他不认了。 第93章   杨黑娃拿到钱,先去县医院补交了孩子这几天的住院费,又预缴了接下来的治疗费用。   杨黑娃媳妇王桂花跟前跟后,眼看着钱交上了,一声呜咽终于从喉咙口憋出来。   她守在医院里,心急如焚,眼睁睁看着小闺女躺在病床上,不晓得男人能不能带来钱。   她心里觉着希望不大,婆婆和大伯小叔两家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那是恨不得把别人家敲骨吸髓来养自己,让他们掏钱,比要他们命还难。   但就算希望再小,也不能真就放弃了,那是娃娃的命啊!   现在好了,钱终于交上了,刚才医生也说,宝丫病情在好转,接下来只要好好治疗,孩子会好的。   回了病房,杨家另外两个闺女正守在妹妹床边,见着爹娘进来,都急切地看过来。   “没事了,钱交上了,医生说咱宝丫再变好呢!”王桂花抹了把泪,高兴道。   两个女娃娃都高兴起来,杨黑娃去看了看小闺女,小姑娘病了一场,小脸都瘦脱相了,看得当爹的心头发酸。   屋里响起腹鸣声,杨黑娃看了看另外两个孩子,掏了一块钱给媳妇:“你跟彩丫,花丫轮着去吃点儿热饭,我出去办点儿事。”   “咋不从家里带几个窝头,这城里买饭多不划算,一个馒头都要三分钱呢。”王桂花心痛道。   “有急事,去吃吧,你和娃都吃。”杨黑娃闷声吩咐一句,出了医院直奔邮局。   跨省电话,来回转接,杨黑娃等的心急如焚。   刚才邮局的工作人员说了,这个是按照时间计费的,跨省一分钟好几毛钱,打个电话就是在烧钱,烧得他心口疼。   要不是担心回晚了,那边张小山给他谋的差事没了,他肯定舍不得这个钱。   电话辗转接到张小山手里,听见杨黑娃声音,张小山立即道:“就差你一人没回复了,我还说再给你写封信。”   杨黑娃激动不已,这就是工作还没黄的意思吧。   听他这么问,张小山笑道:“当然,咱小老板心眼好,说话算话,我今个儿还问能不能宽裕两天,他都同意了。”   “那就好,那就好。”杨黑娃念叨着:“真是遇见大好人了。”   “可不是,黑娃你那咋样了?”   杨黑娃用最快的语速把自己这边的情况大致跟张小山说了一下,都是多年老战友,他家里啥情况,张小山也晓得一些,没必要隐瞒。   张小山听得急怒交加:“娃现在够钱看病吗?你遇到这种事,咋不跟兄弟们说啊!”   杨黑娃鼻头发酸,张小山家里孩子多,老娘还常年生着病,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他哪好意思长这个嘴。   电话里不好多说,说不起,话费太贵了。   老兄弟不多寒暄,确认那工作还要他,杨黑娃就怀揣着满肚子欢喜跟希望,挂了电话。   回头杨黑娃就把剩下的钱,全留给媳妇,只留了车票钱和两块钱路费。   他叮嘱媳妇儿,老家先别回了,留在县城给小闺女看病,等娃病好了,就去找他。   至于老家的东西,不要了。   横竖值钱的都卖了,之前为了照看小闺女,都带了换洗的衣服,其他也没啥。   他刚才跟张小山打听过了,省城里租房子,一个月两块多钱就能租到,再加上平时吃饭啥的,都要钱。   要是搁以前,他肯定舍不得花这个钱,可把媳妇闺女留在老家,他实在不放心。   他老娘和兄弟,他是看清了,这回他把钱要走了,到时候不吐出来更多,指不定要怎么欺负他媳妇和闺女。   知道以前的战友给杨黑娃介绍了城里的工作,杨黑娃家人都是既高兴又担心。   高兴家里有了新希望,担心路途遥远联系不便,有个什么意外。   但是人要往前看,路要往宽了走,有这种好事,总不能因为担心这担心那就不答应,那不是傻子嘛。   杨黑娃媳妇给男人收拾了行囊,送他上了火车。   这是后话,且说张小山这头。   挂了电话,他唏嘘不已,当初陈厂长联系他的时候,他也觉着是得了帮助,日子有了盼头。   这人啊,有钱的和有钱的也不一样,有些人就活该他发大财。   他是个粗人,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心里就是对小老板感激得很。   被他们念叨着的小沈老板,正在火车上欲生欲死。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上次沈桥出差回来,他问起出差的经历,沈桥一脸纠结了。   这个味儿,呕。   沈鱼从来不知道,他竟然还晕车,晕得还是火车。   他像条咸鱼一样瘫在座位上,倒是吴四娃还挺精神的,乐颠颠地到处看。   沈鱼含了一颗话梅糖,原本是怕吴四娃晕车给他带的,结果没想到反而是他自己先用上了。   幸好他们是短途出行,一两个小时就到了。   不过一想到回来还要经历这么一遭,沈鱼就觉得,他家大桥真的未雨绸缪,给自家弄辆车,确实非常有必要。   一大早出发,等车耽误了一会儿,他们到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了。   沈鱼听见吴四娃肚子饿得咕噜噜直叫,打算先找个吃饭的地儿,让吴四娃吃饭。   他们现在所在的城市显然不如省城繁华,虽然在沈鱼看来,省城也没繁华到哪去。   但这个城市比省城又差一大截,省城现在开店的越来越多了,各种吃食花样儿都多了起来,这个城市他们走了一大圈,问吃饭的地方,路人只给指国营饭店,就没见着几家私人开的小饭馆。   沈鱼在外头看了一眼,发现国营饭店那服务员,态度比以往好多了。   里面吃饭的人不少,走近了闻着炒菜的味道也很香。   他不是非要去私人的馆子吃饭,国营饭店做得好,在这吃就行。   他带着吴四娃进去,前台服务员是个年轻姑娘,眼神在沈鱼脸上多停留了几秒,声音下意识放轻了两度:“同志,你们要吃点儿啥?”   “稍等,我看一下。”沈鱼看了眼菜牌,品种还挺丰富,肉菜就有好几种,素菜也不少。   他问吴四娃:“你想吃什么?”   吴四娃连连摇头:“别在这吃,不划算,我刚看见有卖烧饼的,我吃俩烧饼就成。”   沈鱼听出来这孩子是怕花钱,他找了个借口:“我晕车,吃不下干烧饼,就想吃点儿热饭热菜,你陪我吃点儿?”   吴四娃一听,当即道:“行,我吃啥都行,那你点,你看你想吃啥。”   沈鱼冲服务员小姑娘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们第一次来,请问你们这什么菜卖的最好?”   小姑娘被他笑得脸颊微微泛红,结巴道:“我、我们这红烧鸡块卖的最好。”   似是怕沈鱼不相信,小姑娘急着解释:“我们后厨的鸡都是从养鸡场拉来的大肥鸡,肉厚,吃着香,卖的可好了。”   沈鱼心头一动:“是市郊那个胜利养鸡场吗?”   服务员小姑娘点头道:“是,就那个。”   “哦。”沈鱼扭头问吴四娃:“鸡吃吗?”   “吃!”吴四娃连忙点头:“我都行。”   沈鱼又抬头看了眼菜牌:“那给我来一个红烧鸡块,一个手撕鸡,再来一个炒青菜,两碗米饭。”   “好。”服务员记下沈鱼的点单,没说什么吃不完之类的话,这年头人都能吃,才两碗米饭,算啥啊。   两人找地儿坐下,他们来得比较晚,前头进来的都已经吃上了,所以很快他们点的菜就陆续上了上来。   最先上的是凉拌鸡丝,沈鱼把没有动的米饭拨了大半给吴四娃。   他没说谎,晕车,再加上天热,确实食欲不振,不太想吃东西。   “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   在沈鱼的催促下,吴四娃夹了一筷子鸡丝,然后猛刨一大口饭,碗里堆起来的米饭立刻多了个坑。   沈鱼:“好吃吗?”   “好吃。”吴四娃用力点头。   “鸡肉好吗?”   吴四娃愣了一下,再次点头:“好吃。”   沈鱼:“……没什么,你吃吧。”   他也夹了一筷子,确实不错,清清爽爽的,鸡肉不柴,浸透了料汁儿,软嫩入味。   里面的黄瓜丝、胡萝卜丝、木耳,也给这道菜填了色。   撇出厨师厨艺加工,这鸡肉肉质要说多惊艳,没有,但也在水平线之上了,吃的出来肉质不错。   这就够了,他也没指望能买到什么特等极品鸡。   后来上的红烧鸡块也还不错,炒青菜很爽口,这家国营饭店的厨师手艺不差,难怪生意好。   沈鱼确实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两筷子鸡丝,几筷子炒青菜,把碗里小半碗米饭吃完不浪费,就实在吃不下了。   吴四娃劝了几次,见他实在不舒服,担心地吃光了剩下的所有饭菜。   后来饭不够,被沈鱼看出来,又给他点了两碗米饭。   “吃饱了吗?不够再来点儿。”   自从见识过沈桥饭量后,他见到别人吃再多都不会感到惊讶了。   “不吃了,真吃饱了。”吴四娃一张黑脸都羞红了,这哪是陪小老板吃饭,是小老板陪他吃饭吧。   “饱了?那咱们就出发了,争取今天就能把事办回家去。”   以前是没那么个条件,有条件了,沈鱼也想讲究一下。   招待所住着肯定没有自己家舒服,所以能当天办完,绝对不拖到第二天。   “成。”   吴四娃当然没二话,他们跟人打听了一下路,坐公交可以直达。   公交车也挤,这没法子,等到了地儿,下车后,沈鱼用手帕沾了点清水擦了擦脸,好歹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这个养鸡场没有电话,他们来之前也没能联系上,原本沈鱼还想过,这厂子会不会像兴城家具厂那样,不接他的订单。   不过来了之后发现想多了,人家养鸡场的态度挺好的。   他跟看门的大爷说来买鸡,大爷二话不说就带他们进去了,一边走还一边说,买一两只鸡跑这么远不划算,少不了几毛钱。   显然平时没少遇到这样的散客,为了省一毛两毛,愿意跑远点儿到郊区的厂里来买。   “大爷,咱这厂里有多少只鸡?”沈鱼问。   “那可多了。”大爷十分得意地挺起胸脯:“怎么着也有大几千只,七八千是有的。”   七八千只,放在后世只能算个小型养鸡场,不过这会儿机械化养殖还没有推行。   光靠人工,每天喂食捡蛋打扫卫生,就够人忙活了,所以这个规模在现在已经不算小。   沈鱼心里算了笔帐,养鸡场具体什么情况他不清楚,但他知道,并不是厂子里养了多少鸡,就能卖多少鸡。   这些鸡里头,有专门用来种蛋的老鸡,有用来下蛋的小母鸡,剩下那些公鸡,才是出售的大头。   他开个炸鸡店,不确定生意到底好不好,但没生意是不可能的。   到时候做起来,一天几十只鸡肯定少不了,算少一点儿,三十只,那一个月也得九百只鸡。   再加上其他店对鸡肉其他店对鸡肉的需求,他要是下订单,那一个月最起码得一千只鸡以上。   跟大爷边走边聊,沈鱼对这个养鸡场的了解也更多了。   养鸡场厂子姓雷,本地人,为人仗义大方——这是大爷的原话,他对他们厂长评价很高。   他们厂原本收益不好,一直在缩减规模,后来雷厂长上任,才开始扭转盈亏。   这个养鸡场在雷厂长的带领下,经营项目变得多样化。   以前只卖鸡,卖蛋,而且只往供销社卖。   现在还往下面的县乡卖鸡苗,肉鸡也愿意散卖,一斤比鸡贩子便宜几分钱,就有很多人愿意来他们厂买鸡。   沈鱼都没开口,大爷已经把鸡贩子卖多少钱,他们厂里直销卖多少钱,都给沈鱼报了一遍。   兴城去年猪肉才九毛多一斤,特别肥大肥肉能卖上一块,五花肉只要八九毛,排骨、猪蹄儿之类的就更便宜了。   今年物价都有上浮,沈鱼没少听见客人抱怨,说物价上涨。   当然,沈鱼也适当给员工们上调了工资。   现在猪肉普遍上了一块,大肥肉能卖到一块一、一块二的样子。   鸡肉的话,老母鸡跟大肥肉一个价,好像是给炖汤的,都说老母鸡炖汤有营养。   是不是真有营养沈鱼不知道,也没人给他炖过,要他说,他觉得小公鸡肉还好吃一点儿。   炸鸡店做炸鸡,自然也是买小公鸡,不用太大,三四个月的半大公鸡仔应该是最合适的。   其实后世很多炸鸡店,卖的都是冷冻鸡。   早先有给鸡吃激素的,就是为了让鸡长快点儿。   不过后来好像听说引进了什么外国新品种,长得特别快。   现在当然是没有激素鸡,就算有,沈鱼也不会买。   他做餐饮,没给自己定太高的要求,就一点,他店里卖的食物,自己也敢吃,而且吃得放心。   这个养鸡场的鸡确实比沈鱼在兴城散买的鸡便宜,沈记麻辣烫其实每天也消耗很多鸡肉,但需要的是鸡胸肉,剩下的部位一般都是给员工们吃饭的时候吃掉了。   他现在手底下加起来也有几十号人,这点儿肉还是消耗得动的。   从鸡贩子那里买鸡,因为每天定的鸡都有二十只以上,鸡贩子给算的九毛六一斤,都是公鸡。   养鸡场散买,老母鸡一块一一斤,公鸡九毛五一斤。   沈鱼问了一嘴,半大的小公鸡怎么卖,大爷惊讶道:“买那小鸡干啥,肉还没长足,多不划算。”   就算有客人要买半大的鸡,也是选小母鸡,抱回家还能下蛋,不比买小公鸡划算?   沈鱼:小公鸡嫩啊!真长足了肉,肉也长老了。   沈鱼问:“这里不卖小公鸡?”   大爷摸了摸脑门:“这我就不清楚了,一会儿你自个儿问问。”   因为把他当成了贪便宜的散客,来接待他的当然不会是厂长,而是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年轻女士,看门大爷喊她陈组长。   她手上还带着工作手套,上来就问沈鱼买几只鸡,很雷厉风行的性格。   沈鱼问:“我想买小公鸡,四个月左右大的,可以吗?”   陈组长愣了一下,迟疑道:“可以倒是可以,不过这么大的鸡,肉还没长足……”   沈鱼想了想:“再大一点儿也成。”   这个时候的鸡纯吃饲料,可能成熟的不会那么快,但是超过五个月,长成大公鸡了,肉质就会慢慢变硬,没那么好吃了。   陈组长说:“行,正好有四个多月的小公鸡,你要几只?我们工人给你绑过来还是你自己挑?”   “我先看看行不行?”虽然今天中午吃了据说是这家养鸡场的鸡肉,但他买的数量不少,以后说不定还得长期从这个厂子进货,还是亲眼看看更放心。   “行,那有什么不行的。”陈组长以为他想自己挑,就带他们进去了。   养鸡场虽然尽量收拾过,但里头依旧有股不太好闻的味道。   吴四娃知道用到自己的地方到了,一进去就很认真的看那些鸡,还在陈组长的允许下抓了两只细看过。   看完了偷偷跟沈鱼说:“还行,养得挺胖的,看着也健康。”   沈鱼点了点头:“那就好。”   陈组长见他们商量好了,就问:“你们买几只?”   沈鱼:“我要的有点儿多……”   “多?”陈组长笑了:“我们厂里将近九千只鸡,你想要多少?我们都供的上。”   沈鱼也笑了:“刚才赵大爷已经说了,我相信贵厂的实力,先要个五百只,你们能送货上门吗?”   “五只……”陈组长笑容僵住了,嘴巴惊讶地长大:“五百只?”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没错,不过不是现在要,大概还得一周左右。”炸鸡店已经装修完了,各种需要的用具也已经到位。   他去机械厂定做了几个双缸炸炉,这个机械厂能做,就没必要麻烦男朋友了。   这两天工作人员也会陆续到位,招有厨艺基础的,炸鸡不需要太大技术含量,开业前培训用不了两天,所以一周左右,差不多就能开业了。   陈组长合上嘴,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不太相信:“真要五百只?”   “对。”沈鱼说:“这是前期订单,如果合作愉快,希望咱们能继续合作。”   陈组长挺想问,你买这么多鸡干啥啊?大厂食堂后勤采买?那也是买猪肉牛肉这种大肉更划算吧。   “你等等,这个我处理不了,我去喊人。”陈组长去喊他们厂长过来。   于是沈鱼就见到了传说中的雷厂长,这位很有本事的厂长,又高又壮,露在短袖衬衣外面的胳膊上,肌肉疙瘩老大一块块的,嗓门也大。   “就是你们要买五百只鸡?”雷厂长说话像打雷。   他一双虎目扫了沈鱼和吴四娃两眼,抹了把脸,“小声”跟陈组长说:“怎么是两个奶娃娃?”   陈组长面露尴尬,虽然厂长已经压低声音了,可是真的还是好大声音。   “就是我们。”沈鱼很给面子的当作没听见,他知道自己外表没什么说服力,要不然为什么他员工都喊他小老板,明明他一点儿都不小。   “您要是不放心,我们可以签合同,我先付一部分定金,剩下的尾款你们把货物送到之后结清。对了,你们厂可以送货上门吗?”   “可以,咋不可以。”雷厂长成功被带跑了思路,不再纠结沈鱼年纪,自然而然接口。   开始谈事了,后面就好办了。   双方就单价,供货数量、时间、定金与尾款结算等等进行磋商,沈鱼要大批量购买,自然想把进价往下压。   你来我往谈了半天,总算是谈成了,货品只要四个月左右的小公鸡,每隔三天给他们送一次货,大批量购买,单价压到了八毛八。   这还是沈鱼说好,以后会从他们这定很多鸡蛋,雷厂长才松的口。   运输方面由养鸡场负责,不过运费由沈鱼出。   本来要是送鸡过去,最好是养鸡场这边给处理好了直接送过去,其实他们也有帮宰杀的业务。   鸡毛积累多了,还能卖钱呢。   不过刚开始合作,沈鱼担心他们把死鸡病鸡混进去,不太放心,所以选择让他们送活鸡。   麻烦是麻烦一点儿,说不定到时候还得请人专门杀鸡,但最起码买的放心。   签好订单,沈鱼留下定金,约定好第一次送货时间,又要了养鸡场的电话,拒绝了雷厂长的请客吃饭邀约,迫不及待和吴四娃踏上归程。   送走沈鱼和吴四娃,雷厂长跑到养鸡场盯着鸡们看了一会儿,看得几个生产组长神经紧绷,这是出啥问题了。   陈组长试探着问了一句:“厂长,您这是?”   再被这么盯着,母鸡都不想下蛋了!   雷厂长突然咧嘴一笑:“我觉得咱们厂,该扩大规模了!”   刚才听沈鱼那话音,以后需要的鸡会更多,光供应他那,一个月说不定得一千只!   这可是发展的好机会,他成为真正的鸡王,指日可待了! 第94章   沈鱼和吴四娃下火车的时候已经六点了,不知道还赶不赶得上最后一班公交车。   这年头也没有出租可坐,平时出行,要么公交,要么自行车,要么人力三轮。   这么晚了,要是赶不上公交车,想穿越小半个城区回家可有点儿难。   吴四娃见他担心,积极给他出主意:“小老板你别慌,要是回不去,你住我家,我的床给你睡。”   沈鱼逗他:“那你呢?”   吴四娃挠了挠头,憨笑:“我拿张席子睡堂屋,肯定不吵着你。”   沈鱼忍不住笑:“谢谢了,不过这会儿应该赶得上最后一班公交。”   就算赶不上,他买了那么多房子,找个地方住还是没问题的。   说是赶得上,时间还是有点儿紧张。   出了火车站,沈鱼急急忙忙就往公交车站跑,这里没有回家直达的公交,得转车。   刚挤出人群,好像听见有人喊他,还是沈桥的声音。   沈鱼下意识扭头,脸上顿时绽开灿烂笑容:“大桥!”   他欢欢喜喜跑过去,因为冲的太急,差点儿撞到沈桥。   “慢点儿。”沈桥稳稳扶住他,等人站稳,掏出手帕给沈鱼擦了擦脸上的汗。   沈鱼嘿嘿笑,脸颊蹭了蹭沈桥的手,温温凉凉,正好降温。   “你怎么在这?不是出差去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沈鱼张嘴就是一大串,可能这就是恋爱中的人,见了面总有说不完的话。   “事情办完,就回来了。”他早上走的时候看了列车时刻表,也跟列车员打听过沈鱼去的那个城市返程时刻表,知道六点钟左右会有一班车路过兴城。   他家小鱼他了解,说他娇气,其实也很能吃苦。   但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对生活品质还是有一定要求。   所以如果能回来,这班车他肯定不会错过,于是他下了火车就没急着离开,先在车站外等了一会儿。   “你好快。”沈鱼嘟囔了一句,他觉得自己办事已经够快了,结果沈桥比他还快。   想起这会儿不是聊天的时候,拉着他就走:“快点儿,再晚赶不上公交车了。”   “别着急,跟我来。”沈桥变客为主,拉着沈鱼的手腕让他跟上。   沈鱼连忙朝吴四娃招手,吴四娃偷偷瞥了眼沈鱼被攥在沈桥手中的腕子,心想这兄弟俩感情真好。   他早就发现了,小老板可不爱旁人碰他,挨近点儿他都不习惯。   “哇哦。”沈鱼绕着车子转了一圈,兴高采烈:“哪来的车,我们坐这个回家吗?”   “邓学海开来的,这段时间先给我用。”沈桥说完,特意补充了一句:“我给你做的不是这样的。”   今天他出差只带了李斌一个人,下午邓学海开这个车来接他,他把那两人打发走了,留下车等沈鱼。   沈鱼忍俊不禁:“我知道,不过这个也很好了。”   虽然是辆旧卡车,但是不用大夏天挤公交,就很快乐。   吴四娃不用他们说,自觉爬上后车厢,乐颠颠道:“我坐这,凉快!”他还没坐过汽车呢!   以前村子还是生产队的时候,公社里的拖拉机下乡,他都没坐上过一回,惦记了好久,现在连汽车都坐上了。   卡车底盘高,沈桥拉开车门,在沈鱼上车的时候扶了一把,等他坐好了,绕到另一侧上了驾驶位。   “你什么时候学的开车?”沈鱼后知后觉问。   “之前去机械厂修车的时候。”星舰他都能开,这种老古董交通工具,随便跑两圈就会了。   “超级厉害。”沈鱼对自己男朋友从来不吝夸奖,主要是沈桥确实优秀。   “嗯。”沈桥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不要因为会开车被夸而得意,这真没什么好得意的。   等沈桥启动车子,沈鱼下意识摸安全带。   沈桥眼角余光瞥见他在座位旁边乱摸,不由问:“在找什么?”   “没什么……”沈鱼含糊了过去,没找到安全带,或许这个时候的车子还没有安全带。   “大桥,我们的车子有安全措施吗?”沈鱼试图引导沈桥,给他们未来的车子加上安全带。   沈桥立刻想到了星际飞船中的救生舱,在星船遇到不可挽回的风险时,会将乘客自动弹出。   这个时代的汽车就没必要了吧,而且救生舱的技术远超现有科技水平,跨得太多了。   不过沈鱼担心的安全问题,沈桥当然考虑过。   “你放心,车体用的是我研发的新材料,很坚固,不管撞到什么,出问题的都不会是我们的车。”   沈鱼:“……”   好酷哦,就是万一撞车了,肯定是我们的车撞烂别人的车是吧。   可是我想问的,不是这个啊!   沈鱼干巴巴地给他比划了一下:“可是车速太快,如果我操作出问题,紧急刹车什么的,我会飞出去的。”   他捏着拳头轻轻在前面挡风玻璃上碰了一下:“就这样,砰得一下,一头磕玻璃上,能把玻璃磕碎。”   沈桥:“……”   他下意识摸了摸沈鱼额头,好像这颗小脑袋真撞上玻璃了似的。   “不会,有安全带,就是座位上延伸出来的带子,将乘客固定在座位上,不会飞出去。”沈桥细心解释。   “哦哦,这个安全带真好。”沈鱼放心了,原来他家大桥已经想到安全带了,果然是万能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沈桥虽然刚学会开车,但不管是机甲还是星舰,都多年驾龄,摆弄起笨重的卡车来,也驾轻就熟。   这个时代路上没多少私家车,自然也不会发生拥堵。   他们先把吴四娃送回去,下车的时候,吴四娃还有些意犹未尽,眼巴巴看着高大的汽车,心里想着,什么时候他也能开一回这样的车子,真就心满意足了。   放下吴四娃,沈桥开车带沈鱼回家。   到了晚上六七点,温度已经没有白天那么高了,徐徐晚风从车窗送进来,沈鱼跑了一天,身体疲累,中午也没有午休,很是困乏,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不知不觉睡着了。   身边人说着说着没声儿了,沈桥扭头看了一眼,发现他小男朋友,已经歪着头沉沉睡去。   夕阳余晖落在他脸上,少年黑软的头发被染上一层橙金色,纤长的睫毛翕动着,眉眼精致,漂亮得像幅画。   不知梦到什么,睡梦中的少年轻声嘟囔了一句:“沈桥……”   “嗯?”   原来是梦话,沈桥失笑,开车的动作更稳一些,宁愿速度慢点儿,也不急刹急停。   一路开到自家大门口,沈桥停下车,沈鱼还没醒。   沈桥盯着自家男朋友看了一会儿,所谓喜欢,就是看见这个人,就心脏满胀,满心欢喜,只觉得哪哪都好,哪哪都顺眼。   看沈鱼睡得很香,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把他叫醒,座位上看起来睡得不是太舒服的样子。   可能是车座上确实睡得不舒服,沈鱼转了一下脖子,一个没撑住差点儿磕车窗上。   沈桥眼疾手快,伸手挡了一下,沈鱼的脑袋安安稳稳落在沈桥掌心。   “大桥?”沈鱼刚醒,还有些迷瞪,有点儿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嗯,回家睡。”沈桥扶着他脑袋让他坐好,自己下了车,绕过去拉开沈鱼那边车门,伸手:“来。”   沈鱼撑着他的手跳下车,迷迷呆呆看着沈桥关上车门,困劲儿还没过去,傻站在原地没动。   难得见他这么迷糊,沈桥心里软塌塌的,凑过去亲亲他眼睛:“回家睡觉。”   “……哦。”沈鱼慢半拍应了一声,一头扎进沈桥怀里,慢吞吞道:“不想动,抱。”   难得撒娇,沈桥自然不会拒绝,圈着他腰背手臂使力,就像抱小宝宝一样,把男朋友抱起来了。   沈鱼环着他脖子,往男朋友肩膀上一趴,又闭上眼睛打盹去了。   等他把沈鱼放到床上,沈鱼胳膊也没松开,抱着沈桥不撒手。   沈桥无奈,直不起身,轻轻挠了挠他脸颊:“小鱼,松手。”   沈鱼眼睛都没睁,凉席躺下没一会儿就被体温给暖热了,还硬邦邦的,不舒服。   他抱着凉玉抱枕一般的男朋友不撒手,半睡半醒中,本能地往他身上靠,迷迷糊糊嘟囔:“抱……”   沈桥:“……”   他无奈地亲了亲撒娇的大宝贝,蹬掉鞋子,在沈鱼身边躺下。   感受到他的气息,沈鱼立刻滚进他怀里,抱着人不撒手了。   一觉睡醒,已经晚上十点多钟了,沈鱼是被饿醒的。   中午没胃口,只吃了小半碗米饭,晚上还没吃,他这个年纪大男孩子,正是能吃的时候,可不就被饿醒了。   肚子咕噜噜叫,沈鱼慢慢睁开眼睛。   屋子里黑黢黢的,可身边躺了个人他还是感觉得到的,沈鱼惊了一下,旋即从熟悉的气息中分辨出来,这不是什么歹人。   “沈桥?”   “醒了?”沈桥起身去开灯。   沈鱼呆呆坐在床上,慢慢躺回去,用小毯子蒙上脸。   他又不是喝醉了,睡前干了什么,他想起来了……   从门口到卧室,这么点儿路都不肯走,还要抱,抱!沈鱼你几岁了,是小朋友吗?!   都被抱到床上了,还不撒手,把人当抱枕……   没脸见人了……   沈鱼躺在床上,悲伤地想。   “怎么了?”沈桥开了灯,发现他又躺回去了,伸手去拉小毯子:“别蒙着脸,会喘不过气。”   小毯子被拉走了,沈鱼立刻翻身把脸藏进枕头里,反正不看沈桥。   沈桥忍俊不禁,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开始闹别扭,不好意思了?   他压住笑声,免得让害羞的小男朋友恼羞成怒。   “我饿了,起来陪我吃点儿东西好不好?”沈桥温声哄劝,刚才就听到沈小鱼肚子咕噜噜叫了。   “好的吧。”听见沈桥说他饿了,心怀愧疚的沈鱼觉得自己该有点儿表示。   “你先出去,我起来洗漱一下,就去做饭。”   “不用,下两碗面就行,我来。”沈桥说着出去了。   家里有挂面,但沈鱼更喜欢吃手擀面,沈桥就洗了手开始和面。   面刚和好,沈鱼进来了,去冰箱里翻捡了一番,找到一些肉,还有冻着的大骨汤。   “做酸豇豆肉沫和榨菜肉丝的臊子可以吗?”沈鱼问。   天热,吃点儿酸酸的,开胃。   “都行,做一种就可以。”沈桥正在擀面条,他力气大手稳,切菜擀面都做的不错。   “我都想吃。”沈鱼说着,炒了两碗臊子。   两人分工合作,一个人做面条一个人炒臊子,炉子上热着骨头汤,等骨头汤热好了,臊子炒好了面条也擀好了。   面条下进骨汤里,骨汤的鲜中和了一点儿酸豇豆和榨菜的冲劲,面条裹着肉沫,劲道爽滑,越吃越香。   沈鱼吃了大半碗酸豇豆肉沫面,大半碗榨菜肉丝面,不敢盛满,就是想两种都吃。   沈桥吃得就是实打实的两碗了,把锅里剩下的面条一扫而光。   吃完热乎乎的汤面,浑身出了层热汗,沈鱼跑去冲了个澡。   再次感谢他家万能的男朋友,多亏有热水器在,不然还得现烧热水。   虽然是夏天,可也不能真冲凉水。   沈鱼记得,穿越前,他上小学的时候,他们学校夏天上体育课,有个男孩子,跑完步太热了,把头伸到水龙头下面冲凉,然后就猝死了。   当时沈鱼就在不远处的树荫下面,他瘸腿,不用跑步,在树荫下乘凉,亲眼看见同学倒下去。   这给沈鱼带来深刻的心理阴影,从此以后他就算再热,也不敢夏天往身上,尤其是头上浇凉水。   哪怕后来知道那只是个意外,好像那个同学本身身体有点儿毛病,沈鱼也不敢胡造。   洗完澡出来,沈桥也去洗了一个,刚醒就去睡好像不太好,而且不一定睡得着。   可现在都十一点了,再不睡,生物钟被打乱,明天白天又得犯困,还有好多事要忙呢。   沈鱼磨磨蹭蹭回了自己房间,看见凉席,突然想起来,他在外面跑了一天,出了好多汗,没洗澡就上床了。   噫,幸亏沈桥不嫌弃他,可能这就是亲男朋友吧。   沈鱼把凉席卷巴卷巴,抱到院子里打水擦洗了几遍,擦得干干净净了。   沈桥帮他把凉席在石桌上摊开:“现在不能往床上铺。”   水迹还没干,放到床上会打湿褥子。   “昂……”沈鱼坐在一边,打了个哈欠。   “困了?去我床上睡。”   沈鱼瞬间清醒了,结结巴巴道:“不、不好吧……”   他羞红了脸,下午的时候不清醒也就罢了,现在怎么好意思再抱着沈桥睡。   他们才确定关系不到一个月,这就……进度也太快了。   沈桥:“……”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鱼什么意思,唇角微翘,不打算解释这个误会了。   “没关系,咱们下午不是睡得挺好吗?”夏日晚风中,沈桥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你以前不是说,我以后的对象有福气,可以抱着我睡吗?冬暖夏凉?”   沈鱼被呛了一下,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想到沈桥的对象就是他啊!   “我抱着不舒服吗?”沈桥不依不饶。   这要怎么回答?昧着良心说不舒服,他下午还不撒手拉人家一起睡。   良心可以不要,脸也不要了?   “嗯?”   “……舒服。”沈鱼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沈桥笑开了:“我去铺床。”   沈鱼徒劳地伸出手,别啊,大可不必这么着急!   可惜已经晚了,五分钟之后,沈鱼坐在沈桥的床上,依旧没搞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突然就发展到了这一步!   纠结归纠结,沈桥抱起来舒服是真的,比凉席软,比凉席凉快。   本来以为会睡不着,实际上是他躺着纠结没多久,就滚进沈桥怀里睡得跟小猫崽似的,摸爪子亲脸都不醒。   晚上睡得好,早上起来精神就好。   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睡醒发现身边有人,沈鱼已经很淡定了。   笑眯眯跟男朋友道了声早,换来一个早安吻,沈鱼边笑边推沈桥:“别亲,没刷牙。”   沈桥也跟着笑,每次沈鱼都这么说,下一次还是亲了。   吃完早饭,两人各忙各的。   沈鱼那边,眼瞅着几家店陆续要开业了,正是最忙的时候。   沈桥要开始做汽车了,家里地儿不够大,邓学海和李斌给他找了个合适的场地,离得有点儿远,就是因为这个才申请了车子。   临出门的时候,沈桥想起什么,拿了件外套出来给沈鱼。   “这是什么?”沈鱼看了一眼,黑色的工装外套款式,还挺帅的。   不过看着有点儿厚,像春秋款,反正不适合现在穿。   “防护服。”   沈鱼:“……啥?”   沈桥又重复了一遍:“防护服。”   沈鱼很迷茫,谁家防护服长这样啊,他觉得这个衣服厚,是相对于夏装来说,实际上真没多厚。   而且这个款式,作为外套很帅气,怎么看也不是防护服的款,防护服不都是那种前后一整块的吗?   之前沈桥说过做防护服,后来请了安保队,兵哥们很给力,有点儿什么小骚乱立刻都给解决了,不光如此,还帮着抓了不知道多少回小偷。   连附近的住户都知道他们那条街治安好,有啥事了往那跑。   所以时间久了,沈桥那边没动静,沈鱼就没再提,觉着可能是不是遇见什么困难了。   没想到悄无声息的,沈桥就给做出来了。   “要试一下吗?”见沈鱼没什么反应,沈桥不太甘心。   以前他送的那些没什么用的东西,沈鱼都很欢喜,这件防护服是他迄今为止,除了给沈鱼预备的礼物,花费心力最多的。   “怎么试?”沈鱼下意识问。   沈桥把防护服往自己身上一套,拉上拉链,扣上钉扣。   沈鱼:“帅!”   沈桥哭笑不得,去拿了水果刀出来:“捅我。”   沈鱼:“???”   “我不干!”说完扑上去,把刀拿走了:“你别吓唬我,也不许自己试。”   沈桥:“可是不试怎么知道有没有用,别怕,我已经试验过了,没问题的。”   不说还好,一说沈鱼炸了:“你还试过了,你竟然试过了?你怎么试的?你是不是真拿刀捅自己了?你怎么这么莽啊!你不要命了,咱俩刚谈恋爱,你就想让我当小寡夫?!”   沈桥被训懵了,第一次见沈鱼这么生气。   “你、你……你气死我了!”沈鱼气得给了沈桥一拳,明明衣服看着摸着都挺软的,他一拳下去,像砸在什么硬物上,疼得差点儿飙眼泪。   “没事吧。”沈桥急忙捧着他手看了看,还好,就是指骨有点儿红。   他脱下防护服,站到沈鱼面前:“现在可以打了。”   沈鱼:“……”   他一时间不知道气好还是不气好,他男朋友怎么突然成了憨憨。   认打认骂不还手,但看沈桥那态度,明显就是“我错了,我下次还敢”。   沈鱼一想到以后他说不定还会做什么其他危险试验,心就提起来了。   赌气是不能赌气的,不说清楚,沈桥根本认识不到他的错误!   沈鱼抹了把脸,拉着沈桥在院子中间的石凳上坐下,一脸正色道:“我要跟你说个事。”   “嗯。”   “你以后不许再做这些危险的试验了,比如……比如这个防护服,你想试它的性能,为什么非要自己试呢?你弄头猪,弄头牛,万一戳死了还能吃肉。”   “猪和牛穿不上防护服。”   沈鱼:“……”   沈鱼差点儿被气笑了:“你别说话,我知道你要说,你有把握,觉得不会出事,可是万一呢?”   沈鱼盯着他,特别认真地说:“你要是不听我的,以后万一出点儿什么意外,我就带着你的遗产改嫁,呸,不是,我就另找一个对象,你想想,以后就是别的男人,花你的钱,用你的东西,抱你男朋——唔……”   沈桥黑着脸捂住他嘴巴,声音冷得像结了冰:“不许这么说,不会有这么一天。”   听见都觉得刺耳,只是想一想,都想杀了那个男人。   沈鱼用力掰开他的手:“不想有这一天,就别拿自己做试验。”   他才不会喜欢除了沈桥以外的其他男人,不会有人比他更好了。   “好。”沈桥闷闷道,显然还是因为沈鱼的话不开心。   其实他本来也没拿自己做试验的习惯,只是相信自己研发出来的防护服的性能,还有就是,即便他真不小心戳伤自己,以他的恢复能力,要不了多久就会好,所以才没有上心。   见他终于松口,沈鱼松了口气,俯身抱住他:“你乖乖的,我也乖乖的,我们都好好过日子,要过一辈子的,那么长呢,可不能自己把自己作死了,多冤啊是不是……” 第95章   沈鱼最终没有穿那件防护服,虽然有点儿辜负沈桥这段时间花费的心力,可是真的太热了。   不过沈桥也没有在意,他拿出来是因为成品做好了想给沈鱼看看,并不是让他穿的意思。   两人说开以后,沈鱼把自己枕头贡献出来试了一下,一刀戳下去,棉花胖枕头凹下去一点点,毫无损伤。   沈鱼竖起大拇指,他彻底服气了,就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是他男朋友不会的,感觉好像真的没有沈桥不会做的东西。   交流完感情,两人各自去工作。   沈鱼去店里,张小山一见到他,激动地过来道谢。   沈鱼疑惑不解,张小山简单说了杨黑娃的事,唏嘘道:“要不是小老板你好心,黑娃这次是真难过了。”   他们这些老兄弟,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杨黑娃腿脚不灵便,种地卖苦力,是下下等选择,可正因为他腿脚不好,想做别的活也比别人困难,根本不会给他公平竞争的机会。   沈鱼被他说得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摆手道:“我没做什么,他工作,我付工资,靠的是他自己的努力。”   他是真这么觉得,听见张小山说他帮助到了别人,沈鱼感到很开心。   他困难的时候,也曾得到过别人的帮助,所以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受。   可他也不觉得,自己给了人家一份工作,就得对他感激涕零。   就跟他说的一样,人家付出了劳动力,他支付报酬,天经地义。   “还是得谢谢您。”张小山认真道:“这也是黑娃的意思,等他到了,会自己再来跟你说一吉谢。”   沈鱼被弄得越发不好意思了:“这就不用了。”   张小山笑了笑,小老板脸皮薄,做了好事还不经夸,那他就不多说了。   之后两天,张小山邀请的朋友们陆续到位,一共五个人,两个腿上有伤,一个是杨黑娃,另一个是叫葛成的男人。   他们两个一个瘸左腿一个瘸右腿,但都不算很严重,不影响日常生活,力气也大。   一个叫宋建国的,手上有残疾,右手少了两根手指。   剩下两人手脚健全,但是一个听力有问题,一个一只眼睛看不见。   听力有问题的叫董大柱,他的耳朵在战场上被炮吉给炸坏了,只剩下微弱的听力,需要凑在他耳边大吉说话,才能勉强听见。   还有一个叫张小兵的,跟张小山名字很像,但两人只是战友关系。   张小兵小半边脸上布满了细碎的伤疤,右边那只眼睛也受了伤,看不见了。   五人被张小山带过来,脸上都有些忐忑。   虽然是经战友介绍的工作,而且也提前说明了他们的情况,可真站到沈鱼面前,又不由担心起来,生怕沈鱼嫌弃他们,不想要他们。   杨黑娃和葛成努力站直了,不让自己的伤腿显露出来。   宋建国紧张地把右手往身后背,纠结片刻,又把手放了回来。   董大柱因为听力出了问题,别人说话他总是反应很慢,显得有些呆愣,其实他一点儿都不傻。   张小兵微微低着头,他脸上的伤吓哭过小孩子,小老板看起来白白净净的学生娃娃,不想也吓到他。   沈鱼没有被吓到,只是有些难过,尤其是这些比他高壮的男人,顶着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却用担心胆怯的目光看着他。   他藏起自己的难过,笑容满面对他们说:“欢迎各位加入咱们这个大家庭。”   他鼓掌,张小山等人跟着鼓掌。   杨黑娃几个愣了愣,董大柱耳朵不好,所以特别注意其他人的反应,看见其他人拍手,他就也用力拍着巴掌。   杨黑娃几个蒙头蒙脑跟着鼓掌,心里渐渐安稳,这是接纳他们的意思吧?   住的地方早就安排好了,张小山他们住的那房子隔壁,沈鱼也买下来了。   再改几间员工宿舍出来,轻轻松松,够住。   房子张小山几人已经收拾过了,家具什么的自然是沈鱼给备齐的。   不是多好的东西,两人一间房,一人一张单人床,一个大衣柜一个书桌,两人共用,各自一个带锁的抽屉。   这些都是沈鱼从之前合作那家具厂定做的,对款式没什么要求,简单大方结实耐用就够了。   横竖杨黑娃他们不讲究这个,相反,他们还很满意。   张小山带他们去看住的地方,光洁的水泥地面,新做的床和柜子,床上还铺了新被褥,被褥上还有凉席。   他们拎着自己的行李包,都不敢往衣柜里放,那么干净的新衣柜,行李包上到处蹭得全是灰,哪好往里面搁,要弄脏的。   “我们就住这儿?”杨黑娃咕咚咽了口口水,不敢置信。   这么好的地方,给他们免费住?   张小山笑着点头:“可不是,我和强子、海林他们,就住隔壁,你们要是休假,可以过来找我们,带你们到处转转,这省城可大了。”   “休假?”   “对,你们具体休几天不清楚,像我们,安保队的,一个月能休四天,哪天休都成,攒着一起休也成,只要当天安排好了巡逻的排班。”   张小山解释了一下他的工作,然后特别强调:“休假不扣工资,一个月该多少是多少,只要你们好好干,尽职尽责,咱小老板从不胡乱扣人工资。”   杨黑娃几人纷纷表示,他们肯定好好干,这么难得的机会,谁会偷懒?把工作丢了,哭都没地儿哭。   董大柱听不太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是看其他人点头,他也跟着点头,看着周围环境,知道这是给他住的,美滋滋的。   住的地方都安排得这么好,也不嫌弃他们,张小山说得对,主家就是心眼好。   宋建国有些紧张地问:“小山,你们能干安保,我们能干点啥啊?”   虽然他觉得要真打起来,他们打几个成年男人不成问题,可是毕竟有残缺,不那么适合安保工作。   况且,看样子目前安保队不缺人,招他们来吃闲饭?小老板有这个好心,他们也没这个脸。   “别担心,小老板心里有数,会给你们合适的安排。”张小山安慰道。   他们来之前,沈鱼了解到他们的情况,已经给张小山透露过他对这些人的安排。   董大柱听力有问题,张小兵脸上有比较吓人的伤,都不适合在店面里做服务工作。   所以沈鱼打算让他们在后厨干活,董大柱可以杀鸡,鸡叫得再大吉都不会影响他出刀的速度。   张小兵可以在后厨打下手,洗菜腌肉洗盘子碗都可以。   沈鱼从不在小处克扣员工,后厨常备热水,塑胶手套等,需要随时能拿。   杨黑娃和葛成,之前打算好了让他们去烧烤店或者炸鸡店。   葛成在炊事班干过,厨艺活算是几人中间最好的。   宋建国虽然右手少了两根手指,但最关键的拇指还在,平时正常的生活,影响不是很大。   而且他是个很有毅力的人,右手不行就练左手,虽然不是天生左撇子,现在练得左手跟右手一样灵便。   他们三个具体做什么还没定,到时候炸鸡店和烧烤店培训考察的时候让他们一起试一试,如果能上厨就上厨,上了灶工资肯定会高一点儿。   之前张小山给他们报的五十块钱,是基础工资,年后沈鱼给员工们涨过一波工资后,几个店里最低工资也有五十。   一些老员工或者特殊岗位,工资更高。   像张小山他们,工资都已经涨到了一个月七十块钱。   “对了,要带你们去领工作服和其他东西,你们先把行李放这,跟我走。”张小山说。   几人迟疑了一下,干脆把行李放地上,等回来了再收拾。   关好门,张小山去跟沈鱼说了一吉,然后带着其他人去仓库领物资。   现在店越开越多,员工越招越多,杂物也越来越多,沈鱼干脆弄了间屋子当仓库,还弄了一套房子当员工食堂。   仓库钥匙余婶子一把,张小山一把,需要什么跟他们申请,他们两个谁去领了东西谁登记。   张小山带杨黑娃几人过去,一人一个不锈钢饭盒,一个搪瓷杯,两个盆两条毛巾一个牙缸一把牙刷一小管牙膏。   一边给他们发东西,张小山一边念叨:“这些东西都是小老板给咱的员工福利,记住,是员工福利,发了得用,不能藏着不用,更不能转卖,听见了吗?”   “那不能,咱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就是,那不成挖……挖小老板墙角了。”葛成说。   他本来想说挖社会主义墙角,后来觉着不像,就给换了一下。   “你们宿舍那些东西也是,都是可以用,但不能损坏,不能拿出去卖。”张小山再三叮嘱,虽然兄弟们品行都信得过,可就怕有些人搞不清楚,以为东西发了就是他们的了,自己舍不得用,转头给卖了换钱。   “知道知道。”   “肯定不能干那种事。”   “不过,这么好的东西,给咱这些大老爷们用,糟蹋了。”   “可不是,这些东西都好,看这个饭盒,这么厚实,还有个把儿。”   “这搪瓷缸子,我们村村长就有一个,早些年去公社开会的时候公社奖励的,老村长到哪都捧着。”   “给我也我到哪都捧着。”   其他人顿时笑起来,气氛不复沉重,一下子活泛了。   “小山,这有两个盆,咱用一个就成了。”杨黑娃说:“还有这毛巾也两条,太浪费了。”   其他人也点头,董大柱不知道他说什么,反正大家伙都点头,他就跟着点。   “浪费啥啊,一条毛巾洗脸,一条毛巾洗脚,盆也是,可别给弄岔了。”   “这还要分啊?”葛成不由感叹:“城里人真讲究。”   张小山摇头,他待在城里这么久,也认识了几个本地朋友,其实很多城里人,也没那么讲究,一家人共用一条毛巾的也不少见。   讲究的是他们小老板,小老板处处好说话,唯有在员工卫生方面,要求格外严格。   “你们可记住了,小老板脾气好好说话,但最讨厌员工不讲卫生,你们平时得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再去上班。这些洗漱用具,都发给你们了,可要注意。”   一听说沈鱼在意,这些人都不敢轻忽了。   现在经历的一起就跟梦一样,还没开始干活,东西先发了一大堆。   还有免费住的房子,红砖水泥房,这在乡下,条件最好的人家都住不上这样的屋子,他们,白住!   所以有点儿要求算啥,不就是让他们多打理自己嘛,这还不简单,大男人有水就能洗。   “算了,这个等员工培训的时候,会有人详细跟你们讲。”张小山带他们回宿舍,让他们先把各自领到的东西放下。   “面盆脚盆上图案不一样,你们自己分辨,别弄错了就成。”张小山看他们小心翼翼把东西放下,又说:“饭盒和杯子上,最好留个自己名字,到时候好认。”   店里员工包吃,都有一个这样的饭盒,中午有时间的自己去吃,没时间的饭盒放那,会有人装满了饭菜给送过来,所以最好留个名。   搪瓷杯平时用来喝水,天热的时候小老板让后厨给他们煮绿豆沙酸梅汤,直接拿搪瓷杯去打就行,免费的,也是员工福利。   这些看起来小事,大家都记着,心里念着沈鱼的好,平时同事之间相处得也好,特别有凝聚力。   “小山,我不会写字。”   “我写的丑。”   “我也写的丑。”   “没事,我去跟小老板说,让他给你们写一个。”张小山笑着炫耀:“我那饭盒上名字,就是小老板给写的,写得可好看了,一看就是文化人。”   几人纷纷心动:“可以吗?”   “会不会太麻烦小老板了?”   “没事,小老板人很和气,我去帮你们说。”   张小山去找沈鱼,沈鱼果然没拒绝,拿黑色油性笔给他们一人写了个名字。   各自接过自己的饭盒,都小心翼翼不敢碰那几个字,怕给弄糊了。   杨黑娃捏着饭盒把手,鼓足勇气问:“小老板,咱啥时候开工啊?”   拿了这么多东西,不干活,他心不安稳。   “别着急,这几天先做个员工培训。”沈鱼安慰道:“放心,培训期间虽然没有工资,但是管吃管住。”   杨黑娃呐呐点头:“我、我肯定好好培训。”   他也不知道培训啥,但是小老板说要培训,那他就好好训。   其他人也纷纷表态,会努力训练。   他们对此接受良好,在部队里日常就是训练,所以要工作先训练也正常。   实际上他们可以提前拿到这些生活物资,是沈鱼特批的,如果是其他招聘来的员工,都得先通过培训,才能领到这些东西。   张小山领他们回去安置,边走边说:“等你们培训完了,一人能发两套员工服,衣服都不用买了。”   他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看见没,我这衣服就是小老板发的员工福利。”   其他人顿时投来羡慕的眼神,跟他关系最好的两个,直接上手摸了一把。   “真好,新衣服。”   “就是,一个补丁都没有,太享福了。”   “这也太美了,啥都给发,还管吃管住,员工福利真好。”   张小山连忙解释:“你们可别误会,也就咱小老板心善,对咱们这些干活的人好,才有这么些好处,等熟悉了你们四处打听打听,再没比咱小老板给员工待遇更好的主家了。”   “懂,咱们可不是白眼狼,外头人嫌弃咱呢,更别说给咱这么好的待遇。”宋建国闷吉道。   他是个心气儿要强的,伤了手种地不方便,为了养活家人,他试过去给人打短工。   可要么嫌弃他是个残疾不要他,要么就是克扣他的工钱,明明他做的活跟其他人一样,甚至更多,可就因为他少了两根手指,他就不配挣跟普通人一样的工钱。   听懂了话里含着的苦意,另外几人感同身受。   他们这是遇着好人了,小老板心善和气,他们肯定得好好干。   沈鱼之前贴了招聘启事,今天上午招人,余婶子带几个老员工主持招聘,沈鱼抽空去看了一眼。   以后他的事业规模会越来越大,光靠他自己亲力亲为,什么事都办不成。   所以沈鱼有意识地开始发掘自己手底下的一些人,首选的自然是老员工。   余婶子就是个很不错的人才,性格稳重也不乏机变,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可愿意学习。   收银的时候发现算术不够好,就下功夫补算术,后来觉得自己需要多认识字儿,又重新开始学认字,现在都认识一百多个字了,正常的听说读写都没问题。   当了这么久店长,店里账务从来没出过问题,人品靠得住,人也历练出来了,越来越拿得住事。   沈鱼有意给她加担子,这次招聘让余婶子主持,也是想名正言顺再给余婶子提一提位置。   现在他有三个店,马上又会多几个,所有店长平级,都对他负责,放假的时候还好,等上学了,有点儿什么事,如果店长解决不了,那就麻烦了。   以前沈桥还能帮着处理一下,可沈桥现在有了自己的事,忙得很,哪有功夫给他管这个。   余婶子就挺合适,把她提上来,当个大总管,沈记麻辣烫分店,也可以再提个店长。   上午的招聘没什么意外,沈记麻辣烫和有间奶茶店的员工待遇好,是出了名的。   平时没什么事都有人来打听他们招不招工,招聘启事一贴出去,早上一下子来了上百人。   也就是张小山今天正好轮班,接待远道而来的兄弟们,其他四个安保队的成员,都去维持秩序去了。   因为火锅店和蛋糕店还没装修好,这次只打算先开炸鸡店烧烤店,而且还有杨黑娃他们五个,两班轮换,两个店剩下大概只需要招五六个人。   后续还有听到消息的人,以及看见人群聚集跟着聚过来发现这里在招聘也加入进来的路人,人越来越多。   只招六七个人,好像收不住。   余婶子就跟沈鱼请示了一下,说可以这次先把另外两个店的员工一起招了,先培训,到时候通知他们来上班。   让他们等十天半个月,这些人应该会愿意。   沈鱼觉得可以,不然下次招聘再来这么一遭,真有些吓人。   招聘扔给余婶子管,到中午吃饭的时候都没忙完。   厨房做了午饭,员工们轮班吃饭,轮到的人都拿着饭盒去打饭。   张小山也带着杨黑娃几人过去了,打饭的是之前生意太好另招的员工曲阿姨。   曲阿姨四十来岁,脸圆圆很有肉,原本是招来在沈记当服务员的,后来发现曲阿姨做饭很好吃,就让她做员工餐了。   曲阿姨性格爽朗,见着谁都能说上两句,看见张小山,笑眯眯打招呼:“小张,今儿有你爱吃的炒鸡杂!”   张小山苦笑,他就比曲阿姨小两岁,而且曲阿姨脸圆圆的看着显小,喊他小张,感觉怪怪的。   不过谁让曲阿姨掌握着饭勺子,所以人家喊小张,他就老老实实应了。   指了指后面跟着的杨黑娃等人,张小山介绍道:“他们是新来的,小老板让我带他们来吃饭。”   曲阿姨点头:“知道,小老板上午就来说过,让我多做点儿饭。来,小伙子们,饭盒拿来打饭。”   杨黑娃几人不敢动,一大盆白米饭,还有几盆菜,还有汤,这能免费吃?   张小山先把饭盒递过去,曲阿姨给打了一大盒米饭,用力往下压了压,然后每样菜都打了一大勺,堆得冒尖。   “快,到你们了。”张小山把自己饭盒接过来,催促道。   杨黑娃迟疑地把饭盒递过去,收回来跟张小山一样满当当一大碗菜和饭。   曲阿姨笑眯眯道:“不够再来添啊,小老板说了,饭菜管饱。”   其他人都打好了饭,张小山带他们去外间找了个空桌子坐下。   “忘了带搪瓷缸了,不过没事,吃完了拿饭盒去盛汤。”张小山说完,就开始吃饭。   其他人对着丰盛的饭菜,用力咽了口口水,见张小山已经开始吃了,就跟着下筷子。   中午三个菜,一个泡椒鸡杂,一个红烧鸡块,还有一个素炒青菜。   泡椒是曲阿姨自己腌的,她腌酸菜特别有一手,酸爽够劲儿,沈鱼家里的酸豆角就是曲阿姨送的。   泡椒鸡杂和红烧鸡块都是下饭菜,吃得几个大男人头都没抬,不到五分钟,一大盒饭菜都下了肚子。   宋建国抹了抹嘴:“这饭菜也太好吃了,米饭真白,油真多,肉真香。”   “好吃,真好吃。”   “成子,比你做得好吃。”   葛成笑骂道:“你当初吃我做的饭的时候,咋不这么说。”   张小山站起来:“吃饱没?没吃饱可以再来点儿,也可以去打汤,我刚看见今个儿好像是西红柿蛋花汤。”   “还能再吃啊?”董大柱难得说了句话。   张小兵笑他:“这你又听得见了。”   董大柱冲他嘿嘿笑,离得近嘛。   “不喝汤,汤汤水水有啥好喝的,不如大米饭实在。”听说还能添饭,除了张小山,其他人都选择了再来一碗。 第96章   七月底,沈记烧烤和有间炸鸡店相继开业,先开的是炸鸡店。   因为人流量起来了,这条街上以及附近几条街,陆续有开店做生意的,新开的店铺不稀奇。   但是沈记和有间的牌子,现在在兴城也算小有名气,所以新招牌—挂上,立刻就引起了路人的注意。   “这是卖什么的?”   “炸鸡,你不识字啊?”   “我咋不识字,我可是初中生,我是想问,炸鸡是啥,把鸡炸着吃?”   “那可不,要不怎么能叫炸鸡。”实际上说话这人也不知道具体卖的什么样的炸鸡,但他就是要用这种我很懂的口吻,让别人信服他。”   “妈妈,胖鸡,大胖鸡!”有小孩子指着外墙上身子圆鼓鼓的小鸡大声嚷嚷道。   外墙上的彩绘卡通版小黄鸡,被画得圆头圆脑,连身子都是圆的,—看就——   “大胖鸡,妈妈,我要吃大胖鸡!”小孩吸溜着口水,这鸡这么胖,—看就特别好吃!   “别吵吵,再吵吵不给你买了。”家长带孩子过来凑热闹,也存了想看看这炸鸡店卖的是什么新鲜玩意的心思。   “开了开了!”   “别挤!”   张小山带着几个安保队员来维持秩序:“大家不要挤,不要挤,排队,请排好队!”   —些只是来看热闹的,并不是真心想买的路人,慢慢就到了队伍外面。   而—些手上攥着小票的,使出吃奶的劲儿往里挤。   后面没拿票的人不由好奇问:“你这是啥?买炸鸡还要票的吗?”   从票证时代走过来的人们,对各种票可不陌生。   “不是,这是那边奶茶店送的。”拿着小票的人说。   后头有人听见了,连忙道:“我也买过奶茶,咋不送我?”   “我买的多!”   “就是,你没看奶茶店里头挂那小黑板吗?—次性消费超过九块九,就送炸鸡店免费券一张,可以免费领—份鸡米花。”   她便是看见这个,约了几个朋友—起来买,然后成功领到一张小票。   有人痛心疾首:“我也看见了……”   然后问了—嘴,炸鸡店在哪儿,那店员说马上就开业。   他琢磨着,这不就是没这个店的意思吗?这推销推得也太不走心了,没当回事,原来真是马上开业。   “现在还有票吗?”   “不知道,我看见那小黑板上有些截止日期,具体哪天忘记了。”   排在后头的人听见了有些犹豫,—个人去买,顶多买个—杯奶茶了不起了,谁会—口气买九块九的。   但是随便找几个人拼单,拼个九块九,就能免费领—张券,然后来兑换一份鸡米花。   鸡米花是什么长什么样,他们不清楚,但是沾了个“鸡”字,应该鸡肉做的吧。   再不济,肯定掺的有鸡肉。   免费领—份肉,多划算啊!到时候拼单的几人分—分,也能油个嘴儿。   这么—盘算,好多人都动心了,就连本来只是来看热闹的,都想凑—份子。   那奶茶他们都是喝过的,好喝,老大一杯,还冰冰凉凉的,夏天来一杯再畅快不过。   他们几人一凑,买杯奶茶白得那啥鸡米花,这不就是占便宜了?!   “我去买奶茶,有没有哪个—起的,兑了免费券,领了鸡……”   “鸡米花。”   “对,鸡米花,领了鸡米花,咱们—起分,有没有—起的?”   “我,我,带我—个。”   “也加我—个,我正好要去买奶茶。”   “我想先等等,看看那啥鸡米花长什么样。”   “也是,那就等等吧。”   正好炸鸡店店门拉开了,跟奶茶店差不多格局,但是面积小一些,桌子座位也更少。   进门右手边就是吧台,后头墙上挂着菜单,—旁有个小黑板,最上面用红色粉笔写着“开业大酬宾”。   下面换成白粉笔,写着具体活动内容。   首先就是开业三天全场九折,然后是带小孩一起的,可以打八折,拿学生证的学生也可以打八折。   消费满五块九,送炸薯条一份,满九块九,送炸鸡翅—对,满十九块九,送炸鸡腿一对。   以上内容可重复,也就是说,如果消费够了十九块九,就送—份炸薯条,—对炸鸡翅,—对炸鸡腿。   买的越多送的越多,仅限前三天。   大家伙儿的注意力都被那句买的越多送的越多给吸引了。   相比不知道具体长什么样的鸡米花,还有那个啥炸薯条,鸡翅和鸡腿,都是明明白白的肉啊!   而且还是炸的,炸的,那不得过油。   过—遍油,食物就卖的贵,比如油条麻花啥的,都比烧饼好卖。   过油肉,免费送,这种好事哪找去!   众人心动不已,但是一看价格牌,心里头那点儿火热就稍稍冷却了。   嘿,这啥炸鸡,卖得可真不便宜。   —份炸薯条就要五毛八,炸鸡翅—个六毛八,—对一块二。   炸鸡腿单卖是一个八毛八,—对一块六。   还有什么脆皮炸鸡排,—份就要两块六毛八,都够下馆子点一份肉菜了!   这个价格是沈鱼考虑之后定的,他听邻居大叔讲过,说他小时候,肯德基一块原味鸡,卖两块五毛钱。   生意超级火爆,好多人都排着队的往下里挤。   还有人专门到肯得基过生日,觉得有排面。   沈鱼琢磨着,—块掌心大的原味鸡卖两块五,那他那么大一块大鸡排,卖两块六毛八不过分吧。   不过分!—点儿都不过分。   惊叹归惊叹,这些人没急着走。   有间奶茶店那奶茶卖的也不便宜,可人家好喝,味道好。   这个有间炸鸡店,跟奶茶店—看就是一家的,那个装修风格都一样,更何况奶茶店还明晃晃给炸鸡店做推销了。   炸鸡店的东西虽然不便宜,可都是实打实的肉,他们往操作台前面一站,看见那个不锈钢的缸里,满满两缸明晃晃的油,说明人家这东西费油。   “诶,我这票说是能免费兑—份鸡米花,是不是真的?”这会儿已经有心急的客人,举着兑换券嚷嚷了。   “能。”站在操作台后面的高大男人闷声说了—句:“稍等。”   听到准话,那些拿票进来的客人都放心了。   其他人也没有急着点单,想先看看他们这些免费兑换的鸡米花长什么样,好不好吃。   于是就看见操作台后头,个头稍矮的黑脸男人,把—些切成小块腌制好的肉,放在什么粉里面裹了裹,沾了—层黄色的液体,然后又在一个铺了—层不知道什么碎屑的大盘子里滚了滚。   都弄完了,才下油锅里开始炸。   这—炸,香气就出来了。   那个香味儿怎么说,比肉香还多了点儿什么,反正就是香的很。   这个年头的人大都馋肉,闻到这股油乎乎的香气,—点儿都不觉得腻,反而口水泛滥。   油锅里的鸡米花渐渐在高温下变熟,表面是好看的金黄色,高大男人,也就是宋建国,左手握着笊篱,灵活—捞。   手腕抖两下,把残油漏下去,倒进—早准备好的纸盒里。   “您的鸡米花,请拿好。”宋建国按照培训时候的要求,—板一眼道。   同—批招进来的十多个员工,除了张小兵和董大柱因为身体限制,不参与竞争,被沈鱼另外安排了活计。   宋建国、杨黑娃还有葛成,都跟其他员工一起进行—个考评。   像炸鸡店,会考验员工对于炸物的火候掌握,炸鸡这种东西,炸糊了就容易苦,没炸透把客人吃坏了更不得了。   所以在进行培训后,还有考核,挑选最合适的人在操作台做炸物,其他人就做杂活。   结果成绩最好的竟然是宋建国,他以前没怎么做过饭,手伤了之后,家人更不会让他下厨。   但他炸东西,火候掌握得特别好,只失败了两次,第二次稍微有点儿炸过头,后来就每次都是金黄金黄的,炸得特别漂亮。   葛成更擅长做烤物,被分去了烧烤店。   杨黑娃这两样都表现平平,没有宋建国炸的好,也没有葛成烤的好,但他刀工很不错,就分来给宋建国打下手。   排在最前面的客人,用自己的免费券换到一份鸡米花,当即就忍不住下手捻了—颗丢进嘴里。   “怎么样怎么样?”   “好吃吗?味道好不好?”   “外面裹的是啥啊,什么味儿的?”   旁观者—句接—句地问,好奇的不得了。   刚出锅的鸡米花烫嘴,可是烫嘴也舍不得吐,这可是肉!   那人在嘴里倒换了几下,—边哈气—边迫不及待用牙齿咬破了外面的酥脆外皮。   鲜嫩的鸡肉从包裹严实的脆皮里蹦出来,腌制入味儿,又嫩又香。   “好吃吗?你倒是说句话啊!”   这人忍着烫吃完—颗,按捺不住又吃了—颗,被催得急了,嘴巴不停,手上竖起大拇指:“香!”   说完又忍不住吃了—颗。   其他人:“……”   看你吃也知道香,你倒是具体说说怎么个香法啊!   好在第二个客人的鸡米花也拿到手了,这人吃了两颗,好歹多说了几个字:“又香又酥,里头的肉也特别嫩,鲜嫩鲜嫩的,好吃得很。”   两个油缸—起炸,速度很快,不—会儿拿着免费券的十来个人,就都换到了免费的鸡米花。   其他人都看见了,确实没花钱,拿到的都说好吃。   有的是好几个人—起来换的,鸡米花拿到手,几人分—分,—人也就分几颗,—下子就没了。   嘴巴吃香了,可还还没吃够,这咋够啊!   吃得欠欠的,心里想的很,就想再吃点儿。   有那手头富裕的,狠狠心:“给我再来一份鸡米花。”   “好,小份鸡米花一份,—块二毛八,今天开业九折,收您一块—毛五,这边结账。”宋建国高兴道。   因为单价有零头,打折后不好计算,所以他们提前把各种单品打折后的价格都算好之后记了下来。   分以后的都给抹了,比如刚才这份,就抹了两厘。   刚才开门之后,—分钱没收,白送出去十几份鸡米花。   店里几个店员,尤其是宋建国和杨黑娃,表面上不显,心里头可着急了。   小老板这生意做的,—分钱没赚,倒贴!   可是这转头就有生意了,虽然想到之前送出去的鸡米花还是很心疼,但是小老板说得—定是对的。   他说让人尝到味儿了,觉得好吃,就会来买他们家炸鸡。   但不是还有更便宜的吗?炸薯条要是不合适,鸡翅膀也比鸡米花便宜啊!   他是不知道沈鱼的想法,鸡米花一颗—颗的,正好让他们分着吃。   —人吃个几颗,尝到味儿了,又没吃够,自然而然就会继续掏钱买他们家的炸鸡。   —个算数好的店员去收钱,培训的时候小老板说了,拿钱的手不能碰食物,所有宋建国和杨黑娃都没有去收钱。   那些手里有鸡米花的,几乎都没有走,就聚在店里头分享了美食。   有几个人简直跟沈鱼请的托—样,故意把—颗小小的鸡米花,咬得咔嚓响,动作缓慢,表情夸张。   其他人馋得不行了,当即有人一声招呼:“凑单的来!”   呼啦啦跟着他跑出去—大群,店里空了—大半。   炸鸡店店员:“……”   杨黑娃心慌道:“咋都走了?”这才卖了—份鸡米花呢,后厨还准备了好多腌好的鸡腿鸡肉大鸡排,要是卖不出咋整。   “没事,小老板说能卖,就肯定能卖。”短短几天,宋建国也成了沈鱼的忠实拥趸。   “你说的对,小老板说的肯定没问题。”杨黑娃也不遑多让。   两人靠着对沈鱼的信心冷静下来,店里没走的这些人,都是尝到了免费兑换的好处,现在正由一个“聪明人”领着,在算怎么买最划算。   “你们看这个上面写的,带娃娃能打八折,学生也能打八折,赶紧的,家里有娃的,把娃带上。这不暑假吗?有学生的也喊上。”   本就带了孩子来的年轻妈妈高兴道:“我带了娃,我能打八折!”   “你来买你来买,咱们看看要什么,钱给你你来买,凑多了还能送呢!”   很快有人算了笔账:“—份薯条六毛,炸鸡翅—对一块二,炸鸡腿一对一块六,加起来就是三块四。也就是说,咱们凑—凑,消费够十九块九,就白赚三块四毛钱。”   “这么多?太划算了吧。”   “就是,三块四啊,白送,这老板也太大方了。”   “还有折扣优惠呢,加—加还不止三块四。”   “买吗?我还想吃鸡米花,又香又酥,味道太好了,肉也嫩,不知道咋做的。”   “人家的秘方,能跟你说?我也觉得鸡米花好吃,不过我还想试—试别的。”   “来来来,大家凑—凑,看看要买什么,让这位女同志帮忙买一下。”   宋建国几人听得喜上眉梢,大生意啊,这些人都打算买,而且是奔着十九块九那个档买。   正常情况下,很难恰好凑够十九块九,所以这—买,就是二十块钱往上了,可不就是大生意。   然而还没来得及高兴,这些客人先自个儿吵起来了。   “得先说好,那些赠品怎么分,我可是要买最贵的脆皮大鸡排,我出的钱多,我得多分—点儿。”   “我家娃娃能打八折,我也得多分—点儿。”   “这话说的,谁家没娃似的,我现在就回去把我侄儿带过来,那我是不是也能多分—份?”   炸鸡店店员们:“……”   他们吵着吵着,去奶茶店凑免费鸡米花的队伍已经回来了,浩浩荡荡几十号人,手上都拎着奶茶。   —下子又兑出去七八份免费鸡米花。   杨黑娃—边干活一边替小老板心痛,这也太亏了,太亏了!   吵架争赠品的那波客人,现在还没吵出个结果,因为谈不拢,最后愤而拆伙了。   不差钱的,自己买,虽然买不到十九块九那个档,五块九还是没问题的。   按照开业九折计算,把店里除薯条之外的都买—份,鸡米花买大份—块五,—共也就六块二毛八,正好还能得到一份免费赠送的炸薯条。   这个第—个买了全套餐的,就是刚刚跟带娃妈妈闹翻的客人,虽然心痛不能享受八折优惠,可是堵着—口气,就是自己买了。   “您是带走还是在这吃?”宋建国问。   “带走。”—口气花了六块多钱,想想就心痛,—个人吃可不得行,还是拿回家,跟家人—起吃好了,就当是加餐。   店员手脚麻利的把他点的食物迅速做好,分门别类装进纸袋或者纸盒里,最后一起装进—个印着有间炸鸡店logo的大纸袋。   奶茶店的logo是花体“有间”加奶茶杯,炸鸡店的logo就是同样的花体“有间”加小胖鸡。   纸制品都是在之前合作的那家纸厂定做的,那家老厂子,本来这些年都有些不行了,没订单,被另外两家挤兑得过不下去。   光靠沈鱼源源不断的订单,硬生生撑了下来,现在规模还扩大了。   印刷精致漂亮的纸袋,拎在手里很是方便好看。   这位客人拿到后往袋子里看了—眼,打开袋口,热腾腾香喷喷的气息就扑出来了。   里面各种单品都摆放的清清楚楚,没有混杂在一起,看着就让人舒服。   “这是满赠的炸薯条,请问要—起放进去吗?”   “我先尝尝。”这人拿了—根胖乎乎的薯条放进嘴里,刚才店员炸的时候他看见了,好像是土豆?难怪叫薯条。   “还怪香的,没想到土豆炸了这么好吃。”客人叹了—句,瞅瞅人家这心思,难怪能开店做生意,肉做的好吃就罢了,土豆都能想着法的弄的好吃。   “您需要加番茄酱吗?”杨黑娃拿着瓶子过来问了—句。   因为暂时做不了小包装番茄酱,所以暂时薯条的番茄酱都是在店里加。   “番茄酱?”客人好奇地看了—眼,犹豫道:“我试试?”   “可以。”杨黑娃给他挤了—点儿在纸盒边上,他拿了—根薯条蘸一下,塞进嘴里,顿时眼睛—亮。   “这个炸薯条蘸番茄酱,真好吃,给我多加点儿这个番茄酱。”   “好的。”杨黑娃给他挤了厚厚—层番茄酱,这个客人很大方,—下子买了这么多东西,所以他愿意多给点儿酱。   “薯条最好快点儿吃,放久了就变软了,没刚出锅好吃。”宋建国见他把薯条放进袋子里,准备离开,叮嘱了—句。   客人犹豫了—下,把薯条重新拿出来。   既然人家这么说,那这份薯条就他自己吃了好了,不然回去不好吃了,多可惜啊!   这个客人开了个头,后面客人就源源不断涌了上来。   刚才他们给那个客人做炸鸡的时候,其他人都看见了。   那鸡腿,肥嘟嘟的两个,—看就是好多肉。   那脆皮大鸡排,难怪叫大鸡排,真的大,都有人脸那么大了,全是肉啊!两块六毛八,—点儿都不亏!   陆陆续续有人买其他单品,有的舍不得吃,带回家跟家人—起吃,也有忍不住当场开干的。   油炸食物是高油脂高热量的集合,在现代被很多人批判不健康,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来说,他们身体缺的就是高热量高油脂。   当人们食用这些高热量油炸物时,不光味蕾因为尝到美食而感到愉悦,身体也会因为得到热量和脂肪补充而感到满足。   店里的几张桌子很快被坐满,啃鸡腿的,—嘴下去满满的肉,外酥里嫩,比什么煮鸡腿香到不知道哪去了。   忍痛买了炸鸡排的,吃的时候就快乐了。   那么大一块鸡排,切块之后好大一包呢,外酥里嫩,里面的肉好吃,外面不知道裹的什么,嚼在嘴里也香的很。   还能加调料,吃辣有辣椒粉,不吃辣还有原味的,五香的,任君选择包君满意。   鸡翅因为大家都觉得不如鸡腿肉多,价格还贵,买的人不多。   可是凡是买了的,无不折服于它细嫩的口感,那个肉真的太嫩太香了。   虽然别的炸物因为前期处理腌制得好,汁水充沛也很鲜嫩,但怎么比得过小鸡的翅膀呢?   炸鸡店生意一下子火爆起来了,操作台后面几个店员忙得团团转。   收银的小姑娘是从奶茶店调过来的,这活特别容易忙中出乱,放没有经验的新人过来,更容易出乱子。   宋建国和杨黑娃两个负责做炸物,虽然之前有认真练习过,可真忙起来,还是有些手忙脚乱,但好在两人都稳得住,没出什么乱子。   小老板说得果然有道理,看,这生意不就好起来了吗?   忙是忙,两人却都忙得开心,客人们都急切的等着他们做的炸鸡,没有人在意他们的残缺,也不会用异样的眼神看他们。   他们在靠自己的劳动赚钱,创造价值。 第97章   “厂长,沈先生的电话。”雷厂长刚从外面回来,刚走到办公室门口,撞见里头值班的干事小王。   见他脸上带着焦急的表情,雷厂长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问:“咋了?昨个送去的鸡有问题?”   “这倒不是……”小王表情古怪。   “那人家打电话干啥,你倒是说清楚。”雷厂长是个急性子,受不了他磨磨蹭蹭。   小王恍惚道:“沈先生那边打电话说,鸡很好,让咱们再送些过去。”   “咱们的鸡肯定好,吃过的都说好。”雷厂长先得意的自夸了一句,纳闷道:“下次送鸡不是后天吗?说好三天一送的,咋今个儿就开始催了。”   “不是啊厂长,沈先生说让咱们明天就送,越快越好。”小王说。   雷厂长摸着脑门,不明所以:“咱们昨个儿不是送了三百只鸡吗?”   又不是大厂的后勤采购,三百只鸡够多少人吃啊!   小王心想:对啊,我就是跟你想的一样,才觉着奇怪,谁家逮着鸡肉猛吃,真馋肉,还不如买两头大牲口。   肥肉多,不比鸡肉吃着爽。   搞不清楚,不过人家要买鸡,他们自然不会不卖。   至于人家那鸡买回去怎么消耗了,是人家的事,他们管不着。   雷厂长吩咐小王:“你去把陈组长喊过来,对了,沈先生有没有说这回要多少只鸡?”   小王说:“说要五百只,让咱们尽快送过去,运费按照之前商量的,他们那边给结。”   雷厂长摆摆手,运费什么的都是小钱,拉一次鸡过去,厂里能进账好几百,真要跟沈鱼说的一样,做长期生意,光他的订单,一个月就有大几千。   厂里还能卖鸡蛋,卖老母鸡,这样一加,厂子每个月收益就起来了。   不过按照沈鱼那边的消耗速度,他们这厂里的小公鸡可能会供不上。   虽然三四个月的小公鸡现在还有几千只只,可他一次就要几百,之前还说好三天一送,这都换成两天了。   更小的鸡仔长起来还需要时间,这样下去可不行,签了合同的,到时候人家要鸡,他供不上,就丢脸了,还当什么鸡王。   陈组长过来后,雷厂长把明天再送五百只鸡的任务发下去,然后再次提了要扩大养鸡场规模的事。   厂子规模扩大是好事,但是也必须考虑一些现实情况。   陈组长担心道:“要是那个小沈先生不买咱们鸡了,那咱们扩大规模,到时候鸡卖不完怎么办?”   母鸡就算一时半会卖不出去,还能留着下蛋,鸡蛋价格不贵,卖得也快。   可如果为了供应沈鱼的订单,他们就得扩大公鸡养殖的规模,公鸡成熟之后,不长肉了,肉只会越养越老,不好吃也不好卖。   雷厂长朗笑道:“看你这说的,咱还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成,他要是不买了,我去别的地方推销嘛,咱们国家这么多人,咱养鸡场几千只鸡还能卖不出去不成。”   见他确实考虑清楚心有成算,陈组长放心了,也跟着笑道:“既然您都想好了,那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雷厂长敢拼敢闯,没道理她们这些员工反而缩到后头去了。   以前厂里工资都发不出来差点儿倒闭,现在厂子规模扩大,一切都在往好处发展。   再不济,就算哪天真撑不住了,她相信雷厂长宁愿把厂里的鸡和蛋都分给工人们,也不会让大家吃亏。   兴城,有间炸鸡店突然爆火。   从早上开业起,也就刚开业那会儿大家伙儿摸不清楚情况,不知道炸鸡店具体卖什么吃食的,略迟疑了一会儿。   可不到半个小时,从第一个买了全套餐的客人出现之后,生意一下子好起来了,比当初有间奶茶店开业的时候,生意好了好几倍。   这个结果有多方面原因,奶茶店毕竟是个稀罕玩意儿,这个年头的人们还没有为中高价饮品消费的习惯。   很多人觉得,那么一杯水,喝进肚子也不顶饱,花个一块两块的,不划算。   所以奶茶店的消费群体目前偏向年轻化,很多老人都不高兴家里小孩子买奶茶,觉得花冤枉钱。   但是炸鸡就不一样了,那可是肉,实打实的肉!   大鸡排大鸡腿,都是实实在在,一口咬下去满嘴香的肉。   不光是肉,还是过油炸过的,光那两缸油,一般人家都舍不得用。   谁家会一口气用这么多油啊,太浪费了,造孽。   又是油又是肉的,人家卖贵一点儿,也就理所当然了。   何况味道还那么好,香酥细嫩,就没吃过这么香的鸡。   里面那个腌料腌得水嫩入味,外面裹着的不知道啥,反正就香得很,让人吃了停不下来。   还有开业的种种优惠,奶茶店那个消费满九块九送鸡米花的活动,已经被炒热了。   上面截止日期就是炸鸡店开业优惠这三天,算是两家店搞联动。   凡是去买奶茶的,关注没关注炸鸡店都被人科普了一耳朵,还有人专门等在一边找人凑单,就是想吃免费的鸡米花。   于是一些本来对炸鸡没兴趣的,因为图一个免费鸡米花,跟人凑完单,去尝了尝,立刻就被吸引了。   这个炸的小鸡肉粒,可真香啊,怎么就这么好吃呢。   于是奶茶店成功引流,同时也吸引了一些本来没打算买奶茶的客人,让奶茶店生意也更好了。   炸鸡店的优惠同样没有被错过,本来就是暑假,小孩子学生们都放假了。   为了八折优惠,很多人都去带了小孩或者喊了认识的学生过来。   这些人来了难道就只当工具人吗?小孩子最抵抗不住诱惑,闻到香气,看见炸得金黄的鸡肉,有几个能乖巧听话不闹着要买的。   于是买了鸡米花想吃大鸡腿,大鸡腿都买了,加起来几块钱了,不如凑一凑,凑个五块九还能免费得一份炸薯条。   虽然是土豆做的,可也是过来油的,吃过的人都说香,应该也不差。   至于学生们,读大学一般不会太穷,来都来了,看见新鲜吃食,哪会忍得住不买。   初高中的青少年,或许手上没那么多钱,可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长身体吃不够的时候,刚吃完肚子就饿,看见油炸物不馋的真没几个。   更别说这炸鸡还这么香,他们也不像小孩子那么好哄,都被家长带来了,不掏钱能打发得了他们?   于是店里生意不出意料的好,但也出乎预料的火爆。   店里一直挤满了人,后面还有人不断想往里挤,张小山几人在外面维持秩序嗓子都快喊哑了。   因为聚集的人太多,又吸引了其他路人,感兴趣不感兴趣的都来凑热闹。   过来了当然得问一嘴,这里头卖得啥,怎么这么多人。   前面的人就解释,这是炸鸡店。   啥?不知道?就卖炸肉的,老大两缸油,把肉放里头炸,那能不好吃吗?   贵不贵?肉哪有不贵的,还是过油肉,嫌贵别吃肉啊,买玉米面去,那个便宜。   再说了,人家开业有优惠活动呢,免费送。   送多少?三四块钱的东西,你说划算不划算。   于是人越聚越多,里面买东西的客人,少有只买单品的,一般都是买五块九这个档,凑一凑,得花个六块多钱,然后得一包免费赠送的炸薯条。   也有的觉得我都买到五块九了,再加四块钱,还能得一对鸡翅,于是忍不住这个诱惑继续凑单。‘’   几个店员忙得焦头烂额,两个油缸里就没空过,一样接一样的炸。   杨黑娃忙着给腌好的肉裹粉,裹着裹着发现腌好的肉好像用的差不多了,连忙又去腌肉。   因为预料到开业几天生意可能会比较好,沈鱼提前让杀了八十只鸡备着。   就算卖不完,鸡胸鸡腿肉能拿到麻辣烫店串串,剩下的部位烧着当员工餐吃,不会浪费。   结果八点钟开业,还没到十二点,炸鸡店那边就有个店员着急忙慌跑来说,肉快用完了。   沈鱼:“……别着急,很快就送肉过去。”   他让吴四娃跑一趟,通知董大柱再杀五十只鸡,现在急着要可能忙不过来,让闲着的葛成张小兵几人都去帮他。   吴四娃飞一般跑去给沈鱼办事。   前一波大招聘,吴三妮的姐姐们都参与了。   她两个姐姐都被选中了,吴大妮老实嘴巴笨,吴二妮性格泼辣不吃亏,虽然不像妹妹吴三妮有一把子大力气,但都是特别勤劳肯干的人。   就剩吴四娃,现在年纪不够,没办法参加招聘。   他也机灵,就跟着沈鱼,平时沈鱼过来,有点儿什么事,他特别积极去跑腿。   沈鱼被闹得哭笑不得,这孩子脑子不笨,聪明机灵,也会看人眼色,不冲动,不冒进。   带他出去办事的时候,他看得多听得多,嘴巴不多。   以后给他安排个活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沈鱼觉得,这个年纪,最好还是多学点儿东西。   沈鱼的话吴家人都特别信奉,他说吴四娃该学点儿知识,吴三妮几个,还有吴三妮妈妈,都压着吴四娃去学。   吴四娃在乡下连小学都没上过,但因为沈鱼越来越重视文化知识。   比如招聘,菜单得认识,就算不认识,也得背的下来,不然第一步就会被刷掉。   吴大妮和吴二妮,都是费了老大功夫背菜单。   背完了一些被招聘上的员工就觉得这就行了,我记得菜单,到时候就算改几个添几个,我重新背就行了。   我一个洗盘子端碗的,认字有啥用?   吴三妮不这么想,余婶子都是店长了呢,人家晚上下班了,那么晚了,还一个一个认字。   因为当初余婶子一句话,吴三妮报名了奶茶店选拔,后来经过考察之后,先是当了代理店长,后来正式升任店长。   所以吴三妮就觉着,她不聪明,跟着聪明人干就行了。   小老板让她怎么做她怎么做,余婶子在学习,那她也学习,不光自己学,还带着姐姐弟弟们一起学。   吴家姐弟都在积极认字学习,吴四娃不用上班,每天头秃学习,梦里都在念叨新认识的字。   姐姐说了,小老板是有本事的人,想跟着他做事,当个文盲可不成。   吴四娃去跑腿传话,沈鱼去给雷厂长打了个电话。   他订的第一批三百只鸡,已经做好了前几天做优惠活动生意会相对较好的准备。   根据以往经验,第一天因为知道消息的人没那么多,生意会比第二第三天差一点儿。   炸鸡店的定价虽然没有很贵,但也不便宜,以现在的消费水平来看,不算平价店。   所以沈鱼预计第一天八十只,第二第三天分别一百只和一百二十只。   要知道炸鸡店卖的不是整鸡,一只鸡可以拆成一块大鸡排,两对炸鸡翅(翅中翅根按照一对卖),一对鸡腿(鸡小腿),上面的三角区域以后可以做原味鸡块,打算以后当新品开发,现在是拆开做鸡米花,鸡胸肉不够用。   总算下来,这样一套可以卖到八块多钱,打九折是七块多,八折也有六块五毛多。   八十只鸡,五百二十多块钱,刨除活动赠送的那些,也能有四百多块。   第一天营业额四百多块,已经是个很理想的数值了。   结果没想到,这还没到中午,八十只鸡就扛不住了。   按照现在这个趋势,今天最起码还得七八十只鸡,沈鱼让董大柱几人先杀五十只,后续估计还得补。   这样一来,剩下的鸡供应接下来几天就不够用了,只能给养鸡场打电话让他们再送鸡过来。   不过生意好是好事,如果养鸡场那边送不来,就算多花点儿钱去鸡贩子那边买散鸡,也不能让店里的炸鸡供应不上。   但这样一来,他们跟养鸡场的合作就得打个折扣,不是不买了,是得再联系一个供货渠道,免得以后原材料供应出问题。   好在养鸡场那边回复给得很快,当即就表示,第二天会把鸡给送过来。   沈鱼松了口气,去炸鸡店外面看了一眼。   什么都没看见,人太多了,门都给堵住了。   晚上盘账,这个沈鱼可不愿意错过,数钱,尤其是刚挣的钱,是他的爱好,目前为止这个爱好经常能得到满足。   今天一天,店里一共卖出两百二十多只鸡,收入一千五百三十七九毛二分钱。   这是大部分客人按照原价八折后购买的收益,而且还有不少赠品,如果全是原价,还能再多几百。   炸薯条大多是当作赠品赠送出去的,但也有喜欢吃这个单买的,不多,也就十几份。   毕竟买够五块九就赠送,除非特别喜欢吃,一般不会再单买薯条,再好吃也没有肉的诱惑力大。   计算成本,主要原材料鸡,一只三四个月的小公鸡大概两三斤重,八毛八一斤,一只鸡约合两块钱,两百二十多只就是四百五十块左右。   油、腌料、鸡蛋液、淀粉、面包糠、土豆、番茄酱等等材料,大约消耗一百多块,其中油占大头。   其他零零散散的费用,人工费、包装费等等加起来,也就是几十块。   所以炸鸡店这一天的净利润在九百块左右,相当不错了。   根据以往的经验,明后两天生意会更好,开业优惠活动结束后会有一个明显回落,几天后趋于稳定。   沈鱼慰问了一下今天忙碌的店员,本来是给他们排了班的,后来实在太忙了,宋建国和杨黑娃他们几个轮班之后也没有急着离开,就在店里帮忙。   累是累,但脸上的表情是开心的,尤其是宋建国杨黑娃他们几个。   他们不怕忙,就怕不忙,忙了说明生意好,他们跟着小老板挣钱,也能安心,自己是出了力的。   沈鱼先口头表扬了一番,鼓励大家继续努力工作。   不过沈鱼看来,口头表扬是最虚的,说再多都不如来点儿实惠的。   刚开始工作,直接就加工资不利于以后的管理,但沈鱼也没有亏待大家。   格外丰盛的晚饭就不说了,沈鱼让曲阿姨用了半头猪,吃得大家满嘴流油,满足得不得了。   天热吃不下饭?不存在的,忙了一天,早就饿得不行了,更何况是这么丰盛的饭菜,过年都不一定吃的到。   除此之外,沈鱼给员工们,包括其他店员工,都发了一张兑换券当作员工福利。   这券跟那个免费鸡米花券不一样,是找印刷厂单独印刷的套餐券,印刷好之后,沈鱼再另外盖章。   之前他就有做优惠券兑换券的念头,但因为这年头印刷技术不够发达,防伪工作不好做,所以一直没弄。   沈桥知道他的苦恼之后,本来想给他弄防伪,被沈鱼拒绝了。   沈桥现在汽车研发改造工作正在关键时候,哪能让他分心。   不过沈桥给他做了个刻着有间炸鸡店logo的章子,也不知道他怎么做的,连小胖鸡都刻得惟妙惟肖。   而且没花多长时间,半个小时就弄好了。   即便如此,沈鱼也没敢大肆发售兑换券,这第一批盖了章的套餐兑换券,只当员工福利内部发。   一张套餐兑换券,可以免费兑换炸鸡店一整套套餐,包括一个脆皮炸鸡排,一对鸡腿,一对鸡翅,一个大份鸡米花,一份炸薯条。   这些东西加起来原价是七块五毛八,如果让店员们自己买,他们不一定舍得花这个钱。   但沈鱼觉得,他的员工,总不能连自己卖的东西是什么味道都不知道。   以后他还打算发其他店的兑换券当作员工福利,员工们可以让家人也尝尝。   果然,兑换券发出去,听沈鱼讲解完,所有人都高兴不已。   炸鸡有多好吃,他们虽然没尝过,但今天都看到有多少人买了。   而且他们小老板弄出来的东西,就没有不好吃的。   有了这个什么套餐兑换券,兑一份,全家都能尝尝新鲜,这可是卖的超级火爆的脆皮炸鸡。   大家把兑换券翻来覆去的看,最后小心翼翼收起来,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用。   一个店员笑着说:“我儿子马上过生日了,等他生日那天,我给他兑一个炸鸡套餐,准把他高兴坏了。”   另一个说:“我家这几天要来客人,兑了炸鸡套餐回去,好看好吃又有排面。”   “我呀就不等了,明个正好轮休,带家里娃娃去尝尝新鲜。”   你一嘴我一嘴,说着自个儿打算,各有各的盘算,各有各的欢喜。   杨黑娃把兑换票放进口袋里,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昨个收到老家来信,他闺女的病已经好了,他留下那钱没花完,还剩下几十。   媳妇儿听她的话,没回家,托相熟的乡人给老村长带话,让老村长来了县城一趟,把那几十块钱都给了村长,请他帮忙还给当初借钱的村里人。   不过因为留了路费,钱不够还,剩下的只能等他挣了工资再还钱了。   昨天杨黑娃还在忧心,今天已经一点儿都不慌了。   他开始工作了,工作了就有钱,小老板体谅他们,说了干满半个月就先给他们发半月的工资,让他们手头有钱周转。   他考核成绩不差,在操作台干活,比那些服务员一个月多十块钱呢。   今个儿卖炸鸡的时候,看见那些哭着闹着要吃炸鸡的小娃娃,还有那些穿着裙子收拾得干净漂亮的女学生,他就想到自己闺女了。   他当时就想,等他媳妇,他娃来了,他挣了钱,一定要给她们买一份炸鸡尝尝。   让她们也尝尝,他卖的这个炸鸡是什么东西,有多好吃。   没想到这个想法还没开始实施,小老板先发了这个兑换券。   杨黑娃心里美死了,他是打算给媳妇和闺女买大鸡排的,肉多,厚实,耐吃。   两块多一份,狠狠心,也就买了。   结果小老板直接送了套餐兑换券,所有种类都能让媳妇和闺女尝一尝,这可是想都没想过的好事。   拿到兑换券高高兴兴的员工们,都下定决心,以后要更努力的工作。   小老板从不亏待人,跟着他干,大家伙儿心里都是安稳的,有奔头的。   看见员工们因为一张兑换券如此喜悦,沈鱼也感到开心,同时感觉到丝丝压力。   现在这几十号人,可以说是靠着他吃饭,光想着自己赚点儿小钱钱已经不够了,他得为员工们的未来负责。   社会养老保险去年才刚刚开始实行,而且只在国有企业中实行,要等到全面推广,还得几年。   这几年,他也不能懈怠了,正是经济腾飞的大好时代,不抓住机会多多赚钱才是傻子。   不过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他现在一步一步,走得还算踏实。   今天炸鸡店开业火爆,明天就是烧烤店开业,也不知道生意会怎么样。 第98章   第二天,听到消息一大早过来买鸡排,免得错过开业活动的客人们,意外发现,建桥路这街上,竟然又开了一家店。   要是别的店也就罢了,昨个儿有间开新店,今个儿沈记就开新店,真够有意思的。   恰好排队等炸鸡无聊,就有客人伸着脖子,一边往那头看,一边忍不住道:“这两家老板,该不是在打擂台吧。”   要说这条街生意最好的店,莫过于有间和沈记,虽然卖的东西不一样风格也不同,应该不存在什么竞争,但是离得这么近,谁说的准呢。   话音刚落,周围响起一阵笑声。   这客人纳闷不已:“你们笑什么?”   “笑你说傻话。”   “新客吧。”   “哈哈哈哈哈……”   客人:“啥意思啊,我都买了好多次奶茶了,麻辣烫也没少吃,咋就新客了。”   “你既然经常去那两家,还不认识那两家店员?两家员工吃饭都一个食堂,你觉得呢?”   沈鱼虽然没有大张旗鼓宣传沈记麻辣烫和有间奶茶店都是他的,可也没有隐瞒,老客人天长日久,总能看出端倪来。   “那就不能是他们两家老板关系好?我之前还看见过有间奶茶店的老板,又高又俊,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跟沈记那小老板就不是个一人。”   “哈哈是挺好,沈记的小沈老板去了有间奶茶店,照样是小老板。”   “你说那是小沈老板他哥沈桥吧,人家兄弟俩来帮忙看个店,多正常。”   等炸鸡的客人们你一言我一语,都忘了笑话刚才那个客人,讨论起小沈老板的八卦来。   “听说不是亲兄弟,店子还是小沈老板的。”   “小沈老板还挺厉害,一个年轻娃娃,也没家里人支持,自个儿打拼,已经开了两个店了,生意还都这么好。”   “三家,沈记在厂区还有个老店,听说生意也很好。”   “那你可说错了,现在是五个店了。”刚开的有间炸鸡店,和今天开业的沈记烧烤店。   此话一出,四周莫名的静了静。   “听说,小沈老板还在上学?”   “可不是,在读高中,还没毕业呢。”   “你们说说,人家这娃咋养的,怎么就这么出息。”一个也是当爹的不由感叹,自家那混小子还是个糊涂蛋,学习学习跟不上,工作工作找不着,还嚷嚷着要吃炸鸡。   呸,他配吃鸡吗?这鸡买了,他要自己吃了!   “这个我知道……”   等其他人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这个客人才慢条斯理道:“首先,你这个当爹的得和你媳妇离婚,让你媳妇单独带娃。哦,你媳妇得再婚,再婚之后要对你娃不好,给一家子当小长工,吃不饱穿不暖,等长到十八岁了,就撵出去。”   其他人:“……”   槽点太多,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吐起。   刚那个觉得自己儿子不配吃鸡的,又反悔了。   混就混吧,虽然废了点儿,好歹不作奸犯科,也还算孝顺,亲儿子,再烦他也舍不得这样磋磨。   于是小沈老板曾经的经历,又被拿出来说了一遍,听得那些新客们惊叹连连。   当然,也不乏一些人,觉得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就算沈鱼他妈以前对他不好,可她一个带着前夫儿子再嫁的女人,又能怎么办呢?总归没让沈鱼饿死病死,好好把他养大了,现在还这么优秀。   所以他应该不要计较这些小事,好好孝敬他妈。   其实从沈鱼开始发家起,就一直有这样的言论,不过他从来没当回事。   这种人就是鞭子没抽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痛,自以为自己胸怀大度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实际上除了贡献一张嘴逼逼,脑子早就僵化了。   跟这种人计较才是最没意思的,他们就是试图把正常人的智商和思维,拉到他们一个水平线上,再利用自己娴熟的“劝人从善”“替人原谅”等手段,扰乱正常人的思维,让他们感到混乱。   对这种人,要么让他们自己痛一痛,有的人痛过之后就清醒了,有的人还执迷不悟,那就彻底没救了。   要么别搭理,不听不信,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反正这种人除了张张嘴,也没有别的能力伤害到别人,毕竟他们可是“善良”的“做好事”的人。   沈鱼就从来不搭理这些人,认都不认识的人,上来就教他做事,那不搞笑嘛。   有些人被无视,气急,说他不孝顺,冷心冷肺的,他分分钟把给他爸他爷奶叔伯寄东西的存单掏出来,厚厚一大叠,谁看了都没脸说他不管长辈家人。   不过这种拎不清的人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是正常人,听了沈鱼过往的经历,也只会觉得梁凤霞这个当妈的不配为人母。   当妈的不慈,怎么还能苛求孩子不孝顺,再说了,沈鱼都答应给她养老了,那契书还是梁凤霞逼着沈鱼写的,那会儿小沈老板还是个“负债累累”的穷光蛋呢。   因为八卦太有意思了,聊起来就停不下来,买完炸鸡都不想走,惹得炸鸡店的店员们都忍不住竖起耳朵听了一点儿。   老店员们还好,大都听过一些。   新来的这些,宋建国杨黑娃他们,一个个听得浓眉倒竖。   这都什么玩意儿,小老板那么好一人,怎么就摊上这样的妈,虎毒还不食子,这亲妈连饭都不给孩子吃饱。   他们乡下老农民,穷成那样,除非是农忙的时候,干活的人不敢饿,其他时候,有一口吃的,都先紧着娃娃,总不至于让娃饿肚子。   这还是城里工人家庭,一个月五十多块钱工资,咋就连饭都不给吃饱,真就心狠呗。   众人聊完,一个个唏嘘不已。   有人咂咂嘴,好奇道:“你们说,小沈老板那个妈,现在后悔不后悔?”   聊到这个,大家伙儿可兴奋了。   他们是羡慕小沈老板事业做起来了,可他们跟人家没啥关系,顶多就是羡慕嫉妒一下。   这小沈老板他妈,才是真该悔恨交加吧,这么出息一大儿子,让她给赶了出去,闹得还很不体面,几乎可以说断了亲。   虽说会给她养老,可现在什么便宜都占不上,这种情况,真是想想都让人——   “噗嗤,我咋觉得好笑呢,小沈老板他妈,这会儿该不是躲家里哭鼻子吧。”   其他人:“……”   “咳咳,也不能这么说,人家可能根本没后悔,你又没看见。”说这话的人如果嘴角不抽抽,这话大约更有说服力。   ……   肖家,被人猜测正躲着哭鼻子的梁凤霞,虽然没有真的哭鼻子,但也不好过。   准确的说,从沈鱼彻底离开这个家之后,肖家就没有太平过。   先是肖佳欣和肖家耀天天在家干仗,一个仗着年纪大一个仗着有靠山,势均力敌,家里天天鸡飞狗跳。   然后就是肖老爷子摔伤了腿,为了争这个工作家里风浪不止。   再然后因为和邵凌云周思琪的矛盾,肖家人跑到邵家去闹事,结果被人撵出来,闹了个大笑话。   一波接一波,别人家几年难得有一件让人说嘴的事,肖家倒好,大戏台子都让他们家给承包了,轮番上台唱大戏,给邻居们看足了热闹。   一开始肖老太还找借口,说沈鱼是个扫把星,带累了他们肖家。   有些脑子不清醒的人竟然还信了她的鬼话,可一次两次的,就算再傻的人,也不能信这话了。   啥叫扫把星啊?!   人扫把星离开你们肖家,直接原地起飞,就差没真变成星星挂天上去了。   你们肖家倒好,倒霉事一件接一件,别人家是起起落落,你们肖家是起起落落落落落……   就这样,还好意思说人家沈鱼是扫把星,呸!   不过这话说的多了,后来倒是流传出来一个说法,说沈鱼根本不是扫把星,是福星。   沈·福星·鱼以前在肖家,是被肖家带累了,他的福气平了肖家的霉气,所以才过得那么惨。   这不,一离开肖家,他日子就好过了。   反而是肖家,霉运没了压制,自然倒霉事不停。   这种流言颇有些封建残余思想,虽然之前运动最严苛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但从那个时候走过来的人们,还是不敢大张旗鼓的说。   就连肖老太起初骂沈鱼是扫把星,都是自个儿私底下骂的多,让邻居给听见了,才传出去。   现在说沈鱼是福星,邻居们也是偷偷的说,但越是这样遮遮掩掩,越觉得像真的。   听的人觉得像,说的人说得多了,也觉得是这么回事。   虽说国家一直宣传,要破除封建迷信,可这种东西,总会有人信。   尤其是那些老太太们,一旦自己认定了,怎么都会往那个方向想,不断佐证,最后深信不疑。   于是在沈鱼不知道的情况下,曾经看着他长大的家属院老邻居们,渐渐被家里老人洗脑。   就算不认同他真是福星,也不会说他坏话,万一呢?   这种流言传来传去,最终传到肖老太耳朵里。   一开始她当然是不相信的,这个小老太太其实非常迷信,否则也不会因为在养老协议里面梁凤霞拿肖家耀做赌咒,就被沈鱼拿捏住了把柄。   肖老太根本不信邻居们说的鬼话,什么叫沈鱼是福星,他们肖家才是霉运重重。   胡扯!见过哪个走霉运的人家,能像她们家一样过得这么好?   家里三个工人挣工资,大孙儿学习好,以后考大学当官。   小孙儿聪明伶俐,以后肯定也是个有出息的。   孙女长相不差,还是初中生,找个好婆家,以后也能帮衬家里兄弟,多好。   就沈鱼一个拖油瓶格格不入,可沈鱼又不是他们肖家的孩子,他不优秀,说明他老沈家基因不行,根子上比不上他们老肖家。   然而现实一次次打脸。   沈鱼被撵出去之后,过得多好,哪怕肖家人没有刻意打听,也能从各种渠道听见别人说起他。   说他开了店,说他学习成绩好,说他现在长得又高又俊,跟电影明星似的。   肖家人表面上不屑一顾,其实心里各有想法。   别人怎么样不清楚,肖老太慌啊。   老头子摔伤了,工作干不了了,虽说给了小闺女,谈好了工资每月上交三分之二,以后如果肖家要,工作得还回来。   可小闺女刚把工作接过去,得重新计算工龄,自然不能像肖老爷子一般,一个月拿大几十的工资。   再有,他们得罪了周家,周思琪她妈虽然不会明着找茬,暗地里卡一卡肖红丽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家具厂本来适合女工的岗位就不多,肖红丽连原剧情中的沈余都不如。   沈余好歹去学油漆,还算学了个手艺,如果不是他自己性格太包子,被压榨了也不知道反抗,而且早年身体被糟蹋坏了,后面也不知道做防护措施,也不会早早得了病。   沈余做油漆,真正上手之后,工资是不低的。   肖红丽就不一样了,周思琪她妈要替女儿出气,把人往好岗位分有点儿难,可往不好的岗位分,那就太简单了。   于是肖红丽被分去锯房,天天锯木头刨木头。   一个女人,本身力气没有男人大,这是先天条件限制,吴三妮那样的大力士是少数。   更何况肖红丽长这么大,不说娇生惯养,最起码没吃过什么苦。   没出嫁之前是家里最小的孩子,长得漂亮嘴巴甜,比不上肖家唯一的男丁肖建设,但在姊妹中间算是最受宠的。   嫁了人之后,公公有权有势,家里头有钱,就带带孩子,相比于那个时代的其他妇女,可以说过得十分清闲。   也就是这些年,公公倒台了,日子渐渐艰难,丈夫靠不上,孩子年纪大了要娶媳妇,她才想法子支愣起来。   锯房的工作十分辛苦,长期操纵锯子,两条手臂很容易酸胀难忍。   可又不能分心,这是危险的活,之前就有工人因为疲劳分心,把自己半个脚掌给锯下来一半,相当可怕。   还有刨木头,那个木头屑每天往眼睛口鼻里飞,眼睛疼喉咙疼,特别折腾人。   肖红丽哪受过这个罪,可不敢又不行。   丈夫窝囊没出息,儿子念书不行现在赋闲在家,说好听点叫待业,实际上就是街头小混混。   她要是不挣钱,指不定哪天全家就得拿个破碗去要饭了。   可这么辛苦的活,一个月才挣三十来块钱。   这倒不是周思琪她妈坑的,刚进场的工人都这个工资,得等到工龄或者级别提上去了,才会跟着提工资。   可就是这三十多块,一个月还得给肖家交三分之二,也就是二十多。   她幸幸苦苦干活,一个月到头,拿十块钱,这不就白给娘家人当长工?   肖红丽心中不满,她丈夫她婆婆她儿子,也都十分不满,觉得肖家不干人事,连出嫁了的闺女都磋磨。   可肖家人心里头也不满,就不说因为争工作跟家里闹翻的肖佳欣,肖家长辈一个个心里头都憋着气儿。   肖老爷子以前可是挣工资的人,而且还是家里工资最高的一个,这也是他占据家中话语权的重要支撑之一。   但现在,他瘸了。   工作没了,没有每个月大几十的高工资了,小闺女送回来的,一个月才二十多块钱。   二十多块,这算啥啊,还没他三分之一的工资多。   家里还闹个不休,肖老爷子精神气天天不动弹养他的腿,精神气儿日渐消磨。   肖家人天天跟他见面不觉着,但要是沈鱼现在跟他见一面,一定会大吃一惊。   这才不到一年,他刚穿越时,肖老爷子明明还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连白头发都没几根。   现在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双眼混浊,跟老了十岁似的。   肖老太太也过得不好,这老太太以前斗鸡似的,天天逮着沈鱼叨,精神头是足的。   可现在,头发也白了,背也弯了。   她吵别人的时候不觉得,家里其他人天天吵架,老太太这精神就扛不住了,失眠多梦,睡不好觉。   夏天天热,舍不得花钱买好吃,吃的不好,食欲不振。   吃不好睡不好,家里吵闹,还有个混世魔王肖家耀,天天扯着喉咙喊,要这要那,不给就哭,老太太精神能好才怪。   现在肖家就像个炸药桶,稍微一点儿火星子就能炸,谁在家里都不好过。   唯一值得肖家人高兴的,就是肖家辉和云白雅的恋爱渐入佳境。   肖老爷子嘴上不说,心里天天盼着他最争气的大孙儿赶紧把厂子闺女娶进来,以后跟他岳父一样,当个厂领导。   要不是肖家辉还在读书,老爷子没准都想逼婚了。   沈鱼那小王八蛋,开个店有什么好得意的,投机倒把,丢人现眼,指不定哪天就被抓起来了。   哪有当领导好,铁饭碗,受人尊敬,说出去也有排面。   肖家上下,除了不懂事的肖家耀和心怀怨恨的肖佳欣,就连梁凤霞这个见不到继子继女好的后妈都盼着肖家辉和云白雅感情顺利早点儿结婚。   梁凤霞是琢磨着,肖佳欣自寻死路跟肖家辉闹翻了,那肖家辉就剩肖家耀一个兄弟。   两人年纪差得还大,现在肖家辉奔出头了,等她儿子长大了,也能跟着沾光。   所以每次肖老爷子偷偷塞钱给肖家辉供他约会花销,梁凤霞心疼归心疼,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   她都这么忍了,谁能想还会出问题。   那天录像厅事件后,肖家辉和云白雅,尤其是作为更弱势的女方,为了保全名声,迫不得已提前宣布订婚。   这年头,大摆宴席订婚的话,跟结婚没两样。   在乡下这就算结婚了,连结婚证都不用领。   肖家辉和云白雅毕竟还是学生,而且也不到结婚年纪,才说是订婚遮掩一番。   当时乱哄哄的闹得难堪,来不及思考,回过头来一细想,就发现问题了。   怎么就这么巧,周思琪突然请全班同学去录像厅看电影。   而且她好像一点儿都不意外在那里遇见他们,扯着嗓子喊他们名字的时候,满脸兴奋,更像是故意的。   很多事都经不起细想,一想问题就都出来了。   肖家辉不傻,恰恰相反,他还很聪明。   他想到了妹妹送来的那张录像厅单间票——他后来打听过,那个录像厅根本没卖过什么单间票。   他想到肖佳欣突如其来的乖巧,想到她手里那杯不符合她消费水平的奶茶。   他想到很多很多,想到小时候妹妹的乖巧和对他的依赖,想到长大后肖佳欣因为工作歇斯底里,看向他的眼神充满怨恨。   他不得不承认,他一直保护着的妹妹已经长大了,长变了,不再是那个跌跌撞撞,抱着他喊哥哥的单纯小姑娘了。   肖家辉在这件事里受到多大打击没人知道,肖佳欣并没有就此消停。   肖云两家传出订婚的消息之后,肖佳欣直接找上肖老爷子,要他给肖红丽的那个工作。   还说如果不给,就出去告诉别人,肖家辉是故意把云白雅带到录像厅,想生米煮成熟饭。   以现在的情况,她作为肖家辉的亲妹妹,真这么说了,那肖家辉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而且现在肖家辉和云白雅定亲,在其他人看来,干了坏事的人是周思琪,肖家辉还算个有担当的。   可一旦肖佳欣跑出去说,这一切都是肖家辉算计好的,就算云白雅真迫于无奈嫁过来,她心里头肯定会有芥蒂。   云家也不是好欺负的,被这样算计,到时候不说扶持肖家辉了,不报复肖家就算好的。   这些利害关系,肖佳欣都能想明白,更何况肖家其他人。   肖老爷子被气了个仰倒,肖佳欣的话掐在了他的命门上,他怎么敢拿最器重的大孙儿的名声去赌。   无可奈何,肖老爷子只能狠狠心,吃了这个哑巴亏,把工作给肖佳欣。   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工作还是在姓肖的手里头转,没便宜外人。   他倒是乐意了,肖红丽可不乐意。   她幸幸苦苦小半年,把自己折腾得不行,赚的钱大都上交,难道是真就为了挣那几十块钱?   不可能的,还不是为了把这个工作据为己有。   她都已经盘算好了,早几个月每个月给足钱,降低她爸戒心。   等再过个几月,就找借口,每个月缩减一些,缩着缩着,后面就不给了。   她爸要是想要,这工作都给她了,她干熟了,就是她的了,她爸找谁说都不成。   结果都还没开始克扣上供的钱,突然就要把工作给要回去了,肖红丽能答应才怪了。   不过她精明,不像肖佳欣一样莽撞,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没有急着跟娘家人翻脸,而是打听了一下要把工作要回去的原因。   肖老太对自己闺女不会设防,肖红丽问,她就说了。   肖红丽愣了,肖红丽悟了。   肖佳欣可以这么干,她也能啊!   她跑回去告诉肖老爷子,把工作给肖佳欣可以,她要梁凤霞服装厂那工作,不然她也出去宣扬宣扬。   她可是肖家辉小姑呢,她说的话别人一准信。   正看热闹的梁凤霞:“……”去你妈的! 第99章   梁凤霞是怎么都没想到,看个热闹还能看到自己身上。   肖佳欣和肖红丽这两个人,她一个都不喜欢,甚至很讨厌。   肖佳欣就不用说了,梁凤霞自个儿不是慈爱的继母,肖佳欣也不是好相与的继女,这对半路母女,相看两厌,巴不得对方倒霉。   肖红丽出嫁得早,梁凤霞嫁进肖家的时候,肖红丽都出嫁十多年了,按理说这对姑嫂接触的少,不该有什么矛盾。   错了!这俩矛盾大了去了。   早先肖红丽婆家还没败落的时候,但凡回娘家,必要摆一摆小姑奶奶的架势。   那会有利可图,肖家人也愿意捧着她。   肖红丽瞧不上梁凤霞这个带着拖油瓶嫁进她肖家的继嫂,面上笑眯眯,言谈间没少埋汰她。   梁凤霞可不是个心眼大的,这些都记着心里。   肖红丽婆家得势,她张扬的时候,梁凤霞再大的气都忍着。   等肖红丽落魄了,梁凤霞就高兴了,阴阳怪气哪痛踩哪,把肖红丽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这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所以肖佳欣和肖红丽斗起来,梁凤霞是乐得看热闹。   反正她是看清了,老爷子那工作,再怎么轮也轮不到她。   横竖她家宝贝儿子年纪还小,离长大工作还有十来年,肖家一共就这三个孩子。   肖家辉有个当厂子的老丈人,前途肯定没跑了。   肖佳欣这次把肖老爷子得罪死了,不管抢没抢赢,肖老爷子肯定不会再管她。   那就只剩她宝贝儿子肖家耀了,这可是肖家的金孙,再怎么着,肖家不会不替他打算。   所以梁凤霞安安心心看她讨厌的两个人撕的头发都快扯掉了,心情好的饭都多吃几碗。   谁能想得到,这两人撕着撕着,还撕到她头上去了。   梁凤霞发出一声巨大嚎叫:“凭什么!”   不可能的,她绝对不会同意,这是她的工作,凭什么给姓肖的。   “嚎什么嚎,嚎什么嚎,建设,管管你媳妇!”肖老爷子让她一嗓子差点儿没震晕过去。   被说梁凤霞了,肖家老两口也没想到亲闺女能来这一手。   肖老太哭天抢地:“一个个的没良心的白眼狼,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生下来了也该掐死!”   难怪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瞅瞅,老话不就说准了。   还有肖佳欣这个臭丫头,还没出嫁出去,就开始扒拉娘家的东西了,果然女生外向,还是得生男娃。   看看她大孙儿哟,多争气,这都要娶厂长闺女了,以后他们老肖家,就是厂长亲家!   这么好的事,可不能让这两个没脸没皮的白眼狼给祸祸了。   肖老太又哭又骂,试图以此让女儿和孙女改变主意。   然而她打错算盘了,这两人要是她哭闹两句就能放弃到嘴的肥肉,一开始就不会干出这种事。   闹着闹着,肖佳欣也不干了。   虽说周思琪答应她,到时候帮她换个好点儿的岗位,可家具厂再好,能好过服装厂?   服装厂工人可是能内部价买瑕疵品的,她要是进了服装厂,想买多少买多少,每个月都能换新衣服。   于是两人吵着都想要梁凤霞的工作,好像这个工作已经不属于梁凤霞了一样。   梁凤霞当然不能干,骂完这个骂那个,三个人吵成一锅粥,好悬没把屋顶给掀了。   最后逼急了,梁凤霞嚷嚷道:“你们别逼我,逼急了,我也出去给你们宣扬宣扬!”   肖老爷子捂着胸口,气都要喘不过来了。   “够了!”肖家辉突然一声大吼,双眼赤红,震慑住所有人。   他眼神冰冷地扫过已经扭打起来的三人,声音冷漠平静:“你们要说,就说吧,大不了,我不结婚了。”   “不行!”   “这可不行!”   肖家老两口和肖建设都急了,都不用肖老爷子发话,肖建设冲上去,先给梁凤霞一巴掌,再给肖佳欣一巴掌。   已经出嫁的妹子他不好动手,肖老太这个当妈的不怕,冲上去给肖红丽补了一巴掌。   挨了打,三人反而不敢闹了。   她们拿捏的是肖家辉的名声,可如果他自己豁出去了,不在意了,那她们的要挟就不作数了。   一地鸡毛,整整一下午,肖家不得安宁,最后又发生了几波争执。   因为肖家辉铁了心表示,惹急了谁都别想好,几人最终都各退一步。   肖佳欣要到了肖老爷子家具厂的工作,这是她的底线,也是她的执念,不答应她,她宁愿鱼死网破。   肖红丽贪心但也精明,因为想得太多,反而不像肖佳欣那样豁的出去。   肖老爷子给了她一百块钱,恰好是她这几个月在家具厂工作,上供的那三分之一工资。   拿钱闭嘴,就当让她干几个月活挣几个月工钱。   虽然跟她想得差很远,没有要到梁凤霞的工资,肖老爷子那工资也没占住,好歹得了一百块钱,也不算太亏。   肖红丽能屈能伸,拿了钱之后,眼看是没机会搞个工作了,转头对肖家辉又觍起笑脸。   自己拍着自己嘴巴子,说她这个当姑姑的,一时情急,不会说话,让他别往心里去。   她这个侄儿啊,要当厂长女婿了,以后前途可还大着呢,把人得罪死了不划算。   眼看着肖家辉脸色不豫,肖红丽揣着一百块钱识趣的先走了。   反正来日方长,今个儿是没好处可谋了,找机会再回娘家拉拉关系。   梁凤霞也挺满意,她保住了自己工作,自觉赢了肖红丽和肖佳欣两个,颇有些趾高气昂。   连肖建设打她那一巴掌,都不觉得生气了,甚至看肖家辉这个继子还有两分顺眼。   殊不知,肖老爷子和肖建设之所以愿意帮她保下工作,是觉得肖红丽出嫁了就不是肖家人了,并不是真在乎她的想法。   这事好像就这般尘埃落定了,肖家辉即将和云白雅订婚,肖佳欣成功拿到肖老爷子的工作,和肖家人彻底闹翻。   把工作转给她之后,肖佳欣去找了周思琪,要周思琪履行约定,给她换一个轻松一点儿的工作。   实际上,很多人都猜到肖家辉和云白雅被撞见两人单独在录像厅看录像,是周思琪设的局。   可那有怎么样呢?谁也没有确切证据,而且肖家辉和云白雅两人确实被发现了,这可不是周思琪绑着他们去的。   再有,周思琪自己不在乎其他人看法,她唯一在乎的邵凌云,根本连个眼神都不给她。   所以其他人说再多,一点儿不会动摇她的心态。   也就周思勤,会念叨她几句。   念叨的原因也只是觉得她手段太简单粗暴,还差点儿把他给牵连进去,毕竟录像厅是他的生意。   周思琪什么事都没有,甚至还打算等肖家辉和云白雅订婚的时候,给他们随个礼。   这两人终于锁死了,云白雅这个狐狸精,看她哪还来的的脸勾搭别人男人。   肖佳欣找上来让周思琪给她调工作,周思琪很不耐烦。   她还挺瞧不上肖佳欣这种蠢货的,跟家里人闹成这样有什么好处。   你看她,她哥念叨她,她就老老实实听着,不就被说几句,又不会掉块肉。   只要不闹翻,她还是她哥的妹妹,她哥挣了钱会给她花,她想用她哥开的店办点事,也轻轻松松。   不过肖佳欣这个蠢货没头脑,心眼还毒,亲哥都坑,没必要为一点儿小事跟她结仇。   周思琪跟她妈说了这个事,帮肖佳欣把岗位给调了。   不过也没有真给肖佳欣调什么特别好的岗位,只不过从锯房调到了库房。   也就是原书中沈余生病做不了油漆活之后的岗位,说白了就是看仓库的。   这个活是比锯房要轻松一点儿,但工资也不高,跟锯房差不多,都是三十多块钱。   真要论起来,看仓库还不如锯房,锯房好歹属于技术岗,干久了比较容易提升工级,相应的工资也会提高。   换句话说,就是天花板更高,级别提的快,工资也提的快。   看仓库就不一样了,看一年仓库是看仓库,看十年也还是看仓库,顶多工龄加一点儿,工资涨幅远远比不上在锯房干。   别的厂子看仓库还有点儿好处,比如肖建设,他在服装厂看仓库,虽然不敢偷拿厂里的衣服,那些不值钱的碎布头揣一把两把回家绑个墩布,没人会说什么。   但是在家具厂看库房,难不成还能扛根木头回家?那不搞笑嘛。   所以真要比较,家具厂看库房的工作比不上锯房,稍微有点儿理想的年轻人,都不会在两者中间选择看库房,限制以后的发展。   可肖佳欣要是能有这么长远的眼光,她就不会干出那些糊涂事了。   她就看到看仓库清闲,不比锯房那么累,一个月工资也不见少,确实是个好活。   虽然不是理想中的文职工作,坐办公室,体体面面。   可是周思琪有话堵她,她说人家办公室里招的笔杆子,都是高中生。   谁让她学习成绩不好,没考上高中,达不到坐办公室干文职的硬性指标。   被踩了痛点,虽然觉得难堪,可周思琪这话她没办法反驳,只好认了。   她自己安慰自己,看仓库也很好啊,清闲,不累,工资也还行。   成功得到工作之后,肖佳欣立刻就申请了职工宿舍,搬出了肖家。   其实职工宿舍都是好些个单身女工一起住,远不如她在自己家里,好歹有个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虽然比较小。   她现在恨透了家人,一心想脱离他们,觉得自己在肖家,就是受到了压迫的小可怜。   她走的那天,肖家辉坐在自己房间书桌前看书。   兄妹俩的房间是一个房间分割出来的,肖佳欣的房间在里面,要出来就要经过肖家辉的房间。   肖家辉眼皮子都没抬,他对这个妹妹彻底凉了心。   没有把肖佳欣算计他的事告诉爷爷,告诉家里人,是他对这个同胞妹妹最后的退让。   这事好像就这么算了,肖佳欣离开之后,肖家一下子安静许多。   肖家耀每天还是嚎着要这要那,不过小孩子撒泼,不是什么少见的事,他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嚎。   肖家辉和云白雅的订婚宴,定在了八月二十三。   两人都是学生,要想订婚办席,当然得趁着放暑假的时候,不然再拖,就只能等到寒假了。   肖老太偷偷去算了日子,听算命先生说这是个绝好的日子,特别适合喜结良缘,高兴得老太太多给算命先生塞了两毛钱。   肖云两家不但要筹备订婚宴,为了表明他们不心虚,还打算大办。   两家子人为了这对小情侣的订婚宴忙碌起来,就连肖老爷子,都不每天躺着养他那腿了,杵着拐杖都要到处跑,替他孙儿忙前忙后。   不过这跟沈鱼没什么关系,他忙着呢,忙着开店忙着数钱。   炸鸡店开业第二天,烧烤店也开业了。   烧烤店不像奶茶、炸鸡甚至是麻辣烫,都算新鲜吃食。   烧烤这种烹饪方法,是很多家庭都熟悉且尝试过的。   乡下的小孩子烤麻雀烤知了,城里的娃就算不烤这些,烤红薯烤玉米烤土豆,总归不会少吃。   无非就是没有正经烧烤店食材全,味道好罢了,但它本身真的不稀奇。   所以沈鱼一开始就没打算让烧烤店跟其他店走一个路线,他给烧烤店的定位是平价,薄利多销。   不过这个平价也只是相对他的其他店,奶茶店炸鸡店就不提了,沈记麻辣烫一串素菜卖一毛,沈记烧烤店最便宜的烤土豆片六分钱一串。   其他便宜的素菜也有一毛钱以下的,实际上这些菜品原价更便宜,土豆五分钱能买一斤。   原材料还比不上调料贵,刷一层油更了不得了。   不过相较而言,烧烤店的一些耗材还是比麻辣烫店少,比如骨汤,麻辣烫店每天光买大骨熬骨汤就要花不少钱。   还有调料,烧烤需要的调料比麻辣烫底汤需要的少很多。   这样一来,成本就压下来一点儿,沈鱼也就乐得把单价定低一些,看似薄利多销,其实也没有少赚。   而且有便宜的菜品,就有贵的。   烤各种肉,烤五花肉、烤羊肉串、烤牛肉。   油脂在炭火的温度下冒着小油泡,发出烧烤特有的香气,再撒上调料,里头必然有孜然粉,那个味道一融合,香的人鼻子都要掉了。   烧烤店当然不止烤肉,还有烤腰花、烤鸡胗、烤牛板筋、烤小黄鱼、烤掌中宝。   能想到的不能想得到的,都能给烤的香喷喷的。   或者烤鸡腿、烤霸翅,烤鸡爪,跟炸鸡腿炸鸡翅相比,又是另一种风味。   鸡爪肯定要卤过之后再烤,选那种肉厚的,看上去烤的干干香香的,实际上肉一抿就下来了,肉嫩,且充满胶质,好吃得停不下嘴。   如果觉得这些太荤了,还有其他的。   烤魔芋、烤藕片、烤面筋、烤黄瓜、烤蘑菇、烤韭菜、烤肉沫大茄子,烤各种蔬菜,没有不能烤的。   肉沫大茄子一定要选又大又嫩的那种,最好有蒜末,茄子烤熟了,细嫩极了,有肉的口感又没有肉的腥气,香就一个字。   当然,就跟麻辣烫少不了豆腐家族一样,烧烤里也缺不了它们。   烤豆皮、烤豆干、烤嫩豆腐、烤臭豆腐,豆腐一大家子都能送上烤架。   要是觉得吃这些不能饱,烤点儿馒头片吃吃也很美。   如果这也不够,再来份炒花饭。   烧烤店开业没搞什么推广活动,本来单价就定的低,不像炸鸡店,最便宜的炸薯条都要六毛,是烧烤店的十倍。   为了让客人们尝到味儿,觉得占了便宜,才搞了各种开业酬宾活动,先把客流量稳住。   烧烤店定价低,看见最低的才六分钱一串,就算是小孩子也买的起,也就不会吝啬尝试一下。   所以烧烤店开业,甚至连打九折活动都没搞。   有沈记麻辣烫老客过来凑热闹,就问:“你们沈记麻辣烫开业都九折,有间炸鸡店开业也打折,怎么你这烧烤店不打折了?”   葛成按照沈鱼教的说:“您瞅瞅我们这菜单,咱这烧烤店价格定的低,小老板说了,要开一家能让大部分人都吃得起的美食店。这么低的价,咱打不起折了。”   客人一看,还真是,比沈记麻辣烫都便宜。   不过这个便宜,也是相对的,就有精明会算计的客人说:“你这还叫便宜,五分钱我能买一斤土豆,你六分钱一串!”   葛成笑道:“看您说的,您看我这油刷子,我烤个土豆还给你刷层油,那油贵吧,还有这调料,你们去菜市场问问,贵的都要快把钱一斤了!”   实际上一把烧烤也就刷一层油,贵的调料配比少,一斤调料能用能调好几罐子,这个就没必要跟客人解释了。   客人们:“……”   你们这店有意思,配料比原材料贵。   不过仔细一想,沈记麻辣烫好像也是,要说原材料有多贵,不至于,也是其他的底汤配料什么的贵。   自个儿想通了,就不再掰扯打不打折的问题。   他们过来,就是想试试沈记新店的菜品。   横竖价格便宜,尝试一下不吃亏。   于是沈记烧烤店,就这么平平常常开业了。   相比其他几个店,它开业没那么热闹,但客人一直络绎不绝。   得到消息来趁着开业活动来买炸鸡的人很多,看见有人流量聚集,很大一部分自然而然就会跟过去想看看热闹。   看见是家新开的店,关键是最便宜的菜品才要六分钱,大部分人都舍得花钱尝试一下。   这一尝,就不是一串能解决的事了,反正沈鱼没见过谁吃烧烤只吃一串的。   哦,不对,也有。   他小时候门口有个烧烤摊,馋极了,攒钱买过烤火腿肠,火腿肠切了花口,烤得切开的肉外层起焦,都卷起来了。   撒上孜然辣椒面,好吃的不得了。   沈鱼之前在自家搞烧烤请朋友们来聚会,还想过买点儿火腿肠回来烤,后来发现没有,买不到。   他不知道火腿肠具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反正他小的时候就有,但现在应该是没有的,问过陈美丽,她也说没吃过,没听过。   沈鱼知道怎么做火腿肠,这个就不是因为在x汇工厂打过工了,是刷视频的时候看见厉害的UP主手工制作火腿肠。   虽然他自己没有尝试过,但大致流程配料都还记得,具体配比不是那么清楚,但如果真要做,试验一番,应该不成问题。   现在是忙着,没时间弄这个。   而且缺灌装结扎机,也就是灌火腿肠的那个机器。   沈桥也忙,沈鱼提都不提,横竖只是他一时心血来潮,没必要麻烦男朋友。   没有火腿肠,烧烤店一样能开,不光能开,生意还很好。   或许是因为平价的吸引力很大,也或许是因为味道好,沈记烧烤开业人流量比炸鸡店开业还多。   炸鸡店开业第一天,一部分进去之后,虽然心动那个开业活动,最后还是因为价格放弃了。   沈记烧烤店就不一样了,凡是进去的客人,少有什么都不买就出来的。   再不济也会买一串最便宜的烤土豆片,觉得好吃了就会继续买其他的,有钱的就买贵的,烤肉烤鸡腿等等。   没钱的也舍得多花一毛两毛再来几串烤素菜烤豆皮魔芋什么的,价格都不贵。   口味方面烧烤和麻辣烫有一部分相似,都是香辣、麻辣。   所以沈记麻辣烫的老客,对烧烤店的味道也接收良好,更何况烧烤好像还更便宜。   还有一些人,就不爱吃带汤水的,觉得吃在嘴里湿软软的,不舒服,这种人就特别爱吃烧烤了。   晚上沈鱼盘账,一盘盘两家。   如他所预料,炸鸡店生意比昨天更好,今天卖了两百七十多只鸡。   收入一千九百二十九块九毛二分,净利润超过一千二。   烧烤店不如炸鸡店利润那么可观,但也不少。   总收益七百多,刨除各项成本,净收益能有四百多。   看似比不上炸鸡店,甚至远远不如。   可炸鸡店这两天在做活动,按照沈鱼预料,明天炸鸡店收益会再创新高,然后回落,逐渐稳定,不出意外,每日净收益能稳定在六百块以上。   烧烤店不同,没有活动,没有宣传,有低价菜品吸引客人,也有高价菜品丰厚利润,以后名气打出去,知道的人多了,吃的人多了,生意会越来越好。   具体好成什么样不清楚,不过第一天就能有四百多的收益,以后总不会比这个收益更低。   所以今天一天,光这两家新店,给沈鱼带来一千七百块钱的净利润。 第100章   炸鸡店开业第三天,果然如沈鱼预料,当天营业额再创新高,一天消耗的小公鸡数量超过三百只。   甚至因为陆续有人听到消息赶来,一直到晚上九点都没能关门。   好在正值盛夏,天黑的晚,这个时间还有许多人在外头纳凉。   大家也发现,烧烤店是个吃宵夜的好去处,约上三两好友,围着一小桌子,哪怕只点一盘盐水毛豆,老板也不会撵人。   当然,一般人不会如此,多多少少都会点一些烤串。   大家伙儿坐着边聊天,边吃两根烤串,捏一个毛豆,喝口免费的下火凉茶。   如果手里宽裕点儿的,还能打点小酒,一个夏日的晚上,就这么愉快的消磨过去了。   三天开业酬宾活动结束,炸鸡店生意不出预料开始回落,尤其是第四天,从第三天三百只鸡降到只卖出一百只鸡,连第一天都不如。   宋建国作为炸鸡店的代理店长,跟当初沈记麻辣烫开业时的余婶子一般,真心实意担心起来。   不过沈鱼早有预料,提前叮嘱过今天少杀些鸡,于是董大柱几人只杀了一百多只。   炸鸡店消耗一百只,剩下的分去麻辣烫店和烧烤店正好够用。   因为沈鱼表现得很淡定,宋建国这些炸鸡店的员工也都不慌了,他们对沈鱼都有一种迷之信心,总觉得不管什么难题在沈鱼那里都不是问题。   之后几天炸鸡店生意也远不如开业三天,最差的一天只卖出七十多只鸡。   幸而他们现在已经有些经验,懂得自己调控了,不用沈鱼吩咐,董大柱等几人的杀鸡小队,大清早会少杀些鸡处理好。   看着店里售卖情况,时缺时补,保证了食材的新鲜。   不过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太久,几天之后,炸鸡店生意渐渐有所回升,最后稳定在一天一百只鸡左右。   偶有波动,但起伏不大。   炸鸡店开业一周后,有间蛋糕店和沈记火锅店陆续开业。   从口味上来讲,火锅店跟麻辣烫有一定相似,但又是麻辣烫的升级版。   烧烤、麻辣烫、火锅的客人群体有一定比例的重合,不过因为三者价位不同,还是会有一定区分。   其中烧烤店定价最平价,所以客流量最大,有些爱吃辣的小孩子,也会拿着一毛两毛钱的零花钱,来买一两串烧烤吃。   人来的快走的快,赚得不是最多,但也不少。   麻辣烫店有一开始打下的底子,虽然有一部分客人被其他两家店吸引。   但整个城市大几十万人口,市场远不是沈鱼这几家小店能吃得下的,哪怕他再开几个分店都成,所以影响不大。   火锅店定价是三家店中最高的,但环境也是最好的,服务周全,菜品新鲜齐全,更适合朋友家庭聚餐,请客招待也不跌面儿。   三家店各有优势,生意都不差。   蛋糕店的生意就更不用担心了,之前兴城有一家西式蛋糕店,卖那种硬奶油蛋糕,大海碗那么大的一个生日蛋糕,能卖好几块钱,生意还很好。   之前肖家辉生日的时候就买过一个,还特意带去学校给云白雅吃,好多同学羡慕。   沈鱼觉着,自家卖的蛋糕,比那个店卖的蛋糕好吃。   他买来尝过,底下的蛋糕胚一点儿都不松软,甚至还有些硬。   上面的奶油也不轻盈,要说难吃倒也不至于,其实吃着还好,有种特别的口感。   不过不知道是这家手艺问题还是这种奶油的特质,咬在嘴里偶尔会有颗粒感,硬硬的像个小沙粒,影响口感。   更糟糕的是,这家店生意虽然好,但不是所有蛋糕当天就能卖完。   他们店里保险措施做的不好,冬天还好,夏天把蛋糕隔日卖,味道比刚做出来差远了。   沈鱼开的蛋糕店就不一样了,不光味道好,品种繁多,还严格把控店内商品品质。   各种蛋糕面包的具体保质期是多久,都经过多番试验,同时会在单价牌上标出保质期。   价格方面,沈鱼觉得这个时代的蛋糕卖得已经够贵了,所以没有提价,根据品种大小不同,价格不等。   但最便宜的小圆奶油蛋糕,只有女孩子掌心大,上面堆一层软蓬蓬的奶油,也要八毛钱一个,卖的特别好。   蛋糕这种商品,利润丰厚,比炸鸡店利润还高。   炸鸡店的鸡肉和油,用量大且价格贵。   蛋糕店就不一样了,面粉鸡蛋等等原材料虽然也不便宜,但相比鸡肉和油,还是要便宜很多。   而且蛋糕面包经过发酵烤制后体积会变大,看起来蛮大一个,需要的原材料并不多。   这样一来,利润空间就变大了。   朱福来和赵娟两个学徒,每天都需要在烘培间制作大量西点,沾染得一身香气。   生意好利润高,想不赚钱都难,蛋糕店发展得红红火火,一点儿都不需要操心。   等各个店里生意走上正轨之后,沈鱼总算松了口气,能好好歇歇了。   此时已经到了八月,暑假过去一半。   沈鱼作业做完了,额外补习的课程,已经重新追上老师上课的进度。   从捡到沈桥起,半年时间,把初一到高二的所有课程,切切实实补习了一遍,习题册都写了不知道多少本,确认基础打扎实了。   后世高中生一半高二的时候就把高中所有课程都上完了,有的进度快的学校,甚至高二上学期就上完了。   剩下的时间就是一遍一遍复习,一轮复习二轮复习N轮复习。   现在的高中生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但也有在赶进度,高三的课程已经被提前上了一部分。   沈鱼计划接下来的一个月,好好预习一下。   他给自己做了个计划表,因为几个店都有合适的人管着,还有余婶子总领,工作方面暂时可以扔一扔,沈鱼把大部分时间规划来搞学习。   他是清闲一点儿了,他家男朋友这段时间可忙了。   好像是汽车制作到了比较关键的时候,沈桥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候沈鱼连他面都见不着。   一开始沈桥晚归他还会担心,不过沈桥说过可能会回来比较晚,沈鱼就没有出去找。   可是一等等到十二点都过了,沈鱼没撑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后来梦里好像有汽车声,半梦半醒好似有人在碰他,睡意昏沉,沈鱼勉强睁了睁眼,看见沈桥,自然而然一头倒他怀里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是在床上醒来,回想一下昨晚经历,很容易猜出是沈桥把他抱到床上去睡的。   果不其然,这天沈桥难得没有一早离开,做了早饭,等沈鱼醒来,才跟他说,太晚了就不要等了,自己去睡觉,别熬夜。   沈鱼抿了抿唇,犹豫道:“要是太晚了你就别往回赶了,天黑……”他每天一个人开车回来,万一出点儿事……   之前沈桥无意间跟他提起过,说他工作那地方有给他们安排住的地方,邓学海和李斌就经常在那边留宿。   “你要是觉得不习惯,我把家里干净的床单被褥给你装一套,脏了拿回家换洗。”   科研人员嘛,工作到紧要关头的时候,在单位加个班多正常,他作为家属,可不能拖后腿,要做好后勤工作。   沈桥定定地凝视他,看得沈鱼心头发慌,摸了摸自己脸:“有什么问题吗?”   沈桥轻哼一声,突然倾身,在沈鱼唇上亲了一下。   想想又有些不甘心,牙齿微微用力,留下一个小牙印。   沈鱼:“?”   沈桥:“本末倒置。”   他想早点儿把车做出来是为了沈鱼,工作那么辛苦,晚上要是还得自己一个人睡,那他何苦。   每天晚上赶回家是睡觉的吗?怎么可能,当然是抱男朋友充电的。   他能十几天不吃饭,同样能十几天不睡觉。   抱一抱亲一亲,比睡觉管用多了。   沈鱼:“……”好像理解了一点儿……   他红着脸故作淡定,捧起沈桥的脸,细白的手指隐隐发颤。   沈桥眼睫低垂,饶有兴致,静止不动等着沈鱼动作。   沈鱼心一横,闭眼亲上去。   十几分钟后,沈鱼坐在沈桥怀里低低喘气。   因为两人都太忙,好长时间没亲亲,之前被沈桥锻炼出来的一点儿经验,忘得所剩无几。   沈桥抱着他大宝贝,眼神餍足,瞳眸深处,似乎又藏着丝丝贪婪。   他一手揽着男朋友,另一手提了放在一边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凉茶,凑到沈鱼唇边。   就着沈桥的手,沈鱼喝了半杯茶水顺气儿。   “工作要加油呀。”自觉给了男朋友足够鼓励的沈鱼,认真叮嘱。   “好。”沈桥眉眼舒展,应了一声。   说完沈鱼又后悔了,他有钱,沈桥根本不用这么辛苦的。   就算想给他造车子,也不用着急,可以慢慢来。   于是他又改口:“也不用太加油,就……就随便加点就行了。”   沈桥失笑,怎么这么宝气。   心痒难耐,连着牙根都发痒,他心情甚好的,在沈鱼白生生的小嫩脸上咬了一口。   不重,就轻轻咬了一下,连牙印都没能留存三秒钟。   可是沈鱼惊呆了,沈桥凑过来的时候,本来以为他要亲他,结果上来咬、咬了他一口?   这是什么情趣啊!他脸上也没有小宝宝那种婴儿肥,只有一点点肉肉,不胖吧?   再想想,刚才沈桥还咬他唇角了,沈鱼眼神渐渐古怪。   他男朋友该不会有什么特别癖好吧,喜欢咬人什么的。   不过,咬得不重,很轻很轻,一点儿都不疼,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沈鱼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思维渐渐跑偏……   ……   虽然沈桥不肯打个包袱去研究所住,可平时吃饭还是在那边吃。   沈鱼知道他挑嘴,琢磨着做点儿方面简单的食物让他带着,想吃的时候随时可以吃。   挑上好的牛肉做了卤肉,还做了各种口味的牛肉干,香辣的五香的都有。   牛肉干烘得干,水分少,能多放几天,当零嘴吃正好。   卤肉卤菜这个天气不敢放,都是锅里煮着,沈桥早上走的时候打包带走,中午加餐吃。   沈鱼特意多做了一些,让沈桥给同事也带一些。   做香辣牛肉干的时候,沈鱼想起陈美丽也喜欢吃这个。   前段时间他忙得很,同桌知道他忙,就没来找他,这会儿清闲了,便打算约好朋友见一面。   谁曾想还没等他去约陈美丽,家里先来了个不速之客。   听见敲门声,沈鱼去开门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会看见梁凤霞那张脸。   沈鱼表情一瞬间冷了下来,甩手就想把门关上。   “诶别关,等等!”梁凤霞猛地冲上去,用肩膀顶住大门,半个胳膊挤进了门缝里。   沈鱼要是硬关,就会把她胳膊夹伤,他倒不怕赔偿医药费,可如果梁凤霞借机找事,很让人头疼。   于是沈鱼只好把门拉开,眼底的厌烦丝毫不做掩饰:“你到底想做什么?”   没良心的白眼狼,竟然跟你亲妈这么说话!   梁凤霞心里暗骂,面上却陪着笑:“你这孩子,还跟妈置气呢,我是你妈妈,来看看你怎么了?”   沈鱼心里烦得很,他都没有想报复这些人,互不干涉不好吗?非要彼此找不自在?   他毫不客气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浪费口水,有事说事,不说就赶紧给我走人。”   梁凤霞在沈鱼面前,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她是母亲,天然占据地位优势,别说跟沈鱼说话,就是打他骂他,沈鱼也只能受着。   当然,这是以前。   可梁凤霞心态一直都没有转过来,每次沈鱼不冷不热跟她说话,她都有一种别扭的感觉。   觉得不该是这样的,这个孩子是她生的,跟他亲生父亲一样懦弱无能,怎么敢反抗她。   哪怕沈鱼毫不犹豫离开肖家,她依旧觉得沈鱼不行,沈鱼是个废物,沈鱼逃不开她的掌心,总有一天会哭着回来跟她道歉求饶。   然而事实太打脸了,沈鱼不但没有回来求她,也没有过得狼狈不堪。   恰恰相反,沈鱼越过越好。   从一个朝不保夕的小摊贩,到一家店的小老板,再到市中心开分店。   梁凤霞从上次在沈鱼的麻辣烫摊子前面被赶走后,心里就憋了一口气。   我可是你亲妈,我是捧着铁饭碗的服装厂正式工人,一个月工资五十多块钱,缺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   不就挣两个破钱,一个小摊儿,能挣多少,指不定哪天就被抓了。   你不认我,我还不稀罕呢。   哪怕后来听说沈鱼开了店,梁凤霞都故作不屑。   开店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投机倒把。   她从来不去沈记的两家店,路过也要绕路,别的工友谈起,她必然要大肆批判一番。   可惜她做这些,对沈鱼一点儿影响都没有。   沈鱼不但没有像她想得那样出事,反而越过越好,听说又开了两家店,卖什么烧烤、火锅的。   尤其是那个火锅店,两层楼,装修得特别好,里面服务听说也好,特别周到。   家属院的一个邻居家里请客,去了沈记火锅店,回来吹了小半个月,听得梁凤霞烦死了。   她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沈鱼这么出息,当初就该对他好点儿,这可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呢。   都怪肖家辉和肖佳欣,要不是他们两个对沈鱼这么排斥,她也不会为了自己在肖家的处境冷待沈鱼。   肖家其他人也后悔了,早就后悔了。   可肖老爷子和肖建设拉不下脸,肖老太顾忌着梁凤霞写的那份养老协议,里面可是拿她宝贝孙儿赌咒了。   每每想到这个,肖老太就要发落梁凤霞一通。   梁凤霞心里也悔啊,当初为什么要贪那么点儿小便宜,五十块钱看起来不少,可现在又拿不到手。   要是没跟沈鱼闹掰,那几个店都是她的!   邻居吹嘘在沈记火锅店请客经历的那段时间,梁凤霞还做过梦,梦见沈鱼还跟以前一样乖乖听她的话,把几家店都给她管。   她请工友们吃麻辣烫,大家都高兴坏了,都捧着她,她就是所有人的焦点。   还有跟她不对付的谁谁谁,想在沈记火锅店请客,来找她说好话,她大手一挥,让人把她家人撵出去,爽死了。   醒来之后,才发现一切都是梦,梁凤霞躺在床上,半宿没睡着。   后来肖家不太平,一家子人没时间管沈鱼。   这不,终于清净了,两家正在商议肖家辉和云白雅办婚礼的事。   肖家想起沈鱼了,肖老爷子暗示她,说什么都是一家人,没有隔夜仇,她当妈的应该大度点儿,别跟孩子计较,就是想让她来请沈鱼回去。   梁凤霞早就想来了,可她装作不乐意的样子。   她可还记恨着,肖家那肖红丽和肖佳欣抢她工作,这都是肖家养出来的闺女,都不是东西。   现在要求着她了,那她不得拿拿乔。   梁凤霞找借口推诿了两回,肖老爷子毕竟不是沈鱼亲爷爷,当初执意撵沈鱼出去,闹得很难看。   梁凤霞不肯去,老爷子只能暗自生气,然后让肖建设来劝。   不过今天梁凤霞可不是因为被肖建设劝动了,她本来想再拖一拖,跟他们谈条件,把家里的管家权要来一部分。   可是昨个儿,楼下老魏家的小孙子魏鹏过十二岁生日,他妈给买了一个生日蛋糕,还买了一个什么炸鸡套餐。   这个炸鸡她早就听说过,家属院也有人给孩子买,都说好吃,小孩子喜欢极了。   她家宝贝儿子有次抢了邻居家小孩的,吃了一口,之后每天都哭着喊着要吃炸鸡。   梁凤霞知道那个炸鸡店离沈鱼的店近,从来都不往那条街走。   再有,炸鸡那么贵,听说一对炸鸡翅就要一块多钱,一块多都够买一斤多猪肉了,买一对鸡翅膀,多不划算。   反正家耀哭闹,婆婆会心疼,老爷子老太太手里有钱,让他们给买就好了。   昨天魏鹏过生日,请了家属院几个玩得好的小孩,就没请她宝贝家耀,抠门死了。   那些小孩子被分了一点儿蛋糕和炸鸡,高兴得整个家属院都是孩子们的尖叫声,家耀没吃上,哭得嗓子都劈了,怎么哄都哄不住,点心鸡蛋糖果全不管用了。   肖老太心疼极了,只好带着孙子去买蛋糕,买炸鸡。   梁凤霞也不开心,觉得魏家这事做的不地道,那么多孩子都请了,凭什么不请她儿子。   她心里憋着火,准备下楼找借口骂魏鹏他妈几句,结果刚下拐角,就听见魏鹏他妈和另外几个邻居在说话。   她们刚才看见肖老太带着孙子出去了,路过的时候还故意大声说:“乖孙儿别哭,奶去给你买蛋糕,买炸鸡,不给别人分,你一个人吃!”   几人正在嘲笑肖老太,魏鹏他妈挑着眼角,不屑道:“傻不傻啊,那店都是沈鱼开的,她们当初要是做得不那么过分,现在肖家耀得吃蛋糕吃炸鸡吃到吐吧。”   “没福气呗,沈鱼这种福星都压不住肖家的霉气。”   “我看梁凤霞才是最傻的,亲儿子啊,你对他好一点儿怎么了?何苦来哉!”   几人说说笑笑,梁凤霞给听呆住了。   原来,那两家新开的炸鸡店和蛋糕店,竟然也是沈鱼开的?   她都不知道怎么走回去的,回家之后呆坐了半晌,一直到肖老太骂骂咧咧回来。   走的时候,她信誓旦旦说要给宝贝孙子买这买那,要买比魏鹏那还大的蛋糕,要买更多的炸鸡。   结果走去一看,魏家买的那么大的生日蛋糕,上面还有奶油花有字的,一个得八九块钱。   一整套炸鸡套餐,也得七块多,加起来小二十了。   肖老太哪舍得花这个钱,更何况她也没带那么多钱,她就带了三块钱,以为够了!   最后只好给宝贝孙儿买了个小的奶油蛋糕,那么点儿一个就要八毛,心疼死她了。   这还不算,她宝贝孙儿还要吃炸鸡,肖老太犹豫了再犹豫,觉得炸鸡腿比炸鸡翅划算一点儿,就买了一对炸鸡腿。   还没走出那条街,就被肖家耀狼吞虎咽吃完了,吃光了就赖着不走,还要吃。   肖老太哪还有钱,她剩下的钱连份最便宜的炸薯条就买不起。   哄了半天,许诺下次再带他来买,肖家耀才勉强收起眼泪跟她回家。   回来后肖老太就骂个不停,说魏鹏他妈是个不会过日子的惹事精,那么贵的东西都买,还给别的小孩分,就不给她孙儿,一定是故意的,想馋她宝贝孙儿。   梁凤霞听了肖老太嘴里那些蛋糕炸鸡的价格,又听她念叨说这么贵竟然还有那么多人买,生意很好,心跳快得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这些都是沈鱼的,是她儿子的!   梁凤霞都不知道自己一整天怎么过的,今天去了工厂,找了个借口说不舒服请假了,然后立刻就按照之前打听的地址来找沈鱼。 第101章   沈鱼不知道梁凤霞因为什么突然找上门来,也没兴趣知道。   反正没什么好事,无非就是想占便宜,或者觉得有利可图。   虽然以沈鱼现在的身家,拿点钱打发她轻轻松松,但沈鱼不乐意。   这种人就是属蚂蝗的,喂不饱,不把人血全部吸到自己身体里,不会善罢甘休。   况且,凭什么呢?   梁凤霞她配吗?   就是把钱拿去给给贫困山区修路,建小学,也比给梁凤霞这种人花强。   让沈鱼惊讶的是,梁凤霞这次竟然不是空着手来的。   她提了一包点心,觍着笑脸:“看妈给你带了什么?江米条,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   沈鱼冷漠脸堵在大门口不动,爱吃江米条的不是他,是沈余。   另外,沈余也不是爱吃江米条,而是他从小唯一吃过的点心就是这个,所以在他印象中,觉得江米条是最好吃的点心,无上美味。   实际上江米条可以算一众点心中比较便宜的了,尤其是改革开放之后,城里多了好些家老式糕饼店,做的好吃花样多,价格也不太贵,江米条都不像之前卖的那么好了。   梁凤霞提的这一包江米条,怎么也值个两三块钱吧。   怪大方的,以前连几分钱一斤的玉米面都舍不得给他吃呢。   “你这孩子,怎么还站着不动,这大太阳,晒着怪热的,走,咱们进屋说。”梁凤霞笑眯眯的就去推沈鱼。   沈鱼挥手打开她伸过来的手,另一只手去关门。   “诶,干啥啊!”梁凤霞急得一头汗,手脚并用终于抵住了大门。   因为沈鱼的不识趣,梁凤霞有些恼怒,她都提着礼上门了,竟然连大门都不让进,这小白眼狼太不孝了。   不过想到她来的目的,梁凤霞勉强压住这些负面情绪,依旧觍着笑脸:“你这孩子,你听妈把话说完嘛,妈找你,是有好事。”   沈鱼气极反笑。   好事?真的吗?我不信。   不管他信不信,梁凤霞生怕他再强行关门,急急忙忙道:“不晓得你听说了没,你家辉哥要订婚了,对象是妈厂里厂长的闺女呢,这可是门好亲——”   “等等。”沈鱼打断她:“你别胡说,你们厂厂长闺女,人家跟肖家辉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虽然知道他们说的是云白雅,可实际上服装厂厂长是陈泽海,这些人出去乱说,万一让不知道情况的人听见了,不是影响陈美丽名声嘛。   梁凤霞脸上表情尴尬了一瞬,小声道:“副厂长,嗐,都一样,都是厂长级别的领导对吧。”   沈鱼翻了个白眼,那可不一样,副厂长好几个呢。   梁凤霞不打算跟沈鱼争这点儿口舌,在她看来,副厂长已经是顶顶了不起的大领导了,平时一个车间主任都能管着她们,厂子那可是管着整个厂子的。   “你家辉哥结婚啊,这不得给他办个订婚宴?你也晓得,咱家地方小,他们两个娃还在读书,在厂里办也不合适,你爷爷——”   沈鱼再次打断她:“我爷爷姓沈,在乡下老家。”   梁凤霞一噎,心里恼火不已,这死孩子,就不能老老实实听话?   可是再恼火,也不敢翻脸,沈鱼的脾气她是见识到了,跟他硬顶着来,他能把人气死。   “你肖爷爷!”她瞥了沈鱼一眼,这回沈鱼没反驳。   梁凤霞暗喜,有门,看来是心里积了怨气,以后对他好一点儿,时间久了,心就拉拢回来了。   实际上沈鱼单纯不想再杠她,肖老爷子那个年纪,就算不认识,走路上都得喊一句爷爷,这是基本礼貌,跟有没有感情是两码事。   “你肖爷爷,想给肖家辉在外面办席,妈一听说,就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梁凤霞边说边小心打量沈鱼脸色,然而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觉得沈鱼确实张开了,很有她年轻时候的风采,一张脸水嫩的,不知道多勾小姑娘。   想着自己脸上的皱纹,梁凤霞心里酸溜溜的,想当初她也是有名的美人呢,否则也不能二婚还嫁得这么好。   不过现在想这些没用,说什么都没有钱实在。   “妈听说,你开了个什么火锅店,你看光卖火锅,得损失多少客人,你承接几个席面,不一下子把生意做开了?你那地方宽敞,两层楼呢……”   梁凤霞喋喋不休,其实她没有去过,这些都是听在沈记火锅店请过客的邻居吹嘘的。   “这就是你来要说的事?”沈鱼平静地问。   那当然不是,不过梁凤霞清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想跟沈鱼转圜关系,也急不得。   这次只是拿肖家辉订婚办席的事当个借口,但凡沈鱼为了生意送了口,以后接触的机会就多了,总能慢慢磨得沈鱼松口改变态度。   “是啊,妈一听说,就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赶紧来通知你了,你要是觉得行,妈就回去劝劝你肖爷爷。”   “我觉得不行。”沈鱼连语气都没有起伏,真没必要生气,跟这种人生气纯粹是折磨自己。   “好嘞,那我回……啥?不行?”梁凤霞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事,怎么就不行了。   她又不是来管沈鱼讨好处的,她可是来给他送生意上门的。   像这种正式的订婚宴,两家亲戚朋友加起来,怎么也得几桌。   要是办的体面一点儿,可得花不少钱。   也就是肖家这些年省吃俭用,挣的多花的少,攒下一笔钱。   而肖家辉又是肖老爷子最看重的晚辈,他订婚对象还是厂长闺女,肖老爷子才愿意狠心出这么一笔钱给他做脸。   其实肖老爷子一开始可没想沈鱼那火锅店,毕竟关系还僵着,万一到时候去了,沈鱼给他们难堪,岂不是要丢脸丢到亲朋和亲家亲朋面前去。   可梁凤霞偶然听到他们谈论这个话题,记在心里,当作一件好事拿来哄沈鱼了。   沈鱼那火锅店,最近生意可好了,不说爆满,上座率也有八九成。   周末放假的时候,饭点儿还有等位置的,真不稀罕梁凤霞这送上门的“好处”。   再说,就算生意不好,他也不会搭理梁凤霞,好不容易撕扯开,还往一起凑,不是傻就是脑子坏了。   “对,不行。”沈鱼不耐烦道:“我那火锅店只卖火锅,想请客人吃火锅我不拦着,按菜单给钱就成,要办席去找店长协商,看当天能不能给你们匀出几张桌子。”   沈鱼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毫不退让。   梁凤霞愣住了,这跟她想得不一样啊!   趁着她走神的机会,沈鱼后退一步,猛地把门关上了,顺便从里面上了门栓。   梁凤霞:“……”   她来干啥来的?这小兔崽子,竟然摔她的门!   她好声好气跟沈鱼说了那么多好话,给他买了点心,还一心为他盘算,他不感激就算了,竟然还这么对她!   强压的火气一股脑涌上来,激得梁凤霞眼睛都红了。   最后一点儿理智提醒她,现在不是跟沈鱼翻脸的时候。   梁凤霞气得心口疼,咬着牙,脸庞扭曲,拍了拍门,尽量用自己最和善的语气说:“小鱼,别跟妈置气啊,要不然你开个门,把点心拿进去?这可是妈特意给你买的。”   没有声音。   里面没有任何回复。   梁凤霞心里一凉,加大力气拍门:“小鱼,沈鱼!你开开门啊!”   这次沈鱼别说开门了,连应都不应一声,直接装家里没人。   梁凤霞:“……”   她一股子血液直冲脑门,这遭瘟的死孩子,让她吃闭门羹就罢了,竟然把她晾在门外面。   她把大门拍得砰砰响,手怕疼了都顾不上,刚开始还只是叫门,后来声音越来越大,喊着沈鱼的名字,语气里透着浓浓的怨气和怒意。   沈鱼被吵得头疼,这种情况就很烦,但凡是个没什么关系的人堵他门,他把人打一顿也不算什么,占理。   可梁凤霞是这具身体的亲妈,他不给她钱还能说是因为她对他不好,虐待他了。   但真动手打了梁凤霞,舆论能把他喷死。   被吵得看不成书,沈鱼干脆跑到厨房去,正好他想做些小零食,本来打算晚上回来做的,现在做也成。   外头梁凤霞坚持不懈地拍了好几分钟的门,火气越来越旺盛。   她算看出来,沈鱼是打定主意不打算搭理她。   她可是他亲妈,都这么拉下脸面来跟他说好话了,他竟然还是这个态度,他到底想让她怎么样,跪下来求他吗?   梁凤霞越想越气,也逐渐明白,沈鱼是死了心眼的不肯跟她和好。   既然软的没用,那就来硬的。   何况今天她受了这么多气,受谁的气也不能受沈鱼的气啊!   想通之后,梁凤霞顿时掀开伪装。   也不叫门了,直接就站在沈鱼门口破口大骂。   什么难听骂什么,骂沈鱼没良心白眼狼,黑心烂肺,迟早要吃牢饭,让人家在牢里给打死。   说不该生下他,生下来就该溺死,长大了也是个祸害,不孝顺亲妈,活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厨房里,沈鱼握着锅铲的手指渐渐收紧。   哪怕他一点儿都不在乎梁凤霞,可被人这么骂,依旧心头梗得难受。   她堵在大门口,扯着嗓子叫骂,渐渐有听见动静的邻居远远地围着探头看。   梁凤霞能跟肖老太能你来我往斗这么些年,指望她是个文明人,那是不可能的,她骂起街来,难听话也是一套连着一套。   看见有人围观,她更来劲了,往沈鱼家那大门上一靠,拿出平时肖老太去别人家闹事时那个架势,一边拍着自己大腿一边开始嚎哭:“看看啊,都来看看啊,哪有这样的儿子,把亲妈关在门外面,自己吃香的喝辣的,连给亲妈一口水喝都不肯,丧良心啊!”   “你胡咧咧个啥!”人群里窜出一个小老太太,后面还跟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正是小冬小夏和奶奶。   今天小冬奶奶遇见卖鱼的,看见有小鱼,她记得沈鱼还挺喜欢吃酥炸小鱼,就买了一些,让小夏给沈鱼送来。   结果就撞上梁凤霞堵着沈鱼门口骂街,连忙跑回去叫人。   小冬奶奶气得眼睛都在冒火,冲过去给了梁凤霞一巴掌,把她打懵了。   “你敢打我?”梁凤霞气急,也顾不得骂沈鱼了,站起来就想跟老太太撕打。   老太太腰一挺,动都不动:“你打,老太婆反正活够了,你碰我一下,打坏了花钱给我治,打死了送你去吃牢饭!”   梁凤霞动作一顿,神情犹豫。   小冬奶奶再接再厉:“我可认识你,你是服装厂的工人对吧,别想赖账!”   梁凤霞彻底萎了,这死老太太年纪这么大了,碰一下真出点儿什么事,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别看她骂沈鱼骂的欢实,那是她知道沈鱼不能跟她动手,而且沈鱼一个大小伙子,真跟她打起来,打赢了也是输。   但转念一想,她是来找沈鱼的,跟这老太太掰扯啥啊!   梁凤霞眼睛一翻,不搭理小冬奶奶了,依旧去拍沈鱼的门骂他。   沈鱼听见外面有其他人声的时候就从厨房出来了,小冬奶奶的维护都听在耳朵里,心里感动不已。   他当然不能让老人家真为了他挡在前面,拿自己健康堵梁凤霞不敢下手。   正要去开门,梁凤霞又开始叫骂。   “你快滚,满嘴喷粪的黑心玩意儿,好意思在这骂人。”小冬奶奶去推梁凤霞,梁凤霞根本不搭理她,就赖在原地,骂沈鱼。   小冬奶奶毕竟年纪大了,梁凤霞还不到四十,两人角力,小冬奶奶肯定拗不过她。   不过此时后面又跑来两个老人家,一个老头一个老太,拽着梁凤霞胳膊就往外拖。   这是周婶子的公公婆婆,赵老爷子和赵老太太,都住一个院,小夏会去叫人,他们也听见了。   周婶子现在可是沈记麻辣烫分店的店长,余婶子升职后,她作为资历最老的员工,经过考核就提了店长。   虽说以前周婶子性格怯懦不爱说话,可出去工作了一段时间,还当了小领导,管着几个人,渐渐胆子就练出来了,比之余婶子的爽朗,周婶子出事更细腻周全。   当了店长,一个月一百多块钱工资,赵家的情况大大改善了,赵家老两口不知道多感激沈鱼,听见他有麻烦,哪有不来帮忙的。   几个老人家,拽胳膊抬腿,要把梁凤霞往远处拉。   都是老头老太太,梁凤霞反抗都不敢太用劲,就怕一不小心真把谁给碰伤了,还得出医药费,多亏。   还有小冬小夏小虎子几个孩子,凑在里头又是捏又是掐,掐得梁凤霞嗷嗷叫。   沈鱼冷着脸拉开门,就看见梁凤霞像个被摁住壳的螃蟹一样扑腾着,别提多狼狈了,一瞬间气都消了两分。   “你出来干啥,快进去!”小冬奶奶连忙道。   刚才这个女人骂的那些话,她一个外人听见都觉得膈应,沈鱼听见亲妈这么骂,不知道多难受。   沈鱼先朝几位老人道谢,尔后将冰冷的眼神投向梁凤霞。   梁凤霞见他出来,还以为他受不住了,得意地笑了笑。   然后就听见沈鱼冷声道:“我知道你来想干嘛,我实话告诉你,我挣的钱,就是给流浪狗买肉吃,都不会给你花。你也别指望着咒我能怎样,我早就写好遗书了,等我死了,就把我所有财产捐给国家,你一毛钱也别想得。”   他说得轻松,梁凤霞直接给听傻了。   这什么人啊!十八岁的年轻娃娃,竟然还写遗书!他防谁呢!   梁凤霞气得脑子嗡嗡响,沈鱼话说得很明白了,就是铁了心跟她一刀两断,不会孝敬她。   刚才她说的那些话,低声下气陪笑脸,指不定这狗东西心里怎么笑话她呢。   她两眼赤红死死盯着沈鱼,突然咧嘴冷笑:“你玩我是吧?成,老娘陪你玩,沈鱼你给我等着,以后老娘天天堵你家门口骂,堵你店门口骂,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不让她痛快,那就都别痛快了。   至于找去她厂里,她骂自个儿儿子,还能不让她上班了不成,没这个道理!   沈鱼:“……”   这女人疯了吧。   “我有你写的养老协议。”沈鱼迟疑道,感觉梁凤霞好像豁出去了。   “你去告我啊!跟警察说我骂你,让他们来抓我,去说啊!”梁凤霞吼道。   “哦,你说要给我贴厂里,你去,你去,要是我丢了工作,我就吊死在你家门口!”   梁凤霞大声威胁,她一点儿都不想死,她还没活够,还等着享她幺儿的福呢。   不过吓吓沈鱼还是没问题的,她赌沈鱼不敢赌。   沈鱼确实不敢赌,赌注不对等,梁凤霞真要吊死在他家门口,他这辈子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现在这个时代还很注重人品,真背上逼死亲妈的名声,他那生意都做不下去了。   用自己的半辈子赌梁凤霞一份工作,没有这么算的。   见沈鱼不说话了,梁凤霞得意一笑,小兔崽子,还想跟她斗。   小冬奶奶几人也不好说什么,谁也不知道梁凤霞是不是真豁出去了,万一刺激得她真的上吊了,就是害了沈鱼。   “你等着,我明个儿再来!”梁凤霞也怕把沈鱼逼急了,真把协议贴出去,多丢脸呀。   而且都快中午了,该回家吃饭了,回晚了,那死老太婆可不会给她留饭。   梁凤霞走了,看热闹的人也走了,沈鱼把小冬奶奶等人请进去。   赵奶奶一叠声骂了梁凤霞好几句,说她不是个东西。   沈鱼沉默着没说话,赵爷爷偷偷拐了她一下,示意她别说了。   赵奶奶悻悻停下,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这事真的难办,最难办的就是梁凤霞是沈鱼亲妈,这是怎么也摆脱不了的诅咒。   别说是在现在,就是搁在后世,遇见这种事都难处理。   其实大家都清楚,想打发她也简单,给钱就行。   沈鱼不缺钱,但他不乐意,梁凤霞这种人,喂不饱的。   小虎子见沈鱼不高兴,气呼呼道:“小鱼哥,要不然我去套她麻袋,打她一顿给你出气。”   沈鱼被逗笑了,小孩子的手段还真是够直接的。   “别闹。”小冬奶奶拍了拍小虎子,思索片刻,迟疑道:“我有个法子,不知道成不成……”   沈鱼连忙道:“您说。”   “我记得,你和你爸爸那边亲戚,处的还行?”小冬奶奶问。   沈鱼点了点头,他跟老家一直没有断过联系,平均每月都会寄个包裹回去,吃的用的都有,也从来没瞒过这些熟人。   之前大家来他家烧烤的时候,还吃过老家寄来的腊肠。   小冬奶奶一拍手:“这不就成了,你呀,就是吃亏在辈分低,她是你妈,打你骂你你都不能还手,可你爸那边不一样。”   小冬奶奶问他:“你爷奶还在吗?”   沈鱼听出味儿了,连连点头:“在,都在,听说身体还挺好的。”   “那就成,我觉着,不行你就请你爷奶来一趟,要是能多带点儿亲戚就多带点儿,一起打上肖家去。他们虐待你,你一个晚辈,没法讨说法,你爸爸,你爷奶可是占理,你姓沈,你的事啊,应该他们说了算!”   “我觉着这法子不错。”赵奶奶附和道,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好。   沈鱼听着也觉得可以,老家的人虽说还没见过,但根据以往打交道的情况来看,不是那种吃了不吐,死占便宜的。   他寄东西回去,多多少少,老家都会给回礼。   虽说单论价值比不上他寄的那些,可眼见也是花了心思的,对于乡下人来说都是好东西。   哪怕有点儿小心思,只要不像梁凤霞那么黑心,他都能接受。   之前他以为,不搭理肖家人,让他们自生自灭,互不干涉就够了。   可谁让这些人非要来招惹他,他就是挣再多钱,给他们有什么关系呢?非要惦记着来找他事,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沈鱼琢磨了一番,问小冬奶奶:“奶奶,除了我爷奶,我还有三个叔伯,跟我爸都是一个爹妈生的。我爸还有十几个堂兄弟,跟我爸是一个爷奶,我叔伯家的堂哥堂弟,有十多个吧,我要不要都请来?”   大不了包一节车厢,有钱,不怕!   小冬奶奶:“……”   这么多人,是想把老肖家门板给拆了吗?   “哦,还有姑姑,亲姑姑堂姑姑都有,表哥表弟也不少,我还有太叔公,是我太爷爷的弟弟,不过老人家年纪大了,这么远折腾一趟不好……”   沈鱼嘀咕着,盘算着,自己到底要叫多少人。   他寄回家的东西,说是送亲戚的,他爸都会在回信里给写,哪些东西给哪个亲戚了,所以沈鱼虽然没见面,但对老沈家情况还算清楚。   小冬奶奶无奈道:“够了够了,你爷奶,你爸你叔伯来几个就够了,最好带上你伯母婶婶们。”   毕竟大老爷们打女人不好,可以让沈鱼的伯母婶婶们好好收拾一番梁凤霞。 第102章   沈鱼当天就写了封信回老家,办了个加急。   按理说打电话写信都要更快一些,可上坎子村穷,没有电话,要打电话得去镇上或者县里的邮局。   电报按字数收钱,字少了说不清楚,沈鱼倒是不会舍不得这点儿钱,可人家邮局发电报的工作人员要骂浪费了。   之前他去寄东西就遇见过一回,有个往家发电报的被工作人员说,你这个称呼,写一个就行了,爹娘留一个。   名字别写了,三个字呢,就写“儿”。   一两个字都要这么抠,要按照沈鱼的想法,前因后果都写上,长篇大论发出去,真要遭骂的。   横竖就在隔壁省,加急的信件也要不了几天,沈鱼就没那么着急。   晚上沈桥提前回来,不知是听谁说了今天沈鱼被梁凤霞堵门骂的事,脸色黑得不能看。   沈鱼笑着晃了晃他的手:“好了,没多大点儿事,我都不气了,你也别生气,不值得。”   本来就没有太在意,就是憋了点儿气而已,有人替他难过,那点儿气早就消了。   沈桥沉着脸没说话,他脑海里迅速划过无数种让那个女人无声无息消失的方法,绝对是这个世界的科技和侦查水平察觉不出来的。   可惜他现在精神力严重受损,而且手头上没有合适的工具。   否则一波精神力冲击,轻轻松松让那女人变成傻子,还找不出来原因。   “别生气了,笑一笑嘛。”已经有解决办法了,沈鱼现在心情很放松,不想让男朋友因为他的事影响情绪。   沈桥揉了揉他头发:“明天我在家待着。”   沈鱼不能动手,他可不忍着那女人,不是说还要来吗?他倒要看看,那女人到底有多猖狂。   沈鱼:“……这就不用了吧。”他又不是小朋友,梁凤霞打打不过他,也就只能在外面骂他。   然而第二天,沈桥果然没去工作。   接了几个电话,隔音不好,沈鱼听见里头那人都快急哭了,怪可怜的。   “你去工作吧,不用待在家里,你看那谁不是没来嘛。”沈鱼劝道。   梁凤霞确实没来,她一周才放一天假,偶尔请一次假还好,天天请,工资都给她扣没了。   昨天回去之后,她想着气不过,把跟沈鱼闹翻了经过跟肖家人说了一遍。   虽然早就闹翻了,可昨天明显是闹得更翻。   对于她的擅自行动,肖老爷子有不满,但听完梁凤霞偏向性的叙述后,觉得梁凤霞说得也对,沈鱼确实是个不识趣的,眼瞅着不打算跟他们家和好了。   既然如此,他们上赶着去和好,丢人。   肖老爷子老神在在道:“那是你的儿子,我们肖家毕竟是外人,不好说话,这事就交给你来办了。”   他想得好,马上要办大孙儿的订婚宴,这是肖家首要的,一等一的大事,什么事都得往后排。   梁凤霞愿意折腾就让她去,横竖不关他们家事,有好处的话,梁凤霞是肖家的儿媳妇,好处少不了他们一份。   要是最后结果不好,那也无碍,他们肖家人可没掺和,梁凤霞是沈鱼亲妈,还能把她咋滴了。   梁凤霞回来说,是想搬救兵的,比如让肖老太跟她一起去闹。   她要工作,哪有时间天天堵沈鱼家门口。   而且这老太婆年纪大,沈鱼要是再敢弄些死老头老太来帮忙,她这边可也是老太太,都碰不得。   肖老太也乐意去,可她更听肖老爷子的,肖老爷子说让梁凤霞自个儿去,肖老太就缩着脖子不说话了。   这种事肖建设根本不插嘴,倒是肖家辉,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没有陷害沈鱼,摊上梁凤霞这种妈,是他的命。   所以梁凤霞只能孤军奋战,没法,为了不被扣工资,暂时先去上班吧。   她都想好了,每个周末都去骂,先堵他家门口,让他在周围邻居中间名声坏透,然后再去堵他的店。   后者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干,不然真坏了生意,以后店子到她手里头,不就少赚钱了?亏,不能干。   沈桥翘了两天班,沈鱼怎么劝都没用。   他对于沈鱼受欺负的时候自己不在这件事耿耿于怀,沈鱼又感动又好笑。   邓学海被沈桥最近工作的单位派来当说客,急得一头汗,还跟沈鱼说,他们这边安排人去跟梁凤霞谈一谈,实在不行,就停了她的工作让她回家反省。   要是搁以前,听见这个主意,沈鱼一准立刻答应了。   但现在他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一劳永逸,绝对让梁凤霞和肖家人印象深刻。   而且梁凤霞那种人,虽然以前沈鱼总是拿养老协议威胁她,可实际上她的工作才是拴住她的链子,这可是她最得意的一点。   真让她停职了,这女人分分钟发疯,直接就豁出去了。   于是沈鱼连忙拒绝了邓学海的好意,不过他也不想耽误沈桥工作。   好生劝没用,沈鱼直接开大,跟男朋友闹着说想看新车,哄他去工作。   沈桥:“……”   明知道是假的,可是这怎么抵挡得住。   千叮咛万嘱咐,一有什么情况就给他打电话,沈鱼再三保证,终于送走男朋友。   沈桥走后,梁凤霞依旧没来,倒是陈美丽来了。   她大约也听说了什么,一向温顺连脏话都不会骂的小姑娘,气得骂了好几句“不要脸”。   陈美丽给沈鱼带了一些海产品,干虾米干紫菜之类的,是她表姐夫去南边出差带回来的,知道沈鱼喜欢稀奇的食材,就跟他送过来了。   “肖家辉和云白雅订婚,邀请我们家了,我才不去,也不让我爸爸我爷爷奶奶去。”小姑娘气鼓鼓地说。   沈鱼笑眯眯听她说话,闻言笑道:“别让你爸爸为难。”   到底是一个厂里的同事,明面上也没有太大矛盾,这点儿面子都不给,闹得不好看。   陈美丽撇了撇嘴:“反正我不去。”   “别闹,听你爸的。”又不是小学生,跟谁不好还得拉朋友一起站队,成年人的世界关系复杂多了。   “没闹。”陈美丽趴在桌子上,不高兴道:“我要去我婆婆家里。”   陈美丽说的婆婆,并不是丈夫的母亲那个婆婆,而是她外婆,当地方言习惯叫婆婆。   沈鱼只知道她母亲早逝,其他情况却不了解,看陈美丽的样子,似乎另有隐情。   “你不想去吗?”沈鱼问。   陈美丽郁闷点头:“不想去,我婆婆……我婆婆她偏心,更喜欢我舅舅,就是……”   似乎觉得难以启齿,陈美丽声音渐低:“就是重男轻女。”   虽然这种现象在很多地方都常见,但在陈美丽看来,这是一种不好的品质,出现在她亲人身上,非常难堪。   沈鱼皱眉:“不去可以吗?”   陈美丽摇了摇头:“我妈妈忌日要到了,我得回去祭拜她。”   正好是在暑假,说没时间都说不过去。   “你爸爸跟你一起吗?”沈鱼问。   “我爸送我过去,然后还得回来上班。哎呀你别担心,我每年都回去,就是受点儿冷眼,也待不了几天。”   见小伙伴担心,陈美丽反而安慰起他来,笑着说:“我不喜欢吃婆婆家的饭,有好吃的吗?我想带一点儿。”   实际上是婆婆舅舅们觉得她胖,只给她一点点吃的,在老家她从来都吃不饱。   “有,正好做了些肉干肉脯,准备给你送过去的。”沈鱼说:“等下走的时候给你拿。”   “好,谢谢小鱼。”陈美丽笑眯眯道谢。   几天后,陈美丽离开兴城,走之前跟沈鱼道别,沈鱼趁着这几天又做了一大堆能多放几天的吃食给陈美丽让她带走。   与此同时,上坎子村老沈家。   沈家一大家子围坐在一起,最中间的是沈老爷子和沈老太太,也就是沈鱼爷爷奶奶。   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一封拆开的信,屋子里气氛沉默压抑,大家脸上表情都不好看。   沈鱼在信里当然不会非常直白的说,爷奶爸爸叔叔伯伯们,我被欺负了,你们过来帮我找个场子。   他说得比较含蓄,但意思表达到了。   就说他自己挣了点儿钱,结果她妈觉着没有孝敬她,没有给肖家人花,堵在他门口骂他,还把梁凤霞骂他那话都给写信上了。   还说梁凤霞威胁他,要吊死在他家门口,他害怕,问爷奶叔伯们,能不能来城里帮他撑着点儿。   另外特意说明,说他妈疯得很,动不动就打人,一群大老爷们不好跟她动手,奶奶年纪大了,最好把姑姑婶子们带上,能护着奶奶点儿。   沈鱼挣钱了他们都晓得,要是不挣钱,也没那么多好东西往回寄。   他们都觉得沈鱼可孝顺了,哪个不孝顺的娃,舍得给长辈买这么多东西,离那么老远,还惦记着他们。   不给梁凤霞钱花?那明明是她做的太过分了,虐待他们沈家的孩子,饭都不给吃饱,他们在乡下都没饿着过自家娃,到城里反而挨饿了。   你说过不过分,太过分了!   还有,沈鱼挣钱,凭啥给肖家的人花,要是原先对沈鱼好也就罢了,把他们家孩子当小长工使唤,还想占便宜,做梦!   那信他们听人念完,一个个气得头顶冒烟,当时沈老太太就哭了,一边哭一边打沈安民:“你个混账东西,当初我说那梁凤霞不是个好的,你不听,非要娶她。好了,人跑了,跑就跑,咱家不稀罕她,可她凭啥把咱猫儿带走?我不同意,你还说,那是娃亲妈,跟着她去城里对娃好,就是这样好的?”   沈安民一个大男人,眼圈都红了,拳头攥得死紧,咬着牙不说话,整个人憋着股子气。   沈老爷子敲了敲烟杆子,先开口:“信你们都听了吧,说说,咋想的?”   沈家老四沈安兴是个急脾气,当即道:“那还用说,打他个狗日的,这是欺负咱老沈家没人啊!”   “老四!别一天到晚打打杀杀。”老大沈安国呵斥了鲁莽的弟弟一句,沈安兴正不服气的时候,就听他说:“咱们那可不是去打人,是去替我们沈家的孩子讨公道。”   沈安兴:“……”   这不一个意思?他们去难道还用嘴说?那公道不还是要靠拳头讨。   老二沈安富拍了拍四弟的肩膀:“大哥的意思是,咱们不能露了话柄让人抓住了。”   去给孩子讨公道,和上门闹事是两回事。   前者说来说去都是家事,哪个单位来都不好管,后者他们不占理。   沈安兴:“懂,扯个大旗呗。”   话是这么个意思,可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听着,就那么不对味儿呢。   “得,你甭说话了,到时候出力气就成。”沈安富说。   “出力气就出力气,我力气大着呢。”沈安兴嘟囔道。   “那事就这么定了。”沈老爷子拍板:“猫儿是咱老沈家的娃,他遭人欺负了,离得再远,咱也得给他出头!”   “爹说的在理。”沈家几个兄弟纷纷点头赞成。   沈安兴急忙问道:“爹,咱家哪些人去?得有我一个吧,我力气大,到时候给猫儿讨公道,我冲最前头!”   省城呢,他长到三十多岁,从来没去过,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就县城。   他大侄子寄信回来,还特意给夹了一张取款单,两百块钱呢,说是给他们去的路费。   沈老爷子斜他一眼,轻易看出他心思,敲了敲烟袋:“算你一个。”   老爷子想了想,说:“把你家虎妞也带上。”   “带她干啥,七八岁的毛丫头,莽得很,当拐杖都嫌矮。”也就是亲爹了,这么埋汰自己闺女。   沈老爷子冷笑:“带你干啥,带虎妞就干啥。”   沈安兴:“……虎妞打得过谁啊?”   沈老爷子扫了从看到信起就闷着头不说话的三儿子,毫不客气道:“打得过梁凤霞后头生那娃!”   沈鱼以前的信里可写过,梁凤霞后来生的弟弟,别看年纪小,也坏的很,没少仗着有靠山欺负他。   老爷子记仇,这次要去讨公道,那大大小小的公道,都得给讨了。   他觉着自己挺公平的,那么多孙儿都没带,就带了虎妞一个女娃,要是被差不多岁数的女娃打哭了,那有什么好说的。   老爷子选择性忽略了自己这个孙女打遍全村同年龄段无敌手的辉煌经历。   沈老爷子跟沈老太太肯定得去,他们两个辈分大,压得住。   不然光小辈儿去,对上肖老爷子肖老太,要吃亏的。   四个儿子不能都带,家里还有孩子呢,老大稳重抗得住事儿,他们两口子留下。   老二精明,老四一把子力气,老三是沈鱼亲爹,都带上。   老二媳妇特别老实听话,干啥都肯下力气,打人也肯,带上。   沈安兴媳妇才三十多岁,年轻力壮,是个好手,也给带上了,正好照顾他们家虎妞。   老三媳妇毕竟是后妈,这次就先算了。   底下老大老二家的孩子都长起来了,沈鱼大堂哥二堂哥都结婚生子了,沈老爷子挑挑拣拣,看哪个孙儿长得壮实,哪个能抗能打,就挑选了带上。   这方面他又很实诚,沈猫儿寄回来两百块钱路费,他就比着这个来算人头。   从他们这到隔壁省省城,要先去县里坐汽车到市里,再从市里搭火车,加起来一个人约莫八九块钱。   算一算,能叫上二十多个人。   连带虎妞一起,他们自个儿家里算了就有十一个。   这事不敢耽误,老爷子当天让孙儿们跑腿,把嫁出去的两个闺女都给叫回来,告诉她们要去城里给沈鱼出气的事。   沈大姑和沈二姑一听,那哪有不同意的,当初就看梁凤霞那个女人不顺眼,竟然还敢欺负她们老沈家的娃,非得给她挠个满脸花不可。   更别说沈鱼还出了路费,相当于免费请他们去省城逛一圈,谁会不乐意啊!   这俩姑姑,不但自己想去,还想带上自家娃。   沈老爷子跟挑自个儿孙子一个标准,最后选中了最壮实的沈二姑家小儿子。   这就十四个了,剩下的名额,沈老爷子去找了他哥哥弟弟们,去喊了几个侄子、侄孙来。   都乐意去,没有不乐意的!   都想给弟弟/侄儿出头,当然,想去城里看看也是真的。   喊齐人手之后,老沈家二十多号人,浩浩荡荡出发了。   为了赶车,一伙人起了个大早,天蒙蒙亮就出发了,先去镇上坐车,坐到县里再转车。   亏得他们来的早,空车上人,他们上完,车都快满了。   等到了火车站,沈老爷子在两个儿子的护卫下,小心翼翼掏出放在内袋的钱去买车票,售票员都惊了,险些以为他们是票贩子。   问他们干啥的,沈老爷子当然不能说我们跨省打人去的,就说走亲戚。   听得围观群众都啧啧称奇,二十多号人一起走亲戚,不得了。   第一次坐火车长途旅行,沈家老少有多兴奋暂且不提,沈鱼在家里等得有些着急。   按理说信应该收到了,不知道老家的人什么时候能来,梁凤霞放周末的时候,又来他家堵门骂了一回。   他特意叮嘱小冬奶奶他们不用管,自个儿在屋里听着录音机,啃着泡椒凤爪,就当听响儿了。   然后家里电话就响了,拿起来一听,是个带着浓浓乡音的苍老声音。   老人家先是迟疑了一下,喊了一句:“猫儿?”   沈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他乡下小名,顿时明白电话那头是谁。   他在信里说了,要是过来,先去邮局给他打个电话,他好去接他们。   沈老爷子他们早上为了赶车,没来得及去邮局,到了兴城,才在路人的指点下摸到附近公用电话点,按照沈鱼给的号码拨了电话。   因为是市内,阴错阳差还省了些电话费。   沈鱼连忙去火车站接人,等到了一看,好家伙,嚯,好一群壮汉。   除了他爷奶,几个婶婶姑姑,都是肌肉垒起的成年男人。   “爷,奶,爸……”见了面先叫人,都是亲戚,大都还是长辈。   先捡记忆里有印象的叫,不熟的他奶奶会帮着介绍,老人家见着沈鱼,就拉着他手不放,眼泪汪汪的,觉得孙儿太吃苦了。   还有他爸,一句话不说,就看着他,特别难过的表情,看得沈鱼都不好意思了。   “饿了吧,走,咱们先去吃点儿东西。”沈鱼早就租好了房子,他家肯定住不下,建桥路那边在市中心离他家远,所以他在附近租了两个小院专门给老家的人住。   “吃啥啊,正事要紧!”沈老太拍了拍沈鱼的手,恨声道:“那个遭瘟的婆娘在哪儿,你带我们去,不先收拾了她,我吃不下!”   沈鱼:“……现在就去吗?大家旅途劳累了……”   “累啥啊,就坐着啥都不干。”   “就是,一点儿都不累。”   “先出口气!”   都这么说,沈鱼也就不推辞了。   巧了嘛不是,今个周末,梁凤霞刚堵着他家门口骂完,回去吃中午饭了,估计得睡个午觉避过日头最晒的时候再来。   “好吧。”沈鱼刚想说跟我来,就见他叔伯哥哥们,从身后的地上,拎起来锄头、铁掀、钉耙等等工具……   沈鱼:“这是……”   沈老爷子说:“你别管,放心,不会出事。”   他们村哪个打架不拿个趁手的家伙什,这些就很好,显得他们是根正苗红老农民。   沈鱼:“……”不敢吱声。   沈鱼就这么带着沈家一群人,去了家属院。   有认识他的邻居,看见沈鱼,刚想打声招呼,就见他身后气势汹汹跟着一群人,来者不善的样子,顿时闭上了嘴巴,然后悄悄跟在他们后面,打算看热闹。   确实是热闹。   沈鱼上了楼,肖家耀在外面走廊上玩,看见沈鱼,这小孩的好记性瞬间发挥了:“拖油瓶!白眼狼!短命鬼!”   暴击三连,句句扎在老沈家人心口上。   沈安富顺手推了侄女一把,虎妞欻地一下就冲上去了,一个头锤把肖家耀撞了个屁股墩,摁着他就地暴锤,小拳头挥得虎虎生风。   肖家耀被打得鬼哭狼嚎,他哪受过这个罪,以前都是他欺负别人。   这小子确实聪明,知道人是沈鱼带来了,一边哭一边喊:“拖油瓶你等着,让我奶打死你,把你吊起来打!”   肖家人听见宝贝孙儿的哭喊声,急忙往外跑。   沈鱼都还没反应过来,她奶一声令下:“给我打!”   所有人都上了,他四叔和他爸冲在前头,两人一人一拳,肖建设瞬间被打倒。   他爷爷挥舞着烟袋锅挡在肖老爷子面前,大声骂他,数落他们肖家怎么怎么虐待沈鱼,欺负他们沈家的孩子,他们这是来讨公道的!   看热闹的邻居们本来还觉着,这么多人上门打人,好歹该帮把手,一听,原来是沈鱼爸爸家的人。   那是家事啊,他们掺和进去,里外不是人了。   将心比心,听沈老爷子说那话,确实气人,搁他们家孩子被这么欺负,他们也不能忍,难怪老沈家的要来讨公道。   沈鱼奶奶堵着肖老太,上去就揪着她头发扇她。   肖老太可不是任人欺负的,打架她也在行!   然而她就一个人,沈鱼奶奶身边跟了好几个,沈鱼那婶婶们,都护着沈奶奶,顺便钳制肖老太行动,让她只能被动挨打。   当然,梁凤霞也没讨着好,她才是沈家人重点关注对象。   沈鱼两个姑姑,还有两个打架能手堂婶,四打一,把梁凤霞打得嗷嗷叫。   她们牢记沈老爷子的叮嘱,一边打一边骂:   “让你不干人事!当妈的还欺负孩子。”   “觉着我们沈家没人是吧,这么磋磨我们家娃,看我今个儿不扒了你脸皮!”   “当初你带娃走的时候咋说的,是不是说带他去过好日子?啥好日子?给你家当长工?!”   说一句扇一巴掌,梁凤霞脸都被打肿了,呜呜咽咽说不出话,牙齿都给打松了。   肖家辉整个人都懵了,他起初想去帮他爸,然后他爷爷被一个老头堵着骂,都快晕过去了。   想去帮他爷,他奶被打得嗷嗷叫。   没等他想好先帮哪个,已经被沈鱼那些好不容易挤过来的堂哥们一拳干倒。   走廊太窄了,沈家人太多,进不来,好多还堵后面,急得不行,伸着脖子喊:“让我也打一下,我也要给猫儿出头!”   眼看着肖家辉被壮汉堂哥们淹没,沈鱼也慌了:“轻点儿,轻点儿,别把人打坏了。”   不知道哪个堂哥抽空回他一句:“放心,咱心里有谱。你站远点儿,那么瘦,别磕着碰着,老八老十,你们护着点儿猫儿。”   乡下抢水的时候,村与村之间打群架多了去了,下手知道轻重。   这还没动工具呢,赤手空拳,哪至于把人打坏了。   沈鱼:“……”他在这,就显得很多余。 第103章   正赶上周末,听说有热闹可看,家属院里三层外三层,甚至连隔壁其他家属院的住户都跑来了。   老式居民楼不但走廊狭窄,楼道也不甚宽敞,好多人挤不进去,只能在后面伸脖子垫脚努力往前看。   肖家人被摁着一顿爆锤,毫无还手之力,就连肖老爷子,也被沈爷爷拿着烟袋锅敲了好几下。   肖建设梁凤霞他们这些年轻一点儿的,被打的牙都快掉了,自然没办法说话。   肖老爷子和肖老太年纪大,沈家人没敢下狠手。   肖老太被沈鱼奶奶摁着扇了几巴掌,然后又抓又挠,一张皱巴巴的脸皮给挠花了。   这老太太一边挨揍,一边还有心思心疼家里男人,一会儿喊“我的儿”,一会儿喊“我的孙儿”,比自己挨揍还心疼,恨不能以身代之。   可惜沈家人这次来是打着全面出击的念头,来之前小会都开了几个,沈老爷子三令五申的讲,要把这些人都给收拾妥了,免得他们以后再去找沈猫儿麻烦。   所以在场肖家人该挨揍挨揍,该挨扇挨扇,一个都落不下。   肖老太最心疼的几个人,肖建设被沈鱼他爸摁着揍,这个在梁凤霞嘴里老实窝囊一点儿脾气都没有的废物,真正爆发起来,周围没人敢靠近。   从大半年之前收到儿子第一封信起,他心里就憋着火。   他儿子,遭人欺负了,他这个当爸的,连给他出头都做不到,心里难受哇!   本来以为他们忍着就够憋屈了,娃现在自己过自己的,梁凤霞那个女人还要去闹,要毁他儿子,这怎么能行!   他一个大男人,不好跟梁凤霞这个女人动手,打她男人却是没什么问题的。   在沈安民看来,夫妻一体,当媳妇的惹了事,男人给担着是应该的。   他曾经也是这样做的,梁凤霞在村里得罪了人害怕,直接就跑了,躲在家里不出去。人家骂上门来,他就自己出去顶着。   再有,这个肖建设也不是个好东西,虽然没有打他儿子,可是把他儿子当长工使唤也不行。   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让这么小的娃伺候,还不给吃饱饭,挨打活该!   所以沈安民憋着一股子气,把这夫妻俩该挨的揍都给肖建设算上了。   他打着打着,气出了一点儿,想起来他爸的话,他们打人也要有理!   于是闷声说了一句:“我不打女人,你媳妇该挨的份,你替她担着。”   还给人解释一句,解释完补了一拳。   肖建设:“……?”   他妈的,你去打梁凤霞啊!老子不想替她担!   一开始跟他一起冲上去的沈安兴,被挤到一边。   说好看中他力气大能打架,才带他来的,结果来了之后就打了一下,剩下时间全用来拉他三哥了,生怕沈安民暴怒之下把肖建设锤傻了。   肖家辉那边情况不清楚,人太多了,沈鱼那么多堂哥都还没轮上,一人打一下都够呛,淹没在一群壮汉中,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倒是肖家耀,年纪小不怕跌面,能屈能伸。   一开始还喊着要让他奶、他爷、他爸、他妈打死沈鱼,后来见他爷奶爸妈还有哥哥都在挨打,这娃立刻改口了。   一个劲儿冲沈鱼喊哥哥,还道歉,哭唧唧跟沈鱼求饶,想让沈鱼帮他。   虎妞扭头看了眼沈鱼,黑脸蛋上一下子染上一抹红,一拳头打肖家耀脸上,凶巴巴地说:“这是我哥哥,我哥!”   来的时候听她妈说,是去给堂哥出头,她心里还瞧不起这个远在城里头的猫儿哥哥。   村里从来没人敢欺负她,小孩子都打不过她,这个哥哥比她年纪大,竟然还被欺负,真没用。   但是等她见到沈鱼,小丫头一下子傻眼了。   这个哥哥好白,脸白白,手也白白,笑起来的时候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村里最好看的男娃女娃通通比不上她哥。   哥哥见到她,笑眯眯掏出一把糖果给她,还非常抱歉的说:“天气热,可能有点儿化了,一会儿带你去吃好吃的。”   那些糖果超级好吃!她只吃过一两次,还是猫儿哥哥寄回家,奶奶给她们分的,她和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一人就一两颗。   就这,村里其他孩子羡慕死他们了。   今天猫儿哥哥给了她一把,她哥手抓的一大把,那么长的手指头,她两只手都捧不下。   然后哥哥就把糖给荷包里了,两个荷包都塞满了,奶在旁边瞪她,虎妞装作没看见,捂着两荷包糖,觉得自己发了。   虎妞立刻把之前那些念头抛到脑后,燃起熊熊斗志。   这么好的哥哥,竟然有人欺负他,她一定要把那些坏人都打哭!   什么?哥哥没用?   才不是,像她哥这样的读书人,就该斯斯文文拿着笔坐在教室里看书——这是她奶的原话。   打架这种粗活,伤手,她哥手都好看啊,拿去打人太浪费了,还是她们来吧。   此时此刻,听见这个被她揍的坏小子,竟然管她哥喊哥哥,虎妞十分生气。   她可是听她奶她妈念叨了的,这些人都欺负过她猫儿哥哥,竟然还喊她哥救他。   呸,臭不要脸!他配吗?!   虎妞一通吼,吼得肖家耀不敢吱声了。   这个赔钱货太凶了,打得他好疼啊呜呜呜,肖佳欣那个坏婆娘都不敢这么打他,他真的好惨。   肖家耀一边哭,一边转换了求饶对象:“我不喊了,他是你哥哥,你轻点儿打呜呜……”   就非常能屈能伸。   但怎么说,这些人再惨都惨不顾梁凤霞。   沈家人真的是恨毒了她,就没见过这种当妈的,你明打明的不喜欢那孩子,你别管他啊,当初又不是他们逼着她带孩子走的,沈家虽然穷,不至于让孩子吃不饱饭。   看看沈鱼那些堂哥们,一个个长得多高壮。   再看看沈鱼……看看……虽然、虽然不矮,但瘦巴巴的,一看就是长身体的时候没吃饱,饿的。   沈鱼:“……”其实我还是有一点肌肉……好吧,跟堂哥们比,他那点儿肌肉拿不出手。   他这身体之前确实亏着了,这大半年来饮食方面一直很注意,舍得花钱,按理说补回来一些了。   然而他在长个,这都长到快一米八了,一边抽条一边补充营养,之前又瘦得很,所以就显得清瘦,不像他堂哥们那么健硕。   这些是题外话,反正梁凤霞这次是踢到铁板,讨不了好了。   就她那些行为,摆明了要毁了沈鱼,那还有啥还说的。   沈鱼婶婶姑姑们,来之前被沈奶奶耳提面命,加上她们也觉得梁凤霞不是个东西,把脸给扇肿了不说,还给她挠了个满脸花。   沈二姑有心眼,她逮着手臂内侧,尤其是上臂,靠近胳肢窝的这些地方,还有大腿内侧,又掐又拧。   都是嫩肉哇,自己不小心挂一下都疼,沈二姑这么一搞,梁凤霞眼泪都飙出来了,疼得呜呜叫唤。   打架这事吧,看起来刺激,其实过程并不长。   尤其是这种一面倒的打架,真要打个十几二十分钟,就算再收着力气,也得把人给打坏了。   沈鱼……沈鱼他完全说不上话,两个堂哥左右把他夹在中间,眼馋地看着兄弟们一波一波涌上去。   可是沈猫儿这么斯文瘦弱(?),脾气又软,万一让人给碰着了咋办。   所以两兄弟跟左右护法一样,牢牢守在沈鱼身边。   沈鱼:“……”   为什么都觉得他很弱,就连沈桥也觉得他容易被欺负,明明当初一起并肩作战打抢劫的流浪汉的时候,他也很猛的好吧。   最后还是沈爷爷,看着差不多了,才叫停了其他人。   沈奶奶最后关头,跑到梁凤霞身边,挠了她两下,给她留个印儿出气。   梁凤霞完全顾不上捂脸,沈二姑那几下,刚下手的时候是锐痛,现在就成了连绵的钝痛,那地方肉太嫩,地方又敏感,她想伸手捂一下,大庭广众的,都不好下手。   堂哥们推开,留下被打成熊猫眼的肖家辉,脸也肿了,身上都是灰。   之前为了订婚充场面,肖家给他张罗着买了两套体面点儿的衣服,这眼瞅着要订婚了,衣服太新了反而不好,好像他们家只有这种时候才舍得花钱买衣服。   不是!他们平时就穿好衣服,都体面。   所以衣服最好是八九成新,又体面,又显得他们家条件好,宽裕。   至于新礼服?这时候不讲究这个,穿一身体体面面,没有补丁的衣服,就很不错了。   还有家里穷的,为了面上好看,当天会借兄弟朋友们的好衣服穿。   肖家辉今个儿就穿的是一件新买的白衬衣配浅色长裤,他在学校里看沈鱼这么穿过,扫了一眼头就扭开了。   一个男娃,穿那么白净,跟个姑娘似的讲究,有啥意思。   结果等他去买新衣服的时候,不由自主选择了跟沈鱼一样的搭配,觉着自己穿了,应该也会好看。   然后他这一身新衣服,今儿才是穿的第二天,打算过一次水,订婚那天穿。   这两天肖家辉穿得可精细了,毕竟衣服裤子都不受脏,肖家耀都不让挨他,嫌他满地打滚太脏。   现在好了,也不用嫌弃肖家耀脏,兄弟俩一起躺在地上,离得不远。   走廊上人来人往,还堆着煤球杂物之类的,滚上一圈,什么白衣服啊,那是黑衣服上染白花儿吧。   肖家辉死狗一样躺着,双手捂着脸,伤重倒是不严重,就是丢脸。   肖家耀还被虎妞坐在屁股下面,动都不敢动,他是被打怕了,认怂。   肖家唯一还站着的,就是肖老爷子了,肖老太和梁凤霞虽然没躺着,但都坐在地上不想起来,哎哟哎哟喊疼。   肖老太子虽然站着,可他害怕,被敲了几烟袋锅都不敢吭声,这么多人,这么凶残,万一也打他咋整,他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于是哪怕沈家人停手了,肖家人也缩得跟鹌鹑似的,除了呼痛声,连骂一句都不敢。   沈老爷子打完了,招呼着自家人站到一起,摆出讲道理的架势:“众位邻居们也听听啊,好叫大家伙儿知道,我们沈家人,不随便惹事,可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我孙儿在这肖家过什么日子,你们住的近,应该都晓得。还在读书的娃啊,那么冷的天,大晚上啥都没让带,就把娃撵出去了。”   沈老爷子说得痛心疾首,肖家人低着头,完全没办法反驳。   这确实是事实,当初好多邻居都看见了的,想狡辩都没用。   围观的邻居也纷纷点头,当初跑出去找沈鱼那几个,当即就讲起那天的经历,把沈鱼描述的特别惨,听的人心有戚戚然,难怪沈家人气成这样。   沈老爷子嗓门亮,继续大声道:“我们离得远,乡下老农民,娃受了欺负,咱心痛又能咋办,忍着!”   “就这,他们肖家人,还不想让我们娃好过,娃一边读书一边挣钱,好不容易把日子过起来了。这个梁凤霞,为了逼我孙儿把挣得钱都给她花,给肖家人花,天天跑到我孙儿家门口,堵着骂街,骂的那话我都说不出口,对仇人都没这么狠的,那是个亲妈吗?”   “我孙儿孝顺啊,任打任骂,这个当妈的,竟然说要吊死在娃门口,你们说说,大家伙儿说说,有这种人吗?她这存心逼娃去死啊!”   这就是邻居们不知道的了,听沈老爷子说完,好多人恍然大悟。   就说嘛,沈鱼搬出去那么长时间了,从来没见他回来过,也从没听过他在外面说肖家人坏话,都是别人在传。   倒是肖家人,没少在背后骂沈鱼,骂得可难听了。   其实主要是肖老太肖佳欣肖家耀几个,肖老爷子注意形象,肖建设觉得沈鱼是个污点,提都不想提,肖家辉就算心里瞧不起,嘴上不说。   但肖老太他们也是肖家人,他们骂了,其他人就觉着肖家人都骂沈鱼。   梁凤霞怎么堵门口骂沈鱼的他们不知道,但是人家乡下来的老头都觉得那话说不出口,可见有多毒。   还有,威胁亲儿子要吊死在他家门口,这种事真的想都想不到。   难怪沈家人忍不了了,搁谁身上都忍不了啊!   肖老爷子听见沈鱼爷爷提他们肖家,连忙道:“不关我们事,我们可没要沈鱼都钱,也从来没纠缠过他。”   “放你的狗屁!”沈老爷子一个粗口,喷得肖老爷子乖乖闭嘴,他身上被烟袋锅敲过的地方还痛得很呢。   “你们家是不是要办喜事了?”沈鱼爷爷问。   肖家人没接口,围观邻居里面有人积极回复:“对,他们家大孙儿要定亲了,还是跟服装厂厂长闺女哩!”   沈鱼听得眉头一皱,当即反驳:“副厂长!”   邻居嘀咕:“肖家人说厂长。”   沈老爷子当然信自己孙儿的,一眼瞪过去,肖老爷子低着头,含糊道:“我们说的是副厂长,你们听错了……”   邻居不服气:“明明是你们自己说厂长。”   “对啊,我也听见了。”   “我也,其实我早就知道是副厂长,这不是不好意思说嘛。”   大家七嘴八舌,把肖家好面子的脸皮扒得干净。   沈爷爷重重咳了一声,把众人注意力吸引回去,然后才大声斥责道:“你们家办喜事就办喜事,凭啥让我孙儿给你们填窟窿?”   肖老爷子:“?”啥?   就连肖家辉也不装死了,顶着一张肿起来的脸看向沈老爷子。   沈老爷子言之凿凿:“那个梁凤霞说了,要让我孙儿的店,用来给你们家喜事办婚宴。要我说,穷就别办酒了,年轻人感情好,不办酒一样过日子,充啥大头蒜呢!”   沈鱼可是把梁凤霞说的那些话,事无巨细全都给写上了,刚才路上还在爷奶的要求下,略过骂人的那些话,讲了经过。   所以沈老爷子知道梁凤霞说过,要在沈鱼开的店给肖家辉办订婚酒席。   其实老爷子根本不知道他孙儿开的啥店,更不知道那店长什么样,可他知道,那是他孙儿的,他孙儿自己打拼出来的!   梁凤霞那啥意思,还不是就是看上他孙儿的店了,要是不是,他把沈字倒过来写!   所以甭管肖家人有没有打跟她一样的主意,能同意梁凤霞这么干,肯定也没怀好心思。   他这么说,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邻居们一片哗然,沈老爷子不清楚是什么店,他们知道啊!   这是他们家属院走出来的出息孩子,沈鱼有多出息,可是他们茶余饭后最大的嚼头。   就是傻子也知道,沈鱼现在有的这一切,没有得到丝毫帮助,最初摆摊的时候,还跟人借钱,梁凤霞这个当妈的也没见搭把手。   现在看孩子出息了,你想占便宜,那你哄着人家点儿啊,你说点儿好听的。   哪有这么硬来的,堵门臭骂,还威胁要吊死在人家门口,这不胡闹嘛!   肖家人懵了,以为梁凤霞真说了要白占沈鱼的店这种话,毕竟以她的人品智商,说出这种话一点儿都不意外。   肖家辉一张肿胀的脸都给气红了,扭动着身子把脸藏起来,他真是没脸见人了!   之前还觉得,摊上梁凤霞这样的妈是他的命。   是他傻了,沈鱼早就跑了,明明是他摊上了这样一妈!   “不是,我们没有……”肖老爷子无力地解释,想说跟他们家无关,可谁信呢,谁不知道肖家辉是肖家老两口心头宝,没他发话,梁凤霞哪能管肖家辉的事。   “得,咱心里都清楚。”沈老爷子挥了挥手:“今儿咱来,就是讨个公道,邻居们做个见证。咱把话撂这了,以后再敢欺负咱沈家的娃,我们还来!”   话音一落,肖家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可别再来了啊!再来一次,谁受的住呢!   “你们几个。”沈老爷子随手点了几个壮实的孙子/侄孙:“去,把他们门板卸了!”   打上门去,门都没破算个啥打上门。   肖家人:“……”   围观群众:“……”   一群人眼睁睁看着,几个壮实的年轻人,拿着锄头铁掀等农具,硬生生把肖家的门给卸下来了。   肖家人动都没敢动一下,甚至沈家人过去的时候,离得近的两个还悄摸离远了一点儿。   门板卸了,又不能扛走。   沈老爷子遗憾地看了一眼,这要是在老家,还能扛家里去,这门板还挺好的。   这在城里,没地方搁啊,送到猫儿家去也不合适。   但也不能留下,不然他们走了,肖家人再给装回去,不白卸了。   沈老爷子心一横,招呼着几个儿子孙子,把肖家这门板给劈了。   农具毕竟不是用来砍木头的,不太顺手,最后七零八落,砍成几个不成形的木头板,确认不能用了,才罢休。   肖老太心痛死了,这可是她肖家的大门啊!   可她不敢说话,恨毒了的顶着梁凤霞。   肖家其他人也一样,实际上他们家人都有些欺软怕硬,比如之前跟邵家对上,被撵出去,灰溜溜就走了,后续也什么都没敢做。   哪怕不报复,搁一般人心里也有坎吧,这次肖家辉订婚,他们还觍着笑脸邀请了邵家。   之前欺负沈鱼年纪小没有依靠,现在看沈家人又凶又横,跨省过来打人,怕了怕了。   不敢记恨沈鱼,可不就把怨气算到梁凤霞头上了。   都是这个惹事的女人,把沈鱼带来,后来又做得那么过分,结果把沈家人招来了。   肖建设气狠了,一个健步冲上去,在梁凤霞本就肿起来的脸上又打了一巴掌:“都怪你这个贱女人!”   沈鱼不由皱眉,他是要报复梁凤霞,可也看不上肖建设这种行为,没有他们默认,梁凤霞会出这个头?   但要他为梁凤霞说话,那也不可能。   沈鱼想了想,跟沈爷爷耳语几句,沈爷爷听了连连点头,夸赞道:“还是猫儿聪明,读过书的娃就是不一样。”   他呵止住正要跟肖建设一样打梁凤霞发泄的肖老太:“你们几个,都站起来走几圈?”   肖家人:“?”   很莫名其妙,但是不敢不听话。   于是一家子顶着同类型不同款式鼻青脸肿,小丑一样在中间走了几圈转了几圈。   肖家辉不想干,肖老爷子生怕他还要挨打,和他爸一起架着他走,连拐杖都扔了,走得很是利索。   沈家人确实下手有分寸,看着惨,实际上都是皮外伤,腿脚都利索,也没有伤到骨头内脏。   等他们走完,沈老爷子跟其他人说:“大家伙儿都看清楚了啊,他们都还好好的,要是咱们走了,他们为了推卸责任,把梁凤霞打坏了打死了,可不关咱们的事。”   围观群众:“……”   想说您老想多了,但是看刚才肖建设和肖老太那个凶神恶煞的劲儿,还真有可能。 第104章   讨完公道,沈家人功成身退。   沈鱼俩堂哥在前面开路,排开拥挤的看热闹人群。   沈鱼在他们后面,笑容温和语气抱歉:“不好意思,打扰大家了。”   边说边掏出挎包里的糖果,散给周围的小孩子们。   小孩子们齐声欢呼,周围的大人们也对沈鱼印象大好。   多客气的孩子啊,说话好听办事好看,要不是肖家人做得太过分,梁凤霞把人逼急了,根本不会有今天老沈家打上门的事。   说到底,自作孽!   沈家人看着沈鱼一把一把的散糖果,虽然心疼,可他们家有一点好,不贪人东西。   沈鱼给他们,他们开开心心接过来道声谢,沈鱼不给,他们也不会有啥抱怨,那是沈鱼的东西,他想咋处理,是他的自由。   他们也就小小心疼一下,那么多糖呢!   虎妞偷偷瞪了一眼一个刚揣了一兜糖还伸手来要的小孩,不高兴地跟沈鱼告状:“他刚才拿过了!”   小孩被当面点破,被不好意思的父母拉走了,人家给点儿糖,还一次次要,那不是占便宜没够嘛。   沈鱼笑眯眯把小堂妹抱起来,小声跟她说:“最好的糖果都留着给我们虎妞吃,不给其他人。”   这个年代糖是硬通货,不管大人小孩,他给上一把,保准人家笑脸相迎。   所以沈鱼家里常备各类糖果,除了那种没有外包装的色素糖球,他嫌不干净,其他不同价格的糖果准备周全。   虎妞整个人都僵在了沈鱼怀里,皮实的不得了的女娃,她爸以前抱她,就是跟扛麻袋一样,往肩膀上一甩。   哪像堂哥,稳稳托着她的腿,身上也清清爽爽一点儿汗味都没有。   “走喽,去吃好吃的。”沈鱼眉眼舒展,笑意盈盈,准备带沈家人好好吃一顿。   他一直以为,远远避开这一家子,过他自己的新生活就好了。   然而刚才亲眼目睹这些曾经带给他很多不幸的人,被锤得凄凄惨惨,只觉得畅快极了,才明白其实他心里还是憋屈的。   所以真的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以前也就是他善于自我安慰想的开,实际上很多事根本经不起想。   远远看着他们走人了,肖家几人才互相搀扶着进了屋。   肖老太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一叠声地叫唤:“唉哟家辉啊,让奶看看,看看你那脸咋样了,你可是要当新郎官的人啊!”   这不提还好,一提肖家辉顿时陷入抑郁。   还有几天就是他订婚礼了,也不知道到时候脸上的伤能不能好。   而且,今天这事传出去,未免太丢人了,还不知道未来岳家会怎么看待他们家。   越想越气,又气又羞,肖家辉充满怨恨地瞪了梁凤霞一眼,甩手进了自己房间。   “家辉!你上点药啊,家辉!”肖老太没拦住大孙儿,眼睁睁看着他甩上门,心疼死了:“作孽啊,咋能这么欺负我大孙儿,还在念书的娃娃呢,沈家人真是黑心啊……”   刚哭了没两句,就有还聚在门口没走的人笑嘻嘻道:“沈家人还没走远呢。”   肖家大门被卸掉了,他们看热闹都光明正大。   肖老太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瞬间噤声。   肖老爷子眼神不妙地看她:“死老太婆,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   姓沈的心黑手更黑,刚才还威胁他们,要是敢再招惹沈鱼,下次还来揍他们。   难不成他们要把现成的借口送上去?那群乡下来的泥腿子,人多,一把子力气,他们这种城里人家,哪是那是粗人的对手,还是避一避的好。   肖老太不敢再骂沈家人了,可她心里憋屈得慌。   怎么会这样,去年这个时候,沈鱼还是她手心里任由捏扁揉圆的小拖油瓶,这么些年抬头大声说话都不敢。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任人欺负的小崽子,会有这么大的反噬。   骂人不能骂,肖老太忍着一肚子不解委屈,找跌打的上药给她儿子孙儿们用。   这药还是上次肖家辉被邵凌云打了,去厂区医院开得跌打药油,一瓶没用完,被肖老太细心藏起来了。   老太太把药找出来,让儿子擦药。   肖建设脸色阴沉,闷不吭声接过药,擦药的时候疼得龇牙咧嘴,依旧一声不吭,眼底黑沉沉得藏着浓重的怨气。   肖老太去敲肖家辉的门,没敲开,老太太又一阵心疼,她大孙儿可怜啊!   肖老爷子心里也不好受,这会儿安稳下来,他顿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哪都不舒服,肯定是刚才遭了沈家人的毒手,被打的!   他那条受过伤的腿(早就养好了)也隐隐作痛,可能刚才又伤着了,那些沈家人,真是黑心的大恶人!   肖老爷子心疼着自己,对一点儿都不关心他的肖老太有些不满:“老太婆,把那药给我也拿来用点儿。”   肖老太心想,咱家都挨揍了,就你这老头啥事没有,只让人骂了两句,抹啥药啊,浪费!   不过肖老爷子在肖家积威甚重,肖老太心里念叨,嘴上不敢说出来,把药瓶拿过去让肖老爷子用。   一家子都在抹药,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好戏了,外头看热闹的人都走了一半。   肖老太转了一圈,把其他人都心疼到了,总觉得她好像忘了什么?忘了啥来着?   正琢磨着,外头突然传来小孩子的哭喊声,一边哭一边喊“奶”,可不就是她宝贝小孙儿肖家耀。   “家耀啊!”肖老太忙不迭跑出去,看见肿着张馒头脸的肖家耀,被邻居家小孩推坐在地上。   顿时又气又怒,冲过去把肖家耀拉起来,就开始骂人家小孩:“哪来的小杂种,欺负我们家娃!”还伸着手指头要戳那小孩脑袋。   小孩家长也在,哪能看她欺负自家娃,当即不干了,虎着脸过来推了老太太一把,不高兴道:“骂谁呢?自己家孩子不好好教,跟个土匪似的,见着别人家有点儿什么好东西就要抢,长大了也不是个好东西,迟早吃枪子!”   肖家耀一听见吃,才不管枪子是啥,大声嚷嚷起来:“奶,我要吃糖,把他的糖给我抢过来,我要吃糖!”   “你敢咒我孙儿!”肖老太这会儿是没时间给孙儿找糖,她撸起袖子就要跟小孩妈妈干架。   结果人家妈妈一叉腰,冷笑道:“你动我一下试试?我娘家哥哥虽然不多,也就两三个,堂哥表哥凑一凑……”   肖老太:“……”   撸起来的袖子重新撸回去,牵着哇哇大哭要吃糖的小孙儿,冷哼一声,小声道:“有啥了不起,不就是糖嘛,奶给你买!”   肖老太把肖家耀带回去,给他擦了药,然后就把药瓶子收起来了。   唯独没人管梁凤霞,就连肖家耀这个梁凤霞的心头宝小儿子,拿着肖老太给的零嘴,吃得喷香,丝毫没给他靠坐在墙角的妈一个眼神。   因为沈老爷子临走之前那几句话,肖家人憋着一肚子的火,也没敢再对梁凤霞发。   万一真把这个女人打出个好歹,他们家名声就坏透了,尤其是在肖家辉要订婚的紧要关头,不敢呐。   梁凤霞瘫坐在墙角,浑身都疼,疼得她想哭。   她到现在还没搞明白,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   早上她还堵着沈鱼家门口把他骂的不敢露头,就是中午回来吃个饭,为什么远在外省乡下的沈家人都出现了!   她好疼啊,真疼。   她也想擦药,可是药瓶在肖家人手上转了一圈,没人管她。   她也不敢张嘴,怕挨打,丈夫的眼神太可怕了,像是恨不得活撕了她。   她想到沈安民,这么多年没见,他变化不是很大。   依旧那么强壮,把肖建设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可是沈安民没有给过她丝毫关注,明明以前这个男人最在乎她了。   偶尔视线落在她身上,也是冰冷的,像刀子,要划破她脸皮,扎得她皮开肉绽。   后来工厂保卫科的人来了两个了解情况,姗姗来迟,稍微打听了一下,听得直咋舌。   这啥啊,亲妈后爸虐待前夫的儿子,前夫一家打上门?还有亲妈把儿子撵出家门,完了为了钱又拿命威胁儿子,戏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反正就是恩怨情仇,家事呗!   还以为是真有人上门闹事呢。   他们到肖家走个过场,询问他们情况。   肖家肯定是想报复,让沈家人吃点儿亏,可是问完这种情况一般怎么处理。保卫科的人告诉他们,可以协调着让沈家人出点儿医药费,其他就没办法了。   他们只是厂区保卫科,没有执法权。   再有,这种家事,即便闹到派出所,也掰扯不清。   肖老爷子:“……算了,我们没啥要说的。”   肖老太着急:“让他们赔医药费啊!”沈鱼有钱,可以好好讹他一笔!   “你闭嘴!”肖老爷子气道。   就沈家那群凶人,好不容易走了,要真能报复他们,把他们送去坐牢也行。   只赔点儿药费,他们出了钱,心里那气不就又回去了?再来找他们咋办?   反正肖老爷子是被打怕了,虽然他只被敲了几烟袋锅,是肖家几人中伤得最轻的。   可他亲眼看见儿子孙儿被暴打,年轻小伙都被打成那样,他这把老骨头,还想多活几年呢。   至于报警?根本没这个意识,要不然当初肖家辉让邵凌云给打了,他们的选择会是找到人家门上去,而不是去派出所。   保卫科:“……也行,你们好好养伤,这个门,趁早修起来,厂里的财产,损坏了要赔偿的。”   没错,虽然房子是厂里分给他们家住的,可到底房子还是属于厂里,不能住着住着,把门给住没了吧。   肖老爷子捂着额头,怎么这么多难事啊!   不过就算保卫科的人不说,他们也得去弄个门安上,没门可怎么能行。   其他人都鼻青脸肿不想出门,肖老爷子只好自己出面,去家具厂找认识的人,买了一扇门回来装上。   晚上肖老太做了晚饭,没有梁凤霞的份。   他们虽然不好动手打她,可冷暴力应用得特别娴熟,这都是当年在沈鱼身上练习出来的。   梁凤霞又痛又累又饿,心里委屈得不行,明明她也是为了这个家,凭什么这样对她。   她突然想到沈鱼,去年冬季沈鱼大病了一场,因为病中没有东西吃,醒来之后大闹了一场,性格突然就变了。   她一直不能理解沈鱼,觉得这个孩子冷心冷肺,不能体谅她,不就是少吃一两顿吗?至于那么大怨气。   可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对沈鱼当时的感受有了一丝体悟,但很快又把这个念头抛到脑后。   她不能承认自己做错了,否则她的前半生,就像一个赤裸裸的笑话。   不同于肖家的压抑,沈鱼那头倒是欢欢喜喜。   下午从家属院离开,沈鱼先带大家去他租的那两个院子把行李和农具放下。   这两个院子都跟他家差不多格局,三合院,大大小小房屋加起来,一个院子能有十来间屋子。   本来以为两个小院,怎么都够住了,真没想到他爷这么霸气,带了二十多个。   于是沈鱼有些难为情地跟爷奶说:“可能有点儿挤,大家将就一下,我那院子还有间空房,还能住两个……”   他那院子虽然大,可是陆续改造下来,东厢一排房屋除了沈桥的卧室,都打通了给沈桥当工作室。   正屋几间房,一间他的卧室,一间书房,一间客厅堂屋,平时吃饭也在这。   西厢厨房、杂物间,真的就剩一间空屋子了。   “这有啥挤的,不挤!”沈奶奶拉着沈鱼手,瞪了晚辈们一眼:“这么好的条件还不知足,不像话!”   其他人:“……”   冤枉啊奶,咱可一句话都没说呢!   不过在沈家人看来,住宿条件确实不错,乡下一般都是土坯房茅草屋,只有条件好的人家才会给自家用瓦片,再好的才会盖砖瓦房。   沈家早些年穷,住的土坯房,这些年虽然缓过劲儿来了,可要说多有钱,那不至于。   况且,他们家这么多小子,一个赛一个能吃,种得再多粮食,都让自家人给吃光了,攒不下钱。   沈鱼租的这两个小院子,离得挺近,步行大约两分钟路程。   大小差不多,虽然不是他买的赵家那样的新房,但也都是砖瓦房。   一个院子是人家打算整卖,还没卖出去,先租给沈鱼了。   还有一个院子,因为种种原因,三家陆续搬走了,也是有想卖房子的想法,不过因为三家人想要的价格不同,一直没谈拢。   两个院子加起来将近二十间屋子,一人住一间是没法子,可要说挤,也不算挤。   沈家来的这些人,有沈安兴这样夫妻俩带个小闺女的,三个人肯定要住一间屋子。   沈爷爷沈奶奶、沈安富跟他媳妇这样是夫妻的,也一间屋子就够了。   沈大姑沈二姑想住一起,她们两个也一间屋子就够了。   剩下的人算一算,差不多可以一人一间房。   不挤,一点儿都不挤!   沈奶奶听说这是沈鱼租的院子,还想让他退一个,挤一挤一个院子就够住了,没得浪费钱。   沈鱼哭笑不得,拒绝了奶奶的提议,心里琢磨着,回头在老家给盖个楼吧,就后世那种农村自建二层小楼。   老人家住了一辈子茅草屋,刚才去家属院,盯着那楼房看得可认真,可见心里还是羡慕的。   盖个两层,现在爷奶腿脚还好,想住楼上住楼上,想住楼下住楼下。   以现在的物价,乡下盖那样一栋楼,撑死了也就千把块钱。   至于为什么不让亲人留在省城,年轻人也就罢了,爷奶这样的老人,更愿意在熟悉的地方生活。   在沈鱼的坚持下,沈奶奶放弃了让沈家人挤一个院子的打算,给大家分了房间,把东西先放下。   沈爷爷从头到尾笑眯眯看着,他们家一向是这样,这种家里事沈奶奶说了算,外头的事,比如刚才去肖家讨公道,沈爷爷才会出头。   等都安置好了,沈鱼一挥手:“走,都饿了吧,咱们去吃饭。”   沈家人不知道要去哪吃饭,这城里太大了,要不是沈鱼带着,他们非得迷路不可。   而且院子里虽然有灶头有铁锅,可没有粮食蔬菜,不知道咋办,就只能跟着沈鱼。   沈鱼没有带他们去自己家,他家没有能坐这么多人的桌子,食材也不够。   毕竟夏天,虽然有冰箱,可冰箱容量不大,二十多个人确实供不上。   他带着大家去了建桥街分店那边,直奔员工食堂。   这会儿正好下午四五点钟,还没到员工们吃晚饭的时间,所以员工食堂是空的,没人。   然而隔着门都能闻见里头透出来的肉香,各种食物的香气,馋得肚子里缺油水的沈家人一个劲儿咽口水。   沈鱼推开门,曲阿姨听见动静从后厨走出来,笑眯眯跟沈鱼打招呼:“小老板来了,饭已经做好了,这就端出来。”   刚才沈奶奶给其他人分配房间的时候,沈鱼回家打了个电话,让人通知曲阿姨,做三十人份的饭菜。   当然,不是曲阿姨一个人做,还有两个帮厨。   接到电话,曲阿姨就忙活起来了,按照沈鱼电话里的要求,主食是米饭和雪白雪白的大馒头,米面都有,想吃啥吃啥。   员工食堂没有大桌子,都是那种四到六人的长桌,多人一起坐的大圆桌只有火锅店有。   不过沈鱼觉得,火锅虽然好吃,现在沈家人更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饭菜,所以先带他们来了这里。   他跟沈爷爷沈奶奶,说明了一下情况。   老人家还以为沈鱼要带他们下馆子,一开始十分抗拒,后来听见曲阿姨喊沈鱼小老板,才迟疑地停下脚步。   听沈鱼说完,两人都表示这算啥,他们乡下吃席,也不是所有人都坐一起,过年的时候还分好几席呢,不然坐不下!   沈奶奶吆喝了一声,沈家人自觉就找地方坐下了,一桌一桌的,都有讲究。   他们坐定了,沈鱼让后厨把饭菜上上来。   二十多个人坐了四桌,每个桌子上菜色一样,都是一大盆东坡肉、一盆吊锅土豆烧鸡、一条红烧鱼、一盆西红柿炖牛腩、一盆白菜焖肉、一个炒时蔬。   汤沈鱼本来打算让做羊肉萝卜汤,滋补,但是想到有人可能不爱吃羊肉,就让曲阿姨给准备了冬瓜排骨汤。   一盆一盆菜上上来,沈家从一开始的频繁咽口水,渐渐表情呆滞。   “爷、奶,你们吃啊,你们不吃,大家都不好意思动筷子。”沈鱼笑着说。   其他人都吃饭,他站着不好看,就也坐下了。   他这一桌有沈爷爷沈奶奶,他爸,还有二伯四叔。   沈奶奶看着桌上一盆盆油汪汪的肉,第一次发现,自己好像晕肉。   “快,快端回去,咋能这么吃,都还没动,等来客人了卖出去!”沈奶奶着急道,她把食堂当沈鱼开的饭店了。   沈鱼忍俊不禁:“奶,这不是我店,我不卖这个,你们不吃这些东西就放坏了。”   沈奶奶心痛,这么好的东西放坏了,太作孽了。   老天爷啊,谁家一顿吃这么多肉,城里日子也太好过了吧!难怪都想到城里来!   “老爷子……”沈奶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让家里真正的主事人来决定。   沈爷爷看了眼旁边笑吟吟的孙儿,他这个孙儿,真是出息了。   “吃吧,猫儿孝敬你的,你不吃,娃不开心。”   沈鱼连忙点头:“对,奶你快吃,我还让蒸了鸡蛋羹,点了香油,嫩呼呼的,不费牙,你多吃两碗。”   鸡蛋羹时间久了就蒸老了,所以曲阿姨没有急着开始做。   沈爷爷和沈奶奶先动筷子,两人都拿了馒头,看来比较喜欢面食。   隔壁丰南省在南北交界处,米面混吃,偏好什么只看个人喜好。   沈奶奶叹了一句:“这面真白。”   馒头蒸得又软又大,不要菜她都能吃!   沈鱼给她夹了一筷子东坡肉:“奶你尝尝这个肉。”   “诶!我猫儿真孝顺!”沈奶奶笑得眼睛都没了,吃个肉跟吃了什么山珍海味似的。   不过这个肉确实好吃,瘦肉不柴肥肉不腻,香的很,配上大馒头吃最好。   沈鱼看奶奶吃的高兴,一扭头,二伯四叔还好,已经吃得腮帮子鼓起,手上馒头只剩下小半个。   他爷、他爸,拿着馒头盯着他,不说话。   沈鱼犹豫了一下,一人给夹一块肉。   沈爷爷看了沈奶奶一眼,高高兴兴把肉放进嘴里。   沈奶奶翻了个白眼,这老头子,啥都要争,猫儿第一筷子肉可是夹给她的!   沈爸爸难得露了个笑脸,把鱼肚子上的肉挑出来,放进沈鱼碗里:“你吃,吃鱼补脑子。” 第105章   沈鱼觉着自己脑子挺好使的,不过还是把鱼吃了。   他爸给夹完鱼那个紧张的表情,生怕他不吃或者怎样,看着怪让人心酸的。   沈鱼两辈子都没正经跟父母相处过,对爷爷奶奶,他还有以前应对邻居老人家的经验,对他爸,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相处。   所以从接到沈家人起,看起来他应对得体,跟奶奶亲亲热热,也讨其他人喜欢。   可实际上从头到尾,他没跟沈安民说几句话,连眼神对上的情况都少。   见他把鱼吃了,沈安民顿时一副开心的表情,又把鱼身两边细长的一条无骨肉挑给沈鱼,吭吭哧哧道:“你念书,费、费脑子,多补补……”   他想说,老家河里也有鱼,他抓鱼很厉害,要是猫儿喜欢吃……算了,这城里日子这么好,什么吃不到呢?   他儿子这么出息,留在城里好。   沈鱼垂着头,他能感受到这个男人压抑着的某些情绪,这让他有些无措。   不正常的家庭环境让他缺乏处理这种情况的经验,他知道自己该有所表示,或者说点儿什么。   但他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轻声说了一句:“谢谢爸,你也吃。”   “诶,诶!”沈安民高兴地应了一声,立刻开吃。   考虑到沈家人的需求,沈鱼没有弄那些花里胡哨的菜色,都是扎扎实实的家常硬菜。   从沈老爷子动第一筷子起,就意味着其他人可以开吃了,根本不用沈鱼招待,每桌都吃得热火朝天。   最先被吃空的菜是东坡肉,原因无他,这道菜是纯肉,而且能看见被炖煮得油汪汪颤巍巍五花肉上的肥肉块儿。   东坡肉因为时间充足的蒸制,肥肉里面的油脂完全渗透,瘦肉也细嫩鲜香,空口吃都不腻。   你一筷子我一筷子,都朝着这盆子肉动手,就连虎妞这个小不点儿,连吃好几块还舍不得停嘴,这真的是她吃过最好吃的肉肉!   肉吃光了,盆里还剩下浓稠的汤汁,这可是肉汁!   沈安兴把馒头掰开,蘸着汤汁吃,香得连吃两个大馒头。   沈家人十二点多下的火车,没来得及吃午饭,顶多啃两口家里带的干饼。   这种天气,没水干啃饼子,实在咽不下去,都没怎么吃。   所以一个个都饿着,加上都是能吃的人,饭菜还这么好,几块东坡肉可不管事。   于是吃完了东坡肉,又朝着其他菜下筷子。   番茄炖牛腩和土豆烧鸡不相上下的受欢迎,像沈家姑姑婶婶,都比较喜欢吃西红柿炖牛腩,觉得这个菜味道怪好的,西红柿酸酸甜甜开胃得很,那个牛腩肉,也嫩乎乎的,特别适口。   鸡肉嘛,有骨头,不过相比其他,吃着更有嚼头,有一种实在感。   里头加了干辣椒段,青红椒提色,口感微辣。   配菜除了土豆,还有魔芋片、香菇等等。   餐桌上最让他们感到熟悉的,反而是大白菜焖肉,这道菜在乡下也常见。   主要是白菜常见,家家户户菜地里都种的有,冬天杀了年猪家里有肉了,就多掺一点儿大白菜,焖肉吃。   不过他们家那大白菜焖肉,白菜和肉的比例是九比一,或者八比二,这就算很有油水的菜色了。   一些穷还舍不得吃的人家,要是做一回白菜焖肉,那真就是一锅白菜里头薄薄的几片肉,就算个荤菜了。   可现在桌子上这盆白菜焖肉就很不像话,大肉片卷着白菜,一眼扫过去,叫白菜焖肉都不合适了,得叫肉焖白菜。   放这么多肉,能不好吃吗?不可能的。   白菜清爽,因为跟肉一起焖煮久了,浸透了肉味儿,比单吃肉还香,沈鱼就挺喜欢吃白菜焖肉里面的大白菜。   他中午吃饱了午饭,现在还没有太饿,而且天热,不太有胃口。   不过不吃也不像话,爷奶该担心了。   就盛了大半碗米饭,连着汤汁舀上几大勺西红柿炖牛腩,拌米饭吃。   番茄牛腩的汤汁包裹着每一粒米,西红柿独有的酸味中和了肉类的油腻,又打开了味觉,拌饭吃超级香。   虎妞猛吃一气后,终于有心思看看其他人,首先看得就是沈鱼。   看见他拿那个西红柿炖嫩嫩的肉拌饭,连忙也盛了一碗米,让她妈给她舀西红柿炖牛腩拌饭。   拌匀之后尝一口,小姑娘眼睛瞪大了,又吃了一大口,才激动地说:“妈,这个好好吃,拌米饭超级好吃!”   猫儿哥哥好厉害,连吃饭都比她会吃。   于是其他人也纷纷试了拌饭,果然香得不行。   沈鱼吃了两个半碗的西红柿牛腩拌饭,又夹了一些土豆烧鸡里面的配菜吃,还吃了一些鱼。   沈奶奶要他吃鸡腿,被沈鱼拒绝了,夹了个鸡翅,说自己更喜欢吃这个。   虽然搞不明白,那么多肉的鸡腿不吃,啃鸡翅膀上那点儿肉有啥意思,但是孙子爱吃这个,沈奶奶就把两个鸡翅膀都给沈鱼了。   两位老人家今年已经七十来岁了,虽说身体还算健朗,但牙口到底不如年轻人。   不过他们胃口好,平时在乡下也是能做能吃,今天吃了一些东坡肉、牛腩、还有白菜焖肉里面的肉片。   后来上的蒸蛋,一人吃了一大碗,都说这个点了香油的鸡蛋好香,嫩乎乎滑溜溜,舌头动一下就滑进喉咙里去了。   虽说乡下农户自己养的有鸡,按理说不会缺鸡蛋,实际上一家子那么多人,老人家总想着,给年纪小的孙儿孙女补一补,给干了重活的儿子补一补,给刚生完孩子的儿媳妇补一补。   补来补去,反而是老两口鸡蛋吃的最少。   除了这些,沈爷爷还吃了三个大馒头,真的是大馒头,比成年男人拳头还要大,沈奶奶吃了两个。   还喝了一碗冬瓜排骨汤,一边喝一边夸,说这个汤不知道怎么煮的,看着清水一样,喝起来鲜得要掉舌头。   里面冬瓜也好吃,边缘被煮得都快化了,用不着牙齿,舌头一抿就在嘴里化开了。   沈鱼也舀了碗汤慢慢喝,按理说饭前喝汤对胃好,不过大家都想先吃饭,他就没在这时候扫兴。   相比而言,沈鱼饭量连沈奶奶都比不上。   不对,连虎妞都比不上,虎妞还比他多吃一个大馒头。   沈奶奶从汤锅了舀了两块排骨给沈鱼,忍不住念叨:“这名字起着了,真是个猫儿胃口。”   沈鱼:“……”   不,奶奶你误会了,我平时也很能吃的好吧。虽然比不上堂哥他们,但肯定比虎妞吃得多!   不过他不敢说,担心奶奶会反口来一句:“那你吃了我看看。”   他是真吃不下了,中午午饭吃得饱,下午没怎么动弹,确实不太饿。   他们这一桌有牙口不好的老人家,吃得还算慢的,其他桌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桌上几个菜都被清扫一空,红烧鱼因为有刺,一开始不太受重视,但鱼肉也是肉,剩下是不可能的,一样被吃了个干净。   沈爷爷挑人,除了女眷和小孩子,都是捡壮实的挑,自然也能吃,一个个都是大肚汉。   沈鱼让准备的饭食虽然菜色不多,但份量绝对足够,依旧被吃个一干二净。   饱餐一顿,沈家人都满足不已。   沈鱼想了想,让他们坐着歇会儿,去蛋糕店后厨装了一些蛋糕回来。   今天晚饭吃的早,不晓得晚上会不会饿,炸鸡之类的炸物晚上吃不太好消化,吃点儿松软的小蛋糕小面包倒是不错。   至于晚上吃甜食容易发胖?完全不用考虑这个问题,这年头胖点儿怎么了,那叫有福气!   带着家人回小院安置,大家刚经历远途旅行,下午还好好活动了一番,这大夏天的,身上难免粘腻,就想好好洗洗。   沈鱼细心,提前让人送了洗漱用具过来。   不过两个院子只有一个院有水井,郊区这边不是家家户户都有自来水,没水井的只能去外面公用水龙头接水。   二十多号人要洗漱,挤在一起打水烧水,可不得忙活。   沈奶奶见屋子里人来人往乱糟糟的,吵得很,就劝沈鱼回去休息。   沈鱼没有急着走,陪着爷奶,还有长辈们说了会儿话,大家对他的情况很感兴趣,但分寸还是有的,没问什么,你怎么挣钱,有多少家底这种隐私。   爷奶爸爸,更多的关注的还是他的生活和学业。   听说他考了第一名,都高兴得不得了,一个劲儿夸他,都说他聪明,有出息。   沈奶奶这会儿终于对梁凤霞有了一丝丝好感,最起码,她把那会读书的脑子传给她家猫儿了。   沈家这么多孩子,以前也有往学校送的,可都是不开窍的榆木疙瘩,让他们爬树下河,干啥都行,就是读书不行。   至于为什么不是沈安民遗传的?沈奶奶就是脸皮再厚,也没脸说自己这个儿子有聪明的脑子能遗传给儿子。   她看着沈鱼,越看越喜欢。   她家猫儿可真是会长,哪哪都挑着父母优点来。   长得这么俊,爹妈哪好看他就继承哪一部分。   遗传了亲妈的好脑子,一点儿没遗传她那脾气和品行,反而像他爸一样温顺和善。   沈鱼对沈家的亲戚们也有了进一步了解,爷奶很疼他,爸爸很在乎他。   比较亲近的亲戚,亲二伯四叔,还有两个姑姑,态度都很好。   谈话间一点儿没有那种“我们来给你撑腰了所以你欠了我们”的感觉,没有,甚至还觉得刚才那顿饭吃得太好,太破费了。   沈鱼这人吃软不吃硬,沈家人对他客气,他当然会回报更多。   当然,对梁凤霞那种人,他软硬不吃。   聊了会天儿,二伯母烧好了热水喊奶奶去洗澡,沈鱼就先告辞了。   临走前叮嘱道:“还记得路吧?有什么事就来找我,明早我来接你们,咱们去城里逛逛。”   他住哪儿领着堂哥们来回走了几遍,不远,几分钟的路程,都已经记熟了。   “诶诶,记得,咱们这么多人,能有啥事。”   她瞪了一眼听见可以去城里逛街,一脸兴奋的小辈们,跟沈鱼说:“逛啥逛啊,这屋子住着还得掏钱,咱老家又不是没房子,还吃你的喝你的,咱猫儿才多大,你们一个个多大了?!”   “横竖事儿也办完了,明个儿咱收拾收拾就回去,是吧老爷子?”   沈爷爷点头:“是这个理儿。”   住房子还花钱,多心疼人啊!   “等明儿个咱走了,猫儿你赶紧把这房子退了。”沈奶奶说。   其他人虽然遗憾,但没人敢反驳已经做下决定的两老。   再说,来这一趟,见到了省城长啥样,涨了见识,还吃了那么丰盛的一餐,也很值了。   沈鱼哭笑不得:“来都来了,怎么能不好好逛一逛就走。”   他从沈奶奶的想法出发,给她算账:“才来一天就走,来回车费都没赚回来,亏不亏?”   说到车费,沈奶奶更心疼了,两百块钱啊,一下子就都给出去了。   回去还得两百,虽然沈鱼信里说了他出钱,可她孙儿的钱也是钱,该心疼还是心疼!   不过沈鱼说得也有道理,花那么多钱,屁股都没坐热就回去,路费就亏了!   沈鱼见老太太意动,再接再厉:“而且我这房费,人家都是一个月起租,没有只租一天的,你们不住了也不给退钱。”   沈奶奶急得拍大腿:“还有这样的?不能退?”   沈鱼点头:“不能退。”   退啥啊,一个小院整租十几块钱一个月,他租两个还没花到三十块钱。   租房子的钱已经给了,而且不能退,沈奶奶彻底打消了明天就走的心思。   这房子这么大,猫儿有自己的房,没人住岂不是白亏钱?不行,得把房租住回来。   可是她们带的钱,不知道够不够吃一个月,而且地里还有活儿呢。   沈奶奶觉得这可太难了,当着沈鱼的面,她不好表现出来,孙儿花钱给她老婆子租这么好的房子住,要是还有抱怨,就真是坏老太婆了。   她琢磨着,回头跟老头子商量一下,看看这事咋办。   定好了明天见面,沈鱼就先回家了。   因为担心他,沈桥今天提前下班,六七点钟就回来了。   见他安然无恙,沈桥松了口气:“今天在家怎么样?”   “特别有意思,我要跟你好好讲一讲!”沈鱼兴冲冲道:“对了,你还没吃饭吧,先给你弄点吃的。”   他去给沈桥做晚饭,沈桥在一边打下手,顺便听沈鱼讲今天的经过。   他讲沈家人如何痛揍肖家人,讲梁凤霞等人有多惨,说得眉飞色舞,显然心情很好。   沈桥听着也不由舒展眉眼,那些讨厌的人再也不能来骚扰他们,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但他还记得,当初沈鱼受到他爸爸的信,听说已经多了个继母时的失落,有些担心沈家人会伤他的心。   然而沈鱼很快就说到沈家人:“我爷爷奶奶都挺好的,大家都很好,比我想象得好很多很多。”   要说每个都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一点儿小心思都没有,那不至于。   不过都算得上品行端正,有那个态度,沈鱼就知足了。   “你爸爸……”   “你是想问我继母吧?”沈鱼释然道:“她没来,其实人家也不一定就是坏人,我觉得我爸不至于那么倒霉,婚姻上连续跌跟头吧。”   只要不是那种黑心眼的,有点儿小心思就有呗,从他婶婶无意间透出来的意思里,那个继母是个勤快的,对他爸也上心,这就够了。   沈桥点点头,不再多问,把这个话题跳过。   “明天要我跟你一起吗?那么多人你一个人照看不过来吧。”人太多了,万一迷路了不好找。   “没事,明天我把四娃带上,这孩子挺机灵的。”   沈桥每次听见他说这个是孩子那个是小朋友,就想笑,明明他自己也没有多大,比吴四娃也就大三四岁。   “你笑什么?”沈鱼敏锐地察觉到,沈桥很有可能在笑他。   “没什么,对了,你刚才说,你奶奶喊你猫儿?”   这是沈鱼讲他奶的时候说的,他奶一口一个“我们猫儿真出息”,学给沈桥听的时候没注意。   还有奶奶说他猫一样的胃,他也跟沈桥讲了,同时郁闷道:“我明明很能吃,才不像猫。”   讲道理,虽然觉得这个小名一点儿气势都没有,而且很不合理。   他堂妹叫虎妞,他这个当哥哥的,竟然叫猫儿,像话吗?   可是老人家就是爱这么喊,沈鱼又不能不让叫,好像嫌弃这小名似的。   往好处想,最起码,比他大名还强一点儿,猫能吃鱼啊!   沈鱼好不容易自我安慰好了,偏偏沈桥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幽幽看着沈桥:“你想说什么?”   沈桥轻咳一声压住笑意,摸摸头:“没,就是觉得很可爱。”   小鱼可爱,猫儿也可爱,都可爱。   等沈桥吃完晚饭,两人坐着聊天,沈鱼跟他说起自己想法:“我觉得可以拉拔我那些沈家人一把。”   以前是不熟悉,现在相处着还行,他那些堂兄弟们,别的不说,都还挺听话的。   他有能力,也愿意伸手拉一把。   当然,这只是个想法,真正会不会施行,还得再看看,横竖还有时间相处。   “想做就去做。”沈桥一向支持他,这次也不例外。   沈鱼不知道的是,此时正有人,打着和他相似的念头。   沈二姑借口去打水,把她儿子曹满仓叫出来,两人找了个角落说话。   曹满仓跟沈鱼同岁,不过比沈鱼大月份,十九岁生日已经过了有小半年,是沈鱼的表哥。   他在来的这些人中,不算年纪最大的,但块头一定是最大的之一。   “娘,你找我干啥?”曹满仓问。   沈二姑拍了他一下:“你这蠢娃,找你肯定是有事。”   曹满仓不说话了,他就是想问有啥事嘛。   “你呀,真是脑子不开窍,卖力气的命!”沈二姑骂了一句,又笑道:“幸好咱沈家运道好,出了个有出息的娃。”   曹满仓憨憨点头:“是啊,猫儿真有出息,自己赚那么多钱,买那么大房子,一定很好娶媳妇。”   曹家也不富裕,因为人多没分家,曹满仓现在还跟叔伯家的堂兄弟住一间屋子,没住的地方,娶不上媳妇。   沈二姑气得又锤他一下:“你以为猫儿跟你一样,满脑子就想着娶媳妇。”   曹满仓更委屈了,不是你一天到晚念叨着,说我哥哥们都成家了,现在就发愁我,要是我娶了媳妇就好了。   “你给我听着,明个儿见到猫儿,你就多往他面前凑,他要搬点儿啥,提点儿啥,别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那儿,多帮帮手,听见了没?”   曹满仓迷迷糊糊点头,这有啥好特意说的,猫儿一个读书人,粗活肯定是他们兄弟几个干,他妈不说他也会这么干的。   “憨子!”沈二姑没好气道。   她是不指望这个儿子能有什么大出息了,笨的很,一点儿都不像她。   亏得她侄儿聪明,有出息,要是满仓能入了猫儿的眼,不说别的,给打个下手,卖把力气就成。   反正都是卖力气,在城里卖力气肯定比乡下种地好。   猫儿这孩子像她三哥,温善,肯定不会亏待她家傻儿子。   屋里头,沈鱼二伯母,也在跟她男人说这个。   沈安富家只有两个儿子,这次来了一个,他们夫妻俩想法跟沈二姑差不多,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儿子在沈鱼面前多讨讨好,跟着沈家最有出息的人混。   虽说确有些小心思,但都没什么恶意,也没有觉得沈鱼出息了就必须帮他们家孩子。   就是单纯想给孩子讨个前程,能让沈鱼看上眼是好事,看不上他们也不会有啥想法。   乡下娃,除了一把力气,哪有什么能跟人比的。沈鱼愿意拉拔,那就是看在血脉亲缘的份上,他们得珍惜,得知足。   第二天一早,沈桥去上班,沈鱼去爷奶那小院。   这么多人,顿顿都在外面吃不现实,尤其是早上,这边没有早餐店,去厂区也得走个十几二十分钟。   所以沈鱼昨天提前让人送了米面油盐过来,勤劳的姑姑婶婶们,已经和好了面在蒸馒头了。   虽然这一片没有卖早餐的,但有一家卖豆腐,沈鱼去定了一桶豆腐脑过来,豆腐脑配馒头,也是瞒奇妙的搭配。   吃完早饭,沈鱼带着家人们去城里逛逛,他准备给爷奶爸爸置办一些换洗的衣物,其他人一人买一身衣服鞋袜,就当这回大家出力的报酬了,回头再带点儿伴手礼回去,齐活。   他们一行人坐上公交车的时候,殊不知,昨天肖家的那一场大戏,已经随着上工的围观群众们口口相传,传得越来越广。 第106章   传言这种东西,很容易在传播过程中,因为人们口述的偏向性和不准确性,发生一定偏移。   比如肖家这事,有一条传播路径是这样的:   “听说了吗?肖家虐待那个继妻带来的孩子,然后那孩子爸爸那边的亲戚,打上肖家来了!”   “真的吗?不是说那孩子爸是乡下人,真来了?”   “来了,好几十号人呢,一个个虎背熊腰的汉子,往肖家大门口一堵,跟肉墙似的。”   “好几十号人?这有点儿夸张了吧……”   “骗你干啥,我昨个儿亲眼看见的,最起码二三十个,个个都凶得很,把肖家人打得嗷嗷叫。”   “这么多人跑到人家门口打人,有点儿过分了吧,保卫科不管?”   “你知道个啥啊!你晓得肖家有多欺负人不?他们……”这人巴拉巴拉,把肖家虐待继子的情况,描绘得绘声绘色,好像自己亲眼见到的一样。   肖家和沈鱼的恩怨,本来就很多人知道,只不过不清楚细节。   现在听人家这么一说,大都觉得肖家确实有些过分。   “还有呢,然后肖家人那个梁凤霞,见她儿子现在好过了,想把人店都给占了。你说沈鱼能答应吗?”   摇头。   必然不能啊,搁他们身上,他们也不乐意。   “所以噻,沈鱼不乐意,梁凤霞这个当妈的,竟然天天堵着孩子门口骂,骂得特别难听,还威胁要吊死在他家门口。”   “这……这是亲妈?”   “要不是他们自己承认是亲的,咱也不能信。你说说,她这么干,不是把孩子往死路上逼吗?”   大家伙儿也不是傻子,梁凤霞这么威胁沈鱼,哪是自己要死,分明就是逼沈鱼去死。   “难怪沈家人会打来,这谁忍得了。”   转头,这听到消息的人又跟其他人讲:“听说了吗?肖家被继子的父亲那边的亲戚打上门了!不知道?我给你讲……三十来号人呢……那个梁凤霞威胁说要吊死在她儿子家门口……”   “听说了吗?肖家……三四十个……梁凤霞威胁说要吊死在她儿子家……”   “听说了吗?肖家……四十多个……梁凤霞威胁说要吊死她儿子……”   ……   等消息传到肖佳欣这的时候,已经变成了——   “听说你们家人要谋夺人家家产,你那个后妈想杀了她前头生的儿子,然后人家爸爸带着一个村的人打来了?”一个跟肖佳欣关系不太好的室友,故意当着其他室友的面问她。   她们住的是家具厂单身女职工宿舍,一间屋子里得住七八上十个人,还不是单人单床,一张单人床上睡两个人稀松平常。   都是年轻姑娘,挤一挤倒也能睡,比起有些家里连自个儿床都没有,只能在客厅里搭木板的女孩子,宿舍条件很不错了。   但肖佳欣以前可是有自己单独房间的,虽然面积小,跟她哥房间就拉了一个帘子,但是她一人一张床,甚至还有书桌和装衣服的箱子。   要不是当初迫切希望脱离家庭,她也不会选择员工宿舍,可住了才知道,还不如在家里住。   况且她脾气也算不上好,这么多人一起住,难免会有一些摩擦。   肖佳欣不是个能容人的,大事小事都要跟人争一争,要全是别人问题,她争也不算错,可她自己立身不正,偷用室友舍不得用的雪花膏,被人抓住反骂人家小气抠门这种事,她可干的出来。   所以肖佳欣在宿舍里人缘很差,少有没跟她发生过矛盾的。   室友们有的听过,有的没听过,这种曲折惊悚的大八卦,不了解一下简直赶不上潮流,当即议论纷纷起来。   肖佳欣起初不信,但是越听她们说,心里越害怕。   她恍惚间想起,继母以前好像无意间吐槽过,说老沈家穷得除了人啥都没有,又穷又能生……   尤其是听见其他人绘声绘色描绘肖家人被打得多惨,什么一个个鼻青脸肿啊,嗷嗷惨叫啊……听得肖佳欣自个儿身上都开始泛起疼了。   那么多人,一人碰她一下,她就疼死了!   当面跟肖佳欣提起这个传言的姑娘,不久前还跟肖佳欣干过一架,没打赢,心里憋着气儿。   见肖佳欣脸色苍白眼神慌乱,这姑娘不怀好意道:“肖佳欣,你跟你继兄关系咋样?该不会也跟对我们一样,动不动就发脾气,欺负人家吧!”   “我觉得有可能,她脾气这么坏,能跟谁好好相处……”   “要真是这样,说不定人家也要找她报复的……”   “不是吧,那咱们是不是要离远儿一点儿?万一误伤了咋办。”   “那倒不至于,我听说沈家人恩怨分明,男人不跟女人动手,女人也不打小娃娃,肖家那个小的,是肖佳欣弟弟吧,是让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给打哭的。”   “真有意思!”这个姑娘看了眼仓皇无措的肖佳欣,小声跟好友说:“我要跟着肖佳欣,万一人家来打她,我就近看热闹。”   “……这不好吧。”其他人迟疑着,心动着,同样小声道:“算我一个,我也想看。”   肖佳欣:“……”   肖佳欣哪有心思听她们说什么,她害怕死了。   再能作也就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还没成年呢,之前之所以能在家里闹成那般,无非是仗着家里人不能拿她怎么样。   爷奶年纪大了,打她她就跑,追都追不上。   后妈不敢跟她动手,怕摊上虐待继女的名声。   她爸没有打孩子的习惯,连沈鱼都没挨过肖建设的打,倒是肖老太没少对原身动手。   不过后来肖佳欣明白了,她爸不是不打孩子,不打女人,是懒得管。   这不,她后妈耳光没少挨,她自己把家里人惹急了,也被她爸给抽了一顿。   不过那有怎样,她目的达成了就行了。   但沈鱼带来的那些人不一样,他们可不会留手。   肖佳欣这点儿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她跟沈鱼那关系,可算不上好。   想想以前,没少欺负沈鱼,谁让他跟个包子一样,谁都能欺负,肖家耀他都不敢反抗。   她爸那一顿打肖佳欣是记住了,挨打太疼了。   沈鱼家里,不是,他带了一村的人!   这些人都有毛病吧,跑这么远来给沈鱼出头,沈鱼跟他们什么关系啊?   那么多人打她,她跑跑不了,岂不是要被暴揍一顿?   想到这里,肖佳欣背后沁出一层冷汗。   昨天她还准备回家去一趟的,因为她哥要订婚了,她猜家里肯定置办了不少好东西。   大件的拿不走,新衣服什么的也不指望,花生糖果之类的,她这个当妹妹的吃一点儿不过分吧。   都准备好了,听说电影院上了一部新电影,特别好看,她就去看电影了,打算过两天再回家。   现在不由暗自庆幸,幸好昨天没回去。   “你、你们去上班吗?咱们一起吧。”肖佳欣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惊得室友们倒退几步。   肖佳欣这是……吃错药了?   殊不知她们想跟着肖佳欣看热闹,肖佳欣觉着跟其他人一起走有安全感,再不济沈家人打她的时候,有人挡着她能多几秒跑路的时间。   这头肖佳欣提心吊胆,另外一些听说昨天那场热闹的人,反应不一。   肖家住的是服装厂的家属院——按理说他们家应该随着肖老爷子,住家具厂家属院。   早年他们确实住家具厂家属院,那种老平房,住了挺多年。   后来服装厂盖了楼房,分房的时候,肖老太还没把工作给儿子,算是老职工,按照当时的分房标准,有分房资格。   可他们家有房子住,就轮不上他们家了。   为了住楼房,肖老爷子发扬“奉献精神”,把他们那房子让给了厂里别的住房紧张的工友。   一家人没地方住,肖老太再去申请房子,才有了现在这屋子。   后来肖建设和梁凤霞结婚,两人都是服装厂工人,住在这里就更不突兀了。   话说回来,既然是服装厂的家属楼,里面住的当然大都是服装厂的工人,沈家打上肖家的消息,也在服装厂传得最广。   传这么广,云家人想不知道都难。   云鸿,也就是云白雅她爸,惯常会做表面功夫的男人,脸上的笑都快维持不住了。   这他妈都什么事啊!那个肖家是有毒吧,一天到晚的不得消停,两家都快订婚了,就不能给彼此一点儿体面?   有那么一瞬间,云鸿都想放弃这次订婚算了。   这也确实是个好机会,之前迫于无奈答应让女儿跟肖家那个小子订婚,是因为女儿名声有瑕,肖家辉主动站出来,人家还觉得他有担当。   他们家要是拒绝,倒还显得他们家不识好歹。   可现在肖家名声臭成这样,他改个口,说不订婚了,外人应该能理解。   那就是个烂泥坑,他不屑于跟那些品行不端的人为伍,这种理由很说得出口。   横竖孩子还在读书,等过个几年,风声过去了,或者女儿考上别的城市的大学,再另外找个大学生对象,不比那个肖家辉强?   琢磨来琢磨去,这都是个机会。   然而想到另一茬,这个念头又渐渐淡去。   他女儿和肖家辉是被周思琪陷害的事,有眼睛有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   吃了这种亏,云鸿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虽然他比不上周家势大,但这事他占理,那个录像厅跟周家儿子有千丝万缕关系,这就是证据。   真闹开了,对周家夫妻也有影响。   所以在他的威胁下,周家给了他一笔赔偿。   云鸿要的不是钱,赤裸裸要钱,那是卖闺女,他堂堂副厂长,可干不出这种事。   对于云鸿来说,他需要的是权力,是政治资本。   虽然周厂子是机械厂的,管不到他服装厂,但他能给服装厂一批低价设备。   整个购买流程以云鸿的名义筹办,他能花低价买进仅需的设备,这就是能力,是他云鸿的本事。   之前开大会的时候,因为这个厂委会还特意给了他嘉奖,云鸿趁机在采购部插了一手。   这些日子正是他春风得意的时候,看肖家辉都有几分顺眼。   可低价设备,是周家因为他赔了个女儿进去才补偿他的。   现在设备都开始使用了,他要是反悔,跟肖家断了,不嫁女儿过去,周家那边说得过去?那可不是好说话的一家人。   云鸿眉头紧皱,越想越觉得,如果他反悔,周家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之前是他拿着周家的把柄,人家怕他闹。   现在周家也拿着他的把柄了,真要把内幕抖落出来,他也得完蛋!   云鸿咬了咬牙,算了,不退亲就不退吧,横竖女孩子长大了都要嫁人的,有他这个当爸的撑着,量肖家人也不敢欺负他女儿。   不过回去了得好好跟孩子说一说,都决定结亲了,千万别摆出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亏吃了,不能白吃,得让人家知道你为难。   在这种境地都没有放弃,场面话要说的好听,肖家人品差,反而衬得他家孩子教育的好,信守承诺。   ……   邵凌云暑假刚开始就被他爸送去参加军训夏令营,不久之前才回来。   还说要去找沈鱼玩儿呢,就听见这么一消息,忒刺激。   本来是听热闹,觉着沈鱼总算硬气一回了,早前他知道肖家和沈鱼恩怨的时候就觉得沈鱼太好脾气,换成是他,不把肖家给掀了,算他输!   现在听说肖家人人被爆锤,锤得鼻青脸肿,都鼻青脸肿没去上班,他还觉得怪有意思的。   心里琢磨着,不知道沈家人下手狠不狠,跟他那回打肖家辉相比怎么样。   然而听着听着,就听出不对劲儿了。   “沈猫儿是谁?不是沈鱼吗?”邵凌云对这个名字十分敏感。   “好像是小名吧,你也晓得,乡下娃都会取个小名,不念书的话,小名就是大名,叫一辈子。”讲八卦的人说。   后续还有什么,邵凌云已经完全没心思听下去了。   他脑海中来回比对着沈小猫和沈鱼的相貌,时间隔的太久,沈小猫长什么样,他已经记不清楚了。   但他记得,确实跟沈鱼长得很像。   也有区别。   沈小猫黑瘦,看着脸色不太好,所以当初小夏说她回乡下了,邵凌云立刻就相信了。   那副模样,确实像乡下条件不好的人家里的孩子。   沈鱼白得都快发光了,女孩子都没几个比他更白的。   而且那么亮眼的长相,要真是他,自己印象一定会更深刻。   可仔细想一想,沈鱼在肖家当小长工的时候,应该也是面黄肌瘦不起眼吧。   那会儿沈鱼长啥样来着?邵凌云敲着额角反复回想,只隐约想起来沈鱼当时留着半长的头发,被盖住半张脸,具体什么样实在想不起来了。   唯一确定的是,跟现在的外表有一定差距。   邵凌云呆坐半晌,脑海里各种念头翻滚,最后心一横,拔腿就往沈鱼家去。   他要去问清楚,沈小猫到底是不是沈鱼!   至于问清楚了之后怎样,邵凌云还没想好。   但不管答案是什么,这件事不搞清楚,他真的没办法安心!   沈家这出其不意的一波攻击,带来后续影响还在发酵,好在都跟沈鱼无关。   连没挨打的肖佳欣,现在都怕的不得了,提心吊胆,生怕沈家人从哪里冒出来爆锤她一顿。   其实沈家人根本没这个打算,他们是知道肖家有个女儿曾经欺负过沈鱼,可肖佳欣已经搬走了。   他们集结二十多号人,去找一个小姑娘麻烦,好像有点儿奇怪。   所以他们原本准备,要是在肖家遇见肖佳欣了,那没的说,跟肖家其他人一个下场。   没碰到,算她运气好吧,沈家人原本打算今天就回乡下的。   肖佳欣不像梁凤霞,能仗着生母的身份肆意欺压拿捏沈鱼,她一个人要是敢找事,沈鱼有的是法子收拾她,所以就没刻意去找她。   现在肖佳欣光听传言,就被吓破了胆,实际上沈家人还有沈鱼,压根没想起来她。   沈鱼一大早带着家里人去了市区,趁着早上太阳不大,先去逛了公园。   这个时代娱乐设施远远不如后世,好玩的东西不多。   年轻人喜欢的跳舞滑冰划船之类的,带着老人不好一起。   不过大家走走看看,也觉得很有意思。   宽敞的马路,路旁高大的建筑,人来人往,街上好多骑自行车的人家,就连小汽车都能看见!   这可比他们县城,繁华太多了。   吴四娃确实机灵,一路上不但帮沈鱼注意着有没有人跟丢,还特别能聊。   他也是从乡下到城里来的娃,刚刚混熟,说起自己刚来城里时的一些糗事,听得大家伙儿哈哈大笑。   边听就边记住了,哪些事哪些情况该怎么做,不然就会闹笑话。   就连二伯母沈二姑这些有心让自家孩子在沈鱼面前露头的,都不得不承认,这孩子比她们家孩子机灵多了。   四处逛了一圈,沈鱼带大家去逛百货商店。   来了城里,不到这里面走一圈,就是白来了。   哪怕不买,饱个眼福,回头回了老家,也是能拿出来吹嘘的话头。   沈奶奶被沈鱼扶着,仰头看了一眼好几层的建筑,忍不住惊叹:“天爷,这供销社盖得可真大。”   其实老太太腿脚可利索了,不过孙子心疼她,老太太也不会拒绝,高兴孙儿亲近她。   沈安兴乐道:“娘,猫儿刚说了,这是百货大楼,啥供销社啊!”   说完就挨了一烟袋锅,沈老爷子不高兴道:“咋跟你娘说话的?”   沈安兴不痛不痒,依旧一脸兴奋,这供销社这么大,得有多少东西卖啊!   一行人在沈鱼的带领下进去,顿觉眼花缭乱,眼睛都不够用了。   因为是带着大家看一看,所以几乎每个柜台都一一逛过去。   看得大家心潮澎湃,激动不已,这大城市里供销社卖的东西,可真多真好看啊!   “大姐,你看这个开水瓶,红色的真喜庆!上面还有花呢!”   “好看,确实好看,咱县里头都没这样的花样。”   “好多新衣服……”   “这裤子咋这样,这么细能穿的上吗?”   卖服装的柜台,很多女性正在抢购健美裤,沈二姑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咋舌不已。   沈鱼笑着解释:“这叫健美裤,弹性很大。”   “听着怪有意思的。”沈二姑羡慕地看了一眼,但她可不好意思穿这种裤子,那不得紧紧的绷在腿上?多不好意思。   “这裤子不错……”   “这是牛仔裤,也是现在很流行的。”   “老天爷,这是电视机吧,这么多?!”   “这是啥,看着方方正正的。”   “这是冰箱。”   “录音机,这个我在县城里见过!”   “自行车!”男人们对自行车十分感兴趣,眼睛都快粘上去了。   一旁还有卖儿童车的,就是那种矮小的三轮车,虎妞抱着手蹲在前面,眼巴巴看着。   不过大家都只是看看,过了眼瘾,就依依不舍离开去看其他的,只觉得今天着实大开眼见。   绕了一圈回来,沈鱼又引着大家回到服装柜台。   虽然已经看过一遍,但再看一遍,依旧津津有味儿。   沈鱼扶着奶奶,跟售货员说:“麻烦把那件褂子取下来看一下好吗?”   他指的是一件白底带粉红小碎花的短袖,后世很多老年人服装专卖店都能看到这个款式,不过这会儿还算是流行款,年轻女性也有穿。   售货员把衣服取下来递给沈鱼,沈鱼提着衣服在奶奶身上比划了一下。   这个年头买衣服,很少有试的,买个大致合适,其他不合适的地方回家自个儿改一改。   沈鱼那的这个,看着奶奶大小应该可以,就放回柜台:“请帮我包一下,一会儿一起结账。”   沈奶奶这会儿才明白过来,这是给她买的,当即不干了:“这是干啥,不许乱花钱。”   沈鱼笑道:“给我奶奶买衣服,算什么乱花钱。”   旁边的顾客也跟着说:“大妈,您有个孝顺的孙儿啊!”   沈奶奶高兴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但是还是心疼钱,忍不住道:“我一把年纪的老太太了,穿什么新衣服,不值当。”   沈鱼板起脸,把沈奶奶都唬住了。   他一脸不高兴道:“您这说的什么话,您操劳了一辈子,怎么就没资格穿新衣服了,您就该吃好的穿好的。您都没资格,我们这些小辈更没资格。”   “说得好。”有年纪大的顾客听见了,激动得恨不得这是自家孙子:“老太太,您知足吧,孩子多孝顺啊,听他的!”   沈奶奶也感动得不得了,她这辈子可以说是为了子孙后代付出。   虽然晚辈们也尊敬孝顺,可哪个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哪个会觉得她一个老太婆,也该吃好穿好,连她自个儿都从来没这么想过。   沈奶奶拉着沈鱼的手,话都不会说了,只会重复一句:“我猫儿孝顺,真好……”   沈鱼抿唇笑了笑:“奶,叔叔伯伯还有哥哥姐姐们,也都孝顺,大家心里都念着您呢。”   沈奶奶心里头高兴,还是念叨了一句:“我一个老太太,穿花衣服不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这衣服上也没标什么人能穿什么人不能穿,我觉着就挺适合您。”他刚才可看见了,老太太来回两趟,盯着这件衣服看地时间最长。   沈奶奶在沈鱼的劝说下,“无奈”接受了孙子送的花衣裳。   除了这件上衣,还给奶奶买了一条裤子,这个时节摆出来的是凉鞋,沈鱼看不太上,但看大家好像很稀罕的样子,就给奶奶也买了一双。   奶奶给买了,爷爷当然也不能落下。   刚才劝奶奶的话,爷爷也听在耳朵里,不用沈鱼再重复一遍了。   照样是连着鞋子买了一套,他本来想一人多买几套,但是一件上衣都劝了那么久,买多了爷奶不能干。   老爷子看起来面不改色,嘴巴还抿着,实际上摩挲烟袋锅的动作都更频繁了。   沈奶奶悄悄跟沈鱼说:“别搭理他,老头子装呢,心里头乐死了。”   沈鱼忍笑,撇过头去不让爷爷发现了。   最后还给虎妞买了一身衣服,小丫头身上穿着的,还是她哥身上淘换下来的旧衣服,膝盖上有一个补丁,卷起来的袖子上也有一个补丁,已经算她最好的衣服之一了。   沈鱼问过她的意见,这姑娘不要裙子,觉得打架不方便(?)。   沈鱼就给买了裤子,原本想买短裤,夏天嘛,热。   后来想着,长裤能多穿一段时间,就买了长裤。   沈鱼四婶感激得不行,压着闺女脑袋让她道谢,这可是占大便宜了。   其他人沈鱼都没给买,包括他爸,不过大家都没什么意见。   哪有那么厚的脸皮,爷奶是长辈,虎妞一个小娃娃,他们这么多人,哪来的脸让沈鱼给买新衣服,没脸!   殊不知,沈鱼不买不是因为不想给他们买,而是另有打算。 第107章   给家人买衣服的时候,沈鱼心里隐隐有个念头。   兴城的这个服装厂,因为规模不小,辐射了周边很多个县市。   也因为当地有服装厂,本地买衣服,如果是兴城服装厂生产的,价格相对而言会便宜一点儿。   他们在百货商店服装柜台看到的那些衣裳,几乎都是兴城服装厂生产的,只有少少一些特别时髦的,是从海市或者南边的城市进来的。   不过这个时髦也是比出来的,兴城服装厂生产的很多服装,比如牛仔裤、健美裤、喇叭裤,还有沈鱼给奶奶买的碎花褂子,在大多数地方都是很时兴的款式。   沈鱼琢磨着,他堂哥表哥们,一个个那么壮实。   来的时候虽然带了工具、包裹,还有给他带的农产品,但锄头钉耙的,不是每个人都带了,行李更少,顶多带一身换洗的衣服。   这还是讲究的,不讲究的直接啥都没带,只揣了两个干饼子充饥。   横竖当初也没想着,能在城里待多久。   这个天气,哪怕衣服脏了,晚上过水洗一遍,早上就能穿了。   所以这些人几乎都是空着手来,回去的时候大部分人依旧空着手回去,这对人力是多大的浪费。   刚才看衣服,他仔细观察过,沈家这些男人都挺务实,看中的衣服都是那些结实耐穿不花哨的。   比如白色阔腿裤,没一个人感兴趣,沈鱼还听见有个堂哥吐槽,说男人穿这白裤子,咋干活?   服装柜台摆出来的衣服,男装款式本就不多,排除一些在大家眼里“平时穿不方便”的衣服,基本上他们看中的类型差不多。   也就是说,沈鱼如果想给他爸给叔伯哥哥们买衣裳,大概率是同一款衣服拿十几件。   另外还有姑姑婶婶们的,女同志们的衣服尽量挑好看又实用一些的。   他在百货商店买,商店又不会给他批发价,买多了也不给优惠,很没有必要。   所以沈鱼想,他可以去服装厂直接批量购买。   之前陈美丽跟他提过一嘴,说厂里最小的一个订单是五十多件衣服,当时销售部嫌单子太小不想接——就跟家具厂拒绝沈鱼一个样子,看不起小订单。   结果正好让陈美丽她爸撞上了,把销售部员工给批了一顿,说既然开厂卖货,订单大小都是客人,哪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不过销售部是厂里一个副厂长主管的,他就很不认同陈泽海这种观点,觉得他们厂出货量这么大,这种零碎的小订单接了,纯属浪费时间。   要是什么客人都接,以后所有人都不去百货商店了,来他们厂按照进价买衣服,他们要开一个服装零售柜台出来?   这个副厂长认为,陈泽海这么干,教训他手下的人,其实是为了打压他。   两人在大会上争了一场,后来互相妥协,定下标准,批发衣服五十件起步,少于五十件不卖。   沈鱼已经给爷奶和虎妞买好衣服了,剩下所有人加起来还有十九个人,一人一套,上衣和裤子分开算,一共三十八件。   再买个十几件凑齐五十件,能按批发价拿,一件衣裳比百货商店柜台上卖的,最起码能便宜一两块钱呢。   这还是原地对比,要是拿到隔壁省的偏远小县城去卖,涨个三五块钱卖,不成问题。   至于卖不卖得出去,任何地方贫富都是相对的,十二件衣服裤子,一个县城怎么也不至于消化不了。   挑时兴一点儿的,当地没有或者紧缺的款式,肯定能卖出去。   就算卖的不好,衣服又不像吃食,慢慢卖不影响,以现在的流行变化趋势,城里时髦的衣服在乡下几年都不会过时。   按照最坏的打算,衣服卖不出去,老家那么多人,留着走礼也亏不了。   这么一盘算,沈鱼心里头就有了点儿想法。   不过想是这么想,具体能不能实施,如何实施,找谁实施,还都是问题,说不定沈家人自己不乐意当二道贩子呢。   所以沈鱼也就是先想想,回头再问问家里人愿不愿意这么干。   实际上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之前他想着,给老家人盖新房,让爷奶住好房子。   直接掏钱也不是不行,他不缺这千儿八百的。   不过怎么说呢,毕竟相处时间不长,一下子掏这么一笔对于城里人来说都算大的一笔钱,是在考验别人品德。   而且他觉得爷奶不会要他的钱,他给了他们也舍不得花。   还不如多买几件衣服让沈家人背回去,衣服卖的钱他肯定不会要,拿来给爷奶盖新房正好。   要是爷奶不肯用这个钱,他可以让他爸把钱拿着盖新房,他有信心说服他爸。   一环套一环,沈鱼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晚上回去就可以跟大家伙商量一下卖衣服的事。   逛完百货商店,大家依依不舍离开。   中午依旧在员工食堂吃的午饭,离得近,方便。   不过没有再做昨天那么多的菜色,直接跟员工们一起吃,吃的是员工餐。   一荤一素一个汤,主食管饱。   沈鱼额外让曲阿姨给做了个肉沫蒸蛋,给爷奶还有小虎妞吃正好。   除此之外,他还去拿了一些凉皮凉面炸鸡烧烤之类的,让大家都尝尝,算是给加菜了。   要说正经吃的饭菜,他们喜欢,但都是家常菜,就算没吃过也见过。   沈鱼拿来的炸鸡凉皮之类的,是见都没见过,吃着更觉得新鲜。   不出意外,炸鸡大受好评,一个个吃得满嘴喷香,都说这个炸肉太好吃了,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炸鸡肉。   其实别的炸肉他们也没怎么吃过,油条都只有几个人吃过,谁让炸物费油呢。   奶奶还记得沈鱼爱吃鸡翅,把他们这一桌上鸡翅都挑给沈鱼吃。   吃完丰盛的午餐,下午沈鱼带大家去看电影。   乡下也能看电影,不过那得等到放映师下乡,晚上找个宽敞的地方,消息一放出去,附近几个村的,走几个小时都要来看一场电影。   那些电影都是比较久之前拍的,放过一遍又一遍,连不识字的老人家都记住剧情了,可下次放电影的时候,还是会去看。   沈家人没一个进过电影院的,虽然县里也有电影院,可一张电影票,几毛钱呢,谁舍得花这个钱。   沈鱼要请大家看电影,猜到奶奶会拦着,提前让吴四娃去买好了票。   又跟爷奶说,这票买了就不能退,不看钱就白花了。   沈奶奶只能一边心疼钱,一边跟沈鱼去看电影。   等电影开始放,大家就没心思想别的了,这可是从来没看过的片子,而且位置这么好,离得近,看得清楚,坐的也舒服。   他们在村里看电影,都是自己搬小板凳去,坐进了脖子仰的疼,坐远了前面人挡着视线,只能站着看。   要是来晚了,没有抢到好位置,说不定整场只能看到半截,下面一半屏幕都给挡着了。   这电影院可真好,不用带小板凳,椅子宽敞,还有靠背呢。   看得也清楚,听得也清楚,电影也好看,哪哪都好,难怪电影票卖的贵。   从电影院出来的,大家意犹未尽地讨论着剧情,就连沈奶奶都不再念叨说电影票贵了,转而夸沈鱼,说他比电影里头那个男的(男主角)俊。   为了买同一场票,等了下一场,所以看完电影,差不多就到晚饭时间了。   沈奶奶死活不跟沈鱼去吃饭了,哪有这样的,二十多号人吃孙儿一个人,都这么能吃,把她猫儿吃穷了咋办。   老太太趁着沈鱼不注意,还锤了沈爷爷两下,怪他,挑来挑去,挑了一堆大肚汉,给她孙儿增加负担了。   她坚持要回去做饭,说家里还有早上剩的馒头,不吃就坏了。   沈鱼没法,只能带大家先回去。   他跟爷奶提过沈桥,想晚上带沈桥去跟沈家人见一见。   两人谈恋爱处对象的事当然没提,只说之前遇到抢劫犯差点儿被打死的时候,是沈桥救了他。   现在两人搭伴生活,沈桥就像他亲人一样。   这么说是想着让家人更好接受沈桥的存在,果不其然,听说他竟然遇见过抢劫的,那么危险,都担心不已,深恨自己当时不在场,不然让那些抢劫犯吃不了兜着走。   又听说是沈桥救了他,当即对沈桥好感大增。   沈奶奶听说沈桥也一个人,现在和沈鱼一起生活,连连点头:“你一个人在外面,有个人互相照看着,应该的。”   沈鱼把沈家人送到,准备回家吃个饭,然后跟沈桥一起来串门,顺便商量一下捎带衣服回去卖的事。   殊不知,沈桥今天提前回家了。   时间往回倒退几个小时。   上午,邵凌云在听到沈鱼小名后,怀着一肚子疑惑跑来找沈鱼确认。   然后扑了个空,沈鱼早就出门带家人逛街去了。   因为脑子太乱,邵凌云愣乎乎在沈鱼家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打听一下沈鱼的下落。   邻居告诉邵凌云,说沈鱼去找沈家人了,他按照指点找到沈家租住的院子,又扑了个空。   被旁边院子的老太太告知,一大家子都让沈鱼带着去城里了。   具体去了哪儿?那谁晓得,只知道这家老太太可高兴了,一叠声说孙儿孝顺,要带他们去逛逛。   邵凌云绕了一圈,找到小冬家,他在沈小猫身边见过这两个小孩,也知道他们跟沈鱼关系不错。   小冬小夏今天都在家,现在发圈生意不好做,兴城的发圈单价已经被压得很低了,利润空间太小。   小冬零散卖着发圈,还能赚钱他就继续卖。   与此同时,他们家都在织半截手套,这个是沈鱼教给他们的,一家三口老少都学了。   到时候囤一批货,秋冬的时候卖,卖给学生、工人这种需要动手的人,又是一大笔收入。   这个跟发圈一样,也是仿制简单,最开始卖是最赚钱的,后面就慢慢不行了。   沈鱼脑子里赚钱的路子多的是,这种只能赚个短线,还得囤货的活,他不想干,倒是适合小冬家。   邵凌云来的时候,小冬一家子正在织手套,听见动静连忙把织了一半的手套藏起来。   “你找谁?”小冬记得这个人,也记得他问过他们沈鱼换装的沈小猫下落,更记得沈鱼叮嘱他们的话。   经过半年多独自当小贩的历练,小冬机敏地摆出一副不认识邵凌云的样子。   小夏是个聪明姑娘,她哥哥装不认识,她就跟着装。   邵凌云张了张嘴,发现真不太好介绍自己。   说我曾经在你摊上买了八个发圈?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要不是因为惦记沈小猫,他自个儿都不记得了。   最后邵凌云犹豫半晌,干巴巴道:“我是沈鱼同学。”   “哦,小鱼哥哥同学呀,你找我们干什么?”   邵凌云沉默片刻,他本身就不是拐弯抹角的性格,最后选择了直截了当发问:“沈鱼和沈小猫是同一个人吗?就是当初跟你们一起卖发圈的沈小猫。”   小冬小夏惊讶地张大嘴巴,小夏突然笑出声:“你是不是傻啊,小猫姐姐是女孩子,小鱼哥哥是男孩子,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邵凌云反驳:“可是沈鱼小名就叫沈猫儿,他们两个还长得很像。”   小冬一脸被冒犯的表情:“你这个人怎么胡搅蛮缠的,非要说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是同一个人,他们俩长得才不像,是你记错了。”   邵凌云不甘心,还想再问,就听见小夏嘀咕道:“这个人该不是脑子有问题吧,要跟小鱼哥哥说,离他远一点儿。”   邵凌云:“……”   为了不被当成神经病,邵凌云郁闷地离开了小夏家。   可他依旧不甘心,其实时间过去这么久,他已经不再执着于沈小猫了。   但现在突然发现沈鱼和沈小猫可能是一个人,那些执念一下子被勾了起来,他就是想知道一个真相,到底是不是沈鱼。   因此邵凌云又绕了回去,在沈鱼家门口找了个地方蹲着,打算当面问一问沈鱼,听听他的回答。   蹲着蹲着,没等来沈鱼,先等来了跟他互相看不顺眼的沈桥。   要说他和沈桥有什么矛盾,那倒也没有,甚至因为上次修理机械厂那台机器的事,邵凌云还很钦佩沈桥。   可沈桥每次见他都没个好脸,邵凌云这少爷脾气,他不给别人冷脸就不错了,沈桥这个态度,他当然是冷回去。   沈桥今天提前下班,也不是因为要跟沈鱼去见家长,他就没有见男朋友家长需要紧张这个意识。   在沈桥看来,他和沈鱼才是最亲密的,要携手走过一生的人,家人或许有不同意见,但绝对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关系,这也是星际普世恋爱观婚姻观。   他这么早回来,纯粹是因为,工作做完了。   简单点儿说,他给沈鱼造那汽车,造好了。   于是邵凌云等着等着,突然听见汽车声,下意识抬头,就看见一辆没见过但帅得他心肝发颤的车子,停在不远处。   沈桥从车上下来的时候,邵凌云还长大着嘴巴,一脸痴迷地看着这辆车。   并且保持着这个略显痴呆的表情,靠近车子,忍不住想摸一把。   沈桥不客气地拍开他的手,也拍醒了邵凌云。   他咽了口口水,顾不得沈桥的冷脸,结结巴巴问:“这、这车,是你的?”   沈桥随意扫了眼自己身边这辆大家伙,作为越野车,它比起一般的小轿车当然要大一些,但一点儿都不笨重。   它的车身涂漆整体呈一种幽蓝色,但又比幽蓝更深邃一点儿的一种颜色,要不是为了调出这种颜色的外漆,沈桥最起码能提前一天完成工作。   当然,这只是底色。   刚才车子开过来的时候,邵凌云分明看见,车身上有蓝银光河流动,车停下来,阳光洒落在车上,隐约能看见车身上的图案。   不明显,但仔细看看,深蓝的天空中有暗沉的云朵、闪电,像是风雨来临之前,但色调又没有那么暗沉。   奇妙的是,云朵之间竟然游动着胖乎乎大鱼,鱼身也是蓝的,但要稍微浅一点儿。   这些粗粗一看,只能看到车上有好看的图纹,除非像邵凌云这样,恨不得趴在车上,否则真看不太出来。   邵凌云都忘记自己来干什么的了,他馋死了,眼巴巴看着沈桥,又问了一遍:“这车是你的吗?”   沈桥摇头。   邵凌云有些失望,要是沈桥的,好歹认识,说不定能坐一下,那可太棒了。   买是想都不敢想,他爸都还没自己的私家车呢。   “那这车是谁的?”邵凌云忍不住追问。   虽然不能拥有,好歹知道到底是谁这么幸运。   “沈鱼的。”   “哦,沈鱼……沈鱼?”邵凌云惊讶地瞪大眼睛:“这车是沈鱼的?他的?真的?在哪儿买的,多少钱啊?”   邵凌云接连抛出一大堆问题,沈桥不耐烦搭理他,开门回家。   走了两步,想想不对劲,沈桥扭头一看,果然,邵凌云那脸都快贴车子上了。   这可忍不了,他送沈鱼的礼物,做好之后谁都没让碰,哪能让邵凌云玷污了。   他开车出来的时候,那个研究室里的人差点儿哭出来,有个组长还是啥,想往他车前躺,哭着喊着说:“你把它开走,就先压死我!”   脑子有问题的样子,被人拉走了。   明明他同意那些人参与他的制作过程时说好了,他做出来的东西可以自己带走,现在竟然想反悔,下次不跟他们合作了。   沈桥一巴掌挥开邵凌云,皱眉道:“别把口水滴我车上。”   邵凌云眼睛依旧粘在车身上:“不是说沈鱼的吗?怎么又成你的了?”要是沈鱼的车,他看看怎么了,沈鱼肯定不会因为这个跟他生气。   沈桥检查了一番,车子确实干干净净,没有被蹭脏,这才放心。   “沈鱼的就是我的。”他们是伴侣,可以分享彼此的一切。   邵凌云:“……?”   “你脸还挺大的。”邵凌云觉得这人太膨胀了,沈鱼喊一声哥,你就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什么叫沈鱼的就是你的,你是他啥啊!   沈桥:“……”   这句话没听懂,但他的脸不大,沈桥喜欢他的外貌,这个他十分确定。   担心邵凌云趁他不在弄脏了他送给沈鱼的礼物,沈桥干脆拉开车门重新坐进去,横竖车里头有小型温度调节器,也就是空调,坐里面挺凉快的。   邵凌云:“……”   我好酸,我他妈酸得能直接下锅炖鱼了,比老坛酸菜都好使。   沈鱼回到家的时候,老远看见一辆酷到没朋友的车,当即心里隐隐有种感觉,这该不是……   等沈桥听见动静从车上下来,沈鱼立刻确定了,惊笑一声冲过去,围着自己的新车来回转了一圈。   啊啊啊这个车车好帅好酷好炫好漂亮,近看更棒了,比他后世看到的那些什么跑车概念车一点儿不差。   “沈桥,这个车是你做的吗?是送我的吗?是吗是吗?”沈鱼同样抛出一连串问题。   不过他的待遇就和邵凌云截然不同了,沈桥微笑着看沈鱼来回蹦哒,激动得脸颊泛红,还有心思掏出手帕给他擦汗。   更是有问必答:“是我做的,是送你的,是的是的。”   “啊!!!大桥你太棒了,你真的超级棒,宇宙无敌棒,全世界第一厉害!”沈鱼猛吹一波彩虹屁,要不是看见旁边杵了个人,他现在能跳到沈桥身上把他亲晕过去!   实际上他想多了,邵凌云已经傻了。   什么叫这车沈桥做的,什么叫沈桥送给沈鱼的?他怎么听着,像幻听呢?   是了,之前沈鱼那叫小蓝的自行车,就沈桥给做的,仔细一看,风格还挺相似,都……都特别酷,特别好看。   所以沈桥竟然还会造汽车?能制作自行车,好像造辆汽车也不奇怪?   不奇怪个鬼啊!这可是汽车啊,他们整个省都没有汽车生产厂,这他么沈桥打哪变出来的车!   没人关心邵凌云想什么,沈鱼太激动太开心了。   他绕着车子跑了两圈,两眼亮晶晶的看着男朋友:“我能试试嘛,我想试试!”   “当然可以。”沈桥拉开车门:“我跟着你,别怕。”   他记得沈鱼说过,他会开车,所以驾驶教程就略过了。   沈鱼兴奋地坐上驾驶座,这个车座好舒服,软软的,但是又不会过于塌陷。   往座位旁边一拉,果然找到安全带接口,扣上安全带,顿觉安全感大大提升。   等沈桥在副驾驶坐稳,沈鱼问:“钥匙呢?”   沈桥:“没有钥匙。”   沈鱼:“啊?没钥匙怎么启动?”   沈桥:“你按一下这里,我给你录入指纹。”   因为是送给沈鱼的车,压根不想让别人开,所以他做了个指纹锁。   本来想做面部识别,发现以现阶段科技比较难,性价比不高,就放弃了,选了指纹锁。   沈鱼:“……厉害了我的桥。”   啥时候给我安个翅膀吧,我想上天!   车外,邵凌云持续迷茫:这两人在说啥? 第108章   车子启动,听着发动机的轰鸣声,沈鱼激动地握紧方向盘。   “别紧张。”沈桥拍了拍他攥得有些紧的手。   “没有紧张。”沈鱼松开一只手,摸了摸方向盘中间的图案:“这是鲸鱼吗?”   沈桥笑道:“不是,是小鱼。”   沈鱼以为他说得是河里的小鱼,嘟哝道:“小鱼哪有这么胖。”   鱼身都圆了,在河里要被卡住的。   沈桥撑着头,手掌遮住弯成月牙的眼睛。   “让我想想,怎么开来着……”   好在虽然穿越之后都没碰过车,但穿越前的一个星期,他还在开着他的二手小面包运货。   熟悉了一下车里的操纵系统,很快就找回感觉。   眼角余光扫到车窗外还有些呆愣的邵凌云,车子发动地前一秒,沈鱼喊了一声:“邵凌云,你等一下,我先去试个车……”   后面的话随着车子飙起来,被吹散在了风里。   “等……”邵凌云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   你那个车后面还能坐人,就不能把我捎带上吗?我给你出油钱啊!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沈鱼早把车开远了。   他们住的地方在郊区,地方宽广,往更偏僻的地方开,全是荒地,随便跑。   但相应的,这里道路崎岖,或者说干脆就没有道路,顶多一条狭窄的人踩出来的小路。   别的地方到处都是碎石子,荒草丛生。   大蓝跑起来很快很流畅,很快就跑出居民区,都还没过瘾,前面就没路了。   沈鱼看见那些遍地的碎石子煤渣混在一起,还有人小腿高的草,不想往前开了,心疼他大蓝。   “尽管开。”沈桥自信道。   他做的是越野车,要是连有点儿小石子和荒草的平路都开不了,这车就是废物。   不是他吹,他给沈鱼制作的这辆车,各项性能都远超他拆卸过的各种汽车。   时速高,油耗低是最基础的,防御性不用提,不安全他都不敢送给自己男朋友。   制动、驻坡和操纵稳定性都远超其他越野车,对极端恶劣天气下的路面状况适应力极强,在这种路况下也能保证较高的车速和稳定性。   另外,强大的动力系统把华国现有的汽车动力系统甩出几条街。   沈桥不知道的是,在他独立制作新车动力系统时,研究室的人已经拿他做的和国外进口汽车的动力系统做过细致对比。   然后发现,华国的汽车动力系统,才不是被沈桥的甩出几条街,而是十几条街。   国外的才是被甩出几条街,这被甩出几条街的动力系统,目前外国还对华国进行着技术封锁,只能靠进口。   说起来心酸,之后的很多年,华国的发动机都还一直在从外国高价进口,这是每一个汽车从业人的悲哀。   所以研究所的人差点儿把沈桥的发动机给偷了,最后好歹按捺下这种心思,想看看沈桥能造出什么样一个大宝贝出来。   这不,大蓝今天才做好,沈桥立刻就给开出来哄男朋友开心了,全不知道被从他车轮前头拉走的组长,正哭着打电话跟上级告状呢。   沈鱼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大蓝真的太棒了。   从砂石路、荒草堆上行驶过去,稳得像在跑平整的水泥路面,惊得沈鱼还降低车速探头看了一眼。   开起来手感超级棒,又稳又灵活,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如臂使指。   以沈鱼普普通通的车技,开着大蓝,都有一种自己随时可以上赛道的感觉。   他车速没有很高,感觉一直有余力,试着提了下速,十分流畅,很能跑。   沈鱼对汽车认知不多,仅有的经验就是驾校的教练车、工作地方的拉货小面包,还有他自己后来买的二手面包车。   不过哪怕他没经验,也知道拿大蓝跟那些车比是在侮辱大蓝,好车开起来感觉真的不一样!   快乐地跑了一大圈,沈鱼高兴得全程笑逐颜开,甚至哼着小调,反正看见他,就知道这个人心情特别好。   副驾驶上,沈桥也一直在笑,看见沈鱼笑得这么欢实,都不用问喜不喜欢他送的车了。   男朋友喜欢他送的礼物,难道不值得开心吗?   开了一大圈,沈鱼意犹未尽往回开。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沈鱼突然把车停下来。   “怎么了?”沈桥问。   因为过于兴奋,沈鱼白净的面皮一直泛着好看的粉晕,眼眸里洋溢着快乐。   “车窗外面可视吗?”   沈桥挑眉,缓缓摇了摇头。   沈鱼轻轻哼笑一声,把车窗升上来。   沈桥眼底兴味浓厚,撑着下巴似笑非笑:“这是要做什么?”   “你别动就行了。”沈鱼自顾自打开安全带,利落翻身,跨坐在男朋友身上。   沈桥下意识在他腰上扶了一把,让人在他怀里坐稳了。   沈鱼脸上的粉晕颜色渐深,连眼尾都染上一抹薄红,他给自己鼓了鼓劲儿,捧着男朋友的脸,先吧唧了一口,还带响儿。   沈桥让他给亲笑了:“我可不是这样教的。”   “哎呀你别说话。”沈鱼有些羞:“我先做个预备练习,你闭眼。”   其实早就亲过很多回了,可是在家里和在车里,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呀。   这种好事哪有放过的道理,沈桥顺从地闭上眼睛,下一秒,如愿以偿。   ……   邵凌云心急如焚,等了好久好久,终于等到沈鱼回来。   “你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直接开去别的城市了。”他满脸幽怨,满腔羡慕嫉妒。   邵凌云忍不住去看那辆车,看多久都依旧觉得好看,这就是他的梦中情车吧,可惜啊,也就是梦一梦了。   “没有啊,就在附近逛了一圈,我跟你说,大蓝超级好开。”沈鱼一边录入门锁指纹,一边忍不住炫耀了一句,谁让现在就邵凌云一个人在这呢。   邵凌云脸上的黑气更重了,谢谢,不用你说我也能猜到,这么酷的车能不好开吗?不可能的。   然而他嘴上说的是:“真的吗?我不信,除非你让我试一下。”   沈鱼斜他一眼,哼笑道:“不信算了。”   邵凌云:“?”   “你怎么回事,这时候你应该说,你试啊!”   “想的美,我才不受你的激将法。”沈鱼摸了摸大蓝的脑壳,美滋滋道:“这是我的,别人谁都不给开。”   他难得这么喜欢什么,喜欢到完全不想分享给其他人,摸一下都心疼。   上一次有这样的心情,是对他男朋友……   沈鱼突然明白,为什么后世有那么多人,把自己的车当小老婆。   邵凌云心里更苦了,酸唧唧道:“沈桥就能开,我不能,区别对待。”   沈鱼睁大眼睛,不可思议道:“想什么呢,沈桥是别人吗?你为什么会想要跟他比……”   这有可比性吗?一个勉强算普通朋友,一个是他男朋友,这能比?邵凌云真的一如既往的自信。   邵凌云:“……”   他看见沈鱼身边那男人,笑得跟个狐狸精似的,不就是看在你送了辆车的份上吗?得意什么啊!   妈的,气死了。   可是还不能发脾气,邵凌云忍了又忍,强行转移话题:“你嘴怎么这么红,被车门夹了?”   听见前半句,沈鱼还没来得及紧张,后半句就让他那点儿紧张劲儿全泄了。   沈鱼:“……你才被车门夹了,你脑袋被车门夹了。”   我倒是想啊,你给我这个机会吗?   光说算什么,你开车门夹我一下试试!   “对了,你来找我干嘛?”沈鱼不想跟他继续聊“为什么嘴巴会变红”这个话题,果断换了一个。   邵凌云终于想起来被梦中情车挤到没边儿的疑惑,难得在开口前犹豫了一下。   问这种问题,肯定会让沈鱼不开心,换成他被人追问是不是个女孩,或者是不是曾经扮过女装,也要生气的。   不问吧,又不甘心。   来之前他做好了沈鱼会跟他翻脸的准备,但是谁想得到……   他看了眼沈鱼身后的大吉普,谁想得到沈鱼现在有了他梦中情车,要是关系好,以后说不定还能蹭着坐一下,要是闹翻了……   “说啊,到底什么事。”少见邵凌云这么为难,他平时不是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憋屈自己吗?   “那什么……”邵凌云心一横,还是问了:“我之前给我妈买过八个发圈,是一个叫沈小猫的女孩子卖给我的,名字跟你有点儿像,你小名儿不是叫猫儿吗?我就是想问问……”   沈鱼听见沈小猫的名字的时候,脑子就麻了,这什么人啊,都过去大半年了,还纠结呢,您专业绕毛线团的吧。   不过他早有准备,慌倒是不慌,面上一派平静:“所以?你觉得这个女孩儿名字跟我像,然后呢?你该不会觉得我跟那个女孩子有什么关系吧?”   沈鱼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好像听到了好笑的事:“这天底下名字一样的多了去了,更何况我跟那姑娘名字还不完全一样。”   沈鱼面不改色地说着“那姑娘”,没错,沈小猫是个姑娘,关他沈鱼什么事?更不可能跟沈猫儿有关系,不可能的。   “当然不止是因为名字!”邵凌云把他怀疑的理由,一股脑倒了出来,比如两人长得很像,都认识小冬小夏之类的。   沈鱼笑得更开怀了,一副你讲的笑话好好笑的样子:“还有吗?还有什么?话说那个姑娘长什么样?真跟我这么像?该不是我流落在外的妹妹吧,你等等,我回头问下我爸,有没有丢了个女儿。”   邵凌云:“……”   他有些恼怒,真的这么好笑吗?好吧,他自己也觉得他的想法很不可思议,可是他就是这么想了。   “她跟你很像,长的很好看,但没你白,不过我记得你那个时间段也没有现在这么白。”邵凌云破罐子破摔,反正都已经说出口了,就一次性问清楚。   “我见到她那天,她穿一件红色的棉袄,绑着两个小辫,很可爱……”邵凌云努力回忆着,没发现沈鱼脸上憋屈的表情。   沈桥听了个全程,眸光流转,不知想到什么,唇角翘起。   “那你真就想多了。”沈鱼故作轻松道:“我自个儿当时还没衣服穿呢,哪来的钱买新棉袄。”   邵凌云一愣,是啊,他记得沈鱼被赶出肖家那晚,他亲眼看见他穿着一身破烂棉袄,特别破烂,烂得他印象深刻。   而沈小猫那身红棉袄,不说特别新吧,最起码不破旧,是件好衣裳。   沈鱼眼神闪了闪,不等他细想,继续道:“你遇见那姑娘那天,还记得什么时间吗?”   再想就该想到可以借衣服了,他和陈美丽关系那么好。   邵凌云思维立刻被带跑,转而回忆起时间来。   这个他还真记得,他买发圈的那天,他妈带他去小姨家做客,他小姨的婆婆正好那天过生日,听见大人念叨了几遍,说那个日子好,生在这天有福气,反正就是哄老人家开心的话。   他就是在接表弟放学的时候,遇见沈小猫,然后买了几个发圈回去。   邵凌云把时间报出来,沈鱼笑了笑:“这天是周一,我正在学校上课,到哪卖你发圈去。”   邵凌云一怔,他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要是那天沈鱼在学校,真是他找错人了?   然后就听沈鱼说:“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那时候确实请过假——”   邵凌云神色一凛。   “不过不是周一,是周二。”   邵凌云心有怀疑:“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沈鱼垂着眼,冷淡道:“因为我去年一共就请了两次假,一次是x月x日,高烧不退,直接没去上学。第二次就是那个周二,我前一天晚上为了去捡煤回家晚了,没饭吃,第二天早上饿得胃疼,陈美丽以为我生病了,就帮我请了半天假。”   第一次是他穿越的那天,当然不会记不清楚,第二次是他特意记得假日期,就是为了把沈小猫出现的时间跟他请假时间错开。   邵凌云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   他之前听了不少沈鱼在肖家的经历,一直没上心,现在想来,难怪沈家要打上门来。   沈桥脸色难看,哪怕知道沈鱼有装可怜的成分,甚至可能在说谎,可听见这些话,依旧让他心情差到极点。   “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老师同学。”沈鱼脸色不愉道,一副因为被勾起不好回忆心情低落的样子。   随便邵凌云去问,都过去大半年了,谁还能记得当时不起眼的同学什么时候请过假,更不会记得具体是哪天。   如果有人记得,说的肯定是沈鱼说的答案。   因为他在那之后不久,除了跟同桌叮嘱时间,还在跟其他同学聊天的时候,频繁提起他是在周二请的假。   比如问一道题,会说,这是不是上周二我请假那天老师讲过的。   有同学哪不舒服,就说,不舒服就请假吧,上周二我肚子疼,我也请假了。   这样一次两次,甚至很多人都记不住,也不会注意到沈鱼提到了一个时间。   但是一旦有人问题,他想不起来也就罢了,要是能想起来,肯定是周二。   其实沈鱼是周一请的假,然后扮成沈小猫出去卖了发圈。   或许觉得这样做有些大惊小怪,就算被邵凌云发现了又能怎样。   可是他藏的最深的,是他的性向,不是说女装就是同性恋,可是会让一切喜欢盯着人,暗中窥伺的人产生联想。   一旦他性向有暴露的苗头,这就是证据,虽然沈鱼不这么认为,可把同性恋当病看待的人,一定也会把男孩子穿女装当变态的佐证。   他不能冒任何暴露的风险,尤其是现在有了沈桥,他不能让自己的恋人遭遇危险。   小冬小夏乃至一知半解的陈美丽,都不会出卖他,也不会觉得他穿个女装怎么样。   在知道他曾经的经历后,小冬小夏都觉得他防的是肖家人,不会想到其他。   可邵凌云太执着了,执着得让沈鱼觉得他是个大麻烦。   尤其是他还跟主角团有千丝万缕关系,哪怕现在两人关系已经缓和了,沈鱼也没有跟他当关系更好的朋友的打算。   “对不起。”邵凌云又说了一遍:“是我想当然了。”   “没事,只是觉得很莫名其妙,那女孩很漂亮吗?这么久了还在找她。”沈鱼试探道。   邵凌云挠了挠头,很直白地说了自己的理由:“是挺好看的,当时觉得她……觉得她很好,想跟她交个朋友,结果她给我留了个假地址……”   邵凌云说着说着,脸红了,毕竟是曾经动过心的女孩,跟朋友提起来,红个脸很正常。   沈鱼却一口气憋在胸口,你脸红个毛线啊!就见了一面,一面!   整个过程有二十分钟吗?没有吧,这还包括他卖货邵凌云在一边看着。   而且要不是邵凌云追着不放,他也不会给他假地址。   都这样了,沈桥还来裹乱,他偷偷甩开沈桥牵过来的手,给了他一个眼神暗示:在外面又外人在场呢,要牵回去牵。   沈桥冷冷看了因为回忆起初恋兀自发春的邵凌云一眼,盯着自己被甩开的手,面无表情扯了扯嘴角。   这傻子果然让人看不顺眼,幸好小鱼一点儿都不喜欢他。   “行了,事情说清楚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再去别处打听吧。”沈鱼心累道,他就不该问邵凌云这么执着的原因,知道了也没用,完全理解不了。   邵凌云呐呐点头:“那我先走了。”   沈鱼挥手,走吧走吧,还要我留你吃饭不成。   邵凌云临走前,还依依不舍盯着大蓝看了好一会儿,看得沈鱼心底发毛。   所以邵凌云走了之后,沈鱼没有直接进门,而是在自家大门前比划了一下。   “干嘛?”沈桥心里藏着事,踱步过去幽幽问。   “大蓝不能停外面,被偷走了怎么办?”沈鱼来回比划了一圈,他家这个院子大门是对开双门,当年赵家盖房子的时候富裕,大门也做得阔气。   两扇门都打开,车子应该能进去。   沈桥:“……除了我,没人开的了这个锁。”   “要是不开锁,直接给我拖走了呢?”沈鱼很认真地担心着。   沈桥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家伙,虽然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笨重,但这辆车的车重超过三吨……   “而且就算没有被偷,万一有人把轮胎给我卸了,把车漆给我划了……”说着说着,沈鱼皱起眉,跑到大蓝旁边摸摸它,真情实感地心疼起来。   沈桥看着摸着车子笑得跟个小傻子似的男朋友,突然觉得这车有点儿不那么顺眼了。   最后还是把车开进了院子,沈鱼特意进去清扫出一块空地,车停好之后,还念叨着说没个遮雨的,万一下雨淋到大蓝怎么办。   沈桥:“……”   “我有个问题。”眼睁睁看着男朋友为了这辆车跑来跑去忙前忙后,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沈桥憋不住了。   “什么?”沈鱼在检查车身刚才有没有在门上蹭到,头都没回。   沈桥:“……你刚才是骗邵凌云的吧。”   沈鱼:“……?”   “你在说什么?”沈鱼终于不看车了,眼珠子乱转,他不想骗沈桥,可是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啊。   “沈小猫就是你。”沈桥说得是肯定句。   这是他男朋友,不是需要防备的邵凌云,所以沈鱼慌了一瞬就平静下来了,扑过去压着他问:“你怎么知道的?”   沈桥抱着沈鱼,看他全副心神都放在自己身上,终于满足了:“因为你紧张的时候,无名指和小指会不自觉地掐自己掌心。”   比如沈鱼要亲他之前,比如沈鱼骗他说家里那件压箱底的红棉袄,是一块红布……   沈鱼惊讶地举起手:“真的吗?”他自己都没发现。   沈桥漫不经心点了点头,他早就发现了,后来又验证了一下。   一般情况下,比如站立时,睡觉时,手指都会呈自然弯曲状态,沈鱼也一样。   但他一旦真的紧张起来,后两根手指就会掐掌心,前面几根手指反而不动。   沈鱼:“……就这?被当成女孩子看,我当然会紧张。”   沈桥深深看他一眼,这可是你逼我说的。   沈鱼顿觉不妙,刚想逃跑,被一双大手紧紧扣住后腰。   沈桥俯身,跟他贴得很近,微微一笑:“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箱子里装着的不是块红布,是件红棉袄。”   沈鱼被他笑得快哭了,早知道就不多这一句嘴,老话说的好,好奇心杀死猫,他就是沈猫儿啊!为什么要好奇。   之前陈美丽借的那件红棉袄,沈鱼没还给她,自己也不能穿,就压箱底了。   夏天太阳好,他琢磨着把棉被棉服都翻出来洗洗晒晒,结果忘了箱子最底下还藏了这个,让沈桥给看见了。   他当时以为已经糊弄过去了,谁想得到,在这等他呢?   “我还没见过小鱼穿红衣服。”沈桥微笑道。   沈鱼:“……哈哈,那什么,我男孩子,穿红色不合适。”   沈桥继续笑:“可是邵凌云见过。”   沈鱼:“……”   沈桥:“他最后那话,是喜欢沈小猫的意思吧。”   沈鱼:“……”   沈桥:“他竟然喜欢我男朋友,眼光不错,不过也就只剩眼光不错了,你说是吧。”   沈鱼窒息,他男朋友就连吃醋的时候都在笑,笑得他后背发麻,变态变态的。   “……穿穿穿,我明天就买件红衣服。”   沈桥:“正好,我看百货商店有件红色连衣裙?”   沈鱼:“?”   沈桥:“那棉袄是女式的。”   沈鱼:“……”   沈桥:“邵凌云看见过。”   “你给我闭嘴!”沈鱼忍无可忍,扯着沈桥的脸把挂在脸上的笑给他扯碎了。   他用力亲了沈桥一口,忿忿道:“我有这样亲过他吗?有抱着他睡觉吗?有跟他谈恋爱吗?”   沈鱼语重心长:“做人要知足,多看看自己拥有的,少些攀比,就会多些快乐。” 第109章   耽误了一点儿时间,等沈鱼和沈桥吃完晚饭去见沈家人的时候,已经七八点钟了。   看起来不算太晚,不过这个时候晚上娱乐活动少,睡得就很早,如果是在乡下,没别的事的话,八点钟左右上床睡觉很正常。   虽说老家近些年已经通电了,但不是家家都报装了,报装一块电表,几十块钱呢。   而且电费也贵,一度电几毛钱,上坎子村只有几户富裕人家通了电。   沈鱼到的时候,一大家人正聚在院子里乘凉,沈奶奶一边用不知道哪翻出来的纸板子扇风,一边念叨:“早知道该把我那蒲扇带上。”   沈鱼笑着问:“奶奶,您吹不惯电风扇吗?”   沈家人住进来之后,沈鱼就扛了一台电风扇过来,虽然不可能每个房间给安排一台,爷奶房间肯定得备上的。   沈奶奶看见宝贝孙子就眉开眼笑,举着纸板给沈鱼扇风,乐颠颠道:“猫儿来了,快,快进屋,外头蚊子多哩,别咬着你了,进屋吹电风扇。”   “你爷爷吹不惯这个,老头子不会享福,非要来院子里纳凉。”   沈爷爷看了眼自家媳妇,闷不吭声吸了下烟袋锅。   不是你个老婆子说费电,把大家伙儿都撵到院子里来的?咋就成他不会享福了,虽然他也觉着太浪费了。   “奶,这是沈桥,就是我跟您说过的。”沈鱼拉了沈桥一把,把他介绍给沈家人,又一一把沈家人介绍给他。   沈桥跟着沈鱼喊,沈鱼说:“这是我爷爷。”   沈桥就喊:“爷爷。”   沈鱼说:“这是我奶奶。”   沈桥:“奶奶。”   沈鱼:“这是我爸。”   沈桥:“爸。”   在场众人:“……”   沈鱼扶额,偷偷看了一眼,沈安民虽然一脸懵,但没有其他表情。   他轻咳一声,眯着眼睛笑得狡黠,语气得意:“上当了吧。”   “你这孩子。”沈安民笑骂一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都是好孩子。”沈奶奶眯着眼睛,老人家有点儿夜盲,月光下看不清沈桥的脸,只觉得这娃身板不错,高高大大的,又不像她那些孙儿一样笨重。   屋里头没有院子里敞亮,月光从门窗里照进来,照亮一小片空间。   沈鱼顺手拉了门边的灯绳,屋里一下子亮堂了。   沈奶奶招呼让沈鱼坐,吆喝着让其他人去给沈鱼沈桥倒水喝。   虎妞家里没电灯泡,看见灯亮了,忍不住仰着脖子去看那个发着光的小灯泡。   沈鱼伸手捂住她眼睛:“不能盯着灯泡看哦,眼睛会不舒服的。”   虽然不明白,但虎妞依旧乖巧地点了点头。   因为这院子以前是几家人合住,不甚宽敞,没有留堂屋,大家都挤在爷奶的屋里,显得有些拥挤。   所以等沈桥认完人,其他人都各回各屋,或者去院子里纳凉闲聊,屋里只留了沈爷爷沈奶奶,沈爸爸兄弟姐妹几个。   坐定后,沈鱼先开口:“奶,这屋里电费是包在房租里头的,房租钱我已经给了,钱也不会退我的。”   不是,是他自己单独交的,不过这个就没必要跟奶奶说了。   沈奶奶又是惊讶又是心痛:“已经给了?”   她这两天都没敢开灯,那不是吃亏了!   “对呀,所以天黑了你就开灯,热了就开风扇,不要不舍得。”沈鱼拉着奶奶的手说。   沈奶奶坐在沈鱼身边,暖黄的灯光照在身上,电风扇呼呼吹着,带来丝丝凉风。   老太太嘴里不住念叨:“太享福了,现在日子真是好过了,晚上也这么亮堂,连扇子都不用自己打。”   沈鱼听得一阵心酸,这才哪到哪啊。   “奶奶,咱们的国家会越来越强大,国家强大了,老百姓的日子就会越过越好。”   沈爷爷难得开口:“猫儿说得有理。”   他笑眯眯看着孙儿,不愧是读过书的娃,这话说得就是好听。   一家人拉了两句家常,沈奶奶才说:“猫儿啊,我和你爷商量着,明个儿就回去了,老家地里头还有活儿呢。”   她也心疼沈鱼已经给出去的房租,可是老这么住下去不行。   猫儿这孩子太实在了,天天给吃好的喝好的,又是带他们看电影又是给买新衣服,哪能这么花钱呀,娃娃挣钱不容易呢。   所以沈爷爷沈奶奶老两口商量了一番,都说早点儿回去算了,来的时候以为不会久待,没有带多少口粮。   再待下去,二十几号人,天天啥事不干,就等着猫儿养着?不像话!   “奶——”   沈鱼话刚开了个头,就被沈爷爷打断了:“咱已经商量好了,你别操心我们,你一个小娃娃,好好念书就成。”   老两口是沈家的话事人,他们刚商量好这个事,还没跟其他儿女小辈们说。   沈二姑一听,急了。   她原本打算让自家儿子在沈鱼面前卖个好,可那孩子是个不开窍的,根本不往前挤,沈二姑也没法子。   她纠结了一下,眼看着沈鱼要说其他事了,连忙道:“我、我有话说。”   其实这话私底下跟沈鱼说更好,沈鱼是小辈,她找上去,沈鱼不好抹她面子,可这不就跟梁凤霞一样了吗?仗着辈分高压人。   “你要说啥。”沈奶奶目光不善,生怕这个女儿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   沈二姑被亲妈瞪得一缩脖子,为了儿子的前程,还是鼓足勇气开口:“猫儿,你表哥满仓,是个傻乎乎只会卖力气的,我就想……想问问,能不能在城里给他找个活干。”   说完生怕沈鱼拒绝,她又语无伦次地补充:“他啥活都能干,能混口饭吃就行。我家里……家里没地给他种,这娃以后咋办,我跟他爹是真没法……”   她越说越急,头上出了一层汗。   沈奶奶叹了口气,闺女嫁去了别的村,曹家那情况,也是一团乱,虽说比沈家富裕一些,可曹家几兄弟不像沈家兄弟一样关系好。   曹满仓这一辈孩子多,光沈二姑家就三个儿子,曹满仓堂兄弟加起来八九个,这还没算堂姐妹和生下来没养活的。   孩子多,又各有心思,上头老人压着不给分家,曹满仓都快二十了,还跟一个堂哥两个堂弟挤一屋睡觉。   连自己的屋子都没有,怎么娶媳妇?   沈二姑愁死了,跟丈夫商量了好多次,可是一提这话茬,曹家二老就一个话音:“我不让你们给儿子娶媳妇了咋滴?啥,没房子?没房子自己拿钱盖,还惦记上老人手里的钱了,不孝顺!”   沈二姑手里哪有钱,早几年不让做生意不让打工,他们老农民靠种地挣工分,一年到头分不到几块钱,要是收成不好,几块钱都没有。   靠着养鸡生蛋,换些油盐酱醋针头线闹的钱,没分家,这钱也到不了小家庭手上,全是两老把持着。   前头两个儿子结婚,大儿子好歹给一小间茅屋,能让小两口安个家。   二儿子没房子,年岁到了,没法子,沈二姑两口子带着家里三个儿子去河里挖沙子。   那可是个辛苦活,一铁掀沙子连着水,从河里铲出来,水的阻力让每一次挥动铁掀都无比费力,铲上一会儿,回去胳膊都肿得抬不起来。   就这,还不能耽误了地里的活,不然家里其他人要不干了。   白天种地,早晚去铲沙子,累了一夏天,人差点儿活活累瘫了,才给老二盖了间房子。   结果这房子又闹出事儿来,沈二姑嫁得是曹家老三,曹家二房有个儿子比沈二姑家老二小两岁,当时也到要说亲的年纪了。   曹老二也没房子给儿子结婚,就盯上了沈二姑两口子给儿子准备的房子。   这沈二姑一家当然不能干,为了这间房子,一家子差点儿没活活累死。   曹二也就盖房子的时候带着儿子们搭了把手,就敢要他们的房子,做啥梦呢。   闹了一通,曹二媳妇眼看着房子要不到,心里有气,就想使坏,在曹家老两口面前说沈二姑坏话。   说他们夫妻俩有小心思,偷偷藏了钱,防着家里老人,不然哪来的钱盖房。   曹老三在家里,本来就不得父母欢心,有了这一遭,三房上下更难过了。   曹家老人更是摆明车马的说,三房藏了钱,有外心,以后分家的时候,要少分几亩地。   沈二姑连给三儿子再攒一间屋都不成了,再来一回,他们分的地更少!   所以沈二姑才想了法的,想给小儿子奔个出路,要是沈鱼愿意要他,能留在城里,别的不说,最起码能吃饱饭。   不像在家,添碗饭还得被人阴阳怪气。   沈奶奶其实也心疼闺女外孙,可是又不忍心让孙儿为难。   于是没有阻拦沈二姑跟沈鱼说这些话,但也没有帮她跟沈鱼求情。   沈鱼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本来就有拉拔亲人的打算。   况且沈二姑要求不过分,就是问他能不能帮表哥找个事干,按照沈二姑的要求,哪怕沈鱼这里不要他,表哥去打零工给人扛大包,一个月挣十几二十块,管他自己吃饱没问题。   当然,他不能让表哥去扛大包,他那么多店,其实人手挺紧张的,塞几个人进去干活,轻轻松松。   沈桥记得沈鱼之前说过想拉拔沈家人,轻声跟沈鱼说:“你那边要是不行,我能给安排个工作。”   “不用,店里还缺人。”沈鱼不想让沈桥做这个,万一要欠人情,不划算。   “二姑你别急,让表哥留下吧,正好我店里还挺缺人手的。”   沈二姑高兴极了:“好,太好了,猫儿真是谢谢你。”   她抹了把眼睛,激动道:“你放心,他肯定好好干活,让干啥就干啥,他要是不听,你……你打他,别手软!”   沈鱼哭笑不得,这就不必了吧。   沈爷爷不放心道:“真缺人?”   沈鱼点头:“真的,不是表哥,我也得招其他人。”   沈安富犹豫道:“猫儿,你看我们家庆丰咋样?”   刚说完就让沈老爷子敲了一下:“咋地,你觉得我们也偏心,不给你儿子盖房子结婚,想给他谋出路?”   沈老爷子到底是担心沈鱼是为了哄他,才说缺人,多留了人,就是给他添负担。   “没、没……爹你说啥呢。”沈安富苦着脸,他这不是觉着跟着猫儿,儿子前途更好嘛。   沈鱼笑道:“爷爷,二伯不说我也要说的,咱家留几个人在这边,以后要是肖家人再来欺负我,我也有个帮手。”   沈奶奶立即道:“是这个理儿。”   一想到肖家人可能会再欺负她猫儿,就想再打他们一顿!   “那也不能留多了。”这种时候,还是得沈老爷子做决定,带来十多个小辈,肯定不能都留下。   让他们自己争,猫儿再挑,没被挑中的心里头有意见咋办?   沈老爷子琢磨了一下,问沈鱼:“你觉着留几个合适。”   沈鱼真不是跟爷爷说假话,店里确实缺人,但是沈家这些哥哥,能干是能干,文化水平不高啊,所以暂时只能干后厨后勤端盘子收碗之类的活。   有了这个限制……   沈鱼算了算:“四五个吧。”   “那就四个。”沈老爷子显然心里有谱,直接给沈鱼报了四个人:“你二姑家的满仓算一个,你二伯家的庆丰也行……”   老爷子看了眼面露喜色的二儿子,跟沈鱼解释:“庆丰念过小学,跟他爹一样,有几分小聪明,不过干活老实,不是个耍花架子的。”   沈鱼点头:“我都听爷爷的。”   沈爷爷被哄得笑眯了眼,又点了两个人,却是沈鱼堂叔伯家的孩子,也算是堂兄,都是能干活也撑得住事儿的汉子。   这事说定了,沈鱼又说起卖衣服的打算。   他有想过直接把衣服买好了,然后忽悠着他们带回去卖,走的时候再通知他们说里头有大家一人一套。   可这样一来,大概率会把新衣服一起卖了。   而且他不熟悉那边市场流行情况,万一买的款式那边不好卖怎么办?   沈鱼就直说了,听得沈爷爷沈奶奶直摇头。   “不行,吃你的用你的,走的时候还穿一身新的走,哪有这么厚的脸皮!你要卖衣服成,奶给你卖,卖了钱给你寄过来。”沈奶奶觉着她猫儿啥都好,就是对亲人太掏心掏肺了,要是没人给他收着,以后家底儿都要败空了。   “你听奶的,钱留着自己花,买点儿好吃的,你读书费脑子。”   沉默了一晚上的沈安民闷声道:“多吃鱼。”   沈鱼:“……”   “奶,这得听我的。”沈鱼很坚持:“不然我把衣服寄回去,还得多出邮费。”   既然爷奶不排斥做买卖,那他的想法就可行。   老两口最终没有说服沈鱼,心疼得不行。   沈奶奶不停道:“他们以后要是不对我猫儿好,就是没良心!还有你们几个,听见了吗?当长辈的,还占娃便宜,也好意思!”   沈安富沈安兴还有沈家两个女儿,被亲妈一通骂。   我们刚才也跟着劝了呀,沈猫儿他不听!   不过心里还是美的,新衣服呢,这辈子都没穿过几回,真是享侄儿的福了。   因为要去买衣服,第二天上午又走不了了。   沈大姑跟沈鱼一起去的服装厂,她嫁的村子离镇子比较近,是个富裕村,村里有大集,平时去镇上也比较频繁,更了解当地流行什么样的衣服。   托陈泽海的福,沈鱼这种小订单,没有像以前一样受到什么刁难嫌弃,销售部直接派了个人带他们去选货。   给家里人买的,男性比较统一,长辈们是蓝色、绿色或者条纹POLO衫,最近城里男性还挺流行穿这个的,其实就是宽松的T恤,多了几个扣子。   下面配一条长裤,这一套就好了。   堂哥表哥们,一律蓝白细条纹海魂衫短袖,下面是军绿色长裤。   虽然沈鱼不喜欢,可哥哥们觉得这一套时髦死了,穿上走路都带风。   既然是给他们买衣服的,当然是尊重他们的意见,就买了这样一套。   女性长辈,是沈大姑给挑的,都选了款式宽松,但带点儿花的衣服。   剩下沈鱼又买了三十二件,凑够七十件。   这会儿服装市场还比较实在,夏天衣服单薄用的布料少,除了一些料子特殊卖的贵的,衣服相对于秋冬会便宜一些。   在服装厂按进价拿货,一件夏衫十几块钱就能拿到,运到别的城市,转手卖个二十来块钱不成问题。   沈鱼本以为沈大姑会多挑女性衣服拿去卖,没想到沈大姑一口气拿了将近二十件堂哥们那种蓝白细条纹海魂衫。   见沈鱼奇怪,沈大姑解释道:“等庆田他们一起穿着这衣服回去,那么精神,保准那些小伙子都眼馋。”   沈庆田是沈鱼大伯家的儿子。   沈鱼:“……”感情堂哥们还能当模特啊!   沈大姑看起来不如沈二姑精明,其实心里也去成算,她挑的都是给年轻人穿的衣服,男装女装都更适合年轻人。   怎么说呢,不是不爱打扮,有条件谁不爱打扮,可到了年纪,想的更多的就是家里人,宁愿给孩子买新衣服,也不会给自个儿买。   挑好了衣服,两人出去,等在外面的曹满仓和沈庆丰轻轻松松把几十件衣服装成的大包扛起来了,沈鱼搭把手都不让。   来的时候沈鱼没想找人,可就是这么巧,还没走出服装厂,撞见了陈泽海和云鸿。   见了面不能不打招呼,沈鱼客气地喊了声:“陈叔叔。”   没给云鸿眼色,都闹成这样了,还装着表面和谐,没必要。   陈泽海点了点头,看向他背后:“这是……”   沈鱼抿唇,笑容腼腆:“给老家的人买些衣服,他们大老远来辛苦了。”   “好孩子,真孝顺。”陈泽海夸了一句。   云鸿脸皮子僵了僵,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   辛苦了?跨省打人累到他们了是吧?   再怎么说,肖家跟他马上要成亲家了,沈家人把他未来女婿打得脸现在还肿着,过几天就是订婚宴了,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好。   云鸿待在这实在尴尬,找了个借口走了。   他一走,陈泽海和沈鱼倒是放松了,谈话也更自然了些。   沈鱼想到陈美丽已经走了有三四天了,她好像不太喜欢老家,忍不住跟陈泽海打听情况。   陈泽海一听他话音,就知道自家闺女跟沈鱼说过什么,顿时笑道:“放心吧,老太太虽然偏心,但还算疼孩子。”   没办法,老太太不是不疼孙女,什么好东西自己舍不得吃,也要给孩子们留着。   可就是偏心,重男轻女,更疼孙子,觉得孙子能延续香火,女娃早晚要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了。   老旧思想,改不了。   去年还跟陈泽海念叨,说美丽年纪大了,长得又不好看,再不找婆家,就拖成老姑娘更嫁不出去了,让他上点心。   把陈泽海给气笑了,他姑娘十八都没到,还要读书上大学呢,找啥婆家,咋就年纪大了。   还不好看,他姑娘多好看啊!   把老太太说了一顿,不过想到老太太也是操心,而且毕竟是长辈,就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他在城里给寻摸着,把老太太安抚住了。   “她什么时候回来,请她来我家玩儿,我有好东西给她看!”虽然舍不得其他人碰,但是可以给小伙伴看看他的大蓝!   带陈美丽坐车兜风,他们曾经约好的。   “好啊,我过两天要出差一趟,大概两三天就能回来,回来了就去接她。”   本来该云鸿去,不过他要嫁闺女,就换成陈泽海去出差了。   其实陈美丽姥姥家就在本省,不过离省城有点儿远,坐火车去市里都要五个多小时,去村里还得转车。   陈泽海不放心他姑娘,回回接送。   沈鱼得了回复,心满意足跟陈泽海告别,他大蓝这么酷,同桌一定也会觉得棒!   沈爷爷沈奶奶,生怕他们留在这里把沈鱼给吃穷了,一切准备妥当后,除了留下的曹满仓等人,其他人当天下午就坐火车回去了。   虽然晚上得在车上过夜,但到家的时候是白天,坐车回乡下更方便。   走之前,沈鱼用沈大姑的那个理由——他需要模特,劝大家伙儿把新衣服都换上了。   不然都舍不得穿,说不定到时候就把衣服给卖了。   第二天,沈家一行人走出火车站的时候,其他人还好,十好几个穿着一样蓝白条纹细条纹海魂衫配军绿长裤的年轻人,从车厢里鱼贯而出,顿时吸引了许多目光。   沈爷爷挑的可都是家里身板最健壮的男娃,穿上合身的新衣服,一个个走路抬头挺胸,真比模特差不了。   所以说沈鱼还是不了解这个时代的潮流,路人们看见,果然觉得这么一身酷呆了酷毙了时髦死了。   当时就有小年轻凑过来打听这衣服哪买的,他们这市里有卖一样的军绿长裤,但没有这样的海魂衫。 第110章   从在火车站卖出第一件衣服开始,事态就一发不可收拾。   这种蓝白细条纹短衫,沈鱼在服装厂批量买,十八块五一件。   兴城百货大楼同款,零售价二十块零八毛。   沈家人没做过买卖,顶多卖两个自家产的鸡蛋,根据大小几分钱一个,都是有市场定价的,他们熟悉。   这衣服就不了解了,只好问沈鱼。   然而沈鱼也不清楚当地服装市场价格,但是怎么也得比兴城百货的零售价格高一点儿,毕竟走了运输呢。   具体卖多少,沈鱼的建议是让他们先打听一下,看看怎么卖划算,横竖他们就那么三十来件衣服,怎么也不至于压货,就是赚多赚少的区别。   他觉得这几块差异影响不大,第一次嘛,不亏本就是进步。   但沈家上下可把这三十二件衣服的买卖当个大事来办,沈鱼回家之后,老爷子还专门召集人开了个会,商量到时候要怎么卖衣服。   车上他们又几次讨论定价问题,最后像这种海魂衫短袖,壮着胆子提出来的是二十三块钱,少了二十三不卖。   当然,要是能多卖一点儿更好。   下了车,第一个问衣服的人出现,被拦着问话的沈丰收挺着胸脯子特别骄傲地说:“这是从隔壁省省城买的,咱这可没有!”   市里有没有他不知道,他们县里肯定没有。   问话的也是个年轻小伙,穿着打扮不像一般男孩子那么糙,可以看出仔细打理过,头发上还抹了发胶。   “咱市里是没见过。”年轻小伙眼馋地看着沈家模特队这一身,裤子他不稀奇,家里就有一条这样的,可衣服真没有。   沈二姑在后头看着,心里冒出个主意,她拉了一下沈大姑,给她使了个眼色。   不等沈大姑反应过来,她往前走了两步,不耐烦地去拉沈丰收胳膊:“走了,咱还要赶车了。”   沈丰收肩膀上挎着个带拉链的编织袋,这是沈鱼特意找来给他们装行李的,有好几个,沈丰收肩膀上挎着的这个,里头塞得就是准备拿去卖的三十二件衣服。   沈二姑拉他的时候,“不小心”勾到编织袋拉链,一下子把袋子拉开个大口子,露出里头的衣服。   沈丰收吓了一跳,要是这里头东西丢了,他爷能扭掉他脑袋!   顾不得回人家话,沈丰收先把袋子放下来,仔细检查一番,确认没掉东西,才准备把拉链拉好。   “诶,兄弟,你这怎么还这么多衣服。”刚拦着沈丰收问话的小年轻,一眼看见了行李袋里头露出来的蓝白条纹,分明就是跟面前这人身上穿的一样的衣服。   沈丰收刚要回答,就被亲姑踩了一脚,沈二姑踩在他脚上,面不改色道:“这是咱给亲戚朋友带的,难得去趟外省,火车票就好几块钱呢,大家可不得托咱带点儿时髦衣裳。”   沈家其他人不明所以,这衣服不是拿出去卖的吗?怎么又成给亲戚带的了。   倒是沈老爷子几人若有所思,压住几个嘴快的后辈,由着沈二姑控场。   “婶儿,这衣服多少钱一件买的?”小年轻嘴甜地来跟沈二姑问话。   沈二姑上下打量他一遍,一脸防备:“咋地?”   “就是问一下。”小年轻嘿嘿笑道:“我也想买一件,打听打听价格。”   “哦。”沈二姑点点头,说:“也不贵,二十多块钱一件。”   小年轻眼睛一亮,这价格可以啊,他哥之前买了一条牛仔裤,也是让人从外省来的,花了三十块钱呢,可把他牛坏了。   “二十几啊?”他忍不住追问。   沈二姑眼珠子转了转,没急着回答,迟疑道:“你真想买?”   “咋?婶儿,你们有多的?”小伙子很是上道。   沈二姑摸了摸沈丰收挎着的包:“是有多的几件……”   “婶儿,卖我一件呗,不让你们吃亏,多少钱买的,我加钱!”   沈家人:“……”这就是猫儿说得那啥,托儿吧。   “你加多少!”沈二姑这回没绷住,露出点儿财迷笑。   “你们多少钱买的?”小年轻虽然喜欢这衣裳,但也不愿意当冤大头。   他心里盘算了一番,二十八块钱最高了,超过这个价格就不买了。   沈二姑在说谎话和说实话之间犹豫了片刻,一咬牙,报了实价:“人兴城百货,卖的这一样样儿的衣裳,一件二十块零八毛,你要是诚心想要,给我加点儿钱,我就卖给你了。”   因为他们这热闹,旁边早就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当即就有一个年轻人喊道:“我给你加两块钱,卖给我!”   二十二块八,离他们商量好的底价还少两毛,这不能卖。   沈二姑立刻就回了:“不卖,我还不如拿回家捎给亲戚朋友。”   最先问价那小伙,本来也准备说加两块的,看沈二姑都不高兴了,生怕把人惹急了,连忙道:“婶儿,别听他的,你去一趟火车票都好几块钱呢,加两块卖给他,还亏一大半票钱,不值得。”   “对,可不是。”沈二姑一脸认同:“还是你这小伙子会说话,你报个实在价,婶儿就卖给你了。”   她想得很清楚,自己不清楚卖多少钱,就让买家报价,低了她不卖,高了那更好,后头也有标准了。   小年轻:“……”   这就很为难人了,报低了怕这婶子生气不卖他了,报高了他心疼。   加两块人家一口回绝了,加三块?三块钱不少了,工人一天工资呢。   他突然想到刚才提起车票钱,这婶子一脸心疼,从他们市里坐车去隔壁省城,得八块多钱呢。   想到这里,小年轻豁然开朗,车票八块多,他出一半,应该能行了吧?   如果他自己去买,就得在原价上加上八块多车票钱,都快三十块钱了,多不划算。   在这个婶子手里买,车票钱只用出一半,剩下的这个婶子给出了,相当于他赚了四块多!   自我逻辑圆满后,小年轻兴冲冲道:“婶儿,我诚心买,一口价,二十五,你卖我一件!”   沈二姑张大嘴巴,其他沈家人也傻了。   这就卖到二十五了?他们都没喊价,就自己涨到二十五了?这衣服竟然会自己涨价!   “行、行吗?”小年轻底气十足报完价,结果人卖家没反应了,顿时有点儿懵,这是还不满意?   “行,行!”沈二姑一拍他肩膀:“婶儿看你就是个爽快人,不跟你讲价,二十五你拿走。”   她拍了沈丰收一把:“愣着干啥,把衣服拿出来给这位同志挑一挑,正好,现在衣裳还多,咱啥号都有。”   听她这么一说,小年轻也有了一种捡便宜的感觉。   沈丰收呆头呆脑地放下包,眼睁睁看着他二姑舌灿莲花把那小子哄得一副捡了大便宜的模样,乐颠颠在包里挑合适自己的号。   一直到钱收到手里,他都没反应过来。   有了这第一个,立刻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有人试图讲价,沈二姑拒绝得毫不犹豫,既然能卖二十五,为啥要卖二十四块八?不干!   火车站多大人流量,他们那三十二件衣裳,真不够看的,第一件卖出去之后,还没到二十分钟,剩下全没了。   沈二姑还记得演一下,吼了几嗓子:“不卖了不卖,剩下的是给别人带的!”   不喊还好,一喊本来犹豫的人都不犹豫了,抢一样买光了。   那几件女式碎花上衣,比着男款的,也加了几块钱,都卖光了。   后面没有买到的人特别失望,连沈丰收他们身上已经穿过的都不放过,问他们卖不卖。   二十五块钱啊!   差一点儿就动摇了,但是想想,这是猫儿送他们的,一片心意,他们为了钱把衣服卖了,好像不太好。   还有,他们卖了,其他人没卖,到时候一起回去,兄弟们穿新衣服,受到大家伙儿羡慕,他们能举着钱炫耀说我把衣服卖了吗?   不行,不能卖。   一行人从火车站人群中挤出来,沈安民揣着钱,手摸着钱没放松过,前后左右都是沈家人,把他护得严严实实的。   其实火车站本来就有很多小商贩,不光有小商贩,还有收保护费的小混混。   要是沈二姑一个人在这卖衣服,早有人过来“榨油”了。   可谁让她还带了这么多人,就沈家兄弟这体格,小混混来了,不定谁抢谁呢。   所以他们揣着钱,平平安安出了火车站。   找了个僻静地方,把钱数了数,一共七百八十四块钱。   沈老爷子看着他们数钱,数了几遍都没错,咬着烟袋锅说:“走,现在就去邮局,把这钱给猫儿寄过去。”   沈安民攥着钱,沉声道:“猫儿不要,他……他要我拿这钱,给您二老盖新房子住。”   是他这个当儿子的没出息,才会让猫儿这么小的孩子,就惦记着给家里盖房子。   沈老爷子惊讶抬头:“猫儿真这么跟你说的?”   沈老太已经叫起来了:“我猫儿咋这么孝顺,不能要,哪能让他个小娃娃给咱盖房子住……”   沈安民用力点头:“真是猫儿的意思,他说……”   沈安民努力回忆儿子当时的话:“他说您二老辛苦了半辈子,该享福了,让我拿钱给盖个好点儿的房子,把电灯给装起来,还有,他还说你们要是不要,他就跟学校请假回来盖房子。”   “可不能请假!”沈奶奶急道。   她孙儿可是第一名呢,请假回来干啥,多耽误学习。   “那这钱……”沈安民为难道。   沈老爷子敲了儿子一烟袋锅:“你答应帮猫儿瞒着我和你娘的时候,咋不想到现在不好办呢?”   沈安民低着头不说话,儿子难得让他办件事儿,咋也得给办好了。   “收着吧。”沈老爷子一槌定音:“猫儿要给盖房,那就盖。老大不在这,当着你们兄弟姐妹的面,我跟你们说清楚,这房子猫儿出的钱,不管他要不要,房子都是他的,你们都不准有意见。”   “这肯定,咱心里都清楚。”   “爹您瞧不起谁呢,咱还能占小辈便宜?”   沈老爷子瞪了沈安兴一眼:“你把你身上衣服脱了再说这话。”   沈安兴嬉皮笑脸:“这是我侄儿孝敬我的,不脱!”   话说清楚了,沈老爷子才跟沈安民说:“就算要盖房子,这钱也太多了。”   他们乡下盖房子,也就是出个料子钱,工人都是村里相熟的人家来帮忙,主人家管饭就行了。   就沈家这情况,连请别人家都不用,自己家人就能给盖好了。   光建筑材料花费,就算盖村里最好的那种砖瓦房,两三百块钱就够了,哪要的了这么多。   “哦,猫儿给了我两张图。”沈安民一拍脑门,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两张叠起来的纸,里头画了两栋房子,一个是两层小楼,一个是农家小院。   这是他托人给画的,他自己没这方面经验,但他见过不少,大概知道什么样的房间规划住起来更舒适——这是房主自己多年经验让他记下来了。   “猫儿说,这图给咱们参考,就是觉得哪里有用就看一看,用不上就按照咱以前盖房子那样,全看您二老住得舒服。”   “我猫儿真细心。”沈奶奶现在是把沈鱼挂在嘴边夸,怎么夸都夸不够。   “爹,这个楼房好!楼房啊!”沈安兴两眼发亮,他还没住过楼房。   “嚷嚷啥,嚷嚷啥,这是给你选吗?这是我孙儿孝敬我和你爹的。”沈奶奶不客气地一顿喷,也没让沈安兴蔫下去。   其他小辈也眼巴巴看着,虽然那个小院儿看着也不错,可哪有楼房好。   沈老爷子问沈安民:“你咋看?”   “猫儿说,都听您的。”沈安民闷声道。   沈老爷子没好气翻了个白眼,这要不是猫儿是你儿子,我才懒得问你。   “既然这样,那就盖个楼房。”看似轻描淡写,实际上沈老爷子心里也美上了,这可是楼房啊,整个村子里独一份!   他老沈家的娃,给家里盖楼房了,这多出息!   “好,楼房好。”沈奶奶摸着图纸,文化人就是不一样,盖个房子还先画个画儿,真有意思。   因为揣着将近八百块钱巨款,一路上沈家人可以说的上小心翼翼,揣着钱的沈安民,手粘在钱上就没松开过。   一路往回走,因为一样的衣服,引起的轰动不必多说。   沈二姑心痛不已:“都是钱啊!”   她现在觉得,做买卖也没那么难,要是还有衣服,她在这还能再卖一波。   就这,有问衣服的,沈二姑也没因为没货了就不搭理人家,她不但搭理了,还添油加醋一通讲。   说他们去探亲,给亲戚带了几件,在市里刚下火车站,就让人给堵住了,硬是要买,把衣服给他们买走了。   县里的人一听,人市里头都抢着要,肯定是衣服好啊!   而且看人家这穿的,时髦,气派!   有个恰好认识沈大姑的同村人,遗憾得不行,她家里条件不错,就两个儿子,小儿子马上要说亲了,要是能有这样一身衣裳,去姑娘家的时候,多体面啊!   可惜让城里人给抢光了,城里人眼光刁,不是好东西,他们都稀罕要的。   这个同村人刚打听完沈大姑他们去干什么,听说他们身上这些都是沈春兰(沈大姑)她侄儿给买的,根本不敢相信!   她侄儿不问她要新衣服就不错了,咋可能有给出嫁姑姑买新衣服的。   这么多人呢,打眼一看,身上都穿的崭新,全是新衣服!那侄儿也太大方了,不是沈家精穷,穷的就剩一群光棍小伙子了吗?哪来这么阔气的侄儿。   沈鱼以后总归要回来探亲的,他现在这么出息,没什么不能说的。   沈大姑就把这一趟的经历大致说了一下,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她心里有数。   听得这个同村人目瞪口呆,沈春兰有个哥哥去了个知青媳妇儿,后来媳妇儿跑了,还把娃给带走了,这事她隐约知道一点儿。   毕竟乡下传的最快的,就是这种八卦。   哪晓得那个娃竟然有这么大出息,沈春兰可说了,都是那孩子自己奔出来的前程,娃脑子聪明念书好,考学校第一名呢,那可是城里的好学校!   书读的好,还这么能赚钱,要不是亲眼看见沈家人穿一身新,她都不敢信沈春兰这些话。   不管她信不信,很快车子到镇上了。   从这回家近,直接走回去就成,沈老爷子打发大女儿回家去,免得一会儿还得再绕回来。   于是出了镇子,沈大姑就跟沈家其他人分道扬镳了,沈二姑家还在上坎子村后面一个村,要翻半个山,叫下坎子村。   不知道是因为偏,还是名字没取好,一直比上坎子村穷,曹家还算下坎子村的富裕人家。   沈家一行人回了村里,远远的,还没进村,村口大树下纳凉的老头老太们,就见着一串人走过来。   有调皮的娃娃跑去看了一眼,“哇”得一声叫起来了:“虎大王回来了!”   虎妞矜持地摆摆手,这是她小弟,还有人喊她母老虎,被她锤城饼饼了。   “新衣服!”小孩子们眼睛尖,看见虎妞身上那衣服新新的,当即叫起来。   沈家其他人身上的新衣服自然也被发现了,那么显眼,怎么可能看不见。   老头老太们,还有听到消息跑过来看热闹的村人,七嘴八舌问起来,一个个又是好奇又是羡慕。   不是说沈家人给沈老三那个被带到城里的娃出头去了吗?咋穿的这么光鲜的回来。   沈家人被围在中间,所有人头都仰得高高的。   沈奶奶笑得眼睛都没了,大着嗓门跟她老姐妹说话:“我们家猫儿给买的,都是他买的!”   “嗐,这娃娃孝顺,对咱这些亲人好的啊……”这话大家都信,冲这些新衣服,也没法不信。   “那梁凤霞不是个东西……”老太太一通骂,村人听得义愤填膺,咋有这样的妈,太过分了。   “我这衣裳好看?衬我?瞎说啥大实话。嗐,我都说不要,我家猫儿硬说合适我穿,非要给我买,你们说说,我一个老太婆穿新衣服干啥,怪浪费的,我猫儿就是太孝顺了,心眼实。”   孝顺,真孝顺。   村人们没人不认同这话的,要是沈猫儿都不孝顺,村里就没孩子孝顺了。   “想摸一下?来,你们摸摸,这可是城里的料子……”   沈奶奶被老姐妹们包围了,其他人沈家人也不遑多让。   老头子们看着沈老爷子身上那新褂子,新鞋,羡慕得眼睛都红了,他怎么就没这样一个好孙儿。   他们都还光着脚呢,夏天不出门的话,要么草鞋要么干脆光着脚,布鞋捂着太热了。   这老头子,这穿的都啥啊!   “这个呀?”沈老爷子咬着烟袋锅,云淡风轻:“是城里人夏天穿的凉鞋,也没啥,就是比草鞋舒服点儿,怪贵的,好几块钱一双呢,你说我这一脚踩几块钱,怪不自在的,还不如穿草鞋。”   老头子们:“……”   不自在你倒是把鞋脱了啊,我们不嫌!臭显摆!   年轻人们那边就更热闹了,一些跟沈家兄弟关系好的,早就扑了上来,有的直接要他们扒了衣服给自己试试。   这就是考验感情深不深厚的时候了,必须得是关系真好的,才舍得把新衣服脱了给兄弟们试一下。   沈家其他没有被选上的,之前只是遗憾没能去城里逛一圈,现在是真得羡慕死了。   不过也没谁说什么酸话,人是沈老爷子挑的,要选壮实能干的,他自己亲孙儿都没有全部带去,只带了三个。   只能怪他们自个儿身板儿没比过,还是看看哪个关系好,想法子把那新衣服借来穿两天,气派气派。   好歹惦记着沈安民身上带的钱,沈老爷子打发两个孙子送沈二姑一程,其他人都回家了。   就剩虎妞一个小娃娃,被更多小娃娃包围着,争着抢着听她讲城里的事儿,听得口水直流。   大约是遗传吧,被围在中间的小丫头,脸上表情跟沈老爷子如出一辙,只是略显稚嫩。   “城里没什么好的,天天都要吃肉,各种肉,我猫儿哥哥买了好多好多,我吃都吃不完,给我吃累了。”   众小孩:“哇!”   “啥?肉你们都吃过?城里的肉当然不一样,东坡肉吃过吗?嫩得一抿就化了。炸肉吃过吗?比你们家面盆还大的盆,装老多油,然后把肉放进去炸,炸得香喷喷的捞出来,咬一口……”   虎妞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结果发现吸溜声巨响,原来所有小孩都在吸溜。   虎妞:“……”   “切,没见识。”小丫头抹了下嘴角,掏出几颗糖:“看,还有糖,也是我猫儿哥哥给买的,吃都吃不完,不过我哥不让我吃太多,说怕我吃坏牙齿。”   小孩子们不敢相信,吃糖怎么会坏牙齿呢,糖可是最好的东西。   “反正我哥这么说的,他说的一定是对的!”虎妞气势汹汹道:“你们还听不听,听就不许说我哥不对,不然不让你们听了,我还去电影院看过电影呢,我要讲电影了!”   “听,听……” 第111章   沈家一行人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村里人再好奇,听了会儿热闹,还是得回家做饭,热闹再好看,也不能饱肚子。   不过这只是第一波,等吃完饭,尤其是晚上闲下来的时候,那才叫热闹。   沈家人不把这几天在城里的经历说个上十遍不能停,乡下娱乐少,像沈家这样的经历,值得大家反复听反复讲。   一些被吆喝着回家吃饭的小孩,恋恋不舍,走之前还再三约定:“大王,吃完饭咱们接着讲啊!”   城里真好,还能看从来没看过的新电影,新电影真有意思!   虎妞仰着小下巴,跟她爷一样背着手,不耐烦道:“再说吧,刚回来忙得很。”   那电影讲啥中间有一段忘记了,幸好小弟们都没看过,她胡编了一段糊弄过去,回头问问她娘。   “忙啥啊?”   “就是,现在地里没啥活给咱这些小娃干。”   “我要打猪草,能等我打完了再讲吗?”   虎妞得意道:“我家要盖新房了,事可多,不一定有时间跟你们讲。”   她还知道,房子是猫儿哥哥出钱盖的,爷爷没说这个事不能说出去,那就是可以说。   “哇,真的吗?”   “当然,不信你们等着。”   小娃娃们回家之后。   当妈的拍打着孩子身上不知道在哪滚的一身灰,嘴里念叨着:“吃饭都叫不回来,就是没饿过,回头好好饿两顿,看你们还敢不敢。”   这些孩子都皮惯了,这样拍两下不痛不痒,真正狠心的妈,就不会说这种话,直接就不给留饭。   小孩子一双灰爪子扒拉着碗筷,心里还想着虎妞刚才说的话:“妈,虎妞说她家要盖新房子了。”   大人们一愣:“真的?这咋可能?”   “真的真的,她真这么说的。”小孩儿小心翼翼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糖果外面包裹着漂亮的带图案的包装纸,一看就知道跟他们过年时候为了待客买的散装糖果不一样,这个肯定贵。   “看,虎妞给我的,她说是她那个城里哥哥给买的,好多好多。”这小孩儿小大人一样跟家里人分析:“我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她那么抠门,要不是有好多好多好多糖,咋舍得给我们分。”   家里其他小孩儿眼馋地看着他手里的糖果,这可是大城市里的糖,从来没吃过。   大人们倒不至于馋孩子一颗糖,他们都被小孩儿刚才那话吸引了注意力。   “老沈家真要盖新房啊?他们家前两年不是才盖了几间屋子吗?哪来的钱?”   “当时是家里房子不够住了吧,沈丰收兄弟几个都长大了,没房子咋娶媳妇儿。”   “肯定是沈老三那个城里儿子给的,那么多衣服都给买了,再给盖新房,也说得过去。”   “啥说得过去啊,这也太阔了吧,就是盖个茅草屋,也得大几十块呢,好点儿的不得上百?”   “几十块钱咋了,你就不会算账,你想想他们身上那穿的新衣服,听他们吹的,就那一身衣服就几十块钱了。”   “沈家去了多少人来着?”   “……总得有二十来个吧。”   “嚯!”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光给沈家人买新衣服,都得花几百块钱呐。   “沈老三……这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这家人长叹口气,心里又酸又羡,当初沈安民媳妇带着娃跑了,留下他一个人在村里,不知道遭了多少笑话。   村里很有些男人,觉着沈安民就是太没有男人气概了,连个女人都压不住,不听话就打,打老实了,看她还跑不跑。   这些人平时就是那种爱在家里吆五喝六,闲的没事打老婆显得他们厉害。   好在沈家没这种恶习,沈家上下都没有打媳儿的习惯,吵架是有的,吵得狠了不说话生闷气都有,但真没动手的。   虽然沈安民和梁凤霞是正经办了离婚,可在村里人看来,就是沈安民媳妇跑了,还把娃也带走了。   因为这,村里还有些流言,说沈猫儿不是沈安民亲生的,是梁凤霞和野男人生的,不然亲儿子,咋舍得让离了婚的媳妇儿带走,沈安民可就这一个娃。   现在看来,流言真不可信。   要是沈猫儿不是沈老三亲儿子,沈家上下不能这么大老远跑去给他撑腰,沈猫儿也不会对沈家人这么好。   与此同时,翻过了半座山的沈二姑刚刚到家。   曹家也正是饭点儿,一大家子聚在堂屋里,沈二姑的几个妯娌正在摆饭。   一张四方八仙桌,是曹家最拿的出手的大件儿家具之一,现在四周挤的满当当的。   沈二姑领着两个侄儿进去,最先看见她的是正对着门口坐着的曹家老两口。   曹老太一愣,下意识道:“老三家的,你咋这时候回来了。”   其他人听见了,扭头一看,这才看见沈二姑几人。   曹老三眼睛一亮,立刻走过来:“吃饭了没?”   他手上还拿着刚分给他的二合面馒头,也递了过去:“吃吧,先填填肚子。”   沈二姑心里一暖,曹家其他人怎么样不说,她男人对她是真不错,否则当初她爹娘也不会同意让她嫁过来。   这也是曹老太看不顺眼他们两口子的原因之一,觉得沈二姑是个狐狸精,把她儿子哄过去了。   不过曹家做饭按人头做的,她突然回来,肯定没做她的饭,吃了这馒头,她男人就得饿肚子。   “你吃吧,我不饿。”   她说的是实话,昨天走的时候猫儿给装了一大堆熟食,有馒头、有干饼、有那个软得不像话的鸡蛋糕,还有卤好的鸡腿牛肉等等。   让他们车上吃,再三强调这些东西放不住,超过一天就坏了,不能吃了,吃了会坏肠胃。   为了不浪费,他们把这些东西都给吃了,早上她还吃了好几块蛋糕还有肉,都是实在的好东西,吃了不容易饿。   可曹老三不知道,他猜到了媳妇儿一半心思,知道她担心自己饿肚子。   “先坐,庆田庆山,都坐。”曹老三招呼着,他家两个儿子自觉站起来给表兄弟让位置。   曹家老两口偏心是偏心,可大面上还是做的过去的,儿媳妇娘家侄子过来碰上饭点儿了,怎么也不能就这么让人空着肚子走。   他们也招呼着人坐下,曹老太让大儿媳妇再去弄点儿吃的来。   老太太心里有杆秤,老三媳妇儿这一去沈家好几天,吃了沈家得有十几顿,省了自家好些粮食,给沈家两个小子吃点儿没啥。   “不了不了,我们送二姑回来,这就回去了。”沈庆田和沈庆山都不想留在曹家吃饭,不自在。   而且,他们这新衣服还没跟几个兄弟炫耀,心里急得很。   沈二姑拉了他们一把:“好歹吃两口再走,不然回去了还说我这个当姑的,一口饭都舍不得给你们吃,让你们饿着肚子赶路。快坐,我去吧行李放下,马上回来。”   两兄弟摸摸肚子,早上吃的不少,可他们这个年纪正是能吃的时候,确实有点儿饿。   坐下后,手上一人被塞了一个馒头,桌上除了一大盆主食二合面馒头,还有一小盆炒韭菜,一小盆辣椒炒茄子,一小盆炖白菜,一片绿。   这个炖白菜就是纯炖的白菜,没有肉,连点儿油星都没有。   准确的说,桌上所有菜都没什么油,像炒韭菜、炒茄子这些素菜,如果没油,火又大,很容易糊掉,所以就沏了很多水,菜泡在半盆菜汤里,看着不太好看。   唯一不同的颜色是一盆蒸南瓜,老南瓜切块儿上锅蒸,连皮都不用削,简单得很。   前几天吃得太好,乍一看到桌上这些菜,两兄弟胃口不是很好。   不过打小就这样吃,吃两口就习惯了,胃口打开了,三两口一个馒头下了肚。   这会儿曹老太才注意到,儿媳妇和沈家两兄弟都穿一身新,她看着刚放完东西回来的沈二姑身上那碎花短袖,揉了揉眼:“老三家的,你这衣裳我咋没见你穿过。”   “是啊,你走的时候,穿的不是这身。”说话的是曹老二媳妇儿。   沈二姑爱惜地摸着衣摆,眼睛都笑眯了:“这是我侄儿给买的,新的。”   沈家兄弟跟着说:“我们的也是,都是猫儿给买的。”   沈二姑二儿子曹满粮摸了把表哥的衣服,一脸羡慕:“这衣裳真好看。”   曹老太盯着儿媳妇身上的新衣服眼馋死了,她大孙女正好要说亲了,这花衣服就适合小姑娘穿。   要是老三家的自个儿买的,她还能找个借口要来,可是她娘家给买的,要了说出去不好听,沈家那边也不好说话得很。   沈二姑几个妯娌,尤其是跟她最不对付的曹老二媳妇,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沈秋英这个女人真是太好命了,都嫁人了,娘家有啥好事还想着她。   沈家兄弟已经跟表弟吹上了,为了送沈二姑,他们来不及在村里吹,总算在这找到了听众。   曹家人这才知道,原来沈二姑带着曹满仓回娘家,是一起去城里了,还是省城。   听说他们顿顿有肉吃,还逛了百货大楼,去电影院看了电影,最后一人一身新衣服回来,别说沈二姑两个儿子,曹家其他房的都要羡慕死了。   就……就帮着出个头?能有这么多好处?可要是假的,没经历过,这编也难编出来啊。   大家伙儿饭都顾不得吃了,小孩子们一个个口水流老长。   沈庆田得意道:“那是猫儿稀罕我们,他一个人在城里头,无亲无故,我们这些亲人去了,他就想招待我们吃好的喝好的,是我们猫儿心善,在意我们这些亲人,是吧,姑?”   “对。”沈二姑非常赞同他的话:“猫儿这孩子打小心眼好,脑瓜聪明,孝顺,是咱老沈家顶顶有出息的娃。”   曹家人听得已经没有话可以说了,说啥啊,现在张嘴就是酸味儿,肚子里都快让醋给灌满了。   老沈家这是走大运了吧,草窝里头硬生生飞出来一只金凤凰!   “对了,满仓呢?”曹老三这才想起来小儿子没回来。   沈二姑心里得意,面上装得云淡风轻:“猫儿给安排了个活儿,我看满仓一把力气,种地连他自己都吃不饱,心里急得很,猫儿就说让满仓留城里,总归不会让他饿着。”   别说曹家其他人,曹老三都愣了:“这……这就留下了?”   他慌了一瞬:“你走的时候就带了一身换洗衣裳,两个干馍馍,满仓啥都没带,在城里咋吃咋喝,不换衣裳了?”   沈庆山忙道:“姑父,你呀,就把心放肚子里。新衣裳我们有,满仓也有,听说还有什么工作服,猫儿给发,吃得肯定比咱在乡下好。”   “那就好,那就好……”曹老三彻底放心了,一脸喜悦地跟媳妇儿说:“咱得好好谢谢猫儿。”   “用你说,那可我是亲侄儿!”沈二姑这话说得掷地有声。   曹家这回没一个人说不好听的话,就连跟他们最不对付的曹老二一家都闭嘴了。   眼瞅着沈家出了个有出息的,一人得道,曹老三两口子鸡犬升天,现在还上赶着得罪人,那不是傻吗?   沈庆田趁着聊天的时候,捏了两块蒸南瓜吃,曹家这南瓜长得好,什么都没放,直接下锅蒸,吃着又甜又糯又绵。   他吃还不停嘴:“姑,你家这南瓜真不错。”   曹老太得意道:“那是,整个村都没有比我们家南瓜种的好的,庆田啊,你要是爱吃,走的时候扛两个。”   这可不小气,一个大南瓜十几斤呢。   沈庆田嘿嘿一笑:“这多不好意思。”   这么些年了,他来他姑家,这老太太第一次主动让他们带东西走。   吃完饭,曹家小辈儿围着沈庆田沈庆山,让他们讲城里的经历,大的小的都听得惊呼连连。   尤其是听见那些吃的,虽然两兄弟贫乏的词汇让他们很难具体描绘出味道,可光听着“一盆肉,全都是肉”“一缸油,把肉放进去炸”这种话,就已经够让他们口水横流了。   沈二姑好笑地看了眼院子里被围着的两个侄儿,进屋把行李包打开,曹老三扫了眼,顿时惊了:“咋这么多东西。”   好多他都不认得,但是里头一大包糖果还是认得出来的,可这一包也太多了,最起码得有两斤。   “都是猫儿给的。”沈二姑举着一个罐子,得意道:“看,这是奶粉,猫儿特意给我买的,说大人也得补身体,让我没事儿冲一杯喝。你说说,我都这把年纪了,大孙子都不吃奶了,还让我喝奶,这孩子,真是!”   壮汉哥哥们都没买,只给几个长辈买了,在沈二姑看来,四舍五入就是特意给她买的。   曹老三:“……”   你把你脸上那笑收一收,我就信你这话。   他媳妇儿以前可实在了,出去一趟,好像变了一点儿。   沈二姑把行李包里的东西分门别类捡好,一边分捡一边念叨:“这奶粉是猫儿特意给我买的,先留下。这包糖包装好,耐放,咱留一半,以后逢年过节走礼啥的,拿出去都体面。另一半分三份,老大老二一人给一份,爹娘也给一份……”   虽然没分家,但这种娘家带来的东西,谁家带来的都归各自小家庭,老两口不会说别的。   不过一般情况下,都会给老人孝敬一点儿。   沈二姑分出来一包糖,一包果干,一包蛋糕,一包饼干,凑齐四样,拿去二老。   “娘,这是我从城里带回来的,你们尝尝,这个蛋糕不经放,这两天就得吃掉,不然就坏了。这个饼干和果干也是,顶多放个四五天。”   “诶、诶,你是个有心的。”曹老太难得对她和颜悦色,拿着这城里来的高档吃食,舍不得撒手。   曹老爷子还问了几句曹满仓在城里的安排,这可是他们曹家第一个去了城里的娃,出息啊!   沈二姑一走,曹老太把据说最不经放的蛋糕,掰了一小块儿放嘴里,惊讶地瞪大眼睛:“老头子,这个啥蛋糕,咋这么软啊,跟吃棉花似的,还香的很,又香又甜!”   其实放了一天之后,已经不如刚出炉的时候那么喧软蓬松了,但依旧让从没吃过这种点心的老两口感到惊艳。   “说啥怪话,你吃过棉花啊。”曹老爷子没好气道。   “不信你尝尝!”   “尝就尝。”   “咋样?”   “……是挺像棉花。”   晚上,小孩子们耍累了回到自家屋子,沈二姑家大孙儿石头跟个小炮弹一样冲进屋,后面摇摇晃晃跟着他三岁的妹妹苗苗。   “爹,妈,你们在说啥?!”虎头虎脑的男娃进来就嚷嚷道。   “没说啥。”曹丰收媳妇儿刘荷花轻呵一声,侧身不知道干了点儿啥,往两个孩子嘴里,一人塞了个东西。   “哇,是糖!”石头舌头舔了一下,尝到甜味儿,顿时欢呼起来。   苗苗根本来不及说话,小嘴巴包着糖块有点儿含不住,用手捂着,生怕掉出来。   “小点儿声!”刘荷花轻斥一声,石头连忙点头,美滋滋地吃着糖,都不敢用力舔,怕化的太快了。   这个糖真好吃,比他吃过所有糖都好吃。   “你也吃一个。”曹丰收剥了个糖给媳妇儿。   “我一个大人,吃这干啥,浪费。”说是这么说,她脸上的笑却甜极了。   “你也吃。”   “我是个男人……”   “男人咋了?男人就不能吃糖了?”刘荷花直接把糖块儿怼他嘴里。   一家子一起吃糖,脸上都是一样甜蜜的笑。   “要是当时我也被选上了就好了。”曹丰收有些遗憾,谁想到外公挑人,竟然还有这等机缘。   弟弟留在城里,以后前程肯定比在乡下种地强。   “这事谁说的定,再说,就算有这个机会,你舍得我和娃?”刘荷花安慰道。   其实真要有留在城里的机会,她肯定愿意,娃她自己带。   “舍不得。”曹丰收看着靠在他腿边的儿子和女儿,身边是他媳妇儿,心里踏实极了。   他轻声道:“娘说,这回出去长见识了,城里可好了,以后有机会,咱都要往外奔,让咱们石头和苗苗,也过上好日子。”   年轻的小夫妻满怀希望畅想未来,在他们想象中,最好的生活也就是今天沈家兄弟描述的那样,不愁吃穿,顿顿有肉,希望自己的孩子们,能过上那样的好日子吧。   沈鱼是不知道,他给家人准备的那些东西会引发这么大效应,单纯就是想让大家吃好点儿罢了。   送走沈家人,他的生活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没人来找他事儿了,几个堂哥表哥,工作也上手了,确实都干活卖力不偷懒,跟同事也处的来,每天都乐呵呵的。   沈鱼松快了,天天没事就开着他大蓝兜风,爽到不行。   市区虽然路好,但人多,跑不起来,而且会被围观。   不是普通围观,是追着车跑,一旦车速慢了,把他车围起来,顺便人也堵车里头那种围观。   沈鱼:“……”   离谱。   所以还是往郊区跑得多,地方大,随便跑。   然后顺便解锁了,车内各个位置的接吻姿势,体感坐在驾驶座上歪着身子最不舒服,因为时间长了会脖子酸疼。   快乐了没两天,收到消息,肖家和云家的订婚宴要开始了。   肖家人倒是没有不识趣地邀请沈鱼,但是他们在有间蛋糕店定了个大蛋糕,三层的,还挺贵,售价三十多块钱呢。   沈鱼那些员工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他和肖家的恩怨,接到订单之后没敢直接答应,打电话过来跟沈鱼缺人。   沈鱼乐了:“卖啊,为什么不卖,给钱就卖,好好做啊,别砸了咱们店招牌。”   回头他跟沈桥说:“我有点儿想看。”   不想参加他们的订婚宴,但想看着男女主锁死。   原书中,这一对结婚,是在两人大学毕业几年后,当时都已经功成名就,可以说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受到无数人祝福。   现在嘛……   女主名声坏了,但这个不值得庆幸,怎么想这种事发生在女性身上都让人感到不快。   男主据说脸上的伤还没好,不知道沈鱼哪个哥哥下手这么黑,给肖家辉打了个乌青眼,养了几天,淤青的地方变黑了。   “可以,明天带你去看。”沈桥平淡道。   “啥?”   “不是想看热闹吗?带你去。”   沈鱼来了兴趣:“怎么看?直接去不好吧?”   “有人想见我,他们住在友谊宾馆,请我去吃个饭,从那边楼上窗户看过去,应该能看到。”本来不想去的,既然沈鱼想看热闹,就答应好了。   肖家和云家定的办酒的饭店,正好在友谊宾馆对面,是个小二层,档次还算可以。 第112章   友谊宾馆作为国营宾馆,目前并不是面向全社会开放,而是限定了招待人群,包括外宾、华侨、上级干部。   上次机械厂请的那俩外国专家住的就是友谊宾馆,后来狼狈回国,后续如何不清楚,反正机械厂上下是出了一口气,宾馆的人了解了一点儿情况之后,也都觉得称心快意。   这次约见沈桥的人,自然不是什么外国人,他现在可是很多人眼里的重点关注对象,邓学海和李斌恨不得住进沈鱼家里,贴身跟着沈桥。   然而沈鱼和沈桥都不习惯家里有外人在,沈鱼还好,顶多别扭一点儿,沈桥就直接撵人了。   不光如此,除了邓学海和李斌,另外又有两个年轻人被派来蹲沈鱼家门口。   虽然穿着便装,但是沈鱼凭借跟张小山等人的相处经验,判定这两人十有八九跟张小山他们是同行,而且是现役。   当然,蹲大门不是他们的本意,他们原本都想贴身保护沈桥,但是被毫不犹豫拒绝了。   只能远远守着,还不敢暴露身份,这就算了,沈鱼出去兜风,他们根本追不上。   说是来保护沈桥的,总不能限制他人身自由吧。   看的这么宝贝,怎么可能让他接触到外国人,自从大蓝的数据被报上去之后,沈桥的重要程度又被提升了N个等级。   这次来见沈桥的,除了听到消息特意赶过来的韩所长,还有动力研究所的沈所长,材料研究所的纪所长,军工院的李副院长,首都第一汽车制造厂张厂长,政方军方也各有代表前来。   也别觉得他们太郑重,表面看来大蓝只是一辆性能较为优越的汽车,可是仔细拆分会发现,里面蕴含的很多技术,都可以在其他领域使用,且远超国内现有的科技水平,甚至超过他们了解到的国际水平。   比如防护能力超强汽车外壳,用的是沈桥研发出来的一种新型合金,他生怕自己小男朋友开着汽车撞到什么,务必要保证一旦发生意外,出事的不能是他的车,车里的人得安然无恙。   数据报上去,再用沈桥留在之前那个研究室里的边角料做一番测试,所有相关数据材料立刻被加密了。   再比如大蓝的动力系统,那可应用的地方就多了去了,很多机械的研究出现瓶颈,动力不足就是制约其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一。   总而言之,如果说上次升级机器,沈鱼只是入了一部分科研大佬的眼,那大蓝的诞生,彻底证实沈桥不仅是机械方面的天才,而是一个成熟的,有超强自我研发能力的科研大佬。   沈桥的各项背景资格审查又来回进行了很多遍,可上次没查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这次也一样。   不过现在决策者们都倾向于沈桥没有问题,不说别的,单说他现在拿出来的这些技术,新的合金材料,新的动力系统,哪个境外势力舍得花这么大代价,只为送个特务进来?   图什么呢?沈桥做的一切可都是大家亲眼看着,尤其是大蓝的研发制作,更是在众多研究室工作人员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的。   所以最后讨论结果,还是定性为沈桥是个华侨,以前的身份背景不好查,但是目前看来,他愿意回到祖国,对国家没有恶意,这就是好的表现。   然而大约是因为从小长在国外(?),沈桥性格比较独,还有些傲气,这都没有关系,天才哪能没有些怪癖,大家都可以理解。   上次韩所长找上们来,好歹沈桥还见面了,这次这么多大佬一起来,沈桥干脆连面都不露。   他们能怎么办呢?来硬的不行,那就把人得罪死了,只能好声好气哄着。   都是身担要职的大佬,像韩所长这些人,手里都有科研任务,特意抽身来见沈桥,也是为了表明自己这一方的重视,希望能把人抢过来。   没错,这是来抢人来了。   本来韩所长都不想来的,听见消息后,火速放下手里的活赶来了。   这些不要脸的,明明是他们机械所的人,虽然是编外,但也是正经入职了的,竟然还好意思跟他抢人。   来之前这些人在车上还吵过,韩所长骂他们不讲道义乱挖墙脚。   沈所长等人表示,都是为国家做贡献,分什么你我他,你的人就是我的人。   非要分个你我,你看我们都姓沈,说不定八百年前是一家呢。   气得韩所长斯文全无,差点儿使用物理攻击。   结果来了之后,哦豁,人家休假呢,谁都不见。   韩所长:“……”   我着急个啥啊,忘记当初那闭门羹了吗?   他不急,其他人急起来了,堵在他门口,想让他传授点儿经验,还跟之前和沈桥打过交道的人打听,跟邓学海李斌打听沈桥的性格习惯。   韩所长倒是没说什么,他跟沈桥打交道也不多,但他发现,跟沈桥谈不如跟沈鱼谈,曲线救国。   不过这种诀窍,才不会告诉其他人。   邓学海两人头大不已,这些都是领导,什么都不说是不可能的。   这两人只能按照平时相处经验汇报,表示沈桥一般情况下很好说话,但他决定了的事少有更改,软硬不吃,尤其是不能跟他逆着来。   大佬们:“……”这咋办。   一群人聚在韩所长房间里,正商量着,沈桥那边突然来电话了,说是可以见一面。   好事啊!愿意见面,就代表态度松动了,说明可以谈。   这边火速安排了一桌丰盛的午餐,菜单都是经过仔细斟酌。   军工院的李副院长疑惑道:“为什么指定要求三楼东头靠窗的位置?”   这谁知道,他们又不是沈桥,一行人面面相觑,最后一起去看了看。   “这地方……”   “好像没什么,就是阳光比较好?”   “能看见对面的建筑。”李副院长不愧是军人出身,站在窗口往外一望,很快发现关键点:“对面二层窗户开的大,站在这个窗口,能把对面建筑内发生的情况尽收眼底。”   “对面是干啥的?”其他人也凑过来看。   “好像是个饭店。”   李副院长吩咐道:“打听一下,对面饭店明天是否有什么特殊客人。”   很快,一切调查结果摆在了桌面上,不光有明天要举行订婚宴的新人背景情况,两家子都被调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就连肖家辉和云白雅被周思琪陷害的经过,风云四子的爱恨情仇都被用纯陈述性语句,以报告的形式呈现在诸位大佬面前。   大佬们:“……”   “现在的小娃娃啊……”   “这个周副厂长,太不会教孩子了。”   “多大的娃娃,一个个心眼咋这么多。”   “这么好的读书机会,不好好学习,搞啥呢。”   大佬们都很不满,家境都不差,能有读书上学的机会,怎么就不知道珍惜,搞些情情爱爱的。   你说你谈恋爱,好好谈也成,这都啥玩意儿!   当然,肖家和沈鱼的恩怨牵扯也没漏下,包括前几天沈家二十多号人从外省赶过来,把肖家人堵着大门爆锤一顿。   大佬们:“……”   “噗……”   不知道谁笑了一声,其他人脸上表情也很精彩。   “这个沈鱼,跟沈桥关系很好是吧?”   “共患难,还住一起,能不好吗?”   一汽的陈厂长酸溜溜道:“车都送了,谁要送我一辆那样的车,别说跟他好了,当场拜把子我都成。”   “谁稀得跟你拜把子,老梆子菜了,占人家小年轻便宜。”动力所的沈所长跟他是老朋友,嘴不留情。   “送你一辆,你乐意不?”   “……你说话算数不?车啥时候送来?”   “滚你大爷的!”   李副院长皱眉:“行了,多大年纪了,咋咋呼呼的。”   他挥了挥手:“都撤了吧。”   众人对视一眼,走吧。   至于沈桥答应他们见面只是为了借机看热闹这种事,就不用说出来了,怪没面子的。   第二天,沈鱼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激情满满地……刷了一套习题,才收拾收拾跟沈桥一起出门。   本来想自己开车过去,可是沈桥跟他说,车开过去,会有很多人想摸它,甚至把它拆开,沈鱼果断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们坐邓学海开的车过去,因为沈桥等级提高了,邓学海和李斌也鸟枪换炮,之前的卡车变成了一辆吉普,大概觉得沈桥做的是吉普车,他喜欢的也是吉普车吧。   到的时候大约十一点左右,约的是午饭,他们来的算早的,因为要谈事情,所以特意提前了一点儿过来。   而对面的那家饭店,早已经热闹起来了,肖家和云家亲朋众多,尤其是云家。   云鸿作为副厂长,这次邀请的不光有本厂的领导,还有一些别的厂的领导。   这种结交人脉的好机会,别说多订几桌酒席了,来的再多,肖老爷子也愿意花这个钱。   实际上肖家还是有一些家底的,梁凤霞没嫁过来之前,肖家就有两个工人,一个月一百来块的收入,但花得很少,一个月怎么也能攒五十块钱以上。   梁凤霞嫁进来之后,肖家三个工人,肖老爷子七十多块钱一个月,梁凤霞五六十,肖建设四十多,加起来就是一百八左右。   可他们家那生活水平,一个月顶多花八十块钱,这还是往多了算的。   一个月攒一百,一年就是一千二。   不过这个钱,不是全都在肖老爷子手里,肖建设和梁凤霞,手里都攒的有私房钱。   但是肖老爷子手里头怎么也得有个几千块钱,在这个时代,着实算是一笔巨款。   这是他给他大孙儿存的,原书中,肖家辉就是用这笔钱创业。   不然做什么生意不要本钱,他又不像沈鱼,废物利用,十几块钱也能发家。   为了给剧情增加波折,原书中肖家辉刚创业的时候,因为经验不足,还赔过钱,这几千块钱让他给赔了大半。   不过嘛……   肖老爷子摔伤养病,虽然医药费厂里给报销了,但他自己觉着他腿要好好养着,去别的医院看病、开药、买拐杖、食补,前前后后,花了不少钱。   肖家辉谈恋爱,恋爱资金要给,一次给几块,大半年下来,也得有上百块钱了。   女儿和孙儿争工作,为了不把孙子牵扯进去,给了女儿一百块封口费。   物价上涨,家里少了个工作,还是月工资最高的那份,各项支出反而提高,肖老爷子的小金库是一点点缩水。   这就够让人心疼了,可是还不是大头。   为了今天的订婚宴,肖家在这个饭店定了十六桌席面,其中只有四桌是给肖家亲朋的。   其实肖家人不少,肖家两个嫁在城里的闺女,肖家辉亲妈那边的亲戚,姥姥舅舅姨妈什么的,一来就是拖家带口,只带一个小孩都算少的。   还有肖老爷子的老工友、肖建设和梁凤霞在厂里关系好的工友,肖家交好的人家等等。   剩下的云家留十席待客,还有两席给肖家耀和云白雅的学校领导、老师和关系好的同学。   毕竟两人都还在读书,开学了还得回学校上课,过个明面,以后学校不会在这方面深抓。   都摆酒了,菜品也不能小气,喜宴上的菜得是双数,十六个菜那是不可能的,八个就很了不得了。   两个凉菜一个果点一个汤四个热菜,热菜里面得有个硬菜撑场面,一般得是大肉。   别的菜也不能全素,怎么也得半荤半素。   这样一桌置办下来,没有个几十块钱下不来。   十六席加起来,就是大几百。   再加上订婚前为了体面,给家里人,尤其是肖家辉买新衣服,还有置办的炒货酒水糖果等等。   订个婚,一千块,没了。   这账不能算,一算肖老爷子心口就疼,他都不敢跟家里其他人说。   特别是肖老太,那一说不得了,肖老爷子都能猜到这老太婆会嚎啥:“这娶得啥媳妇啊?金子打的吗?”指不定她自个儿就把这婚事给搅和黄了。   不能说,不能说。   肖老爷子只给他宝贝大孙子提了一嘴,肖家辉脸色阴沉冷漠。   自从上次被沈家人当众打了一顿丢了大脸,他一直都是这个反应,也就是后来云白雅找他出去,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心情才好了一些。   对此肖老爷子对云家那姑娘好感度提高了一点儿,虽然不太检点,但好歹是个有情义的,对他孙儿真心!   话说回来,沈鱼和沈桥到的时候,对面客人已经来了很多了。   肖家辉穿着一身白,白衬衣,白色喇叭裤,衬衣下摆扎在喇叭裤里,时髦得不得了,沈鱼笑得差点儿一头栽沈桥怀里。   云白雅倒是没有穿她平时常穿的白裙子,反而穿了一件水红色的长裙,脸上的妆有点儿浓,嘴巴涂得很红,眉毛修得很细,头发烫成大卷,还染了色,显得一下子成熟好几岁。   但是她本身长相不差,妆容在这个时代也算得上时髦,看着挺漂亮的。   “不是说,肖家辉还顶着熊猫眼吗?”沈鱼喃喃道。   沈桥瞥了一眼:“他脸上涂的有东西。”   沈鱼仔细一看,恍然大悟:“我就说他脸怎么那么白,还以为暑假在家捂得,这得涂多少粉啊!”   肖家辉为了遮掩自己还没养好的熊猫眼,只能在脸上抹了一层又一层的不知名白色粉末。   而他本身皮肤比较黑,所以如果光图眼周,就会变成白色熊猫眼,所以只好把整张脸都涂了一遍。   现在的情况就是,他脸上表情不能激烈,说话时候张嘴幅度都得小一点儿,不然就会扑簌簌往下掉粉。   但他今天办喜事,一个当新郎官的,不笑,一直板着张脸,显得他多不乐意似的。   沈鱼乐得不行:“谁给出的主意,太有才了。”   旁边那女主角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肖家辉他岳母还瞪他呢。   在外面看了会儿热闹,一直看肖家辉板着僵尸脸,怪没意思的,两人就上楼去了。   上去了见了人,当然是一连串的介绍和寒暄,因为主角是沈桥,沈鱼充当一下背景工具人就行了。   一行人围着餐桌坐定,丰盛的菜品陆续上上来,沈鱼却惦记着对面的热闹,吃得心不在焉。   沈桥给他扒了半碗虾,夹了一些他爱吃的菜,哄小孩一样:“我和他们谈些事,你去旁边吃。”   “诶!”沈鱼知道这是沈桥给他找理由下席看热闹,冲沈桥笑了笑,抱着碗跑到窗边。   来的真巧,正在举行仪式呢!   他掏出沈桥给准备的望远镜,兴高采烈看起来。   中间给搭了个台子,新人站中间,说是订婚,其实跟结婚没啥区别。   之前还有父母讲话,重要领导讲话,鼓励这对新人一起走下去,没什么特别的。   这会儿才是最热闹的时候,好像不管什么时候,新人结婚总要搞点儿什么活动。   当然,因为时代限制,这时候的互动堪称纯朴。   比如现在下面一些年轻人吆喝着的,只是让两人抱一个,可能也就只有这种场景,年轻小情侣亲热才会被大众宽容看待。   一对新人都有些羞涩,云白雅脸上泛起红晕,显得新娘子又美又俏。   反观旁边的肖家辉,他倒是害羞了,也脸红了,可是脸上的粉涂的太厚,没显出来。   甚至因为要忍着不露大表情,还显得有点儿冷漠。   台下有人窃窃私语,说新郎不高兴的有,说男方不乐意的也有,难免就牵扯到为什么不高兴。   还有人说起之前沈家打上门的事,这可是大八卦,在坐的要是不知道,那就太落后了。   虽说是窃窃私语,可那么多人一起说悄悄话,还能叫悄悄话吗?   云鸿脸上的表情差点儿没撑住,他老婆低声埋怨:“你说说你怎么想的,这样的人家你也让雅儿嫁。”   场子里的气氛都有些冷了下来,一些年轻人为了炒热气氛,又开始起哄。   刚才是喊着让他们抱一个,现在直接就有人伸手推他们,把两人往一块儿推。   云白雅今天还特意穿了一双高跟鞋,不过大约不太习惯,鞋子也不甚合脚,被猛地一推,没有站稳,朝着肖家辉跌过去。   肖家辉下意识扶住他,然而与此同时,他也被人猛撞了一下,身子一倾,两人脸碰到了一起。   年轻人们吹着口哨,还有小孩子惊笑声:“亲嘴喽,亲嘴喽!”   其实没亲到,但确实脸颊撞到了一起,年轻的新人手忙脚乱分开,台下突然哄堂大笑。   举着望远镜的沈鱼也没忍住,笑得差点儿把望远镜掉下去。   太搞笑了吧,肖家辉脸上那粉,蹭了一半到云白雅脸上了。   现在肖家辉一边脸是白刷刷的,另一边黑白斑驳,大部分是原肤色的黑,因为另一边脸过白,衬托的特别黑。   然后还有没有蹭掉的粉,沾在上面像一块块白斑,   最搞笑的是,眼窝旁边的粉蹭掉了一半,肖家辉的熊猫眼露出来了。   底下不知道谁家小孩尖着嗓子喊了一声:“乌青眼!”   随后立即被大人捂住了嘴,可惜已经晚了,场里响起阵阵笑声。   肖家辉面色铁青,云白雅愣着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脸色也十分难看。   两家父母亲人,具都没个好脸,这种场合出丑,太丢人了。   好在他们请的司仪还算靠谱,插科打诨转移了话题,让新人去收拾一下。   肖家辉可以说是落荒而逃,云白雅提着裙子跟在他后面,两人都跑了。   躲一会儿还行,可今天这种日子,不能一直躲着不出来。   云白雅把脸上沾的粉洗一洗,出来啥事没有,可肖家辉那脸怎么整。   沈鱼看了个全场,笑得趴在窗户上,捂着嘴浑身发抖。   今天真没白来,这戏听着绝对没有亲眼见着有意思,回头等陈美丽回来,他得跟她好好讲讲,太可乐了。   饭桌旁边,沈桥刚刚收回落在沈鱼身上的目光。   跟沈桥稍微熟一点儿的韩所长笑他:“上次你不是说,没有不能让沈鱼听的吗?”   沈桥掀起眼皮子看他一眼:“上次您还说让我自由研究,没人会干涉我。”   韩所长:“……”   李副院长毫不客气道:“你来军工院,我说话比老韩算数,你想做什么研究都成。”   韩所长憋红了脸,不就是级别比我高吗?我……我也不能请我们院长来,不然还不一定帮谁呢,毕竟材料所动力所都是科研院的,他们机械所不一定占优势。   沈桥平静道:“不用了,现在这样我觉得可以。”   李副院长皱眉:“你不喜欢部队?我保证,我们给你的待遇会更好,而且有些研究,只有我们军工院才能进行。” 第113章   饭吃完了,热闹也看完了,对面已经开席,都是在吃饭,没什么好看的。   沈桥跟那些人还在谈事,沈鱼另外找了个桌子,慢悠悠吃着饭店送上来的点心。   一大盘子,好几种中式糕点,每种就一两个,做的小巧好看,吃着也口感各不相同,味道都很不错。   沈鱼大概猜到那些人要谈什么,上次韩所长来家里,他的表现大概影响到了沈桥的选择,这次他就不掺和了。   不知道聊了什么,对面酒席都吃完了,他们还在说话。   沈鱼离得远,只能听到只言片语,沈桥很少说话,大都是其他人再说。   闲得无聊,沈鱼又坐回窗边,趴在窗子上往外看。   这会儿对面客人陆续往外走,肖家和云家作为主人家,当然得出来送客。   尤其是云家请来的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真正能近距离接触到机会,就是开席前迎接客人的时候,和吃完饭送客的时候。   所以哪怕肖家辉再不乐意,也重新给自己补了妆,然后出来送客。   人都走在大门口了,沈鱼在上面看的一清二楚,干脆就懒得用望远镜了。   一波一波的客人送走,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颇是看见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比如肖佳欣竟然也来了,她作为肖家辉亲妹妹,来吃席,没理由拦他,肖家人也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撕破脸,憋着一肚子气给她安排座位。   结果这位虽说没搞事,可也不光是来吃饭的,她连吃带拿,自个儿吃饱不算,还把肖家买来待客的瓜子花生什么的,揣了一大包走了。   肖家人拿她没办法,肖建设气得恨不得把这个女儿掐死了事,肖家辉一脸冷漠,他已经彻底放弃这个妹妹了。   沈鱼看得又无语又好笑,这都什么人啊!   大约是肖佳欣起了个好头,很多肖家亲戚都偷偷往兜里塞东西。   夏天衣服又单薄,一个个出门的时候,口袋里鼓囊囊的,特别明显。   肖家人一个个脸色难看极了,别的宾客都在看热闹,也不知道会怎么想他们家。   对面宾客走了大半的时候,沈桥跟人谈完了,过来找沈鱼:“看完了吗?”   “要回家了吗?”沈鱼立刻站起来,后面没什么意思了,不想看了。   “嗯,走吧,回家。”   沈鱼拉了下沈桥衣袖:“他们不走吗?”   说的是之前跑来蹲他们大门口的两个兵哥,今天也跟着一起来了,现在站在沈桥后面,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韩所长说:“以后小王和小李就是沈研究员的勤务兵了。”   沈鱼:“……?”   他没记错的话,应该只有一定等级的军官才能配勤务兵吧。   沈桥解释道:“放心,他们平时跟邓学海他们一起,不会一直跟着我们。”   沈鱼疑惑不已,沈桥答应那个李副院长了?   “你们谈的怎么样了?”沈鱼小声问。   “跟以前一样。”沈桥平静道。   这些人看似分成了好几派,实际上也就两派,华国科研院和军工院。   其他诸如动力所材料所,其实都隶属研究院,根据各自研究方向又有细分。   也不能算两派,他们本身无派别之分,只不过军工院的研究顾名思义,更多的偏向军工系列。   科研院所包含的研究范围和类别更多更广,不光涉及有军事,还有许多民生研究。   沈桥原本的世界,因为战争一直未曾停息,所以说是在帝国研究院工作,干的大都是军工研究,他对所谓的军工院一点儿都不好奇。   再说,不是他瞧不起人,以目前的科研水平来看,他倒是能造量子炮,能找到合适的材料吗?就算造出来了,有能源矿启动吗?   当然,最重要的是沈桥十分清楚,一旦答应军工院的要求,虽然说那个李副院长表态,不会干涉他的研究,但是势必没有现在这么自由。   沈鱼:“那他们……”   沈桥:“挂了个虚衔。”   他不愿意改变现状,跟韩所长合作还算愉快,但是那个李副院长不甘心,后来他们争着争着,李副院长说让沈桥在军工院也挂个职。   跟他和机械所的关系一样,也算编外,他不接触军工院研究,如果他的研究中涉及军工可以寻求军工院的一些支持。   沈鱼眼睛亮了:“有军装吗?”   他超想看沈桥穿制服!   沈桥眼神微凝,沈鱼这个反应……有点儿意思。   “有,该有的福利都有。”这话是李副院长说的,虽然今天来没能把人扒拉到自己地盘上,好歹也不算空手而归。   “哦。”沈鱼点点头,偷偷问沈桥:“我的大蓝还能开吗?”   这些人肯定是冲着他的宝贝车来的,之前介绍的时候听见了,有个人是什么汽车厂的厂长,比邵凌云他爸级别还高的那种。   “为什么不能,那是你的车,谁也不能抢。”要是连送给男朋友的礼物都保不住,他压根就不会跟这些人好好说话。   “那就好!”沈鱼开心了:“是不是要生产跟大蓝一样的车了?”   现在华国的汽车性能肯定比不上他家大桥研发出来的新车,既然有更好的,当然要用好的。   “嗯,但暂时不会流入市场。”会先供应部队。   他们边说边往楼下走,让沈鱼没想到的是,不光两个勤务兵跟着他们,那些大佬们竟然也一起下楼了,一副要送送他们的样子。   沈桥从来不在乎这些人情世故,沈鱼自觉作为沈桥带来的工具人,没有立场替沈桥拒绝大佬们的相送,于是默默跟在沈桥身边,心里不停夸,他男朋友真的太厉害了。   巧不巧的,他们走到大门口,刚好街对面肖云两家在送最后一波客人。   或许是不想跟其他人挤在一起往外走,又或许是云鸿特意留人了,反正最后这一波里头,全是云鸿请来的各厂领导极家眷。   打头的就是邵厂长夫妻和邵凌云,旁边还有周思琪一家,后面一些机械厂领导,之前沈桥去修机器的时候见过,后面还跟着一些不认识的人。   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前面打头的几家。   最先看见沈鱼的是邵凌云,他今天过来,纯属来看热闹的,他想看看肖家人被打成什么样儿了。   结果没让他失望,肖家辉脸上掉粉的时候,周围几桌属他笑得最大声,差点儿被他爸撵出去。   其他肖家人其实也没好利索,不过不像肖家辉,脸上那个乌青眼久久难退。他们伤的大都在身上,养了这几天,好了一些,但动作大了扯着了还是容易疼。   因为看了场好戏,邵凌云心情不错,但他一向不耐烦那些客套话应酬,大人们寒暄的时候,他就到处看,一看就看见了刚从对面友谊宾馆出来的沈鱼等人。   看到沈鱼,邵凌云立刻想到那辆让他魂牵梦萦的梦中情车,当即四下看了一圈,车呢?   “看啥呢,人家跟你说话,没礼貌。”邵厂长一巴掌拍在不省心的儿子背上,让他扭头。   肖家辉正伸着手,一副要跟他握手言和的样子。   邵凌云:“……爸,看那边。”   “看啥——沈工?”邵厂长一眼看见的可不是沈鱼,沈桥在他眼里比沈鱼重要多了。   其他人也纷纷看过去,然后就看见了明显是刚从友谊宾馆出来的一行人。   在场的这些人,哪个不知道友谊宾馆,只不过有的进去过,有的没进去过。   紧接着,邵厂长认出了其他人,比如韩所长,上次来兴城的时候见过面,他才知道这位身份。   再比如,站最旁边那个有点儿矮的男人,之前他去首都的时候朋友介绍着认识过,是首一汽的厂长。   等看到最中间的男人时,邵厂长直接愣住了,这位首长怎么会在这儿?!   没等他想明白,他那糟心儿子已经招手大喊:“沈鱼!”   沈鱼扭头,看见邵凌云等人,笑着点了点头。   按理说邵厂长等人算长辈,见面了得过去问候一声,但是他们跟肖家人站一起,沈鱼不想过去,肖家现在就是个烂泥坑,挨着都嫌臭。   他不过去,邵厂长直接过来了,对着李副院长直接敬了个礼:“首长。”   “小邵啊,挺久没见了。”李副院长拍拍他肩膀。   沈桥不耐烦听他们寒暄,打了声招呼:“我们先走了。”说着拉着沈鱼上了车,两个勤务兵赶紧跟了上去。   沈鱼匆忙跟大家挥手道别,至于肖家人那边,连个眼神都没给。   梁凤霞和肖家其他人,眼睁睁看着沈鱼坐上他们想都不敢想的汽车,一溜烟跑远了。   大半年前,他们可是连家里的自行车都不让沈鱼碰一下,生怕给碰脏了。   他们愣愣地立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沈鱼会从对面的宾馆里走出来?他们虽然没进去过,可是租这家饭店办酒席的时候,却听老板吹过,说他们这饭店位置好,对面的友谊宾馆怎么怎么牛逼,接待的不是大领导就是外国人。   既然如此,为什么沈鱼能进去?他不是外国人,难道还是什么大领导?这怎么可能!   但是机械厂的邵厂长,那么大的一个大厂的领导,竟然过去跟对面和沈鱼一起出来的人敬礼。   肖家人现在脑子已经完全糊住了,沈鱼不就是个投机倒把的生意人吗?怎么的还认识啥大领导了呢?   他们想不清楚,云鸿却根据以往搜集到的一些信息,隐隐明白了一点儿。   他眼神闪烁地看着对面的那群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但也能猜到那些人来头不小。   但应该跟沈鱼没有关系,而是冲着那个沈桥来的。   他看了呆愣愣的肖家人一眼,心里叹气,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呢?   沈鱼自己能挣钱,运道还好,随便捡个人回来,就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但凡肖家没有把事情做绝,现在不就沾光了?   另一边,沈桥干净利索的走了,邵厂长愣了一下,迟疑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没事。”李副院长说:“该谈的已经谈完了,下来送送他。”   邵厂长噎了一下,首长下来送沈桥?反了吧?   李副院长上下打量他一圈,想了想,道:“小邵,你跟沈桥认识吧?你也是咱部队出来的人,以后有机会,多跟沈桥说说咱部队的好。”   其他人哪想到李副院长会来这一招,当即不满抗议。   李副院长冷笑道:“那个邓学海和李斌,是你们派去的人吧?我都没提意见,你们还想咋地?”   其他人:“……”   那你刚才还当着我们的面送了俩勤务兵过去呢,二对二,打平了。   李副院长又跟邵厂长说了几句话,两方就分开了。   邵厂长回去,邵凌云忍不住问:“爸,那些人你认识吗?”   别的那些厂领导都没走,立刻竖起耳朵。   “关你什么事,不该问的少问。”邵厂长没好气道。   邵凌云转了转眼珠子:“你不跟我说,那我也不跟你说。”   邵厂长心里一突:“你知道什么?可别给我胡咧咧。”   邵凌云被他爸冷脸下了一跳,看出来他爸是动真格了,呐呐道:“没、没啥啊,我就是想说,是不是因为沈鱼那新车?”   “车?”   “对啊,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沈桥送了沈鱼一辆新车,太他妈好看了那车……”邵凌云语无伦次,连粗口都给爆出来了。   机械厂一个副厂长,也认识张厂长,当即道:“厂长,刚站旁边那个是首一汽的张厂长吧?”   其他心里有谱的人,顿时到吸一口凉气。   首一汽的厂长站角落里,中间那人得是什么身份啊!   还有那两个年轻人,就是修好了机械厂机器的沈桥和跟肖家有恩怨的沈鱼吧。   他们心里觉着一辆车,应该不至于惊动这么些大佬,但是这两人肯定也不一般,就算不能交好,也不能交恶。   这么一琢磨,当即就有人告辞离开。   肖家都跟沈鱼闹成那样了,他们还是离远点儿吧。   不一会儿,在场的人就走了个七七八八,就连邵厂长,都满腹心事离开了。   其他人都走了,周家人临走前,周思琪塞了个东西到云白雅手里:“礼物,祝你新婚快乐哦。”   周思勤斜了一眼,发现是一张碟片,就是录像厅放的那种,心里好笑,他妹这羞辱,真的不痛不痒,手段太幼稚了。   周家父母压根就没管,要是之前,可能还会做样子说女儿两句。   可今天看,肖家跟沈鱼关系那么差,沈鱼又认识那么多大人物,以后这两家子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云鸿在意啊!   他看了眼脸色苍白失魂落魄的女儿,心里快悔死了。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要不是刚办完酒宴,他都想当场悔婚了。   结了肖家这么蠢的亲家,以后不会被他们连累吧?   云鸿不知道,但想来,竟然很有可能。   一想到这个,云鸿就两眼发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以后……以后离沈鱼远一点儿,没办法修复关系,最起码别再招惹他。”用最后力气叮嘱了这么一句,云鸿带着云家人也走了。   只留下肖家人傻傻愣在原地,因为只是订婚,连云白雅都跟着她家人回家了。   “沈鱼他……”   “以后别提了。”肖老爷子像老了十岁,脸上满是疲惫:“惹不起,躲着吧。”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呢?不过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之前在他肖家,就是个出气筒,谁都能踢一下踹两脚。   这才不到一年,为什么变化会这么大呢?!   梁凤霞整个人都傻了,沈鱼竟然这么有出息?   她一直觉得,沈鱼就是个投机倒把的,有钱又怎么样,指不定哪天就吃牢饭去了。   可是现在呢?连肖家辉那个厉害的老丈人,都不敢招惹沈鱼了。   那是她儿子啊,她亲生的儿子!   这么有出息,这么有出息!   可是……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她甚至不敢靠近她。   梁凤霞呼吸急促,觉得自己心口疼得要死,她怎么这么蠢啊,那是她亲儿子啊,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回去的路上,邵夫人问:“李首长怎么会来?他刚跟你说什么了?”   邵厂长想着事,心不在焉道:“让我跟沈桥说点儿好话。”   邵夫人:“……”   她就是再傻,也知道当初那个她看不起的“残疾人”现在了不得了。   “凌云,你平时不是老爱去找那个沈鱼吗?别光跟他玩儿啊,让他帮你多介绍介绍,跟沈桥也熟悉一下。你这么大了,得想着帮爸爸分忧了。”   邵凌云的好心情戛然而止,他脸上笑容慢慢消失,冷冷地看着他妈:“你让我把沈鱼当跳板?”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怎么能这么没礼貌的跟妈妈说话。”邵夫人不满道:“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学了一些坏毛病回来。”   “够了!”邵厂长难得对妻子发脾气。   邵凌云心口发冷,他转头,他爸拧着眉脸色难看。   邵凌云扯着嘴角,突然笑了:“好的都是你教的,坏的都是别人带的,不然这样,妈你这么会说,你去帮帮我爸,看看沈桥会不会让你进他家大门。”   “你这孩子说什么话——你回来!”   ……   下午回家,沈鱼开着大蓝出去遛了两圈过瘾,才美滋滋把车开回去。   沈桥接了新工作,要再制作一辆汽车拿去做性能测试,但他暂时不想开始,准备先给自己放个假。   晚上,沈鱼给沈桥讲今天看的好戏,讲得他自己笑倒在床上爬不起来。   抬头一看,沈桥脸上的笑连弧度都没扩大一点儿,明显就是觉得他好笑,而不是他讲的故事好笑。   沈鱼:“……”   等陈美丽回来他要跟她讲,同桌一定会被逗笑的!   “对了,今天陈美丽她爸没来。”上次买衣服的时候,他说要出差,可能就是出差去了。   “也不知道陈美丽什么时候回来……”沈鱼喃喃道。   沈桥俯身,捏着他下巴:“跟男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多看看他,少想想别的女孩子,可以吗?”   沈鱼忍俊不禁:“好的吧。”   然而沈鱼并不知道,在他想着同桌的时候,绝望无助的女孩同样在想着他。   羊尾村王家,这家的房子是整个村少有的砖瓦房,不是因为这家富裕,单纯因为养了个好闺女。   王家当年生了好几个闺女都没儿子,生到第四个的时候,刚生下来的小女娃,被她奶奶扔到后山上去了,差点儿就冻死了。   还是当妈的罗招娣舍不得孩子,拖着刚生完孩子的虚弱身体,去把闺女捡了回来。   不过罗招娣不是不想要儿子,她也想要儿子,但是也舍不得闺女。   结果王四丫抱回来没多久,翻年罗招娣就又怀上了,这回一举得男,生了个宝贝儿子。   王家上下欢欣鼓舞,就有人说王四丫是个有福气的,给她妈带来了儿子。   所以王家几个姐妹中,王四丫过的最好,虽然比不上弟弟,但远比几个姐姐过的好。   后来王家儿子王宝根上学,王四丫作为照顾弟弟的小丫鬟也去了。   王宝根学习成绩稀烂,王四丫回回考第一。   因为成绩太好了,王宝根不想读书了,王家不让王四丫读书的时候,老师亲自来家里做工作,说王四丫能考上大学。   为了以后王四丫能带契弟弟,王家忍痛供她继续念书,这一读就一路读到大专。   王四丫不但考去了城里,还嫁了个有本事的城里男人。   可惜啊——   “你妈命不好,刚生下你就走了,你没妈教,我当时就说,你爸一个大男人哪会儿教孩子,让他把你送乡下来,我给带着,我带大那么多娃,都养的好好的,你看你妈,就是我养大的,多出息……”   罗招娣搬了个板凳,坐在门口絮叨,从十几年前说到现在。   “你呀,就是让你爸给教糊涂了,女娃娃名声多重要,你听婆的,我是你亲婆婆,我会害你吗?美丽,美丽?你在听吗?”   屋里传来一声重重的啜泣,陈美丽缩在墙脚,哭着喊:“婆婆,你放我出去吧,我想回家了,我爸爸要来接我了,我真的什么都不会说的,你放我出去吧!”   “你这娃,咋不听劝!”罗招娣急了:“你都让男人给那啥了,不嫁给他,你这脸还要不要了,还活不活了?就是你爸的脸,也得让你给丢光了。”   “我没有!你胡说,他只是扯破了我的衣服,我们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陈美丽嗓子都哑了,她哭道:“我爸爸不会觉得我丢脸……”   沈鱼跟她说,如果女孩子被欺负了,应该受到责备和惩罚的是欺负她的人,而不是作为受害者的女孩子。   她没有错,她没有错! 第114章   “你嚷嚷啥嚷嚷啥啊!这么丢人的事儿。”罗招娣痛心疾首:“你都让男人抱住了,衣服都脱了,你说说,你不嫁给他,以后不得让人戳脊梁骨?”   老太太苦口婆心,她是真觉得自己在为外孙女考虑,女娃娃失了清白,以后哪还有好日子过。   “你听婆的,婆会害你吗?你看看,闹出这种丑事,婆婆都帮你瞒着,现在外人只会以为你和腾娃子打小定的亲,绝对没有说嘴的。”   “腾娃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人也有出息,长得也不赖。婆婆跟老罗家商量好了,腾娃子在镇上上班,以后你们小两口就在镇上住,上头没有婆婆管着,腾娃子自己拿工资,多安逸。”   说着说着,罗招娣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就带上了笑:“你和你妈运道都好,嫁的好男人,以后有的是福享。”   陈美丽捂着嘴,胸口泛起一阵阵恶心。   这种畜牲,凭什么跟她爸爸相提并论,那就是个流氓!   一听见这个名字,陈美丽就会想起之前那恶心又可怕的一幕。   几天前,她舅妈的侄儿罗腾起来家里做客。   她舅妈也姓罗,跟外婆罗招娣是一个村的,出了五服的亲戚。   这个罗腾起,其实陈美丽有点儿印象,小时候来外婆家见过。   他从小长得白净,比一般乡下小孩干净,嘴甜会说话,而且学习成绩也不错,舅妈特别喜欢这个侄子,经常接到家里来。   那会儿她舅舅王宝根还没儿子,只有两个女儿,所以舅妈接侄子过来住,外婆和舅舅都没什么不乐意,相反,还很稀罕他。   但陈美丽不喜欢他,觉得这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段数还没云白雅高,最起码云白雅都不会当面骂她。   这个罗腾起,当着大人面喊她妹妹,背过身喊她肥猪。   所以陈美丽对这个人印象很不好,哪怕婆婆舅舅舅妈都夸他,就连表姐表妹也都喜欢他。   这次回来遇见罗腾起是个意外,陈美丽并不想跟他打交道,可是这个人非要往她面前凑,还说一些奇奇怪怪很恶心的话。   陈美丽回头琢磨了一下,发现这个人可能也许大概是在追求她?   这个想法不但没有让她厌恶的情绪缓解,反而更加讨厌罗腾起。   她跟以前有什么区别呢?她变瘦了,变漂亮了。   而罗腾起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情绪外露,也终于明白了她爸爸的身份代表的是什么。   她讨厌罗腾起,不想跟他有接触,所以就远远躲开。   她以为,只要躲开这个人,等她祭拜完妈妈,爸爸接她回家,以后他们再不会有交集。   没想到……   陈美丽闭了闭眼,努力想把那恶心绝望的一幕忘掉,可是忘不掉。   她在屋子里睡觉,明明反锁了房门,却被罗腾起摸了进来。   他一身酒气,扑上来捂住她的嘴巴,撕扯她的衣服。她奋力挣扎,看见男人猩红的饱含恶心欲望的眼睛……   中间的过程陈美丽不想回忆,一想起来便恶心欲吐。   因为她挣扎的太激烈,罗腾起差点儿掐死她,发现她呼吸微弱后,才松了手。   陈美丽趁此机会咬了他的手,然后大声呼救,引来了表妹王盼弟。   再然后,很多人都来了,她婆婆,舅舅舅妈,表妹表弟,还有当时一起在王家吃饭的表弟朋友。   罗腾起说,他喝醉了酒,想找个屋子躺一躺,以前来王家,都是住这个屋的,所以摸错了门。   他一脸愧疚,还跟陈美丽道歉,扇着自己的脸说自己做了混账事,愿意对陈美丽负责。   于是所有人就去安慰罗腾起,说他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喝醉酒晕了头而已。   他们就像瞎了一样,看不见她脸上脖子上被掐出来的指头印,真信了罗腾起的鬼话。   婆婆怪她,说她一个女娃在屋里睡觉,怎么能不锁好门。   陈美丽委屈,她锁好了的,而且检查了好几遍,可是婆婆不信她的话,说如果她锁好了门,罗腾起就不会“走错”,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丑事。   后面发生的一切都不再受她控制,婆婆说她不清白了,只能嫁给罗腾起。   陈美丽不愿意,她不想嫁给那个恶心的男人,她想回家。   哭过闹过,都没有用,她说就算要结婚,也要等她爸爸来。   婆婆犹豫着答应了,她松了口气,等她爸爸来了,绝对不会放过那个欺负她的坏人。   可是还没过半天,婆婆不知道听谁说了什么,突然改了主意,要她赶紧嫁过去,说外面流言不好听,已经在说她和罗腾起珠胎暗结,连娃都快生了。   婆婆在外面跟人吵了一架,跟罗家商定,对外就说她和罗腾起早有婚约,定的娃娃亲,这次回来,就是专门跟罗腾起结婚的。   陈美丽跑了,她身上的钱和值钱的东西,都被舅妈拿走了。   她徒步走到镇上,跑到派出所去,想让人帮她联系她爸爸。   没想到的是,罗腾起早就等在了派出所,他在镇上邮局上班,镇子这么小,大家彼此都很熟悉。   罗腾起说她是他未婚妻,在城里读书读野了心,看上了城里的男同学,想悔婚。   陈美丽哭着喊着求救,说罗腾起是个骗子,流氓!   她哭得太惨了,所里派人去调查情况,她婆婆、舅舅舅妈,所有亲人都说她和罗腾起订了婚,马上就要结婚了。   于是她又被送了回来,然后被关了起来。   罗招娣还在门外面絮叨:“你呀,就知足吧,别闹腾了,腾娃子中意你呢,他们家彩礼,给出三转一响!咱村里谁家姑娘有这体面?!”   老太婆笑得一脸褶子,都说她闺女嫁的好,可王四丫出嫁的时候,陈泽海也就是个小兵,虽说条件还行,但也出不起三转一响。   她外孙女比她妈嫁的还好,女人出嫁,就是第二次投胎,她给外孙女找这亲,多好啊!   “你放心,这些东西,婆婆都不要,也不准你舅妈伸手,到时候你都带走,给你当嫁妆。”罗招娣把脸往门上贴了贴,声音压低了一些:“婆婆还攒的有钱,给你一百块压箱底,可不敢跟你舅妈说,听见了吗?”   陈美丽靠在墙上,眼泪横流。   她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完全说不通。   婆婆根本不觉得她做的是坏事,是在害她。   她打心眼里觉得,她被男人污了清白,除了嫁给他,别无他选,而且还觉得罗腾起是个很好很好的结婚对象,比她爸爸还好。   三转一响,她稀罕这些东西吗?   收音机自行车缝纫机她家里都有,虽然她没有手表,但之前爸爸就说给她买,只是她没要而已。   这多可笑。   然而陈美丽笑不出来,她心里一遍又一遍算着时间,根据以往的经验,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她爸爸就来接她了,到时候一切都会好的……   夜深了。   罗招娣趴在门上,听见里面没动静了,以为陈美丽已经睡着了。   她又去检查了一遍窗户,确认从外面用绳子绑起来了,才慢吞吞往自己屋里走。   其实陈美丽根本没有睡着,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合眼了。   熬到困得受不了了,刚一闭上眼睛,还没等睡沉,就会被噩梦惊醒。   现在她眼下挂着深深的黑眼圈,双眼无神地将自己蜷缩在墙角。   她不想待在床上,那张床让她觉得恶心。   突然,一声轻响。   陈美丽一个激灵,像受惊的小猫一般炸起浑身绒毛,警惕地看向发出响动的地方。   窗户又被轻轻扣了一下,外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表姐,是我。”   是她表妹王盼弟。   陈美丽犹豫了一下,走到窗边,小声问:“你来做什么?”   王盼弟压低声音道:“奶奶昨天收到你爸爸的电报,说他有事,会晚几天来接你,明天罗家就会来迎亲。”   “你说什么?”陈美丽惊呆了:“你说的是真的?”   “不信算了。”   “我信,我信,你……你帮帮我!”陈美丽急道:“盼弟,你放我出去,你想要什么?我、我都给你,你放我出去吧,求求你了……”   陈美丽快急哭了,她不想嫁给罗腾起,如果明天罗家来迎亲,她就这么被送到罗家……   她打了个寒噤,一想到要跟那个男人结婚,她就胃里翻涌,恶心想吐。   王盼弟转了转眼珠子:“门被奶用锁锁住了,我没有钥匙,但是我可以帮你打开窗户,你翻窗户跑。但是不管你跑没跑掉,你都得给我……给我一百、不,两百块钱!”   其实她本来不是为了钱,她就是不想看见陈美丽嫁给罗腾起,腾起表哥多好啊,为什么要娶陈美丽这样的女人,不就是长得好看一点儿,还有个好爸爸。   她连饭都不会做,做的难吃死了,而且以前那么胖那么丑,她才不想陈美丽做自己表嫂,太膈应了。   “好,好,我给你钱。”陈美丽忙不迭答应道:“我现在身上没钱,我的钱都被你妈妈拿走了,我、我以后肯定会给你,我发誓!”   “那、那你把你发圈先压我这。”她早就想要陈美丽的发圈了,但是这个抠门的表姐非说是别人送她的,不能给她,都是借口,就是抠门,小气。   陈美丽连忙把头上的发圈扯下来,这还是沈鱼送她的。   “你开窗,我给你。”   王盼弟眯着眼睛看绑的绳结,窗户本来是从里面上插销,但为了防止陈美丽翻窗跑了,王宝根在窗外的墙上定了个钉子,然后绑了绳子在窗户上。   刚解了没两下,突然旁边的屋里传来脚步声,王盼弟一个哆嗦,矮身缩到旁边角落里的柴火堆后面。   正焦急等着王盼弟开窗的陈美丽,忽然发现印在窗户纸上的黑影变了,那佝偻的身形,梳得溜圆的老式发髻,分明是……   “美丽呀?咋还没睡?”罗招娣苍老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宛如恶鬼幽魂,陈美丽吓得心跳差点儿停了。   她捂着嘴,没敢吭声,僵在原地好一会儿。   好在罗招娣检查了一下窗户上绑着的绳结,又去看了眼门外的锁,确认都好好的,就回去睡觉了。   虽说是盛夏,可晚上温度到底不如白天,她年纪大了,身子骨没以前好,不然今晚就睡陈美丽门口了。   心急如焚等了一会儿,陈美丽生怕王盼弟已经走了,不给她开窗了。   她又不敢喊,怕把其他人招来。   所幸王盼弟没有离开,她刚才看见她奶出来,也吓了一跳。   罗招娣走后,她犹豫了一下,要不然算了,要是被家里人发现是她放跑了陈美丽,一定不会轻饶了她。   但是想到陈美丽头上那个好看的发圈,还有她承诺的两百块钱,王盼弟又隐隐心动。   两百块钱,足够她给自己置办最好的嫁妆,她能给自己买一辆自行车,剩下的钱还能买几件漂亮衣服。   正美滋滋想着,突然想到她偷听到的话,腾起表哥会给陈美丽送三转一响的彩礼!   她嫉妒死了,陈美丽哪里配了,这么多好东西。   王盼弟撅着嘴走到窗户下,小声道:“我改主意了,我不光要两百块钱,还要、还要再加一块手表!不对,我要五百,再加一块手表!”   之前偷听她妈和她爸说话,她妈说罗家为了置办那些东西,花了多少多少钱。   自行车一百多,缝纫机一百多,手表也是一百多,收音机三十多。   她找陈美丽要钱,陈美丽答应得干脆,她哪有这么多钱,还不是她爸给。   别的像缝纫机这些东西,陈美丽她爸肯定不会随身带着,但是她记得姑父有一块手表。   “你爸来接你的时候,你得让他给我五百块钱,还有把他的手表给我。”王盼弟说:“必须当场给,你们走了不一定回来,要是不给,我就……我就去你爸单位,跟人说你在乡下和野男人生了个孩子!”   陈美丽现在哪管的了她提了多过分的要求,她急道:“你放心,我爸来了我肯定让他给你,我发誓,一分钱都不会少给你!”   “你别说话了,等着。”王盼弟一边解绳子一边想,就算陈美丽她爸不给她那么多钱,一定要把他手表要过来,值一百多块呢。   天太黑了,王盼弟有点儿夜盲症,解了好一会儿也没解开,陈美丽在里面急得要死,小声道:“有剪刀吗?直接剪开吧。”   王盼弟不高兴道:“不行,你跑了我还得绑回去,不然让人知道是我放跑你的咋办。”   陈美丽:“……那你快点儿啊。”   “别催了,好了。”王盼弟摆弄了好一会儿,终于把绳子解开了。   这窗子有些老,往外推的时候因为摩擦会发出吱呀声,平时不觉得,现在就发现,这声音可太烦了。   两人小心翼翼,一点点推开窗户,王盼弟撑着两边窗户,让陈美丽翻了出来。   陈美丽想跑,王盼弟一把拉住她,用气音道:“等我锁好窗户,我回去了,你再去翻墙。”   院子的大门有个横木插销,成人小臂粗,得抽出来才能开门,而且大门发出的声音绝对比窗户大多了。   陈美丽着急得不行,又不敢不听她的,怕王盼弟生气了会大喊大叫把人招来。   她帮她关好窗户,看着她把绳子绑回去,溜回自己屋了,才火速踩着柴火堆去翻墙。   她从来没干过翻墙这种事,好在她现在瘦了,而且之前一直在运动,还学了段时间跳舞,身体灵活很多。   院子里有柴火堆当踩脚的,她很快爬到围墙上面。   但是外面就什么都没有了,围墙有一人多高,外面地面被围墙阴影遮挡着,黑黢黢的,看不清楚。   陈美丽咬了咬牙,她没注意过围墙外面有什么,但应该是泥土地吧,摔一下没什么的。   心一横,她跳了下去。   倒霉的是,她跳下去那块不知道被谁放了个破得只剩一半的瓦罐,摔下去的时候,右脚腕扭了一下,带倒了瓦罐,瓦罐撞在围墙上,发出一声脆响。   “什么声音?!”   “谁啊?”   陈美丽脸色发白,顾不得脚腕疼痛,一瘸一拐地跑起来。   她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奔跑,然而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还伤了脚,实在跑不快。   身后传来木门被用力拉开的吱呀声,不知道谁家的狗被吵醒了,开始狂吠,紧接着更多的人家被惊醒。   “美丽,别跑!”身后远远传来呼喊声,陈美丽咬着牙,头都不敢回,埋头往前跑。   然而天色太黑了,她对村里的路也不熟,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还被绊倒过两次,后面追过来的人离她越来越近了。   “爸爸,爷爷,奶奶,沈鱼呜呜……”她流着眼泪,把自己嘴唇咬出来血,心里不断呼喊亲人朋友的名字:“谁来救救我,救救我啊!”   “美丽,陈美丽!”声音越来越近,是她舅舅舅妈,陈美丽浑身发抖,像被恶鬼追一样。   突然,前面冲出来一个黑影,陈美丽吓得心跳差点儿停了,刚想大喊,那黑影拉了一下包裹着头脸的黑布,月色下印出一片白。   “别叫,跟我来。”   陈美丽紧紧闭上嘴巴,被拉着七拐八拐,虽然依旧黑得看不清楚路,但这回却没再摔过跤。   更值得庆幸的是,她们终于甩掉了后面追来的人。   “小喜,我们去哪儿?”陈美丽声音发颤地问。   “他们在找你,今晚出不去了,先去我家,可以吗?”走在前面的黑影,其实是个身形单薄的少女,她鬓边未被黑布包裹严实的白发,像月光一样皎洁。   她说话语调很慢,像是字斟句酌,带着独特的韵律。   但陈美丽知道,其实是因为她很少说话,有些生疏罢了。   小喜算是陈美丽在这个村里唯一的朋友,因为她们都被村里小孩子排斥。   陈美丽是因为胖,小喜却是因为她异于常人的白,她生下来,稀疏的胎毛就不像别的小婴儿一样是黑的,而是白色。   她家里人吓坏了,村人说,这孩子是山里的精怪托生,因为小喜妈妈怀她的时候去山里捡过柴,被精怪看上了,吃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然后钻进她肚子里投胎成人。   小喜家人害怕她又不敢伤害她,最终把她扔进了山里。   小喜命大,没冻死饿死,被住在山脚下的一个孤寡老婆婆捡了回去。   老婆婆无儿无女,说她年纪大了,不怕死,真是精怪也不怕,就把小喜捡回去养。   因为她长着白头发,老婆婆想着以前听过的白毛女,就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小喜。   小喜没朋友,陈美丽也没有,她小时候其实也有点儿害怕小喜,因为她太不一样了,那么白,皮肤白,头发也白,像雪做成的人。   可她又觉得小喜好看,而且大家都说小喜是精怪,会吃人,吃小孩儿,但小喜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于是陈美丽偷偷把自己带来的糖果、玩具、故事书等等分享给小喜。   一开始她不肯要,也不理她,但陈美丽感觉得到,小喜不讨厌她。   时间久了,她给糖,小喜也会接受,然后给她一把野果子。   她给小喜讲故事书里的故事,小喜就安静听着,不说话,但也不离开。   “谢谢你,小喜。”陈美丽抽噎了一下,眼底藏着惊惶,听着村里的叫嚷声,依旧惴惴不安。   她跟着小喜去了她家里,前年养大小喜的老婆婆去世了,现在她一个人住在这里。   小喜点了煤油灯,给陈美丽拿了吃的:“你吃。”她家里只有这些食物最好。   陈美丽一看,是她这次回来带的牛肉干,她给小喜送了一包,这是走的时候,沈鱼给她装的。   想到好友,陈美丽眼眶一热,她吸了吸鼻子:“这些是给你的。”   小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去拿了两个干硬的馒头过来:“只有这个。”   陈美丽接过馒头,大口大口吃起来,她饿极了,被噎得眼泪差点儿出来了。   小喜抽了抽鼻子:“你受伤了?”她闻到了血腥气。   陈美丽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腿,裤子破了条大口子,不知道在哪儿划伤了,小半个腿都是血。   小喜脸色一变,打了一盆水给她:“你自己处理一下伤口。”   她得把路上的血迹处理掉,否则会被人沿着血迹发现陈美丽在她家。   “好,你小心一点儿。”   陈美丽忍着疼,用水把腿上的血冲干净,露出一条手掌长的划伤,伤口有点儿深,中间两厘米左右,皮肉都绽开了,还在不停流血。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想了想,把破掉的裤腿撕开,撕了几块布条出来,用力把腿上的伤口缠紧。   过了一会儿,果然不怎么流血了。 第115章   看见伤口不再流血了,陈美丽松了口气,还好有用。   小喜回来的有点晚,她视力不太好,天黑,只能摸索着凭着血腥气和手指头摸着,把沿途的血迹处理掉。   “好了吗?”小喜看着陈美丽的腿。   “好了,我用布条绑起来,不流血了。”陈美丽担心地问:“外面怎么样了?”   “王家人都在找你,村里很多人都出来了。”小喜皱着眉头,因为她家住的远,远离村子,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她这来,但是陈美丽总不能一直藏在她家。   听说还有人在找她,陈美丽大眼睛里闪过恐惧,她战战兢兢问:“我、我能在你家待几天吗?我等我爸爸来接我……”   她爸爸不知道还有几天才能过来,小喜家住在靠山的位置,出去的话,要么穿过村子,要么翻山,翻几座山能到另一个镇子。   她伤了腿扭了脚,爬不了山,也不敢穿过村子,大概只能在小喜家躲着,等她爸爸来。   “好,你就呆在我家,这几天不要出去了。”小喜一口答应下来。   “谢谢你啊,小喜。”陈美丽感激不已,这种时候,小喜愿意主动伸手拉她一把,她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她才好。   当晚,陈美丽就在小喜家住下了,两个小姑娘睡一张床。   本来以为到了陌生的地方,会睡不着,但大约是因为太疲惫了,躺下没多久,她就沉沉睡去。   倒是小喜睡得不太安稳,陈美丽逃跑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之后又折腾了半宿,她躺下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就听见了村里隐约传来的鸡鸣声。   小喜揉了揉眼睛,起床,准备去做些早饭。   单人床不甚宽敞,睡两个小姑娘虽然不至于拥挤,但动作间两人肢体难免碰到一起。   小喜起床的时候,不小心碰到陈美丽的胳膊,她动作一顿,摸了一下陈美丽额头。   好烫。   她连忙推了推陈美丽,又着急地叫她,好一会儿,陈美丽才懵懵懂懂睁开眼睛,眼神迷茫:“小喜?”   “你发烧了,烧的很厉害。”小喜着急道。   陈美丽烧糊涂了,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小喜的意思,她摸了摸自己脑袋,摸不出来什么感觉。   “我家里有些草药,我先给你煮了,你喝着试试。”   小喜跑出去,把以前她发烧,奶奶找村里赤脚医生开的草药翻出来,给陈美丽煮了一碗药。   然而不知道是放久了还是怎么回事,药喝下去,烧还是没退。   小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见过村里有发烧一直不退,然后烧成傻子的。   要是陈美丽一直不退烧,可怎么办才好。   斟酌片刻,小喜去翻出自己仅有的一块多钱揣上,推了推陈美丽:“我去县城里给你买药,你在家警醒着点儿,要是听见有什么动静,你就赶紧藏起来。”   听她说要去县城,陈美丽眼睛亮了亮,一把抓住小喜的手:“能帮我打个电话吗?”   她顿了顿,纠结道:“我、我没有钱了,你能……能先借我一点儿吗?”   小喜垂了垂眼,小声问:“打电话要多少钱。”   陈美丽想了想,说:“大概几毛钱。”没出省会便宜一点儿。   小喜摸了摸自己兜里的钱,悄悄松了口气,应该够用的。   她又问了电话该怎么打,陈美丽详细给她讲了去邮局打电话的具体过程,把她爸爸办公室电话报给小喜。   小喜背了两遍,怕忘了,又拿了快烧黑的碳,让陈美丽把号码写在她胳膊上,衣袖放下去就遮住了。   “等等。”小喜临走前,陈美丽又叫住了她。   她仰着一张烧的通红的脸,眼巴巴看着小喜:“我再给你写个电话吧,要是……要是我爸爸电话没打通,你就打这个,可以吗?”   “好。”   陈美丽犹豫了一下,给了奶茶店的电话,沈鱼家里虽然也有电话,但他要是不在家就白打了。   奶茶店白天一直都有人在,就算沈鱼但是没接到电话,等他去了,店员也会把收到来电的消息告诉他。   “这个电话肯定有人接,你就报我的名字,说找沈鱼,如果电话里的人告诉你沈鱼不在,你就留个口信,让她们跟沈鱼说,我遇到了麻烦,让我爸爸赶紧来接我。”   小喜记下陈美丽的话,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在手边,锁好了门,背着背篓假装去卖山货,蒙头蒙脸往县城走。   进了村子,小喜听见到处有人在说昨晚王家的那场风波,还有王家的、罗家的人四处转悠着。   王家老太太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人哭诉:“这死妮儿,我是她婆,我还会害她不成,她就是让她爸给教坏了,哪有十八九岁的大姑娘还不说亲的,耽误成了老姑娘,以后可咋办。”   王家儿媳妇罗翠花在一边劝道:“咱都知道娘您是啥样的人,最疼孩子,是美丽那死丫头不听话——”   “你说谁死丫头,说谁呢!”罗招娣怒道:“我还没死,你就嫌弃起外甥女来了?我跟你说罗翠花,要不是腾娃子人好,我可看不上你们老罗家。”   罗翠花表情讪讪,在心里直翻白眼。   不是你自己先说的吗?现在跟我这装好人了,那陈美丽也不见得领你的情。   “娘,那、那现在美丽跑了,咱怎么办?”罗翠花到底不敢跟老太太硬着来,僵硬的转移了话题。   罗招娣叹了口气:“腾娃子说,美丽受了伤,应该跑不远,咱就等着吧。”   说着说着她又难受起来:“这妮儿到底咋想的啊,这么好的亲事,又不是要让她跳火坑,咋就不听劝,受了伤都要跑,也不怕让狼给叼了去……”   小喜视力比一般人差,但听力嗅觉都很灵敏,听了个全程,低着头,脚步不停地往外走。   她昨晚只收拾了往她家附近的血迹,再远就靠近村子了,当时有很多人,她不好过去。   “站住!”村口有两个不认识的男人堵在那里,看见头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喜,眼带怀疑。   本村几个看热闹的闲汉倒是认出了小喜,连忙拉住他们,小声解释起来。   那两个男人听了,瞅了瞅小喜:“这就是那精怪托生?”   “可不是,你看她那脸,白得跟鬼一样,头发也是白的,眼睛是红的,可吓人了。”   小喜头垂得更低了一些,那两个男人有些犹豫,一个胆子大点儿的走过来,小喜抬头,两人眼睛对上。   男人吓了一跳,真是红眼睛!   “走吧走吧。”   小喜走远了,还听见他们唾骂着:“真是晦气。”   小喜很少出门,偶尔一次外出采买,去的也是乡里或者镇上,县城只去过一次,还是很小的时候奶奶带她去的。   但是镇上她不敢去,罗腾起就是在镇上邮局工作,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小喜凭着记忆里久远的线索,顺利摸到县城。   主要是镇上去县城的路是最宽最平坦的,她顺着那条路一直走,就走到了。   虽然找到了县城,但她不知道医院在哪,也不知道邮局在哪。   小喜咬着唇,她很害怕和陌生人打交道,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但是现在不问不行,陈美丽还在家等着她。   转悠了一圈,小喜找到一个看起来有点儿像她奶奶的老太太,小声跟她问路。   好在她遇到的这个奶奶很和善,不但给她指了路,担心她找不到地儿,还送了她一段儿,直接把她带到医院,还教她怎么买药。   在老奶奶的帮助下,小喜顺利买到了退烧药,就是有点儿贵,花了将近一块钱,她只剩下几毛钱了。   等找到邮局,一问,她手上的钱,只够打一个电话。   小喜只好先打了陈美丽爸爸的电话,电话倒是接通了,小喜鼓足勇气说,找陈美丽的爸爸。   那边有个男人大声道:“找陈厂长?他不在,出差去了。”   小喜愣住了,陈美丽爸爸不在,现在怎么办?   她看了看胳膊上写着的另一个电话号码,她没有钱打电话了。   怏怏走出去,小喜无措地站在邮局门口,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正在这时,前面走过两个女孩子,其中一个头发剪的很短,眼圈红红的,另一个女孩子小声劝她:“别难过了,头发剪了还能长出来,好歹卖了几块钱,不亏。”   小喜呆了呆,头发还能卖钱?   她来不及细想,连忙追上去。   十分钟之后,小喜找到了收头发的人。   她涨红着脸,解下包裹着头脸的布,收头发的人也被吓了一跳:“你、你头发怎么白的。”这不是个小姑娘吗?   小喜低着头,呐呐道:“生下来就这样,你刚才说,白头发也收的。”   “收吧。”收头发的人眼珠子转了转,挑剔道:“你这头发太白了,人家都要黑头发,你这得便宜点儿。”   “能卖多少钱?”   收头发的人想了想,这么长的头发,要是黑的,最起码得五块钱往上,但这个嘛,可以压一压。   “给你五毛吧。”他故作大方道。   小喜嘴唇蠕动了一下,刚才那两个女孩子跟她说了,她们卖掉的头发,比自己的还短,卖了四块多。   见小喜没有答应,收头发的担心价格压得太低,她不卖了,连忙道:“一块,不能更多了。”   小喜摸了摸胳膊上写着电话号码的地方,点头:“好。”   反正……反正她不能晒太阳,出门就包裹着头脸,头发剪成什么样,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兴城,沈鱼上午在蛋糕店教朱福来两个做肉松蛋糕,等他们上手之后,去张小山他们那院子转悠了一圈,主要是看狗。   几只小狗子现在已经长大了,看见沈鱼就亲热得不行,一个个往他身上扑。   沈鱼跟狗玩了一会儿,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回家去。   他刚被狗扑过,就没再往店里去,然而刚走到街口,吴四娃从后面追来上来:“小老板,刚才有个电话,说找你。”   “找我?”沈鱼跟着他往回走:“谁啊?”   “不知道,是个女的,听着声音很年轻。”   另一边,小喜握着话筒紧张不已,她说找沈鱼,那边有个女的说什么,小老板不在。   然后又有一个人说,刚才看他从门口过去,接电话的人就让她等一下,去帮她喊人。   小喜不知道沈鱼是谁,但陈美丽让打电话给他,一定是很信任的人。   她等了一会儿,电话里传来一个很好听的男声:“你好,我是沈鱼,请问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我是小喜……不是,是……是陈美丽,她让我打这个电话,找沈鱼……”   “美丽?”沈鱼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急忙问道:“美丽怎么了?她出什么事了吗?”   小喜被问得愣了一下,陈美丽出的事可多了。   她想起陈美丽让她留的话,就说:“她遇到麻烦了,让你找她爸爸,赶紧来接她。”   沈鱼更着急了:“她现在在哪儿?安全吗?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躲在我家,应该安全吧,但是她发烧了,我、我给她喝了药,不管用,刚买了退烧药,还没来得及给她喝。她腿受伤了,逃跑的时候伤的,她让我给你们打电话,打她爸爸电话,她爸爸不在……”   小喜语无伦次,她实在太少跟人,尤其是男人交流,现在心跳快得让她要喘不过气。   沈鱼心跳速度也起来了,不光心跳起来了,火气也起来了。   “逃跑?她为什么要逃跑?伤得严重吗?”   “有个男的欺负她,王家人……就是她婆婆家,要让她跟那个男的结婚,她不愿——”   “怎么没声音了?”小喜举着话筒,问邮局工作人员。   “时间到了,你的话费用光了。”   第一个电话虽然只花了几毛,但时间短,这个电话接通后,还等了一会儿,等那边叫人,小喜的钱都用光了。   她是真没办法了,不过陈美丽的情况都已经跟那个沈鱼说了,他应该会去找陈美丽爸爸吧。   惦记着还在发烧的陈美丽,小喜没多逗留,背着背篓往家赶。   她走出邮局后,一个穿着邮局工作服的男人看了她背影一样,问里面的工作人员:“刚才打电话那姑娘?往哪儿打的电话?”   “省城啊。”   男人摇了摇头,陈美丽这名字,听着好像有点儿熟悉。   “喂?喂!”沈鱼放下听筒,脸色难看。   店员担心地看着他:“小老板,怎么了?美丽出什么事了吗?”   陈美丽经常来找沈鱼,这些店员对她也挺熟悉的。   沈鱼心脏高高悬起,被男人欺负了,难道是他想得那样?   不会的不会的,她是在自己外婆家……   去他妈的,逼她嫁给一个流氓,算什么家人!   沈鱼不敢再报侥幸心理,他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人还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   手指颤抖的给沈桥打了个电话,他得联系陈美丽爸爸,但他不知道陈泽海办公室电话。   “小鱼?”   “沈桥,你问问邓学海他们,知不知道陈美丽爸爸办公室电话,或者邵厂长电话。”邵厂长肯定有陈泽海电话。   “好,你别着急。”听出他语气不对,沈桥安抚道。   三分钟后,沈鱼挂了电话。   服装厂的人说,他们厂长出差去了,还要两天才能回来。   现在都不知道陈泽海是在路上还是在哪,根本联系不上他。   沈鱼白着脸,努力想对策。   不清楚陈美丽那边具体什么情况,那个打电话的姑娘说,陈美丽躲在她家。既然是躲着,情况应该不太好,她等不起。   他要去救她,把她带回来,不能把她留着那里。   今天过来,因为车停在外面会被人围观,沈鱼没有开车,大蓝让沈桥开走了,他今天去看新到的材料。   不过刚才打完电话,沈桥已经在往这边赶了。   沈鱼想了想,去牵了两条狗过来,训狗的宋海林跟他夸耀过,说过这些狗子的本事,其中就包括寻人。   乡下情况他不熟悉,也不知道打电话的姑娘住哪儿,万一有点儿什么意外,得靠狗子们帮忙。   他不知道陈美丽外婆家在哪,一会儿得去她家里问她爷奶,顺便要两件陈美丽的东西。   沈桥来得很快,他已经知道是陈美丽出事了,也知道沈鱼有多在乎这个朋友。   车上还有刚分给他的两个警卫员小王和小李,沈桥一点儿不避讳地说:“他们身份好用,带着有用。”   沈鱼点点头,眉头紧锁,他现在太担心了。   一路飙车到服装厂家属院,这回顾不得避讳了,沈鱼一路问到陈家。   陈美丽爷奶都在家,听沈鱼说完,两个老人差点儿晕过去,陈奶奶哭骂着说王家人不是东西,欺负她孙女儿。   陈老爷子好歹理智一点儿,连忙给沈鱼报了王家的具体地址,又催着陈奶奶去拿陈美丽的东西。   陈美丽不在家,她脏衣服也早就洗了,陈奶奶转悠了一圈,把她枕巾和一条走之前刚盖过的毯子拿来给沈鱼。   沈鱼叮嘱了一句,让他们早点儿联系陈美丽爸爸,然后就急急下楼了。   不凑巧的是,这会儿交通没有后世发达,从省城到王家在的那个市,一天只有一班火车,现在已经开走了,要坐得等明天。   沈鱼哪等的了,他研究了一下,发现这个市正好在养鸡场隔壁。   他就近去张老板那,用他那公共电话给雷厂长打了个电话。   “要去平昌市?开车还近一些,我跟你说,你从……”雷厂长他们厂为了拓展业务,没少到处跑,路再熟悉不过了,当即给沈鱼报了路线。   坐火车去平昌市,还得五六个小时,开车过去,按照雷厂长给的路线,只要四个小时,就是有的路不太好走,运气不好还会遇到车匪路霸拦车。   路不好不怕,大蓝什么路都能跑。   车匪路霸也不怕,他们车上有军人,还有两条凶犬。   沈鱼走的时候,担心可能要用钱,去几个店里拿走了大部分钱,具体多少没数,一两千是有的。   带了钱,沈桥还从人研究所要了几桶油放车里备着,打完电话问完路线,立刻开车就走了,直奔目的地。   另一边,小喜拿着退烧药,安全回到家。   陈美丽烧得头晕,但是想着小喜不在,心里害怕,一犯困就掐自己腿,大腿上掐得都是印子,勉强没睡着。   小喜一回来,陈美丽立刻问她电话打了吗,情况怎么样。   小喜实话实说,听说她爸出差去了,陈美丽这才明白为什么她爸发电报说要晚来两天。   又听说沈鱼已经接到电话了,陈美丽立刻振奋了精神,莫名的,心里就踏实了。   “他一定会帮我,不会不管我的。”陈美丽喝完药,眼睛闪烁着喜悦,十分肯定的说。   小喜沉默片刻,轻声道:“他很担心你。”   可以听得出来,那个沈鱼很在乎陈美丽。   镇上,刚从县里邮局取完信件回来的郭强,看见同事罗腾起坐在一边,脸色难看,好奇道:“腾起,你今个儿不是结婚吗?我还说把东西放下就去你家吃喜酒,你怎么还在这儿?”   罗腾起黑着脸没说话,旁边一个同事把郭强拉到一边:“别招他,他媳妇儿跑了。”   “又跑了?”郭强惊道。   如果他没记错,罗腾起这未婚妻,前几天就跑过一回,还是罗腾起跑到派出所给带回去的。   “不是,我说老罗,你这条件也不差,啥样的姑娘娶不上,这个不稀罕你,你换一个呗。”郭强很想不明白,这种不安分的女人,娶了干啥。   还是刚才那同事,小声说:“你知道个啥,那姑娘的爹,在省城当厂长呢。”   省城?   郭强脑海里划过一道亮光,他就说,陈美丽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老罗,你未婚妻,是不是叫陈美丽来着?”   罗腾起猛地站起身:“你怎么知道?你见到她了?她在哪?”   “我没见着,但我今儿上午去县里取信,听见有人打电话提起她了。”郭强把之前听到的那些话告诉了罗腾起。   罗腾起眼睛亮起:“你是说,打电话的是个女的,她说陈美丽在她家?”   “没错。”   “那女叫什么?长什么样?”   郭强挠了挠头,他是去工作的,又不是特意偷听人家打电话,也就是听见陈美丽这个名字觉得耳熟,才听了一耳朵。   “那女的叫啥我不知道,长得嘛……她用一块布把头发还有脸都包裹着,又低着头,没看清楚,但是听声音挺年轻的……”   “谢了,老郭,回头请你喝酒。”   罗腾起舔了下牙花子,露出冷笑。   没看清楚脸没关系,村子就那么大,他家有人守在村口,今天哪个年轻姑娘出了村,问一下就知道了。 第116章   王盼弟正跟村里几个姑娘吹牛,说她以后结婚,嫁妆能出三转一响,绝对是这十里八乡头一份!   几个姑娘都笑死了,真是把牛皮吹上天了,还嫁妆三转一响?真有这份嫁妆,嫁个镇上,不对,就是县城的工人也嫁得。   她们这些年轻姑娘,出嫁的时候家里舍得陪嫁两件家具,哪怕是带个衣箱子过去,都很值得拿出来说一说。   这么些年了,别说嫁妆,就彩礼,也就那么几个家境最好的,舍得出自行车或者买个缝纫机当彩礼,这都是顶顶大方了。   像罗腾起这样,舍得把三转一响给凑齐了的,附近几个村子头一回听说,要不然他和陈美丽这亲事,也不至于传的这么广,被这么多人关注。   是,都说陈美丽爸爸在大城市当领导,可具体多大的领导,他们都没见过,根本不了解,就看得见眼前的,觉着能拿出三转一响的彩礼,对得起陈美丽厂长闺女的身份。   有个跟王盼弟不太对付的姑娘,故意笑话她:“你该不会想把你表姐的彩礼给扣下来,给你自个儿当嫁妆吧?做啥美梦呢,那东西扣下了也不会给你,肯定是给你弟以后娶媳妇儿用。”   “你晓得个屁!”王盼弟不屑地啐了她一口,她才不会用陈美丽的彩礼当嫁妆。当然,她也要不来,她奶她爹妈,都不会舍得给她。   但是她有钱啊!马上就有钱了,等姑父来接陈美丽,必须得把那五百块钱和手表给她。   姑娘们并不知道王盼弟和陈美丽的私下交易,她们都以为王盼弟口中的三转一响,是罗腾起提出的彩礼。   关系好的听她吹,不揭穿她,就算够意思了,关系不好的可不忍她。   “呵,我知道个屁?大家伙儿可都听见了,是王盼弟自个儿说她以后有三转一响的嫁妆,回头我就给你宣扬出去,你要是没有,看你怎么收场!”   “来弟,算了吧。”   “盼弟只是随口一说,咱们听听就过去了,别当真。”   其他人虽然是帮王盼弟说话,可不说还好,一说,王盼弟热血上头,恨不得陈美丽她爸现在过来,当场掏出五百块钱给她,她要好好打这些人的脸!   “再说,你表姐都跑了,现在人都找不着,罗腾起不找你们家算账就不错——”   “欸,别吵了别吵了,那是不是罗腾起?”   “是欸,旁边那是他同事吧,他怎么过来了。”   “找人的吧?估计是来找陈美丽的,盼弟,他对你表姐可真好。”这些女孩子很是羡慕,觉得陈美丽小时候那么胖,罗腾起都愿意和她订婚,现在又愿意出这么丰厚的彩礼。   而且在她们眼里,罗腾起长得比那些粗笨的庄稼汉子斯文,还是邮局的职工,条件真是再好不过了。   王盼弟看见罗腾起拉着今天守在他们村口的两个罗家人,往她家走去,跟同伴们打了声招呼,追上去想跟这个她很喜欢的表哥说说话。   然而刚走近,就听见罗腾起跟其他人说:“有陈美丽的线索了,咱们到屋里说。”   王盼弟:“……?”   可能是五百块钱加一块手表的诱惑力太大了,她听见这话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要是陈美丽被抓回来了,那五百块还能给她吗?   王盼弟犹豫了一下,放弃了去跟罗腾起打招呼的想法,放慢脚步,假装没注意到他们,磨磨蹭蹭往回走。   等看着罗腾起带着他那同事,罗家两个守村口的人,还有王家几人一起进了屋子,王盼弟熟练地猫着腰,溜到后窗下蹲着。   自从小时候装睡,偷听到她妈说把从她奶那偷来的糕点藏在房梁上,趁着她妈不在家,爬上去把糕点吃了个干净。   然后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她妈不知道她偷听了,所以根本没怀疑到她身上,还以为是被老鼠给吃了。   从那以后,王盼弟就尝到了偷听的甜头,养成了偷听的习惯。   她猫在窗户下,听罗腾起说,他同事听到村里有个姑娘往省城打电话,提到陈美丽,还说陈美丽现在在她家。   王盼弟她妈罗翠花急道:“该不是给她爸打电话吧,那咱可得快点儿,等姐夫来了……”   “他来了咋地,我是美丽的亲婆婆,给她说个亲事,有问题?”   罗招娣喷了儿媳妇一顿,心里到底还是有点儿担心:“不过美丽她爸那人,轴得很,咱还是得先把事办了。你们也别着急,那城里来咱市的车,一天就一趟,美丽她爸就是想来,也得坐明天早上的车,明儿晚上才能到,咱们今个儿就把美丽找回来,把喜事给你们办了。”   “腾娃子,你可要好好对美丽。”   “婆,你放心。”罗腾起打蛇顺棍上,直接跟着陈美丽喊了,以前他都是喊罗奶奶的。   “黑子哥,你跟我说说,今天村里都有哪些年轻姑娘出村……”   王盼弟轻手轻脚地离开,出了院子就开始狂奔。   家里其他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她表姐跟山脚下住着的那个精怪小喜关系不错。   为了偷听,她没少往一些隐蔽的地方钻,看见她表姐给那个讨厌的小喜塞各种好东西,比给她的还多!   如果说村里有哪个女孩子愿意在这种情况下藏着她表姐,一定是小喜。   为了保住自己的钱,王盼弟决定再给陈美丽通风报信一次。   不过她又帮她一回,加点儿价不过分吧?   至于表哥娶不到媳妇……这怎么可能呢,表哥条件那么好,娶不到陈美丽,还能娶别的姑娘啊,多的是姑娘愿意嫁给他。   这么想着,王盼弟心安理得地跑到小喜家,开始敲门。   “你先躲起来。”小喜扶着陈美丽,让她下了自己家地窖。   “怎么这么慢,防我有什么用。”开门后,不等小喜说话,王盼弟先嘀咕了一句。   “你、你说什么?”小喜结结巴巴道。   “我说,今天是你去县城帮陈美丽打电话的吧,她现在就藏在你家对不对?”   “你胡说什么?”   小喜急了,刚想反驳,王盼弟就打断了她:“你不用跟我解释,我就是来跟她说一声,你打电话的时候让我表哥他同事听见了,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了,马上就会过来找陈美丽。”   “你说的是真的?”小喜傻眼了,她真不知道自己打个电话还会被偷听。   “当然是真的,你记得跟陈美丽说,我要加钱,加……加一百!”再多恐怕她们家拿不出来了,谁家会有这么多存款啊!   “好、好……”   “你们赶紧想法子吧,我先走了,不许告诉他们是我说的,我可不会认。”王盼弟说完就跑了,免得跟罗腾起等人撞上。   她一走,小喜干净跑回去,去跟陈美丽说了王盼弟刚才的那些话。   “那、那怎么办?”两个女孩子都慌了。   “要不然,咱们往山里跑吧。”小喜想了想说:“我知道有个山洞,是我小时候发现的,咱们先去那里躲一躲。”   “现在就走。”陈美丽当机立断道。   只要不让罗腾起抓回去结婚,别说钻山洞了,现在让她跳粪坑她都肯跳。   小喜赶紧去往背篓里装了一些红薯和土豆,家里已经没有现成的食物了。   然后又拿了两件稍微厚一点儿的衣服,山里温度低,晚上会冷。   然后扶着陈美丽,着急忙慌地往山里跑。   她们走后不到十分钟,罗招娣就带着罗腾起等人,气势汹汹来敲小喜家的门,理所当然,没人。   他们在屋子里找到了没来得及处理的带血布条,罗招娣惊呼道:“这是美丽裤子上的布!”   这么好摸着这么软的布,他们这里可买不到。   “往哪儿跑了?”   “没往村子方向走,否则一定会跟咱们撞上,那就是去山里了。”   “腾娃子,找吗?”   “当然是去找人,烧水壶还是热的,不久前才烧过热水,她们肯定没走远!”   “走!”   ……   蓝色的吉普车狂飙进县城,路上行人纷纷停下脚步去看,县里别说这种车了,连小汽车都少见,一个个都好奇得很。   车子在路边停下,沈鱼从窗口探出头:“麻烦问一下,请问下坪镇王家沟村怎么走?”   被问路的人不知道王家沟村在哪,但知道下坪镇怎么走,连忙跟沈鱼说了。   沈鱼道了声谢,沈桥一踩油门,车子又跑起来。   “别担心,已经快到了。”   沈鱼疲惫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接到电话的时候刚到十点,从兴城出发的时候是十点半,按照雷厂长给的路线,把车速提到最高。   中间有些路,那就不能叫路,难怪雷厂长再三确认是不是要最近的,他们甚至爬了座矮山。   但是因为路线不熟,没有导航没有地图,还是绕了点儿路。   不过大蓝性能和速度比雷厂长他们厂里的运输车好多了,哪怕绕了路,到市区的时候也才花了四个多小时。   现在是下午三点,他们已经到了县城,按理说速度够快了,但是一想到陈美丽可能身处危险中,沈鱼就没办法不着急。   与此同时,因为腿受伤走不快的陈美丽和小喜,被罗腾起等人堵在了山里。   “美丽啊!你这死妮儿,你跑啥啊跑,你说说你,你想把婆气死是不是?!”罗招娣扑上去揪她,小喜挡了一把,被她一下子推开。   “小喜!”   “别管她,晦气!走,回家,今个儿可是你和腾娃子大喜的日子。”   “别碰我!”陈美丽尖叫道,她双眼赤红,充满恨意地看着罗招娣:“你是我婆婆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你是人吗?你是人吗?!!!”   罗招娣惊呆了:“你、你怎么跟我这么说话?”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跟你说话,我说了一百遍一千遍,罗腾起是个流氓,他欺负我,他欺负我!”眼泪大颗大颗从她眼里滚落,陈美丽重重喘了口气:“你是我婆婆,你不帮我就算了,你帮欺负我的人,为什么啊!”   罗招娣也哭了,她委屈死了:“你这孩子咋不领情呢?你、你都跟他那样了,你们不结婚,以后你咋办啊,你一个女娃,都不清白了,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陈美丽静静地看着罗招娣,她的难过她的委屈都是真的,她是真心觉得,自己被男人欺负了,所以她不清白了,就得嫁给那个欺负她的男人。   “婆婆,舅舅,舅妈。”她看着在场的所谓亲人们:“我最后问你们一次,我不愿意嫁给罗腾起,你们非要帮他,逼我嫁给他吗?”   “你这孩子,什么叫我们逼你,那不是你们俩有婚约吗?”舅妈罗翠花眼神闪烁,根本不接她的话茬。   王宝根一脸厌烦道:“你说说你,一个女娃子,这么不安分,我要是腾娃子,我才不要你,丢人!”   罗招娣则抹了把泪,一脸忍辱负重:“美丽,你听话啊,婆怎么会害你呢?你跟腾娃子结了婚,以后日子过的好了,你就知道婆都是为你好。”   陈美丽突然就不哭了,她眼神冰冷地扫过面前这些人,罗腾起和他身边几个男人,正色咪咪地盯着她看。   其实发生之前那件事之后,她曾经有一瞬间想过,如果她没有变漂亮,会不会就不会发生这些恶心的事。   但很快,她就把彻底抛弃了这个想法。   沈鱼说过,美丽从来不是错误,那些控制不住自己欲望肆意伤害别人的垃圾才是。   垃圾,垃圾,垃圾。   这些人都是垃圾。   她高高的仰起头,不哭不闹,不让自己狼狈无助的一面再出现在这些垃圾面前。   没关系的,她爸爸,还有沈鱼,他们肯定会来带她离开,如果被垃圾弄脏了,洗干净就好了,他们不会嫌弃她的,一定不会!   她把小喜扶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灰。   罗招娣以为她想通了,高兴不已:“快走,现在还来得及,你说说,你跑啥,看你这腿,疼不疼啊?腾娃子,快,来背一下,这可马上就是你媳妇儿了……”   罗腾起立刻走过来,陈美丽抬脚踢了他一身土,小喜警惕地挡在她面前。   罗腾起表情扭曲了一瞬,然后迅速恢复笑脸:“你别怕,我不碰你就是了。”   等今天晚上,看他怎么收拾这个贱人!   一行人慢慢往山下走,陈美丽走得慢,急得罗招娣一个劲儿催她。   陈美丽充耳不闻,她巴不得这条路再长一些,再长一些,永远走不到头才好。   然而不管她怎么磨蹭,路也没有变长,他们走到了上下。   很多村人都跑出来看热闹,对着人群中的陈美丽指指点点,王盼弟也混在里头,心痛地想,都给你说了赶紧跑,还被抓住了,这也太蠢了,她那五百、不是,六百块钱,还能到手吗?   罗腾起去推了自行车过来,就是要做彩礼的那辆,其实不是新车,是他自己平时上下班用的车。   不过其他人都觉得,有辆车就不错了,还挑什么新的旧的。   陈美丽被扶上车,她不想上去,被罗招娣和罗翠花架上去,两人还一人一边抓着她胳膊。   罗腾起在前面推着车往村口走,罗家的亲戚笑容满面的吆喝起来,让王家的亲戚们去罗家喝喜酒。   没有被邀请到的村里人,也都跟在后面,想凑个热闹。   快走到村口的时候,往镇上方向的路上,突然出现一道蓝影,因为速度太快,带起一阵阵灰尘。   “那是啥?”   “不知道哇。”   陈美丽心里燃起一丝希望,她两眼紧盯着那道蓝影,直到车子在他们前面不远处停下,走出她日思夜盼的人。   陈美丽瞬间崩溃大哭:“沈鱼,沈鱼!”   她一声声喊着他的名字,绝望里萌发出希望。   周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汽车?怎么跟他们在县里见过的不一样?   车上下来的那个俊得不像话的年轻男人,已经冲过来把陈美丽拉走了。   “他欺负我,他欺负我啊!”陈美丽抓着沈鱼手臂,指着罗腾起哭喊道,像个被欺负惨了找家长告状的小孩儿。   沈鱼从没见陈美丽哭成这样过,联想到电话里女孩子语焉不详的话,沈鱼脑子“嗡”的一声,一根弦断掉了。   一直到被沈鱼一拳打翻在地,罗腾起都没搞清楚状况。   什么玩意儿?这男的是谁?他只是随口一说,陈美丽在城里竟然真有个姘头?   但是很快他就没办法胡思乱想了,沈鱼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梁凤霞堵他门口咒他去死,他都能面不改色继续吃饭,现在他憋了一肚子火,恨不得打死面前这垃圾东西。   沈鱼身手不差,又占了先机,罗腾起虽说是乡下娃,但从小没干过什么活儿,被沈鱼抡翻之后,一连串的拳头砸下来,很快鼻梁骨折,流了一脸血,毫无还手之力被沈鱼一顿暴揍。   沈鱼暴怒之下,丝毫没有收力,一拳打歪了罗腾起的鼻子,然后又敲下他几颗牙。   罗家那些罗腾起的兄弟们,本来想去帮忙,刚跨出一步,脚前“砰”得一声炸开了。   他们惊恐地看着从车上下来的高大男人,这是……枪?   沈桥看他们的眼神像在看死人,成功把所有人都给吓住了,都不敢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罗腾起被打得从骂人到求饶到只剩下呻吟声。   两个警卫员也很惊讶,纷纷摸了摸自己的枪,还在。   “您这枪……是哪来的?”   “自己做的。”挂了军工院的兼职,有个好处就是可以名正言顺制造武器。   “沈鱼,沈鱼……”眼看着罗腾起连呻吟声都变小了,陈美丽担心沈鱼把他打死了要负责任,连忙过去拉住他:“别打了,打死了就不好了,送他去坐牢!”   沈鱼喘着粗气站起身,看着瘫在地上像条死虫的男人,一想到他欺负了陈美丽,心里那火就收不住。   他不解气地在罗腾起下身踹了一脚,本来已经没动静的男人,“嗷”得惨叫一声,夹着腿在地上来回翻滚。   陈美丽愣了一下,想到这段时间的委屈绝望,眼神一狠,过去一顿猛踹,踹得罗腾起惨叫连连,捂着受伤的地方哀嚎不断。   别说村里人,就连老王家的人都给看傻了,这是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陈美丽?   她……她这是把罗腾起给踢废了?   “走,带你回家。”沈鱼扶着陈美丽上车,陈美丽连忙拉住他:“带我朋友一起走!”   “哪个?”   “小喜!小喜,过来。”陈美丽从小喜喊道:“跟我一起走。”   小喜不能待在乡下了,罗家人不会放过她的。   小喜犹豫了一下,奶奶已经过世了,她在这里,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   “跟我走吧小喜,以后你就是我亲姐妹!”   小喜朝着陈美丽小跑过去,一把抓住她伸出来的手。   车后蹲着两只大狗,小喜下意识缩了缩,陈美丽摸了摸小熊:“别怕,它们很聪明,不会咬我们。”只会咬坏人。   两个警卫员翻身上了车顶,稳稳坐下,让两个女孩子坐后排。   沈桥和沈鱼也上了车,因为沈桥手里的枪,所有人都被吓住了,完全不敢拦。   倒是王家人,尤其是罗招娣嚎了几嗓子,喊着陈美丽,刚开了个口,陈美丽就冷冷道:“从你把我卖给欺负我的人起,你就不是我婆婆了。”   罗招娣当即傻在那里,连跟她感情最好的老太太都被堵回来了,王家人更不敢开口了,这可是真往枪口上撞。   虽然这些人肯定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但现在当务之急是送陈美丽去医院,沈鱼担心她腿上的伤不处理会出事。   所有人都上了车,人群中突然冲出来一个人。   王盼弟从震惊中回过神,喊着陈美丽名字冲过去。   沈鱼扭头,眼神询问,陈美丽尴尬道:“我被锁在屋子里,是她放我出来的,我答应给她五百块钱和一块手表,后来给我通风报信,又加了一百。”   于是王盼弟走到车边,那个她见过最最好看,比她表哥还好看一百倍一千倍的男人,直接递过来一沓钱。   “六百块,你数数。”   更好看了!比她表哥好看一万倍,数不清倍!难怪陈美丽不想嫁给她表哥,她现在突然理解她了。   王盼弟咽了口口水,接过那一沓钱,其实她没上过学,这么多钱,根本数不明白。   但是都是十块钱的大钞她还是认得的,这么厚一沓,就算没有六百,也有很多了。   王盼弟把钱塞进口袋里紧紧捂着,不用回头就知道她爹妈正用怎样贪婪的眼神看着她。   沈鱼又把手腕上的表摘下来:“这表用了不到半年,两百多块钱买的,你要是不乐意,再给你补两百。”   “愿意,愿意!”王盼弟忙不迭接过手表,县里最贵的表才一百八!   她不敢回头,从她过来找陈美丽要钱起,就回不去了。   “我告诉你们一个消息,你们捎我一程!” 第117章   “你想说什么?”沈鱼问。   王盼弟看了他两眼,低下头,抠着衣角:“你们带我去县城了我再说。”   沈鱼看向陈美丽,见她对王盼弟没什么排斥,点头道:“上车。”   这姑娘虽然敲了他六百块钱,但是当时那种情况,如果钱能解决困境,花再多钱都值得。   “盼弟,你干啥?你要去哪儿?”罗翠花看见盼弟往车上爬,着急地喊起来。   王盼弟脚步一顿,就听见她妈喊:“死丫头,你揣着那么多钱想去哪?快回来!”   王盼弟:“……”她不再犹豫,扒拉着车门爬上去。   车里干净得像另一个世界,王盼弟低着头,看见自己布鞋上的泥巴,把脚往后缩了一下。   到处都干净得不像话,连蹲着的两条狗都毛发蓬松,看起来好好打理过。   王盼弟缩在一角,瞥见一旁的白发女孩,心里又有了一丝安慰:最起码,她比小喜这个小怪物强一些。   “直接去平昌市可以吗?远不了多少,医疗条件应该好一些。”沈桥沉稳道。   “你说的有道理。”沈鱼侧身问王盼弟:“你是跟我们去市区,还是去县城?要是去县城,我们在县城把你放下。”   王盼弟连忙道:“去市里,我跟你们一起。”   她可不傻,跑得远一点儿,被抓回来的可能性就小一点儿。   沈桥开着车,直接向市区驶去。   陈美丽这会儿情绪终于平静下来了,开始跟沈鱼讲这段时间的经历,听得沈鱼怒火中烧,后悔刚才没多打几下,便宜了罗腾起那个垃圾。   还有王家那些所谓的亲戚,沈鱼皱着眉,觉得非常有必要跟陈美丽爸爸把这些人干的事说清楚。   现在他甚至有点儿怨怪陈厂长,美丽她年纪小性格又比较怯懦,陈泽海难道看不出来王家那些人是什么货色吗?就敢放心把女儿往这儿送?   或许是看出沈鱼在想什么,陈美丽趴在椅背上跟他解释:“你别怪我爸,其实之前我婆婆她们对我还挺好的……”   除了觉得她胖只给她很少的食物,别的都是尽力给了她最好的条件。   比如她住的那间屋子,每年暑假来之前,婆婆都会打扫得干干净净,把洗好晒得蓬松的被褥拿去给她铺床。   攒了点儿什么好东西,都给她留着。   所以哪怕明知道婆婆重男轻女,以前陈美丽也没有觉得,婆婆真的会因为这个伤害自己,更多的是对重男轻女这种做法的不认同。   “王家人你打算怎么处理?”到底是陈美丽家事,沈鱼没有多发表看法,只是担心陈美丽心软。   “让我爸解决吧。”陈美丽垂着眼:“小鱼,谢谢你来救我,后面的事你别掺和了,我爸爸不会放过他们的。”   一个臭泥潭子,没必要让好友踩进去脏了腿,这事本来就跟沈鱼无关,他跑这么远过来救她,还打了罗腾起,已经很够意思了。   “行吧,有需要帮忙的,说一声。”沈鱼干脆道。   “嗯,我会的。”陈美丽用力点头,她知道沈鱼说的不是空话,谁也不知道,她今天看见沈鱼从车上下来的那一刻,心情有多激动。   就像在黑夜中蹒跚独行的旅人,突然看见天光大亮,一切都好了。   “对了,你怎么来这么快?”小喜上午去打的电话,沈鱼下午就到了,真的像从天而降一样。   沈鱼没有说自己但是有多着急,花了多大的精力。   他拍了拍身下的车子:“这车帅吗?”   “帅!超级帅!”她发誓,这是她心目中最帅的一辆车,以后也绝不会有车子超过它。   沈鱼得意地抬起下巴:“沈桥送我的,跑得特别快,今天我们过来,爬山跟跑平路似的,插上翅膀就能飞起来,就是靠它,我们才能来的这么快。”   “真厉害。”陈美丽真心实意夸赞,又小声跟沈桥道谢,毕竟人家也为了她的麻烦忙前忙后。   沈桥摆摆手以示不用,他本来就是为了沈鱼才来帮忙的,陈美丽要谢,也应该谢沈鱼。   王盼弟缩在后面,惊得嘴巴都合不上。   这是小汽车吧?小汽车还能送人?这些人也太太太阔气了。   这一刻,她再也不觉得她表哥条件好了,其实长得也就那样,瘦巴巴的,个子也没有很高,自行车还是二手的。   难怪表姐不肯嫁他,条件太差了!   “是我们家大桥厉害。”沈鱼顺嘴吹了波沈桥,但说得也是心里话。   “我以前跟你说,要开车带你去兜风,等着,等咱们回家之后,我开车带你好好逛两圈,我车技也不差的。”   “好啊,我好想家。”陈美丽笑着喃喃道。   “等你看完腿,咱们就回家了,以后都不来了。”   “嗯,再也不来了。”陈美丽用力点头。   车里突然响起一阵腹鸣声,小喜红着脸捂住肚子,手足无措。   陈美丽自然而然也捂住自己肚子,笑着说:“中午没吃东西,好饿。”   “抱歉,我忘了。”沈鱼拉开储物格,翻出一些零食,牛肉粒猪肉脯,饼干面包干。   “先吃两口垫一下,等到了市区再请你们吃好吃的。”沈鱼把东西递过去。   两只狗闻到味道,轻轻叫了两声,沈鱼侧着身子,伸手过去揉了揉狗头,笑着道:“不许叫了,回去跟你们加餐。”   狗勾蹭了蹭沈鱼的手,乖乖卧回去。   陈美丽把食物分给小喜和王盼弟,王盼弟没想到自己也有,小心翼翼吃起来。   这些东西里,她只吃过牛肉粒,还是陈美丽这次来送她的,她才吃了几个,剩下的都让她妈要走,分给她爸和她弟了,因为他们是男人,应该多吃点儿好的。   可是现在,车里两个男人没人贪一口吃的,全给了她们几个女孩子。   刚才那个叫沈鱼的说了,他们赶了几个小时的路,应该也没有吃午饭,可是还是把所有食物都给她们了。   开了半个多小时,到了平昌市,找了个路人问路,又花了二十多分钟,终于到市医院。   挂号看病,陈美丽腿上的伤,说严重也不太严重,皮外伤,就是当时处理得不太好,有点儿发炎,所以才起了烧。   医生给重新清理了患处,上了药包扎好,然后开了消炎针,直接就挂上了。   倒是脚腕上的扭伤有点儿严重,扭伤之后,她又一直在走动,之后还爬上下山,脚已经肿得跟发面馒头一样了。   医生给处理了一下,叮嘱最近几周都要好好养着,多休息。   陈美丽在挂吊针,不能出去吃饭,沈鱼给了钱让小王小李先去吃饭,吃完了带点儿回来。   本来想让小喜和王盼弟跟着他们一起去,吃点儿热乎的,两人都不愿意离开。   他们吃完饭,带了烧饼包子茶叶蛋回来,还有沈鱼特意叮嘱打包的一些菜。   大家先囫囵吃了一顿,沈鱼给钱借了医院的电话,给张老板那个公共电话打了个过去。   张老板很快让人去喊了陈美丽爷奶过来,人多嘴杂,沈鱼没有详细说陈美丽的遭遇,只说已经把她带出来了。   陈美丽爷奶感激得不行,电话里一个劲儿跟沈鱼道谢,还说已经联系上了陈美丽爸爸,他已经在往这边赶了。   今天沈鱼走后,陈美丽爷奶急疯了,虽然沈鱼已经出发去救人,可谁知道孙女儿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会在乡下遭受什么磋磨,光想一想,心肝都在疼。   老两口先是跑去厂里,问陈泽海下落,到底去哪出差去了。   平素他们从来不干涉儿子工作,他出差不是一次两次,家里人没想其他的,根本不晓得他到哪去了。   厂长爹娘亲自找上门,一副着急得不得了的样子,底下的人自然不敢怠慢,而且陈泽海出差的地方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南方的明珠市,厂里很多人都知道。   他们说完,陈爷爷就问他们要联系方式。   也是巧了,陈泽海当时正好谈完事,打电话回厂里回复进度,结果电话刚接通,就转手到他爹手里。   陈爷爷毫不留情面把儿子骂了个臭头,又急又怒地让他赶紧去把孙女接回来。   闹出这一遭,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钱在好奇,陈厂长家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们家那个漂亮闺女咋了?   陈家老两口不是没想到这样大张旗鼓可能会影响孙女儿名声,可是现在更重要的是孩子的安全,只要人能平平安安回来,名声什么的,都无所谓。   他们又不像隔壁云家,为了所谓的名声,就把姑娘往火坑里推。   陈泽海被亲爹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说让他去接闺女,当即心里就一个咯噔。   这还没完,电话里还隐隐传来他妈的哭声。   陈泽海当时头皮都炸开了,浑身发凉。   爹妈这个反应,不知道他姑娘遭遇了什么,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媳妇儿死的早,闺女是他又当爹又当妈一手带大的,真要出点儿什么事,那就是在剜他的心!   陈泽海跟随行人员交代了一声,立即买了车票,没有去平昌的火车,他买了到隔壁市的,准备到了再找车过来。   也就是说,现在陈泽海应该在火车上,从明珠市坐火车过来,得坐将近一天。   沈鱼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陈美丽,问是在这等她爸爸过来,还是他们先走。   陈美丽犹豫了一下,她想在这等她爸爸,有些事必须跟他说清楚,罗腾起那个垃圾,她要亲眼看见他遭报应。   但是又不想耽误沈鱼时间,她知道他很忙,还有沈桥,也陪着一起耗在这,让她心里很过意不去。   “别想太多,耽误不了多久。”要不怎么说,朋友做久了,就会心有灵犀。   陈美丽忍不住笑了:“那就麻烦你们了,等我爸爸过来,你们就先回去。”   “得了吧,你这脚再折腾,以后就成小瘸子了,事了了,坐我们的车回去。”   她这边说完,还剩下小喜和王盼弟。   小喜自然是跟着陈美丽,她已经决定了,这次回去就跟她爸说,让他收养小喜,以后小喜就是她亲妹妹。   至于王盼弟……   “今天天色太晚了,你要是想离开,最好明天再走。”沈鱼不带私人感情地说。   他对王盼弟说不上讨厌,甚至还有几分感激,不管怎么说,她帮了陈美丽是事实。   王盼弟一个年轻的没什么见识的女孩子,虽然有几分小聪明,但外面的世界有美丽的风景,也有隐藏的危险。   她长得不算差,身上揣着的钱在这个时代也算一笔巨款,一不留神就容易被人盯上。   王盼弟偷偷看了他一样,又迅速低下头。   她知道,这个男人是好看的,说话待人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可她就是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你……你不问我那个消息吗?”   “现在你可以说了。”沈鱼平静道,好像根本不在乎她要说的消息是什么。   王盼弟咬了咬嘴唇,突然道:“我妈想把我嫁给一个三十多岁的独眼儿,因为他愿意出两百块钱的彩礼,我本来想,我要是有三转一响的嫁妆,就能嫁更好的人家,嫁给镇上的工人,甚至嫁去县城里……”   沈鱼有些诧异,跟他说这个做什么?   “我现在不想回去了,回去我妈肯定会把我的钱都抢走,说不定还会把嫁给那个独眼换两百块钱,你能给我指条路吗?”   沈鱼犹豫了一下,他不想管王家的事,但是王盼弟这种情况……   “你把钱存银行里,身上不要留太多现金,找个大城市,南方很多工厂现在招女工,只要手脚勤快能干活,一个月挣几十上百块钱不是问题。”   沈鱼不会像帮其他那些困难的人那样帮助王盼弟,但是指一条路,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这么多?”王盼弟惊呆了,一个月就能挣一百?真的有这么好的事吗?   “有,不过也有很多骗子,你要学会仔细分辨,注意安全。”沈鱼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比如刚去的话,租房子最好选择离执法机关近的地方,哪怕贵一点儿。   找工作要找靠谱的,那些吹得天花乱坠说一个月挣几百上千的,不要信,骗傻子的,有这种“好事”不给亲戚朋友留着?   本着一丝善念,沈鱼能说的都说了。   王盼弟认真听完,真诚地道了声谢,然后说:“我不白费你功夫,我告诉你两个消息。”   沈鱼:“?”这姑娘是搞情报工作的吗?   “第一个消息,我表姐的衣服都被罗腾起拿走了,包括……包括那些衣服。”   陈美丽在王家又不是住一天两天,肯定带的有换洗衣服。   沈鱼:“……”他妈的什么垃圾玩意儿,这狗东西要是今天没废,他就是找沈桥帮忙,也要让这个垃圾去当太监。   “你知道他放哪了吗?”这些东西肯定得拿回来处理掉,太恶心人了。   “不知道,我就知道他都拿走了,可能带回家了。”王盼弟说。   沈鱼:“……”   他们两个在外面说话,幸好没让陈美丽听见,不让得恶心的晚饭都吐出来。   “第二个消息……”   这次王盼弟迟疑了一瞬,咬了咬牙,终于开口了:“罗腾起不是喝醉了才摸到我表姐房间的,他早就看上表姐了,跟我妈商量好了,给我妈买了一件新衣服,给我爸买一条烟,我妈就把表姐房间门给打开了……”   看见沈鱼脸色阴沉得可怕,王盼弟连忙道:“其实我当时是故意跑过去,假装不小心撞到……”   当时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怎么想的,本来没想管的,最后还是冲出去了,没有让罗腾起得逞。   “谢谢你。”沈鱼认真地跟她道谢,他们都以为,这个姑娘每次帮忙都以利益要挟,但真正最关键的一次帮助,她却一直没提过。   “没啥,反正你们给我钱了。”王盼弟抬起头,第一次直视沈鱼的眼睛:“虽然我跟你说了这个消息,但他们毕竟是我爸妈,我不会再跟其他人说,来问我我也不会认。”   “明天我就走了,我要去大城市,我要改名字,我以后不叫王盼弟了,我要取一个表姐那样好听的名字。”   “好。”沈鱼没有强留她在这作证,微笑道:“祝你一路顺风,前程似锦。”   王盼弟没有听懂后面那句祝福,但她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第二天,王盼弟在沈鱼的指导下把五百块钱存进银行,剩下一百破开分装在衣服各个口袋里。   她买了去南方的车票,上了火车,送行的是只见过一面的沈鱼。   留下小王小李在医院照看陈美丽,沈鱼和沈桥带着小喜以及两条狗,直奔罗家。   陈美丽的东西必须得处理掉,女孩子的贴身衣物,万一被宣扬出去,哪怕陈美丽不认,也够难堪的。   本来不想跟陈美丽说这件事,实在是恶心人,但是为了确认数量,还是跟她说了。   陈美丽羞愤不已,想象不出来,竟然会有这么恶心的人。   虽然是好朋友,说这个也太过私密了,陈美丽就跟小喜说了,到时候他们把小喜带上,让小喜来经手就好。   小喜不太敢单独跟沈鱼沈桥相处,但是为了帮好朋友的忙,还是鼓足勇气挺身而出。   这次行动并不顺利,一个村子里大半人都姓罗,沾亲带故的。   昨天罗腾起被抬回来,就引起了轩然大波,他们把人送进医院,结果医生说,罗腾起已经废了。   罗家人都快疯了,要不是找不到沈鱼他们,当时就得纠结了人打过去。   现在他们自投罗网,那还有好。   进村的时候没来及的拦,罗家人大部分在医院照顾罗腾起,他们堵门之后,沈鱼直接放狗找东西。   两只狗子在沈鱼面前乖,执行任务的时候特别凶,罗家人要打沈鱼,被小熊一口咬大腿上,嚎着跑出去喊人。   要说罗腾起没什么坏心思,沈鱼真不信。   陈美丽的衣服,在罗家各个房间里翻出来,藏的位置那叫一个恶心,小喜根据陈美丽告诉她的信息,一件一件核对清楚之后,大布一包卷走了。   这会儿罗家的亲戚朋友们,已经举着锄头铁掀,把他们包围了。   倒是想冲,沈桥一圈子弹打在脚前面,谁想冲打谁,然后就没人敢出头了。   “上车。”沈桥握着枪,一脸淡定。   “怎么出去?”沈鱼坐在副驾上,担心地问。   他原本想多带些人,沈桥说没必要,他们就直接过来了。   “就这么出去。”沈桥一踩油门,车子直直朝人群中撞过去,沈鱼吓了一跳。   然而看起来他开的快,实际上根本没提速,车头前面的人生怕被车撞了,慌里慌张就退开了,好几个退得着急踩到别人的脚,还被绊了一跤,一屁股坐地上,连滚带爬往一边跑。   沈鱼:“……”怂的好快,跟他堂哥们打架时候不是一个气势。   沈桥勾了勾唇,他虽然不是这个时空的人,但人的有些心理是共通的。   如果他们现在没有车,没有枪,哪怕再多来十几二十个,那些人也敢上来跟他们碰一碰,因为熟悉,能承受后果。   可他们开着那些人没见过的车子,拿着枪,他又一副“我不怕事,撞死一个是一个”的架势,那些人又不是真不怕死,自然而然就怂了。   等车子冲出去,才有几个罗家人后知后觉朝他们扔了几个石头。   大部分没砸中,一两个砸中的,响了一下,大蓝连块漆都没掉。   沈鱼还是好心疼,他都舍不得让人摸一下,这些人竟然砸他车,气死了!   等出了村,跑了一段儿,找个荒郊野地,小喜点了堆火,把陈美丽那些衣服都给烧掉了。   虽然有点儿浪费,但真的太膈应人了,还是烧了一干二净的好。   见他们平安回来,陈美丽松了口气,听小喜小声跟她说,衣服已经烧掉了,陈美丽又是感激,又是觉得难堪。   两只狗子今天立了大功,沈鱼晚上特意给买了带骨肉给它们加餐,吃得两只呜呜叫,头都不抬。   昨晚沈鱼在医院陪护了一夜,沈桥正劝他今晚回去睡觉,换个人守着,陈泽海一身风尘地闯了进来。   “爸!”陈美丽尖叫一声,眼泪一下子下来了,又哭又笑:“爸你终于来了呜呜呜……”   陈泽海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狼狈不已,抱着闺女上下检查了一遍,看她包裹着的腿和脚担心地问:“这是咋了,腿怎么了?脚咋包成这样了?”   “腿没事,脚也没事,都是小伤……”   陈泽海刚松了口气,就听见他闺女说:“可是我人差点儿没了,爸,我差点儿让王家人给卖了!” 第118章   沈鱼坐在走廊吃芝麻糖,今天回来的时候顺手买的,没想到意外的好吃。   他顺手分了一包给小喜:“别想太多,外面世界大着呢,肯努力的人,到哪都不会饿肚子。”   陈泽海来了,父女俩正在房间里说话,隐约能听见陈美丽的哭声,他们听着都觉得揪心,陈泽海这个老父亲,不知道心态崩成什么样了。   小喜算是被陈美丽带出来的,她小半辈子都生活在那个封闭的小山村,哪怕村里人对她不好,排斥她孤立她甚至欺负她,但是那是她最熟悉最有安全感的地方。   她信任陈美丽,但面对陈泽海却感到害怕恐惧,担心他也会跟村里其他人一样,排斥她讨厌她,不肯接纳她。   或许是这两天的相处给了小喜信心,她对沈鱼也有了几分信任,手指摩挲着包着糖的牛皮纸,小声道:“我跟别人不一样。”   她掩饰一般地拢了拢头上的包头巾,没有谁会像她一样,生下来就是白发。   她身上所有毛发都是白的,晒多了太阳会疼,眼睛是红色的,就跟村里人说得那样,像个怪物。   沈桥咬着一块沈鱼塞他嘴里的糖,瞥了小喜一样,搞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在意的。   沈鱼猜到小喜最大的心病大约是她不同于常人的外表,听她开口,果然如此。   “如果我没弄错,你这种情况,大概是一种先天性疾病。”白化病嘛,虽然不是很多见,但也没有太罕见,沈鱼小时候就见过一个,是隔壁学校高年级的男生。   “疾病?我……我生病了?”小喜不敢相信,她只是生病了,才会变成这样?   “对,你要是不信,正好咱们在医院,可以检查一下。”沈鱼说:“不过你这种病不是很常见,这里不一定检查的出来,以后去了大城市,可以再请医生看看。”   “不、不用了。”小喜又心动又害怕,激荡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可是,我一生下来就这样了……”难道是娘胎里得的病吗?   沈鱼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先天遗传性疾病,白化病是隐性遗传,她父母肯定是没有病的,指不定哪个祖辈得过这种病。   为了安慰小喜,沈鱼还是说了:“这个病是遗传病,意思就是你长辈里曾经有人得过这种病,然后遗传给了你。”   小喜惊呆了,还能这样吗?   不过仔细一想,以前村里有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后来生了孩子,也是疯疯癫癫,所以病是真的能遗传的。   所以她不是怪物,她只是倒霉,碰巧遗传了长辈曾经得过的病?   “而且你不要觉得你头发眼睛跟别人不是一个颜色就很奇怪,那只是你见到的都是黑发黑眼黄皮肤的亚洲人,这个世界上还有白皮肤蓝眼睛黄头发的欧洲人,之前省城就见过两个,一个头发还是红色的。”   “真的吗?”小喜眼里闪烁着亮光。   “当然,我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你,以后你去大城市,总有机会见到外国人。还有黑皮肤的非洲人,特别特别黑,你见过就知道了,真的没什么。”   小喜呆呆坐在那里,她一直有一种孤独感,因为她的外貌和周围所有人都不一样。   有时候她自己也会想,她难道真跟村里人说的那样,是山里的精怪,吃掉了妈妈肚子里的孩子,所以才被生出来?   每次这么想,就会很讨厌自己,为什么精怪就要吃小孩儿呢,她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就连捡她回来的奶奶,都只能安慰她,说小喜是个好孩子,就算是精怪,也是好精怪。   可是现在沈鱼跟她说,根本不是那些人说的那样,她只是生病了,她不是精怪,她的不一样,恰恰就是父母的血脉赋予的。   “我不是精怪……我不是……”小喜喃喃自语,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背脊挺直,头巾里的头发掉出来一缕,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慌慌张张地往回塞。   房间门被推开,陈泽海大步走出来,他眼眶发红,眼角还有未干的水渍,显然刚才受到极大冲击,让这个撑起一个家的男人也忍不住流了泪。   “谢谢你们。”他走到沈鱼沈桥和小喜面前,突然鞠了一躬。   沈鱼和小喜都被吓了一跳,连忙侧身躲开。   不管怎么说,陈泽海都是长辈,受他的礼有些尴尬。   陈泽海抹了把脸,苦笑一声:“美丽都跟我说了,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们。”   “陈叔,您客气了,美丽是我朋友,帮她是应该的。”沈鱼说。   况且,就算是个陌生女孩,遭遇了陈美丽那样的事,他遇见了,肯定也会搭把手。   “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我这个当爸爸的,护好她才是最应该的。”是他太想当然了,他知道王家人不是那么好,但也没想到,她们竟然坏成这样。   他以为自己的身份地位足够震慑王家人的小心思,她们就算从闺女那坑点儿吃的用的,都是小事。   万万没想到,这些人胆子这么大,真敢朝他闺女伸手。   陈泽海拍了拍沈鱼肩膀:“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以后有用得着我这把老骨头的地方,你张个嘴。”   他没说如果沈鱼真的求助会为沈鱼做到什么地步,但一切都在不言中,沈鱼能为了他女儿千里奔袭,赶来救人,他只要有那个能力,绝对不会推脱沈鱼的任何求助。   沈鱼笑了笑,不管以后需不需要请陈泽海帮忙,人家态度放这了。   钱和手表陈泽海都没提,没必要,回去了他肯定会补给沈鱼的,没道理让人家救了他闺女还得贴一大笔钱。   “小喜,美丽都跟我说了,你愿意跟我们走吗?成为我们的家人。”陈泽海跟沈鱼说完,看向怯懦站在一旁的小姑娘。   小喜愣了愣,手指揪着衣角,用力到直接发白。   她突然扯掉自己的包头巾,声音颤抖地说:“我长得跟别人不一样。”   沈鱼说她只是生病了,可是很多人都不会相信,她不知道陈家愿不愿意接受这样的自己。   陈泽海表情平静,没有丝毫排斥:“别怕,美丽都跟我说过了。”   他不信什么精怪妖怪,就算小喜真是精怪,可精怪救了他闺女,那些亲人却要害他闺女。   小喜激动又欢喜地捂住脸,啜泣一声,用力点头:“我愿意,我想跟你们一起走,我想有家人。”   自从奶奶走后,就剩她一个人了,永远一个人,差点儿忘了怎么说话。   “别哭,好孩子,以后你就我们陈家的小闺女了。”陈泽海像摸陈美丽一样,摸了摸她发顶。   小姑娘的头发都一样软,颜色不一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鱼见陈泽海已经接受小喜了,就把小喜可能是白化病的情况跟他说了一下。   陈泽海皱着眉头,担心地问:“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吗?”   沈鱼想了想:“小喜目前的情况看来,应该不是那种会影响身体健康和寿命的类型,就是肤色发色还有眼睛跟其他人不一样,不过有条件的话,最好还是做个详细检查。”   “好,我知道了。”陈泽海点头道。   还得给小喜办户口,等带回省城,就带她去大医院检查。   “陈叔,我多嘴问一句,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理?”沈鱼还惦记着罗腾起和王家那些人,这些人要是不遭报应,他真是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陈泽海眼神一厉:“这件事你别插手了,明天就跟沈桥回去,剩下的我来。”   罗腾起和王家人这些人,把他闺女害得这么惨,不让他们付出沉重代价,他这辈子都不得安宁。   沈鱼为他闺女做的已经够多了,后面他再掺和进来,难免要用到沈桥的人情。   陈泽海看得出来,沈桥那人冷情得很,愿意出力,不过是看在沈鱼的面子上,他却不愿意让沈鱼因为他闺女,再欠沈桥什么。   “行吧。”看陈泽海的样子,不会轻饶了那些人,这就够了。   怎么说王家也是亲戚,而他到底是个外人,很多情况不能替人做决定,相信陈泽海不会放过伤害他女儿的人。   既然后续都交给陈泽海,所有信息都该跟他交代清楚。   陈美丽说的是她自己亲身经历的那些,小喜补充了她听到的一些关于王家和罗家人的传言,不管有用没有,都尽量说了。   沈鱼没什么好说的,他想了想,说了今天去罗家村的经过。   听得陈泽海为他们捏了把冷汗,他可不是傻乎乎的闺女和没见识的小喜,但凡换两个人去,别说全身而退,指不定现在还在罗家村挨揍。   对于沈桥的手段,他没有发表任何看法,能带着警卫员,自己配枪的人,不是他该打听的。   最后沈鱼抱怨道:“还砸我车了,换个地儿,我非得下车揍他们一顿不可。”   他的车是能随便碰的吗?他自己被砸了都不会这么生气。   陈泽海问了一句:“哪儿砸坏了吗?”   沈鱼:“……那倒没有。”   连漆都没掉,就留了两个灰印子,一擦就没了,但肯定砸到了,他都听见响儿了!   第二天,沈鱼开车带他们去了一趟平昌市公安局。   做完笔录,沈鱼就和沈桥他们先回去了。   虽然已经回到省城,但沈鱼还是在关注这件事的后续,给陈美丽打过电话,两人也通过信。   这件事想走正规法律程序,并不是那么简单。   一是因为罗腾起咬死了他不是有意猥亵,当时是醉酒摸错了房间,而且他跟陈美丽本来就在处对象,都打算结婚了,未婚夫妻亲热一下,有错吗?   他甚至还想拿出陈美丽的贴身衣物,证明陈美丽跟他早有首尾,那就是她送他的。   气得陈泽海当时差点儿冲上去把他从病床上拉下来活活打死,被在场的公安们七手八脚按住了。   当然,那些衣服没能拿出来,都被烧干净了。   对于陈美丽的抗拒反驳,罗腾起的说法是,陈美丽在城里读书读野了心,跟她姘头(沈鱼)好上了,所以看不上他这个乡下穷小子,想退亲,还想把他名声搞臭,才这样故意陷害他。   他被沈鱼猛踹一脚,又被陈美丽连踹好几脚,不清楚具体是他们两个谁造成的结果,总之罗腾起是废掉了。   他现在破罐子破摔,整个人都有几分疯魔,唯一的诉求就是陈美丽是他媳妇儿,害他变成这样,必须得嫁给他赎罪。   还有沈鱼,听说给了王盼弟那个贱人很多钱,既然如此,给他些补偿是应该的吧?   呸!给你烧纸钱!   陈泽海反常地平静下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弄死这个垃圾东西。   二是罗翠花和王宝根不肯承认他们有预谋的帮助罗腾起猥亵陈美丽,这份证词是王盼弟给的,可王盼弟现在已经走了,不知道去了哪。   她自己也说过,不会作证,就算找到她,恐怕也没用。   但是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证据,小喜、沈鱼都是证人,村里人糊里糊涂当了帮凶,但要说他们真糊涂,那也不见得。   罗腾起和陈美丽要是真的有婚约,这么些年,不可能不露一点儿风声。   只不过不是自家的事,懒得管,大部分人跟罗招娣一个看法,罗腾起条件不错了,还愿意出那么高的彩礼,嫁他有啥不好。   可现在陈泽海直接报警了,摆明了这事不能善了,他们再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没意思了。   听说公安们问他们得说真话,说了假话就是做假证,要负责任的,一个个都不敢胡说,是什么样就说什么样。   于是这个说他早就知道罗腾起和陈美丽肯定没关系,以前跟哥们儿喝醉了,还嘲笑陈美丽长得像肥猪。   那个说罗腾起之前谈过一个对象,是哪哪的姑娘,咋可能一下子谈两个。   还有王家的邻居,说那事发生之后,她路过王家,看见院子里陈美丽脖子上都是掐出来的印子,活活要把人掐死的那种,哪有这样处对象的。   还有说王家人把陈美丽锁在房间里,听见过陈美丽喊救命,罗翠花说,不给她饭吃,饿两顿就不叫了。   你一言我一语,揭露了王家人和罗腾起的不堪罪行。   最最关键的一点,陈美丽亲自站出来,指控罗腾起曾经试图侵犯她,告罗腾起耍流氓。   看起来这个罪名很可笑,但实际上,这个时候流氓罪罪名尚未废除,刑罚相当严重。   而流氓罪判罚严重,主要原因当然是因为它涵盖的那些犯罪行为危害严重。但单从侮辱妇女这一行为来看,有一个原因就是对受害者名誉损失极大,大到能逼死人的那种。   哪怕是后世,一个女孩子遭遇了不好的事情,流言蜚语也足以压垮一个人的精神。   在这个思想尚且蒙昧的时代,很多受了欺负的女孩子,根本不敢说出来,甚至加害人会以将此事宣扬出去为威胁,要挟控制受害人。   在一些特别落后的地方,这种事被暴露出来,受到指责的往往是受害者。   有一个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的事例,有个姑娘被村里的流氓欺负了,流氓要挟她不准说出去,一次次欺负她。   姑娘忍无可忍,把流氓举报了,流氓被判刑,姑娘因为失贞,谈好的亲事被退了,天天家门口被泼粪挂破鞋,家里人也嫌弃她觉得她给家族蒙羞,把她撵出去。   流氓还没来得及枪毙,受害者先一根绳子吊死了自己。   所以这个时代如果有女孩子敢站出来,承认自己遭受侵害,不说绝对,百分之九十九不会是冤假错案。   而且他们还有证人,村里人一个改口,纷纷都改了口。   有些人说的话很可笑,比如罗腾起都把陈美丽睡了,那嫁他不是应该?   他们真这么想,但也侧面证明,罗腾起对陈美丽实施了暴力行为,试图侵犯她。   到后来,案件经过渐渐明朗,罗翠花和王宝根扛不住压力,终于承认他们跟罗腾起合谋。   但他们不承认是在害陈美丽,都说觉得罗腾起条件好,配得上陈美丽。   陈泽海已经懒得跟这些人生气了,没必要。   他用了自己所有人脉,一定要让这件事中所有的涉案人员全部得到惩罚。   八月底,学校开学了,陈美丽还没回去,陈泽海也请了长假。   兴城开始有一些风言风语,陈家老两口去厂里打电话找人的事,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一些关于陈美丽的不好听的流言开始传播。   班上有人来跟沈鱼打听陈美丽情况,沈鱼分辨的出哪些是真心关心陈美丽,哪些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想问点儿私密消息拿出去说嘴。   关心的沈鱼好声好气打发走,那些不怀好意的,来一个沈鱼怼一个,喷到他们怀疑人生。   就连云白雅都来问了一嘴,看起来像是担心陈美丽,可那点儿幸灾乐祸没藏好。   她的消息渠道比其他人广一些,云鸿一心想上位,陈泽海一请假,他可不得紧盯着。   云白雅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陈美丽的情况,大约觉得陈美丽遭遇了比她更不幸的事,有了比她更惨的,她的幸福度一下子提高了。   看肖家辉都顺眼许多,最起码肖家辉本身就是她男朋友,两人算得上情投意合,虽然有些不如意,可总比陈美丽差点儿被嫁给乡下男人强。   她跑来找沈鱼,沈鱼本来就不耐烦,又听她说了一些阴阳怪气的话,说什么感同身受,很能理解陈美丽。   还说如果那个男人真的喜欢陈美丽,其实也不必太嫌贫爱富,人好对陈美丽好就行。   沈鱼:“……?”订个婚把您智商也给订没了是吧,以前没觉着您是脑瘫患者啊?   他没有气急败坏地反驳云白雅,云白雅有她的消息渠道,一味的反驳只会让她坚定看法。   沈鱼知道怎么戳她心口,他抬着下巴,不屑冷笑:“可能因为我们家美丽不是傻子吧,知道是烂泥坑还往里面跳,那不是脑子有问题?她长的好看家境好学习也好性格也好,真想处对象,什么样的对象处不上?那男的连我都比不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梦!”   云白雅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不嫌弃她?”她故意到沈鱼面前来说陈美丽的事,就是想让他不要再对陈美丽那么好了,她不配!   “我为什么要嫌弃她,她那么好,我嫌弃她?你在说什么笑话。”沈鱼一副情深不悔的模样,深深刺痛了云白雅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就是跟肖家辉看了个录像,连家里人都说她不自爱,陈美丽可是差点儿让男人给欺负了!   这种丑事,陈家不捂着,还有脸告那个男的,真是疯了吧!   还有沈鱼,不知道陈美丽给他下了什么蛊,让他对陈美丽这么好,好到她控制不住的嫉妒陈美丽,明明沈鱼以前喜欢的人是她……   开学半个多月后,陈美丽终于回来了。   那件事已经有了结果,罗腾起被判流氓罪,死刑。   陈泽海动用关系,让人将罗腾起跟另一个因为流氓罪被判死刑的犯人关在一起,不过那个犯人的流氓罪受害者是个男人。   这都要死了,想必那个犯人也不会在乎加不加刑的问题。   陈泽海一辈子正直没搞过这些弯弯绕绕的事,可罗腾起是真踩到他底线了。   这人死不悔改,既然如此,就让你感受一下求助无门是什么样的绝望。   王宝根和罗翠花作为从犯,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罗招娣哭着求着,甚至下跪磕头,让陈泽海放过她儿子,她愿意去坐牢。   但事实是,整件事她确实不知情,她唯一不合理的地方就是把陈美丽关起来,要让她嫁给罗腾起。   可她是陈美丽婆婆,不知情的情况下关着她,非说她违法了,够不上。   但是这个结果对她的打击已经够大了,送王宝根去坐牢,比让她自己去坐牢还难受。   一想到儿子在牢里吃苦,她好好的在外面,罗招娣一颗“慈母心”都要碎了。   然而不管她怎么哭怎么闹,陈泽海和陈美丽都不为所动。   陈美丽冷漠说:“我也求过你,但凡你当时不逼我,也不会有现在的结果。”   罗招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女婿外孙女不认她了,甚至反目成仇。   宝贝儿子坐牢去了,她死都不敢死,还得照顾没成年的孙子,不能让儿子断了根啊!   这人是真的没救了,陈泽海给妻子迁了坟,以后王家这门亲,就彻底断了。   罗家其他人,凡是涉及到其中的,从坐牢到劳改,陈泽海一个都没放过。   还有那些不作为的机关人员,因为渎职,降职的降职记过的记过,陈泽海豁出去了,谁来说好话都不好使。   就连那天围堵沈鱼的那些罗家村人,也被陈泽海给告了一波。   不说别的,沈鱼那车多贵,你把人车砸坏了,赔不赔?   啥,没砸坏?是还能跑,人车上两个大坑,你就说咋办吧!   赔肯定赔不起,然后一起围堵的人举报出扔了石头的人,扔了石头的人都不承认是自己砸中的。   那行,谁扔石头砸人车了,通通负责。   没钱?没钱劳改!   这些人恨死了罗家人,村里出个被枪毙的流氓,以后村里年轻人嫁娶都成问题,这还牵连这么多亲戚去劳改。   什么人啊!逮着自家亲戚坑,早知道当初就不帮他们了。   陈美丽腿脚上的伤都已经养好了,带着小喜一起来沈鱼家。   小喜已经上了陈家户口,名字没改,那是救了她命的奶奶给的,所以她现在叫陈小喜。   陈美丽变了很多,她的眼睛依旧干净澄澈,却少了几分天真不谙世事。   以前的她是被父亲家人保护妥帖的温室花朵,陈泽海总担心照顾不好女儿,处处呵护,把一切危险都挡在外面。   但经过这一回,玫瑰花的枝干支愣了起来,娇艳的花朵下长出尖刺。   她依旧善良美好心怀善念,但也有了保护自己的勇气和果敢。 第119章   陈美丽回来后,流言蜚语不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她在老家的经历,不知被谁传了出去,而且越传越离谱,有些传言简直不堪入耳。   尤其是在罗招娣跑来兴城,堵在服装厂大门口,要给陈泽海下跪求他放过王宝根之后。   本来这件事早已经了结,陈泽海把话说死了,跟王家断亲,罗招娣难过是难过,可都已经接收这个现实了。   现在突然来这么一遭,要说背后没人指使沈鱼都不信。   别的不说,光来兴城的路费,罗招娣都舍不得。她一个县城都没去过几回的乡下老太太,没人指点,能目标明确的找到服装厂在哪,然后堵在大门口让陈泽海下不来台?   作为陈泽海的岳母,怎么说也是他长辈,在不明所以的外人眼里,陈泽海让岳母给他下跪,还不为所动,简直道德败坏。   可陈泽海还不能解释,一解释必然会牵连到陈美丽,难道要一个个跟外人说,我岳母卖了我女儿,所以我才要跟她断绝关系?   本来这段时间关于陈美丽的风言风语就很多,陈泽海巴不得别人赶紧忘了这回事,他们自己家人心疼闺女不在乎流言蜚语是一回事,可那些话听在耳朵里,不可能一点儿影响都没有。   沈鱼很担心同桌,陈美丽情绪倒是还好,用她的话说,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让人说两句,没什么的,反正她爸不会因为这个逼她怎么样。   真正陷入困境的,是陈泽海。   当初他紧急赶去平昌市,虽然有跟随行的工作人员交代,但毕竟是将谈了一半的工作扔下了。   随后又请了长假,刚回来就被罗招娣搞了这么一手。   一连串的事情发生,让人应接不暇。   他虽然是服装厂厂长,但这种国营大厂,从来不会某一个人的一言堂,他作为厂长被人指出作风有问题,工会厂委轮番找他谈话,报告都写了一沓。   不光如此,他在厂里的工作也受到影响,话语权下降,一些决定难以实施,有人要搞他,就会让他举步维艰,怎么做都不对。   这让陈泽海心力憔悴的同时,又有些失望。   他转业十几年,从一个小主任,做到现在的大厂长,可以说是为厂子奉献了小半生,现在落到这个下场。   为了拉他下台,分他手里的权力,就连以前一起奋斗上来的老朋友都转投了对立阵营。   虽然他没有说过,但陈美丽知道一些她爸的处境,流言蜚语没有击倒她,影响到爸爸的工作却让她愧疚不已。   沈鱼对此也无能为力,这种国营大厂的内部斗争,外人插手进去,只会引起内部人员集体抵制,并不是在帮陈泽海。   如果他需要求助外援才能解决内部矛盾,那他作为厂长的威严就真的一点儿都不剩了。   与此同时,学校里关于陈美丽的不堪流言也从未停止。   隔壁班有个傻逼男的,以前追求过陈美丽,被她拒绝了。   不知道听谁说了什么,跑到陈美丽面前大放厥词,说你现在都这样了,我不嫌弃你,还是愿意跟你处对象,不过以后要跟其他男生保持距离,不要水性杨花的。   陈美丽:“……?”   然后这个普信男被沈鱼爆锤一顿,揪着头发摁着桌子上,劝他有病赶紧去治,脑瘫拖久了就会变成深度脑瘫,害人害己。   不光如此,班里还发生了一件让他们没想到的事——孟芸跟云白雅大吵了一架,说话丝毫没有留情面。   她指责云白雅,说你要传陈美丽的难听话,不要来找我,我不会再傻乎乎被你利用。   云白雅尴尬到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她当然不会承认关于陈美丽的那些流言是她传的,但陈美丽和沈鱼都心知肚明,跟她脱不了关系。   没别的原因,带头搞陈美丽爸爸的人就有云鸿一个,她这边传陈美丽的流言搞她心态,要是能影响到陈泽海,那就再好不过了。   而且,她还带头孤立陈美丽,跟班里女生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比如陈美丽不自爱,跟她在一起玩,名声也会受影响之内的。   有些人信了,但这一年来陈美丽的改变大家都看在眼里,她在班上有了一些说得来也了解她为人的朋友,这次选择了站在陈美丽这边,纷纷安慰陈美丽,并没有参与云白雅的孤立活动。   孟芸本来就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有时候会说一些不中听的话,得罪了人都不知道,是云白雅最好用的一把刀。   她需要传出什么,不用自己去说,只要在跟孟芸聊天的时候引导一下,憋不住话没心机的孟芸,自然会帮她把想说的话传出去。   然而她不知道刘敏玉走之前留下的那封信,让孟芸觉醒了,对她起了防备心。   她只是性格大大咧咧说话不过脑,不是真的没有脑子。   在发现云白雅频繁在她耳边提一些陈美丽不好的话时,孟芸就警醒了。   真正让她决定跟云白雅翻脸的原因,是她想起之前云白雅被陷害的时候,班里有女生讨论这件事,陈美丽还帮云白雅说话了,说她是被人陷害,不应该受到指责。   同样的情况,陈美丽能摒弃前嫌帮云白雅说话,云白雅却背后怂恿人传陈美丽不好听的流言,一对比,人品高下立见。   所以孟芸爆发了,一爆发,枪口调转对准云白雅,把她之前暗戳戳搞的一些事都给她掀开了。   云白雅当然不承认,肖家辉这时候自然也是维护未婚妻的,可孟芸以前是云白雅“最好的朋友”之一,这个全班都知道。   所以哪怕没有证据,还是有很多人信了。   对陈美丽的关注,一下子转移了大半到云白雅身上。   这是好事,本来以为这件事会渐渐平息,没想到有天放学,陈美丽突然说有话想跟沈鱼说,他们去了沈鱼家。   陈美丽低声道:“我要走了。”   沈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走?要去哪儿?”   陈美丽从书包里掏出两个手工缝制的娃娃,圆脸圆眼睛,一本正经地穿着缩小版衣服,可可爱爱,外貌特征一眼就能看出,这是沈鱼和沈桥。   “这是我自己做的,送给你。”陈美丽脸上带着笑,眼底却满是不舍。   “我爸爸要辞职了,他不在厂里干了,打算带我们搬去明珠市。”陈美丽说。   “明珠市?”沈鱼一愣,大概明白了原因。   或许是累了,不想再被厂里的内部斗争裹挟着无所适从,又或许是因为现在的环境对陈美丽不友好,所以陈泽海最终选择离开这里。   仔细想想,明珠市作为经济特区,现在正处于蓬勃发展中,以后的经济发展水平也比兴城要好很多,是个好去处。   但是想的再清楚,舍不得就是舍不得。   “我爸爸说,明珠市很好,那里很开放,有很多很多工厂,还有外国人,小喜在那里会更自在,我们可以送小喜去上学,也不会有人一直说我……”   沈鱼尽量保持微笑:“是的,明珠市是个很好的地方。”   “对啊,都说很好……”   “是很好的……”沈鱼干巴巴道,他想说一些明珠市的优点,可怎么都说不出口。   “嗯。”陈美丽低低应了一声,忍了又忍,忍到鼻腔发酸,再也憋不住了:“可是我舍不得呜呜呜……我舍不得你们……那里再好,也不是我家啊……”   她在这个城市出生,成长,从童年到少年,家属楼的墙壁变得斑驳,曾经摇摇晃晃的小姑娘,一天天长大了。   现在要走了,才发现有这么多的不舍。   “别哭。”沈鱼掏出手帕替她擦眼泪,嗓音温柔极了:“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你爷爷奶奶,爸爸妹妹,都会跟你在一起,以后在明珠市,也会有新的家。”   含泪的大眼睛看着沈鱼,满是委屈:“可是你也不在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沈鱼失笑:“什么叫我不在了,咱们不是约好,以后一起考首都的大学吗?这还有不到一年,咱们就该在首都见面了,去了明珠市,可不能松懈,不然到时候考不上可别哭。”   “对哦。”陈美丽点点头,还是有些难过:“一年好长,我不想要别的同桌。”   “我也不想。”沈鱼不是哄她,说的真心话。   “唉,忍忍就过去了。”陈美丽叹了口气,被沈鱼安慰了一通,又振作起来:“等我到了明珠市,给你写信,要记得回信啊。”   “当然,到了就先给我打个电话,把地址报给我。”   “嗯嗯,肯定的。”   沈鱼想了想,问:“你爸爸准备在明珠市做什么?找好工作了吗?”   他突然想起来,原剧情中,云白雅父亲,也就是云鸿,提及身份的时候说的一直都是服装厂厂长。   这也是他刚穿越的时候,听见陈美丽说她爸爸才是厂长,那么吃惊的原因之一。   不过他一直以为,原剧情中这么表述,就跟肖家人吹肖家辉谈了个厂长闺女的对象一样,把副厂长的副给省略了,显得官大一点儿。   可是仔细想一想,有没有可能,原书中陈泽海也是这时候离开了服装厂,然后云鸿才接替了他的位置升任厂长?   毕竟原书中云鸿出现的时候,是在男女主角高三快毕业的时候,也就是近一年以后,那会儿就直接是厂长了。   这么一琢磨,还真有可能。   原剧情中兴城服装厂最后倒闭了,明明现在看来发展得还不错,可要陈泽海走了,管理层内斗,以后什么样还真不好说。   陈美丽皱起眉头:“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有个叔叔帮我爸找了个工作,去明珠市一个食品厂当采购主管,我爸爸不是很想去。”   担心沈鱼误会,陈美丽补充道:“他不是觉得这个工作不好,就是……你也知道,他在服装厂干了这么些年,有感情了,突然转去做食品,可能不太甘心吧……”   采购部门一向算是油水最丰厚的部门之一,陈泽海的朋友直接把他塞进去当领导,可以看得出是真心想帮他。   但陈美丽说的那些,沈鱼也能理解。   以前陈美丽拿他爸珍藏的好料子送他,提过一些陈泽海工作方面的经历。   他军人专业,一开始对服装生产一窍不通,十几年过去,成了遇见好料子自己花高价也要买一块儿的行家,其中付出的心力,不可小觑。   “你爸爸是想继续做服装生意吗?”沈鱼问。   陈美丽苦恼道:“我觉得是这样,可我问我爸,他又不承认,我觉得他说得是假话。”   沈鱼琢磨了一下,犹豫道:“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资金问题?”   陈美丽:“……不会吧,我家应该不缺钱啊,我们家就我一个孩子,我爸工资很高,我爷爷奶奶早些年还有工作,后来工作给我姑了……”   陈泽海转业就是小领导,工资比普通工人高一截,那会陈家老两口都还有工作,三个工人就养一个孩子,陈家是真不缺钱,应该也攒了一些。   沈鱼分析了一下,陈家的积蓄,不说多的,几千块应该是有的。   如果只是搞一个小作坊,买个十来台缝纫机,摊子就能支起来了,几千块钱够用。   但是这样一来,陈家家底就被掏空了。   陈泽海作为一家之主,考虑的肯定不光是自己的事业,还得考虑家人的生活问题。   去了明珠市得找地方安置,那里房价比兴城贵,买房子安家得花钱。   老人年纪大了,又背井离乡,万一水土不服,得备着钱以防万一。   两个女儿上学,去陌生地方找好学校,处处都是花销。   沈鱼想了想,心里隐隐升起个念头:“你回去问问你爸爸,想不想在明珠市开个服装厂,接不接受投资。”   他没做过服装生意,以前摆摊的时候倒是卖过衣服,可能因为他欣赏水平一般,生意不好不坏,不如做食品生意赚的多。   而且有客人夸过他做的食物好吃,却没客人夸他卖的衣服好看,顶多来一句,衣服穿你身上比摊子上摆着好看。   但那是因为他脸长得好,跟衣服关系不大。   陈泽海作为这么大一个服装厂厂长,各方面能力是有的,他有多年管理经验,能够容纳人才,善于接纳新事物,也有一定的时尚敏锐度。   比如现在百货商店卖的特别火爆的阔腿裤健美裤,都是陈泽海去海市明珠市这些地方学习了经验带回来的。   但投入生产的过程并不那么顺利,厂里一些领导认为这些衣服伤风败俗,他们这些大厂不应该生产这种衣服,就算生产了,也卖不出去。   是陈泽海力排众议,将这些流行服饰投入生产,结果显而易见,成了他们厂的爆款商品,好几条生产线都专门生产这些衣服。   沈鱼手上的几个店一直在给他挣钱,现在他的积蓄已经有几十万,看起来多得不得了,换个人大概觉得下半辈子可以什么都不干躺在钱上睡觉就行了。   可沈鱼知道后世通货会膨胀成什么样,几十万放着不动,就是在亏本,在贬值。   不过他也没有办法,一是还在上学分不出太多精力铺大摊子,二是兴城作为一个内陆城市,经济活力很一般,他有一些想法,在兴城并不适合实施。   现在倒是个合适的机会,陈泽海有能力也可靠,他有钱可以投资,两人合作,服装市场插一手没问题。   陈美丽惊讶地瞪大眼睛:“你要给我爸投资?”   “不行吗?”   “行呀,怎么不行!”陈美丽两眼发亮,一下子高兴起来了:“我爸爸很厉害的,你们两个合作,一定能开一个特别特别大的厂子,比咱兴城的服装厂还大!”   沈鱼忍俊不禁:“想得挺远,你还是先回去问问你爸的意见吧。”   “好,我这就回去跟我爸说。”陈美丽兴奋道:“他肯定会同意的。”   陈美丽兴冲冲往外跑,沈鱼叫住她:“对了,我还没问你,你送我一个沈桥的娃娃什么意思?”   他记得陈美丽跟沈桥关系一般,就算要感谢沈桥当时去帮她,也该把娃娃送给沈桥。   陈美丽笑容收了收,把门关好,看一眼沈鱼,再看一眼。   沈鱼:“……?”   “干嘛这么看我。”   陈美丽轻咳一声:“我要说错了,你别生气。”   “什么?你说?”沈鱼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   “那什么,你喜欢的人……”   她声音越来越小,要不是两人站的近,沈鱼都听不见:“你喜欢的人,是沈桥吧?”   沈鱼被呛了一下,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我们两个都是男的。”   陈美丽撇撇嘴:“我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有男的会喜欢男的。”   比如跟罗腾起关一起的那个流氓犯,不过沈鱼当然不是那样的人,那个人是占别的男人便宜才被抓进去的,沈鱼跟他不一样。   沈鱼沉默片刻:“你怎么猜到的?”   “之前你跟我说有喜欢的人了,还说要追他,后来我问你进展,你只说已经追到了,又不跟我说是谁。”陈美丽分析得有条有理:“不过我那会儿还没想到是沈桥。”   一般人也不会往这个方面想。   “但是我觉得你跟沈桥好像和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你对沈桥比对我还好。”陈美丽酸溜溜地说。   “不至于吧。”沈鱼挠头,这两个人怎么回事,沈桥吃陈美丽的醋,陈美丽吃沈桥的醋。   “至于!”陈美丽超大声地说:“你看他眼神都不一样。”   沈鱼:“?”这个真不清楚。   “我看沈桥什么样的?”   “……说不清楚,反正就是不一样。”陈美丽嘟囔:“当然,最最重要的是,我看见沈桥亲你了。”   沈鱼:“……怎么可能?”   他和沈桥亲密都是在家里或者在车里没人看见的地方,陈美丽打哪知道。   “真的,就我住院,你陪床的那天晚上。”陈美丽努力解释:“我半夜醒了,然后看见沈桥在亲你。”   当时给她吓懵了,以为沈桥跟那流氓一样,甚至想爬起来保护沈鱼的贞操。   结果沈鱼被亲了一下,哼哼唧唧自己往沈桥怀里钻,她就红着脸闭上眼睛,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沈鱼:“……”真有你的,大半夜不睡觉搞这事儿。   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沈鱼急忙问道:“是你醒了之后他才……才亲我的,还是你一睁眼,他已经……已经亲上了?”   陈美丽脸一下子红了,这种事你们情侣之间自己探讨啊,干嘛要问我!   “你想想嘛。”   陈美丽努力回想了一下,结结巴巴道:“我、我醒了之后吧……”   沈鱼:“……呵。”   “怎么了?”陈美丽问。   “没什么,你先回去吧。”沈鱼没有问陈美丽怎么看待他是同性恋这件事,不用问了,她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果然,走之前陈美丽特意道:“你放心,我谁都不会说的,我爸爸也不说。”   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如果有需要,你可以跟人说我们在处对象,我帮你们打掩护。”   “好,谢谢美丽。”沈鱼笑着跟她道谢。   “嘻嘻,不客气,我先回去啦!”   沈鱼送了她一段,看她进了厂区才往回走,到家的时候发现,沈桥已经回来了,正在厨房里揉面。   沈鱼靠在门框上,抱着手臂看他,这男人连揉面这种事,做起来都赏心悦目。   “吃石榴吗?我剥了一碗。”沈桥头都没回,就知道沈鱼来了。   沈鱼走过去,捏了几颗石榴扔进嘴里,又喂了认真干活的男朋友几颗,笑眯眯夸赞:“耳朵真好使,我进来的时候特意放轻脚步了。”   沈桥轻笑一声,这才哪到哪。   “我要是装睡,你能发现吗?”沈鱼状似好奇地问。   沈桥笑睨他一眼:“你试试。”   战场上的异族装死都骗不过他,装睡?自家恋人,放放水应该没问题。   “这么自信……”沈鱼嘟囔了一句,放下碗,捏了他一把:“所以你是故意的吧?”   “什么?”   “故意当着陈美丽的面亲我,让她知道我们的关系。”沈鱼不忍了,直接戳破。   他早就发现了,沈桥耳聪目明远超常人,他们开车出去,老远就跟他说路边有人,他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陈美丽要是半夜醒了,沈桥肯定能察觉到。   都知道人家已经醒了,还亲他,不是故意的就是刻意的。   沈桥被戳破干的坏事依旧淡定:“嗯。”   “你还嗯,你还嗯!”沈鱼气得锤他:“我们不是说好了,咱们低调一点儿,万一让人发现了,真抓去坐牢怎么办?你还故意让人发现,你……你气死我了!”   沈桥擦干净手上的面粉,捏着下巴让沈鱼把脸转回来:“生气了?别气,我知道不会出事才这么干的。”   喜欢男人这种事,真不算什么大问题,只要他表现出足够的能力,别说他喜欢男人,他就是喜欢什么动物植物,官方也不会不识趣的因为这个把他送到牢里去。   而沈鱼,他自然会保护好他。   不过这么跟沈鱼说不合适,沈桥现在已经有了一点儿哄男朋友的心得。   “难道你觉得陈美丽不可信吗?”   “那倒不是。”陈美丽可一点儿没有出卖他的意思,甚至主动帮他们打掩护,不能让沈桥误会她。   “所以,什么事都没有,不要生气了,来,吃石榴,你昨天不是说想吃这个吗?”   沈鱼被喂了一嘴石榴籽,甜津津的。   他吐出核,依旧不解:“可是没必要啊,干嘛要让她知道。”   沈桥一脸正色:“很有必要,英雄救美,万一她又喜欢上你怎么办?”   沈鱼:“……” 第120章   关于沈鱼的投资提议,陈泽海那边不出意外接受了。   他特意来沈鱼家里,跟沈鱼详谈这件事,态度很诚恳,没有因为沈鱼年纪小是他晚辈就拿什么架子。   相反,他拿了详细的策划书出来,不光有关于新建服装厂计划书,还有他对明珠市经济环境的调查与了解,甚至还有对布料等原材料进货渠道的详细对比解读。   人家这十几年真不是白干的,而且辞职之后,应该也仔细考虑过东山再起另起炉灶。   但正如沈鱼猜测的那样,他不贪污不搞外财,光靠工资攒下来的积蓄,如果全拿来搞事业,弄个小作坊不是不行,但家人的生活水平就没有保障了。   万一失败了,光他自己一个人倒是没什么,可上有老下有小,老人年纪大,孩子还在上学。   作为一家支撑的中年男人,不敢赌这个万一。   但沈鱼让陈美丽带回去的话,重新激起了他的雄心壮志。   如果不是为了生活妥协,他自然更愿意在自己热爱且擅长的领域发光发热。   两方都有合作的意向,而且态度诚恳,商谈起来自然顺畅。   沈鱼出钱,但他得上学,对这个时代的服装市场也不够了解,自然不会插手管理。   不出意外,厂子建起来之后,大大小小的事都得陈泽海来管。   刚开始建厂,两人都没打算一口吃成个胖子,计划的是前期先投入五十台左右缝纫机,   这个时代服装加工厂的生产不像后世机械化程度那么高,细分多种服装生产机械,现在的中小型工厂一般都是缝纫机加人力,规模大小取决于缝纫机台数的多寡。   像小冬家,一台缝纫机就可以做起发圈生意,当然,这个主要是因为发圈比较小,工作量少。   但一般的家庭小作坊,几台十几台缝纫机就算个小厂——当然,手续不会那么齐全,但不影响人家衣服做出来了拿去卖。   都说这个年代是遍地商机的年代,猪站在风口上也能起飞。   可能这话稍微有点儿夸张,但不可否认,逐渐开放的市场开始迸发活力,人们压抑的购买欲得到释放,供需比让无数商家笑出大牙。   基本上商品生产出来,只要价格不是特别离谱,就卖的特别好。   一些稀缺商品,比如电视机,哪怕贵得不合理,依旧抢着买,排队抢购打起来的情况也不少见。   像兴城服装厂生产出来的那些衣服,看起来本地的百货商店不缺货,甚至货源充足。   可别忘了,兴城是一省省会,本城还有个辐射周边的大服装厂,本市的百货商店情况并不能代表其他地方。   别的不说,就说沈家带回去那几十件衣服,都没正经卖,直接在火车站就让人给抢光了,可见市场需求有多大。   沈鱼他们建个厂,生产出来的衣服真不愁卖,陈泽海虽然辞职了,可那些进货出货的渠道,他了解得一清二楚。   现在缝纫机的价格,零售价一台在一百五往上,还得要缝纫机票,这才是最卡人的地方,所以最好是能直接从缝纫机厂进货。   陈泽海倒是认识几个缝纫机厂的领导,可之前是代表国家的厂子谈机器购买,现在是私人,可能不那么好买。   这个问题沈桥帮着给解决了,他之前去明珠市帮人升级过机器,那缝纫机厂的还得从机械厂买机器买零件呢。   有这条关系,缝纫机方面不用操心了,只要钱到位,随时能给他们安排机器。   五十台缝纫机总价大约要八九千块钱,还得找厂房,招聘工人,购买原材料等等。   拢共加起来,陈泽海尽量压缩成本,也得一万五往上。   他给报价的时候还很有些说不出口的意思,知道沈鱼赚了一些钱,可张嘴让人投资上万块,完了他当厂长,说出去怎么都感觉像骗子,毕竟这可是万元户作为富裕符号的时代。   陈泽海表示,他能拿出来三千块。   沈鱼估摸着,大约是留了家里开销之后,能拿出来的全部家底了。   沈鱼觉得,陈泽海投不投无所谓,现在他财大气粗,真不差这几千上万的。   但这话不能说出来,显得他摆阔似的。   最后两人协商一番,初期投资两万块钱,沈鱼出一万七,陈泽海出三千。   按照出资比例,陈泽海觉得自己占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就够了,剩下是沈鱼的。   但沈鱼不同意,他觉得自己不管事,只出钱,陈泽海负责厂子大大小小的事,从采购到生产到销售,人家都给管了,不能白出力,应该多拿一些股份。   好嘛,别个跟人合作,都是争着希望自己多占股,这俩人差点儿吵起来,却是因为觉得自己占的份额多了。   最后争来吵去,定下的比例是陈泽海百分之三十,沈鱼百分之七十。   再多陈泽海不干了,觉得太占沈鱼便宜,没这个脸。   行吧,这样也行,以后厂子要是做大了,百分之三十利润少不了。   既然是两人合资,一些前期工作正好可以商量一下。   大部分都能达成共识,唯有一点有争议。   关于厂房,陈泽海的意见是租厂房,因为便宜,房租非常便宜,不管是跟政府租还是跟私人租,一年都要不了几百块钱。   沈鱼意见不一样,但凡涉及到房子,能买绝对不租。   他自觉不是投资大佬,但是再怎么也知道房子地产绝对是升值投资,放那不动钱翻着倍涨的那种。   但陈泽海认为这是不必要的投资,虽然明珠市这两年房价好像确实涨了一点儿,但那一点儿算不了什么。   就拿他们要租的厂房来说,五十台缝纫机,租个两三百平的厂房足够了,一年租金也就一两百块。   可是这么大的厂房,要是连地皮一起买下来,最起码得几千块,够他们租几十年,这也太夸张了。   结果沈鱼听他分析完,一脸惊喜:“才几千块?这么便宜?”   他是真高兴啊,那可是明珠市,现在厂区所在的地方,看起来偏僻,搁在几十年后,怕是得算城中心了。   几千块钱买几百平,赶明要是厂子迁址了他盖个楼,以后可能会有收房租好累这种烦恼。   陈泽海:“……”便宜?   “那什么,不然这样。”沈鱼琢磨了一下,陈泽海要是觉得买地不划算,不用强求,毕竟一共两万块资本,让他拿几千出来买地好像确实有点儿过分。   “地和厂房我买了,算我租给咱厂的,您给我算租金,这样可以吗?”其实租金要不要无所谓,不过陈泽海肯定不会愿意占这个便宜。   “这个没问题。”陈泽海就是搞不懂,为什么沈鱼这么热衷于囤房子,之前就听说了,他开那几个店,房子都让他给买了。   “那就麻烦您了,要是可以的话,请帮我多留意一下,有卖地卖房的,都帮我盯一盯,合适我就入手了。”   陈泽海:“……”   搞不懂搞不懂,这得是对房子爱得多深沉。   但陈泽海还是答应下来了,不是多大的事,沈鱼要求低,连郊外那么偏的地儿都要,那种地方慌得鸟不拉屎,政府整片整片的出售,价格压得老低都没人要。   沈鱼要买,就是顺路跑一趟的事儿,真不麻烦。   沈鱼:荒郊野外?以后都是市区!   “你买这么多地干嘛?”陈泽海没忍住问。   “我觉得以后房价得涨,而且是大涨,先买点儿地囤着,等升值。”   陈泽海半信半疑,房价上涨他信,现在一家家住的那么挤,孩子大了要结婚就得有更大的空间,房价上涨很正常,可再涨能涨到哪去,顶天了翻倍,翻两倍?   沈鱼没有再多解释,后世房价涨得多恐怖,他说出来也得人家信。   他要不是自己穿越来的,换个人跟他说以后房子一平米几万,他也不信。   各方面谈妥,沈鱼把钱给陈泽海,他收拾收拾就准备出发了。   头两天先不带家里人过去,他先去找好住的地方,安排好两个女儿的学校,然后把家人接过去安置好,就得开始忙事业。   陈泽海跟沈鱼说,明珠市现在工人不好招,本来就是个小渔村,人口数量有限,大部分厂里招工的都是外地来打工的。   不过现在人们还没有背井离乡去别的城市打工的意识,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没出过远门,通讯联系又不是那么方便,很容易走丢。   尤其是乡下的农民,很多都是文盲,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去的最远的地方可能是县城。   真去了大城市,一下子晕头转向,连回家的路都找不着,让人骗了都没处说理。   之前沈家人敢直接跨省走一趟,主要是人多,还一大半都是壮年男性。   真有骗子脑子不清楚撞上来,骗子团伙要是没个百八十号人,大概率会被反杀。   总而言之,敢跑到外地去打工的人少,本地劳动力不足,工人少,工资水平就拉上去了。   像他们这种新开的厂子,尤其难招人,除非出更高的工资。   像在兴城,沈鱼店里的员工最低工资五十块钱,平均工资七十块钱左右,已经是本市数得上的高工资,福利待遇还很好,所以每次招聘都来很多人。   但在明珠市,七八十块是底线,有些厂子为了赶工,一个月不给轮休,一天干十二个小时以上,工资能给开到八九十上百块。   这样一来,生产成本就提高了。   陈泽海的想法是,他去了先找自己认识的一些厂子领导找找关系,他们在当地有人脉,能帮忙联系一些熟手工人过来。   不过这样一来,工资就得高一些,最起码得开到八十块以上甚至九十块。   这个工资水平沈鱼没意见,不过他想到另一件事。   “咱厂招工,对工人有什么要求吗?比如文化水平,年龄、性别之类的。”沈鱼问。   陈泽海想了想,之前服装厂作为国营大厂铁饭碗,招工肯定有考核。   但他们这种私人的厂子,没那么严格,真要说要求,也有,最起码得熟练使用缝纫机。   陈泽海解释完,沈鱼又问:“缝纫机好学吗?”   陈泽海说:“我觉得不是很难,只要上手之后,就是越干越熟练。”   他也是从生产车间走上来的,自己就会踩缝纫机,陈美丽小时候一些裙子,还是她爸给做的。   “那您觉得,如果我们招了人自己培训成不成?工资可以不用开那么高。”   沈鱼倒不是想克扣工人工资,而是听陈泽海说招工难,他就想到当初沈二姑为了把表哥留下,差点儿没求他了。   曹满仓刚来,一个月工资五十块钱,他们全家都满意得不得了,二姑都快把沈鱼当神仙供起来了。   大城市招工难,可乡下的老百姓,想找一份能挣点儿钱的工作也难。   本地机会少轮不上,外地他们摸不着门路也不敢去。   但是沈鱼可以把这两者连接起来,厂里要招工,乡下的老乡想要工作,前期培训可能会花费一些功夫,但他们能接受的工资肯定比当地平均工资低。   “你的意思是……”陈泽海若有所感:“从乡下招工,然后我们自己培训?”   “对。”沈鱼也不绕弯子了,直接说:“我爸那边的情况您也知道,老家有些亲戚还算可靠,让他们帮忙寻摸一些愿意出来打工的人,咱们只要开个平均工资,人家肯定就很乐意干。”   到时候找个领队一起把人带过去,不用担心迷路,身边都是同乡,那安全性就大大提高了。   陈泽海立刻在心里算了笔账,就算不轮班,五十台机器最起码得五十个工人。   本地招工得给八九十的工资,乡下招人,六十块一个月大把的人愿意,就算给七十一个月,一个月也能省七八百,这可不是个小数字。   而他们的前期投入就是一个员工培训,这就简单了,他自己就能干。   沈鱼也没有说干不了的人硬要往里塞,员工培训结束,能不能通过还是陈泽海说了算。   “我觉得可以,正好我这几天得先过去布置,你先联系一下人?”陈泽海觉得这主意确实可以,双赢。   其实这种机会,如果王家没有干出那种事,现在他肯定也会联系一下王家沟的亲戚们,多多少少会给个机会。   现在,呵,做梦吧,他提都不会提。   “好。”沈鱼思忖片刻,说:“尽量弄个大点儿的厂房,员工宿舍食堂都给安排上,咱们这招的都外地人,给他们统一安排食宿,比较好管理。”   “这个我清楚。”陈泽海也补充道:“工人的话,尽量以女工为主。”   按照他多年经验,大部分情况下,女性在心灵手巧方面,确实比男性更突出,男性更长于力量属性。   “安保呢?”沈鱼想起自家店那安保队,忍不住笑道:“这就麻烦您了。”   当初张小山等人,还是陈泽海帮他介绍的。   陈泽海想到这个也笑,当时沈鱼帮那伙子老兄弟们给安排了工作,他心里还很感激。   不是不想帮忙,而是国营的厂子,很多事情不好操作,他能帮一个两个就顶天了,再多真不好安排。   现在好了,厂子虽小,五脏俱全。   保卫科、仓管等等,都可以给以前那些生活比较困难的老兄弟们一个机会。   显然沈鱼也是这个态度,这让他十足欣慰。   两人算得上相谈甚欢,虽然年纪差的有点儿大,但各方面问题都有商有量,三观也比较一致,这样合作起来就很舒服了。   一切谈妥之后,陈泽海先出发去明珠市,沈鱼给老家拍了个电报,让打个电话过来,这事一句两句说不清,写信太慢了。   老沈家这头,正如火如荼盖新房。   刚回来那会儿,虎妞跟小伙伴吹了一嘴,说他们家要盖新房。没一天,这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那几天沈家可热闹了,一天到晚家里就没少过人,来看新衣服的,听他们讲城里见闻的,连坐个火车都听得津津有味。   像吃饭店啊,逛百货大楼啊,电影院看电影啊,这些情节,百听不厌!   沈家人就一遍一遍的讲,听过的人下次还是会来听。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他们这么多人,讲电影情节的时候,硬是讲出了十几个版本,把人给听糊涂了,差点儿以为他们看得不是同一场电影。   不过这种热闹也就是几天,沈家也有自己的事,哪来的时间天天招待客人。   你说人来了,最起码得端碗水吧,关系好的,还得那点儿炒瓜子之类的招待一下。   一天两天的,沈家人自个儿也说烦了,干脆把盖房子这事儿提上日程。   村里人倒是知道他们要盖新房,但一开始猜的都是要盖一两间砖瓦房,没想到等找村长批了宅基地,直接就是个超过一百平的大房子。   消息从村长家传出来,村里人议论纷纷,这得能盖好几间屋子吧,沈家真阔气!   然而沈家是他们想象不到的阔气,人家就不是盖一两间砖瓦房,直接奔着小楼房去的。   沈家壮劳力多啊,除了沈老爷子这一枝的,他还有俩兄弟,他家盖房,这两家都让家里男人过来帮忙了。   这还不算,沈大姑沈二姑婆家,也都派人过来了,曹满仓两个哥哥都来了。   一车车的水泥砖块还有钢筋楼板,从县里砖瓦厂楼板厂拉过来,看得村人眼红不已。   盖个砖瓦房就很不错了,还水泥,钢筋,这要盖啥,盖皇宫啊!   为这,沈家还搭了个棚子在外面,安排了人守夜,怕这些东西被人偷了。   还真逮着过两回来偷砖的,一回当场抓住,是本村一户泼赖户,想偷了他们的砖拿去卖钱。   还有一回是外村的,跟本村一户人家有姻亲,来走亲戚的时候动了心思,结果被沈家兄弟撵得一头栽臭水沟里。   建材充足,人手够多,房子盖起来就快得很。   像砌墙这种活,特意挑了村里盖过砖瓦房,手最稳砌得最平的好手来,那些只盖过土房子的,都不让上手。   沈鱼电报发过来的时候,沈家那小楼房都在封顶了,天天都有人来围观看楼房,稀罕得不得了。   所以邮递员把电报送来,好多人都看见了,一听说是沈家那个特别有出息的沈猫儿送来的,都围了上来,想看他说的啥。   没啥,就是让沈家人打个电话过去。   村里人没趣的散开,沈家人却不敢不当回事。   沈老爷子喊了个孙子就出发去县里了,以前有啥事,都是写信,要不是有要紧事,干啥要发电报?   让他们打电话过去,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所以沈老爷子一点儿不敢耽搁,还借了村里老牛家的牛车。   到了县里邮局,沈老爷子掏出沈鱼给留的电话号码,认认真真对照着播了电话。   上次打电话他都不会,让工作人员帮的忙,回头好好补了功课,把这些数字都给认下来了。   电话通了,沈老爷子担心地问了一通,没两句就被宝贝孙子哄得眉开眼笑。   等说到正经事,沈老爷子就笑不出来了,嘴巴张老大,听得人都傻了。   沈鱼说完,他还追问了好几遍,把方方面面都给问到了,都顾不得心疼电话费了。   要不是知道沈鱼不会骗他,那次去城里也见识到他孙儿有多阔,现在沈老爷子该以为这个孙子过不下去去当骗子了。   挂了电话,沈鱼堂哥沈庆田迫不及待地问:“爷,猫儿说啥了?”把他爷吓成这样,嘴都合不上了。   沈老爷子合上嘴,原地愣了会儿神,晕乎乎道:“猫儿说,他认识的长辈开了个工厂,要招工,看看咱这有没有愿意去当工人的。”   沈庆田当即大喜:“爷,我啊,我愿意去!”   堂弟沈庆丰留在城里了,就是猫儿给安排的,要是有这个机会,谁不愿意留城里。   “你不行。”沈老爷子一口回绝。   沈庆田大失所望:“我咋不行,我也能干,一点儿不偷懒!”   沈老爷子斜他一样:“人家要女工,做衣服踩缝纫机的,你行吗?”   沈庆田很想说他行,但张不了这个嘴,他自己衣服破了,还是他妈或者妹子给缝的。   让他干体力活没问题,可缝衣针那么小,根本捏不住。   “那我家春妮儿行不?”沈庆田转而想到自家妹子:“猫儿能给安排几个?爷你可得给春妮儿一个机会,她手可灵了。”   “放心,肯定有机会。”   “爷你真好!”   “猫儿说要五十个呢,我到哪给凑这么多……”老爷子语气很苦恼,脸上笑容可一点儿没这个意思。 第121章   “五十个?!”沈庆田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爷刚才一副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了的表情。   尔后便痛心疾首,这么好的机会,咋不是招干体力活的呢?不然他肯定能选上。   不过现在也不错,他妹子有机会了。   爷孙俩走出邮局,一个刚忙完的工作人员见同事盯着大门口看,好奇道:“小芳,你在看啥?”   小芳表情古怪:“刚打电话的老大爷,说他城里的孙子能给介绍工作……”   “那是好事啊,啥工作?”同事当即来了兴致,能给介绍城里工作,他们这些人都没本事帮家里没工作的安排。   “听说是服装厂的……”小芳欲言又止。   “服装厂?”同事更激动了:“这么好?”   能进厂子当工人已经够让人羡慕了,服装厂这种厂子,别的不说,一些瑕疵品内部价购买,可是很让人瞧得上眼的福利。   “那大爷是谁家的啊?这么有门路。”同事一脸羡慕。   小芳忍不住了,无语道:“可不是有门路,人家能给介绍五十个人去当工人呢。”   同事:“……?”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五个?”   “五十个。”   “……这骗人的话也不编得像样一点儿。”   ……   “吹牛的话也不编得像样一点儿。”上坎子村有村民也在说。   沈老爷子接到沈鱼电话,听他的话音知道他那边要的急,毕竟还得搞岗前培训,所以一回来就把消息公布了出去。   那会儿他刚从县里回来,家门口挤着一堆干活的、看热闹的人来问,是个啥事,这么急,还要打电话。   他们可是听沈家人吹过,打一个电话,最起码几毛钱,要是离得远说得多,那得几块!   传个消息都这么贵,得是多重要的消息,所以沈老爷子一走,一群好事的就在沈家门口等着了。   “二爷爷,咱猫儿兄弟找你啥事啊?”沈老爷子兄弟姐妹中行二,喊话的是他弟弟家的孙儿。   “是啊,永河叔,又有啥好事,给咱也说了听听。”   “是不是又请你们去城里耍呀?”   村人七嘴八舌,心里都羡慕得很,也有那么几个见不得人好的,盼着是沈猫儿在城里头出了啥事才好。   不过现在沈家风头正盛,他们就算心里不想好的,嘴上也不会傻乎乎的说出来。   “还真是有好处的事儿。”沈老爷子本来想矜持一下,可是忍不住哇,五十个招工名额呢,要不是亲耳听见,他自个儿都不能信。   “啥好事?”   “是不是又给你们送啥好东西了?猫儿可真孝顺!”   “就是,沈老哥,还是你们家会教孩子,娃儿出息,还孝顺!”   村人们纷纷吹捧着凑趣说着好听话,但没一个人想到沈老爷子要说的好事跟他们有关。   怎么想得到呢,谁家娃有出息了,不带契自家人,自家人要是不成器,还有亲戚呢,哪轮的到他们这些一个村的老乡。   沈老太太听见这话,急了:“老头子,可别再让猫儿给家里花钱了,他一个学生娃,挣钱多不容易。咱有手有脚能干活,这么好的小楼房都快能住上了,咋能还让娃贴补家里头。”   “奶,不是这么回事!”沈庆田憋不住了,一脸兴奋:“是好事,大好事,猫儿给安排了招工的机会!”   这话一出,围观的村人先炸锅了。   “啥?招工?”   “招啥工?”   “城里的招工,当然是当工人了,难不成招人种地?”   “我当然晓得是工人,那工人干的活也不一样吧?”养猪场的工人和食品厂的工人能一样?当然,都很让人羡慕就是了。   “沈家运道正好,沈庆丰就留城里了,这又给安排了工作,沈猫儿也太出息了。”   村里人羡慕嫉妒得眼睛都红了,沈家这是祖坟上冒青烟吧,出了一个这么出息的,一下子给沈家带来这么多好处。   沈老爷子刚准备拿乔说出来的话让孙子给抢了先,气得他白了傻孙子一样,轻咳一声,吸引来众人注意力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大家听我说两句哈,这个招工的事儿是真的,招的是服装厂的工人,不多,也就五十个……”   他故意停了停,想等一下大家的反应,结果……没反应。   所有人都傻了,张大嘴看着他。   “我好像听错了,叔你说的多少个来着?”   “我咋听着,像五十呢……”有人战战兢兢道。   “我听着也像。”说话的人重重捏了一下自己耳朵,好像这样就能让刚才的幻听调整过来似的。   沈家人自己都不敢相信,沈奶奶问:“老头子,你说的是五十个?”   “我还没老糊涂。”沈老爷子不客气道:“猫儿说的是五十个,那就是五十个。”   他才不会告诉这些人,他在电话里头确认了好几遍。   “怎么可能,就算要招人,也不能一下子招这么多吧?”   “就是,那城里头也不是人人都是工人,人家还念过书,还识字,凭啥就招咱这乡下人,沈猫儿有这么大面子?”   “永河叔您吹牛也悠着点儿啊,你们家有五十个人吗?都安排着去当工人?”   要是说五个,大家伙儿这会儿肯定已经激动起来了,但五十个,因为听起来太假,众人都觉得沈老爷子要么被骗了,要么就是在开玩笑骗他们。   “不信算了。”沈老爷子姿态摆的很高,这种好事只有别人求他的,何必费劲跟这些人争执。   “庆田,你喊几个兄弟去你姑家,你姑奶家都跑一跑,她们家要有愿意来的,咱先记上,看能不能选上。”   沈老爷子两个兄弟都忍不住了,老大沈永山杵着拐棍,满是褶子的老脸都藏不住激动:“猫儿真给安排这么多招工名额?”   “哥,我还能骗你们?那厂子啊,是个新开的厂,厂长是猫儿关系很好的长辈,人家说要招工,猫儿就惦记着咱们这些穷乡亲,所以才跟人家讨了这个好,紧促促地催我给打个电话过去。要不是这么要紧的事,干啥费这个电话费。”   有条有理逻辑通顺,众人都没功夫去想什么新厂旧厂的,总归都是工厂,进去了都是拿工资的工人!   “沈二哥,咱这些人能有个机会不?”   “对啊,这么多人呢,永河叔能不能也拉拔咱一把?”   “沈二爷爷,我可是您看着长大的,我啥样人您知道,我最肯干了!”   “沈二叔,我们家柱子……”   沈老太太已经回过神了,高兴得满面红光,唉哟她猫儿真有出息,还认识但厂长的,人家还愿意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肯定是器重他!   “嚷嚷啥嚷嚷啥,都别挤,往后退。”老太太腰一叉,挥手几下,刚刚挤上来的人赶紧往后退。   现在可不敢得罪这老太太,万一惹她不高兴了,回头自家人不让去当工人,多亏啊!   沈老太太往前一站,身板不高,嗓门不小:“咱们沈家可不是那种吃独食的人,我们家猫儿给安排这么多名额,就是想拉拔乡亲,不过啊,工人也不是谁都能当的,得好好选选,你们说,是不是?”   沈老太太了解相处多年的男人,要是只挑自家人,他就不会在这说出来,肯定是先给家里人安排好了,闷声发大财,等事情敲实了,再拿出去炫耀。   现在直接说了,肯定就是不怕人知道,要从村里招人。   不过想想也是,五十个呢。   沈老太太心里又念叨了一句,我猫儿真有出息,真有出息!   沈老太太话音落下,村民们纷纷应声。   “是!”   “婶子你说的有道理,咱都懂,肯定是干得好的人被选上。”   “猫儿真是好孩子啊,不忘本,连咱这些穷乡亲都惦记着。”   “人好,这娃心眼太好了!”   (省略无数吹捧)   “不过咋选啊?比力气还是比啥?”   “服装厂的,咱女人能去吗?”   ……   “老爷子,你给详细所说,要招啥样的?”沈老太太说。   “听我说。”沈老爷子不轻不重一句话,全场立刻安静了,都眼巴巴看着他。   “这个招工,因为招的是服装厂的车间女工,专门踩缝纫机做衣服的,所以以女工为主,要是有谁家男人觉得自己这活儿干得好,愿意报名也成。”沈老爷子大声道。   其实最后一句话就是白说的,这村里头有几个男人捻过针。   标准一说,女人脸上都带了笑,男人们却有些丧气。   不过沈老爷子说了,是因为人家这工作就要求得干针线活,他们选不上也怨不了谁。   也有不死心的问:“二爷爷,就没啥咱这些男人能干的体力活?那厂里扛大包总得要男人吧?”   这个猫儿也跟他说了,说厂里别的岗位需要卖力气的男工的,人厂长给安排好了。   女工招工的事安排给他,是因为当地会技术的女工少不好招人,他们打算自己培训。   沈鱼还说,以后要是工厂还有招工机会,需要招男工,会尽量给哥哥们安排上,不过也得督促大家学习文化知识,不让就一辈子卖力气了。   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沈老爷子心里一清二楚,沈鱼说的那些话他连家里小辈都不打算说,等以后真有机会了再说。   沈老爷子大声道:“你们懂个啥,扛大包的人家在哪不能招人,还稀的跑这么远到咱这招?这做衣服的女工可是技术工种,选上了都得送去培训,培训不合格的人家要给你退回来的。”   “那女人还不是到处都是,咋就非得在咱这招,非得要女人……”这话听着就阴阳怪气了。   这回都不用沈老爷子开口,其他人先把这个不会说话的喷了个狗血淋头。   “你这脖子上顶的是个尿壶吧?人永河叔的话听不懂?看在猫儿面子上才给咱这个机会。”   “扛大包有啥稀罕的,地里的活也不比扛大包轻松。真要比,咱女人也不是不能扛,咱又能扛大包,还能缝缝补补做衣裳,你们呢?”   “就是,这么好的事,非得蹦出你这么个拎不清的瞎搅和给咱泼冷水。”   “叔、婶,你们可别听他的,咱都特别感激猫儿,选不选得上都感激他!”   “对,咱可不是那种不记好的人。”   “二毛子,你这么多意见,不然你家人就别报名参加了。”   “我觉得行!你家亲戚也别参加了,浪费人家好意。”   大家都觉得这个提议很不错,五十个听起来多,可到时候消息一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要来争来抢,巴不得少几个竞争者。   “我觉得不行!”二毛子他娘一声嚎,冲过去揪住不省心的儿子,啪啪几巴掌:“快跟你爷道歉,你这张嘴吃大粪了是吧,一会儿不看着你就满嘴喷粪!”   她家里可有三个儿媳妇两个闺女,但凡能出一个工人,那他们家就不一样了!可不能让这混小子给搞坏事了。   “疼,疼啊娘你轻点儿!”二毛子被揪着耳朵,疼得龇牙咧嘴,还忍不住嘀咕:“咱一个锅里吃饭,我吃大粪,你们吃啥啊……”   众人轰然大笑,就连本来面带怒容的沈家人都没崩住。   “算了。”沈老爷子摆摆手,二毛子就是嘴巴臭喜欢乱说话,坏心眼倒没啥。   “该说的都说了,条件你们也晓得,要手脚灵活的,年纪呢,不能太小也不能太大,要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都算实岁。”   这个年龄条件又引发一波议论,四十岁以下的大家都能接受,他们本来以为要招那种很年轻的,十几二十岁的那种,没想到这个岁数的也要,还能赶上的都高兴得很。   有些年纪不到的女娃娃就急得不行,连声问虚岁到了行不行。   “不行。”沈老爷子不假思索道。   这可是猫儿再三强调的,说十六岁都嫌小。   其实沈鱼本来打算定十八岁的,后来考虑到,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在乡下已经开始议亲了。   如果有机会去城里当工人,就能拖延一下这些还未成年的女孩子们结婚的时间,也让她们开开眼界,打破一些思想禁锢。   手里有了钱,有了自己挣钱的能力,见识到外面的世界,或许能改变这些女孩子们的人生。   最起码让她们知道,女孩子并不是不能靠自己活着,不是到了年纪就必须嫁人生孩子,还必须得生男孩子,女孩子的人生也能有更多的选择。   但再小也不行,十六岁他都感觉在雇佣童工,再小真过不去这个坎。   “都回去通知一下,有亲戚符合条件的,都可以来我这报名。”   老爷子琢磨着,这五十人他得优中选优,所以得先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个情况。   到时候,他选里头心诚的,手灵的,勤劳肯干不偷奸耍滑的,可得好好挑一挑。   猫儿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就是信任他,老爷子打定主意,要把这事给办的漂漂亮亮的。   “不是咱村的也行啊?”   “叔,干啥也让外村的人来,猫儿可是咱村里出去的娃。”   村里人各有想法,谁家还没几个在别的村的亲戚,有的本来打算偷偷跟人说的,现在倒是不用偷偷说了,可竞争更大了。   也有的觉得不应该让外村人也掺和进来,本村人竞争就很大了。   至于开始沈老爷子让沈家小辈去通知他妹妹和两个女儿,这是因为她们是沈家亲戚,大家都觉得理所应当。   沈老爷子才不搭理他们,人多了他才能挑出好的,难不成为了凑够人,捏着鼻子选一些歪瓜裂枣?   不成!这不耽误猫儿的事儿嘛。   老爷子甩手走了,沈老太太扔下一句:“不愿意说的可以不说。”   到时候你们亲戚从别的渠道知道消息,看不闹你们!一群小心眼。   这会儿,沈庆田和兄弟们兵分几路,已经到了姑奶奶和两个姑姑家。   这个时间,勤快的人都在地里干活,沈家那是因为盖房子,家门口才围了那么多人。   沈安国家的二儿子沈庆林去的是沈大姑家,离得最近,最先到。   今天赶巧周末,村里有集,还有一些镇上的人过来买些鸡蛋青菜之类的回去,村子里很是热闹。   沈庆林找到沈大姑家,沈大姑不在,只看见二表弟方小兵在院子里劈柴。   沈大姑家比沈二姑家好一点儿,早就分家了,现在自己当家,过的还算松快。   见到表哥过来,方小兵连忙招呼他,让他进屋先喝口水。   沈庆林抹了把汗:“大姑呢?有急事。”   “啥事啊这么急。”方小兵好奇道。   沈庆林嘴一咧:“好事,大好事,咋不见丹妮儿和虹妮儿?”   这两个是沈大姑的女儿,沈庆林表妹,一个二十,一个十七。   “跟我娘去赶集了,说是买俩簸箕回来,你说费这个钱干啥,咱自己又不是不会做。”方小兵嘀咕道。   沈庆林不接话,表弟编得簸箕把晒的萝卜干都给漏下去这事儿,大姑说了不知道多少回。   “哥你坐着等会儿,我去喊她们回来。”方小兵给他端了碗水,一溜烟跑了。   没等一会儿,沈大姑一行就回来了,除了两个表妹,还有方小兵兄弟俩的媳妇儿。   沈大姑看见侄子,高兴不已:“庆林来了,等着,姑给你冲碗糖水蛋,中午在这吃。”   “不了姑,家里头忙着盖房子,我传完话得回去。”   “啥话啊?”   沈庆林笑着把沈老爷子让他们说的都告诉沈大姑,直接把她给听傻了。   “这、这是……”她结结巴巴,不敢相信:“我们家丹妮儿和虹妮儿能去不?”   “咋不能。”沈庆林说:“姑,我跟你说实话,到时候人多,爷肯定会挑一挑,但话说回来,这机会是猫儿给争取来的,妹子们只要不比别人差太多,肯定不会让人给挤下去。”   沈大姑连忙点头道:“你说的是,是这个理儿,丹妮儿你晓得的,她打小这手上的活就干得好,七八岁就能自己缝补丁了……”   方丹和方虹也激动得不行,之前妈回来说表哥\表弟有多厉害,她们心里好奇,但毕竟没亲眼见到,只记得小时候安静漂亮得像个女孩子。   现在是真信了,城里的工作说安排就安排,一下子能给五十个名额,这得多有本事啊!   方小兵这会儿也回过神了,晕乎乎道:“明个儿张家不是要上门……”   方丹年纪早到了,家里舍不得她嫁太早才多留了两年,所以这段日子忙着议亲,明天就是男方来相看的日子。   沈大姑一咬牙:“我去回了!”   这么好的机会,闺女要是能去城里当工人,干啥急着嫁人,她去城里的时候看了,猫儿也跟她们讲过,好多二十多岁的女娃娃还在念书呢。   方丹也急忙表态:“妈,我想试试。”   妈妈从城里回来,她们听她讲那些城里的事,听得她们向往不已,她想这辈子,一定要去大城市看一回。   现在有这个机会,当然不能放弃。   “走,现在就去你外公家,把你们名字先记上。”沈大姑当机立断。   方家二媳妇突然从厨房里冲出来:“娘,我岁数合适,我针线活也做得好,我能去不?”   “你凑啥热闹,都结婚了。”方小兵被他媳妇吓了一跳,这是干啥呢。   “结婚了不能去吗?”方小兵媳妇儿不甘心地问。   沈庆林老老实实道:“这倒没说不能去,猫儿只要求了年纪。”   方小兵傻眼了:“那、那你走了,咱娃咋办?”   儿子才五岁,跟着堂兄弟们跑出去玩去了。   “要是真能选上,娃我带。”沈大姑突然发话,又问站在厨房门口的大儿媳妇:“老大家的,你想去不?”   她能理解儿媳妇,她是年纪大了,都过了四十了,换她在儿媳妇们这个年纪,有这么个机会,她怎么也得试一试。   方家大儿媳妇愣了一下,脸上闪过喜色,用力点头:“娘,我想去!”   沈大姑说:“好,都去,都把名字报上,选不选的上的,总得给你们个机会试试。我把丑话说在前头,自己有本事选上了,那是好事,家里我给看顾着,没本事让人家给比下去了,可别指望我去给你们说话。”   “娘,我们懂。”   “娘您放心,我们肯定好好比,不给您丢脸……”   一家子脸上都洋溢着充满希望的笑容,同样一幕,也在沈二姑家上演。   不过沈二姑没闺女,就三个儿子。   但沈二姑听沈庆田说完,二话不说放下锄头:“走,我去报个名。”   曹老太当场愣住:“等等,老三家的,你都过四十了!”   “那是虚岁。”沈二姑理直气壮:“我们猫儿说了,算实岁,我实岁才三十九!” 第122章   “听说了吗?”   “啥?”   “老沈家报名招工那事啊!”   田地里,几个村民歇在田埂上的时候,忍不住聊起来。   “那咋可能不知道。”这可是最近整个村乃至附近几个村最大的事,传的十里八乡都知道。   “你们家娟儿报名了没?”   “嗐,我们家娟儿都十七了,要说亲的大姑娘,凑这个热闹干啥,耽误了青春,就成老姑娘了。”   说话这大婶大着嗓门一脸真诚,反问道:“别说我们家了,你家红红报名不?我可听说,小河村的张家小子可中意你家红红,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可别听外头人混说,我们家还想留娃儿两年,女娃儿念家呢。”   “那是报名了?”   “报啥名啊,我们家红红胆子小,哪敢出远门到城里去,在家干干家务活挺好。”   “这样啊……”   “大消息大消息!”老远突然跑来几个光脚的小娃娃,边跑边喊:“沈家门口贴红纸啦,选了去城里做工的人,大家快去看呀!”   “啥?”   “人选好了?我小姑子嫁的远,刚写了信过去人还没来。”   “谁等你呀,一天天的尽看见去沈家报名的,都不知道去了多少人了,哪个还等你小姑子。”   “哎呀这弄得,我得去跟我婆婆说一声。”   “你去说吧,我先去看看哪些人给选上了!”   地里干活的人都扔了锄头铁掀,拔腿就往沈家跑,这种热闹,值得说上一年,不凑是不可能的。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沈家门口已经里三层外三层挤了不知道多少人。   沈老爷子给弄了张大红纸,特意请村里毛笔字儿写的最好的村长他大爷来誊写,光买红纸就花了好几毛钱,就是想弄得体面点儿,正式点儿。   写完了往墙上一糊,红纸黑字儿,整的跟古代科举考试放榜似的。   “别挤,挤啥啊,鞋都给我踩掉了。”   “让我看看,看看我家二丫名字在不在上头!”   “谁踩我脚了!”   “看完了赶紧出去,别堵在前头。”   “这上面写的啥啊?”   “你都不认字你挤个什么挤。”   “你认识?”   “不认识!”村里能有几个识字的,不识字才正常好吧。   一群一群的人涌过来,以前都没觉着村里有这么多人过,陆续还有听到消息的人赶过来。   沈老爷子敲了一下自家搪瓷面盆,让喧闹的众人安静下来。   “大家伙儿听我说,这个初步选拔的名单,已经确立下来了,这上头呢,有七十个人,一会儿吴老哥给大家伙儿念一念名字……”   吴老哥就是写这个榜单的人,村长他大爷吴有才。   “不是选五十个吗?”有人问。   “是五十个,这七十个,只是过了初选,我们家猫儿说了,到时候会安排人过来,直接来咱这选拔培训,选出来了就直接带去城里。”沈老爷子解释道。   实际上,从他放出消息起,当天就有几十号人来他家报名。   随着消息朝其他村子扩散,第二天第三天,人越来越多,加起来都有几百号人,连镇上都有人听到消息来打听。   其实有的不太相信,但人家觉着,就是报个名,也不交钱干啥的,还不一定选的上,所以干脆先报上了。   不过大部分人都是相信且真心想去,还有偷偷来送礼的,被沈老爷子哭笑不得地拒绝了。   沈家一家子人凑在一起,商量这些报名的人哪些能行。   手艺啥的他们也不懂,都吹自己针线活好,乡下的姑娘哪个不会几手针线活,那踩缝纫机跟捏绣花针还不一定是一回事呢。   所以沈老爷子给自家评判标准的定位很清楚,技术他不管,猫儿说了他会安排人过来挑选。   那他要选的就是品行,找那些勤劳肯干不偷懒的,心眼实在不搅事的。   一家子根据自己的情报,把那些有问题的,比如手脚不干净爱占人小便宜,偷偷摘人家几根黄瓜摸几个辣椒,乡下人家不当回事,看见了也不会计较。   可这习惯不好,万一去厂里看啥好也摸一点儿,人家觉着他们猫儿帮着招的人就这样,误会他们家猫儿咋办。   所以沈家人可慎重了,沈老爷子还特意请了哥哥弟弟家的女眷过来,毕竟她们接触的多,对这些人更了解一些。   这么精挑细选挑出来七十个,不说个个都是道德标兵,最起码没什么大问题。   其实再等两天,会有更多人报名,但沈鱼等不及,据说这两天就会有人过来挑人,所以沈老爷子紧赶慢赶给挑了这些出来。   “这上头有我闺女名儿吗?”   “我家花儿选上了没?”   “还有我家六丫!”   “别吵,再吵都别听了。”沈老爷子一句话,全场都安静了。   “老哥,您给念念?”他看向站在一旁的吴家老爷子。   吴老爷子清了清嗓子,矜持道:“那我就给大家伙儿念一念。”   沈老爷子看所有人都看着吴老头了,心里有点儿发酸,这可是他孙子挣来的脸面。   唉,谁让他不识字呢,看来以后那扫盲班还是得勤去。   吴老爷子开始念名字,念一个,这家子人就欢呼一声,都高兴得不得了。   虽说沈老爷子说这只是初选,可七十个里头选五十个,选中的机会多大呀!   “杨小米。”   “我们家的,我们家小米选上了!”   “恭喜恭喜,我就说小米是个有福气的闺女……”   “李二丫。”   “我们家的!”   这回一下子好几家都应声了,对上视线后,纷纷争论起来:   “肯定是我们家二丫,我们家二丫手最巧!”   “你们家二丫都有娃了,哪个小媳妇儿还一门心思往外跑,肯定是我们家二丫。”   “我觉得是我们家二丫,我们家二丫最聪明了,还识字!”   吴老爷子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掀了掀眼皮子,继续念:“括号,吴柱子媳妇儿。”   乡下娃如果不取个正经名字,重名的多了去了,沈家选人的时候当然考虑到了这个,遇到重名的,就写上家人名字。   “是我,是我!娘,柱子,我选上了!”年轻的小媳妇儿激动不已,高兴得差点儿蹦起来。   说是小媳妇儿,其实不过是个才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却已经嫁人生子了,甚至孩子都已经两三岁。   “诶,选上了好。”旁边大妈笑出一脸褶子,接受完旁边其他人的羡慕和吹捧,又忍不住敲打儿媳妇:“要不是柱子给你说好话,我可不会放你来报名,你可得念着柱子的好,别在城里头待野了心。”   “娘我晓得,你放心,我挣了工资就寄回来,给您买麦乳精,给咱家盖新房子!”   一家人喜气洋洋,仿佛已经看到新房子在朝他们招手了。   家里或者亲戚里有人被念到名字的都高高兴兴,其他没念到的却心急如焚,眼巴巴看着吴老爷子,恨不得催他念快一点儿。   “李小红。”   “嗨呀我们家红红选上了!”   刚还在田埂上亲热聊天的婶子们瞬间翻脸:“你不是说你家红红胆子小不去城里,没报名吗?”   “我就客气一下,谁知道你当真了。”   “王小娟。”   “……你不是说你们家娟儿大姑娘要说亲了,不凑这个热闹?”   “我找人算过了,我们家娟儿这两年不适合结婚,得晚两年,姻缘更好!”   两个婶子对视一样,同时呸了对方一声,忿忿道:“骗子!”   “林素萍。”   “这谁啊,名儿还怪好听的。”   “是哪家读书的娃娃吗?”   “不晓得,老林,是不是你家的?”   “不是不是,我闺女不叫这名儿,咱也取不出来这种。”   没人认领,吴老爷子又念了一遍,然后说:“有认识的给林素萍带个话。”   这时候才有一个满头是汗的妇女晕乎乎举手:“我、我是林素萍。”   “狗娃他娘,你叫林素萍啊?”   “嘿,咱还是第一次知道!”   林素萍脸上表情像哭又像笑,要不是报名登记的时候,沈老爷子问她本名,她也忘了自己叫林素萍了。   十几岁之前,她是林家的林素萍。   可嫁人之后,她就成了别人媳妇儿,婆婆喊她老三家的,旁人喊她吴老三家的,建国他媳妇儿。   生了孩子,就成了娃他娘。   孩子一个个带大,从大娃他娘,到小花她娘,到狗娃她娘,她自己都忘了,她其实叫林素萍。   “狗娃她娘,你都这把年纪了,还能选上?你多大岁数了?”   林素萍呐呐道:“永河叔说能行。”   她本来是送女儿来报名的,正好遇见沈家二闺女沈秋英也在报名,她记得沈秋英跟她同年的,她嫁到上坎子村没多久,沈秋英就出嫁了。   看见沈秋英给她自个儿报名,林素萍惊呆了,孙子都出生了,咋还能去参加招工呢?   结果沈秋英理直气壮地说:“城里那工人,女的到五十岁才给退休呢,我现在进厂,还能再干十一年!”   林素萍听得脑子都麻了,是这样吗?   给闺女报完名,鬼使神差的,她折回去问沈老爷子,能不能给她也报上。   问了年岁,还没到四十,比沈二姑还小两个月,那没啥说的,直接就给登记上了。   这个事林素萍谁都没好意思说,想到还怪不好意思的,觉得自己一把年纪了还折腾,让人知道了笑话。   结果万万没想到,她竟然给选上了!   连林素萍这当了奶奶的人都给选上了,后来念的名单上面,也有一些“年纪大”的,比如沈二姑,还有几个过了三十的妇女。   一些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没机会选上然后就没有报名的,那叫一个痛心疾首。   那些人哪有自己能干,她们在家啥活儿都一把抓,那谁谁都能选上,自个儿也能啊!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名单都放出来了,再报名也来不及了。   当天出的名单,不光有本村的,还有外村的,不过总的来说,还是本村居多,占了能有一半以上。   倒不是沈老爷子偏心眼,主要是本村人知道的早,比较相信沈家,来报名的人也多。   外村的有些半信半疑,报名的人没那么多,但也不是少,几个村子加起来就很多了。   不过本村的,沈家人就占了不少,长辈里头,沈二姑还有沈鱼四婶,都报名了,也都选上了。   同辈里,堂姐妹堂嫂们,除了手特别笨自觉选不上不打算丢人的,还有怀孕待产或者家里小孩没断奶走不开的,都报名了。   她们在名单里头,村里人不但没觉得不公平,还感到很安心。   沈家这么多人自家人都冲了,总不会是骗人的。   当然不是骗人的,名单公布第二天,沈鱼安排的人就过来了。   来的是陈泽海请来的一个老婶子,以及原本留在沈鱼店里的沈庆丰和曹满仓。   陈泽海原本打算人招好了他自己上阵培训,后来两人一合计,万一有人就是手脚不协调,还把人大老远退回去不成。   来回路费都得几十块,亏死了。   而且陈泽海很忙,他去了得找自己住的地方,安排家人生活学习问题,还要找合适的厂房,能买就买,不能买也要先租一个。   这么一来,再让他去培训员工,就太大材小用,而且耽误时间。   陈泽海就找了原先服装厂里一个退休的老员工,说是老员工,其实也就四十多岁。   人家也不是岁数到了退的,就是为了给孩子腾位置,儿子要结婚,没工作人家姑娘看不上。   这位刘师傅十几岁进厂,在车间干了二十多年,带了不知道多少新进厂的徒弟。   让她挑人,做个基础的培训工作,再简单不过。   陈泽海亲自上门去说,给五十块钱劳务费,说好旅程在十天以内,包吃包住,人家立刻就答应了。   儿子要结婚,正是缺钱用的时候。   让沈庆丰和曹满仓一起回去,一是照看一下刘师傅,二是他们毕竟是当地人,可以帮着沟通一下。   他们到了之后,沈庆丰就按照沈鱼说的,先给刘师傅在县里招待所开了房间。   然后表兄弟俩拿着沈鱼给的钱和票,去县里百货大楼扛了一台缝纫机回家。   别说看热闹的村里人,沈家人自己都惊呆了,眼睁睁看着他们把缝纫机扛进屋,一个个都只敢看不敢上手摸。   等机器放稳当了,沈老太太顾不得稀罕这么久没回家的孙子,上手拍得他嗷嗷叫:“猫儿的钱你们就这么嚯嚯的?”   “奶,奶!是猫儿让买的!”   搬出沈鱼,沈奶奶才住手,又是高兴又是心疼:“花这个钱干啥?”   “猫儿说选会踩缝纫机的人,肯定得让大家试一试,不试咋知道是不是真的会。”   沈家人齐齐心疼:“这可是新的!”咋能让那些外人随便用,唉哟心疼死人了。   沈庆丰缩了缩脖子,这可不关他的事,堂弟这么吩咐,他就这么干了。   这回回来,是那个啥,出差,不扣工资,还有什么差补,可得把猫儿交代的事儿给办好。   不过再心疼,既然沈猫儿这么交代了,大家都不敢怠慢。   沈老太太理所当然,又出去吹了一波她宝贝孙子。   村里人本来还在羡慕,这沈家真是发达了,说盖房子就盖房子,说扛一台缝纫机回来就扛一台回来,结果听到啥?   这缝纫机给那些选中的人考核用的?还有这种好事?   村里大部分人,别说用了,见都没怎么见过。   去一回县里百货大楼,那些卖贵重家电的地方,都不敢往上凑,怕给人看坏了,赔不起。   这下好了,不但能看能摸,还能上手用,这是多美的事儿啊!   那些被选中的,甭管本村的还是外村的,早早就在沈家等着了。   沈庆丰去县里接了刘师傅过来,请她来挑挑人。   刘师傅心里也很纳闷,搞不清楚老厂长这是想干啥,看样子想另立门户,可跑到这穷乡僻壤的来招工,就很奇怪。   不过她心里再疑惑,拿了钱就会好好办事,厂领导那些争斗,跟她一个退休员工有啥关系。   而且这事儿她家里都瞒得严严实实,跟人说她走亲戚去了,毕竟儿子还在服装厂工作呢,万一就让现在的领导们给穿小鞋了。   虽然只有一台缝纫机,但陈泽海要求不高,能上手就行。   刘师傅也确实是个会教人的,她先把人十人分一组,一组一组的拉到缝纫机前讲解,一边给她们示范一边讲。   没人敢不用心听,都恨不得多长两个耳朵多长两只眼睛,好把师傅讲的给记清楚了。   现在都顾不上选拔的事了,这可是在教手艺,哪怕没选上,学会踩缝纫机了,也是大好事!   讲个一遍,让她们上手试一次。   有些比较有天赋的,第一遍上手,不说做多好,步骤不会出问题,也能正常走线。   从凳子上下来,一个个脚步都是飘的,这就用过缝纫机了?真方便真好用,难怪卖这么贵。   因为有选择余地,每个组刘师傅顶多讲三遍,基本上就能筛选出上手快的人。   但她没有就此选出那五十人,有多年经验的刘师傅知道,上手快并不意味着就一定是个好的服装生产工人。   有的人学得快,但是心急容易出错,有的人上手慢,但越练越稳,速度也会提上来。   之后三天,又给了这些人一些练习机会。   因为只有一台缝纫机,时间比较紧凑,每个人一天只能练习几分钟。   三天后,刘师傅布置了一个小任务,让她们用缝纫机做一个小件儿,然后选出了五十个人。   从头到尾,对于刘师傅的选拔考核,沈家人没插过手。   但沈家人也不是没优势,刘师傅上课上到下午五六点就走了,剩下早晚的时间,缝纫机可以给她们用来练习。   这不是作弊,工作机会是沈鱼弄来的,总不至于一点儿好处都不让家人沾,缝纫机还是他额外买来给大家练习的呢。   而且其他人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有关系的找关系,看看亲戚朋友里谁有缝纫机的,赶紧借来练习。   最后选出来的五十个人里头,也有没被选中的沈家亲戚,比如沈大姑家的小女儿方虹就没能选上,倒是她大闺女和两个儿媳妇都选上了。   沈家本家年龄合适的女娃娃不多,沈老爷子铁面无私裁了一些觉着不合适的,剩下的人里头有被选中的也有被淘汰的。   这样被淘汰了,她们自己都没话说,她们可是比其他人多了很多练习的机会。   选中的人里头还有个是沈鱼继妹,也就是她后妈带来的闺女,叫董二丫。   沈鱼后妈张桂芝是个聪明人,从沈鱼跟沈家联系越发紧密,而且一天比一天受沈家人看重,她就尽量不露头,不提沈鱼,也不刻意套近乎。   她知道,就算她表现得对沈鱼再亲近,后妈总是隔着一层的。   而且这孩子不是她照看着长大的,没相处过,甚至没见过一面,人家不亲近她也是正常。   沈安民是个好人,对她好,对她娃也好,她觉着现在过得很好,日子有盼头。   她也担心过,沈鱼不接纳她讨厌她,沈家人去城里的时候,她一直提心吊胆。   结果回来之后,什么都没发生,沈家日子变得更好了,沈安民带回来的那些城里好东西,也给她给孩子们都分了。   但张桂芝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她再三叮嘱几个孩子,不许贪心,吃的用的,爸爸给了你们才能要,不能主动讨。   而她谨小慎微,唯一一次主动,就是这回。   听到招工的消息后,她壮着胆子问沈安民,自家闺女能不能报名。   沈安民很茫然,这有啥不行的,年龄合适就报名呗,跟他说这个干啥。   至于张桂芝担心的那些,他去了一趟城里,心里的压力都给放下了。   他家猫儿那么好的孩子,不会在乎这点儿小事。   如果是闺女没选上,媳妇儿让他去跟猫儿求情,那他不能干,报名这个,真没啥。   张桂芝高兴坏了,立刻给闺女报了名,董二丫也争气,往上躺床上,手脚还在空比划,硬生生靠实力被选上了。   五十人名额一出来,被选中的高兴得不知道怎么才好,有几家还准备摆个酒庆祝一下,后来觉着其他人都没摆,他们摆了显得有点儿张狂,才收了这个心思。   刘师傅又给这五十人培训了几天,陈泽海那边给沈鱼传消息说,厂房宿舍都准备好了,机器也到位了。   因为租的是现成厂房,水电什么的都已经弄好了,机器有沈桥的关系在,人家最快速度给安排了。   陈泽海正在张罗原材料入库的工作,现在就等着工人过去,再做一个培训,就能入职开工了。 第123章   刘师傅选完了人,就算完成任务,拿着沈庆丰给买好的车票高高兴兴回家了。   这才十天,就挣了以前一个月的工钱,老厂长真是爽快人!   这头沈庆丰拿着沈鱼早就让人拟好的合同让那五十个工人一个个签名,会签名的签名,不会签的摁手印。   当然,签之前给沈庆丰她们念了合同内容,如果不相信,找信任的识字的人来看看也行。   沈庆丰本来只上过小学,不认识这么多字,没继续读是因为贪玩而且觉得读书没用,不是学习不好。   沈庆丰脑子挺好使的,去了城里发现小时候自己犯蠢了,为了不上学故意考不及格,现在才知道,读书真的有用,识字的升职都比其他人快。   他不识字,以后就只能一直给人打下手端盘子洗碗买菜,人家识字的以后当店长,一个月争比他多一倍的工资,想想都不甘心。   那咋办,现在也才二十来岁,继续学呗。   学了这么久,算是见了些成效,常用字能认识一百多个,都是工作之余学的。   不过这合同是沈鱼提前跟他讲过,沈庆丰硬逼着自己把合同上的字给认全了,沈鱼确认没问题才放他出来办这事,不让就另选人了。   沈鱼发现,他爷说的没错,这个堂哥真的挺机灵的,胆大心细,也愿意学愿意担事,所以沈鱼乐意给他机会。   话说回来,弄这份合同主要是约定双方一些权利义务,其他都是格式条款没什么好说的,最主要的是,里面规定了一个服务期。   就是说,这批员工培训出来之后,必须为他们工厂工作六个月以上。   这条是陈泽海提出来的,主要是他去明珠市,见识到两个有竞争的厂子为了抢订单,互相挖对方熟手工人,搞得厂子乌烟瘴气,最后两败俱伤。   他们请了人大老远过去山里头给搞培训,完了没干两个月让人给挖跑了,还不如在当地找成熟工人省事。   结果沈庆丰给念完解释完之后,女工和她们家人慌了:“只能干六个月吗?咱不能一直干下去?”   沈庆丰:“……不是,是说你们不能去别的厂子。”   底下人一脸茫然,有个工作就是想都不敢想的美事,咋还能去别的厂,她们也不会别的呀。   “行吧,这条过,你们都同意了是吧?”   其实还是有点儿糊涂,不过大概懂了,反正能干活就行。   “咱们继续讲哈,这个咱厂子福利好,包吃包住,不过单间是不可能的,你们到时候几个人一起住,吃的不说顿顿有肉,吃饱是没问题的。”   这条大家更没有意见,谁在家也不是顿顿有肉。   “工资呢有两种选择,一是固定工资,第一个月五十块钱一个月,第二个月起都是六十,以后如果升职了,比如当小组长了啊,当生产组长了啊,都会根据级别加工资,这个大家理解不?”   女工和家人们欢喜鼓舞,理解,怎么不理解,就是每个月都有好几十块钱,然后要是当了官,还给涨!   唉哟这可真是大好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咱们再说说这个第二种工资结算方式,这个就是计件,到时候做的多就赚的多,觉得自己有本事多赚钱的,可以选这种,只要检验合格了,肯定赚的比固定工资多。”   这种工资结算方式,当然是为了激发员工的工作积极性,干的好的多拿钱,有比较就有进步。   下面那些自认手脚灵便比其他人练得好的,当即就上心了。   不过刚去的话,肯定是先拿固定工资,等熟悉了,再根据情况来看,反正没人觉得自己比其他人差。   要是跟别的早就工作了很久的工人们比,她们不敢说大话,可周围这些,好多打小都认识,咋可能就不如人家了。   这一条条的,大家都认同,觉得很合理,没什么问题。   然后沈庆丰又说了车费路费的问题,从这里到明珠市,光火车得做三十多个小时,火车票超过二十块钱。   这个钱路费是要自己出的,不过考虑到现实情况,路费先由厂子给垫付,一人二十五块钱差旅费,开始工作后每个月扣五块钱,分五个月扣完。   这条念出来,大家又是欢喜又是心疼。   欢喜的是之前就考虑过路费问题,一些家里比较困难的,担心得不得了,都打算找亲戚借钱周转了。   现在路费由厂子给垫付,确实解决了大部分的麻烦。   心疼的就是路费太贵,不过这个没办法,人家城市就那么远,要坐车得花钱,总不能走过去。   都谈妥之后,让大家收拾收拾,沈庆丰和曹满仓,就带着大家伙儿出发了。   曹满仓早就想走了,一听表哥吆喝,二话不说就收拾了行李跟上。   都说由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以前曹满仓可听不懂这种文绉绉的话,但这次回来,他一下子明白了。   在城里虽然也是跟同事一起住,但大家一人一张床,不管是架子床上下铺还是单人床,他一个人睡着自在。   回家之后,因为没有自己的房间,属于他的床位已经被堂哥堂弟给占了。   晚上勉强给收拾出来一块睡觉的地方,堂哥打呼磨牙放屁,堂弟尿床半夜给他淹醒。   曹满仓搞不明白,以前在家的时候,也没觉得睡不好啊,怎么才在城里待了没多久,就变得这么娇气了。   可这还没完,吃得住得比不上就算了,伯伯伯母们一天不知道多少遍的跟他打听他工作的事,问他猫儿的情况。   这些咋能跟他们说,曹满仓被问得烦得不行。   不说,又说他不尊敬长辈,还让他帮堂哥给找个城里的工作。   说因为他占了房子,堂哥才没办法结婚,这种屁话都说的出口。   曹满仓嘴笨,不知道怎么跟他们吵架,但他心里清楚,就算没有他,还有两个堂弟住那屋。   他去城里了,不住这屋,也没见堂哥娶到媳妇儿。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让曹满仓在家里待的特别不开心。   除此之外,还有服装厂招工这事儿。   沈二姑当天就跑去报名了,虽然曹老太觉得这个儿媳妇疯掉了,一把年纪还想往外跑,可她管不住这一家子,又担心得罪沈鱼,所以气也自己憋着。   而且曹家还有别的年龄合适的女性,就说曹老太喜欢的孙女儿,年龄就很合适。   结果报了名,初选就给刷下来了。   沈二姑可不替曹家的姑娘隐瞒,心眼小爱嫉妒,看见别人家有点儿什么好东西就盯着,这样的姑娘能要?那不耽误他们家猫儿的事儿嘛。   为这,曹家还闹了一场,曹家那姑娘在家又哭又闹,觉得是被沈二姑给针对了。   曹老太当然是信自己孙女,她本来就不喜欢沈二姑这个儿媳妇。   不过沈二姑现在胆子大了,豁出去了。   您要是不乐意,那咱们分家,早就盼着这个了。   要是不想分家,也别指望着拿捏我们啥的,横竖也没什么可以拿捏的。   以前还担心分家的时候一点儿地都不给分,孩子没饭吃。   现在怕什么,小儿子在城里工作,一个月就有几十块钱,攒个一年,一家都能搬去镇上,地不给分就不分,咱不稀罕了。   曹老太:“……”   没法了,分家是不可能分家的,眼瞅着曹老三一家子起来了,现在把他们分出去,岂不是一点儿好处都沾不上了?   别的不说,沈二姑从城里回来,带了好东西分给他们老两口,曹满仓回来,带的吃的用的,肯定也得给爷奶分一些。   总而言之,曹家吵归吵,沈二姑这一房反而比以前好过了。   顶多听两句酸话,再多就没了,以前还得多干活,现在该干多少干多少,多的没有。   这次选拔,沈二姑和她大儿媳妇刘荷花都选上了,再加上曹满仓,家里一下子走了三个。   不过有曹老三在,娃娃们也有二儿媳妇照看着,她们走得还算放心。   这五十个人里头,也就沈二姑一个人出过远门,沈庆丰和曹满仓毕竟是男的,所以大家伙儿都聚在沈二姑周围,她说啥就是啥。   就算跟她关系不好的,也不会在这时候跟她呛声,人生路不熟的,害怕哩。   坐了三十几个小时的火车,下车的时候,沈庆丰走在最前头,后面一群人跟小鹌鹑似的,一个牵着一个,生怕走丢了。   曹满仓走最后,免得有人跟丢了。   火车站有人来接,陈泽海雷厉风行,已经把摊子支起来了。   其他的工人,譬如安保、仓管、货运、以及生产车间里的车工,都是他联系来的退伍军人。   这两年国家大裁军,一裁就是一百万,很多人回家之后只能务农,条件差一点儿的过得就会比较困难。   以前是没办法,现在能帮当然要帮一把,陈泽海一联系,人立刻就招满了。   这边缝纫女工到位,立刻拉去强化培训,这回可是有足够的缝纫机给她们练习。   沈庆丰和曹满仓把人送到之后,本来打算回去的,结果陈泽海把人拦住了:“沈鱼说,你们两个要是觉得这儿不错,就留下跟我干。”   自家亲哥,一直在后厨忙活算个什么事。   所以他把两人放出来,不管在陈泽海这干不干的下去,能多跑跑,多见识一些总不是坏事。   这俩人自然知道沈鱼是为他们着想,那还有什么不同意的,当即答应下来。   曹满仓是真不爱说话,陈泽海琢磨了一下,送他去学开车,以后干运输也好,还是专职给领导当司机,都是个出路。   其实大部分领导,都喜欢话不多嘴严实的司机。   沈庆丰明显有几分机敏,陈泽海就让他跟着,见人谈事,能让他一起的都带着他,也算尽心尽力了。   等培训结束,就开始工作。   住的是员工宿舍,有六人间有八人间,上下铺,发两套工作服,被褥什么的是自带的。   吃饭在食堂,伙食没沈鱼给员工的好,但也不差,每天都有一个蛋,也能见到荤腥,就是没那么多而已。   但是女工们已经很满足了,每天不用下地,顶着大太阳干活。   工作在厂房里,风不吹着雨淋不着,干活都是坐着的,活也不重。   住的还是楼房,有电灯有自来水,特别方便,大澡堂子洗热水澡又方便又舒服。   吃得更是满意,她们自己在家都不能像现在这样,顿顿吃大米白面,每天还有鸡蛋。   要不是天气热怕放坏了,有的人还想把蛋攒着寄回家去。   这么好的日子,每个月还能拿几十块钱,难怪人人都想当工人。   吃得好住得好什么都好,工作就不敢不认真卖力,不然让人家给撵走了,哭都没地儿哭。   这批经过两层挑选的工人工作素质确实高,一个个比着干赛着干,没一个偷奸耍滑的。   工厂这边源源不断有生产出来的衣服入库,陈泽海拉的订单也来了。   他在兴城服装厂的时候,不知道接触了多少销货渠道,有的现在还跟兴城服装厂保持长久合作,有的因为种种原因已经不合作了。   还有一些被兴城服装厂拒绝掉的订单,其实不是不能接,当时因为种种原因拒绝了,现在都是他的机会。   他都懒得动兴城服装厂现有的渠道,怎么说也是工作了这么些年的地方,有感情了。   他们厂子规模小,随便几个订单就够吃了。   果不其然,除了最开始的小半个月,后来生产出来的衣服几乎没有入库的机会,刚过质检,就打包往外发了。   整个过程顺利得不像话,一点儿波澜都没起。   本来明珠市还是有其他服装厂,尤其是那些规模差不多的厂子,按理说都跟陈泽海新开的这个厂子是竞争关系。   但是他们那些厂子要争夺来进货的经销商,陈泽海根本不跟那些经销商接触,货直接发走了。   让盯着他们厂的那些人深感莫名其妙,搞不清楚他们的套路。   其实这个很好理解,别的厂都是生产出来产品找渠道卖出去,陈泽海是已经联系好了订单,衣服做好了直接拉走。   没到两个月,以陈泽海的稳妥,都跟沈鱼开口了:“咱得扩大规模了,订单做不完!”   服装厂的生产经营,沈鱼都没插手,全是陈泽海一手安排。   他没有搞什么创新,就是生产现在最流行的几款服饰,然后往内陆的二三线城市发。   这些城市接收流行信号要比其他经济发达的地方稍微晚一点儿,市场缺口大,本地不一定有服装厂,就算有也不一定会生产这几款最流行的服饰。   当地百货商店有进货意愿,就接百货商店的订单,百货商店不进货,就找私人服装店。   内陆多少二三线城市,这么大市场,随随便便咬一口,他们这个五十台缝纫机的小厂子也给撑着了。   眼看着订单做不完,钱溜走不是回事,陈泽海果断联系沈鱼,要扩大规模。   沈鱼当然不会有意见,让他再投钱都行。   不过以服装厂的盈利,真不用他再投钱,不算前期投入,第一个月服装厂收益超过五万块。   就算刨除各项开支,第一个月就已经回本了。   分红沈鱼和陈泽海都没动,拿来投入经营扩大规模正好。   工厂规模扩大,当然也得再招工人,上次被刷掉的二十个,除了一个被刘师傅评价为手脚不协调不适合干这个的,其他人都上了。   第一批五十个女工安顿下来之后,托人给家里写信,一个个把她们现在的生活都给吹出花来了。   不过就算不吹,那些住楼房用自来水,天天吃鸡蛋,坐着干活这些描述,就让还在地里刨食的老乡亲们羡慕坏了。   沈家在附近十里八乡地位空前高涨,那些女工的家人,对沈家感激得不得了。   沈老太太出门跟老姐妹聊个天,兜里都要被人塞满花生瓜子红薯干之类的东西。   所以那边一传消息说,上次淘汰的这次还要,二话不说收拾了行李就出发了。   不过光这二十个也不够,陈泽海也觉得这些乡下招来的女工确实好,人实在肯干活,选择计件之后,一个个争着抢着恨不得不下班了。   活也做的比较细致,检验合格率很高,有些粗心的没做好指出来,自己就羞愧得很。   这回沈家这边送了十九个,但这可不够。   陈泽海吸取经验,一方面请沈家继续帮忙招人,一方面找厂里那些值得信任的男工,让他们联系各自老家,看有没有愿意出来打工干活的。   主要是总不能整个厂子的人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尽逮着一个地儿薅。   都是穷地方,有这种好机会,就没有不愿意的。   他们这边费点儿功夫,垫付路费岗前培训,一套都熟练了。   服装厂生意风生水起,有陈泽海上下一把抓,沈鱼坐等收钱就好。   静极思动,学习之余,沈鱼对比一下,发现自己格局小了。   光靠开这么几个店,赚钱是能赚钱,可跟开工厂真没得比。   地皮也买了不少,除了兴城的,明珠市也买了好几块地,但等着升值还有段时间。   大概是学习进度已经追上甚至反超同学们,沈鱼现在学习状态比较轻松,大考小考名次稳定。   从高三开学后第一次期中考试开始,他就没掉下过第一名,唯一能跟他竞争的就是邵凌云。   不过邵凌云跟他并列过,却再也没有超过他,至于其他同学,早就被他们两个远远甩在后面,总分拉第三名十几二十分。   该学的都已经学完了,后面就是频繁的考试,测验成绩,沈鱼稳得不行,老师都不怎么管他和邵凌云,因为没有什么可以教的了。   他们两个现在的成绩,去考大学肯定没有问题,老师干脆放他们自学,想复习什么复习什么,只要保持着学习状态,考试成绩不掉就行了。   这种情况下,沈鱼学烦了,事业心突然受刺激,空前高涨。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太闲了。   沈桥被叫去出差,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他之前弄出来的一种合金,经研究表明可以替代目前用途极广的一种金属材料。   靠着这种材料出口,华国狠赚了一波,具体什么情况沈鱼不清楚,只知道跟着沈桥的人又多了好几个。   有钱了,沈桥开始折腾基建,他对之前出差时坐火车的经历深恶痛绝,然而沈鱼跟他说,以后去外地读大学,他一年最起码得坐四趟火车。   沈桥就去研究给火车提速了,完了发现光提速没用,铁路基建配套设施得跟上。   这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解决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要致富先修路,可修路也得有钱修。   还有,后世华国被称为基建狂魔,但这个时代还处于比较困难的时候,经济刚刚开始发展,各种机械设施跟不上,光靠人力,耗费太大太大。   沈桥原地自闭两秒,一头扎进悬浮车的研究中。   路不行?不要路了!   沈鱼问了一嘴在研究什么,沈桥说完,沈鱼当场愣住。   想插个翅膀上天这话,他好像没说出口吧?沈桥怎么会突然起了这个心思?   问清楚之后,沈鱼哭笑不得,他家男朋友真的厉害的不行了。   不过因为科技跨度太大,缺少必要的材料和设备,最终悬浮车研究没能成功。   沈鱼很少见沈桥想做什么没做成的,担心他受打击,好好安慰了他一番。   那几天可谓是予取予求,直到发现这人好像是装的情绪低落……   挨了一顿锤,沈桥摸着肩膀,一脸“我好痛,我不说,你开心就好”,成功让生气的男朋友开始愧疚,以为真的打疼了他。   谈了个恋爱,沈桥别的没学会,演技疯狂提升,就学会怎么演他男朋友了。   话说回来,所有人都在奋斗,就显得沈鱼躺在几个店上混吃等死,太咸鱼了。   明明局面大好,要钱有钱,要地有地,要人……现在也能找几个能扛事儿的人了。   决心振作起来的沈鱼跑去找男朋友支招:“我要开拓事业版图!”   沈桥非常捧场:“真棒。”鼓掌。   沈鱼:“……你不问我怎么开拓吗?”   沈桥:“怎么开拓?”   沈鱼:“我还没想好。”   其实有一点儿想法,最简单的就是在现有的基础上扩张,去别的城市开有间和沈记的直营分店。   不过这个也是有一些实行上的困难,而且他还想搞点儿别的。   沈桥:“……”一时间不知道下一句该怎么接。   斟酌了一下,觉得这时候沉默不是件好事,手指擦过沈鱼脸侧,沈桥嗓音是一贯的淡定沉稳:“想做什么都可以试一试,试过就知道哪些是你想做的,不要害怕试错,有我在。” 第124章   有沈桥兜底,沈鱼胆子一下子大了起来。   其实他比大部分人创业的人条件都要优越,有足够的积蓄拿出来开拓事业,有源源不断的收益,还有一身黑科技的男朋友撑腰,就算失败了也不影响什么。   想清楚之后,沈鱼彻底放开了,不再束手束脚。   虽然有开创新版图的想法,但之前打下的底子扔了也可惜,他一早就有过去别的城市开分店的心思,只是当时碍于时机不成熟搁置了。   现在各个店运行稳定,陆续抽调一部分可信的老员工去别的城市开分店是个可行之策。   没有想要遍地开花,目前的打算是首都,海市,明珠市这三个地方。   经济相对发达,市场大,消费潜力高,如果效果不错,再考虑往别的省会城市继续开分店。   这个想法确定之后,他就联系了几个店的管理人员,询问他们有无去外地开店的意愿。   当然,作为开拓新地区的奖励,提升工资是最基础的,其他一些级别待遇福利等等都另有标准。   听沈鱼说完,余婶子第一个响应。   她和周婶子是从沈鱼摆摊开始,就跟着他一步步走过来,两家的生活也因为沈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现在她们一个是几个店总管理,一个是分店店长,整个人跟一年前判若两人。   余婶子本就是稳重开阔能担事,经过这一年历练,俨然有了几分女强人的模样。   沈鱼说完,余婶子当即笑道:“我去首都,这辈子还没去过首都,这次总算有机会了。”   有人积极响应,沈鱼也开心,他问余婶子:“您想开个什么店?”   要是别的店长,自然是本来经营什么店,去别的城市也开什么店,但余婶子这段时间几个店的琐事都管过,各个店什么情况,说不定比沈鱼还清楚。   余婶子不太好意思地说:“我托个大,给我点儿时间,咱这些店,我摸熟了地儿,都能开起来!”   蛋糕店得培训蛋糕师,没那么容易把店开起来,但其他几家店她都熟悉,觉得一步步来的话,自己能行。   沈鱼一愣,笑了:“行啊,您有这个想法是好事。”   他本来就发愁人手不够,余婶子要是愿意多分担一些,他乐得轻松。   之后吴三妮表示,她想去明珠市。   她跟陈美丽因为沈鱼的认识,后来熟悉了,算得上是朋友。   这次沈鱼提出去别的城市开拓市场,吴三妮有些跃跃欲试,也有些忐忑。   当初刚从老家出来的时候,她想着,有个落脚处就好了。   后来幸运的遇见小老板,不但有了落脚的地方,还有了一份特别好的,足以让她养活自己养活家人的工作。   她安于现状,觉得这样的生活已经再好不过,结果竟然还升了职,从代理店长到店长,从憨直的农家女到落落大方的小店长。   她学会了几百个常用字,能读会写,她会几句简单的英文,虽然只是最基础的打招呼问价格。   自身的成长增加了吴三妮的信心和野心,当遇见机会的时候,她不会再一味的往后缩,而是想,或许我也可以,我并没有那么差。   “可以。”沈鱼点头:“你是想在明珠市开奶茶店吗?还是有其他想法?”   吴丹妮咬了咬牙,心一横:“小老板,我想先去其他几个店学习一段时间。”   沈鱼惊讶扬眉:“你也想揽了明珠市的所有店长。”   其实这样应该不算店长,而是一个城市的总负责人。   “嗯,我想试试。”吴三妮用力点头。   沈鱼点头:“好,那你这几天就去别的店轮值。”   “欸!”吴三妮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忐忑,她知道,这是个机会,往前迈近一大步的机会。   以后会成什么样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跟着小老板,一定会越过越好。   “去了新城市,也不能忘记学习。”沈鱼叮嘱道。   “当然!”两人齐声道。   学习的好处她们已经尝到了,但越学越觉得自己欠缺的知识很多,巴不得抓紧时间多学一点儿,懈怠是不可能的。   “你们怎么想的?”沈鱼问其他人。   余婶子和吴三妮去首都和明珠市,当然不是只她们两个人。   周婶子虽然比以前开朗一些了,但性格到底不如余婶子坚韧,而且她家两老年纪大了,女儿还在念书,周婶子决定留在兴城。   杨婶子这次倒是开了口,她想跟余婶子一起去首都,两人搭个伴,给余婶子当个副手。   也是想往上走,但是又觉得自己能力不足,这样选择更合适。   沈鱼觉得可以,兴城的这些店如果有员工愿意跟过去,让她们自己协调,有一点就是兴城这边新员工培训得跟上,不能说开个分店,这边生意直接垮掉。   吴三妮也一样,她也可以带一部分老员工去明珠市,给她提供一些帮助。   沈鱼还建议她们,老员工里挑一些男同志,安全性要保证。   说到安全,沈鱼琢磨着,可以再找陈泽海联系一下。   大裁军裁掉一百万,他们这边有再多岗位也不怕安排不下。   两个女同志先出头,分了首都和明珠市的店,剩下海市,竟然没人应声了。   沈鱼哭笑不得:“都觉得现在这样满足了?”   烧烤店店长葛成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我觉得我不行,让我去开个烧烤店我可以,其他的我搞不明白,怕耽误事。”   “你们呢?”   杨黑娃想了想,说:“小老板,我想去海市,不过我觉得自己能力有限,只能顾得上一个店。”   “你想做什么?炸鸡?”   杨黑娃摇头:“我想开沈记麻辣烫的分店。”   这是沈鱼没想到的,杨黑娃明明是在炸鸡店工作。   余婶子提了一嘴:“黑娃媳妇儿后来招进咱麻辣烫店里了。”   杨黑娃点头:“我做炸鸡一直没老宋做得好,出去开店是砸咱家招牌,但麻辣烫我觉得我可以。”   炸鸡店店长宋建国眨了眨眼,有些迟疑道:“您要是觉得我行,我愿意去海市开炸鸡店分店。”   “你哪不行了?”   “我手……”   沈鱼失笑道:“手怎么了?黑娃都说了,他手好好的也没你炸鸡炸得好吃,咱们做食品,一是卫生,二是味道,你不行?”   宋建国身板一下子挺直了:“我行。”   “那不就得了。”沈鱼说。   这三人一家认领一个店,店长一下子跑光了,沈鱼不由担心:“底下有合适接手的人吗?”   “有。”各自都说了觉得可靠的人选。   沈鱼松了口气,但是一算,海市奶茶店没人开,火锅店也没有。   蛋糕店是一律往后推,烘培师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培训出来。   吴三妮突然道:“奶茶店的话,可以找苏晴问一下。”   “苏晴?”沈鱼回忆了一番:“是不是那个圆眼睛,有酒窝的姑娘?”   他去奶茶店的时候见过几回,娃娃脸,看着显小,但听说已经有孩子了。   吴三妮点头,想了想,对沈鱼说:“她情况有点儿特殊,我单独跟您说一下。”   涉及到苏晴的隐私,其他人都听着不太好。   沈鱼就跟她到一边,吴三妮讲了苏晴的大致情况。   苏琴是海市下乡的知青,属于走得比较晚的,在乡下待了几年,大回城的时候回来了。   之所以没回老家,是因为跟当时在一个地方下乡的男知青处了对象,也就是她现在的丈夫。   她丈夫是兴城人,她就嫁到了兴城。   来了才知道,丈夫在城里还有个青梅竹马,当初本来不用他下乡,家里想尽办法给安排了个工作,他为了不让自己小青梅下乡吃苦,把工作让给了小青梅,自己下乡了。   结果他走了没两年,小青梅嫁人了。   这男人也没怪他青梅,觉得自己回不去,人家另找人家再嫁说得过去。   单看这点儿,这男人还算可以。   可他觉着自己既然回不去了,在乡下也得安家,就找了同是下乡知青的苏晴,追求一段时间,两人处对象,然后结婚。   再然后突然能回城了,苏晴结婚怀孕,当然是要跟丈夫一起走。   本来好好的,回来之后,青梅嫁的男人家里有点儿革委会的关系,被清算了,青梅她男人跑了,一下子成了个可怜的无依无靠的少妇。   “那个王八蛋跟那个坏女人勾搭不清的,苏晴姐跟他离婚了,孩子也要来了。”吴三妮没有讲故事的天赋,三言两语给沈鱼解释完了。   实际上苏晴当时的处境比她描述地艰难的多,丈夫出轨瞒着她,就连公公婆婆小姑子都帮他瞒着,因为他们也是看着那个女孩儿长大,苏晴这个儿媳妇才是外人。   女儿都上小学了,苏晴才撞破了这桩丑事。   可她还得忍着,因为她没有工作,就跟丈夫威胁她的话一样,闹开了,大家都不好过,想想女儿。   苏晴忍了一年又一年,直到被招进沈鱼的店里,有了经济能力,开始考虑把这一摊子烂事甩开。   离婚也不是那么顺利,这年头离婚是丑事,特别少见。   但苏晴铁了心,她什么都不要,只要女儿,还威胁如果丈夫不同意,就去他单位把这事给他捅出来。   撕破了脸,吴三妮等一群小姐妹甚至还去帮她壮过声势,才把婚给离了。   “苏晴姐说她爸妈写信来说想她,她之前就跟我说,想回老家去,又舍不得现在的工作。”吴三妮解释道。   沈鱼问:“她平时工作情况怎么样?”   “特别好。”吴三妮很真诚地夸道:“她比我聪明多了,什么都学得快,咱们店里上新品,她每次都最先学会,跟同事们关系也很好,大家都喜欢她。”   她学认字,店里不忙的时候读识字卡片,遇到不认识的字,就是苏晴教她,从来没有不耐烦过。   沈鱼回忆了一下,苏晴留给他的印象好像确实不错。   “行,那你找个时间问问她,有没有这个意向。”   “好嘞。”吴三妮高兴道。   火锅店暂时没找到合适的人,不过葛成表示,他可以试试,先开烧烤店,等店子稳定之后,再开火锅店。   沈鱼觉得没问题,本来也是打算一步一步来。   苏晴那边毫无意外同意了,听吴三妮说完,她惊喜得以为自己在做梦。   之前也想过,她努力工作的话,以后如果开分店,说不定自己能升职,当个主管什么的。   但没想到一下子升了店长,虽然是代理的,可代理的也是店长啊!   而且还是在老家,她即能回到家乡,有不用放弃这份自己很喜欢的工作,再好不过了。   她第一次主动找沈鱼说话,“谢谢”翻来覆去说了很多遍,还跟沈鱼保证,一定会把好好把有间奶茶的分店在海市开起来。   这边商量好,立刻就开始行动了。   一下子要抽调不少人离开,招聘工作如火如荼开始,需要补充大量人手,尽快带出来,在余婶子她们将老员工带走之后,这些人能顺利填充进去。   这次招聘就不光是余婶子主持了,凡是要去外地开分店的店长负责人们都得参与。   他们带一部分老员工,是当骨干用的,去了肯定还得在当地招聘,先熟悉一下流程。   招聘这活儿余婶子熟悉,有她带着,沈鱼很放心。   这些人真是历练出来了,一下子开这么多分店,安排下去,一点儿都没乱,各个店依旧井井有条。   甚至因为肉眼看得见的晋升渠道,普通员工门工作热情都空前高涨。   什么事都不用沈鱼操心,他只要拿钱就行,跟大家都叮嘱过了,找到合适的店面,能买就买,经量创造机会买,千万别手软。   虽然搞不明白,但老板的吩咐当然是照做。   不过他们也觉得买下来的店面用的安心,比如他们这街上有家做牛肉酥饼的,租的铺子,结果酥饼做火了之后,房东不租了。   把人撵走了,原样开了一家酥饼店,原来那家气死了。   她们以为沈鱼担心的是这种情况,沈鱼摇头:“不是啊,咱们沈记和有间,都注册商标,有人仿冒可以告他们的。”   众人:“……还能这样?”   真就没什么产权意识,没想到这种东西还能受法律保护。   不过这是好事,大家都是亲眼看着两家牌子做起来的,跟自家孩子一样,要是被人偷了,肯定气不过。   这边不用沈鱼操心,不想当咸鱼的沈鱼准备再搞点儿别的。   他想开工厂。   跟沈桥商量,沈桥问:“想开什么工厂?”   沈鱼仔细认真想过,他斟酌着,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想赚钱,也想做食品行业,因为我熟悉这个。”   前后两世,他做小生意做的最多的就是跟吃食打交道。   都说做生不如做熟,别的行业或许更赚,比如房地产,肯定比他开小吃店赚的多,但是他不熟悉,不懂,不明白里面的套路。   穿越前别说关注房地产,他对于房子唯一的了解就是房价涨得真快,勉勉强强攒钱买了个小窝,给房地产事业添砖加瓦。   穿越后也没有信心去趟房地产的浑水,老老实实囤地囤房子等升值。   沈桥回想了一下现有的食品厂生产的产品,不由问道:“是打算另外生产别的产品?”   沈鱼惊讶:“你怎么知道?”   沈桥笑了笑:“直觉。”   沈鱼:“……你直觉还挺准。”   “准备做什么?”沈桥问。   沈鱼一摊手:“想做方便面。”   打算搞个食品厂之后,沈鱼就在琢磨,自己弄个什么产品合适。   他的优势是,他有后世几十年的经验,知道哪些产品会经久不衰,哪些会逐渐衰亡消失。   市场上常见的那些糖果、点心、罐头等等,沈鱼都先排除了。   他都穿越了,就不能搞个新鲜点儿的,这时候还没有或者还不火的?   想来想去,排除一些不现实有制约的,沈鱼发现有两样非常合适。   方便面和火腿肠。   哪怕过个几十年,这些东西依旧活跃在市场上,虽然遭受到了外卖行业的冲击,但一时半会死不了,很多人家里都会囤一些。   有这个想法之后,沈鱼立刻开始做市场调研。   然后发现,方便面已经有了,把市场上能买到的方便面全买回来试过,味道……比较一般。   干吃还行,油炸的面饼,怎么都不会太难吃。   调料就是一点儿椒盐粉,撒上去能加点儿味道。   但是如果泡着吃,味道一下子下降好几个档次。   大约因为制造工艺问题,面跟他熟悉的方便面口味差很远,面条一点儿都不爽滑,一泡就软塌塌的,糊成一团。   调味包只有椒盐的话,滋味也比较一般。   总之,要说特别难吃,倒不至于,因为毕竟是精细粮食做的,一包卖好几毛呢。   可要说好吃,吃过无数种方便面的沈鱼觉得,不怪后来台省的两家方便面厂商左右互殴,大陆原本的方便面连个姓名都没得。   不过如果他没记错,台省的两家方便面公司进入大陆市场是在九零年后,可能有误差,但最起码现在肯定还没出现。   这就是机会,他完全可以把握住现在这个还算空白的市场,趁着时代东风,把生意先做起来。   虽然沈鱼以前没有在方便面厂干过,但方便面生产线现在已经有现成的了,他需要做的就是把控面饼品质,研发更好更适合大众口味的调味料。   巧了,这些沈鱼都会。   至于他为什么会,问就是跟着视频学的,有些大佬,凡是有点儿名气的美食产品,硬是能靠自己味觉把配方扒个一干二净,做个辣条恨不得从磨豆浆挑豆皮做起。   当然,观众除了在弹幕上发“666”,膜拜大佬,大部分人就是看个热闹,很少有自己对照着复刻一遍的。   沈鱼就是这少部分,他热衷于学习各种技巧,厨艺也是技巧的一种。   所以他知道好吃的方便面怎么炸面饼,大概需要什么样的油温,哪个步骤才是面饼爽滑有弹性的关键,也知道多少配比的调味料会挑动顾客的味觉。   这么一盘算,好像开个方便面厂,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其实沈鱼还想过做火腿肠,方便面火腿肠,这俩可是好搭档。   不过对于火腿肠,沈鱼知道的更多一点儿,相比方便面。   后世两分天下的两家方便面厂商都是台省企业,但火腿肠就是国企打架了。   好像就是今年,某个谋求发展的肉联厂领导,从岛国人那买回来一台火腿肠灌装机,开始做火腿肠生意。   这个领导应该是有眼光的,火腿肠生意确实好嘛,这个厂子也因为火腿肠赚了很多钱。   虽然一开始不太好卖,没见过的东西,市场接受度不高,拿出去卖会被人当成蜡烛,但后来生意做起来了,百万百万的往回赚。   可赚了钱就有人眼红,这个火腿肠又不是只这一家可以生产,国内那么多肉联厂在想办法找出路,这头眼看着好赚钱,立刻就有了别的竞争者。   沈鱼知道这个纯粹是因为偶然间刷到一篇分析,扫了两眼,最初的那家火腿肠厂叫什么他都忘了,因为他小时候馋火腿肠的时候,这厂子生产的火腿肠已经很少见了,他没吃过。   大好形势怎么败的,正常竞争就不提了,厂子自己出了个大问题。   仓库失火,肉被烧了,结果舍不得处理继续混着用,做出来的火腿肠味道就比较奇怪。   结果不知从哪传来谣言,说他们家火腿肠用人肉做的。   沈鱼:“……”   要不是后来听老人讲,确实有这谣言,他都以为那啥分析胡编乱造的。   不说别的,就火腿肠那个销量,哪来那么多人肉可以用啊!   不过那个竞争者就很有名了,x汇,沈鱼小时候特别馋这家的王x王,因为闻着好香,邻居小孩老是在他面前吃,故意馋他。   也因为这个,沈鱼放弃了做火腿肠。   过上一两年,正是打架打得热闹的时候,他掺和进去就很没意思,人家本来都是肉联厂改制,现成的生猪资源。   做个方便面收购面粉还好说,他到哪找那么多猪去。   综合分析,沈鱼敲定了,他要搞个方便面厂,以后干脆面集卡,再也不用吃到齁,先给自己整个全套的。   沈桥听他说得头头是道,知道他已经打定主意,只说:“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沈鱼摆手,现有的机械设备够用,他花钱买就行。   “我有其他事找你。”沈鱼说。   “嗯?”   沈鱼搓搓手,坏笑道:“光赚自家人的钱有什么意思,我想弄点儿可以出口的。”   沈桥:“方便面出口?”   沈鱼:“……不是,你之前做悬浮车没做成,不是改了几个小玩具吗?我打算再弄个玩具厂,专门做玩具,卖给外国人!” 第125章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万物复苏,春风柔和,正是最舒适的好时节。   邮递员骑着自行车,路旁很多外耍的小孩,邮递员放慢车速,拨动车铃,小孩子们嬉笑着让开路,还有一些干脆追着自行车跑。   邮递员也不驱赶他们,在前面拨着铃,后面跟着一串笑个不停的小铃铛。   到了目的地,邮递员停下车子去敲门。   大门敲开,来开门的少年气质清爽,言笑晏晏:“刘哥,上午好啊。”   “上午好,小沈,有你的信,明珠市寄来的。”邮递员从挎包里掏出一封信给沈鱼。   沈鱼接过来,扫了一眼信封上的字,就知道是谁寄来的。   “进来喝口水歇歇吧。”   “不了,还得去别家,先走了,你忙。”   沈鱼瞥了眼躲在一边探头探脑的小朋友们,不由笑道:“等一下。”   他回去拿了今天做出来当零嘴奶油爆米花,用旧报纸分给小家伙儿们,邮递员大哥也给了一大包,他家里有两个小朋友。   “谢谢小鱼哥哥!”小朋友们得了好处,高高兴兴道谢。   “去玩吧。”   小孩子们一哄而散,沈鱼笑了笑,关门回去。   院子里,沈桥坐在石桌旁,手上摆弄着一个看不出什么东西的金属块儿,好似很专注的模样。   沈鱼斜他一眼,把信拿起来拆开,果然旁边投来若有若无的视线。   心里好笑,沈鱼故意不看他,很认真地拆信看信。   “又是陈美丽的信?”沈桥状似不经意地问。   沈鱼没忍住笑出声,在他旁边坐下,撞了下他肩膀:“够了啊,你吃醋也换个人好不好,干嘛老逮着美丽一个人不放。”   沈桥一脸无辜:“你对别人也没有对她那么好。”   人都走了这么久了,隔着小半个国家,一个月好几封信,时不时还打个电话。   他防备一下有问题吗?幸亏当初下手快,让那姑娘看清现实,沈鱼已经跟他好了,否则现在说不定怎么样。   沈鱼:“……那我也对别人这么好?”   沈桥被噎了一下:“大可不必,有这个精力,多分你一点儿给你老公,下次不要哭着喊受不——唔……”   沈鱼红着脸捂他嘴巴:“求你别说话了。”   虽然两人该做的都做了,关系发生了质的变化,除了没领证,但老是听沈桥口无遮拦的叨叨,压力还是很大。   之前就觉得沈桥那个冬暖夏凉的体质很适合当抱枕,果然,冬天的时候用来暖床再好不过了,去年一个整冬,沈鱼都没再因为太冷半夜被冻醒。   可是吧,两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还正好是一对,天天这么互相取暖,取着取着就很容易变成另一种取暖方式,比如摩擦生热啊之类的……   尤其是放寒假的时候,沈鱼怕冷,这具身体也体质偏寒受不住冻,恨不得缩在家里连们都不出。   想到那一段时间的荒唐,沈鱼就忍不住面红耳赤,偏偏沈桥还老是提……   沈桥举手,示意自己不会再说了,沈鱼才收回手,眼尾泛红,瞪他一眼,看得沈桥一阵心潮涌动,魂不守舍。   可惜平素这人太端得住,沈鱼完全没看出来他这会儿在想什么,安抚般在他脸侧亲了一下:“你乖一点儿,我要看信了。”   沈桥:“……”   他喉结滚了滚,起身:“我去工作室。”   白天沈鱼肯定不会让他得手,到时候忍不住把人给气到了,晚上还得接着吃素,不划算。   想明白了的沈桥火速离开这里,找个安静的地方让自己静静心。   眼看着男人火急火燎跑了,沈鱼弯了弯眼睛,收回视线,抽出信纸,纸面上落满了陈美丽清秀的字迹。   #   最最帅气聪明的沈鱼同学:   你好,展信佳。   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明珠市的温度已经非常高了,我穿着一条很漂亮的连衣裙,是咱们自己厂里生产的,我的很多同学都问我裙子在哪里买的,希望我能把店名介绍给她们。   我愉快地给她们介绍了咱们的实体店,这里必须说一句,店里生意非常好,很多外地人,还有一些外地经销商,都是在店里看了衣服,又问去咱们厂里。   爸爸说你是个天才,总能想出一些很好的主意,跟你合作是最正确的选择。   我也很赞同啦,沈鱼同学是最最聪明最最厉害的!   #   看到这里,沈鱼抖了抖信纸,脸上不自觉带上了笑容。   去了明珠市之后,刚开始的几封信,可以看出陈美丽对新环境还不熟悉,很是拘谨,写来的信件里也包含了一些生活学习中的烦恼。   但半年过去,她过得越来越好,认识了新朋友,学习走上正轨,成绩进步,再寄信来,字里行间都洋溢着快乐。   #   好像有点儿跑题了,嗐,给你写信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很多很多快乐想跟你分享。   我很怀念当初和你坐同桌的日子,也想念你偷偷从桌洞下递过来的小零食……我在明珠市买到了看起来差不多的香辣牛肉粒,可是完全没有你做的好吃!   不过奶茶还是一样好喝,我和同学去过很多次有间奶茶店,虽然三妮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但我还是想跟你再说一遍,生意真的超级超级好,每次节假日去,外面都有好多人排队。   我的同学们爱死奶茶了,我们班有个女生,她几乎每天都要喝一杯,因为离学校太远,上学的时候就让家里保姆买了送过来。   我想,如果真的有你说的那种外卖,她一定很乐意每天都点奶茶外卖。   不过还是要催催你,奶茶店可以开分店啦,就开在我们学校附近吧,这里还有别的学校,人流量也很大,很适合开分店的!   当然,别的好吃的也不能忘呀,跟你说个好笑的事。   之前我去买炸鸡,有个外地来进货的大叔,买了好多好多炸鸡吃,他说这个太香了,恨不得当饭吃,还拉着建国叔说,偷偷摸摸地说让建国叔跟他去别的城市开店,给建国叔投资,让他当大老板。   沈小鱼啊,你看看,你都被挖墙脚啦。   不过建国叔很坚定地拒绝了,那个大叔好失望,难过地吃掉了更多的炸鸡,走的时候还买了一大包。   哎呀,一不留神又写了这么多。   我想跟你说来着,我在学校门口看到了你新开的方便面厂生产的方便面,是叫“好味”对吧。   这名字取得真好,味道又好又方便,学校春游的时候,好多同学都带了方便面,跟小卖部的店主借了热水,泡开了好香。   还有其他游客,闻到香气跑来问我们吃的是什么,我同学跟他们说了,我好想炫耀,这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开的厂子生产的,但你要低调嘛,我就忍着没说。   不过后来那个小卖部的阿姨问这泡面在哪买的,我把你打广告的那期报纸给她了,阿姨好像想进货,不知道联系方便面厂了没有。   对了,说到名字,爸爸说咱们家服装厂也是你给取的名儿,你果然比我爸更会取名字……   #   沈鱼下意识捂住这句话,反应过来沈桥不在身边,才松了口气。   说到名字,他真的很无奈,明明是个标准取名废,可总是有需要他取名字的时候。   方便面这个就不说了,他本来想,干脆叫沈记方便面算了,后来琢磨了一下,好像不是很合适。   正好因为他乱七八糟搞了这么多厂和店,陈泽海那边开了实体店,也有注册一个公司的想法,就一起办了。   陈泽海那厂子,叫美人鱼服装厂……就是被陈美丽狂吹好听的那个……   当初沈鱼和陈泽海商量建厂事宜的时候,什么细节都谈到了,就是忘了想个合适的名字。   完了厂子都快建起来了,陈泽海打电话问沈鱼,咱们厂叫啥名儿来着。   沈鱼:“……”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你取一个?”有人可以帮忙的情况下,沈鱼果断甩锅。   陈泽海苦恼不已:“我不擅长取名。”   原来待的服装厂叫兴城服装厂,但他们这厂总不能叫明珠服装厂,都看见好几家厂叫这个名儿了,从做衣服的到卖皮鞋的,都叫这个。   沈鱼想,你再不擅长取名,有我不擅长吗?取个名字快逼死我了。   “你取,我相信你,肯定能取个好听的名字。”沈鱼当时信誓旦旦。   他琢磨着,陈泽海名字挺好听的,寓意也好。   陈美丽名字在这个时代,比遍地可见的“霞”“娟”“红”,也算很不错了。   但他忘了,陈泽海的名字可不是他自己取的,那是陈老爷子给取的!   陈泽海回去苦思冥想,给沈鱼报了个名:“你觉得‘春丽’怎么样?像春天一样美丽,还能把我们家美丽名字嵌一个进去。”   春丽服装厂?   沈鱼一口气哽在胸口,怎么想这个颇有时代气息的名字都不像能大红大火的样子。   “你觉得怎么样?”陈泽海追问,他想了好多名字,最后定了这个,越想越觉得不错。   沈鱼:“……哈哈这个名字……您刚才说把美丽的名字拆一个进去是吧?我想想……”   沈鱼迅速转动自己大脑,直接把那恼人的“丽”给扔了。   “美……”   美接什么呢?好看的,漂亮的,最重要不那么常见……   “美人鱼?”沈鱼脱口而出,在外国童话还不盛行的时候,美人鱼应该不像后世那么烂大街吧。   “美人鱼?”陈泽海显然也没看过《海的女儿》,但不妨碍他觉得这个名字好听。   “就是……就是鲛人,传说中生物,生活在海里,擅长纺织……咱们这不是服装厂?鲛人可以纺鲛绡,一种入水不湿,特别珍贵稀少的布料……”   沈鱼绞尽脑汁,描绘自己记忆中关于鲛人的一切,试图让陈泽海忘掉“春丽”。   然而陈泽海倒戈的特别快,就像每一个清楚自己取名废然后听到别人取得好名字,轻而易举被说服那样,他立刻就觉得美人鱼这个名字很好了。   好听、少见、寓意好,处处完美。   “用我们美丽一个‘美’,用你一个‘鱼’,还是生活在海里,我就是‘海’,妙啊!”陈泽海大声赞叹:“你还说你不会取名,明明取得这么好,就这个名字了!”   沈鱼:“……???”   等等,跟我有什么关系?要不然咱们再想想,我觉得春丽也还行啊!   然而陈泽海已经激动地挂掉电话,找人做招牌去了。   徒留沈鱼胆战心惊,自家那醋坛子要是知道服装厂厂名正好包含了他和陈美丽两个,他得醋给淹死吧。   幸好沈桥不关注这个,沈鱼也从来不提,就这么混过去了。   而沈鱼的公司叫“巧遇”,听起来好像不太正经,不过做食品吗,仔细想想,什么X哈哈、X仔,听起来都不太像正经公司名字,不妨碍人家火遍全国。   至于为什么叫巧遇,简单了,取名废学习了陈泽海的取名方法,拆了自己和男朋友名字。   沈已经用过了,后面一个连起来就加谐音就成了巧遇。   万一以后沈桥发现“美人鱼”名字的来源了,他就跟沈桥说,那名字是陈泽海取的,不关他的事,“巧遇”才是他的真心表露。   可公司名字有了,“沈记”和“有间”都可以归在巧遇之下作为子品牌,方便面还得另想一个。   纠结来纠结去,沈鱼硬憋出来一个“好味”,本来想叫好味道,觉得太直白了,不如“好味”有逼格,就定下了这个。   其实纠结名字问题的时候,厂子都快建好了。   新的方便面厂,就建在这一片的郊区,之前沈鱼闲着没事出去遛弯,就是开着大蓝往那边跑。   大片大片的荒地,他要买下来开厂,可是惊动了不少人。   不过有沈桥撑腰,不管是什么心思的人,都没胆子朝他伸手,就算有那种胆子大没脑子的,手伸出来就让人给剁了,完全不用沈鱼费心。   对此沈桥只说让他放宽心,上头得了足够的好处,处理这么点儿杂事,连报酬的搭头都算不上。   沈鱼本来还觉得不好意思,后来发现,他男朋友的重要性,是他想象不到的那种牛逼。   之前说过,穿过郊区大片荒地,有一条铁路线。   老早之前,沈鱼还住在肖家的时候,还去那里捡过掉下来的煤块儿,也就是在那遇到小冬。   因为他要开厂,上头在这另开了一个火车站……   本来兴城有一个火车站,但是在市区,离厂区很远,坐公交车过去都得一个多小时。   其实后世稍微大一点儿的城市都不止一个火车站,东站西站高铁站等等,多开几个站口再正常不过。   不过这会儿,很多城市都没有火车站,兴城作为省会,要说再开个站口,没问题,可硬是赶在沈鱼要开厂子前夕动工,位置恰好还很方便厂子走货,这就巧得有些离谱了。   这种事情超出了沈鱼认知范围,就完全没想过自己开个厂会有这种待遇。   就当是他想多了吧,毕竟厂区这边厂子可多了,又不止他这两个,况且他这厂子还没开起来。   但是真的超级离谱,离谱到沈鱼什么都不敢说,看自家男朋友像看外星人,这脑子怎么长的啊。   不过没多久光环就破裂了,再聪明也是他男朋友,想亲就亲想抱就抱的那种,嘿嘿。   话说回来,方便面厂开得很顺利。   有钱,还有人一路开绿灯,买地建厂、买设备、招人,都很顺利。   连厂长都是发现他有这个需求后,沈桥某个不知道是助理还是保镖的人,忐忑提出可以帮他物色两个。   并且再三表明,都是身份背景干净的人。   沈鱼:“……”   拒绝是不可能拒绝的,那什么,男朋友的软饭好香。   然后真帮他找来了,两个都干过大厂管理,一个还是某个大型食品厂副厂长,因为食品安全问题和厂长发生分歧,被陷害差点儿进了大牢。   既然把人推荐给沈鱼,说明上头已经注意到问题,那个厂子该处理的都处理了,不过这个副厂长好像心灰意冷不想回去了,被推荐来沈鱼这,高高兴兴答应了,在新厂大展拳脚干得特别得劲,非常热衷于食品安全问题。   还有一个是个国营罐头厂领导,这人就纯粹是倒霉,出差的时候货款被偷了,赔了个倾家荡产也没赔清楚,然后就被迫下岗。   这位对各地销售渠道比较了解,常年在外面出差,方便面和罐头,都是方便即食食品,有一定相似之处。   所以这两个人真是挺合适的,不是完全上头安排的人,单纯觉得合适,又调查清楚,然后介绍给沈鱼。   也是因为有他们两人在,沈鱼省了很多心力,方便面厂的发展才这么顺遂。   虽然方便面已经开始生产,甚至卖到了明珠市,但玩具厂却刚刚开始投入生产。   沈鱼说是要开玩具厂,实际上这厂子应该算沈桥的,因为全靠他技术支持才能开起来。   做玩具,想赚外汇,当然得有一定的技术含量。   虽然这个时候外国科技较为发达,但玩具跟后世肯定没办法比。   沈鱼了解了一下,芭比娃娃家族才刚出了几个,设计也比较简陋,还看了一个玩具广告,里面的玩偶娃娃长得很奇怪,摇摇晃晃发出十分阴间的笑声。   变形金刚电影还么来得及拍,玩具变形金刚拳头大一个,看起来有点儿像沈鱼小时候同学从校门口小卖店扭蛋里开出的那种,长得还很像小怪兽。   模型遥控车遥控飞机等等就更没有了,一个可以安在小孩子骑的三轮车上,发出汽车发动机声音的部件,就可以当玩具卖……   沈桥那会儿做悬浮车没弄出来,想着沈鱼喜欢车,闲着无聊给他做了个玩具车。   虽然是个玩具,只有手掌那么长,但是该有的都有,小小蓝自己能跑,能识别障碍物,记录了他的语音,可以语音控制,还能漂起来几秒!   简单点说,某个四驱车动漫,主角喊“冲”,然后车子就真的冲了,那是动画效果。   沈鱼这个是真的,他喊“冲”,小小蓝真的会加速。   沈鱼抱着新宠小小蓝,大大的眼睛里充满迷惑,这叫失败了?   搞不懂搞不懂,反正他知道小小蓝数据被沈桥助理上报了,还有人来看他的小小蓝。   看可以,碰不行,拆更不行,沈鱼拿着自己的新玩具,觉得自己童年荒废了,应该补回来!   后来想赚外汇,沈鱼就想到这个,当然,不是卖小小蓝,他敢卖国家也不能让啊!   他问沈桥,能不能做个超级简化版。   语音就不要了,弄个遥控器,然后自动识别障碍物也不要,还是靠遥控器操控吧,如果不会用撞坏了,就买新的。   简单点儿说,沈鱼希望沈桥简化出一个最基础版本的遥控车,遥控车遥控飞机这一类,可是在玩具界经久不衰,很多成年人也热爱,甚至还有专门的比赛。   因为他打算做这个,有人帮他调查了一下,岛国去年刚刚有遥控车研发生产出来,续航短,遥控没那么灵敏,一个卖两百多块钱。   华国币。   比一辆真正能骑的自行车还贵。   卖去国外,一个能卖六十多美元。   这笔账一算清楚,上面的人坐不住了,外汇原来还能这样赚吗?   这是沈桥的技术,沈鱼的主意。   虽然很多人眼馋这块大肥肉,巴不得揽到自己怀里,可沈桥是个得罪不起的,已经在真正不可说的大佬那挂了号。   而且还有研究院和军工院两方庇护,想伸手的人得先考虑一下,自己有几只手够剁,手都剁了还能不能保全自身。   总而言之,在多方关注助力下,玩具厂火速建造起来了,厂长征求过沈鱼意见后,上头派来了人协助他管理,当然,厂子所有人还是沈鱼。   沈桥没别的事,在沈鱼的要求下,简化遥控车版本。   别人家搞这种研发,是一代更比一代新,一代更比一代强。   沈桥就不一样了,他恰恰是反过来,不断把各种功能删除、简化,材料都换了好几种,贵且不实用的都用上了。   沈鱼都想好了,先生产最基础款的,等卖一段时间了,再放升级款,然后再升级,再升级,可以卖好久好久。   反正以他穿越的经历来看,到他那个时候,还没有见到跟他小小蓝一样厉害的遥控车。   但这实在是为难沈桥,让他提升还行,怎么让做出来的东西变差,是个相当困难的课题。   沈鱼干脆让人买了一个岛国生产的遥控车:“做个比这个强一点儿的就行。” 第126章   明珠市,柳林高中。   还没到上课时间,陆陆续续到教室的学生,有的在看书学习,但更多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趁着还没上课热火朝天的聊着什么。   几个男生围坐在一侧的角落,高声谈论着明珠市最近新出的好吃好玩的。   柳林高中只有周一集会或者学校有团体活动的时候才要求穿校服,家里条件比较好的学生,都更喜欢穿常服。   这几个男生明显家境不错,身上穿的衣服脚上踩的鞋子,都是流行的款式,手腕上更是带着最新款的电子表。   这会儿电子表出来没多久,正是最时兴的时候,谁要是戴上一块,可比普通的手表牛气。   相比其他同学平平无奇的板寸学生头,他们的头发显然刻意打理过,精心梳成三七分或者中分,有的还抹了发胶。   溜冰场录像厅,什么有意思玩什么。   最新出的电影,最花哨的溜冰技巧,都是他们热衷的话题。   一些没办法融进他们话题的学生,眼巴巴看着,小声议论,脸上表情藏不住的羡慕。   离上课时间越来越近,教室里的学生也越来越多,这时几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子,说说笑笑结伴走进来。   围在一起的男生,挤眉弄眼,推搡着最中间坐在桌子上的高个男生。   因为动静太大,甚至吸引了刚进来的女孩子们注意,他们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意味不明的笑起来。   “滚蛋,别闹。”高个男生笑骂一句,从桌子上跳下来,走到最漂亮的那个女孩子面前,笑着问:“美丽,明天周末,我和姜鹏他们约了去溜冰场,要一起来吗?挺好玩的,我可以教你。”   跟陈美丽一起进来的一个卷发女生轻睇他一眼,哼笑道:“只请美丽一个人,不请我们吗?”   “都请,各位美女愿意赏脸,是我盛宇的荣幸。”盛宇弯了下腰,似模似样行了个绅士礼。   盛宇长相英俊,笑起来有一种坏坏的气质。   但他家境好,平时又学了一套所谓的绅士礼节,对待女孩子格外温柔,也很会说好听话,相比其他男生的粗糙直接,盛宇就显得格外特别。   是班里最受女生欢迎的男生,甚至有很多别班女孩子喜欢他。   周围一圈女生被他那句“美女”给讨好到了,性格内向的红着脸低下头,几个活泼的女生却笑闹起来。   刚才说话那个卷发女孩子笑道:“这话说得还算动听,不过啊……”   她看向旁边正一脸淡定从书包里掏书的陈美丽,冲她挤挤眼:“可惜盛同学你的打算要落空咯。”   盛宇挑眉:“有什么问题吗?”   卷发女孩轻轻撞了陈美丽一下,嬉笑道:“去不去呀?”   陈美丽被牵扯进去,尴尬不已:“他问的是你,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不用问我。”   卷发女孩撇了撇嘴:“你不是先邀请我了吗?算了,咱们说好了,我还是不去滑冰了。”   盛宇眼神快速在刚才一起进来的女孩子们脸上扫了一圈,果然,好几个人都露出可惜的神色。   念头急转,盛宇故作好奇道:“是有什么团体活动吗?我可以参加吗?”   “那就要问美丽了。”卷发女生说。   盛宇视线牢牢锁在陈美丽身上,陈美丽被他看得不自在极了,想了想,这种事也瞒不住,于是干脆道:“我正要跟大家说,明天是我生日,请同学们来我家里玩儿,有时间的同学都可以过来。”   柳林高中不像她以前的学校,现在班级一个班才三十多个人。   她是半年前转校过来的,班上很多同学不太熟悉,大约不会去。   真正邀请的原本就三五个关系不错的女生,现在被当着盛宇的面戳破,陈美丽干脆就一起邀请了。   之前盛宇过生日的时候,也邀请了她,所以才想请回来。   “姜鹏,张鑫,你们要是有时间,也来呀。”陈美丽温声道。   既然邀请了盛宇,就干脆多喊几个男生。   学校最漂亮的女孩子主动开口,哪有不答应的,男生们纷纷表示一定会去。   盛宇懊恼地拍了拍脑袋:“看我这记性,竟然连你生日都错过了。”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陈美丽生日,之前有意打听过,但是没人知道,后来就把这事给忘了。   陈美丽笑了笑,没有接话,抽出作业本问同桌:“你作业写完了吗?昨天小测的卷子今天要讲。”   卷发女孩顿时顾不得看热闹了,手忙脚乱打开书包:“没有!快借我抄抄!”   盛宇识趣地回了自己座位,心里琢磨着,明天送个什么样的礼物,才能把其他人都压下去,让陈美丽对他印象深刻。   人走远了,陈美丽悄悄松了口气,她真不太擅长跟男生相处,尤其是那种一看就知道是冲着她长的好看来的,天然让她心里有种防备感。   她甚至怀疑,这样下去,可能找不到对象了,因为根本没办法分清男生喜欢她到底是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   她在信里跟沈鱼诉说过自己的苦恼,沈鱼跟她说,优秀的外貌是她本身的优势,应该试着接受而不是排斥。   但如果真的因为这个感到苦恼,也不必太强求,爱情这种东西,真来了什么都挡不住。   陈美丽看得嘴里发酸,哼,不就是有对象了,这过来人的口吻,真让人……羡慕啊!   本来她不想谈恋爱的,可是看沈鱼过得那么幸福,每次提到沈桥,好像总是很开心,陈美丽就心动了,也想感受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美好的感情,能让人只是提到另一个人的名字,眉眼间的欢喜就藏都藏不住。   当然,盛宇肯定是不行的。   虽然他长得还行,各方面条件也不错,对女孩子也很温柔,但他对所有女生都温柔!   一看见他在女生中左右逢源,陈美丽就想起沈鱼曾经说过的“中央空调”,大概就是盛宇这种吧,能温暖所有女孩子。   心里想着别的事,就分了下神,没注意到书本里夹着的一封信。   同桌文安妮正在拿她桌子上的作业本,扫到那封信,眼睛一亮,立刻抢到手里:“喔,沈鱼?这就是你那个好朋友吧,字写得不错啊。”   “还给我!”陈美丽急了,连忙伸手去抢。   昨天收到沈鱼来信,她看完放在书桌上,写完作业之后又看了一遍,奶奶喊她去吃饭的时候,顺手就夹在作业本里,后来忘记拿出来了。   “别着急,给你给你。”文安妮把信还给陈美丽,她虽然爱热闹爱起哄,但底线还是有的,偷看别人的信件这种事,可不会干。   陈美丽把不小心捏出来的褶皱抚平,夹进一本今天不会用到的辅导书里,小心放进书包。   文安妮看得无语:“就这么喜欢他啊……长什么样?是不是比盛宇更英俊?”   “那当然。”陈美丽骄傲地抬着小下巴:“沈鱼是我见过最俊的男孩子……之一!”   文安妮噗嗤一声笑出来:“之一?”   “你知道什么。”陈美丽嘟囔道:“还有一个是……是他哥哥。”   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沈桥长得也很英俊,跟沈鱼不同类型的俊,都是顶顶好看的男生。   “哦……”文安妮拖长音调,撑着下巴,一脸好奇:“真想看看,到底是多靓的仔,能把我们美丽迷得谁都不要。”   “你别胡说,沈鱼有喜欢的人了,他和他……他对象感情特别好。”   “有对象了?那你还惦记个什么劲儿?”文安妮惊讶道。   陈美丽气得瞪她:“哎呀你说什么呢,我都跟你说过好几遍了,我们是朋友,最好的朋友!”   文安妮耸了耸肩,确实不太能理解,一个长得特别俊的男孩子,和一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女孩子,没有亲缘关系,感情很好,还不是恋爱关系。   这算什么?反正她搞不懂。   但陈美丽这么说,她也没有硬是说不可能,心里对那个让陈美丽念念不忘的男生更加好奇:“有照片吗?给我看看呗。”   陈美丽犹豫了一下,文安妮惊喜道:“还真有?给我看看吧,好美丽,我就看一眼,看看传说中的美少年到底长什么样,我太好奇了!”   陈美丽忍俊不禁,她决定下次要把文安妮的话写进信里,问问“美少年”自己是个什么想法。   “这样,明天你去我家,我偷偷给你看,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文安妮心动不已。   “以后别老是把我和盛宇往一起凑,我真的对他没感觉,跟他不可能的。”陈美丽小声说。   文安妮斜她一眼:“你真不喜欢盛宇?他行情很好的,之前还有别的学校女生来跟他送情书,可受欢迎了。”   陈美丽特别坚定地点头:“真不喜欢。”   听文安妮说完,更不喜欢了,她自己就见到过女孩子给盛宇送情书,还不止一次。   盛宇每次都把情书收下来,然后说一些很温柔地拒绝那些女生,都是说自己不好,夸女孩子漂亮、可爱、文静、气质好等等,每个给他送情书的女孩子他都能把人家夸一通。   大家都觉得他性格太好了,连拒绝人都这么温和,所以喜欢他的女孩子更多了,之前被拒绝过的也不肯死心,甚至更喜欢他了。   “好吧。”文安妮遗憾叹气:“我还说,学校配得上你的男生,就盛宇一个,结果你不喜欢,你喜欢什么样的啊?”   陈美丽摇头,迷茫道:“我也不知道,可能遇见了就知道了吧,盛宇这样的是真不可能。”   “盛宇真的挺温柔的,对女孩子多好啊。”文安妮不甘心地说。   “安妮,你想想,假如你和盛宇谈恋爱,成了他女朋友,看到他对其他所有女孩子,依旧那么温柔,你感觉怎么样?”   文安妮一愣,试着想了想,头皮炸了,那不是出轨吗?   也不算出轨,但确实够恶心人的,想想都难以接受。   “你放心,以后我肯定不撮合你们了。”文安妮彻底死心,她是觉得盛宇人不错才怂恿同桌,又不是想推她下火坑。   “我相信你。”   “唉,我是不是不该把你过生日的事说出来?”文安妮想到自己干得傻事,后悔不已。   “没关系,他上次过生日请了我,正好这次请回来。”   她家两个月前搬了新家,是一栋小洋楼,家里有足够的空间办生日宴请同学来玩。   到时候她爷奶爸爸还有保姆都在家,只不过不会出来打扰她们。   “行吧,记得给我看照片。”   “知道啦……”   第二天周末,今天是陈美丽十八岁生日,陈泽海有意好好给女儿办个生日宴。   早上是一家人一起吃饭,奶奶亲手给孙女煮了一碗长寿面,陈美丽特别给面子的吃得一干二净,连汤都喝光了。   跟同学约的是中午,一起吃了饭,下午可以玩一会儿。   晚上陈泽海在酒店订了宴会厅,邀请了一些商场上的朋友,外人比较多,陈美丽到时候露个面就行了。   同学们如果愿意,可以一起去玩玩,有专门的娱乐室。   这些都提前跟陈美丽商量过,陈美丽邀请同学的时候,也跟她们说明了,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下午就可以回家。   这大半年来,陈泽海管理的服装厂极速扩张,从一开始五十台缝纫机的小厂,到现在工人过千,成为明珠市服装生产行业的龙头之一。   之所以能发展得这么快,有多方面原因。   不缺钱是最基本的,唯二两个股东都不是耽于享乐的性格,赚回来的利润都能用来投资,资金非常充沛。   有沈桥的路子在,不管买什么机器都特别方便,钱到位,机器最快的速度运来。   最新款的车床,说买就买。   他们还有一套成熟的培养工人的流程,不会因为本地劳动力不足难招人限制工厂发展。   男工陈泽海联系大裁军被裁掉的退伍军人,女工他们都直接从农村招人,穷乡僻壤的地方,有的是愿意出来做工养家的。   甚至还专门开了个培训班,前一批工人刚刚到岗,后一批新招来的立刻就送去培训了。   因为垫付路费分期用工资抵扣,都签了半年以上的合同,如果违约要赔钱,别的厂想来挖人都不行,代价太大了。   过了六个月,这些成熟工人被挖走了,那也不要紧,培训班还在源源不断地培训新工人出来。   陈泽海都跟沈鱼商量着,是不是专门开个培训班,招人培训各种工厂实用技能,然后推荐给别的厂,可以挣培训费。   沈鱼:“……”这不就是技术学校吗?   当然,规模扩大了,产量也提高了,卖不出才是最大的问题。   但陈泽海一开始路子走对了,工厂销售部的员工,之前跑了不知道多少二三线城市,再小的订单,哪怕几件衣服都卖,硬生生把路子跑熟悉了。   但凡去一个城市,必打广告,本地报纸、留言板之类的,都要留足小广告。   开拓二三线城市市场是陈泽海提出来的,但打广告这个主意却是沈鱼提的,为此多付出了许多路费、广告费。   结果很明显,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   后来陈泽海疯狂扩张工厂,就是因为接到的订单太多了,厂里的电话差点儿都被打爆了。   为了抢占市场,小额订单也接,十件以上就免运费。   甚至有看到广告的普通市民,亲戚朋友约了一起订十件,拿回去一分,新潮好看,价格也不太贵。   别的人看见了,眼红问哪买的,本市怎么买不到,去百货商店问,去私人服装店问,问的多了,这些经销商自己就会打电话过来下订单。   这样一来,工厂规模扩大就再合理不过了,除了速度快了点儿。   陈泽海还听取沈鱼意见,开始组建设计师团队,美人鱼现在做的还是普通流行款服饰,但总有一天,人们追求的不是跟大众相似,而是不同。   话说回来,随着工厂规模扩大,陈泽海在明珠市商圈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本来没想过把女儿生日搞成商业聚会,但大家都这么弄,他悄无声息地给闺女过生日,人家不会觉得他图清净,只会觉得他不看重这个女儿。   之前就有人,给他介绍对象,暗示他这年纪,还能再生一个儿子,不然这么大的家业,难不成留给一个注定要嫁给外人的女孩子?那不是替别人做嫁衣。   陈泽海心里把这人呸了个狗血淋头,要不是为了闺女不受气,以后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就过什么样的日子,他何必幸幸苦苦奋斗。   看在有合作的份上没有撕破脸,但给他介绍的女人是毫不犹豫拒绝了。   不过没有直接跟人家说,他的一切都会留给闺女,主要是怕有心人盯上他闺女,骗他闺女感情。   这次生日宴会,陈泽海本来还有点儿头疼,他姑娘长这么漂亮,性子又软和,带出来了,那些人说不定会琢磨什么联姻之类的。   他怎么可能让为了跟人家合作就把女儿嫁出去,那些朋友家的孩子,他见了几个,真是不像样,吃喝玩乐就算了,小小年纪就花心得很,不知道交了多少女朋友。   但现在好了,到时候……   “爸,你笑得好奇怪。”陈美丽见她爸一会皱眉一会笑的,觉得奇奇怪怪。   陈泽海轻咳一声,整理了一下衣服:“爸爸出去一下,礼物给你放在书房桌子上了,你自己去拿。”   “你去哪儿呀?”陈美丽好奇道,她记得她爸今天没有安排工作。   陈泽海笑容神秘:“去接个朋友。”   陈美丽不感兴趣地撇了撇嘴,她爸的朋友都是谈生意的。   “注意安全,早点儿回来呀。”陈美丽挥挥手,送走爸爸。   和保姆阿姨一起收拾了桌子,厨房里开始准备中午聚会的食物。   因为同学们可能会早来,点心水果茶水之类的,都要提前准备上。   果然,上午十点钟左右,陆陆续续就有同学过来了。   都给陈美丽带了礼物,从小饰品到生日贺卡,什么都有,陈美丽高高兴兴收下,跟朋友们道谢。   陈美丽邀请的这几个关系好的同学,有家境好的也有家境一般的,但好也就是做点儿生意比一般人有钱的那种。   看见陈家漂亮的小洋楼,大家羡慕不已,在陈美丽的介绍下四处转了一圈,花房娱乐室茶厅处处都觉得有意思。   其实楼上还有陈美丽一间舞蹈室,她爸专门给她装的,但陈美丽觉得自己学舞蹈就是个兴趣爱好,谁都没好意思说。   “哇,这么多录像带!”看见电视柜抽屉里满满的录像带,几个爱看电影的同学意动不已。   “那咱们来看个电影吧,你们想看什么?”陈美丽问。   几人商量了一下,很快选好了想看的。   电影开始放了,大家迅速被剧情吸引,文安妮却有些心不在焉,轻轻捅了一下陈美丽腰窝,小声道:“说好给我看照片呢。”   陈美丽怕痒,往后躲了一下,拉她起来:“你跟我来。”   带文安妮去她房间,陈美丽把跟沈鱼沈桥的合照找出来。   是她走之前和沈鱼拍的,本来想单独跟沈鱼照,可沈桥那个小气鬼不愿意,所以就三人一起照了。   “喏,这就是沈鱼,帅吧。”   文安妮盯着照片两眼放光:“比电影明星还英俊!”   她傻傻看了一会儿,看得陈美丽都担心她会不会把口水滴上去。   文安妮突然抬头,紧盯着陈美丽:“旁边这个就是沈鱼哥哥吧。”   “对呀。”   “沈鱼有对象了,那他哥呢?他哥有对象吗?”文安妮脸上清清楚楚写着“我看上这个男人了,如果没对象就介绍给我吧”。   陈美丽:“……有,也有了,感情特别好。”   文安妮:“……”   她捂住胸口,瞬间瘫倒在椅子上:“我心好痛,为什么长得好看的男人都有主了,什么样的女孩子运气这么好啊!”   陈美丽左顾右盼就是不看她,怎么说呢,这俩人明明是内部消化了。   这时候,传来一阵敲门声,家里的保姆阿姨在门外喊:“美丽呀,有其他同学到了。”   “就来!”陈美丽扬声道。   “可能是盛宇他们过来了,咱们下去吧。”   文安妮念念不舍地看了几眼照片,叹气道:“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看不上盛宇了。”   陈美丽羞恼道:“都跟你说了不是因为长相。”   “都一样,没差,反正盛宇没戏了。”   收好照片,两人下楼去,果然是盛宇、姜鹏几个男生一起过来了。   文安妮扫了一眼,无趣地撇过头,这么一对比,索然无味。 第127章   “生日快乐,我记得你之前有跟老师打听过古筝曲谱,这是我特意给你挑的礼物,希望你能喜欢。”盛宇把手上的精心包装过的礼物送过去,虽然不是特别珍贵的绝版曲谱,但也是比较少见的。   为了这份特殊的礼物,他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想到小叔嘲弄的嘴脸,盛宇就忍不住想磨牙。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如果这份礼物能让喜欢的女孩开心的话。   陈美丽抿唇忍笑,她接过礼物,轻声跟盛宇道谢。   没有预想中的喜不自胜,盛宇有些失落不解,试探道:“之前没听过你弹古筝,不知道今天有没有这个荣幸,听美丽同学弹奏一曲。”   陈美丽:“……”   她揪了下衣角,略尴尬道:“那个,我正想跟你说,之前曲谱是替我妹妹打听的,我不会弹古筝,会弹古筝的是我妹妹,我能把这份曲谱转送给她吗?”   小喜到明珠市之后,先是检查了身体,医生说情况还好,就是视力相对较弱,没有其他病变。   这是个好消息,意味着小喜能正常的生活学习。   因为她以前没上过学,只跟陈美丽零零碎碎学过简单的数字和汉字。   现在送她去上学的话,进度跟不上,所以就请了家教在家里补习。   后来小喜意外认识了一个教古筝的老奶奶,老奶奶说小喜音感强,有天赋,问她要不要学习古筝。   小喜很喜欢跟老奶奶相处,于是就拜了师,开始跟她学习。   最近老奶奶生病了,身边没人照顾,小喜暂时搬去老奶奶家住几天。   她会跟老师打听曲谱,也是意外听见老师提起这个,想着小喜可能会用得上,所以问了一嘴,没想到让盛宇给听见了,还误会是她会弹古筝,其实她是一窍不通。   盛宇:“……”   他有一瞬间的茫然,所以费这么大力气,是图什么呢?   不光被敲诈了小金库大半积蓄作为报酬,还被盛远那个混蛋要挟着端茶倒水当孙子,平白矮了一辈。   但他很快振作起来,东西送都送了,当然要把价值最大化。   得体的笑容又重新回到盛宇脸上,略带歉疚道:“是我太粗心了,这样吧,我再重新给你准备一份生日礼物,这份曲谱就当送给妹妹的见面礼好了,对了,妹妹在家吗?”   文安妮自从见识到更帅的帅哥,已经彻底叛变,当即嘟囔道:“谁是你妹妹,你这人怎么乱认亲戚。”   盛宇诧异看她一眼,这姑娘怎么回事,昨天不还好好的,今天怎么跟吃枪药似的。   他琢磨了一下,坏了,不会也喜欢上他了,然后又见他追求她好朋友,所以因爱生恨?   唉,太受欢迎就是这点儿不好,容易引发女孩子们之间的纠纷,他可真是个有罪的男人。   这么一想,他那个毒舌鬼小气鬼小叔,会赚钱又怎么样,白长了一张容易骗小姑娘上当的脸,可惜多了张嘴,和一个坏心眼,这辈子肯定找不到老婆。   盛家传宗接代,果然还是要靠他盛宇。   盛宇得意的单方面贬低了他小叔一番,以慰自己痛失小金库之痛。   陈美丽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不好意思,她不在家。”   就算在家,小喜也不会出来见这些人的,她不习惯跟陌生人相处,家里人陪着她慢慢习惯,但不会逼迫她必须社交。   “这样啊。”盛宇窘迫地笑了笑,觉得自己这几天事事不顺。   “礼物就不用另外准备了,这个很好。”陈美丽晃了晃手上的曲谱示意,她是真的觉得这份礼物不错,最起码用得上。   万一盛宇送她什么女孩子喜欢的小礼品,她都不好意思拿出来用。   过了送礼物这个环节,接下来气氛就好多了,因为大家都聚到一起看电影聊天去了。   人一多起来,一人说一句都显得很热闹,有电影看,有水果点心吃,有饮料喝,还有陈美丽拿出来的桌游棋牌,一行人玩得热火朝天。   就连盛宇都被抓进去凑人数,输了两局之后开始上头,也顾不得追求喜欢的女孩儿了。   陈美丽跟两个不擅长玩游戏的同学坐一起聊天,保姆阿姨突然过来叫她:“小喜回来了。”   陈美丽连忙走过去,果然是小喜,她穿着一件带兜帽的半身小斗篷,因为医生说她要尽量避免太阳光直射,就给她买了很多帽子围巾。   像这种带帽子的外套斗篷,也特意准备了许多,方便她外出。   进屋之后,小喜把兜帽摘下来了,剪短了的头发乖顺的垂落在脸侧,越发衬得脸型小巧,因为过于剔透的肤色,像个冰雪雕成的娃娃。   “怎么一个人回来了?陶奶奶身体怎么样了?今天外面太阳挺大的,应该打个电话让爸爸去接你。”陈美丽担心道。   “老师身体已经好了,离得不远,坐公交车很方便。”小喜轻声道。   她在挎包里掏了陶,掏出一个小盒子:“姐姐,生日快乐。”   “送我的吗?”陈美丽打开一看,是几枚叶脉书签,非常精致漂亮。   “真好看。”陈美丽欢喜道。   “是我自己做的。”小喜见她喜欢,也笑起来:“老师教我做的。”   姐妹俩说了会儿话,因为那些同学一直在好奇地往这边看,小喜被看得不好意思,匆匆告别想上楼。   “要见见我同学们吗?”陈美丽问。   “不了。”小喜摇摇头,人太多了,都是不认识的人,她会很紧张难受。   “好吧,那你在楼上玩,需要什么就跟阿姨说一声。”   “好,姐姐你去陪客人吧,不用管我。”   目送小喜上楼,陈美丽回到小客厅,文安妮凑过来,好奇道:“刚才那个是你妹妹?”   陈美丽点头,文安妮往空荡荡的楼梯口看了一眼,悄声道:“你妹妹那头发是染的吗?”   她刚才看了好几眼,绝对没看错,是白色的。   “不是,她生病了。”陈美丽垂下眼,不想多说小喜的私事。   “哦哦。”文安妮识趣地不再多问,涉及到人家隐私了。   其他同学原本不知道陈美丽的妹妹多大,还以为会是个小朋友,刚才隐隐约约看了一眼,是跟她们差不多大的年纪大女孩子。   于是就有人说:“美丽,让你妹妹一起来玩呀。”   “不用了,她比较害羞,不喜欢跟陌生人相处。”   “这样啊……”   本也就是随口一提,陈美丽拒绝了,其他人就不再多说什么。   一个电影看完,已经到中午吃饭时间了。   为了让年轻人玩得开心点,在家里的陈爷爷陈奶奶,就最开始露了下面,后来干脆没出来,让这些孩子们玩。   午饭根据陈美丽咨询的情况,准备了西餐,因为大部分人都没吃过,觉得好奇想试一下。   厨房就做了牛排披萨之类的西式餐点,其实家里的厨师是中餐师傅,只会最简单的几种西餐,做的也不是很地道。   但是没关系,大家都吃不出来到底地不地道。   陈爷爷陈奶奶吃不惯这个,自个儿下两碗面条,弄点儿炸酱一拌,比那些洋玩意吃着合胃口。   还准备了一个大蛋糕,是陈美丽从有间蛋糕店定的,双层说过大蛋糕,拿出来就受到同学们的热烈欢迎。   “你妹妹不来吃蛋糕吗?”连分蛋糕都不露面,同学们更好奇了。   陈美丽还是那句话:“她胆子小,不习惯跟不认识的人相处。”   蛋糕很大,一人分一大块还剩很多,一会儿给小喜拿两块过去。   “多处处不就认识了,一直不露面可不就一直不认识。”姜鹏随口说了一句,他就不喜欢那种扭扭捏捏的女生,相处起来别扭。   “吃你的,少废话,肉都堵不住你的嘴。”盛宇没好气地说他一句,这人就是傻的,没看见陈美丽她妹跟一般人有点儿不一样,肯定是有什么问题。   姜鹏不敢跟他别着来,扔下刀叉,泄气道:“这外国人的餐具真是奇怪,又是刀子又是叉子,还不好用,能给我拿双筷子吗?”   其他人大都也觉得不顺手,顺势跟着一起要筷子。   保姆阿姨拿了一把筷子分给大家,姜鹏夹起牛排咬了一大口,满足道:“这就对了。”   大家都笑起来,吃牛排的吃牛排,吃蛋糕的吃蛋糕,这会儿还没有拿蛋糕糊脸的习惯,都吃得很认真很开心。   正吃着,隐约听见院子里有汽车声音。   保姆阿姨从厨房走出来,陈美丽也跟着起身:“是不是爸爸回来了?”   “你先吃着,我去看看。”阿姨说。   楼上突然出来急促的脚步声,小喜从上面急匆匆跑下来,一张笑脸因为高兴染上一层健康的红晕:“姐!姐!大蓝!”   陈美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眼睛亮了:“沈鱼?”   手上的蛋糕叉子都没来得及放下,人已经冲出去了。   其他人被这一连串的反应搞得糊里糊涂愣在原地,陈美丽那个害羞得不得了的妹妹突然出现,竟然是白头发红眼睛的,漂亮是漂亮,但跟陈美丽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然后陈美丽听见她妹喊了几声,突然跑出去了。   “怎么回事?”   “大蓝是谁?”   “我怎么知道,沈鱼又是谁?名字跟你很像,阿宇是你吗?”   盛宇没好气斜他一眼,自己就站在这,如果是他,干嘛往外跑。   “出去看看。”   众人放下手中餐具,三三两两往外走,文安妮更是在听见陈美丽喊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就追着跑出去了。   这也太幸运了,不久前才看到靓仔照片,还没看够,就能看见真人了。   院子里,陈美丽看见沈鱼从车上下来,欢叫一声跑过去准备给好朋友一个拥抱。   原来爸爸说的接朋友,是接他们啊,真是太让人开心了。   “沈鱼!”   一只胳膊无情地挡在两人中间,陈美丽郁闷地放下张开的手臂,瞪了沈桥一眼:“小气鬼。”   沈桥掀了掀眼皮子,看在她今天过生日的份上,没有怼她。   不能抱小伙伴,陈美丽去跟大蓝贴贴,她超喜欢大蓝的,当初沈鱼开着大蓝来救她,那抹蓝色车影,这辈子都忘不掉。   小喜也是一样,所以刚才在楼上看见了才会这么激动。   然而还没贴上,就被抓住了手臂。   “干嘛?”陈美丽看着沈鱼,哼哼道:“快放手,不然有人要生气了。”   沈鱼笑道:“别把奶油蹭我车上。”   他们坐飞机过来的,但大蓝却是大老远托运过来的。   陈美丽:“……???”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小伙伴:“你变了!”   “变高了,变帅了,变更有钱了是吧,我知道。”沈鱼故意逗她,久别重逢,还是一样亲切,女孩子更开朗一些了,这是好事。   陈美丽忍俊不禁,被逗得笑出声:“你怎么这样!”   “生日快乐。”沈鱼张开手臂,轻轻抱了一下女孩子,很快就松开了。   陈美丽开心极了,大声道:“谢谢。”   她看了沈桥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她觉着眼神好有杀气。   “别看了,沈桥逗你的,他还给你准备了礼物。”沈鱼好笑道,虽然他觉得这礼物送的有点儿敷衍……   但是醋坛子嘛,不能对他要求太高,愿意给“情敌”送礼,说明他家沈桥已经很大方了。   “真的?”陈美丽受宠若惊:“谢谢哦。”   沈桥顺手把手上的大盒子塞她怀里:“不用客气。”   陈美丽抱着一个长方形大盒子不知所措,陈泽海在一边看他们笑闹够了才发话:“走吧,进屋去,别站在院子里了。”   一行人一起往屋里走,除了陈泽海沈桥沈鱼,还有两个人跟着沈桥。   其实现在他身边的人远不止这两个,但他不喜欢太多人跟着,所以其他人的隐在暗处,不会离得太近。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不用上课吗?”陈美丽边走边问。   “请假了,我最好的朋友过生日,能来当然要来。”三言两语将陈美丽哄得眉开眼笑,大眼睛弯成月牙,一看就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老师准你假哦?”   “准啊。”   “这么容易吗?之前请假就很难。”高二下的时候,班上还有心学习的学生,班主任抓得可严了。   沈鱼一脸正色:“其实也不难……”   “怎么说?”   “只要一直考第一就可以了。”   陈美丽:“……我、我偶尔单科也能考第一!”   “这么厉害?”   “对呀,我很努力学习。”为了考去首都再跟沈鱼当同学。   两人说说笑笑,气氛好不和谐,陈美丽那些同学,都堵在大门口,好奇地看着沈鱼一行,尤其是沈鱼。   刚才他们跟着出来,想看看到底谁来了,于是就看见了他们班最漂亮最矜持的女孩子,主动去抱一个男生?   他们说了些什么因为离得不是很近,只听见零星几句话,但语气态度,都能看出他们关系很好很亲密。   姜鹏几个男生,眼神同情地看着盛宇:“宇哥,你这情敌有点儿厉害,你行不行啊?”   一出面陈美丽那态度都不一样了,明显很中意那个小白脸。   盛宇脸上的笑都快维持不住了,从第一眼看见陈美丽,他就喜欢这个花朵一样美丽的女孩儿。   从一开始小心翼翼靠近,费尽心思,到现在终于能以朋友的身份相处,但陈美丽对他依旧不冷不热。   这他妈哪冒出来的臭小子,竟然敢抱他喜欢的女孩子!   “不过宇哥,你看他们那车,真带劲儿,好看。”男生们的注意力很快被车给吸引了,要不是不熟,这会儿都要到近前仔细去看了。   “不就是一辆车,什么破烂……也就一般般吧。”盛宇强行改口,以他自认的见多识广,也没脸说那车是破烂。   “这是我同学们。”陈美丽把文安妮盛宇等人介绍给她爸爸和好朋友,一个个介绍了名字。   “这是我爸爸。”   陈泽海点头:“你们好,谢谢大家来给我们美丽庆祝生日,玩得开心点儿。”   “叔叔您客气了。”盛宇作为代表主动开口,心里却一个劲儿犯嘀咕,陈美丽她爸怎么回事,刚才那男的抱他闺女,他都不带拦一下的。   拦什么拦啊,自从沈鱼救了陈美丽,陈泽海巴不得沈鱼当他女婿。   不过两个孩子都表示没这个意思,陈泽海只要遗憾放弃,但心里把沈鱼当自家孩子看待。   可以说,沈鱼和陈美丽,那是真正异父异母亲兄妹。   “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沈鱼,这是他哥哥,沈桥。”陈美丽继续介绍。   沈鱼也冲他们点头笑了笑,眼神不落痕迹的从盛宇身上扫过,这小子对他有敌意,看陈美丽眼神也不含蓄。   啧,又一头想拱他家小白菜的猪。   沈桥皱眉往沈鱼身边走了一步,挡住一旁的视线。   那个女同学不知道什么毛病,眼珠子都快粘沈鱼身上了,看得他火大。   “来的正好,进来吃蛋糕吧。”   陈美丽赶紧把文安妮拉走,压低声音道:“你含蓄点儿!”   文安妮眼神迷离:“真的好英俊。”   陈美丽:“……他们都有对象了,感情特别好。”   文安妮:“……我心好痛呜呜……”   为了不犯错误,她不敢再那么明目张胆的看美男,也就时不时偷看一眼,还算在沈桥容忍范围之内。   进了客厅,小喜还在,她走过来,小声跟沈鱼沈桥打招呼:“小鱼哥,沈桥哥。”   “小喜呀,好久不见,听说你古筝学的很好,真厉害。”沈鱼笑着夸赞。   “谢谢小鱼哥,我刚开始学,弹得不好。”小喜害羞道。   “已经很棒了,谁都是从初学者走过来的,一直坚持下去,总会有收获的。”   沈鱼从包里掏出一沓文件袋:“本来想送你架古筝,但是不知道你用不用的惯,就收集了一些曲谱,不知道用不用得上。”   看见那厚厚一沓,盛宇脸绿了。   “谢谢小鱼哥,我很喜欢!”小喜高兴地说。   “别谢了,都说了多少谢谢了。”沈鱼打趣道。   小喜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沈鱼特别自然的招呼她:“来,吃块蛋糕。”   于是陈美丽口中害羞得不得了的妹妹,真的跟沈鱼一起去了餐厅,拿了一块沈鱼分给她的蛋糕小口吃起来。   陈美丽这个主人,竟然一点儿都不奇怪,还拿着餐刀给沈鱼帮忙:“切这块儿,小喜喜欢吃草莓……”   来都来了,就一起坐下吃个饭。   沈鱼还好,不挑食,牛排配披萨也能吃得很快乐。   沈桥是挑嘴的,吃了块蛋糕意思意思就算了。   他们来得突然,太久没见,陈美丽很多话想跟沈鱼说,但碍于同学们在,只能先忍着。   其实陈美丽的同学们,对沈鱼和沈桥都很好奇,吃完饭,邀请他们一起玩游戏。   沈桥自然拒绝了,沈鱼饶有兴趣地过去陪他们玩了两局,轻轻松松融入这些同龄人,没一会儿就都处的很熟了。   玩了一会儿,沈鱼找了个借口退下来,陈美丽拿着礼物盒走过来,睫毛忽闪,眼里盈满期待:“我能打开看看吗?”   这是沈鱼送她的,不知道是什么。   “当然。”沈鱼伸手:“我帮你撕开?”   “不用,我自己拆。”陈美丽仔细拆开包装纸和包装盒,看见里面的东西发出惊呼声:“哇,这是什么?好漂亮!”   沈鱼摸了摸鼻子,他送了一个后世比较常见,如果送给女朋友会被嘲讽的……水晶球音乐盒。   不过他这个比较精致,特意定做的。   主要是实在想不到送什么,平时有什么觉得好的可以送给陈美丽的东西,直接就寄过来了。   其他同学被陈美丽的惊呼声吸引过来,女孩子们个个眼睛发亮,羡慕不已。   “这也太漂亮了。”   “就是,里面还有个小人,这是在干嘛?”   “跳舞吧,真好看,这些是雪花吗?”   见陈美丽真的喜欢,沈鱼才松了口气,介绍道:“这是个音乐盒,发条在这,拧几下……好了。”   灵动的音乐声响起,水晶球里的小姑娘开始旋转跳舞,细碎的雪花纷纷落下,女孩子们看得如痴如醉。   “太漂亮了……”   “好好看啊,怎么停了?”   “再来一次,美丽再拧一下这个发条。”   爱不释手把玩了一会儿,陈美丽把音乐盒小心翼翼收起来,真诚跟沈鱼道谢:“谢谢,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你喜欢就好。”沈鱼看了眼百无聊赖坐在一边的沈桥,坏笑提议:“要看看沈桥的礼物吗?”   沈桥睨他一眼,心中好笑,懒得跟他计较。   陈美丽潜意识觉得哪里不对,难道沈桥的礼物有什么问题?   “放心吧,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沈鱼见她吓着了,又出声安抚。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陈美丽把那个比沈鱼送的大几倍的礼物盒拆开,露出里面的……   “这是……车?”陈美丽一脸迷茫。 第128章   线条流畅外形精致,虽然小了点儿,但……确实是辆车。   陈美丽有些惊讶,本来以为沈桥会送不那么有意思的东西给她,拆出一套练习册都不奇怪。   可眼前的礼物,处处精美,连轮胎上的细小花纹都清晰可见,透着一种高级感,哪怕当个摆件,都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陈美丽拿着红色小车,先跟沈桥道谢:“谢谢你的礼物,这个车子很漂亮很可爱。”   漂亮是单纯的描述外表形态,可爱是因为小巧。   沈桥无意义地扯了扯嘴角:“你喜欢,可以多送你几辆。”反正他们带了几箱过来。   “啊?”陈美丽疑惑不已,下意识看向沈鱼。   沈鱼捂脸,哭笑不得。   怎么说呢,这次来明珠市,确实是为了给陈美丽过生日,不过正巧几天后明珠市有一个博览会,规模还算可以,为了扩大影响力,明珠市市政下了大力气,邀请了一些比较有份量的外国企业代表。   简单点说,如果在博览会上,展出的商品吸引了外国人,拿下这些外企订单,赚的就是外汇了。   做生意的,有几个不想赚外国人的钱,而且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果某个工厂或者公司生产的商品,能卖到国外,在国内只会更好卖。   当然,沈鱼弄这个玩具公司,主要还是想挣外汇,有这种机会,当然要来看一看。   他这个玩具厂虽然在上头挂了号,但到底还是私人所有,那个协助管理的厂长,干普通管理的活,拿符合身份能力的工资。   现在厂子有了产出,来找销售渠道是理所当然,就算沈鱼不提,那个厂长也会过来参加这次博览会。   所以沈鱼他们这次过来,带了有几箱遥控车作为展品,没有大的区别,主要是车型和颜色不同。   来之前沈鱼给陈美丽准备礼物,沈桥要跟着,沈鱼说你去参加人家生日宴,也该准备个礼物,沈桥就特别敷衍的从那几箱展品里拿了一辆小汽车……   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他从最上面几辆中,选了一辆红色的。   因此沈桥说陈美丽要是喜欢,再送她几辆真不是开玩笑。   “拿着玩吧,好歹是沈桥亲自挑的。”沈鱼无奈道。   亲自挑了颜色。   再往好处想,这车子还是沈桥设计制造的,为了改出这个最基础版本,可费了他不少功夫。   陈美丽受宠若惊,看这辆小车都多了几分喜爱。   其他同学也围在陈美丽身边,兴致勃勃地看着。   虽说女孩子好像大部分更喜欢玩娃娃玩偶之类的,但那是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像这种精致的小汽车玩具,不管男孩子女孩子,都没见过玩过,具都十分好奇。   就连本来想拿一下架子的盛宇,在外包装被拆开后,都忍不住频频落下目光。   沈鱼说“拿去玩”,说明不是个摆件,陈美丽小心翼翼摆弄新收到的礼物。   拿起来的时候,车轮轻轻晃动了一下,陈美丽伸出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车轮,黑色的小轮胎在力的作用的下飞速滚了几圈。   “这个车胎还能转唉!”   不等陈美丽开口,离她最近的文安妮就惊喜地叫出来。   其实大部分人都见过那种木头制作简陋玩具小车,简单做一个车型,能分清楚车头车尾就不错了。   如果再雕刻出窗户,就算得上高级。   下面一个小木棍两头接磨圆的小木轮,推着一样能走。   只不过沈桥送的这个,看着太高级了,就像特别贵的汽车等比缩小版,金属车身,橡胶轮胎,透过透明车窗,还能看见里面的座椅方向盘等等。   像精品摆件胜过玩具,玩起来太小心翼翼了,随便哪里碰坏了都会特别心疼的那种。   所以发现小汽车不光外观好看,还有别的功能设计,大家都惊喜不已。   “真的能动!要不然放在地上,看能不能推着走。”有个同学提议。   陈美丽看了眼被踩得覆盖了一层灰尘的地面,舍不得把车子放在地上滚,车胎这么小,上面的花纹太细了,如果沾了灰会很不好清理。   她想了想,干脆把小汽车放在玻璃茶几上,推了一下,红色小汽车轻快地滑出去一截。   “哇,能跑诶!”   “可以弄根绳子牵着走。”有人积极给陈美丽出主意。   眼看着陈美丽陷入沉思,好像真的在思考可行性,沈鱼傻眼了,遥控汽车是这样玩的吗?   他看了眼沈桥,沈桥一向平淡的表情难得有些破裂。   当初沈鱼拿了那个岛国的玩具车来让他作为参照标准的时候,他疑惑过,为什么这么简陋的设计,好意思拿出来卖钱,还卖的那么贵,自信心过剩?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沈鱼看不下去,就在他想开口解释的时候,盛宇憋不住了:“你看看这个车门,是不是可以打开。”   刚才他就注意到了,车门连接的地方有缝隙,应该不是一体的,很想开一下试试,可惜这车不是他的,不好直接上手。   盛宇现在心痒难耐,外头那大车想都不敢想,但这个小的是戳中他心坎了,这么精致的模型,摆在家里头,看着也好看啊!   “可以吗?”陈美丽问沈鱼,她不敢试,怕掰坏了。   “可以。”沈鱼晕乎乎点头:“方向盘也可以动。”   陈美丽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动作很轻地拉了一下车门,因为轻了没拉开,但是感觉到动了一点儿。   她又加了几分力气,果然把车门拉开了,里面的座椅内饰,彻底暴露在众人目光下。   “这也太厉害了。”   “对啊,好精致,做得太好了。”   “这个小方向盘好可爱。”   “转一下,快转一下。”   陈美丽伸进去一根手指,拨弄了一下。   “车轮也转了!好厉害!”文安妮带头鼓掌,别的同学也一脸兴奋,好像看见什么了不得的玩意。   沈鱼:“?”   “这个小汽车真好玩儿,真有意思。”陈美丽开心道:“谢谢,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沈桥已经不想说话了,沈鱼呐呐道:“可是……这个不是这么玩的……”   “啊?”陈美丽吓得停下动作:“我弄错了吗?那应该怎么玩?”   沈鱼指了指盒子里被剩下的遥控器:“你就不好奇,这是什么吗?”   刚开一打开外盒,就被精致的小汽车吸引了注意力,确实没放心思在那个黑坨子上面。   现在沈鱼特意提起,陈美丽把那个黑乎乎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拿出来:“这是什么?”   “遥控器……给我吧,我来演示一下。”   “地上脏。”看见沈鱼把小汽车放在地上,陈美丽有些心疼地说。   “这个就是要在地上跑的,车轮可以卸下来洗,喜欢的话再让沈桥送你一辆收着不下地。”   其他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眼神,这么精致高档的小汽车玩具说,说送就送。   盛宇忍了又忍,还是没好意思打听这车哪卖的有。   听说这两人是陈美丽在老家的朋友,那种地方应该穷的很,竟然还有这种有趣的东西。   大不了他回家再求求盛远,如果能得到一辆这样的小汽车,小金库剩下的钱全给盛远也没关系。   正琢磨着,沈鱼已经开始动作了。   他先打开车底开关,把遥控车放在地上,然后掰了一下遥控开关,车灯立刻闪了闪。   “卧槽,这车灯还能亮!”姜鹏惊呼道。   沈鱼拨动操作杆,小汽车发出轻微响动,瞬间窜了出去。   他这段时间没少玩这个,操作得很熟练,小汽车在他的操控下,灵活转弯后退,避开种种障碍物,灵动极了。   其他人嘴巴张开的老大,眼睁睁看着那个小汽车跑得跟有人在里面似的,钻桌子绕椅子,跑了一圈稳稳停在他们面前。   “这个……真的能跑?”陈美丽都给看呆了,本来以为这么精致的小车子,细节做得那么棒,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是她想象不出来的厉害!   “可以,很简单的,我教你。”沈鱼把遥控器斜过去一点儿,一边操作一边给她讲:“这是两个方向杆,前后,左右,可以同时操作,比如前左就是往左转弯……”   真的不难,因为沈桥把车速调了,上限不高,对人的反应能力要求就相对较低。   陈美丽在他的指点下,往前掰了一下,小汽车果然滑了一截。   因为她卸力,在惯性用尽后停了下来。   这也是沈桥下调过的,他小小蓝的制动就比这个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一喊停,秒停下。   “试试?”沈鱼把遥控器递给她。   陈美丽抱着遥控器手足无措:“我不敢……”   这么小,这么有趣,撞坏了多心疼。   盛宇几人,眼睛都绿了,眼巴巴看着陈美丽手上的遥控器,恨不得当场抢过来。   你不敢我们敢啊!这也太好玩了吧这个小汽车。   “出去到院子里玩吧,没有障碍物,比较适合练习。”沈鱼说着,笑睨沈桥一眼:“放心玩,坏了送你新的,我们家大桥都发话了。”   沈桥不置可否,别说几辆,几十几百辆也不是个事,反正不是小小蓝那种定制款。   都不需要他自己动手,让人直接从仓库发货就好了。   这回陈美丽没有拒绝,嘻嘻笑道:“那就谢谢了。”   她是真觉得这个遥控小汽车好玩,之前沈鱼开大蓝带她兜风,她就很羡慕,想学开车。   她家有钱了之后,家里也买了车,听她说有这个想法,她爸爸就说教她开车。   学了不到一天,他爸看着被撞歪的车头,心惊胆战地说:“闺女,以后别碰方向盘了,爸努力挣钱给你请司机。”   陈美丽:“……”   驾驶员的梦想就此破碎,为了自己和他人的人身安全,以后都不会自己开车了。   但这个小汽车就很好了,没有人坐在里面,就算不小心撞到人……也许会把人家鞋子撞坏?问题不大,赔得起。   一群人一窝蜂跑到院子里,沈桥坐在沙发上懒得动。   沈鱼揶揄道:“不去看看?”   沈桥斜他一眼,这有什么好看的,那东西他都不想承认是自己做的。   “行吧,你自己待会儿,我去教教美丽。”   院子里,大家都在等他,陈美丽非得他在身边才敢动作。   在其他人的催促下,按照沈鱼之前教的步骤,陈美丽紧张兮兮扳动操作杆。   一开始还好,她只敢小心往前开,往后退,来回几次后,玩出乐趣了,红色小汽车跟抽了风似的,一会儿前进一会儿后退,原地转圈,转到一半又转回去。   陈美丽激动的脸颊泛红,她皮肤白,稍微带点儿红晕,更显得人比花娇。   盛宇眼角余光扫到,心神一荡,下意识想到,要是陈美丽成他女朋友了,就可以光明正大跟她借这个遥控小汽车。   唉,还是下手慢了,现在冒出来个沈鱼,长得嘛,虽然比不上自己,但也算得上俊。   好吧,是很英俊,跟陈美丽关系还这么好,连她爸都很支持的样子。   盛宇有些灰心的想,陈美丽恐怕是追不到了。   可不是他比沈鱼差,陈美丽家人这些态度,说不定家里都默认她跟沈鱼的关系了,他才不撞这个墙。   不过没关系,天底下漂亮女孩这么多,没有这个还有下一个,他条件这么优秀,难道还要发愁没有女朋友吗?这让那些普通男人可怎么活。   盛宇自恋一番,“失恋”带来的那点儿负面情绪,一下子就被清空了。   为女人伤心是不可能的,天涯何处无芳草,那么多好姑娘等着他呵护。   放弃陈美丽之后,盛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遥控小汽车上,琢磨着怎么弄一辆。   玩了一会儿之后,没出什么问题,渐渐地陈美丽胆子大了,开始玩一些花式。   比如加速跑急转弯,不过毕竟不熟练,一个操作失误,眼看着红色小车朝停在院子里的大蓝撞过去。   “啊!”齐声惊叫,几人下意识往前跑了几步试图阻止悲剧发生。   然而越急越乱,陈美丽也慌了,手忙脚乱一通操作,毫无作用。   沈鱼眼疾手快,一把关了遥控开关。   小汽车滑动着,慢悠悠撞在大蓝车胎上。   陈美丽连忙跑过去把遥控车捡回来,还好,最后撞上去是一点儿惯性,没出问题,车灯都完好无损。   “幸好没坏。”   沈鱼好笑道:“你的车撞我的车,就不帮我看看我的车撞坏没?”   陈美丽忍俊不禁笑出声:“你够了啊!”   “有了新欢忘了旧爱。”沈鱼感叹道:“当初明明跟我说,大蓝是你心中最好的车,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陈美丽哭笑不得瞪他一眼,推他进去:“你赶紧去陪你……你哥,我们在外面玩会儿。”   已经学会操作了,最重要的是,操作不了就关开关,这么方便的操作太合她心意了。   被撵了。   沈鱼摸摸鼻子,进去找男朋友。   陈泽海正在跟沈桥说话,看见沈鱼进来,笑着问:“那就是你们要带去博览会的展品?”   沈鱼点头。   陈泽海赞叹道:“很厉害。”沈鱼不说他也知道,十有八九是沈桥的杰作,这个男人真是深不可测。   沈鱼看了眼自家男朋友,得意道:“那是,还有更厉害的。”   陈泽海摇摇头,识趣地没有问更厉害的是什么。   他自己知道自己,以后就打算在服装行业扎根了,赚钱的生意多了去了。   人生在世,吃穿住行,他能在其中一行站稳脚跟,这辈子都不愁了。   其他的嘛……沈桥沈鱼厉害是好事,横竖关系好,以后吃不了亏。   “今晚的宴会你们参加吗?”陈泽海问。   沈鱼沉思片刻,来的路上陈泽海简单说过晚上的安排,参加宴会的除了明珠市服装行业的人物,还有其他一些有分量的商人,毕竟谁也说不准,以后会不会有合作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   陈泽海低声道:“我请了盛家人,之前打过交道,那边对我印象还不错,今天很有可能会有人过来。”   “盛?”   陈泽海点头,路上他跟沈鱼科普过明珠市现状,市政的头儿就姓盛,这次博览会,也是他一力支持下开展起来的。   有不知深浅的男朋友在,沈鱼倒不至于怕他,但本来也没有恩怨,在人家地头上办事,关系能处好一点儿当然更好。   不过,盛这个姓氏可没那么常见。   沈鱼朝院子方向示意了一下:“那个?”   陈泽海点头:“是他家的。”   他没有刻意打听过那位家庭情况,但多多少少从别人嘴里听到过一些信息,刚才在自家看见盛宇,他诧异了一瞬,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盛宇跟他爸爸长得有三分像,跟他妈像了五六分。   陈泽海不打算告诉女儿盛宇的身份,这是大人的事,他们是同学,处的来就当朋友,处不来没什么事。   “去看看吧。”沈鱼想清楚了,反正也没什么事,今晚见到的人,说不定在博览会会场还能见到,好歹混个脸熟。   “行,晚上我给你介绍几个朋友。”陈泽海当即表态,都是跟他关系不错的。   他们在这里说正事,院子里年轻人们玩得热闹。   陈美丽手里的遥控小汽车,其他人都眼馋想玩,但大部分不敢开口,这种东西一看就贵的很,买都不知道在哪买,盛宇说了,国内没见过。   说不定是从外国买回来的,万一给撞坏了,赔不起。   只有财大气粗的盛宇敢跟陈美丽开口,借过来玩了一会儿,不玩还好,一玩儿更舍不得撒手了。   可惜东西不是他的,再舍不得也得还给人家,盛宇心一横,一会儿就去跟那个沈鱼打听,这遥控车到底在哪买的。   就算是国外带回来的,回头找盛远说说好话,就算让他给倒洗脚水,他也乐意!   最后陈美丽见大家实在眼馋,主动借他们一人玩了一会儿。   都小心翼翼不敢浪,跑两个小圈,大呼小叫快乐得不得了。   玩了几个小时,电量耗尽了,车子不动了,吓得陈美丽抱着小汽车跑进来找沈鱼。   沈鱼从装遥控车的盒子里翻出一块新电池换上,亲眼看见车子又跑起来,年轻人们才一起松了口气。   “这个电池……”陈泽海看里面还有一块,拿起来好奇地看了看:“怎么是方形的?”   说到这个,沈鱼就很佩服。   他的小小蓝不用电池,太阳能充电,续航时间还特别长,虽然沈鱼搞不太懂怎么弄的,但是沈桥就是做到了。   光为这个太阳能充电,他小小蓝差点儿没保住,这次来明珠市都随身带着,怕给他偷了,或者等他回去,发现小小蓝被大卸八块。   后来沈桥给了一份资料过去,沈鱼看不懂,也不掺和。   但这个方电池,是玩具厂现在的厂长张敬生见识过沈桥有多牛逼,看过几款现在处于封存中的升级款遥控车后,跟沈鱼提出来,问能不能把电池做得特殊一点儿。   沈鱼问为什么,本来他以为是想让沈桥提升电池性能。   结果张敬生说:“电池是消耗品,如果遥控汽车只能用我们生产的配套电池,卖出一辆遥控车,就意味着卖出很多块电池。”   沈鱼:“……”人才啊。   他只想宰老外一刀,张敬生直接让他在刀口上挂小倒刺,看起来创口不大,一直流血。   沈鱼觉得,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管是陈泽海还是张敬生,这些人都有很多值得他学习的地方。   当然,当着其他人的面,不好跟陈泽海细说,沈鱼含糊道:“根据需求设计的。”   其他人包括陈泽海都以为是因为遥控车有什么原因必须得用这种方电池,他们根本不懂,完全没想到是经济需求。   “这个电池可不好买。”陈泽海说。   沈鱼笑了笑没接话,他才不会说,电池厂已经开始投产了,别慌,我们还卖电池。   到时候跟外国人也不会提,先把遥控车卖出去才是正事。   盛宇等他们说完,这才开口:“我想问一下,这个遥控小汽车是在哪买的?或者你们还有没有多的,能不能卖我一辆,我可以加钱。”   之前沈桥和沈鱼都说了,陈美丽喜欢可以多送她几辆,显然手里不止一辆。   沈鱼一愣,他早就发现盛宇对他有敌意,没想到能拉下脸来跟他说好话,可见是真的喜欢遥控车。   车子当然有多的,但现在不能卖给他,准确的说,除了送给陈美丽当礼物的这辆,现在还没有正式投入市场,就是想在博览会上一炮打响,把价格标准先定下来。   岛国去年生产的那一款,跟他们这个多有不如,卖六十多美元一辆。   他们不说比岛国贵多少,最起码不能便宜太多吧,怎么也得卖到六十美元,折合人民币两百多。 第129章   两百多块的价格,只是买—个玩具,以国内的物价来说相对有些贵了,毕竟这个价,都能买—辆真自行车回家,还是价格比较贵的那种。   所以—开始他们制定的路线就是先出口再内销,出口为主,价格稳定后少量国内销售。   现在盛宇突然提出想买,—时间不好报价,他们内部商议的价格有好几档,到时候在博览会上,能拉到外贸订单的话,当然是单价越高越好。   其实送盛宇—辆也没关系,可是在场这么多同学,只送盛宇—个人不太好。   最后沈鱼只能说:“要买的话得稍微等几天。”最起码等到博览会之后。   刚才听他们说话口气,明明是有多余的,可现在又这么说……   盛宇想不太明白,但或许有为难之处,虽然很想要,也就几天而已,等得起。   他留了—个电话给沈鱼,再三叮嘱,如果有小汽车卖—定联系他。   本来应该要—个沈鱼的联系方式,考虑他刚来明珠市,可能没有固定住处,跟陈家关系又很好,盛宇主动表示:“需要联系你的话,我让美丽同学找你?”   大可不必!   这人明显对陈美丽有点儿企图,陈美丽要是喜欢他,是另—回事,但自己不能给他创造两人接触的机会。   “不用,我给你写个电话吧。”   沈鱼写了个号码,拿给陈泽海先看了—眼:“陈叔,是这个,我没记错吧?”   陈泽海点点头:“没错。”   盛宇纳闷:“你留的是陈美丽家的电话吗?”   “不是,是我家的。”沈鱼往隔壁—指:“在明珠市期间,我们住隔壁。”   其实这房子—开始是替沈鱼打听的,因为他热衷买房,陈泽海—直比较关注这方面信息。   后来听说这边有小洋楼出卖,过来看了—下,发现房子确实很好,想到自家有些局促的居住环境,加上手里有钱了,还有沈鱼说的买房不亏,他—狠心,给自家也买了—套。   两套房子是连在—起的,给自家添置家当的时候,隔壁沈鱼家该添置的都帮着添置了,比如电话机,自家报装的时候同样没漏下沈鱼家,装好之后就把电话号码告诉了沈鱼。   盛宇愣了—下,听着话音不像是租的房子,也不像要在明珠市常住,所以特意买这么—座小洋楼,就住几天?   不过想到他们送的礼物—看就价值不菲,说明家境很不错。   下意识分析了—番,但到底是人家家事,盛宇没再多想,记下沈鱼给的号码。   刚才饭后玩游戏,其他同学跟沈鱼也算熟悉了,文安妮凑热闹来要沈鱼电话号码,也抄了—个回去。   其实也没别的想法,甚至都没想打过去,就是想留帅哥电话……   因为晚上还有陈家举办的宴会,陈泽海作为主人得先去做些准备活动,于是先告辞离开。   陈美丽跟同学们说了晚上的活动,愿意去的都可以去,西式自助模式,不用跟陌生人同桌。   大家纷纷意动,这种宴会—听就很高档的样子,见都没见过,很想去长长见识。   不过再—想,陈美丽说有很多人,还有她爸爸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都是些大人,他们这群学生混在里面,可能会很尴尬。   倒是盛宇,听陈美丽说出宴会地点,愣了—下,好似想起什么。   最后大部分同学还是决定不去,今天来陈美丽家见识的—切,已经够让他们惊讶了。   晚上的宴会,陈美丽作为主人家,不可能—直陪在他们身边,那是跟他们生活完全不同的—个世界,没有相熟的人带领,进去之后会显得仓皇无措。   不过文安妮还是想见识—下,她家境不差,胆子大爱热闹,邀请了—个也有些动摇的女同学林蓓蓓—起过去,说好两人做个伴。   这样—来,其他人就要先回家,纷纷跟陈美丽告别。   今天这场聚会,玩得开心涨了见识,吃了好吃的蛋糕牛排,大家都很尽兴。   沈鱼和沈桥也跟陈美丽告别,晚上正式的场合,得回去收拾—下换上正装。   知道他们要来,陈泽海—早安排人过去打扫过屋子,水电齐备,床上用品都换了新的,洗过之后才铺上去,沈鱼和沈桥过来就能住。   坐了—路交通工具,总觉得身上不干净,匆匆洗了个澡,沈鱼擦着头发叹气:“忘记带吹风了。”   自从发现男朋友是个万能机器猫,沈鱼有什么想要的小电器,提—句就能得到满足。   吹风这种东西,怎么可能难倒沈桥。   沈桥换了条干毛巾给他擦头发,听他叹气,漫不经心道:“再做—个?”   沈鱼:“……不用了,有这个功夫,咱们不如折腾—个吹风机厂,专门生产吹风机卖。”   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卖,毕竟现在人们更多的还是追求温饱,吹头发这种事,好像并不需要特地花钱买—个机器。   但也说不定,什么时候都有有钱人,普通人觉得没必要,有钱人应该不介意备上—个家用。   “可以,想做就做。”沈桥手上动作不停,淡定道。   他对这些看的很淡,因为对他而言,想要钱随随便便就能得到,所以也就不在乎钱多钱少。   而且对于曾经坐拥无数资产包括两个小星球的沈桥来说,某个国家的—些货币,真的不算什么,最大的作用,大概就是讨他喜欢的人欢心。   “算了,手上这—摊子事还没弄明白。”沈鱼懒洋洋往后—靠,有些疲累的轻阖着眼。   刚洗完澡,两人都只穿了轻柔的家居服,脊背紧贴着胸膛,能感受到另—人温热的体温,—种踏实的感觉。   沈桥手上动作极温柔,比给自己擦头发温柔多了,手指在微微带着潮气的发间穿过,停在过水后泛着凉意的耳侧。   “困了?”沈桥稍稍俯身,声音温和低沉。   刚还在说话的少年,眼睛已经完全闭上,小扇子—样纤长细密的睫毛安静垂落。   “嗯。”鼻音懒懒的应了—声,沈鱼翻了个身,将脸埋进男朋友怀里:“不想动,我眯—会儿。”   来之前为了腾出时间,提前把这段时间该刷的题都刷完了,就这还带了几套过来。   也是因为他强大的自控能力和稳定的成绩,班主任才会准许他请这么长时间的假。   兴城现在还没有飞机场,他们是先坐火车去另—个城市,转公交,再转飞机,来来回回,折腾得不行。   交通工具上睡眠环境不好,断断续续睡了—会儿,但确实没休息好,这会儿洗了个热水澡,环境安逸,困劲儿—下子就上来了。   “晚上不去了?”沈桥提议。   “不,要去。”沈鱼伸出—只手胡乱摸索着,摸到男朋友的脸,有些凉的手指堵住他嘴巴:“不要说话,让我睡—会儿,十分钟后叫我……”   说到最后,声音渐低,失去力气的手臂自然垂落,沈桥抬手接住,送到唇边,在粉白的指尖上落下—吻。   空气中弥漫着温馨的气氛,搞研究的人大都赖得住寂寞,沈桥更是其中翘楚,别的研究人员—般还有组员搭档什么的,他是不管穿越前后,都习惯—个人。   但现在不—样了,心里有了惦记,有了牵挂,—个人的时候,突然明白了寂寞的含义。   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做,只是两人待在—块儿,对于沈桥而言,都是极好极舒适的体验。   他不错眼地看着怀里的少年,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好看,就连颊边—颗小水滴,因为在他身上,都比其他小水滴要更圆润可爱。   喜欢—个人,就是觉得他处处好,再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看也看不够,每当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喜欢他,可是再看—眼,发现还能更喜欢他。   时间—分—秒过去,十分钟到了,沈桥低下头,蹭了蹭恋人睡得红扑扑的脸颊,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小鱼,乖,时间到了。”   知道晚上有正事,沈鱼没有拖时间撒娇赖床,因为很清楚,但凡他现在说—句:“好困,不想起。”   他男朋友分分钟能把床铺了抱着他躺下去。   所以沈鱼很自觉地睁开眼,撑着男朋友手臂爬起来。   虽然只睡了十分钟,但是睡得很沉,清醒之后身体上的疲乏减轻很多。   “你穿这套。”把沈桥的衣服找出来让他换上,沈鱼继续拿自己的衣服。   考虑到以后可能用得上,他和沈桥都早早定做了几套能穿的出去的正装,这不就用上了。   沈桥是基础款配色,白衬衣黑色西装外套,这种搭配,—般人很容易穿出来卖保险的业务员感觉。   西装本就比较挑身材,偏偏沈桥就是那种宽肩窄腰大长腿,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尤其适合正装制服之类的。   看着面前高大英挺的男人,沈鱼抬手用手背蹭了蹭发烫的耳朵,幸好当初衣服做好就让沈桥试了—下,当时没忍住诱惑,该做的不该做的已经做过—遍。   可是这么帅的男朋友,看多少遍都没办法免疫……   被他眼中显而易见的痴迷取悦,沈桥眼底笑意渐深。   “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了。”沈鱼红着脸把散发着诱惑气息的男人推出门,再待下去,今晚真别出门了。   他捂了捂发烫的脸颊,长舒口气,脱掉家居服开始换衣服。   经过—年多不懈努力,沈鱼终于长到了……—米七九,很心痛,不管怎么努力,剩下—厘米就是不动弹了。   可能是这具身体在生长发育期没有得到足够的营养摄入,哪怕他后来再怎么补,前面的亏损还是难以补回来。   不过就—厘米的距离,加上鞋子和头发,四舍五入也能算个—米八几对吧。   实际上—米七九不算矮,沈鱼身材比例好,之前还没努力长高的时候,两条腿就显得很长,细长匀称。   后来补起来的个头,也没光长上半身,长得最快的那段时间,晚上睡觉都会被疼醒,腿骨疼,第二天起来,沈鱼就给自己煮骨头汤喝。   话说回来,沈鱼现在外形着实出色。   身材高挑,腿长腰细,身板直姿态好,—身浅灰色条纹西装,颜色不那么深沉,也更符合沈鱼的年纪。   同色系马甲收拢腰线,将他劲瘦的腰线修饰的更加漂亮,神清骨秀。   居移气养移体,曾经的沈鱼在社会底层苦苦挣扎,生活的重担让他狼狈无所适从。   穿越后,他靠着自己的努力和恋人朋友的帮助,—步—步改变自己的人生和社会地位。   在镜子前面照了照,镜子里的少年眉眼精致神采奕奕,透着—股勃发的生命力,任谁看见,只会觉得这是个养尊处优娇养长大的小少爷,没吃过苦,不曾低过头,所以自信张扬,万事不惧。   沈鱼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到底是心态变了,从无依无靠变成了有依靠的人,气质都更张扬了。   走出去,沈桥等在门外,眼神在沈鱼周身转—圈,眼睑微阖,遮掩住陡然深沉的瞳色。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去晚了就不好了。”   “嗯。”   顺路去隔壁接了陈美丽和她两个同学,沈鱼—行往宴会地点赶去。   另—边,盛宇离开陈家后,立刻坐车赶回家,看见沙发上坐在他爸对面,还没离开的男人,松了口气。   “跑什么?冒冒失失的。”盛宇父亲盛华不悦地低斥—声。   盛宇抹了把汗,不在意道:“我找小叔。”   —手捏着个小茶杯转悠,不知在想什么的盛远掀了掀眼皮子,勾起嘴角,挑眉笑道:“你不是去参加漂亮小姑娘生日聚会了?怎么想起来找我?”   他眉眼细长锋利,右眼角下有—道两厘米左右的细小疤痕,因为太过细长,不是很明显,但离眼睛很近,可见这伤处有多凶险。   盛华眼睛—瞪:“盛宇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仗着身份哄骗小姑娘感情,我打断你的腿!”   盛宇心里把盛远骂了个狗血淋头,明明收了他的钱,竟然还出卖他,真不要脸。   盛远—眼看透他心思,讥笑道:“你给我钱是要我帮你给小姑娘买礼物,我可没答应你不跟你爸说。”   “盛宇,你瞒着我想干什么?!”盛华对这个独子管教甚严,但他工作忙,曾经很长时间妻儿都没办法在身边,小时候还好,嘴甜会说话,乖巧讨人喜欢。   结果等他长大了,发现他把自己的优势,尽数施展在漂亮小姑娘身上,天知道盛华因为两个小姑娘为他儿子打起来,被老师叫到学校是个什么心情。   其实仔细想想,盛宇小时候就有女同学给他塞糖果,可见从小就讨女孩子喜欢。   但这对于正直到有些固执的盛华来说,就是儿子长歪了,没少因为这个敲打收拾盛宇。   被老爹吼得—哆嗦,盛宇觉得自己好冤枉,他才没有靠自己身份骗小姑娘,明明靠的是他英俊的长相和温柔体贴的性格。   不对,那不叫骗,那叫两厢情愿,他爸就是个老顽固!   “我问你话呢!”   盛宇苦着脸道:“爸你别听盛远瞎说……”   “他是你小叔,怎么跟长辈说话的?谁教你喊长辈名字的!”   盛宇:“……”   明明只大几岁,就这么矮了—辈,他冤啊!   艹,盛远那个混蛋笑得好猖狂!   “小叔……”盛宇郁闷地改了口,才让他爸脸色缓和—点儿。   “说吧,去哪了?”盛华冷着脸道,心里打定主意,要是盛宇真不学无术哄骗人家小姑娘,—定要好好收拾他—顿。   “我去陈家了。”懒得再绕弯子,盛宇直接说了:“就美人鱼服饰那个陈,陈厂长女儿是我同班同学,今天她过生日,邀请了—些同学去家里聚会。”   说完不等盛华发问,主动解释:“—共有七个同学,四个女生三个男生,姜鹏张鑫跟我—起去的,我还见了她爸爸,听她说晚上在滨海华庭有聚会,才想到她爸是谁。”   盛华—愣:“这么巧?”   他跟陈泽海打过交道,但也只是打过交道,不至于闲的没事查人家家庭成员。   “对,就这么巧,不过我看陈美丽……就是陈厂长女儿,应该是不知道我身份。”   盛华摆摆手:“我听人提过—嘴,说陈泽海妻子早逝,很疼爱女儿。”   就像他不会让孩子去帮他经营关系—样,真正疼爱孩子的陈泽海,应该也不至于让女儿掺和进这些事。   “说到这个,今天确实没有见到陈厂长的妻子。”盛宇看了盛远—眼,看得他莫名其妙。   盛远眯了眯眼睛:“你刚找我想说什么?”   盛宇扭头:“没什么。”   之前听他爸提起过今晚的宴会,他爸说他们家其他人的身份去了不合适,只有小叔从商,让他过去,可进可退。   盛宇本来想单独跟他说,请他帮忙打听—下那个遥控小汽车,没到手还是有点儿不甘心。   不过现在算了,指望盛远这个狗男人,还不如指望沈鱼,最起码沈鱼还算好说话,没有他这么坑人!   盛远放下手上转悠了—会儿的茶杯,在茶几上发出—声轻响,盛宇背后—凉,觉得这人可能又在想什么坏主意坑他。   他连忙往他爸身边走了两步,特别积极地汇报情况:“今天在陈家见到了几个奇怪的人。”   “怎么说?”   “是陈泽海接来的,主要是两个年轻人,—个叫沈桥,—个叫沈鱼,好像是兄弟俩,还有两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我看着身份不—般,没人介绍他们,进屋之后这两人就不知道去哪了。”   “沈鱼……这名字有点儿熟悉,我想想……”   盛华正在琢磨,就听盛远开口道:“是陈泽海的合作伙伴,美人鱼服饰的大股东。”   “对,是这个名字。”盛华也想起来了,明珠市的大厂资料,他都看过,自然知道陈泽海那厂子不是他—个人的,还有个大股东。   “大股东?不可能吧!”盛宇惊讶地叫出声。   “为什么不可能?”盛远问,他不可能记错,除非是盛宇把名字弄错了。   “那个沈鱼,他、他才……才跟我差不多大。”盛宇激动得都结巴了,能在他爸面前挂号的厂子,都是明珠市有头有脸举足轻重的那种,沈鱼才多大?   本来以为他跟陈家关系好,可能是家里长辈是陈泽海朋友或者合作伙伴,怎么可能是他自己!   “就这?”盛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以为你能明白,这个世界上总有天才和庸人。”   盛宇被噎得直翻白眼,知道你是天才,可我也不算庸人好吧!   “你再详细说说。”盛华发话道。   盛宇就把今天的经历仔细讲述—遍,特别是他眼馋了许久的遥控小汽车,恨不得吹上天去。   盛华听得眉头直抽:“真有你说的这么邪乎?”   去年遥控汽车才被岛国生产出来,现在信息也不发达,盛华不了解这方面情况理所当然。   “不是邪乎,就是真的,我亲眼看见,还玩了—会儿,特别有意思。”   盛宇眼巴巴看着他爸,试探道:“爸你要是想看,我找他们买—个?”   是他想岔了,找他叔没用,如果他爸愿意花钱买才是最好的方法。   盛华确实好奇,刚想说多少钱我给你,盛远抢在他前面道:“你是不是已经买了—个?钱不够?”   —听就不会便宜,盛宇那点儿小金库,都快被掏光了,这才来找他,想让他帮忙?   “才没有,沈鱼说过几天才能给我消息。”   “所以你真的跟人买了。”盛远下了结论。   “哥,你等着吧,等盛宇买的遥控车回来了,你想怎么研究怎么研究。”   盛华点点头,毫不犹豫收回自己要给钱的想法。   盛宇要买,说明他有钱,男孩子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又没有结婚,不用养家,钱多了就知道哄女孩子,还是花了好。   盛宇:“……!!!”   他幸幸苦苦攒的私房钱!   盛远狗男人!不坑他会死吗?!!!   然而盛远丝毫没有接收到来自可怜侄子的怨念,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横竖盛宇从来斗不过他,拿他没办法。   他撑着下巴,右手拇指和食指来回摩挲,思忖道:“有跟你说具体几天吗?”   盛宇生无可恋,不想回答。   “问你话,没听见?”盛华—声吼。   盛宇憋屈道:“没有!”   “几天……博览会也还有几天,有意思……”   “阿远,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那个沈鱼,可能想在博览会上推销他的遥控汽车,如果真有盛宇说得那些性能,十有八九是冲着外贸订单来的。” 第130章   “外贸?”盛宇一怔,对于这个时候的普通中学生来说,可能都没听过这个词,但盛宇却有一些了解,因为盛远就是做外贸生意的。   不过也就只知道那么一点儿,早两年只知道他小叔做生意,具体做什么却不知道,而且跟家里关系闹得很僵,好几次去爷爷家,都听见爷爷在骂小叔。   有一次直接拿老粗的棍子,把他小叔打得浑身是伤。   盛宇打小嘴甜会哄人,别说挨打了,他爷爷连句重话都很少跟他说,第一次看见慈爱的爷爷实施暴行,当时年纪还小的盛宇差点儿被吓出心理阴影。   但他小叔就够硬气了,从头到尾连吭都没吭一声,挨完打衣服一换,跟没事人一样就走了。   盛远虽然比盛宇长一辈,但只比他大几岁,两人算是从小一起长大。   可盛远的性格跟盛宇完全不一样,用他爷爷的话说,那就是个不安分的祸头子,没人做得了他的主。   六年前盛家老爷子强硬的要求盛远将志愿全部填报为警校、军校之类的院校,然而两年前,盛远警校毕业,拒绝了学校安排的工作,没等家里收到消息,人就跑没影了。   这一走就是两年多,中间回来过几次,脸上多了条疤,气势锋锐得像开了锋见过血的利刃,刺得人眼疼。   不过他在家待了一段时间后好多了,顶多看起来不太好惹,没刚回来时候那么吓人。   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盛远跟盛老爷子父子俩关系更僵硬了。   后来盛宇隐约听说,他小叔做的是外贸生意,就是把国内的东西卖到国外去。   按理说这是好事,能挣外汇呢,华国现在缺的就是外汇储备,一些有能力的大厂,卯足了劲儿想拉外国订单争外汇。   所以盛宇也不知道他爷爷在气什么,小叔有出息,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不过这些事他爸不让说,家里也不讨论,盛宇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   盛宇他还知道,他小叔这次也要去参加那个博览会,众所周知,外国那些公司挑剔得很,愿意合作的外企代表相当有限,这样一来,妥妥会跟沈鱼他们形成竞争关系。   “小叔,你是卖啥的?我觉得你可能竞争不过沈鱼,他们那遥控小汽车太牛了。”盛宇担心道。   “是吗?”盛远翘起嘴角似笑非笑,一点儿都不为自家人都对他没信心感到生气。   “真的,特别牛,你们要是不信,回头我问问陈美丽,能不能把她那车借过来看看。”盛宇急道。   虽然被坑过很多次,但怎么说也是他小叔,小时候因为太讨女生喜欢被男同学打了,都是盛远帮他打回去的。   “信,怎么不信。”盛远懒洋洋站起身。   今天因为要出席正式场合,代表的不仅仅是他自己,也是盛家,所以已经换上了一身正装。   他身形高挑,身高超过一八五,剑眉斜飞,眼型狭长微挑,挺鼻薄唇。   就算盛宇暗地里吐槽,说他小叔这么没人性肯定没女孩子喜欢,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这张脸绝对称得上英俊。   严谨的正装收束一身匪气,光这么看,嘴角噙着笑的盛远,比盛宇更像一个风流倜傥公子哥。   但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盛宇,太清楚这个人的本性。   而且亲眼见过他把几个肌肉虬结,比他身板宽一倍的壮汉打得妈都不认识,怎么也不敢小瞧他西装包裹下躯体所蕴含的力量。   如果盛宇跟沈鱼一样,从后世穿越过来,会明白像他小叔这种人,有个词形容他特别合适。   西装暴徒。   不过现在的盛远看起来十足无害,他拍了拍傻侄子的脑壳,轻笑道:“谁跟你说我们是竞争关系?”   盛宇:“?”   不是吗?如果是那种一般工厂,主打国内市场,外汇订单有则锦上添花,无则无伤大雅,那或许还能合作。   可沈鱼那小汽车,在国内都没有卖的,摆明了想往国外出售,这不就撞了?   “你小叔心里有数,这事你别掺和了。”盛华听了个全场,他比盛宇知道的多得多,稍一思索大概猜到盛远的想法。   “你想好了?”他问盛远。   “再看看,如果真像盛宇吹的那么厉害,倒是个不错的选择。”盛远整理着散开的袖口,垂着眼思索道:“不过还是要先见见人。”   盛宇越听越糊涂,眼看着他要出门,连忙追上去:“小叔……”   “怎么?想跟我一起去?”   “可以吗?”盛宇还真有些想去,刚才他爸和他小叔那番话,听得他云里雾里。   而且听说沈鱼这么厉害,盛宇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服气,他自认为在同龄人中算得上优秀,怎么就比人家差那么多?所以想多了解一些。   盛华眉头一皱,盛宇心知不好,心情怏怏。   但盛远却答应了:“跟上。”   盛华一愣,转念一想,明白了盛远为什么答应。   他不想让盛家其他人牵涉进明珠市商圈,但盛宇是陈泽海女儿的同学,今天就算去,也只是以陈美丽同学的身份。   刚才盛宇也说了,还有另外两个同学跟着一起去。   盛远也说:“哥,盛宇不是小孩子了。”   十八岁了,脑子也该开开窍,一天到晚琢磨着怎么哄小姑娘,以后难不成想吃软饭?   “去吧去吧,老实点儿,别给你小叔添麻烦。”盛华挥手。   盛宇欢快地应了一声,跟着盛远出去了。   沈鱼一行人到的比较早,他和沈桥回家洗漱换衣服的时候,陈美丽在家里也换上了特意准备的新衣服。   新衣服是一条红色收腰长裙,海军小方领和细蝴蝶结的设计大方又不是俏皮。   她一米六七的个子,在女生中算得上高挑,很适合穿长款衣服。   实际上以陈美丽出色的长相和匀亭的身材,穿什么都好看,披个麻袋都漂亮。   换上新裙子出来,文安妮捂着嘴压住尖叫声,喜欢看英俊的男孩子,难道会不喜欢漂亮小姐姐吗?   “呜呜呜美丽你太好看了,好像西方电影里那种公主。”文安妮绕着陈美丽转了一圈,忍不住地夸赞。   平时就知道美丽长得好看,眉眼明丽,粉面桃腮,唇红齿白,哪哪看都是大美人。   性格又那么好,总是温温柔柔的,很少见她生气,笑起来尤其漂亮,唇角一弯,她这个女孩子都会晃神。   可是今天仔细打扮过后,更加惊艳了,一颦一笑,皆可入画。   其实陈美丽没怎么收拾,也没化妆,现在的女孩子大部分能有一瓶雪花膏就算活得精致了,市场上化妆品不多,陈美丽这个年纪,对这方面知识并不了解。   但十八岁的女孩子,皮肤水当当的,白嫩细腻,并不需要太多修饰,天然的粉晕就是最好看的。   “蓓蓓你说,美丽是不是超级漂亮!”文安妮不敢碰她,拉着同伴的手按捺自己想要尖叫的心情。   林蓓蓓咽了咽口水,羡慕地看了眼陈美丽身上的长裙,傻傻点头。   “哪有那么夸张。”陈美丽被直白的夸奖弄得不好意思,脸颊微红,更显得秀色可餐。   “我说的是真的!”文安妮捂着胸口感叹:“我要是个男的,我就追你了,娶个这么漂亮的媳妇儿,我天天抱着看都看不够。”   刚进来就听到老色胚发言的沈鱼:“……”   他诧异地看了眼文安妮,没看出来,这姑娘还挺……挺敢说的……   “后半句,深有同感。”走在沈鱼身边的沈桥,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沈鱼一愣,反应过来后,恼羞成怒地给了他一胳膊肘。   “沈鱼……你们来了……”陈美丽想到沈鱼和沈桥听见了文安妮吹捧她的话,脸更红了。   文安妮扭头,看见自己眼馋不已英俊小哥哥,顿时:“……!!!”   她的形象,是不是都没了……   沈鱼走到陈美丽面前,赞美道:“今天很漂亮,这件红裙子很衬你。”   陈美丽皮肤白,穿红色尤其显气色。   “谢谢。”陈美丽抿唇笑道:“这是图姐姐设计的。”   陈美丽说的是陈泽海新建的设计部员工图娜,少数民族的漂亮姑娘,是当初给沈鱼店铺做过墙绘的何冉老师的学生。本来学画画的,但她对服装设计很有兴趣,被何冉介绍到了沈鱼这里。   沈鱼点点头,看来图娜确实有天分,这裙子哪怕在几十年后,也不会过时。   既然陈美丽已经收拾好了,那就可以出发了。   文安妮和林蓓蓓虽然没有换新衣服,但来参加同学生日聚会,也都是收拾打扮过的,衣着得体。青春靓丽的女孩子,哪怕不如陈美丽明艳动人,也各有各的风采。   一行人到达宴会地点,男的俊女的美,一下车就吸引了众人视线。   沈鱼把陈美丽送到陈泽海那里,这会儿人来的不多,陈泽海正招呼着,见到闺女过来,自然而然介绍了一遍,陈美丽一通叔叔喊下来,在场都是叔叔伯伯。   有个微胖男人,可能跟陈泽海关系不错,当即打趣道:“好你个老陈,难怪平时把闺女藏得严严实实,原来侄女长得这么漂亮,是怕我们这些人家里的臭小子惦记?”   陈泽海佯怒道:“知道就好,我闺女年纪还小,学业为重。”   周围人都笑了起来,十八岁的大姑娘,要说谈婚论嫁,也不算小了,真要是有那个结亲的意愿,先订婚也不耽误学习。   但陈泽海这么说,摆明了没这个意思,他们也就不会不识趣地提起。   “这两位是?”还是那个微胖的男人,略带疑惑地看着沈鱼二人。   刚才陈泽海介绍的时候,说了文安妮和林蓓蓓是他女儿的同学,两个小姑娘不太适应这种场合,打过招呼之后,就让服务生领她们自己去玩了,现在正在角落里吃小蛋糕。   可沈鱼两人,沈桥看着明显大几岁,沈鱼虽然年少,但气质不像个普通学生,陈泽海也只是介绍了名字,没有说身份。   “我来介绍一下。”陈泽海正色道:“这位是沈鱼先生,我的合作伙伴。这位是沈桥先生,沈鱼的兄长。”   平时相处,沈鱼敬他是长辈,陈泽海喊小鱼小沈,都没问题。   但现在要把他介绍给生意场上的人,自然不能再压他一辈,否则这些人跟陈泽海平辈论交,个个都是沈鱼的长辈,岂不是平白压他一头。   众人大惊,一个有些秃顶的男人一脸不信,看着沈鱼的眼神也相当怀疑:“陈厂长,您这是开玩笑的吧,这是你哪个朋友家的小孩儿?”   “这种事怎么可能开玩笑。”陈泽海认真道:“我那厂子有个合作伙伴,大家都是知道的,你们不是一直想见吗?这不,人请来了,你们倒是不信了。”   众人:“……”   我们倒是想信,可这……这也得能信啊!   要说他是电影明星,我们立刻就信了,可要说是那么大一工厂的主人之一,真的太难相信了。   跟陈泽海关系好的微胖男人最先表达善意,他伸出手,惊奇道:“小沈先生,鄙人王贵发,幸会!”   这人陈泽海提起过,做布料生意的,跟美人鱼服饰多有合作。   “王老板,您客气了,我听陈叔提起过您,说您爽朗大气,最适合交朋友。”沈鱼跟他握了下手,气度从容,应对得体,夸人的话听起来也十足诚心。   王贵发确实爱交朋友,人缘很好,这也是他特别得意的一点,所以沈鱼这一句夸,算是戳到他痒处了,当即看沈鱼多了几分好感。   “过奖过奖,不过我老王没别的本事,也就是大家看得起,愿意交我这个朋友。”王贵发自得道。   “小沈兄弟,听说你刚来明珠市?那我这个地头蛇,可得好好给你介绍介绍。”   这一下子就从“小沈先生”变成“小沈兄弟”了,关系拉的够快。   不过王贵发是陈泽海提过,说可交的人物,他示好,沈鱼自然而然接下:“那就麻烦王老哥了。”   有王贵发打头,很快其他人也接受了沈鱼的身份,这个跟他们孩子差不多大,甚至年纪更小的年轻人,竟然是需要平辈轮交的美人鱼服饰老板之一。   当然,他喊陈泽海“陈叔”大家都听到了,但商场上更多看中实力地位,要是一开始陈泽海介绍说这是我晚辈,其他人乐得压他一辈儿。   现在都已经承认接受他的身份了,沈鱼就跟他们是平等地位,陈泽海跟他关系好,沈鱼尊敬地喊“叔”,那就各论各的,谁也不会在称呼上面计较。   在场除了王贵发,其他人跟陈泽海关系平平,而且大都是实力不如陈泽海,有几个还是美人鱼服饰的大经销商,求着从他这拿好货。   所以哪怕沈鱼年纪轻,这些人也没敢给他脸色看,一个个拉着沈鱼称兄道弟起来,好像关系有多好似的。   也有人问过沈桥,后来发现沈桥不爱说话,这些人就不再往他面前凑。   沈桥就跟个特别称职的贴身保镖似的,看着沈鱼不让他受欺负就好了。   之后陈泽海一些关系好的朋友陆续到来,他亲自带着,一个个把沈鱼介绍给这些人。   看在陈泽海的面子上,又有王贵发等人帮衬,沈鱼自己也表现得远比外表看起来沉稳得体,说话做事有条有理,让人挑不出不好来。   跟陈泽海关系很好,平素多有往来的拉链厂老板赵四海,看着在一群中年富商种游刃有余的沈鱼,长叹口气:“你这是哪找来的少年英才,咱们家那些孩子拿出来,能给比到泥地里去。”   陈泽海从来不会抹掉沈鱼的功绩,稍微了解一点儿的都知道美人鱼服饰有两个老板,陈泽海只是其中之一。   王贵发赵四海这些关系好的,却是知道,虽然另外那个神秘老板投了钱不怎么管事,但人家真有本事,提出的一些建议决策,都能看出不凡。   像铺货打广告那手段,就是他们这些厂子也能借鉴过去。   本来以为该是个经验丰富的中年人,再不济也该有三十来岁,年富力强有所见识。   可沈鱼才多大,看着再稳重,那张小嫩脸骗不了人,绝对不超过二十五。   “我说老陈,你看不上我儿子,该不是看上这个了吧?”赵四海作为陈泽海好友,倒是见过陈美丽,他有个比陈美丽大两岁的儿子,之前也起过结亲的心思,被陈泽海给拒绝了。   不过真要是这么回事,他也服气,他再厚着脸皮,也没办法说自家儿子比沈鱼优秀。   陈泽海眼神在沈桥身上轻快扫过,不留丝毫痕迹,好像他刚才一直看得就是沈鱼。   他笑了笑,没有给出明确答复,只道:“我家闺女年纪还小,不晓事呢,现在可不像咱们那时候了,年轻人的事,谁说的准,看他们自己吧。”   当初收拾姓罗的那个王八蛋,陈泽海把他送去给强迫男人的流氓罪罪犯当狱友,自然是知道有男人喜欢男人这种事。   他见多识广心性开阔善于包容,虽然不太理解,但也不会像一些人那样把同性恋当洪水猛兽。   以前沈鱼跟他闺女走的近,他怀疑沈鱼喜欢他闺女,问过几次,美丽都说不是,问着急了,才说沈鱼有喜欢的人,让他别乱说影响沈鱼跟人家感情。   后来跟沈鱼接触变多,发现他除了自家闺女,沈鱼根本没有关系比较好的适龄异性朋友。   而他跟沈桥,又实在亲密的过分,其实他们很注意了,从来不在外人面前逾距,但那种亲密和默契,哪怕是亲兄弟也不见得有,那会儿陈泽海就有些怀疑。   越是相处,越觉得沈鱼和沈桥可能就是他想的那种关系。   陈泽海很淡定地接受了,一是因为沈鱼对陈美丽的救命之恩,陈泽海一直记在心里,让他觉得人品比性向重要太多。   那个姓罗的人渣倒是喜欢女人,看看做的都什么畜牲事。   二来他知道的时候,沈鱼和沈桥已经是一对儿了。   他想起以前自己觉得沈鱼不错,想让他当自己女婿那会儿,当爹的哪能不懂自己女儿,早先他闺女绝对对沈鱼动过心,不然他也不会问。   那会儿沈桥可还没出现,沈鱼的境况也没现在好,说一句不客气的,成了他女婿,绝对是好处大于坏处。   但沈鱼坚定的拒绝了他女儿,直接断了美丽的这点儿心思,又没有伤害到她。   作为一个父亲,想想,如果沈鱼隐瞒自己喜欢男人的事,哄着他女儿在一起了,他真的会想杀人。   所以沈鱼这样挺好的,喜欢男人就跟男人在一起,两个人好好过日子,不伤害任何人,外人也没有任何资格指责他们。   陈泽海明白是明白,却没有戳破,心知肚明并且帮着隐瞒一下就好。   来的路上他试探着跟沈鱼提起,能不能含糊一下他和美丽的关系,沈桥当时那个脸色难看的哟,想想都想笑,这人惯常懒得给别人表情,原来痛点在这。   不过沈鱼是答应了,陈泽海可看见了,他说话的时候,压着沈桥的手呢。   别看沈桥平时谁都不搭理冷的没边了,看看,再傲的人,总有软肋,总有人能治的住他。   看沈鱼和沈桥这么好,陈泽海很欣慰,他是真把沈鱼当自家子侄晚辈来看,沈鱼喜欢男人,感情注定比一般人艰难,能遇到沈桥,两人还恰好彼此喜欢,简直是天作之合。   陈泽海是知道沈鱼跟沈桥是一对,且对自己闺女没有丝毫男女之情,才故意这么说。   明珠市现在富起来的这一波,真不是他说人家坏话,孩子教育的好的没几个,有的或许没什么大毛病,但也没啥出息,他一个都看不上,就怕人家惦记上他闺女。   自家孩子自己了解,他那闺女看着一脸聪明相,可是让他护得太好了,总把人往好处想,性子也软得很。   之前就差点儿跌个大跟头,看着是防备心增强了一些,可也就那么一点儿,本质上还是个软乎的小姑娘,跟人吵架都不会吵。   他那些朋友的儿子,沈鱼说的富二代,陈泽海觉得这个称呼很贴切。   那些富二代,有一个算一个,花心的,爱玩的,只知道拿家里钱挥霍。难得有个没什么坏习惯,比他闺女还拿不住事,买点儿水果都要先问问他妈。   所以放出点儿含糊不清的风声,让人家误以为他有意让沈鱼当女婿,那些富二代,但凡有点儿自知之明,就不会跟沈鱼抢人。   而沈鱼在明珠市待的时间不久,他又没把话说死,等往后闺女上大学了,有谈恋爱处对象的想法,再澄清也不迟。   至于陈美丽未来对象会不会误会,陈泽海表示,要是介意陈美丽有过“前男友”,早早把这种小心眼的男人排除了。   结了婚不合适还能离呢,哪个规定女孩子就只能谈一段恋爱了?不讲道理! 第131章   这种场合略带点儿私情的小消息极容易传播,况且陈泽海又是一个不承认不否认的态度,于是朋友们自然而然误会了。   沈鱼作为新人出现在这个场合,不管是年龄、外表还是地位,都足够惹眼,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人在关注他。   一说他和陈泽海的那个漂亮女儿可能有点儿什么关系,来的早的再凑个热闹,说刚才两人一起过来的,好像沈桥以及文安妮两人都不存在似的。   消息在宴会厅里传来一圈,后来人再听到的时候,已经成了陈泽海那个年轻的合作者跟陈泽海的女儿有情,两人早有默契,指不定过个几年,就要吃这两人喜酒了。   刚送走一波人,趁机喘口气的沈鱼,一扭头就看见自家男朋友冻的结实的脸。   沈鱼好笑不已:“咱们来的路上不是都说清楚了,就是这么一说,我、美丽、陈叔都没有这个想法。”   沈桥脸色依旧没有缓和,他现在无比讨厌这个世界愚顽固陋的社会思想,性向这种天生的东西也要限制,让人无话可说。   如果是在他的世界,他早拉着沈鱼去结婚了,可以光明正大告诉所有人,这是他的爱人,他们属于彼此。   平时这人吃醋吃习惯了,沈鱼本以为这次也是一样,但现在沈桥这个态度,很难接受的样子,让他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不该答应陈泽海。   “要不然,我去找陈叔,让他解释一下……”就是有点儿自打脸,今天上午答应人家的事,晚上回反悔了,陈泽海刚才还一个劲儿暗示,现在又得说两人没关系,大概会被当成故意遮掩。   “算了。”沈桥垂眼,借着替他整理衣袖的姿势,勾了勾他手腕:“我知道你是谁的。”   早上沈鱼答应的时候他也在场,当时没有坚定拒绝,现在就没必要说这些了。   手腕内侧皮肤被指腹撩过,麻痒感电流般传遍整个手臂,沈鱼半边身子都木了一下,耳根后悄悄红了一片。   “别闹。”沈鱼顺手拿了杯香槟塞沈桥手上,挡住他那些小动作。   想想这事儿确实有点儿委屈他男朋友,沈鱼别过脸,声音小得差点儿听不到:“等晚上回去……”   沈桥愣了一下,才领会到他话里的含义,当即大喜过望,还有这等好事!   “晚上……”   “小沈先生,幸会幸会,我是……”又一批客人的到来,成功打断沈桥要说的话。   沈鱼撇头忍笑,跟人寒暄起来。   盛远和盛宇来不算晚,但也不算早,他们到的时候,宴会厅里已经来了很多人,大部分收到邀请的客人都已经到了。   盛远将礼金奉上,见盛宇插着个手站在一边,嘲讽道:“你不是喜欢人家小姑娘?参加生日宴会,你空手来,蹭我的礼?”   跟陈泽海关系亲近一些的,有的会让家里女眷准备合适的礼物,像盛家这种不太熟的,来的还是盛远这么个大男人,干脆就直接送礼金了。   盛宇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想说自己上午去陈美丽家,已经送过一份礼物了。   可盛远不知道,他自己却清楚,那份礼物压根就送错了,盛远不提还好,一提好像真有点儿尴尬。   “那你借我点儿,回头我还你。”大不了再补一份礼金。   盛宇还是要脸的,要脸的人就容易吃亏。   盛远乐了:“行啊,你要借多少,九出十三归。”   盛宇:“……你是人吗?”   所谓九出十三归,就是假如他管盛远接十块钱,盛远只给他九块,然后他得还盛远十三块钱。   打小盛远就能擅长搞钱,他的压岁钱零花钱都用来买零食糖果分给漂亮小姑娘,盛远就不一样了,拿出去放贷。   他压岁钱已经花完的时候,盛远压岁钱还变多了,请他朋友喝汽水吃冰棍,羡慕死盛宇了。   万万没想到,盛远挖他小金库就已经够过分了,竟然好意思跟他提九出十三归。   “我是你小叔,你说我是人吗?”盛远懒洋洋道:“快点儿,要借就借,不借进去,我可不想最后一个到。”   盛宇:“……”   他万分屈辱地吐出一个字:“借。”   盛远掏钱给他,忍不住好奇:“那小姑娘真长得特别漂亮?”   就盛宇那女人缘,能让他不惜跟自己借高利贷也要送两份礼,难不成陈家的小姑娘是个天仙儿?   盛远是不知道盛宇早上送错礼的事儿,才有了这么一误会,以为陈美丽长得貌若天仙,把盛宇迷昏了头。   盛宇把礼金拿去给登记的人,两人进了宴会厅,都是生面孔,也没人带领,于是就没人主动来认识他们,两人找了个角落先站着。   盛宇心里憋着气,呵呵冷笑:“当然漂亮,貌美如花懂不懂?花一样的小姑娘,是你这种和尚一般的老男人没办法欣赏的美。”   盛远:“……”   冷不防被小公鸡叨了一口,他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你说我老?”盛远不敢置信,他不到二十五,就是老男人了?   “你说呢?对于我们这些中学生而言,超过二十就算老了,你都快三十了吧。”盛宇不客气道,反正钱已经借到手了,欠钱的才是大爷。   盛远直接被气笑了,掐着盛宇脖子跟掐小鸡仔儿似的。   “小毛孩子懂个屁,知道什么是男人吗?”   盛宇扒拉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却十足嘲讽:“你是不是男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   盛远:“……”   盛宇:“我幼儿园就有女同学争着当我新娘,主动亲我。”   盛远:“……”   “小叔,你说你一把年纪了,嘴巴毒不会哄人,脾气还这么差,以后该不会娶不到媳妇儿,当老光棍吧?”第一次把盛远怼到没话说,盛宇觉得太快乐了,简直停不下来。   “小子,你还挺会操心。”盛远冷笑。   浑然没察觉危险临近,盛宇笑嘻嘻道:“那是,我这么体贴的侄子,你到哪……啊啊啊——”   附近有人听见声音看过来,盛远一手拿着酒杯,一手好似不经意地搭在盛宇肩膀上,盛宇一张还算白的脸都快变青了。   被人看着,要面子的盛宇连忙把痛呼声憋了回去,哭丧着脸哀求:“疼疼疼,小叔我错了,放手快放手!”   盛远松开手,盛宇连忙往旁边走了几步离他远一点儿,委屈巴巴:“你太欺负人了。”说不过就动手。   “是你太弱了。”盛远挑眉勾唇,抿了口杯里的红酒,唇上一点儿酒渍,邪气得像志怪故事里喝人血的男妖怪。   “以后娶了媳妇儿,有人欺负她,你这么弱护得住?哦对了,你还欠我钱,我看你还是找个有钱媳妇儿,以后让你媳妇儿养你,正好你嘴甜会哄人,长得也勉强够得上小白脸的标准。”   “我才不弱,是你太变态了。”盛宇倒是没多生气,他嘴甜会哄人是事实,最后那句话分明是夸他长得俊,他小叔还算有一点儿眼光。   “我可不是看重物质的人,女孩子有没有钱无所谓,我以后肯定能养家,重要的是漂亮,性格好……算了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你又不懂,你连女朋友都没有。”   盛远:“……”小兔崽子真是欠收拾。   “听说了吗?陈泽海那合作伙伴,实际上是他相中的未来女婿?”有几个低声交谈的男人,或许是为了来拿点儿喝的润口,说着说着走到了盛远两人附近。   盛远惊讶扭头:“那不是你喜欢的花姑娘?”   盛宇差点儿被呛死:“什么花姑娘?”   “貌美如花,花儿一样的姑娘。”简称花姑娘。   盛宇:“……人家叫陈美丽。”   “然后呢?你刚不是吹幼儿园就有小姑娘争着要嫁给你,就这?你喜欢那姑娘要跟别人好了,你就没点儿表示?”   “我能有啥表示,我那……那人家早就认识了,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我掺和个什么劲儿。”盛宇说。   盛远不信,觉得他嘴硬,冲他刚才吹那姑娘的劲头,就不像什么想法都没有,所以就是人姑娘没看上他呗。   他一下子来了兴致:“说说,人家怎么拒绝你的,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盛宇:“……”   不是这样!是他自己主动退出的。   可惜怎么说盛远都不相信,解释就是掩饰,掩饰等于事实。   正好沈鱼身边一群人刚退开,陈泽海走到他身边跟他说话,盛远拍了拍盛宇肩膀,跃跃欲试:“我去会会你情敌。”   不是,你搞错了,真不是情敌!   盛宇有点儿慌,盛远不会想给他出头吧,没必要啊!   他连忙跟上去。   沈鱼正在跟陈泽海说刚才接触的那些人,旁边突然多了个高大的身影。   这年头国民平均身高数据很一般,可能还不到一米七,沈鱼将近一米八的个子,在场中已经算得上鹤立鸡群。   突然多了个比他高的人,存在感就很明显。   沈鱼扭头,对上一双满含兴味的眼睛,登时一愣,下意识打招呼:“你好。”   “你好。”盛远伸手:“盛远。”   沈鱼回握:“沈鱼。”   陈泽海看见跟在盛远背后跑过来的盛宇,瞬间明白他的身份,连忙道:“原来是盛先生,我是陈泽海,幸会。”   盛远客客气气寒暄几句,陈泽海发现他注意力更多的在沈鱼身上,识趣地找了个借口离开。   陈泽海一走,盛远开门见山道:“听盛宇说,今天见识了沈先生送出的遥控汽车,十分有趣,不知可否有幸一观?”   不光沈鱼被他的直接搞得一愣,盛宇在他身边也急出一身汗。   他小叔怎么回事,不是竞争对手吗?怎么能这么直剌剌地把话说出来。   “这个……”沈鱼有些搞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替盛宇买遥控车?听起来不太像。   横竖跟他不熟,已经跟盛宇说了几天后,也不用改口了,沈鱼刚要往后推几天,就听盛远开口:“这是沈先生打算拿去博览会的展品吗?”   沈鱼表情一紧,心中暗自警惕。   刚才听说他也回去博览会,也有人打听他打算弄什么展品,但大部分人都以为,他作为美人鱼服饰的老板,应该会准备一些衣服。   可现在服装行业很难拿下外汇订单,几乎可以说没有,东西方审美存在差距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现在华国的服装产业还相对落后,风格、体型等等设计,都不符合西方人习惯,唯一有竞争力的就是……便宜。   但沈鱼偏偏不想争这种打价格战才能争来的单子,所以才让沈桥弄了遥控汽车出来。   别人打听消息,问一嘴也就过去了,沈鱼笑笑,甚至可以不用回答。   盛远不一样,这个人说话听起来很客气,但攻击性极强,谈话中一直试图掌握节奏,偏偏他知道的好像又很多。   “盛先生这话什么意思?”沈鱼不动声色道。   盛远笑了笑:“沈先生别担心,只是听盛宇提了一嘴,很是好奇。”   他迅速报了一串数据,都是根据盛宇描述推算出来的遥控车参数,比如最高速度、续航时长等等,跟真实数据相差无几。   盛宇惊讶地张大嘴巴,难道他小叔也有一辆遥控汽车?   沈鱼也有这种猜测,看了沈桥一眼,沈桥点点头,沈鱼安心了。   沈桥的意思是,盛远报的这些数据,可以从别人口述中推算出来,最核心的技术他应该不知道。   如果盛远了解的太多,横叉一杠,可能会影响这次筹算。   “所以呢,盛先生是想展示自己的出众的计算分析能力?”沈鱼脸上带着礼貌微笑,话语却有些冷。   “沈先生误会了。”盛远给沈鱼递了杯酒表达善意,又报出一连串数据。   “一年前,岛国xx公司研发生产了一款遥控汽、车,机缘巧合,我在朋友那里见到并且试用过。”当时就觉得这是很有意思的东西,他那个朋友可在乎得很。   “不过沈先生手里的遥控汽车数据,可比岛国的优秀多了。”不光如此,根据盛宇说的那些情况,在灵敏度和反应速度上,也比岛国的好一大截。   沈鱼仍然没有放下警惕:“盛先生过奖了。”   他现在拿不准盛远想做什么,对他的了解太少,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当然,底气是足的,谁让他有个外挂一般的男朋友在,遥控车的升级版数据,都好好的封存在资料库里。   “这有什么好谦虚的,生产的产品比岛国强,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盛远终于说出目的:“沈先生有意向合作吗?”   沈鱼:“?”   “实不相瞒,我是做外贸生意的,在米国、鹰国、岛国等国家,都有一些销售渠道,如果沈先生有这个意向,或许可以找个机会坐下来聊聊。”   沈鱼惊讶抬眼,他在这个时代,还是第一次见到做外贸生意的华国人。   不过盛远的提议让他有些心动,外汇订单是外企直接给他们厂家下订单,这些外企从他们这里进货,实际上也算得上做外贸。   运回本国或者其他国家后,加价卖出去,赚取其中差价,卖的价越高他们就赚的越多。   盛远的意思是,这个中间商让他来做,差价他来赚。   这样一来,等于算是多了一条销售渠道,能多卖货当然是好事,赚的都是外国人的钱。   毕竟盛远没有说只能卖他一家,就算他提了沈鱼也不可能同意。   盛远的订单跟外企的订单又不一样,外企订单肯定是给外汇,盛远给的肯定是人民币,他在国外售卖,赚取外汇。   权衡完毕,总体而言跟盛远合作有利无弊,如果他说的都是实话的话。   这些念头在沈桥脑海里极速闪过,很快有了决断:“好的,咱们约个时间。”回去就找人打听一下盛远的底细。   大后天就是博览会开始时间,明天要留出时间了解盛远的情况,这年头外贸可不好做,不打听清楚,万一他有点儿什么问题,牵连到他们就麻烦了。   两人很快约好,后天在沈鱼家见面,到时候如果有合作意向,盛远势必要亲眼看看他们的遥控汽车,在外面的场合不太方便。   而盛远也得展示一番自己的实力。   刚定好时间地点,有人不知道从哪知道了盛远身份,过来套近乎。   沈鱼和沈桥告辞离开,盛远应付两句,三言两语将人打发走。   终于清净了,盛远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又拿了一杯,慢慢喝着。   他酒量很好,毕竟这些年跑得最多的就是苏国,那个国家气候酷寒,当地人很多都嗜酒,尤其是烈酒。   “小、小叔……”盛宇当了半天背景板,终于找回自己声音。   “嗯?”盛远把红酒当饮料喝,觉着有些饿了,又去捡了盘糕点吃着。   盛宇用力咽了口口水,他一直以为,他小叔所谓的外贸生意,就是在外面放高利贷,可能放到外国去了,因为他从来没看见他小叔的货物在哪。   所以他爷爷才那么生气,差点儿没把小叔给打死。   可……可现在听着,怎么又成正经生意了?   那些外国的销售渠道,如果没有长时间的经营,哪能这么轻松的说出口,他小叔这几年,竟然干得是正经事?!   “怎么?现在觉得你小叔特别男人,心里特别佩服是吧。”   自助餐台上的小点心做的都很小,盛远一口一个,没一会儿吃掉了一盘,觉得味道不错,又去装了一盘。   盛宇:“……”是个小心眼又记仇的男人。   “你想太多了,我就是……就是好奇……对,好奇,小叔,你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盛宇忍不住问。   盛远埋头吃点心,头都没抬:“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盛宇要走的路,注定和他不一样,他手上这一摊子现在还有些麻烦,连家里人都不让掺和,更别说盛宇。   盛宇:“……”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不就是说你一句“老男人”,过不去了吗?   “我跟——”刚开了个话头,突然见周边其他人都在往一个方向看,盛宇跟着扭头,原来是陈泽海带着陈美丽正式出场。   看着灯光下亭亭玉立光彩照人的陈美丽,就连盛宇都被煞了一下,心痛地想,虽然以后还会遇见更多漂亮姑娘,但这个是目前见过最好看气质最好的。   “小叔,快看快看,真的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盛宇拽着盛远袖子催促道:“快看啊,我保证是你见过最好看的!”   盛远心中嗤笑,没见识的小男孩,别说华国,外国他都不知道跑了多少地儿,见到的美女多了去了,什么样貌什么风情的都有,一个刚成年的小姑娘……   “花姑娘?”盛远咬着一块小饼干,漫不经心抬头。   他的视线顿住了。   台上,陈泽海刚说完祝词,一腔慈父心表露无遗。   陈美丽也十分感动,侧首,对着她爸爸展颜一笑。   盛家叔侄站的方向,正好在陈泽海这一侧。   灯光闪耀,那一笑宛如一朵鲜花徐徐绽放,不知道开在了谁的心上。   盛远牙齿陡然用力,小饼干被咬的粉碎,端起一旁的酒杯,一口饮尽。   还真是最漂亮的。   原来盛宇有时候,会说一些实话。   “小叔,怎么样,我说——”盛宇的话戛然而止,一脸惊吓地盯着盛远:“小叔,你眼睛怎么这么红。”   表情也很可怕,像盯上了猎物的狼一样。   “你看错了。”盛远闭眼,揉了揉额角,再睁眼,表情已经恢复平静,只有眼底还残留些许猩红。   “你是不是酒喝多了。”盛宇担心道,好像已经喝了有四五杯了。   “这算什么。”盛远盯着酒杯,酒水的红印在他眼底,显得他眼中的赤色又深了一些。   他不想再看,又忍不住抬头,匆匆瞥了一眼,眉眼如画的红裙女孩正跟另外两个女孩说着什么,笑意盈盈。   不知说了什么,竟然朝他这个方向看了过来,视线恰好对上,盛远一愣,心跳如擂鼓。   女孩子却已经仓皇移开了视线,娇俏地轻拍了一下同伴,另两个女孩一起笑起来。   盛远下意识放下酒杯,却见沈鱼走了过去,两人站的很近,说了两句话,一起往旁边走去,下楼梯的时候,沈鱼伸手替她提了一下裙摆。   举止亲密,俨然印证了之前的那个流言。   “小叔你别喝了。”盛宇忧心忡忡,看那眼睛红的,跟要吃人似的。   人家喝酒红脸,他小叔牛逼了,红眼睛。   “很般配。”盛远哑声道。   “什么?”   “我说花……那个女孩子,眼光挺好,沈鱼比你配得上她。” 第132章   宴会结束后,沈桥这边有人去查了盛远的底细,没有要探查他隐私的意思,只是查查他那几条国外的销售渠道有没有问题。   与此同时,盛家,盛华也正问起盛远今天参加宴会的情况。   盛宇一回家就回自己屋了,就很郁闷,跟着出去一趟,平白背上一笔高利贷,最后还被盛远给嘲讽了一通。   好吧,他承认沈鱼确实很优秀,但是……但是他也不差啊,或许沈鱼在事业方面更出色,但感情方面,他一定不会输给任何男人!   陈美丽是个例外,他是来晚了,要是跟沈鱼一个时间认识陈美丽,肯定不会输给他。   书房,盛华看着表情沉郁地弟弟,不由好奇:“怎么?谈的不顺利?”   他是知道盛远今天有什么打算,如果事情顺利,不至于这副模样,倒像是受了什么打击。   “没有,就是晚上多喝了几杯,有点儿累。”盛远揉了揉眉心,把今晚跟沈鱼交谈的情况大致叙述一遍,最后道:“看起来并不排斥我提议的合作,回去之后应该会查我底细,如果觉得可行,后天见个面,我再了解一下他们的产品,就差不多了。”   盛华皱眉:“调查你?你之前那些事……”   “哥,我没做违法的事。”盛远神情冷淡,父亲一心想安排他的生活,大学逼他读警校,指望他按部就班进入体制,当一名人民勤务员。   他却天生脑生反骨,最厌恶别人事事管控。   大学志愿听从安排,是他对老爷子最后的妥协,但毕业后自然不肯再接受学校安排的工作,自己拿着多年积攒下来的一些积蓄,还有大学放假期间陆续赚得一些钱开始创业。   早些年,从国家政策开始变动起,他就嗅到了商机,起初是借着亲朋便利,将南方的稀罕货物运到内陆。   录音机、手表、录像机录像带等等,都是体积较小方便运输,拉一车过去就能赚个盆满钵满。   当然,困难危险也有,路不好走是小事,车匪路霸横行,有一次他和两个兄弟运了一车球鞋,半路让人拦下,附近几个村子纠集了几十上百人。   他们只能破财保命,把车都给扔那儿了。   那些人不会开车,把货全搬走了不算,离开的时候把能卸下来的都给卸了,玻璃砸了,车身上用石头砸的尽是坑。   这就很不讲道义了,抢了东西就算了,还砸车。   虽然后来盛远想法子找补回来,送了一批领头的坐大牢,但那次亏了不少,丢的货就不用说了,光修车就花了不少钱。   后来底子厚了,身边跟着的兄弟也多起来,盛远渐渐不再自己跑货,都分给手下兄弟做,开出了几条稳妥的路线,国内的事业算是稳定向上。   总而言之,盛远觉得自个儿赚得是个辛苦钱,可家里老爷子太顽固,死活觉得他是在挖社会主义墙角,自私自利,损公肥私。   盛远有气无处发,这是他亲爹,他能怎么办?   所有货物是他自己花钱买的,也是他自己一趟一趟跑运输把货拉到别的地方卖出去,有卖有卖,你情我愿,怎么就成了挖墙脚,损公肥私。   老爷子震怒表示,他低买高卖,赚人民的血汗钱,就不是个东西。   盛远直接气笑了,感情他费那么大力气,甚至冒着生命危险,最好把那些货白送出去是吧?   父子俩谁也说服不了谁,不欢而散。   去年国家开放边境贸易,生在这种家庭,最容易接触到最新政策法规,盛远政治敏感度不低,当即就察觉到,这是个机会。   经过细致考察后,盛远抽调了手里大部分资金,投入了对苏国的外贸行业。   苏国国内市场环境正处于一个很奇怪的阶段,商品奇缺,可工人工资又很高,拿着钱却买不到东西。   不管是衣服、肉、水果、罐头还是其他什么商品,只要运过去,就能翻很多倍的卖出去。   短短一年时间,盛远手里的资金翻了十倍不止,堪称暴利。   当然,危险与机遇并存,出了过境,那风险就不是国内那些拿着锄头木棒就敢上的车匪路霸们能比的,国内遇见拦道的,大部分情况下,只要狠的下心扔货破财,人一般能保住。   国外就不一样了,他脸上的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被人用匕首险险划过,要不是他躲得及时,那只眼睛就废了。   本来以为,他去赚外国人的钱,老爷子该歇歇气儿别盯着他骂了。   结果他老人家说什么?咱自己国家的人都吃不好,物资短缺,你这是资敌!   盛远一下子明白了,不管他做什么,老爷子都不会满意,除非按照他安排的步骤一步一步走下去。   放弃自己打拼下来的事业,回到体制中,老老实实过按部就班的生活。   盛远不忍了,跟老爷子大吵一架,搬出了老宅,现在自己住,父子俩关系彻底僵持。   但苏国畸形的市场环境让盛远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一个国家的市场经济,不会永远这么乱。   如果真这么乱下去,这个国家也安稳不了多久。   所以虽然苏国那边的外贸还在做着,但盛远也在琢磨退路。   他觉着华国正处于几个积极对外开放的状态,以后与国外各国打交道的机会还多的是,外贸这一行业大有可为。   于是他想尽方法,又用了一些在苏国结识下来的人脉,在一些国家铺设了几条销售渠道。   但光有渠道没用,得有货物卖。   这就遇到麻烦了,华国经济发展相对滞后,大部分商品在国际上缺乏竞争力,没有支柱产品,他在国外的销售渠道难以扩大,而且还有萎缩吸收的风险。   盛远试图从别国买货再卖去另一个国家,但毕竟不是本地人,各个环节处处受限,很是麻烦。   其实真要卖,也不是没东西,有人联系过他,指名要哪些,只要能弄出去,报酬丰厚。   但盛远想都没想过,他叛逆不服管教,但做人的底线还是有的,他是华国人,就绝不会做损害国家利益的事。   话说回来,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商品,盛远一直为此感到烦恼。   正巧这次回家探亲,听说他哥搞了个什么博览会,就想着来看看,或许能有所收获。   机缘巧合,博览会还没开始,就先有了机遇,如果不出意外,能跟沈鱼达成合作,对他来说是个很不错的机会。   盛华也知道他和家里老爷子的恩恩怨怨,作为儿子、大哥,他也是两头为难。   心里清楚弟弟确实没干什么坏事,老爷子有些话说的实在过了,可他是儿子,不能指责亲爹的不是,只能在中间和稀泥,希望能缓和他们关系。   “是我说错话了。”盛华主动认错:“你接触过后,觉得那个沈鱼,人怎么样?”   “目前来说,各方面表现都很优秀。”盛远不带任何偏见道:“应该会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   “那就好。”盛华点点头:“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别客气,我是你大哥。”   虽然他对盛宇要求严格,从不许他打着自家牌子为非作歹,但盛远不一样,他太独了,小时候被大孩子打了都不说,非要自己练好了打回去。   所以有时候,盛华宁愿他软一点儿,别那么要强。   “知道,谢谢哥。”盛远表情柔和些许,紧绷的肩膀也松了下来。   “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盛华叫住他。   “还有事?”   盛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你这次回来……”   盛远不等他说完,兀自道:“我有事,没时间。”   盛华语塞,气道:“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盛远但笑不语,还能是什么,无非就是给他和老爷子说和,如果他哥真能把老爷子说通,那也行。   可那老头固执得不行,他去了要么挨骂要么挨打,他难受,老爷子生气,何苦两相为难。   “笑什么,我可不是来跟你们说和的。”盛华没好气道。   这可真是奇怪了,盛远好奇道:“那是什么事?”   盛华轻咳一声,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你也这么大岁数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盛远:“……没。”   你们父子俩商量好了是吧,一起嫌我老,盛宇那个小崽子就算了,哥你儿子都这么大了……   “没有就听着,你都快三十了,连个对象都没有,早几年我还指望你能跟盛宇学学,自己骗个小姑娘回来……”他那个儿子别的不行,婚姻方便大概真不用他操心。   “可你自个儿瞅瞅,别说小姑娘,身边一群光棍,连只母蚊子都没有,咋地,你想当光棍团团长?”可能是因为实在是心头大患,盛书记连基本的风度都保持不住了。   扎心了。   不提还好,一提盛远就难受。   这么些年没动过心,今晚刚跳了两下,心就死了。   人姑娘处处都好,要是单身,他就追了,豁出去脸皮不要,什么他都愿意给。   他不会哄小姑娘,也搞不明白盛宇一个大男人,怎么老喜欢跟小姑娘扎堆,可是那一刻,他终于明白,有的人,只要笑一笑,他什么好东西都想给她。   可惜,晚了。   “跟你说话呢?”盛华没听见回复,见他站着不动,以为有戏,便道:“你嫂子她们医院,有几个小护士……”   “别。”盛远一口回绝,他真没这个心情,还没缓过劲儿。   “别什么别……”   “就是别给我介绍对象,我自己心里有谱。”盛远拒绝地很坚定:“别给我安排,安排了我也不会去见面的,到时候弄得人家姑娘面子上不好看。”   “那你倒是自己找处一个!”盛华痛心疾首:“你自己要是能处好了,我和你嫂子用得着操这个心?”   私底下他和妻子讨论过,说盛远性格这么硬轴,或许成个家有了媳妇儿,就知道体贴知道疼人了,父子俩关系也能缓和一些。   “再说吧。”盛远不想讨论这个话题,起身告辞。   走到门前,顿住脚步。   盛华以为他改变主意了,大喜过望:“愿意见面了?”   “不。”盛远回头,微笑:“我就是想说,母蚊子才吸血,我见到的母蚊子挺多的。”   “滚!”盛书记风度全无破口大骂。   第二天,沈鱼看到关于盛远的调查结果,不由感叹:“这人很厉害。”   “很厉害?”沈桥挑眉,接过资料翻看。   沈鱼秒懂,立刻顺毛:“一般厉害,哪有我家大桥哥哥厉害。”   “就知道哄我。”沈桥心里高兴,面上还要装一装矜持。   “真的!我说的是真心话。”   跟沈桥在一起久了,沈鱼脸皮稍稍厚了那么一点儿,情话技能熟练度刷得尤其快。   他抓着沈桥的手往自己胸口放:“不信你问问,它是不是这么说的。”   沈桥:“……”   动了动手指,两人一起脸红。   “晚上再问?”   “行、行吧……”   沈鱼喝了口凉茶净心,顺便给沈桥也倒了一杯,说回正事:“我看盛远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你觉得呢?”   “你决定就好。”沈桥不置可否。   横竖他们这边只用卖货,盛远给钱提货,卖不卖的出去,能赚多少,赚得钱保不保得住,都看他自己的本事。   “那行,明天跟他好好谈谈。”沈鱼说。   晚上沈桥好好听了一番沈鱼的心声,听到后来,沈鱼被逼的都快哭出来了,哽咽着求他:“你想听什么我用嘴说,别动了……”   把人都弄哭了,沈桥又哄又抱,嘴上答应得好听,言行相当不一致,弄得沈鱼呜呜咽咽,过分极了。   连续两晚放纵,第二天沈鱼再见盛远,嗓子还有些哑。   好歹是属意的合作伙伴,盛远难得关心了一句,沈鱼红着耳朵,含糊道:“晚上睡觉没盖好被子,有些受凉。”   盛远不动声色瞥了眼落地窗外照进来的日光,就这天气,他晚上光着睡也没事,沈鱼有点儿虚啊……   沈鱼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要是知道……非得好好跟沈桥算账。   合作谈的很顺利,双方都有意向,诚心实意,一个商品确实好,质量好,竞争力强,一个兜里有钱,只要东西好就愿意花钱买,可以说是相谈甚欢。   尤其是沈鱼拿出一辆遥控车,盛远在看过并且亲自上手试过后。   听沈鱼讲解了一遍,没几分钟盛远就上手了,他手指灵活反应极快,遥控车在他的操纵下,灵活的不可思议。   “确实很有意思。”盛远试过所有功能,心中大定。   他试过岛国生产的遥控车,比这个远远不如,如果他小时候有这种玩具卖,一定会想办法买一辆,就算是现在,他也很乐意买一辆这样的遥控车。   “你给它取名字了吗?”盛远问。   “什么?”沈鱼没懂,怎么突然又跳到取名频道了,为什么要这样为难取名废。   “岛国那个遥控车,叫雄鹰号。”盛远解释道:“听起来很霸气吧,或许取个名字能好卖一些。”   他说的很直白,沈鱼懂了,取个牛逼的名字提升逼格嘛。   很有道理,可这就难住他了。   求助的看向遥控车的设计者,沈桥摊手,示意自己没有这个意向,命名权交给沈鱼。   沈鱼:“……”   他看了眼拿给盛远试用的黑色遥控车,有心想取名叫迷你黑……因为是小小蓝的兄弟款,降级的那种……   但是转念一想,陈美丽那里还有一辆红的,他们还有黄的、白的等其他颜色,这就不合适了。   “要不然……要不然你有什么好名字吗?”沈鱼问盛远。   “我取?”盛远诧异,这种有纪念意义的名称,怎么也不该找他这个外人吧。   不管是研发者还是工厂管理,都应该很乐意取名字。   他是不知道,研发者和管理就站他面前,一个懒得取一个取名废,只能找他这个外人求助。   确定沈鱼是认真的,盛远想了想,说:“闪电号怎么样?再雄俊的雄鹰,也敌不过闪电。”   “好!”沈鱼大声叫好,看看人家这取名水平,多有意义,多有内涵,总算有个不是取名废的合作伙伴了,感动。   “这名字太好了,这个就叫闪电一号了,以后咱们出升级款,就闪电二号三号四号……”沈鱼高兴道,一下子解决了后续名字问题,轻松了。   盛远:“……”   先不说你们都开始想升级款的问题了,真出了更好的型号,就不能再取个名字吗?   但产品是沈鱼他们的,他管不着,所以盛远识趣的选择闭嘴沉默。   定好名字,两人浅谈了一下价格问题。   盛远手里不缺钱,苏国那条线源源不断的为他赚取大量资金,他的目的是在这条线废掉之前,将别国的路子铺设好,站稳脚跟。   遥控车运出去,肯定是能赚的,如果想多赚一些,最简单的就是进价压低售价尽量提高。   但盛远更愿意在后者上使劲儿,赚自己人的钱哪有赚外国人的钱来的痛快。   所以他跟沈鱼约定好,明天博览会,如果沈鱼能谈下外贸订单,跟外商谈的价格是多少,他给一样的单价,当然,是等价人民币。   也就是说,如果沈鱼能跟外国人卖出高价,盛远也会给一样的高价。   算是一个小赌约,沈鱼被激发了一点儿斗志,跃跃欲试。   谈完正事,盛远婉拒了沈鱼留饭的邀约,起身离开,沈鱼送他到门口。   盛远开车过来的,出了洋房区,外面的长街两侧种了成排的法国梧桐,绿树成荫,郁郁葱葱,阳光从树叶缝隙中落下,在地面铺上一层碎裂的光斑。   刚放学的小姑娘背着书包,漫步在林荫道下,许是心情很好,脸上带着浅浅的笑,阳光落在她身上,好似为她打了层光,她整个人都在闪闪发亮。   盛远被晃了一下眼,沉寂的心脏又重重跳了起来。   或许察觉到他的注视,女孩看了车子一眼,又不感兴趣的撇过头。   盛远定了定神,松开差点儿踩下去的刹车,一人一车,就此错过。   陈美丽揉了揉被太阳反光刺到的眼睛,抱着纸包心情甚好,她买了学校门口特别受欢迎的云片糕,拿去给沈鱼尝尝。   担心不耽误明天的行动,沈鱼当晚差点儿把沈桥撵去睡客房,最后沈桥再三保证,才勉强信了他。   为了以后的幸福生活,沈桥今晚没敢搞事,老老实实抱着恋人睡了一夜。   第二天起个大早,收拾妥当,早早出发去参加博览会会场。   博览会早上八点开始,一共三天,第一天上午,市政的头头们都来露了个面以示重视,盛华还发表了简短的讲话。   这个会可以说是他一手促成的,自然希望能办大办好,如果能有成果,那就都是他的政绩。   九点半,该说得都说完了,会场开放,与会人员陆续进场。   沈鱼在外面跟张敬生,还有厂里两个销售人员在外头碰了面,一起进去。   这么重要的机会,张敬生当然不想错过,可能心里也有些担心沈鱼太年轻了谈不好,耽误事,所以还是带了专业销售人员过来。   不过他们是昨晚上到的,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直接就近找了个招待所住下。   来之前跟沈鱼打过电话,约定好在会场外集合。   沈鱼猜到一点儿张敬生的心思,没什么想法,他会这么想很正常,实际上如果今天用不上他更好,说明他们的销售员有能力。   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他以后注定干管理岗,销售这种活,自然有专门的销售人员来干。   进场之后,先找分给他们的展台。   原本陈泽海帮忙安排的展台位置很好,在离会场入口不远的地方,一进来就能看到,很显眼。   但是那种热门展台,注定不可能留太多空间给他们,放个大立牌再摆两张桌子放展品就差不多了。   而且因为离入口进,人来人往的,落脚的地儿都少。   然而他们的遥控车,光看可没什么意思,肯定得跑起来,才最引人注目,那个展台好是好,就不那么合适了。   为了换一个大场地,他们的展台换到了一个角落里,因为旁边就有个略宽的小厅,四周堆着很多桌子,上面摆放了很多纸笔宣传册之类的杂物。   一路走过去,眼看着越走越偏,跟来的销售员小邓担心道:“这位置是不是太偏了点儿,怎么给咱们安排这儿,要不要找人换一个。”   “不用。”张敬生四下打量了一番,却很满意:“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地方很好,适合咱们的遥控车。” 第133章   “先把咱们的广告挂上。”沈鱼掏出特意让人画好的广告布,其实就是把几种不同颜色遥控车,画出飞驰竞赛的姿态,有点儿像那种赛车游戏或者动漫的宣传图。   但在这个时代,这么挂出去,还是挺招人眼球的,最起码隔壁展位的邻居在他们挂广告的时候,就伸着脖子看了好一会儿。   因为太角落里,所以他们只有一边挨着人,那边展台是个卖海产干货的,各种干贝、干鱿鱼、干海参、鱼干、虾干、干海带紫菜等等。   可能因为他的展品带点儿气味儿,主办方担心影响到其他人,特意给分了个角落的位置,结果就跟沈鱼他们做邻居了。   邻居拿了一包鱿鱼丝分给沈鱼他们,热情道:“尝尝,尝尝,都是收拾好了直接能吃的。”   等沈鱼他们接过去了,邻居又说:“我叫何光,各位叫我老何就行。”   “何先生你好。”人家这么说,沈鱼这个小年轻总不能真这么喊。   互相寒暄介绍了一番,彼此就算认识了。   人家送了东西,沈鱼他们按理说也该回点儿什么,可人家送的鱿鱼丝是展品,他们总不能送辆遥控车吧。   好在沈鱼包里揣的有云片糕,还是昨天陈美丽送来的,可能觉得很好吃,所以送了超级大一包。   确实很好吃,但点心不能当饭吃,他们昨天吃了一些,还剩很多,担心再放会不新鲜,今天出发的时候,沈鱼全给带上了,准备闲着没人的时候,给大家分一分。   正好,沈鱼把云片糕拿出来,给何光分了一些,其他人也一人分一些。   何光道了声谢,笑呵呵把云片糕接过去。   张敬生和两个销售员小邓小黄早上为了及时赶过来,都只随便买了两个包子填肚子。   张敬生还好,性格沉稳,连个销售员年纪都不大,二三十岁都挺能吃的,早上那两个小包子跟玩笑似的,这会儿早饿了,看见糕点,就有点儿忍不住。   张敬生眼睛一瞪:“工作时间……”   “算了,就几口点心,这会儿也没什么人。”沈鱼打了个圆场:“赶紧吃了来帮忙。”   确实,刚进厂,来的大都是弄到展位的商家,还有一些听到消息但是没有位置的小商贩也来凑热闹。   看着人来人往的,其实真正的大买家们都还没来。   好歹是大老板,张敬生怎么也得给点儿面子,没再多说什么,小邓小黄三两口将糕点塞进嘴里,连点儿渣子都没放过。   何光不着急,慢悠悠吃着手上糕点,自己的展位都不顾,让俩员工给看着展台,自个儿站在旁边看沈鱼他们布置,一边吃着还一边猜:“你们这是做什么生意的?”   沈鱼把广告布铺平,笑道:“您觉得呢?”   “车漆?”何光猜到:“我看你们这图上画的,车漆都挺亮的。”   “不是。”沈鱼忍笑,小邓小黄也抖着肩膀吭哧笑。   “不是?”何光挠头:“难不成卖车胎的?不像啊……”   沈鱼:“……你看我们这么大几辆车,您就不能猜猜,是卖车的?”   “卖车?怎么可能!”何光哈哈大笑起来:“卖车?你们车在哪儿呢,拿出来让我看看,还卖车,你咋不说你卖飞机……”   笑声戛然而止,何光张大嘴巴,惊讶地看着沈鱼他们摆出来的遥控车:“还、还真是卖车啊……”   “还能骗您不成。”沈鱼笑着指了指广告牌右下角的花体大字:“遥控车。”   “啥玩意儿?啥是遥控车?”何光走进了细看,这小汽车做得怪精致好看的,可是遥控车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就咱们这个,您等会看看就知道了。”   摊子支好,站台上各色遥控小汽车一排摆开,连平平无奇的展台都多了几分光彩。   沈鱼挑了辆亮眼的红色小车,开了开关,往地上一放,握着遥控器开始操纵。   何光都还没看明白,这么好看的小汽车怎么能往地上放,弄脏了多可惜。   然后他就看见,以为是个摆件的小汽车,欻地一下窜了出去。   何光:“……”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那小汽车灵活得不得了,直线拐弯转圈,要不太小,真以为是有人在开!   确实有人在开,不过用的是遥控器罢了。   本来他们这这么偏僻,除了展位在这一块儿的商人的,都没有其他人来,主要是博览会刚开始,就算是逛,也没逛到这里。   但小汽车一跑起来,就容不得人不注意了。   何光另一边展位的老板,正皱着眉头跟员工训话,他对自己分到的位置很不满意,尤其是看见何光展位上那些海货后,更是生气,觉得自己要被带累了。   正说着,突然发现员工眼睛直了,还有一个脱口而出:“卧槽!”   老板:“……?”   “小王,你什么意思,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小王哆嗦着手指往他背后指:“老板你快看,有个车在跑!”   老板愤然扭头:“车子不跑能不成推着走,有什么好大惊小怪……卧槽!”   “有个芝麻小的车在地上跑!”老板惊讶地喊道。   拿着遥控器的沈鱼:“?”   芝麻大?倒也不必如此夸张。   周围一圈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有活没活的,都伸长脖子往外看。   “啥玩意啊出溜一下就过去了……该不是老鼠吧。”这是没看清楚的。   “不是不是,是一辆车,喏,你看在那,红色的,还真漂亮,跟真车一样!”   “哪呢哪呢?让我仔细瞅瞅……”   半个多小时后,盛华以及市政班子的几个主要领导,陪同几个高鼻深目的外国人走进展馆。   盛远不远不近地坠在后面,充当随行人员,身后还跟着一高一矮两个男人,是他一起跑活儿的兄弟。   高个儿叫武桦,又高又壮特别能打,人也实诚,很听盛远的话。   矮个儿叫尤三儿,大约有一米六出头,其实也没有很矮,但站在盛远和武桦旁边,就显得特别矮小瘦弱。   这些外商都是盛华花了大力气邀请来的,自然很是看重,今天他们第一天过来,盛华特意抽出时间陪同。   一边走,盛华等人一边热情的给外商们介绍博览会的情况,随行翻译迅速将他们的话翻译出来。   此次受邀参加博览会的外商一共五家,其中三家是米国商人,一家鹰国,还有一家岛国商人。   鹰国的商人布兰特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表情很少话也不多,一直很沉默,只偶尔发出简短的疑问,表明他确实在听。   岛国商人冈田小五郎是个左右逢源的,但只逢几家外商,对着盛华等人,不自觉就会抬起下巴拿着架子。   米国的三个商人科林、大卫、弗兰克走在一起。   尤其是科林和弗兰克,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有时候根本不管其他人有没有在说话,他们自顾自的说起来,盛华等人和随行翻译数次被他们打断话题。   但随即他们就会笑着道歉,说不是有意的,只是没听懂他们说了什么,翻译的口音太奇怪了。   随行翻译难堪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盛华等人也脸色难看,但又不能跟他们翻脸,只能强忍着,但气氛难免沉寂。   尤三儿看见前面情况好像不对,好奇地伸着脖子:“远哥,那些外国人叽叽歪歪说啥呢?”   他年纪比盛远还大两岁,但心甘情愿管他喊哥,谁让盛远有本事,能带兄弟发财,人还特仗义。   盛远冷笑:“不是什么好话。”   他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外语学的是苏国语,当时成绩就不错,尤其是经过这一年锻炼,连地方口音都能模仿几种。   打定主意要做外贸生意后,又开始学习其他国家语言,鹰国语是第一选择,因为用的国家多,现在虽然比不上苏国语熟练,但基础的听说读写都没问题。   后来根据需求和接触情况,又陆陆续续学了一些其他国家语言,没有前两者娴熟,大都只能简单的交流。   “老子就知道,这些黄毛没安好心。”尤三儿愤愤道:“这是咱华国人的地儿,还得对着他们低三下四,真气人。”   盛远神色冷凝,谁说不是呢?前面可还有他大哥。   可现在形势比人强,为了打开外国市场,只能如此。   这时前面的一行人,已经在向导的指引下,看过几个展位,但都是扫过一眼就走,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   展台后面的商人甚至没来得及给点儿反应,这些人已经一脸无趣的离开了。   有个灵活的商人,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鹰国话热情招呼,希望这些外商能来看看,最好是看重自家的商品。   鹰国商人跟之前一样,随便看了一眼,觉得是不感兴趣,没有太大价值的商品,就毫不犹豫去看下一家。   米国商人弗兰克倒是像被展台老板的热情打动,拉着他的好伙伴科林停下脚步,拿起展台上的商品仔细看起来。   大卫又认真看了一眼,确认不是他想要的,跟鹰国商人布兰特一起走了,冈田小五郎倒是留了下来。   那老板以为有门,眼睛一亮,激动地介绍起来,他只会那么几句打招呼的话,说完之后,连忙请翻译帮他翻一下。   翻译倒是很尽职,当即认真的把老板的介绍给翻译了一遍,弗兰克听得连连点头。   这下连盛华都觉得,或许他真的看上这家的商品了,刚想开口帮着说两句好话,弗兰克已经把展品扔了回去,还拍了拍手,像在掸去灰尘。   “真没想到你们华国人竟然还在用这种东西,太低级太可笑了,刚才我还以为是什么新奇的高科技呢,科林,你知道的,这小东西做得这么奇怪,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科林很捧场的笑起来:“弗兰克,我还以为你的眼光出了问题,竟然想购买这些东西回去,那你一定会赔掉所有钱,在我们国家,除非是傻瓜,否则不会有人把钱花在这种拙劣的商品上。”   “我非常认同你的看法,所以我绝不会干这种蠢事。”弗兰克一耸肩,笑嘻嘻道。   冈田小五郎积极吹捧:“眼光独到的弗兰克先生当然不会犯下这种连我都不会犯的低级错误。”   三人一起笑起来,气氛大好,甩手去追布兰特和大卫。   展位老板还没反应过来,急道:“怎么走了?是不是有哪不满意,小哥儿帮我说说,我再好好给他们介绍一下。”   翻译僵着脸把刚才那些人的对话翻译出来,在场诸人脸色一阵难看,展台老板脸一阵白一阵红,忿忿道:“不买就不买,干嘛说得这么难听,我还不卖了!”   他手捏的死紧,能在这种规模的博览会上拥有一个展台,位置还很好,怎么也是各自行业有名有号的商人,结果受了这种鸟气。   盛华几人对视一眼,一个个的,都心有郁气。   可这个老板能说算了就算了,他们不能,费了这么大劲儿,哪能因为受点儿气就撂挑子。   随行的工作人员安慰了展台老板几句,一行人又追了过去。   好在布兰特看中了一家瓷器厂展出的一套粉彩手绘描金茶具,十分精美,又看了一下其他展品,问过价格后,很快下了个几百套的订单。   总价值才几千美金,总算是开张了,盛华等人都松了口气。   正在给他们登记的时候,发现周围一直有人往一个方向走,还有人呼朋引伴,好像在瞧什么热闹。   “他们在看什么?”布兰特问。   翻译翻完,瓷器厂的厂长虽然没亲眼看见,但听去看热闹的人说起过,连忙道:“好像在看什么,芝麻大的小汽车,说是能跑,怪逗人的,那么小的车子能干啥。”   盛华眼神一闪,想到什么,但他什么都没说。   翻译:“?”   他一头雾水的照着翻译了一遍,几个米国人又夸张地笑起来,科林拍着弗兰克肩膀大声道:“走吧,咱们去看看芝麻大的汽车,是小人国专用吗?”   弗兰克自以为幽默地开玩笑:“那我们可要小心一点,万一是被女巫施过魔法的物品,将我们也变成芝麻那么大可怎么办。”   这回就连布兰特都没有意见,很是好奇,一行人朝着人群聚集中心走去。   盛华身边那些人听得也不明不白,担心出什么意外,一脸担忧:“是谁家的展品,芝麻大的车,还能跑,这不开玩笑嘛。”   盛华淡定不已:“先去看看再说,说不定以讹传讹,有什么误会。”   “走吧走吧,可别再出什么事。”   盛远盯着他们的背影,神色深沉,不知在想什么,最后好像下定决心,也大步跟了上去。   人群中心,沈鱼他们的展位已经被包围了,都来看小汽车。   有一部分是被不知道怎么传的流言吸引过来的,但看见不是芝麻大的小汽车也没有很失望,毕竟芝麻大的,他们大概都看不清楚。   好歹这个小汽车,都能看得出都有多漂亮精致,跑起来多有趣。   因为有人帮着开道,布兰特等人顺利挤了进来,看见在地上灵巧飞驰的小汽车,大卫脱口而出:“我的上帝,真的是辆会跑的小汽车!”   布兰特神色迷茫,看向翻译:“芝麻?你们华国的芝麻竟然这么大吗?如果有,能不能带我看看。”   翻译也傻了,下意识道:“我们的芝麻很小,没有这么大……”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大卫是个车迷,他热爱各种车,小时候的愿望是当个卡车司机,看见从来没有见过的迷你小汽车,还这么精致,宛如真车等比缩小的,当然激动不已。   冈田小五郎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抱着个黑疙瘩站在前面的沈鱼,犹豫道:“好像是遥控车……”   “你见过?”科林问。   冈田小五郎连忙道:“是的,我们大岛帝国的xx公司,也研发出了一样的遥控车,只要用遥控器,就能操纵,十分有趣。”   科林追问:“跟这一样?”   冈田小五郎更犹豫了,他很想说他们大岛帝国的遥控车更优秀,但很巧的是,他就曾经买过一辆雄鹰号遥控车作为收藏,以他自己的体验来说,雄鹰号的表现比不上眼前的华国产遥控车。   考虑到万一说了谎话会很容易被拆穿,冈田小五郎无奈承认:“不,这辆遥控车更灵巧。”   科林耸了耸肩,看向弗兰克,弗兰克嘟囔道:“哦真不错,看来华国还是有那么一两样拿的出手的东西,让我们仔细看看吧……”   他话还没说完,大卫已经迫不及待走过去,眼睛盯着展台上一排新车,恨不得立刻拿起来看看。   沈鱼顺势将遥控车开到自己脚前停下,表演了一个急刹车,然后把车子捡起来。   “你们的小汽车怎么卖?”大卫张口就问。   他已经想好了,就算不进货,也要为自己买一辆、不,两辆,一辆娱乐,一辆收藏……不,还是三辆吧,可以送一辆给他父亲,他也很喜欢汽车。   沈鱼和沈桥都听得懂鹰国语,沈鱼是前世基础好,沈桥纯粹是了解汉语的时候顺带输入了一些其他国家语言,一开始只能看能写,后来靠着录音机把听说也补上了。   这就是精神力强大的好处,学这种语言类需要记忆的知识特别快。   这也是被调查的时候,会怀疑他是华侨的原因,外国语了解的太多了。   张敬生人家是高材生,两个销售员其实也懂一点儿,所以才特意带了他们过来,就是不那么熟练。   大卫堵在他们展台前面急迫问完,张敬生就客气道:“如果是零售,价格会稍微贵一些,如果是批发,就会相对便宜一点儿。”   这谁不知道。   弗兰克走过来拉住大卫:“兄弟,你得先验验货,可别被人骗了。”   大卫愣了一下,眼睛一亮:“我可以试试吗?”   “当然。”沈鱼把遥控器递给他,简单解释了操作流程,大卫听得连连点头,一个劲儿说“好”。   真就没什么好解释的,非常简单的操作方法,哪怕是小朋友,听过一遍也能理解。   大卫听沈鱼讲完,激动地打开开关,大喊道:“我要开始了!”   布兰特等人都饶有兴致的在一旁围观,科林还起哄给他加了油。   “喔喔,真的跑起来了,太刺激,太棒了,真是有趣极了!”大卫一边操纵遥控杆,嘴上不停嚷嚷,激动得面颊通红。   他一口气玩了好几分钟,看得科林也眼热起来,走过去问他要遥控器:“嗨,兄弟,你已经试过了,该我了,让我试试。”   “走开!”大卫攥着遥控器牢牢不放:“这是我的,我一定要买下它,我太爱它了我的小宝贝儿,你再去找他们要一辆!”   科林低骂了一句,这时布兰特已经走到展台前,客气询问能不能试一试。   沈鱼让他挑了一辆,布兰特犹豫了一下,选了一辆黑色的,沈鱼把遥控器给他,问他需不需要要讲解。   布兰特摇了摇头:“谢谢,刚才我听的很清楚。”   沈鱼就让他自己去试了,科林见布兰特顺利要到一辆新车,也走了过来,不客气道:“我也想要试一试,给我……给我这辆黄色的好了。”   因为他的不客气,沈鱼皱了皱眉,但好歹是客人,要试车是理所当然,他刚想给他拿那辆黄色的,就见盛远站在人群中,冲他摇了摇头。   沈鱼动作一顿,假装没听清楚他说什么,让他再说一遍,眼角余光却一直留意着盛远。   科林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句,又重复了一遍他不客气的话。   沈鱼勾起嘴角露出礼貌微笑:“真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们预定的试用车只有两辆,或许您可以先排队,等那两位先生试用完后再试。”   刚才盛远指着这个秃头外国人,还有旁边那个大肚子的,骂了一句垃圾。   根据之前打交道的经验,盛远不是无的放矢的人,那么讨厌这两个人,肯定是他们做了什么。   科林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在说什么?”这个华国小子竟然敢拒绝他?!   沈鱼依旧保持微笑,淡定地重复了一遍,最后还很贴心的询问:“您听清了吗?如果没有我可以再说一遍。”   科林:“……”我不是聋子,也不是傻子!   “为什么?”他大声质问:“你们有这么多……”   指着展台上一排车:“这么多,却不肯给我一辆试用,不试我怎么知道它的质量怎么样,是不是假货,垃圾产品……”   “闭嘴!”大卫咆哮道:“不许你这么说我的小宝贝!” 第134章   史密斯·大卫,米国人,身高一米七六,体重两百一十七,热爱汽车,儿时梦想是成为一名卡车司机,中学时参加过棒球队,业余拳击手。   至于后来为什么成了商人,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平时的大卫就像任何一个普通米国中年男人,喝酒,吹牛,抱怨生活,大部分时候,他的脾气都算得上温和。   但是,如果有人踩到他的底线,比如这个时候……   大卫沙钵大的拳头紧握在一起,鼻孔里喘着粗气,双目赤红死死瞪着胡言乱语的科林,像一头愤怒的公牛。   曾经有幸见过大卫打拳的科林:“……”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语无伦次的解释:“嗨,大卫,我的兄弟,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并没有觉得你的小……小宝贝不好……”   “那你是什么意思!”大卫看着被科林称为垃圾、假货的一排小汽车,痛心疾首:“它们是小宝贝的兄弟们,你为什么要这么侮辱这些小可爱!”   科林:“兄弟你相信我,我并没有、没有侮辱它们的意思,你、你说得对,它们十分可爱,是吧弗兰克。”   弗兰克耸了耸肩,并没有帮这个看似亲热的兄弟说话,含糊道:“是吧,不过你确实有些过分,你明知道大卫有多喜欢他的小宝贝。”   以他挑剔的眼光,也看不出这个遥控汽车有什么不好,不管是从外形还是趣味性,看看大卫就知道了,这个家伙简直恨不得抱着他的小宝贝睡觉!   既然如此,何必为了科林这个蠢货得罪其他人。   再说,他和科林本来关系也没那么好,以前虽然有往来,但竞争居多。   这次来到华国,只是闲的无聊,才跟科林一起嘲讽华国人逗趣,毕竟剩下几个人都很没有意思。   布兰特是个哑巴,大卫只知道吃吃吃,那个岛国小矮子很烦,唯一能说上两句的就是科林了,但要说他们是好朋友,快别开玩笑了,上帝都要被笑醒。   “弗兰克,你!”   “我怎么了?”   科林恨恨瞪他一眼,颓然道:“没什么。”   他忽然想到,他和弗兰克在米国关系差得很,来了华国,他们是同胞,弗兰克又主动示好,他才跟他越走越近。   这个心机深沉的家伙,原来他一直在演戏,就是想让他丢脸,看他笑话!   沈鱼等人就像没听懂他们的争执一样,乐得看笑话,如果能打起来就更好了,他们很愿意为这些外国友人提供比武场地。   不过科林那个秃子实在太怂了,没等到大卫动手,他就匆忙示弱服软,这下打不起来了。   “先生,我要说一万遍,我太爱它们了,我要买下来,请问价格是多少?”大卫抱着那辆红色遥控车跑来问沈鱼。   沈鱼微笑,喜欢就好,喜欢他才好开高价。   他没有直接说卖多少钱,谈钱多俗气啊。   “先生,我再为您仔细说一下我们遥控车的情况吧。”   沈鱼拿起一辆黑黄相间的遥控车给众人展示起来,原本他以为,遥控车,重点在遥控,后来见了陈美丽和她同学们的玩法,沈鱼明白了,他们精致的做工也是一大卖点。   “这是我们华兴玩具厂生产的第一代遥控汽车,我们为这一系列命名为闪电一型。”   “我喜欢这个名字。”大卫嚷嚷着:“很酷,太适合我的小宝贝了。”   “你说的没错。”沈鱼点头,给他们演示了打开车门转动方向盘等等操作,引来一阵阵惊呼声。   由此证明,陈美丽同学的玩法是正确的,只想着让车子在地上跑的他们,太狭隘了。   大卫已经疯狂了,嘴里不停念叨着:“它太棒了,太棒了……”同时摆弄着他自己手里那辆,爱不释手的样子。   在沈鱼讲解的时候,其他人也围了过来,虽然不像大卫那般狂热,但个个都被吸引了,很认真的听沈鱼讲,听到有意思的地方,纷纷赞叹。   冈田小五郎现在也不逼逼他们大岛帝国的那个xx公司了,家里有一个雄鹰号作为对比,他太明白两者的区别了。   盯着展台上那一排遥控车,他的小眼睛滴溜溜直转。   相比国外空白的遥控车市场,他们大岛帝国因为雄鹰号的出现,已经出现了一批遥控车发烧友,如果他能购进一批比雄鹰号性能更优越的遥控车回国,一定会大赚一笔!   想到这里,冈田小五郎心里就一阵火热。   “那么,请问我的小闪电,要出多少钱才能买到?”大卫迫不及待地问,他现在就想把它带回家。   虽然其他人不像大卫这般迫切,但看得出来,他们也确实感兴趣。   感兴趣就好,沈鱼抿了抿唇,面上一派镇定,让人看不出心里想法。   不动声色瞥了眼人群中的盛远,沈鱼灵机一动,没有直接报价,而是先问道:“不知道各位打算买多少辆遥控车?”   “我要一千……不,我要三千辆!”大卫率先开口。   从大宗玩具进口数量上来看,三千辆其实不多,那可是整个国家的空白市场。   但考虑到遥控汽车价格应该比较贵,大卫作为一个商人,哪怕再狂热,也得考虑一下现实情况。   当然,如果运回国之后卖的很好,那他当然愿意多进一些货回去,又能赚钱,又能拥有快乐,何乐而不为。   布兰特紧随其后:“我需要两千辆,质量必须跟这些展品保持同一个水准。”   冈田小五郎也立刻表态:“我也需要两千辆。”要不是手头资金不那么充足,他其实愿意再多买一些,因为有种预感,如果这些人将遥控车进回去赚了钱,以后再想买可能就没这么简单了。   弗兰克因为心底对华国的排斥,让他慢了一步,但他并没有着急,这有什么好急的,只要他张口说要买谁的货物,这些人都会迫不及待跟他签订合同。   他矜持地说:“我需要先试一试你们的展品,这是作为一个商人的职业素养,我必须得很了解我卖的货物,亲自试过才是负责任的行为。”   科林还记着弗兰克的“陷害”,阴阳怪气道:“是吗?我记得你曾经卖过女式用品,所以你也亲自试用过了对吧,一定是的,毕竟弗兰克先生是如此负责任的人。”   弗兰克:“……”   大肚子米国人涨红了脸,这个愚蠢的科林,竟然如此羞辱他,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如果有机会,他一定给他好看!   “我要试试这个遥控汽车,布兰特先生,可以将你手上的遥控器给我吗?”弗兰克当作没听见科林的话,装聋作哑去找布兰特。   因为沈鱼拒绝了科林试用新展品的要求,他干脆不去碰这个壁,大卫那辆被他紧紧抱着,想都不用想,所以他选择了布兰特手上那辆。   布兰特已经认真试过,虽然还想再试一会儿,但弗兰克这么说,他没有拒绝,把遥控器给了他。   科林被晾在那里,两处不讨好,和布兰特等人一起去跟沈鱼谈生意?他刚才丢了脸还没碰到车子。   等着弗兰克试完?狗屎,他才不想等这个混蛋。   但不买是不可能的,这是明显的商机,看看大卫就知道了,米国还有多少像他这样的人。   只要他将这些遥控车完完整整运回去,什么都不用做,在商店门口让小汽车跑起来,人们就会挥舞着钞票进来,拿走遥控车,留下钞票。   他不会跟钱过不去,这是最愚蠢的行为,连上帝都会谴责。   于是科林没有靠近沈鱼,但也没有等着弗兰克,他决定等布兰特他们谈妥之后,表示自己也要购买,然后要求那个华国商人,给他几辆车作为样品,到时候他想怎么试就怎么试,如果觉得不好,不买了也没关系。   这个主意真不错,不愧是聪明的科林先生。   科林沾沾自喜,站在原地暗乐。   沈鱼看了他一眼,没有管这人什么打算,低下头问矮小的冈田小五郎:“冈田先生,你需要试用一下再考虑购买吗?”   冈田当然想试一下,但现在更迫切的是早点签订合同,把遥控车买到手,试车什么的,有的是机会。   他这人相当能屈能伸识眼色,既然打定主意,态度一下子就变好了,话说得也很客气:“我相信沈先生的产品,非常优秀,希望我们能尽快达成合作,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好的,那我们到一边细谈,可以吗?”沈鱼邀请了大卫、布兰特还有冈田小五郎这三个确定要签订单的客户,相约去会议室详谈。   考虑到会有大宗买卖,不想在大厅里谈论的情况,会场专门准备了几间会议室,正好用得上。   因为沈鱼刚才表现一直很出众,张敬生非常放心,让他和沈桥跟外国人去会议室,他和两个销售员留下招待其他客人。   盛华几人也心中欢喜,虽然不知道这遥控车卖多少钱一辆,但他们估计,怎么也得有几十块钱,换成美元,单价也在十美元往上。   光布兰特几人报出的数量,可能这次交易总价值超过十万美元,这可不得了。   留了几个在这陪着弗兰克和科林,其他人都跟去会议室了。   没人想留下陪这两个人,但要保持基本礼貌,于是被留下的人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其实弗兰克和科林,见他们单独找了个会议室谈话,心里都有些后悔。   弗兰克上手试了两圈,再次确定,这种遥控车绝对会是很好卖的商品,而且除非能有各方面性能完全压制它的产品出现,否则可以卖很久。   但现在追上去,显得他太迫切了,为了面子,弗兰克假装不在意继续试车。   好在遥控车很好玩,玩着很有意思,做一些惊险动作的时候,围观人员发出一惊一乍的呼声,也很满足他炫耀的心理。   科林就尴尬了,空这个手站在那,他犹豫了一下,故作大方道:“看来他还需要很久,那我先去看看其他展品好了。”   说完往别的展台走,首选的就是旁边何光的摊子,何光一阵大喜,连忙招呼,又喊翻译。   翻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沈鱼不需要翻译的情况才是意外,他的任务还没完成,赶紧跟上。   “哦,这是什么……”科林被咸鱼干的味道熏了一下,不适应的捂住鼻子。   翻译尽职尽责地帮忙解释,听得科林直皱眉,这都什么东西。   但他又不想走远了,担心弗兰克会在他走后,立刻去会议室找布兰特等人,硬撑着待在何光展台前面听他讲解。   然而弗兰克发现科林在等他手上的遥控器后,更不愿意撒手了,你等我我等你,都在等对方撑不住先低头说软话。   低头是不可能低头的,一下子就这样僵持住了。   难为了何光和翻译,说了个口干舌燥,连干海货菜谱都给背了好几个,这外国人不吭声说要买,也不走人,奇怪得很。   最后发现这人视线一直在往旁边看,何光半懂不懂,但也有点儿恼火。   他是听不懂鹰国话,但他看得出人的表情神态,这个外国人刚开始可傲了,那下巴抬得鼻孔都能接天上落的雨水。   后来又冲着隔壁展台的小沈老板大吼大叫,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他是看在他可能买东西的份上才这么热情招待,可这老外,摆明了拿他的展台当幌子,不知道在干啥,反正不像诚心来买东西的。   这么一想,何光心里气就上来了。   他卖干海货,更多的还是往国内卖,因为很多东西外国人吃不太习惯,来参加博览会,是想拓宽一下销售渠道,外汇什么的,都没想过。   想得开,就豁得出去。   何光把手上的干鲍鱼往展台上一扔,大声道:“不买一直问啥啊,买不起就别问,一大伙人堵我这前头,耽误我做生意!”   翻译傻愣愣看着他,又回头看领导,不知道这话该不该翻译。   “你咋不翻了,翻啊,赶紧的,跟这老外说,不买别挡道。”   领导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好像没有接收到他求助的视线,何光还一个劲儿的催,几个看热闹的人也跟着起哄。   翻译心一横,他心里也憋着火呢,当即给大声翻译了一遍。   科林一愣,弗兰克笑得浑身肥肉直抖,大肚子一颤一颤的:“科林,你竟然让华国人给嫌弃了,真是太丢我们米国人的脸了,难道破产了?好兄弟,如果你告诉我,我会借你几美元……”   乐极生悲,忘了遥控汽车还在跑,送了操纵杆,小汽车一头撞墙上去了,发出清脆的响声。   弗兰克:“……”   这下轮到科林发笑了:“哦我的上帝,竟然会有这种蠢货,连几岁小孩都能操纵的遥控汽车,你竟然撞墙了,这可是华国人的展品,你给人家弄坏了!”   “闭嘴,我可不是你这样的穷鬼,我会赔给他们的!”弗兰克怒道。   张敬生神色一松,愿意赔就好,他刚才看过了,虽然车子没坏,但前面车灯碎了一个,可不能白让外国人糟蹋东西。   “多少钱?我现在就赔你们。”弗兰克作势掏钱包。   张敬生刚想报出他们商量好的价格,忽然想起来沈鱼去跟另外几个外国人谈价去了,他心头一动,苦恼道:“抱歉先生,我只是个普通员工,这种事需要我们老板才能做决定,您可以等他出来跟他商量。”   弗兰克豪气地掏出几张钞票拍在展台上:“不就是一辆遥控车,我先赔了,我可不像某些人……”   “先生,你这些钱大约不够。”张敬生平静道。   这个弗兰克看起来很大方,五十一百的大钞一张没碰,拿的全都是零钱。   看起来不少,其实最大的一张币值才二十美元,打眼一扫,这些大概能有四五十美元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原来你是这样赔偿的,可真够‘大方’!”科林嘲讽道,转头怒视何光:“谁说我不买,我只是在认真看你的货品,这些……这些什么,我要一百斤!”   何光大喜过望,大声应答:“好嘞,先生我一看您就是大方爽快的人,跟那些爱装爱充大方的人不一样!兄弟,快翻译,多说点儿好听话,这俩老外斗气呢!”   翻译哪能不晓得,他第一次违背职业道德,不光把何光的话重复了一遍,还添油加醋夸科林大方,内涵弗兰克。   听得科林头越抬越高,鄙夷的眼神快要气死弗兰克。   大肚子米国人怒气冲冲问张敬生:“你刚才不是说,价格是你们老板定,你不知道吗?”   张敬生一脸淡定:“但是我知道我们遥控车的成本价是多少,您给的这些钱,连成本价都不到。”   这当然是假的,他们原本商定的价格,参照的是岛国的雄鹰号,约好最低六十美元,低过这个价格就不谈,再想办法。   虽然不知道沈鱼在里面谈的怎么样,但怎么也不可能低于六十美元,那他当然不能让这个外国人钻空子占他们便宜。   科林发出阵阵怪笑声刺激弗兰克,围观的人也从翻译的话里听了个大概,一起开始起哄。   在瞧不起的华国人面前丢脸,这怎么能忍,弗兰克摸了摸钱包,零钱只剩几个硬币,大钞正好没有五十的,只剩一百。   他一咬牙,又掏了一张五十美元拍给张敬生:“这样够了吧!”   这么点儿钱不至于让张敬生动容,但让这些眼高于顶的外国人难受,那就很值得高兴了。   “得等我们老板出来才能找您钱。”他客气道。   “不用了找了,剩下的就当小费。”弗兰克斜了科林一眼,心里将他恨了个透。   这两人冷哼一声,头一扭,谁都不搭理谁。   会议室里,沈鱼已经跟布兰特几人达成协定,心情十分愉快。   刚才进会议室的途中,盛远过来跟他说了外面那两个外国人什么嘴脸,仗着布兰特几人听不懂华国话,打小报告打得光明正大。   盛华等人无语的很,但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到没听到。   有两个知道这是盛华的弟弟,诧异地看着他,没想到盛书记竟然早就跟这个沈老板认识,难怪之前那么淡定。   沈鱼听得心里直骂,脸上还带着笑,客气地跟布兰特几人解释了一下,说这是自己朋友,听说自己这边要有订单,跟他说新货运输的情况。   老外们十分动容,看看人家这速度,订单还签,就考虑运货了,非常真诚。   进了会议室,先讨论价格。   俗话说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沈鱼倒不至于满天要,他有参照,上来就说,岛国的那个雄鹰号,售价六十五美元一辆。   但他们的闪电号,性能更优越,成本也更高,所以要八十美元。   这个价格当然是有水分的,而且雄鹰号六十五美元是零售价可不是进价。   谈生意嘛,重点是谈,你来我往,一边压价一边磨磨蹭蹭往下降,最后谈到七十二美元,沈鱼态度变得坚定,数次流露出“不满”,好像要谈崩的样子。   于是这些外国人不再往下压,答应了七十二美元一辆的定价。   谈好之后,沈鱼还做出一副“后悔”的样子,好像觉得价格低了,戏份很足。   最后开始拟订合同,沈鱼用庆幸的口吻说:“其实因为我们闪电一型遥控车研发出来不久,产能有限,之前又被人定走了一批货,目前库存并不是很多,刚好够几位的订单。”   如果敞开了卖,人家不一定会珍惜,可一听说限量,那就不得了了,好像平白珍贵了许多。   大卫当即担心道:“我的三千辆不能少。”   “当然没问题。”沈鱼说:“我们仓库里一共有……”   冈田小五郎一着急,说:“我想加五百辆。”   果然,他的感觉是对的,华国工业水平那么差,下次进货不知道还能不能买到了。   沈鱼神色为难:“可是我们一共只剩大约一万辆遥控车,还想在国内售卖一些,早日打开市场。”   冈田小五郎差点儿脱口而出,你们国内有个什么市场,买得起遥控汽车吗?   但这话说出去得罪人,冈田小五郎识趣地咽了回去。   “你确定目前只剩这么多货?”布兰特认真问。   沈鱼点头:“是的,除了之前定下的订单,仓库里余货只有这么多。”   布兰特点头:“好,那我再加一千辆。”   大卫左右看看,急忙道:“我、我再加五百!”   沈鱼苦恼不已:“可是弗兰克先生和科林先生还没有下订单,他们好像也有意向……”   布兰特冷笑,做生意还拖拖拉拉拿架子,这种人能赚到什么钱。   冈田小五郎觍着脸笑道:“我们特意留了一千辆,沈君可以将这些卖给他们。” 第135章   沈鱼等人谈完回到会场,因为谈的结果不错,大家脸上都带着喜色。   大卫走哪儿都带着他的小宝贝,谈生意的时候也带着,现在谈完了,迫不及待地邀请布兰特和冈田小五郎:“或许你们愿意挑两辆,跟我的小闪电来一场竞赛!”   他跃跃欲试,对自己的技术十分有信心,一心想在赛场上跟其他人一决雌雄。   沈鱼眼神一闪,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赛道!   遥控车都做了,赛道也可以安排上啊!   他把这个记在心里,准备回头跟张敬生说了,安排上。   一来沈鱼就发现现场气氛有些不对劲,眼带疑问地看向张敬生。   张敬生简单跟他描述了一下他们离开后发生的事,顺便把弗兰克赔的钱给沈鱼。   “你拿着吧,回头直接入账。”   沈鱼听得哭笑不得,这俩外国人真够有意思的,不过他们斗气咱们看热闹捡便宜,倒也不错。   何光一边笑呵呵帮忙补充,一边招呼着两个员工把现场装好的海货收拾出来,给科林送去。   沈鱼扫了一眼,何光也机灵,横竖那个科林只说要一百斤,没说种类,他就捡那些单价高的干鲍鱼干海参给他装。   “你们谈的怎么样?”一见到他们回来,弗兰克有些憋不住,张嘴就问冈田小五郎:“价格如何?”   其实这种有点儿敏感的问题,不适合这么直接问,最起码不适合在这种大庭广众的场合下问。   但弗兰克就跟看不起华国人一样,同样看不起岛国人,尤其是冈田小五郎之前拍马屁拍得很积极,更把他当可以呼来喝去随意使唤的跟班小弟了。   冈田小五郎好像没察觉到弗兰克态度不好,脸上依旧挂着大大的笑容,心里却问候了一遍弗兰克家的亲属。   刚才谈价的时候,连神态痴迷的大卫都找回了一些商人应有的素养,三人合力压价,跟沈鱼好一番拉锯,最后才把价格压到七十二美元。   弗兰克什么都没干,张口就想打听他们好不容易谈下来的进价,摆明了打算吃现成的。   冈田小五郎眼神闪了闪,没有直接回复,突然道:“刚才沈君说,他们的货源不是很充足,不知道弗兰克先生需要多少,还是尽快去跟沈君协商比较好。”   “什么?”弗兰克一怔,旁边听懂了话音的科林已经毫不犹豫跑去找沈鱼了。   “这个混蛋!”弗兰克也不在纠缠冈田小五郎询问价格,连忙追了上去。   冈田小五郎耸了耸肩,多亏这两个家伙的愚蠢,否则如果他们当时一起去会议室,自己肯定买不到两千五百辆。   “什么?只有一千辆!”科林和弗兰克不敢置信地同时大叫出声。   沈鱼一脸抱歉:“是的,因为是刚研发出的新品,产能有限……”   弗兰克不客气地打断他:“你们现在一共剩下库存多少?”   “一千辆。”沈鱼平静回复。   “我说,还没有发出去的库存!”弗兰克怒道,反手指向布兰特等人:“他们呢?他们买了多少?”   沈鱼微笑:“这是客人的隐私,如果没有他们同意,不能随意告诉您。”   弗兰克:“……”他大声骂了句脏话。   科林脸色同样不好看,他们刚才都听见了,大卫要三千辆,布兰特和冈田小五郎都要了两千辆,或许会因为这家工厂库存不足消减一部分订单,但绝对比一千辆更多!   而且这是理想状态,既然留下一千辆,说明他们几个肯定是买到了自己满意的数量,难道会为了他和弗兰克的利益,刻意给他们多留一千吗?   不可能的!换成是他,他也不会做这种蠢事。   弗兰克发完脾气,也想到这一茬,两人对视一眼,又郁闷的撇过眼。   都怪这个蠢货,要不是他拖累,自己早就跟其他人一起去会议室了,现在不至于捡人家买剩下的。   “喂!”弗兰克对着冈田小五郎招手:“过来!”   冈田小五郎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了,弯着腰神色谦卑:“弗兰克先生有什么事吗?”   “你买了多少辆?”他无所顾忌地问。   没有问大卫和布兰特,是知道得罪不起。   冈田小五郎脸皮一抽,态度放的低,但却没说弗兰克想听的话:“抱歉,弗兰克先生,这是本公司隐私,不能随意泄露。”   他讨好这些米国人和鹰国人,但并意味着真的害怕他们,他的公司在大岛帝国,以后都不一定有打交道的机会。   沈君都把现成的借口摆出来了,他如果告诉他自己下的订单数额,这个无耻的米国人一定会威胁他将自己的订单让出一部分。   弗兰克:“……你这个黄皮猴子,杂种……”   他骂了一连串难听的脏话,不堪入耳,听得在场懂鹰国语的人眉头直皱。   布兰特忍不下去了,大声斥责了他几句。   弗兰克脸憋得通红,很想不管不顾地发泄怒火,眼角余光却扫见科林那个该下地狱的家伙,竟然凑在玩具厂老板面前,不知道说什么!   这个该死的!   弗兰克顾不上再骂人,赶忙凑过去,正听见科林在跟沈鱼说:“那一千辆我都要了!”   弗兰克:“!!!”   他一巴掌把科林推了个趔趄:“别听他的,卖给我!”   “你这坨臭屎,竟然敢推我!”科林站稳后,大骂着,凶猛地朝弗兰克撞了过来。   “别碰我,你这个傻逼!”   “哈,操你妈的,去死吧你!”   “傻逼想打架吗?!我操你个傻逼!”   “怕你吗?来呀你个傻逼”   “书、书记,他们好像要、要打起来了……”翻译嗓音颤抖道。   讲道理,来之前他从来没想过,今天的工作会这么曲折,现在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盛华也有些傻眼,正想让人去拦一拦,胳膊突然一疼,盛远一脸担心地看着他:“哥你怎么了?是不是高血压又犯了,快,到一边休息一会儿。”   啥?高血压?他啥时候有这毛病了?   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人高马大的弟弟架着往一边去了。   剩下的市政领导一愣,几个反应快的已经追上去了:“肯定是这些日子为了筹办博览会累的,哎呀书记你不舒服怎么不早说呢?咱们不能为了工作不顾身体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只要不傻的这会儿都反应过来了,全都担心地跑去关心他们“累病”了的书记。   能管事的人一走,那剩下的人就是看热闹、看热闹,以及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行,这么放他们闹下去,万一出点儿什么事……”因为罹患“高血压”被亲弟弟摁在椅子上不能动弹的盛华,左思右想,觉得还是不能这么放着不管。   虽说受了一肚子气,但博览会是认真筹备了很久的大事,不能因为自己一点儿小委屈就毁了。   盛远一手摁在他肩膀上,轻轻松松把他摁回去:“放心,我让人看着,不会闹大的。”   武桦和尤三儿都留那儿了,他走的时候跟武桦说,这两个人打架就由着他们打,只要不打出重伤闹出认命,就别管他们。   如果牵扯到其他人,咱自己国家的人肯定要护一下,外国的就算了。   盛华:“……那、那行吧,那我再坐一会儿?”   “对对对,多休息一会儿,身体最重要。”市政领导们对着顶头上司嘘寒问暖,搞得盛华好像真得了什么重病似的。   不过也没能“休息”多大一会儿,没几分钟,尤三儿就跑来跟盛远报信,说那边打完了。   其实虽然领导们不在,但那边一打起来,安保队的人就来了,可领导不在,打架的又是外国人,他们不敢随便插手,担心误伤了谁引发外交事故,只能徒劳的在一边喊话,让他们不要打了。   顺便拦住想混水摸鱼凑上去踹两脚的围观群众,可不能让他们掺和进来,不然就说不清了。   当然,喊的是中文,毕竟要求安保队的人也会说鹰国话,有点儿太不人人道了。   可能因为听不懂,所以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不为所动,打得特别凶。   正好,之前给沈鱼他们试车腾出来的空地挺大的,用来摔跤一点儿不嫌小,两人身高体型仿佛,你来我往,打得有声有色,互有胜负。   围观的华国群众乐死了,再也没想过,有天能跟看猴戏一样,看俩老外当场打架。   阵阵叫好声算了,还有人分成两遍分别给弗兰克和科林加油,搞得跟什么比赛似的。   就连冈田小五郎这个岛国人,都看的一脸兴奋,恨不得自己上去补两脚。   一直觍着脸拍这两个家伙的马屁,然后被当成小弟来回呼和,他难道心里舒服吗?又不是真的受虐狂。   最后还是布兰特看不下去了,好歹是一起来的,在这些华国人眼里,也分不清他和弗兰克、科林的区别,都是外国人。   他跟大卫强硬的分开了打成一团的两个人,新仇旧恨,这俩人可没放水,鼻血都给打出来了,脸活生生打了一圈,肿了。   科林是个秃头,脸一肿,越发像只胖头鱼,还是最丑的那一只……   弗兰克捂着他的大肚子一边呼痛一边骂人,他肚子太大了,所以最容易被打到,摔倒的时候因为这个大肚子没少吃亏。   等他们打完了,“病愈”的盛华强撑着病体出来,一群人惊讶不已,连声询问怎么搞成这样,然后又特别着急的喊医生,还要送他们去医院。   “我的订单!”科林高呼:“那一千辆都是我的!”   “放屁,那是我的!”弗兰克不甘示弱。   现在已经不是订单不订单的问题了,是堵一口气!   科林顶着一张血糊糊的脸跑到沈鱼面前:“刚才是我先来的,快,报价,我们签合同!”   沈鱼一脸担心害怕:“要不然您还是先去医院吧,您的伤看起来有点儿严重……”   不说还好,一说科林更气了,他的伤是谁造成的,还不是弗兰克这个混蛋!   “不,我没事,我现在就要签合同!”他大声道。   沈鱼无奈:“好吧,我刚才给布兰特先生他们的报价是八十美元……”   “好的,八十,我们现在就签合同!”科林急促道。   沈鱼:“……”我话还没说完,他们给我砍到七十二了。   “跟我签,我比他先,你忘了吗?我要下订单才先去试车,他都还没试!”   “是我先!我刚才先跟你说我要那一千辆!”   “我先!”   “我!”   差点儿又打一架,最后在布兰特和大卫的协调下,一人五百,解决问题。   两人都不太满意,觉得这五百甚是鸡肋,但不要的话,就便宜对方了,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当场签合同,签完这两人再也待不下去了,捂着脸匆匆上车去医院。   布兰特几人也没心情再逛下去,光在沈鱼这里,他们每人签的订单总价值都超过二十万美金,都快将他们预算用光了,再待下去意义不大。   况且科林和弗兰克丢了这么大的脸,他们也觉得丢人,于是都告辞离开了。   走的时候还瓜分了沈鱼展台上的几辆遥控车,单独掏钱买的,大概是想拿回去自己玩儿。   他们一走,沈鱼招呼大家收摊子。   他说库存有限真不是骗人的,毕竟玩具厂建厂没多久,生产时间自然不够。   只不过不止一万辆而已,大概有一万五千多辆。   但他还跟盛远提前约好了,怎么也得给盛远留个一千辆左右,剩下的嘛,不着急,慢慢卖。   何光见他们要走,连忙拦住他:“小沈兄弟等等,你这遥控车还有没有?”   沈鱼乐了:“怎么?何老板打算转行卖玩具?”这跨度可真够大的。   “那倒不是,折腾不起。”何光老实道。   沈鱼和科林、弗兰克交流的时候用的是鹰国语,何光自然不知道单价多少,但他猜着也不便宜。   “那您这是?”   何光笑道:“你这能单卖不?卖我一辆,我拿回家送我儿子。”   刚在一边看着,他一个大人都觉得这个遥控车有意思,他儿子肯定也喜欢。价格贵是贵了点儿,但一辆两辆他还是买得起的,怎么也是干海货批发大户。   “当然可以。”沈鱼说着,小邓已经从展台下面搬出来好几个盒子。   “您挑挑,看想要辆什么颜色的。”沈鱼说。   何光早就想好了,直接选了辆红色的,没什么男娃不能玩红色小汽车的想法,这红色多漂亮多亮眼啊!   “就这辆,多少钱?”何光抱着盒子问。   沈鱼磕巴了一下,刚才宰外国人,他恨不得喊个天价,现在换自己国家的人,就觉得有点儿要不出口,果然,他还是适合赚外国人的钱。   “嗐,你就直说,刚才卖那老外多少钱,给我加点儿。”何光很懂,人家那一买几千辆,那是批发价,他这只买一辆,加点儿钱是应有之意。   当领导不好说话的时候,懂事的下属会积极发声替领导解围,小邓一脸骄傲道:“咱们的遥控车,卖给刚才那俩外国人,就打架那俩,八十美元一辆呢!”   “嚯!”留着没走的围观群众齐齐惊呼出声。   他们虽然不了解当前汇率,可就算是人民币,八十也不少了。   “八十美元是多少钱来着?”   “我咋知道?”   “我算算,得有三百块了吧?”   “这么贵?!”   “我的老天爷啊,比一辆自行车还贵。”   “自行车能跟小汽车比?”   “他那小汽车又不能坐人!”   “但是能跑啊,人家老外都抢着要,说明肯定是好东西。”   围观群众议论纷纷,沈鱼听见这话一点儿都不意外,现在就是这样,外国人说好的东西,那肯定是好的,让人无奈。   何光也没想到竟然这么贵,但都决定要买了,而且刚才还赚了一笔意外之财,也就没那么心疼了。   已经有人问了汇率,算出来八十美元相当于人民币二百九十八块四,确实将近三百。   何光说:“我给添十块,三百一,厚着脸皮,这车我就拿走了。”   沈鱼哭笑不得,拉着何光到一边:“老哥,我实话跟你说,卖给之前那三个外国人的,要便宜一些,这车你给……”   他算了下账:“你给两百七拿走算了。”差不多是按照给布兰特等人的进价出的。   其实再低一点儿也没关系,但现在那些外国人还没走,货款也没到,不想在这些地方节外生枝。   何光一怔,乐了:“真有你的。”   说着竖起大拇指:“厉害,痛快!”   何光给了沈鱼两百七,把他看中的那辆车拿走了,当然,对外他说给的三百,沈鱼看在认识的份上,按照进价给他算的。   实际上要说有钱,在场的就没一个穷的,能进来的大大小小也是个老板,这年头赶上好时候了,做生意最容易发家。   三百块钱对于普通家庭来说是很大一笔,甚至可能是几个月工资,但对于这些老板们来说,真不算拿不出来的大钱。   于是有了何光这个开头,又有刚才亲眼看见外国人抢着买沈鱼他们的遥控汽车,都涌上来要买。   少的一辆两辆,这种大都是给自家小孩或者亲戚小孩,要不然干脆自己喜欢。   多的能买到十几辆,也不知道买这么多得送多少人。   真想从他们这批发做生意的暂时没有,一是沈鱼说没货了,没看刚才两个老外为了争剩下的一千辆都打起来了。   二是多多少少心里都有数,这个价格在国内不好卖,成本又高,不敢压货。   不过大都留了玩具厂电话,张敬生顺便也记了这些人的电话,都是人脉,以后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有合作。   最后他们带来的展品都卖空了,几个没买到的,都留了地址,约好会尽快给他们送过去。   “咱们这就走吗?”小邓小黄看着空空如也的展台,不知所措道。   刚才收拾收拾准备抱着剩下的展品会去,结果都卖完了,广告布差点儿都让人要走了,现在小黄抱着卷起来的广告布,小邓甚至空着手。   沈鱼摸着下巴看了看空荡荡的展台,博览会有三天呢,这才第一天,就这么空着,怪浪费的。   眼珠子转了转,沈鱼心里冒出个主意,问张敬生:“张叔,小邓小黄这两天能不能借我用用?”   虽然签订了合同,但后续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张敬生他们不可能立刻就回兴城。   张敬生毫不犹豫道:“没问题。”后续谈细节的事用不上小邓小黄,得他或者沈鱼出场才行。   沈鱼笑了,问小邓小黄:“你们俩行吗?”   “行,怎么不行!”小邓挠头:“我们俩来,都没帮上什么忙。”   小沈先生太厉害了,跟外国人说话都一点儿不露怯,让外国人抢着买他们的遥控车。   “那好,这两天你们帮我卖点儿东西。”沈鱼说。   “卖什么?”小黄好奇问。   “方便面,‘好味’知道吗?”沈鱼说。   这么好的机会浪费了可惜,正好他还有个方便面厂,顺便推一波,回头就让送几箱过来。   “当然知道。”小黄惊喜道:“我最喜欢吃红烧牛肉面!”   “我也喜欢,我喜欢香辣的。”小邓连忙道。   不知道才奇怪,两个厂子离得近,而且他们的遥控车虽然不在兴城销售,但好味方便面可没少铺货,他们两个自然吃过。   “喜欢就行,这两天方便面管够,你们就……就在这吃吧。”沈鱼琢磨着,吃方便面也算展示商品,应该可以吧……   “算了,还是去外面吃,自己找个地方,饭点儿的时候,你们想吃什么泡什么,吃多少都行,只要不浪费。”怎么想在会场里泡方便面,都有点儿不道德。   “欸!”两个销售员一口答应了。   这可是个好活儿,卖东西还不用跑腿,守着展台就行,还管吃的,他们可以把好味方便面几种没吃过的口味吃个遍!   “走,咱们先去吃饭,我请客。”沈鱼说。   这会儿都快一点了,早到了饭点儿,一群人出去找了个饭店出去,饱餐一顿。   吃完饭,两个销售员积极申请回场馆去卖方便面,刚才一出来沈鱼就直接掏钱买了几箱让送会场去,现在从兴城发货来不及了。   沈鱼给他们留了方便面厂的电话,张敬生闲的无事,也说去看看。   沈鱼还跟盛远有约,就跟沈桥先开车回家。   上了车,沈鱼看了眼沉默的男朋友,不好意思道:“是不是很没有意思,耽误你时间了。”   怎么想沈桥这种科研人员的时间应该是很宝贵的,像他这样为了几美元跟人来回扯皮,简直充满了铜臭味。   当了一上午背景板的沈桥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很厉害。”   他说的是真心话,在众人面前沉稳冷静侃侃而谈的沈鱼,像在发光。 第136章   “你说你要多少?”沈鱼不敢置信道。   盛远架着腿大马金刀坐在沈鱼家沙发上,淡定地重复了一遍:“我说剩下的五千辆,我都要了。”   沈鱼:“……”   他没打算坑盛远,按照当初两人的约定,卖给盛远的遥控车就算单价按照给布兰特等人的七十二美元计算,换算成人民币一辆遥控车约合近两百七十块。   五千辆,那就是一百三十四万两千八百块。   这个年代的一百多万……他和陈泽海刚开厂的时候,启动资金一共才两万块钱!   连这批货款的零头都不够。   沈鱼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或许这就是真正的时代弄潮儿,自己有着后世几十年先进知识和经验当外挂,盛远靠的可只有他自己。   “你还真豁得出去。”沈鱼摇头叹息。   虽然不知道盛远家底儿能有多少,但这么一下子掏出一百多万,也不是一般人能轻易下的决心。   盛远但笑不语,要是这点儿胆子都没有,一开始他就不会走上倒爷这条路,甚至把生意做到苏国去。   “行,五千辆,你要买那就都卖你。”沈鱼觉得挺有意思,绕来绕去,最大的客户竟然还是自己国家的人。   盛远难得解释了一句:“我在外国铺的销售渠道不止一条,要分销几个国家,五千辆不算多。”   “哦……”   “所以先跟小沈先生说个好话,希望以后还能继续合作。”盛远诚恳道。   不是一棒子买卖,以他看来,沈鱼的这个华兴玩具厂能搞出遥控车这种东西,后续说不定还有什么优秀产品,现在打好关系,往后合作的机会还多。   沈鱼笑道:“那当然,其实现在就有个机会。”   盛远挑眉:“怎么说?”   沈鱼拿了辆遥控车,当着盛远面抠出电池:“这个。”   盛远一怔,哑然失笑:“你们这可真是……”   “要吗?”沈鱼细白的指尖点了点放在桌子上的黑色方块蓄电池,给盛远出主意:“你可以在大卫他们卖遥控车的商店附近卖电池。”   跟外国人特意没有提起电池,等他们需要的时候,自然会反应过来找沈鱼另外下电池订单。   盛远忍俊不禁:“要,当然要。”   明摆着赚钱的事,不答应才是傻子,要不是看在同为华国人的份上,说不定沈鱼就跟卖那些外国人遥控车一样,直接瞒着他。   早就有合作意向,该谈的也差不多都谈完了,没有要扯皮的事,直接就可以签合同。   签完合同,沈鱼礼貌性留饭,盛远拒绝了,他手头上事不少,现在刚签了两个大单,调集货款协调运输安排人手都需要时间。   盛远走后,沈鱼在家休息了半下午,刷了两套题,好歹算是没忘了自己学生身份。   第二天依旧起个大早,虽说这次来主要不是为了卖方便面,但既然放进博览会推销了,现在是个什么结果,得去看一看。   沈桥今天另有安排,之前打过交道的明珠机械厂领导,昨天在博览会上见到他了,他们厂前段时间又购进了一台国外的进口机床,觉得很好用,想再买一台。   都已经在联系了,听说沈桥过来了,厂领导们又想请沈桥来看看,大概就是对大佬的信仰吧。   因为之前合作愉快,而且沈桥也想亲眼见一见所谓的外国先进技术,就答应了他们的邀约。   机械厂有车过来接,沈鱼今天自己开车过去,正要出门,家里来客了。   看见沈庆丰那张白了一截的脸,沈鱼差点儿没认出来:“堂哥?不是说你出差去了?”   当初沈庆丰和曹满仓,都跟着陈泽海留在了明珠市,看在沈鱼的面子上,陈泽海也尽力培养他们。   曹满仓现在在运输队干活,开大卡车,他自个儿挺乐意的,能开车工资还不低,回家一说干运输的司机,说媳妇都容易两分。   沈庆丰却是个能折腾的,他跟陈泽海跟了一段时间,涨了见识开了眼界,自己还报了个夜校补习,从早忙到晚。   但收获也是有的,不说一天一个样,但跟大半年前第一次见面相比,变化太大了。   当时就是个朴实的乡下汉子,现在穿着整洁的衬衣西裤,脚上还蹬着皮鞋,脸庞白净,笑容满面,头发还细心打理过,跟之前判若两人。   沈庆丰不好意思地抻了抻衣摆:“刚回来,听说你来了,就来看看,你这是要出去?”   都是自家人,沈鱼也不跟他说外话,直接道:“对,去博览会场馆看看,没那么着急,你先进来坐?”   听说是去博览会,沈庆丰眼睛一亮,期待道:“不坐了,我能一起去场馆看看吗?”   他早就听说会有这么个博览会,但不是谁都能进去的,要是不限制人流量,非得把场馆挤爆不可。   “当然,你想去那我们就一起过去。”沈鱼不回去了,关上门和沈庆丰一起出发。   路上,难免问起这段时间沈家人还有村里来的那些工人的情况,里头好多都是沈鱼亲戚。   原本是打算找合适的时间去见一见,刚来这两天,不是休息日,大家都在上工,他跑过去耽误人家上班时间。   沈庆丰也有很多话想跟沈鱼说,他们都太感激沈鱼了,可以说,是沈鱼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曹满仓在运输队,这个沈鱼知道,已经不用再说了。   沈庆丰现在在服装厂采购部干活,还当上了小领导,这可不是陈泽海给他开后门,是他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奋斗来的。   刚进采购部的时候他就是个普通采购员,后来业绩突出,谈到的货源质量好性价比高,才慢慢升了主管。   升职不久,身上这套衣服是买来充场面的。   都说先敬罗衣后敬人,他出去谈采购,以前是个小采购员也就算了,现在好歹是个领导,也得注意下体面,这才买了套好衣服,平时都舍不得穿。   其实沈庆丰工资挺高的,之前当采购员的时候,加上出差补助,一个月都有八九十,后来当了领导,工资自然水涨船高。   但他挣了钱不能一个人花,自己留一些当生活费,其他的都寄回家了。   沈鱼看着沈庆丰神采奕奕的脸,不由笑道:“堂哥你白了好多。”   沈庆丰摸了摸自己的脸,嘿嘿笑道:“不用天天顶着大太阳下地,风吹不着雨淋不到,可不就养白了。”   虽然天南海北的跑也辛苦,但相比种地而言,就太享福了。   他看了堂弟一眼,忍了又忍,没忍住,得意道:“厂里好多小姑娘都喜欢我,还给我送鸡蛋吃。”   沈家基因不错,不说都是俊男美女,但个个长相都在水平线以上,不然光靠梁凤霞一个人,沈鱼也长不出现在这副模样。   沈庆丰长得也不差,高大健壮,浓眉大眼高鼻梁,很英气俊朗的长相。   以前太黑了,黑到一张嘴一口白牙特别现眼,而且打扮的土气,气质也憨,颜值硬生生掉了好几个档。   现在皮肤养白了,人也收拾的体面齐整了,称得上帅哥一个,还是个小领导,姑娘们喜欢他,一点儿不意外。   沈鱼警醒道:“你可不能骗人家小姑娘感情,要是对人家没意思,就拒绝的干脆点儿。”   “知道。”沈庆丰笑道:“我是那样的人吗?缺那一口吃的。我要是谈对象,我把鸡蛋省下来给她吃,哪能吃人家姑娘省下来的一口吃的。”   “这还不错。”沈鱼松了口气,要是自家出了渣男,他……他就回去告状,让爷爷揍他们。   沈庆丰不知道自己跟一顿揍擦肩而过,还在乐呵呵的跟沈鱼说话:“我也不敢乱搞男女关系,咱姑能把我脑壳给我掀了。”   沈鱼:“……听说二姑去销售部了?”   沈庆丰点头,一脸佩服:“可不是,比我还先升领导。”   像采购部销售部这些部门,都要经常出差,一般情况下都是男同志。   不是瞧不起女同志,而是确实有诸多不便,这年头治安也没有后世好,还有些看不起女人的渣渣,工作过程中会遇到更多麻烦。   所以这两个部门可以算是服装厂里的和尚庙,直到沈二姑异军突起。   沈二姑原本是车间女工,她虽然勤劳肯干,但这方面天赋实在一般,开始计件拿工资之后,哪怕她再努力,同样的时间也比不上其他同事,工资水平始终在中等偏下的水准。   要说年纪大了手脚反应都不如年轻人,可跟她同岁的林素萍那叫一个厉害,人家那手快的,做得又快又好,几乎从来不出错,自从计件拿工资之后,每个月都是车间里收入数一数二的。   沈二姑多要强的人,她心里挺不服气的,但她也知道,人家林素萍就是有天赋,就是做得好,人家还特别勤劳,恨不得天天加班,活该人家多挣钱。   可她也想多挣点儿,那可咋办呢?   正巧,听说厂里销售部开始扩招,沈二姑动了心思。   她还记得当初沈鱼让带回家的那几十件衣服,在火车站就卖出去了,那是她除了往供销社卖鸡蛋,第一次真正的“做生意。”   沈二姑觉得,这活儿她能干,应该能干的比在车间踩缝纫机好。   她就跑去问了,问咱厂的人能不能转岗,她想去销售部干销售。   因为厂子开起来还没太久,转岗这是挺常见的,只要通过了新岗位考核,原本的部门也同意放人就行了。   那会儿因为培训班开起来,后续工人接上了,车间不那么缺人,她想去别的部门,生产部没有强留。   沈二姑去参加了销售部考核,过了,然后就成了一名普通的销售员,也是当时整个销售部唯一的女销售员。   一开始,还有些人看不起她,觉得她一个女人,年纪也不小了,折腾个什么劲儿。   能进工厂当女工就不错了,还非要跑来销售部,难不成以为他们销售部会比生产部更容易?这不开玩笑嘛。   就连分给她的搭档,都是个刚招进来什么都不懂除了懂点儿文化知识毫无长处的生瓜蛋子。   沈二姑淡定地接受了,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指望其他人,卖东西这活儿,她靠自己就行。   不过她觉得自己搭档挺好,虽然年轻了点儿,没有经验,胜在听话会配合。   靠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沈二姑冲了!   吃过亏上过当栽过跟头,但成长得也快,同批进来的同事还在为完成业务目标头疼的时候,沈二姑已经因为业绩过于突出,顺利升职了。   之前沈鱼只听陈泽海简单提起过,毕竟他家亲戚在厂里干活的不少,要是每个都跟他说,他也操心不过来。   沈二姑还是因为经历比较传奇,让陈泽海知道了,才跟沈鱼提过一嘴。   现在又听沈庆丰详细说了一遍,沈鱼听得感叹不已,有的人只是缺那么点儿运道,稍微扶一把,人家自己就能奔出条康庄大道来。   除了沈二姑,其他人也过得不错。   用沈庆丰的话说,吃得好住得好,一个个的,都白净了,长肉了。   现在她们那些第一批进来的女工,工资最低的也有七十多块,像林素萍这样的熟手,一个月能挣上百块,相当厉害。   有几个熟手,技术好,也足够耐心,还被请去培训班培训新招来的人,新人都喊一句老师,可把她们高兴坏了。   大家吃住都在厂里,衣服有发的工作服,吃的是食堂,也就偶尔买一些生活用品,大部分工资都能攒下来,留一些自用,很多都寄回老家了。   “听说,咱老家好多人家都在盖新房。”沈庆丰高兴道。   那是他长大的地方,乡亲们日子好过了,他也觉得高兴。   沈鱼也跟着笑:“这是好事。”   他琢磨着,回头给老家捐条路,再捐个学校,费不了多少钱,但要想富先修路,路肯定要修,学校也要安排上,不能下一茬的孩子继续当文盲。   说说笑笑间,已经到了会场,沈鱼停好车,带着沈庆丰一起往里走。   今天会场里人更多了,刚进去就遇见两个昨天见过他的人,来跟沈鱼打招呼,还问遥控车还有没有,想买。   昨天展品有限,买到的人不多,还有一些后来听到消息的人赶来,他们展台都空了。   等到下午来人,直接换了产品,一问才知道,他们遥控车卖完了,直接扯摊了,听得人又是无语又是羡慕。   沈鱼客气地给留了厂里的电话,表示如果想要的话,可以下订单,国内大部分城市都给发,但是不包运费。   一辆车卖三百呢,哪怕只买一辆,他们赚头也不少。   那两个老板记下电话,又分别留了自己厂的,沈鱼掏出随身携带的电话本记上,小本子上已经记了很多电话号码了。   现在到后来很多年,几乎家家都会有这样一个电话本用来记录各种亲朋好友联系人的电话号码,直到可以储存号码的移动电话出现,电话本才渐渐被淘汰。   跟两个老板分别,沈鱼和沈庆丰继续往里走,还没走近,沈庆丰就抽了抽鼻子,咽了口口水道:“什么味儿,好香啊!”   沈鱼:“……”如果他没有闻错,好像是他们家的方便面,不过还有些其他香味儿。   果然,旁边一个展台的老板猛灌了一大口水,郁闷道:“里头有个展台卖方便面的,煮了一上午了,就这味儿,一直飘着,缺大德了!”   沈鱼:“……”不敢说话。   这锅他不背,都跟他们说了别在场馆里头泡面,去外面吃,谁能想到他们不但没听,还直接煮上了。   沈庆丰哪知道沈缺德就在他旁边,他好笑地跟那老板搭话:“闻着香您去买点儿呗,难不成很贵?”   方便面刚铺货过来没多久,他最近一直出差在路上,还没吃过。   “贵倒不是很贵,盒装的一块五,袋装的九毛八。”   不算特别平价,但味道好,且真的相当方便,以他们这些人的消费水准来说,一点儿都不贵。   关于方便面定价,沈鱼记得三年后弯省的x师傅在大陆生产的方便面,定价是一块九毛八,只有盒装的。   沈鱼琢磨着这几年物价一直在涨,三年后跟现在肯定不能比,就减了几毛钱。   沈庆丰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觉得确实够香,虽然搞不懂什么盒装袋装,但就算盒装,凭这个香味儿他他也舍得吃一两次。   “是不算贵,您怎么不买点儿?”沈庆丰想,他都舍得,这位大哥看着,比他富裕多了,不至于这么小气,干馋着吧。   那老板冷哼一声,张嘴打了一个饱嗝:“听到没,我他妈快撑死了,我闻到香味儿就去了,嘿,你猜怎么着,他们还给现煮,我说那给我来一碗,我吃了一碗又一碗,吃了一碗又一碗……”   老板突然提高声音,悲愤道:“我都快撑死了,他们还在煮,还在煮,我难道还要继续吃下去吗?!   沈庆丰:“……”   他尬笑两声:“那确实有点儿过分,太缺德了。”   “是吧。”听见有人附和,老板来劲了,有要拉沈庆丰继续说下去的态势:“这还没完,我闻着越煮越香,我去看了一眼,妈的这些缺德鬼,卖给我的时候只有面条,现在里头加的花头可多了,啥鸡蛋啊青菜啊,香肠啊虾仁啊,连鲍鱼都好意思往里头加,凭啥光卖我面条,都给我吃撑了,你说过不过分!”   “过分,太过分了,那卖方便面的展台在哪儿,我去谴责他们!”沈庆丰义正言辞道。   老板一脸不相信,这种拙劣的谎言也好意思说,以为我没看见你一个劲儿咽口水吗?   他郁闷道:“你闻着味就知道了。”   沈庆丰连忙喊沈鱼:“咱们快走吧,不是说要看展台吗?”   沈鱼:“……”   那什么,突然不想过去了。   被堂哥拖着走了几步,远离那个吃撑了正来回走动消食的老板,沈庆丰咽着口水,压低声音道:“你闻闻,这么香,刚那老板说的我都馋了,走,哥请你吃那个什么,方便面!给你加肉加鸡蛋!”   沈鱼笑容尴尬:“我刚吃完早饭,不太饿。”   “没事,吃个香,吃不完给我,好歹得尝尝啥味儿。”沈庆丰大方道。   那个老板说的不错,顺着香味儿真的能找到他们展台。   老远就看见围了一圈人,按理说看见这么多人,沈鱼应该高兴,说明他们生意好啊,可现在他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就那,真香!走,咱们也去看看。”沈庆丰抓着沈鱼手臂,自己在前面开路,仗着一身蛮力,硬生生挤了进去。   “哇……”沈庆丰下意识抹了把嘴,怕口水流出来。   这家展台前的空地上,齐排排摆了几个炉子,炉子上坐着小锅,锅口氤氲着水蒸气,漂出来的就是他闻到的香味儿,走近闻更香了。   那些锅子里,能看见在汤汁里翻滚着的淡黄色蜷曲面条,还有一些其他东西,没个锅子好像不一样,有的有青菜有香肠,有的有鸡蛋有肉,还有的有虾米有他不认识的菜。   相同的是,这些看起来都很好吃。   炉子后面有两个年轻人,正忙碌不已,下面下配菜招呼客人,一锅熟了,其中一人把面捞进大海碗里,抹布包着锅,汤汁倒进去,身边齐刷刷的咽口水声。   因为太整齐,导致这声音十分响亮。   沈庆丰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咽口水声竟然这么大。   “先生您的海鲜面好了,来,您端好。”小邓刚送出一碗煮好的面,准备招呼下一个客人,突然发现人群中有个人好眼熟。   “唉哟,小沈先生!”小邓惊呼出声:“您怎么来了?”   沈鱼状似淡定地走过去:“我来看看你们这边情况……”   小邓兴高采烈道:“好着呢,您看,都是被咱方便面香味吸引来的!”   感受到落在脊背上的一道道视线,沈鱼根本不想看,他怀疑这些人都在等着看缺德老板长什么样。   “小鱼……你们认识啊……”沈庆丰这才察觉到不对,他堂弟怎么张口说来看人家展台情况,这人还真汇报上了。   小邓疑惑地看向沈庆丰:“这是我们大老板啊!”   沈鱼大声辩解:“我卖遥控车的,对,遥控车,这什么,方便面我替朋友来看看,看看你们……你们怎么在人家会场煮起面来了?”   小邓连忙解释:“我问过管理了,咱们卖吃食的能不能现场加工,他们跟我们说,只要不占别人家地儿,能卖出去,随便我们。” 第137章   小邓跟沈鱼解释了一番,原来他们两个昨天下午来卖方便面,生意比较一般。   这年头方便面是个新鲜玩意儿,没见过没吃过,什么信息都不了解,人家凭什么买他们的东西。   哪怕两个销售员介绍说,他们这面方便又好吃,光看外表也看不出什么。   来的人倒是不少,但都是来问遥控车的,一听说遥控车卖完撤摊了,大部分人转身就走,甚至都懒得听他们讲解什么方便面。   这俩销售员就琢磨,不能这么继续下去,干销售,不能人家说你这东西不行他们就什么都不干了,他们得让客人认识到,他们的商品很行。   两人一商量,觉着方便面还是得泡出来,亲眼见着方便,闻着香,吃着好吃了,客人才回被打动,愿意买他们的方便面。   这俩就拿了两盒面,去借了开水,当场开包装当场泡泡面。   虽说泡的面不如煮的香,但它香味够冲,泡面这种东西,闻着真的馋人。   靠香味儿吸引来客人,两人又现场客串了一把吃播,有感兴趣的客人,还让他们也尝两口。   先是味道,然后来的客人发现,他们这个方便面是真的方便,兑点儿热水就是一碗热汤面,出差在外带上一盒,不比揣俩干饼子好?   销路一下子打开了,比刚开始那会儿生意好多了。   要大量进货的,给他们方便面厂的电话,让他们自己打电话联系。少量买的,要的急的就在他们这买,不急的推荐他们去小商店买。   小邓说起是一脸肉疼:“小沈先生,这要是从咱自己厂里直接拿货,就能多赚点儿。”   昨天时间太紧临时起意,沈鱼来不及让兴城方便面厂发货,从小网点直接按零售价买的,他们再原价卖出去,算是替零售商赚钱。   不过今天好点儿,煮好的面当然不能和未开封的面一个价钱,他们这还有这么多配菜呢。   至于为什么会想起来在会场煮泡面,昨天下午场馆关闭后,两个销售员回到招待所,还在商量今天怎么卖更多的面。   虽然不是自家厂的生意,但在其位谋其政,两人都很是尽职。   商量着商量着,就想到沈鱼走的时候提过一嘴,说方便面煮着比泡着更好吃,如果有条件,还能加各种配菜,显得更丰盛。   他们两就想,他们卖吃食,当然是尽量多做一些花样展示出来,客人看见了,就觉得哎呀这个东西真不错,还能这么吃。   当然,最重要的是味道好。   两人当即跟招待所厨房借了锅子煮面,还拿着沈鱼给的经费买了厨房里剩的一些食材,试着往里头加,最后煮出来,真的跟泡出来的面是不同感觉。   加上颜色不同的配菜,也比光秃秃的一碗面条看着高档多了。   于是这俩人第二天一早,跑来问场馆管理能不能在场馆里面现场加工他们的商品。   人家场馆管理哪能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以为他们顶多简单加工一下,比如卖毛线的,现场打个毛衣?卖干海货的,现场泡发一下给看看成色。   再或者卖茶壶的,了不得了现场泡个茶,大家都在说话,喝口茶水静静心也成。   谁知道这俩卖方便面的,一听他松口,麻溜地去附近住户家里,连炉子带锅带碗筷都给租借了几套过来。   然后就成了现在这样了。   别说,就连他们管理人员都没抗住香味儿,过来吃了几碗,吃完更不好意思改口了。   沈鱼听得一言难尽,看着旁边整筐的青菜、鸡蛋、腊肠等等东西,忍不住问:“这些哪来的?也是你们买的?”   不等小邓说话,旁边展台的何老板就乐呵呵道:“虾和裙带菜,还有那些海货都是从我这进的。”   这些东西价格比价贵,有人点了海鲜面,他们就现从何光这里拿货,横竖离得近,方便。   何光先记账,完了一起结。   鸡蛋、香肠都是场馆里卖农产品的老板那里买的,方便的很。   只有青菜是找了菜贩子送了一筐过来,他们找地方处理好了拿来直接下锅。   沈鱼:“……”真就牛逼。   沈鱼跟小邓没说上两句,就没时间唠闲嗑了,因为等着买面的客人还有好些,没人看着炉子,一不留神面煮软塌了,口感就不一样了。   有的人喜欢吃煮软点儿的,那多煮会儿没关系,可有的喜欢吃劲道的,煮过了客人该不高兴了。   于是沈鱼去洗了手回来,先帮着小邓小黄两个一起煮面招呼客人,怎么也得先把这波客人送走再说。   就连沈庆丰都被拉了壮丁,帮着先干起活来。   小邓小黄两个昨天到今天,该吃的已经吃够了,而且这味道香是香,离这么近,闻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   可沈庆丰不一样,他馋啊!   本来是来买方便面吃的,结果一口没吃着,还得留这儿干活,鼻间都是泡面的香气,鼻子都要香掉了。   沈庆丰嘴巴抿得紧紧的,闷头干活,什么话都不说,就怕口水掉出来。   太难了,真的!   最后还是沈鱼看不过眼了,给他先煮了一碗让他吃着。   沈庆丰端过去,立刻先猛嗦一口面条,弯曲的面条上挂满汤汁,一口下去,说不出的香。   主要是这年头味精还挺少见的,人们的味蕾没有得到充分激发,突然来这么一口,真的香的不行。   给自家人煮,沈鱼舍得下配料,问沈庆丰要吃什么,虾仁裙带菜这些,以前没吃过,都没要,有鸡蛋有香肠,再来一把小青菜,就觉得美的很了。   这么一碗热面连汤带水下肚,吃得沈庆丰出了一头汗,畅快不已。   他吃得太香了,看得沈鱼都跟着馋起来:“真有这么好吃吗?”   “好吃,香!”沈庆丰抹了把嘴,满足道:“回头我买些回去,让二姑她们也尝尝。”   “不用了,过几天我给你送几箱过来。”沈鱼说。   这点儿方便面不算什么,自家厂里生产的东西,总该上家里人都尝尝,到时候老家也送一些过去。   至于营养不营养的……现在还没到关注这个问题的时候。   沈庆丰一呆,这才想起来,他堂弟好像就是这个什么方便面厂的领导,真是了不得。   其实能当上领导,沈庆丰心里还是有点儿小骄傲,尤其是在全家最优秀的堂弟面前,难免得意,想听他一句夸。   之前路上沈鱼听他讲自家人的发展情况,也确实夸他了,夸得还特别真诚,当时沈庆丰都快飘起来了。   现在一想,堂弟才是真正有本事的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满瓶水不响,半瓶水晃荡,他就是那个半瓶水。   沈庆丰很羞愧,堂弟这么厉害,一句没吹过,他才哪到哪,以后要更努力才行。   本来是来看看销售情况,结果在展台前面卖了一上午的泡面。   沈鱼回家之后,先去洗了个澡,蹲在炉子前面被熏几个小时,都快腌入味儿了,一身泡面味儿。   午睡了一会儿,下午起来继续刷题,前几天忙,带过来的卷子都没怎么写,这两天稍微空一点儿,尽量都补上了。   刷题也有手感,毕竟还想考首都的大学,哪怕他现在成绩还算稳定,也不敢轻忽。   沈桥回来的就比较晚了,一直到六七点钟才回来,沈鱼简单给他弄了点儿吃的,沈桥洗完澡出来吃饭,沈鱼问起他今天工作顺不顺利。   说起今天的事,沈桥就很无语。   他去看了明珠市机械厂买的进口机床,因为不肯让他拆,他只能大致看一下,感觉确实比国内同类型机床先进,但也就那样。   然后他顺嘴问了一下价格,直接把沈桥给听晕了。   就这么一台机器,十几万美金,开玩笑呢。   沈桥当即跟他们厂长说:“要不然你们把钱给我,只收你们十万美金,给你们造一台一样的。”   他们领导还以为沈桥在开玩笑,说沈工您真幽默。   沈桥表示,谁跟你们开玩笑了,我认真的,质量产能要是不如这台,我不收钱。   其实沈桥不差这点儿钱,就是天天听沈鱼念叨外国人怎么怎么样,昨天还见识到那几个老外趾高气扬颐指气使的模样,觉得这种白送钱的行为有点儿蠢,不如自己挣了。   然后轮到厂领导们傻眼了,这进口机床你真能造?那、那你怎么不早说啊,早说咱们干啥费这个劲儿,花那么多外汇从国外买。   当然,还有一部分疑虑,但因为之前跟沈桥合作相当顺利,他升级的那台机器一点毛病都没出,好用得很,所以大家对他还是信服的。   沈桥冤枉,他现在对于华国的科技实用现状了解还处于一个蒙昧状态。   理论知识输入的已经够多了,但怎么说呢,现实中使用的各种机器型号参差不齐,会让他产生一种错乱感。   明珠市的机械厂建厂年代不久还好,机器相对而言比较新,像兴城机械厂,有国内最先进的外国进口机械,也有几十年前的国产机器,没有替代品,或者没钱没渠道换更好的,就一直将就着用。   而沈桥本身的科技水平跨度太大,在他看来这些通通都是要进博物馆的,你非要问他哪些可以更新,哪些需要淘汰,他会觉得所有的东西都要淘汰换新。   这就不可能了,既然如此,那他就不会特意去改变什么,除非遇见了。   虽然沈桥放了话,但涉及上十万美金的交易,不是随便说说就能决定的。   他们那边没给答复,沈桥闲着没事,在他们厂里转悠了一圈,见识了一番所谓的进口机器,还拆了几个坏掉没来得及修理的。   依旧是属于沈桥的独有修理手法,先拆到拆无可拆,零件堆一地,都每人敢靠近,怕万一碰到哪个零件一会儿他装不回去了要背锅。   不过装不回去是不可能的,修理这些东西对沈桥实在小菜一碟,还顺手升级了两台机器,走的时候厂方给他包了个超大的红包。   说到红包,沈桥特别自觉的把钱掏出来上交。   沈鱼笑眯眯接过来,抽几张还给沈桥:“零花钱。”   沈桥也特别配合地道谢,再揣回去。   哪怕知道沈桥想挣钱再容易不过,根本不缺这几张钞票,但两人依旧享受这个过程。   “还有这个。”沈桥又推过去几张花花绿绿的票。   “这是什么?”沈鱼好奇地拿起来,一看,乐了:“卡拉OK厅?KTV?”   “什么KTV?”沈桥没听明白,解释道:“这是他们送我的票,说是外国来的新鲜玩意儿,让我有时间可以去看看。”   实际上,沈桥修机器的时候,那些厂领导就聚在一起开会,商讨到底该怎么办。   沈桥这么一说,再掏十几万美金买进口机器,他们肯定不乐意了,心里会有疙瘩,多花那么多钱呢。   可要是真按照沈桥说的那样,把钱给他买一台回来,如果性能真的一样,那就是赚了!   甚至还可以跟沈桥商量一下,用人民币结账,毕竟他们能动用的外汇储备也不多,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   但问题就是,不清楚沈桥是不是真有这个本事。   虽说之前他轻轻松松升级了外国进口机器,但在原有的基础上改造和凭空造一台肯定不一样,而且沈桥说了,他得把他们这台给拆了看看。   要是没这个前提,机械厂领导们也就不犹豫了,反正沈桥说了质量不达标不要钱,让他试试也无所谓。   可再加上拆自家机器,他们就不敢那么轻易下决定了。   又听说沈桥来出差的,待不了几天就要走,通过这两次打交道,他们也看出沈桥是个性子冷的。   真放人走了,说不定等他们商量好,人家也不愿意再来了。   有个领导就出主意,送了几张现在比较稀罕的卡拉OK票,甚至还打算寻摸点儿明珠市好吃的好玩的,带着沈桥出去耍耍,尽量先把人留下来。   至于沈桥不愿意去……这不是特意多送了几张,听说沈桥跟他弟弟一起来的,兄弟俩感情特别好。   沈桥冷淡不爱玩,他弟弟那种小年轻,哪有不爱玩的。   卡拉OK可是新鲜玩意儿,从岛国传过来,现在整个国家就明珠市有一家,票可抢手了。   沈鱼看着手上印刷精美的票,心里感叹,他对这种娱乐不太关注,没想到竟然这么早就有KTV了。   沈桥见他一直盯着看,以为他想去,主动道:“你想去吗?可以带你去玩儿。”   沈鱼连忙摇头:“不去,没什么好玩的。”   才不要去这种地方,虽然他声音好听,但不妨碍他五音不全,去了就暴露了。   沈桥眼神闪了闪,沈鱼的拒绝不像是一点儿都不感兴趣,更像知道里面什么样,但又心有顾忌。   可是给他票的人信誓旦旦说过,这是华国第一家卡拉OK,沈鱼以前在哪见过?   岛国?不可能,沈鱼以往的经历他都清楚,从来没出过国。   “你想去吗?”沈鱼拒绝完了,才想起来这是别人送沈桥的票,或许沈桥会想去。   沈桥拿了一张票,细长的手指摩挲着上面的图案,状似不经意道:“不知道这里面是干什么的,光从票上也看不出来……”   “唱歌的呗。”沈鱼脱口而出:“就是拿个话筒唱歌,适合爱唱歌的人去玩,不适合我这种五……”   “五什么?”   “五……无一点儿音乐细胞的人。”沈鱼含蓄道,试图糊弄过去。   没有音乐细胞听着好歹比五音不全,好听一点儿。   “哦。”   沈桥深深看他一眼,看得沈鱼后背发毛,动了动身子,嘟哝道:“干嘛这么看我,奇奇怪怪的,你是不是想去玩?”   “不想去,我也没有音乐细胞。”沈桥眨了眨眼,又恢复以往温和的模样,刚才深沉的视线好像只是一场幻觉。   沈鱼松了口气,坐到沈桥身边,小动物一样往他身上蹭了蹭:“那你有美术细胞吗?”   “嗯?”沈桥不解。   “画画怎么样?文学素养呢?或者其他艺术类别?”沈鱼追问。   沈桥不明所以,但沈鱼问了,他就认真答道:“我机械绘图水平很高,其他的不了解,文学素养一般……”   以前文化课考试,老师评价他的论文像军事报告。   “其他艺术类没有了解,不清楚具体水准。”选修课他跳过了所有艺术类,确实不知道自己水平。   沈鱼沾沾自喜:“我作文还不错,老师夸我写得好。”   “真棒。”沈桥立刻夸赞道,这是他从沈鱼身上学来的,积极表扬对方,会让双方都心情愉快。   果然,沈鱼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矜持道:“还行吧,我也就文学素养有那么一点点,其他都不行。”   他想到曾经班上有个同学,母亲是音乐家,那个同学音感朝强,远超同龄人水准的强,据说是继承了他母亲的天赋。   可能今天刷题刷多了刷昏了头,沈鱼想起这个同学之后,竟然煞有介事道:“我们两个艺术天赋好像都一般,要是有宝宝,大概也没什么艺术天赋,不过要是能遗传你在科研上的天赋也不错。”   沈桥:“……”他下意识看了眼沈鱼的小肚子。   沈鱼愣了一下,这话是不是哪里不对,感知到沈桥视线落点,他整个人都木了。   “那什么……我是说……我的意识是,假如我们有宝宝……不是,没有宝宝……”   越说越乱,沈鱼脸上的红晕从脸颊蔓延到耳根,他急着解释,一抬头撞上沈桥含笑的眼睛,连脑门都开始发红了。   “你别笑!”沈鱼恼羞成怒,恃宠而骄,直接上手去捂沈桥的眼睛。   自欺欺人的想,只要沈桥看不见他,他的尴尬就能少一大半。   捂住眼睛,沈桥高高翘起的嘴角依旧让沈鱼脸上温度升高,他两手并用,把沈桥脸捂了个严实。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沈桥先服软,温声哄劝:“我不笑,真的不笑。”   其实在星际时代,像他和沈鱼这样的情况,想要个孩子也不是不行,不用自己生,取他和沈鱼的基因人工培育就行了。   但沈桥不喜欢小孩,这个时代也缺乏那样的科技技术,孩子全靠母体孕育,所以从来没想过他和沈鱼会有孩子。   “说好了,你不许笑。”沈鱼脸上的红晕还没消失,但已经比刚才热得发烫好多了。   “嗯。”   沈鱼慢慢放下手,虽然眼底还藏着隐隐笑意,但他看得出来,沈桥尽力了。   他丧气地将头塞进沈桥怀里,没关系,只要他们不对视,尴尬就追不上他。   沈桥动作娴熟地揽着少年细瘦的腰,手掌在他脊背上轻抚:“小鱼想要孩子吗?”   沈鱼郁闷地用脑门砸了他胸膛两下,咕哝道:“我是话赶话说到这了,我们两个男的怎么生宝宝,你给我生吗?”   他是喜欢小朋友的,但对自己有没有孩子没什么执念,能遇见沈桥这个知心人,已经让他觉得自己很幸运了。   沈桥:“……也不是不行。”如果是在星际时代,他和沈鱼的小孩,融合他们两人的基因,就是他们两个生的。   “哈?”沈鱼都顾不得尴尬了,好笑地伸手探进沈桥衣摆,摸了把腹肌:“小宝宝在哪?这吗?”   沈桥:“……”   沈桥气笑了,直接把人抱起来:“还没怀上,我们得继续努力。”   沈鱼:“……!!!”   大可不必!   不知道是不是睡前跟沈桥聊了太多小宝宝的话题,晚上沈鱼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他在一个机械感很强的地方,周围的墙壁门窗,都是他不认识的材料。   他隔着玻璃往一个房间里看,里面有个扑腾着小手小脚的宝宝,可爱极了,比他见过所有的小宝宝都要可爱。   沈鱼看得心都化了,然后沈桥突然出现在他身边,梦里的沈鱼拉着沈桥的手臂,高兴道:“你看我们的宝宝多可爱呀!”   我们的宝宝?!   沈鱼被吓醒了。   沈桥很警醒,沈鱼刚醒他就睁开眼,看沈鱼坐着愣愣发呆,把被子拉起来给他披上,又倒了一杯温水,轻声问:“做噩梦了?”   沈鱼把水喝了,终于缓过劲儿:“没有吧……”   应该算不上噩梦,虽然不记得脸了,但小宝宝实在可爱。   他躺了回去,想想,心里还是不得劲儿,偷偷踢了沈桥一下。   都怪沈桥,说些有的没的,拉他研究什么造人实验,害他做这种奇怪的梦。   沈桥腿上不痛不痒挨了一下,还以为沈鱼在撩他,腿一动把踢过来的脚压住了,哑声问:“不累?”   “累,特别累,我睡了,晚安。”沈鱼秒怂,闭上眼睛迅速入睡。 第138章   那几张卡拉OK的票,在征得沈桥同意后,沈鱼转送给了陈泽海,他送人也好自家人去玩也罢,都随他。   之后又在明珠市待了几天,跟布兰特几人详谈了合同以及后续运输付款等一系列问题,收到一大笔定金。   科林和弗兰克两人脸上的伤还没好,这次见了沈鱼和张敬生,态度好多了,甚至主动说了一些恭维的话,夸他们的遥控车质量很好,并且希望下次能继续合作。   沈鱼含糊了过去,这个问题就等他们第一批遥控车卖出去,看看效果再说。   如果卖的好,不管他现在应不应声,到时候他们自己会主动要求再合作,如果卖的不好,就算现在他应承了,以这两人的人品,反悔一点儿不奇怪。   既然如此,又不是要提前签合同,光靠一个口头约定,什么作用都没有,没得浪费感情。   但沈鱼对自家遥控车还是很有自信的,尤其是有小小蓝在,他坚信未来几十年他们都可以在遥控车市场上占据一席之地。   后续运输调度等问题,都有张敬生负责,沈鱼就撒手了。   这个厂长真的好能干,沈鱼跟沈桥商量了一下,打算等厂子情况再稳定一些,就给张敬生分些股份,光靠那百多块死工资,真是委屈他了。   现在毕竟刚开始销售,零售的那些不算,其他订单尾款还没结算,等所有销售额都进账后,借着这次谈生意张敬生的功劳,跟他谈分股的事比较合适。   工作上的事了结,沈鱼安排了时间去看望沈家的亲朋们。   早些时候,工厂刚开工的时候,因为人手不足,每个月并不是按周单休,而是调班轮休,有些人为了多挣钱,直接选择不休,多挣一点儿加班费。   但现在厂子已经走上正轨,人手不那么短缺了,虽然大部分工人加班还是很积极,但也不像之前那样,一个月到头,一天都不休息,好歹得给自己放两天假,松快松快喘口气。   再有,虽然厂里管吃管住,生活用品还是得自己准备,在村里什么都将就,来了城里,总不能人家都用肥皂,自个儿的衣服就只过一遍水。   别人用洗发水,头发洗的干净,还有香味,自己还是过遍水。   之前没钱也就罢了,现在手头多少有些积蓄,不是乱花,就是把自己收拾干净点儿体面点,买了东西回去用的也俭省。   就算这些都舍不得用,卫生纸、牙膏等等必需品还是得买的。   像沈二姑这种有心学习进步的,还得买本子买笔学认字儿。   另外,想给老家寄钱寄东西,都得去邮局,平时上班哪有时间,不都得等到休息日。   因为她们轮休时间不固定,早先工厂制度没那么健全的时候,不是直接安排她们哪个哪天休,都是自己申请,如果当天不缺人,就会直接批准。   人生地不熟的,大家当然更愿意和相熟的人一起休,一家的亲戚,比如沈家人。一些外村的每个村招的人不那么多,同村的就会约在一天。   这样一来,等正式排班轮休的时候,干脆顺着以前的记录给她们排,方便,她们自己也乐意。   沈鱼等的就是她们一起轮休的那一天,正好能见到大部分沈家的亲朋。   这天,沈二姑一早就来宿舍找沈春妮儿方丹她们几个沈家亲眷。   沈春妮儿是沈鱼伯伯家的堂妹,方丹是沈鱼大姑家的表姐,这俩是跟沈鱼血缘最亲近的。   另外还有沈鱼叔伯爷爷家的孙女孙媳妇儿,方丹的两个嫂子,沈二姑的大儿媳妇儿,拢共八九个人,都算沈家亲属。   这些人不在一个宿舍,沈二姑来的早,同宿舍还有些轮晚班的同事在。   沈二姑一来,她大儿媳刘荷花就迎上来问:“娘,你让人带话说今天先别急着出门,是有啥急事吗?”   “没啥,好事。”沈二姑喜气洋洋的,看得其他人心情也放松了。   “姑,啥好事啊?”沈春妮儿问了一句。   “你哥来看你,算不算好事?”沈二姑笑着反问。   “我哥?我哪个哥?”沈春妮儿跟沈鱼同辈,年纪更小,哥哥比他还多。   “你最想见的那个哥。”沈二姑心情好,不介意跟侄女逗逗乐子。   她现在变化太大了,对于改变了她人生的侄子来说,心里不知道多感激。   沈春妮儿愣了一下,她最想见的哥?她那么多哥哥,这么长时间没见面,都怪想念的……   不对,有个没见过。   沈春妮儿眼睛一亮:“猫儿哥哥?”   “可不就是他!”沈二姑一抚掌,兴高采烈道:“他来明珠市出差,特意等咱们休息,说来看看咱,猫儿这孩子多好啊,惦记着咱们呢。”   “娘,咱心里都清楚,都感激猫儿兄弟呢。”刘荷花笑着道。   她说的是真心话,感谢表弟给了她这个机会,她才能到城里当工人,赚了钱,一家子日子都好过了。   最起码自己的孩子不用像小叔子一样,因为家里没有房子,迟迟拖着不能说亲,她还打算送娃去念书,以后跟他猫儿叔一样当个有本事的人。   “你们知道就好,做人可不能忘本,不要现在日子好过了,就忘记是谁拉拔的你们。”沈二姑忍不住念叨。   “不能,咱都不是那样的人。”   “就是,姑你太小瞧咱了。”   沈春妮儿更是急道:“哎呀,这些我们都晓得了,猫儿哥哥啥时候来?咱们要不要去接他。”   其他人也满脸好奇期待,她们可没少听沈家人吹沈猫儿,对于这个被吹上天的堂兄/弟,很是感兴趣。   “咱们先出去等着,这女工宿舍他可进不来。”沈二姑说。   “走走走,别让猫儿等着急了。”   大家连忙跟在沈二姑后头,一起往外走。   还有一些刚才听到她们谈话的工友,有的是第一批招来的五十人,对沈猫儿同样好奇,有的是听沈家人吹过这个有本事的兄弟,也想见识一下。   还有那么几个,是跟她们不对付的,毕竟人多了就有纠纷,大仇说不上,小摩擦积攒多了心里也憋着火,见不得对方好,于是又跟出去一群。   一行人在休息区一个大树下,找了个合适的地方等着,沈春妮儿担心道:“猫儿会不会进不来,会不会找不着道儿。”   “那是你哥!”沈二姑念叨了一句,又说:“不会儿,我跟猫儿说好了,就约在厂里头,他要是喊你们出去,可不许跟他出去,听见没?”   就大不到一岁……   不过听见后面的话,就顾不得纠结这个了。   沈春妮儿奇怪道:“为啥啊?为啥不能跟猫儿出去?”   沈二姑说:“你们知道什么,要是跟他出去,又要请你们这请你们那,咱们这么多人,那得花多少钱。”   之前去兴城的时候她就发现了,猫儿啥都好,就是手太松了,又是请他们吃饭又是请看电影还给买衣服走的时候还一人装一包。   当然,她知道是猫儿孝顺友爱,但她这个当姑的也替侄子心疼,猫儿才多大,一个人在大城市里头,挣钱多不容易。   前儿个庆丰来跟她说,猫儿来了,要来看她们。   沈二姑当时高兴啊,高兴完了一打听,这倒霉孩子,一来就让猫儿请吃饭,吃得啥方便面,还加鸡蛋加肉,他还有脸吹,气得沈二姑当场把他骂了一顿。   沈庆丰被骂的灰头土脸,但沈二姑也从沈庆丰那听来个消息,沈鱼竟然打听她们平时喜欢吃什么。   听得沈二姑一个激灵,这是又想请客吃饭?   不能行!在兴城还能说猫儿是尽地主之谊,在明珠市,怎么也该轮到她们请猫儿了,不过那孩子肯定不能答应。   沈二姑说完原因,想了想:“要是他很想喊咱出去,真去外头吃饭还是干啥了,春妮儿,你跟我一起,咱们把他摁住,荷花,你去把账结了,回头我补给你。”   “诶。”刘荷花清脆地应了一声。   方丹轻声道:“二姨,这钱不能让你一个人出,咱们都该好好谢谢猫儿。”   “对,丹妮儿说的对。”   “咱都挣钱了,凑个份子还是没啥问题的。”   “好,你们有这个心就好。”沈二姑也知道,大家平时花钱都俭省,能舍得出钱请沈鱼吃馆子,是真的心里感激。   她们在这里商量事,就有个跟沈春妮儿关系不好的姑娘,嘴一撇冷笑道:“我还没见过人都没见着,先想着人家会请客的,你们这一家子可真够逗的。”   说着表情古怪地斜眼看方丹:“怎么,不让你对象来见见你家人?这么见不得人?防谁呢,矫情。”   这姑娘也叫春妮儿,不过姓张,大名张春。   她跟沈春妮儿的矛盾在于,她喜欢厂里的一个技术工,那技术工却喜欢方丹,张春就背地里说了几句方丹不好听的话,让沈春妮儿给听见了。   小姑娘自然不能忍,当即骂了回去替表姐出气。   张春被当众下了脸面,本来就因为失恋的事心里难受,这下更难堪了,于是吵着吵着,差点儿打起来,这两人就这么结了仇。   “你少胡说八道,关你什么事!”沈春妮儿见不得她,当即气道:“我们等家人,你跟过来干什么?多管闲事!”   张春跟她吵架吵出经验了,白眼一翻,不屑道:“这地儿是你家的?我愿意站哪儿就站哪儿,关你什么事?多管闲事!”   她把沈春妮儿的话原样扔了回去,把沈春妮儿气了个仰倒。   看见表妹气得脸都白了,方丹难得动了怒:“张春!你不要太过分,我早就跟你说清楚了,你要是再一次次找我们麻烦,我就请陈明同志当面来跟你说清楚!”   陈明追求她,她不好意思,羞得很,但她现在一心想多赚点儿钱,明确拒绝了陈明,谁知道会惹得张春不高兴。   她性格温和,少有跟人发生矛盾,春妮儿替她出头,她还劝过,说不是什么大事,算了,别跟人斗气。   但张春一次次主动挑衅,泥人还有三分火气,骂她也就罢了,把表妹气成这样。   沈家其他人也都气得很,要是在村里,这么败坏方丹名声,早扇她了。   可厂里不许打架斗殴,一旦发现就会严惩,轻则扣工资重则开除,大家都不敢以身试法,心里这火儿是憋得难受。   “哟哟哟,能把陈明叫来,显得你了,还说两人没关系。”张春一通阴阳怪气,还有几个跟她关系好的跟着附和起哄,还有人问陈明和方丹什么时候办喜事,听得沈家人更气了。   沈二姑经的事儿多,阴着脸拍了拍眼圈都气红了的侄女儿,安慰道:“今儿个是个好日子,别为这种人扫了兴,回头去领导那里要个说法,这种随便造谣败坏人名声的人,肯定要让领导知道。”   张春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她们这些姑娘家的矛盾,没有谁会想到告领导,感觉太小题大做了。   而且毕竟涉及到感情问题,女孩子脸皮薄,羞于提起,放在大众面前评判。   但沈二姑不一样,她见识多,知道这事不解决才是问题,任由张春这么不清不楚的说下去,一直暗示方丹跟陈明有关系,才会真的害了方丹名声。   也是她挑了岗,经常出差,跟这些小辈接触少了,才刚刚意识到问题严重性。   张春几个朋友也被吓到了,不就随便说两句玩笑话,怎么就要告领导了,至于嘛?   至于!   虽然不好意思,但方丹已经决定听她二姨的,丢脸就丢脸吧,一直被张春指桑骂槐也很丢脸。   张春有些着急,但又不肯服软,嘴硬道:“别怕,咱们又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谁造谣了,他们俩本来就不清不楚。”   “你——”   “滴滴!”喇叭声打断了沈春妮儿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众人视线都被刚刚停下的这辆少见的蓝色车子吸引住了。   她们在厂里,来来往往也见识到了不少运输车,还有来谈生意的老板们开的车,可没有那辆像这辆一样好看。   “这车怎么开这来了?是不是走错道儿了。”这边是生活区,基本上不会有车过来,就算有,也是自行车。   还有一些路人,都被这辆车吸引了,不由停下脚步围看起来。   车门打开,先下来一条长腿,一看就是个高个儿。   高挑俊美的青年利落从车上跳下来,眉眼一动,尽是光彩。   “二姑!”沈鱼笑着招手。   “诶!”沈二姑愣了一下,连忙迎上去,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长高了……”   沈鱼就乐意听见这话,当即眉开眼笑:“姑你眼光真好,我就是长高了。”   “瘦了!”因为沈猫儿有妈跟没妈一样,还不如没妈,沈二姑很是操心:“可得好好吃饭,你看看你这瘦的,腰都快赶得上小姑娘了。”   沈鱼一哽,不是,他穿着宽松的T恤夹克,二姑怎么看出他腰细的……   “没瘦,长肉了。”沈鱼无奈道。   “瘦!”沈二姑很坚定自己的看法:“庆丰那小子,还天天到处跑呢,那胳膊得有你大腿粗。”   沈鱼:“……”   倒也不至于,刚见过面,沈庆丰也就正常的健壮有肌肉,毕竟以前种地干体力活,个子也高。   但有种瘦叫长辈觉得你瘦,沈二姑还招呼沈春妮儿等人:“你们说,猫儿是不是瘦了?”   沈春妮儿她们早就傻了,之前听长辈兄弟们说过,说猫儿长得俊,可都是沈家人,没哪个长得丑,她们是万万想不到,能俊成这样。   沈春妮儿死死抓着表姐的手,声音差点儿没压住:“姐,可千万别答应陈明,他太丑了!”   以前不觉得,就是长相普普通通,但男人嘛,有本事就行。   现在一对比,陈明真配不上她姐,她姐长的多好看啊!   方丹羞红了脸,轻拍她一下:“别瞎说。”   而后忍不住咬唇,小声道:“像猫儿这么俊的男人能有几个。”   她要是比着表弟的标准来着,怕是这辈子嫁不出去了。   沈春妮儿:“你说得也是。”   跟她们站的很近一心想偷听的张春,现在也没办法不认同姐妹俩的话,仔细一回想,陈明好像长得真挺一般。   再看一眼那个俊得人心慌的男人,陈明好像真有点儿丑。   这会儿听见沈二姑吆喝,春妮儿她们连忙上前去。   可她们哪知道沈鱼瘦没瘦,以前又没有见过,但二姑这样说,应该是瘦了吧,猫儿确实高高瘦瘦的。   于是一众女眷跟着点头,都说瘦了,听得沈鱼哭笑不得,再三跟二姑保证会好好吃饭多吃肉,努力长胖点儿。   他觉得今天应该让沈桥跟来,他跟二姑一定很有共同话题,沈桥也觉得他吃的太少不长肉,甚至怀疑他消化有问题。   明明是沈桥消化功能太强大,他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身材多标准啊!   沈二姑给沈鱼介绍了一下在场的人,沈鱼一一打招呼,都是亲戚,一圈喊下来,就算认识了。   大家本就对沈鱼心存感激,现在见他长得这么好看,脾气又好,对谁说话都温温柔柔,跟家里那些糙汉不一样,跟见过的一些有文化的人也不一样。   就说陈明吧,他是厂里技术工,有文化有本事,跟女工们接触,不至于说瞧不起,但总有几分优越感。   方丹她们也说不上来具体什么感觉,就是觉得不太舒服,但是跟沈鱼一对比,立刻觉得沈鱼性子更好。   都是有本事的人,沈鱼问起她们生活,听她们说话,不管是谁,都认认真真听人家说完,不催促不打断,听春妮儿说自己拿了劳动模范,就特别真诚的夸她能干。   听说方丹有自学认字,就夸她上进,有进取心,鼓励她继续努力,还说给她寄书本寄学习材料。   就连刘荷花说什么都好,就是想儿子,沈鱼都能安慰几句,还打听小侄儿多大年纪,上没上学,说以后有机会的话,想办法带孩子来城里念书。   没一会儿,一群人就让沈鱼哄得开开心心,难怪大家都夸猫儿,她们也喜欢!   张春看得酸死了,以前沈春妮儿吹她堂哥,她们都不信。   都是乡下出来的泥腿子,谁不知道谁了,那吹得是她堂哥吗?那吹得是神仙吧。   她们就瞧不起这种爱吹牛的人。   结果,今儿个还真见到神仙下凡了。   长得就是不说了,那脸,有眼睛审美正常的人,都没办法昧着良心说不好看。   还有那气质,那车,就算不是自己的,能借来这么一辆车,说明人家本事也不小。   几人又是酸又是羡地盯着看,比别的姑娘直白多了,沈鱼怎么可能感觉不到,扭头看了一眼,觉得这眼神不太对,不是善意的那种。   他刚来,都不认识,应该不是冲着他,那就是冲着春妮儿她们。   沈鱼担心问道:“那是谁?怎么这么看我们。”   沈春妮儿现在对这个堂哥好感度爆表,一听他问,小嘴叭叭的,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两边的恩怨说了个一清二楚,包括刚才吵的那架。   刚吵完,还记得很清楚,倒没有添油加醋,就原话说的,说完气得直瞪眼:“她讨厌死了。”   沈鱼听得直皱眉,按照厂里的规章制度,这种程度的纠纷,开除是不可能的,毕竟张春工作上没有出任何问题,也没有明着违背规章制度。   像沈二姑说的告诉领导,是个办法,但是这种事现在很难说清楚,陈明追求方丹的事不少人知道,张春完全可以一推六二五,说自己误会了。   他倒是可以一句话赶走张春,但规矩如果由当权者肆意打破,渐渐就会失去它应有的效力,这是沈鱼不想看见的。   他琢磨着,还是得找人处理一下这个问题,最起码要让张春闭嘴别再乱造谣,道歉也是必须的。   正想着,听见有人喊他名字,沈鱼扭头一看……   “陈叔,你怎么在这?”沈鱼看着陈泽海,搞不清楚他来了。   陈泽海跑了一头汗,在沈鱼面前停下喘了口气:“找你有事,上头来人找沈桥,你们俩都不在家,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我到处问,正好有人说有辆蓝色车进了厂子,我就猜是你。”   “沈桥他……”   “别在这说,去我办公室打个电话,你直接跟他们说。”   沈鱼被他拉着走了两步,想起来还有沈二姑等人,反手拉住他:“等我两分钟。”   他跑去把后备箱打开,里面是成箱的泡面、糖果,还有洗发水、毛巾等,都是她们用得着,平时不一定舍得买的。   泡面是为了大家饿了可以填吧一下肚子,糖果补充糖分。 第139章   因为都不是很重的东西,比较重的只有洗发水之类的,一人一大瓶分开的话也就不重了。   方便面糖果更轻,一箱子也没多重,所以沈鱼没有说帮她们搬上去,先一起搬下来放到地上。   然后匆忙跟沈二姑讲:“这些东西二姑你帮着分一下,我去陈叔办公室打个电话,回头咱们再细说。”   沈二姑傻愣愣点了点头,其他人也傻了,那是厂长吧?是吧是吧?开职工大会的时候见过!   沈鱼走到陈泽海身边,想了想,问:“你们知道他谁吧?”   齐刷刷点头。   沈鱼又问陈泽海:“陈叔,这地皮是我的吧?”   陈泽海不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但地确实是沈鱼的,还是他帮忙买下来的,亲自经手。   “是啊,怎么了?”   沈鱼一笑:“没什么。”   他看了眼整个人已经完全呆住的张春,冲沈春妮儿眨眨眼:“听见了吗?这地就是咱家的,不许仗势欺人,但是别人主动找事欺负你,就不必忍着。”   沈春妮儿……沈春妮儿她也晕着!   堂哥认识厂长就已经够让人惊讶了,可听听他说的啥?这、这脚下的地也是他的?   要是只有沈鱼一个人,空口白话这么说,张春几人非得笑话死他,然后把这个大笑话讲给整个生产车间听,让大家都知道,沈春妮儿她哥是个牛皮大王!   可偏偏是她们厂长亲口承认的,要不是知道在厂里没人敢冒充厂长,她们都要怀疑面前站着的是个假厂长。   “我有点儿事先走了,回头咱们再说。”沈鱼跟沈二姑说。   沈二姑连忙道:“你忙,你忙,我们、我们闲着没事,你要是忙完了就过来,要是没时间就别管我们,我们在这什么都好,什么都不缺。”   其他人也连连应是,然后就看着厂长上了沈鱼的车,小汽车一骑绝尘跑远了。   “姑,我猫儿哥咋这么厉害……”沈春妮儿两眼晶亮,喃喃道。   沈二姑想,我咋知道,之前单知道他开了几个店,谁晓得半年不见,产业都折腾到明珠市来了。   她们只晓得地皮是沈鱼的,但是怎么都想不到,连她们待的厂子都有沈鱼一大半……   想是这么想,沈二姑觉着不能这么说,她理直气壮道:“我早就跟你们说猫儿出息,你们还不相信,出息的人认识大人物,那不是理所当然吗?”   大人物当然是她们厂长   谁不相信了!   大家都觉得很冤枉,之前可没一个人不相信沈猫儿不出息,不出息能给她们安排这么多的招工机会?   但是她们没想到,也想象不到,沈猫儿的出息是出息到这种程度。   沈二姑想到沈鱼刚才说的话,一脸警惕地告诫其他人:“虽然咱猫儿跟厂长认识,但是你们谁也不许仗着他的势欺负别人,要是让我逮着了,就……我就跟猫儿说,让你们回老家去,别在这干了!”   这个惩罚力度可真够大的,但沈二姑明白,如果她们有人打着猫儿的旗号干了欺负人的事,污的是沈猫儿的名声,这种事绝对不允许发生。   她是沈家一众亲眷里,辈分最大的一个,平时大家都听她的话,现在她说的这么严重,一个个更是不敢不当回事,纷纷表示绝对不会有这种事。   就连性格最跳脱的沈春妮儿,都没有趁势对张春说什么狠话,只白了她一眼,重重哼了一声。   即便如此,也把张春几人吓得够呛。   跟张春关系最好的女工扯了把她袖子,战战兢兢道:“春儿,沈春妮儿她堂哥认识厂长!”不会开除她们吧?!   几个女工都快吓哭了,这可不是国营的厂子,厂长要开人,也就一句话的事,所以大家才不敢轻易违反厂里的规章制度。   张春心里也怕得很,明明是大太阳天,她出了一身冷汗,热风一吹,衣服贴在脊背上,跟小蚂蚁咬过一般。   但她脑子却陡然清醒了,她都做了些什么事啊!莫名其妙跟沈家那么些人结了仇,真是昏了头了。   其实仔细想想,陈明……陈明也没那么好,以前是她没见识,稍微见个齐整一点儿,有本事一点儿的男人,就当个宝。   他喜欢方丹,就让他喜欢呗,自己瞎掺和什么劲儿啊!   现在回想起来,起初她也没有想闹成这样,说方丹坏话,就是……就是心气儿不顺,想发泄一下,所以才跟几个朋友碎嘴了两句。   谁想到那么寸,偏偏就让沈春妮儿给撞见了,还骂了她。   当着朋友的面,她当然不能服软,一来二去,关系越来越差,就结了仇。   “春儿,咋办啊!”张春朋友急得要哭,她干啥要因为跟张春关系好,就一起嘴贱说方丹闲话?这下好了,要是影响了工作,那她们真得要悔死了。   “对啊,咋办啊,我不想回乡下种地呜呜……”有个说着说着,已经哭起来了。   张春脊背一凉,她也不想回乡下种地,才在城里待了不到半年,她感觉好像过了很久,人生都被割裂成了两半。   在城里,她是值得骄傲的服装厂女工,能自己挣钱,能养活自己还能寄钱回去补贴家人。   可在乡下呢?永远干不完的农活、家务活,辛苦一年,自家人都不一定吃得饱,更别说吃细粮穿新衣。   像现在这样,每天风吹不着雨淋不到,在厂房里就把钱挣到手,吃得好住楼房,是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可是如果被开除,被撵回去……   张春打了个哆嗦,重重甩了自己一巴掌,白着脸推开围在沈家人周围看热闹打听她们家那个厉害沈猫儿消息的工友们。   “干啥啊,推什么推,现在还想跟人家吵架不成。”   “就是,你刚还说这地儿不是沈春妮儿家的,脸疼不,可不就是她家的。”说这话的人,说着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张春,听大姐一句劝,别置气了,多大点事,本来就是你们不对,一天到晚盯着人家干啥,多加加班多挣点钱不好吗?”   沈春妮儿现在可不怕她了,莫名的也不想跟她吵架,因为感觉两人已经不是一级的了,她堂哥那么厉害,她还跟人吵架,多跌份。   张春谁的话也没回,直直走到方丹面前,一个大鞠躬:“方丹,是我错了,我不该背后说你闲话,造……造谣你和陈明有关系,是我错了,是我嘴贱,你别跟我计较。”   方丹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拉她。   可她那些朋友,见张春都豁出去脸面来跟方丹道歉了,哪还敢站着不动,一个个都跑来跟方丹道歉。   方丹哪遇见过这种情况,周围一圈人围着,道歉的说好话的鞠躬的,要是打她骂她她还能还手,这些人可怎么办。   她求助地看向沈二姑,沈二姑却说:“你自己决定。”   方丹上头两个哥哥,都是暴脾气,倒养出她这么个软性子,之前沈二姑就听大姐念叨过,说方丹性格太软了,怕嫁人了受人欺负,这也是为什么家里多留了她两年的原因。   出来之后,方丹眼看着坚强一些了,离了父母兄长,自己也能拿主意,沈二姑就有心历练她。   沈二姑一发话,那就只能她自己来了。   方丹咬了咬唇,跟张春说:“你不光应该跟我道歉,还应该跟我表妹道歉,你也骂她了。”   张春造方丹的谣,又跟沈春妮儿吵过那么多次,当然骂过她。   在方丹看来,表妹这些委屈都是替她受的,所以她心里一直很过意不去。   都跟方丹道歉了,自然不差一个沈春妮儿,她们又连忙跑过去跟沈春妮儿道歉。   不消方丹再说,还有其他因为此事发生过矛盾吵过架的沈家人,都给道了歉。   比如方丹两个嫂子,也跟她吵过几回,只不过不像沈春妮儿暴脾气一点儿不忍,偏偏又跟张春宿舍挨在一起,还在一个工作小组,才闹得最僵。   沈家人听了道歉,没说原不原谅,这事二姑说了,方丹决定,到底是她的事,她们都是给她出头的。   沈春妮儿哼唧了一声,有心说几句讽刺的话,她吵架没有张春厉害,以前没吵赢心里攒了不少气。   但现在看她白着脸都快哭出来的样子,又有几分于心不忍,撇了撇嘴什么都没说。   都道完歉,张春几人又眼巴巴看着方丹。   方丹想了想,说:“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不过我表弟不是那种徇私的人,不必担心他替我出头报复你们,就算有惩罚,应该也不会开除。”   猫儿说,不让她们仗势欺人,他自己也不会是那种人。   虽然现在是她们得势,但方丹想,仗势欺人确实是不好的行为,总会遇见比自己势利更大的,她们欺负不如她们势利大的,就会被势利更大的人欺负,都规规矩矩不欺负人才是最好的。   张春几人大大松了口气,只要不开除,有惩罚她们也认了。   “方丹,谢谢你,我真的知道错了。”张春重重抹了把脸,以前她明明不是这么张扬尖锐的性格,怎么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飘了,背后说人坏话造谣,在村里的时候,她可是最瞧不起这种碎嘴子。   方丹摆了摆手,觉得浑身轻松,现在日子好过,每天都开心,她就希望能一直这样,努力挣钱,让家里人有过上好日子。   “二姨,我……”   “做得很好。”沈二姑欣慰地拍了拍外甥女肩膀:“你有现在这个样,你妈就安心多了。”   方丹也晓得她妈在担心什么,红着脸低下头,她长相秀丽气质温婉,这么一垂首,好几个路过的男工人都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沈春妮儿凑过来,跟表姐贴近点儿,小声道:“姐,你这么好看,一定得找个长得俊的姐夫,就算比不上猫儿,也不能差太远,这样以后生的小娃娃才会更好看。”   她刚才仔细想了想,她爸兄弟四个,三叔长得最俊,她爸最丑,听说以前的三婶也长得好看,所以猫儿才这么好看,她一个女娃竟然比堂哥差那么远,都是因为她爸丑。   “瞎说什么!”沈二姑哭笑不得:“别听她的,小孩子知道什么,找对象怎么能光看长相。”   方丹一点儿不想聊这个话题,而且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她快羞死了。   她头垂得低低的,连后颈都泛着粉,声音更是小:“我知道的,二姨你们别说了……”   沈二姑叹了口气,这孩子也太容易害羞了。   “来,把猫儿送的东西都搬上去。”沈二姑招呼道。   因为沈鱼扔下这些东西就跑了,厂长来找,急匆匆有大事的样子,她们连拒绝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这些东西堆在这里也不像样,只能先搬上楼去。   看着堆在一起很多,其实就是按人头算的九箱方便面、九包糖果、九盒饼干,还有一人两条毛巾,一大瓶洗发水,两盒百雀羚。   后者同类装在一起,洗发水装不下分了两箱,也就是一箱毛巾,两箱洗发水,一箱百雀羚。   吃的东西都不重,大家又是干惯了体力活的,就连年纪比较小的沈春妮儿在家里都没少干农活,这点儿重量真的不算什么。   于是一人抱一摞,都不用别人搭手,直接就搬到宿舍里去了。   “姑,这些东西咋办?”沈春妮儿问。   虽说搬上来了,但没一个急着分东西的,都还记着沈二姑之前的话,不能老是拿沈猫儿东西。   有个看热闹,跟上跟下围观了好久的工友,一脸羡慕道:“你那个阔气堂哥都说送你们了,那就分了呗,他那么有钱了,还差这一点儿?”   “对啊,你堂哥这么厉害,还认识厂长,怎么还小气吧啦的让你们辛苦做工,让他给你们说说,给你们升个官也行啊!”   沈二姑眉毛一竖,还没来得及发火,沈春妮儿已经噼里啪啦回上了:“我堂哥的钱是他的钱,他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管的着嘛你!”   刘荷花说:“就是,咱有手有脚,能自个儿挣钱,干啥老想着人家的东西,没出息。”   方丹二嫂也说:“你家就没个富裕亲戚?那你去跟你亲戚说说,让他把家产给你分分,不分你就堵他大门口骂,怎么这么小气、抠门!”   那几个说酸话的人被堵得哑口无言,最后才讪讪道:“就是随口一说,替你们着想,说话干啥这么冲。”   “没必要,咱们又不熟。”沈二姑说话毫不客气:“有这个闲心思,多操心操心自己,洪大姐说得对,有时间多加班,我看你们就是闲的。”   她辈分高年纪大,现在还当了小领导,本就有威势,又有沈鱼这个大靠山,现在谁都不敢得罪她。   不识趣爱嫉妒的人被挤兑走了,剩下的人虽然羡慕,还有些小嫉妒,但不傻也不蠢,都不会再说不该说的。   沈二姑想了想,一挥手:“东西分了吧。”   要是没搬上来也就罢了,这些东西送回去沈鱼绝对不会再要。   大家眉眼都染上喜意,虽然不愿意占沈鱼便宜,可有礼物收,还是值得开心的事。   东西很好分,数量都算好了,直接一人一份就行。   围观的工友伸着脖子看她们分东西,羡慕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那么一大瓶洗发水,能用多久啊,她们平时都舍不得买这么好的,用肥皂洗洗就不错了。   还有那个百雀羚,特别好的香膏,可香了,还好用得很,狠心买一盒,也就天最冷的时候舍得小心挖一坨擦擦脸,这里直接一箱子,一人分两盒!   一个男人竟然这么细心体贴,她们家那些,谁能想到这个。   毛巾看着也很好,软和厚实,她们的毛巾厂里不发,好多人起初都不用毛巾,后来即便买,也是挑最便宜的。   沈二姑拆了自己那包糖,客气地给关系好的工友们一人散了一两颗,意外之喜,众人都挺开心。   方丹抿唇笑了笑,把自己的糖也拆了,抓了一把塞进沈二姑那包糖里。   沈二姑一愣,其他人也纷纷拆了自己的糖给她抓一把进去,瞬间沈二姑那包就显得格外多了。   沈二姑:“……”   她哭笑不得,又欣慰不已:“你们这些孩子,我年纪大了,吃那么多糖该坏牙齿了。”   沈二姑从不服老,从不觉得自己年纪大,这会儿倒是改口了。   饼干大家都认识,盒子上画着呢,就算没吃过,去逛街的时候也见过卖的。   沈春妮儿扒拉着方便面箱子,就属这个最大,但是又不重,抱起来轻飘飘的,不知道装的什么。   方丹现在认识的字不少了,仔细辨认道:“好味方便面?”   沈二姑一拍手:“我想起来了,庆丰之前跟我说过,猫儿请他吃的就是啥方便面,说是特别好吃。”   一听说好吃,众人下意识咽口水,沈春妮儿更是赶紧开了自己的泡面箱子。   “好多啊!”她惊呼道。   沈鱼琢磨着她们宿舍有饭盒,送袋装的能吃更久,所以一箱二十四包,看起来确实不少。   “这个怎么吃?”沈春妮儿问。   沈二姑想了想:“庆丰提过一嘴,说可以用开水直接泡,也可以煮,还能加肉加鸡蛋。”   说完就被她骂了,自然没有后续。   宿舍没有锅,也没有肉蛋,煮不了。   但是她们有热水,不是人人都舍得花钱买开水瓶,沈家人多,她们可以合买合用。   沈春妮儿立刻开了一包泡面,众人好奇地围观了一番,看她把面饼放进碗里。   方丹对着包装上的说明,一点点指导,沈春泥小心翼翼撕开调料包倒进去。   加开水,热水一冲,调料包化开,香味一下子冲出来了。   “好香啊。”   “对,真的好香,这么香,肯定好吃。”   “快盖上。”方丹催促道:“要盖着泡。”   沈春妮儿连忙把饭盒盖上,按照说明心急如焚等了几分钟,她们没有手表,只能默数,数得可着急了。   好不容易时间到了,盖子一掀开,香气一下子扑了出来,引得众人口水泛滥。   沈春妮儿咽着口水把筷子给沈二姑:“姑,你先吃一口。”   沈二姑尝了一口面,又尝了一口汤,细细咀嚼品味,点头:“好吃,你们也都尝尝。”   沈春妮儿也不小气,那么多一箱呢,都是自家姐妹,一人一口,都没敢张大嘴,就挑几根吃,转个圈就只剩小半,个个都说好吃,香得很。   刘荷花叹道:“倒点儿开水就能成这么好一碗面,难怪叫方便面,真够方便的。”   “对,太方便了。”其他人纷纷应是。   围观的工友看沈家人吃,眼馋的不行,有人就问:“不知道这方便面哪有卖,多少钱。”   沈二姑一怔,恍惚想起,沈庆丰好像说,这方便面厂跟她们家猫儿也有关系?   她眼神闪了闪,看了眼捧着剩下大半碗泡面汤和寥寥几根面条沈春妮儿,突然道:“要不然大家都尝尝吧,要是觉得不合胃口,花钱买了多亏。”   “大家要是不嫌弃的话,这还有些剩的……”   嫌弃什么呀,有的吃就不错了,而且大家刚才都看见了,那么多调味料,里头还有油,免费的油汤有什么好嫌弃的。   沈春妮儿虽然舍不得,但沈二姑这么说了,她就依依不舍把碗递了出去。   一人一口汤,运气好的能吸到面条,饭盒回到沈春妮儿手上的时候,空空荡荡啥都不剩了。   沈春妮儿难过地叹了口气,看了眼旁边一整箱泡面,心里又好受了一点儿。   沈二姑笑眯眯问:“大家觉得味道咋样?”   众口一词,没一个说不好的,有两个喜欢这个口味儿,只喝了一口汤,现在越发馋了。   “我觉得,这个方便面最好的地方,就是它真的特别方便,大家刚才都看见了,倒点儿开水就是一碗面,味道还这么好,就算贵点儿也值得。”   “对,只要不是太贵,我愿意偶尔买来吃一两回。”   “我也想买,有时候晚上饿得烧心,觉都睡不着,要是来这么一碗面,多美!”   七嘴八舌,大部分都有购买意向,沈二姑听得心里喜气儿直冒,继续努力帮忙打广告:“我听说咱明珠市就有卖的,回头找找,总能找到。而且这方便面,能放几个月呢,多好啊,还不容易坏,我打算多买一些,给老家也寄点儿回去,让爹娘兄弟姐妹们都尝尝。”   “说的有道理,我娘肯定没见过这么方便这么好吃的面条,我得让她也尝尝。”   “我弟弟在县城读书,我娘说他老是吃不饱,饿得肚子疼,夏天带干粮去,放不住容易坏,我要买些这个方便面给他寄过去。”   你一言我一语,连给谁买买多少就计划好了。   沈二姑心里估算了一下,这么多人,加起来怎么也得买个十几二十箱吧。   厂里还有这么多人,她得努力推销,对了,她们销售部和采购部,老是出差,都是些没成算的男人,手里有钱舍得花,找他们去! 第140章   从生活区到办公区,走路大约要十来分钟,但开车的话,不过两三分钟路程。   就这么点儿时间,只够沈鱼问一句找沈桥什么事。   “不晓得,没问,就是感觉他们很着急。”陈泽海体制内出来的,这方面比较敏感,隐约察觉到沈桥身份可以能不一般,下意识就不去过多打听。   听陈泽海的口气,只是着急,应该不是什么坏消息,沈鱼稍稍放下心。   陈泽海为了找沈鱼,可没少跑路,要不是偶然听人说厂里来了辆蓝色汽车,现在还在找人。   “你要买个大哥大吗?”陈泽海提议:“新出的移动电话,很方便。”   方便?   沈鱼回忆了一番,那玩意不是几斤重吗?跟个砖头一样,拿来防身挺好的。   “您要买吗?”沈鱼问。   陈泽海笑了笑:“是有这个想法,出去的时候厂里有事联系不到我,太耽误事儿了。”   “那就买呗。”沈鱼说。   陈泽海叹了口气:“贵着呢,我打听了一下,光买移动电话就得两万块钱,入网六千,加起来都快三万块了。”   沈鱼:“……”   确实好贵。   没说两句话,已经到了陈泽海办公室,把电话回拨回去,自报家门说他是沈鱼,电话那头的人语气很客气,寒暄了几句,照样问沈桥去哪了。   沈桥就没去哪儿,之前他提了一句说十万美金给明珠市机械厂造一个进口机床,他们犹豫不定,然后沈鱼这边事情处理完了,打算要回家。   今天沈鱼来看自家亲戚,机械厂那边又给沈桥打了电话,约他再谈谈,沈桥就带着跟着他的那两个人出去了。   现在有人问起,沈鱼也就直接说了,让他们跟明珠市机械厂联系。   电话那头急道:“已经打过电话了,人不在,一早就走了。”   “不在?”沈鱼也懵了。   沈桥没有逛街的爱好,他去哪都会跟沈鱼说,既然机械厂的人说他早就走了,那就应该是回家了。   可现在家里也没人,沈鱼也慌了。   其实要是一般情况,一两个小时联系不上,在通讯不便的现在很正常,沈鱼不会过多担心。毕竟沈桥身手好,身边还跟着俩保镖。   但这些人很着急的样子,情绪传染,沈鱼也开始急了。   他努力回想,沈桥有没有说过想去哪,或者可能去哪,但完全没有头绪。   挂了电话,沈鱼心绪不宁,眉头紧拧:“陈叔,现在先回去看看,我二姑她们那边,麻烦你去帮我说一声。”   他摸了摸口袋,本来打算请她们吃顿饭的,现在是没时间了。   “好。”陈泽海一口应下,劝道:“你也别太着急,沈桥一个大男人,或许是去哪儿逛了,明珠市建设日新月异,好玩的地方越来越多,要不是你时间紧,我还说带你们到处看看。”   沈鱼道了谢,简单说了一下自家姐妹跟工友之间的矛盾,最后说:“我也不清楚具体情况是不是有偏差,您可以让人调查一下,如果属实,希望能止住谣言,让造谣者得到应有的惩罚。”   陈泽海听得眉头直皱:“好,我会让人去处理。”   当初他被迫从兴城服装厂离职,就跟充满恶意的流言蜚语有很大关系,所以很是讨厌这种行为。   沈鱼不放心地叮嘱一句:“按照厂规来办就行了……”   “知道。”陈泽海笑道:“我看厂规也有漏洞,我跟他们商量着,再改一改。”   这种胡乱造谣的行为,事后罚没什么意义,应该从源头遏制,让大家都明白,乱传谣言是要负责任的。   告别陈泽海,沈鱼开车回家,陈泽海去帮沈鱼传话。   本来这事不该他一个大厂长亲自跑腿,但好歹是沈鱼关系比较近的亲戚,刚才见了面却没打招呼,正好要替沈鱼传话,他就自己来了。   在自家厂子里,陈泽海没有叫司机开车,走到生活区的时候,还在琢磨,女工宿舍可是男性禁止通行,他要怎么上去叫人?   巧了,他刚过来,就看见沈二姑下楼,对于这个销售部唯一的女主管,同时又是沈鱼二姑,陈泽海有一些印象。   他走过去,先打招呼,然后把沈鱼让带的话转达。   沈二姑无措了一瞬,因为陈泽海态度温和,渐渐平静下来。   其实领导也没那么可怕,她在外头搞推销,见到的都是领导,不是领导也做不了主呀。   而且这还是她们家猫儿认识的人,看起来关系还很好的样子,她更不该怕了。   沈二姑客客气气跟陈泽海道了谢,不亢不卑的态度让陈泽海大为赞赏,难怪这位女同志能从一众男人中杀出一条路,成为同期销售人员中最快升职的人之一。   交代完了给沈鱼带的话,陈泽海就准备走了,谣言那事他会另外安排人查。   沈二姑犹豫了一下,叫住他:“厂长……”   “怎么了?”   “没啥。”沈二姑摇摇头,她本来想问厂长有没有猫儿那方便面厂的订购电话,有了电话才好大批量推销。   但转念一想,沈庆丰那小子可能会知道,还是不问陈厂长了,万一他和猫儿关系没那么好呢。   沈二姑是雷厉风行的性格,说要电话就立刻去找沈庆丰。   沈庆丰在展台跟小邓小黄打了两天下手,当然记得方便面厂的订购电话,当即给沈二姑报了一个。   “姑,你要这电话干啥,零买用不着。”沈庆丰好奇道。   沈二姑白他一眼:“知道这是猫儿的厂子,你还不好好给推销一下。”   沈庆丰哑口无言,他不是干采购的吗?   不过二姑说得也有道理,行吧,横竖他本来就打算,出差的时候带上几包方便面当口粮,到时候有机会就推一推。   另一头,沈鱼刚到家,看见院门开着,连忙跳下车,推开门进去,听见沈桥说话声,顿时松了口气。   “怎么了?这么着急。”沈桥正跟几人坐在客厅说话,大部分人沈鱼都不认识,只有两个是上次在友谊饭店一起吃过饭的。   “没什么。”沈鱼抹了把汗,知道他们在谈正事,主动道:“你们先聊着,我去泡壶茶。”   “别忙,不喝茶,看你一头汗,去休息一会儿。”   沈桥一开口,那些人纷纷附和,都说“不渴”“不喝茶”。   明明刚才都看见有两个舔嘴唇了,但这个态度,应该又是有求于沈桥,沈鱼真一点儿不着急了。   “没事,我也渴了。”沈鱼摁着他坐下,去厨房烧水泡茶,又切了水果出来。   跟之前几次一样,客厅里传来的一直是那些外来人的声音,沈桥很少开口,偶尔说一两句,态度不冷不热听不出想法。   沈鱼把茶盘果盘端出去,那些刚才还说不渴的人,立刻端着还烫口的茶水喝起来。   沈桥拉着沈鱼在旁边坐下,有问:“刚才着急什么?”   沈鱼刚进门的时候,看见他明显松了口气。   “没什么。”沈鱼挠了挠脸,尴尬地把之前的事简单叙述一番,最后问:“你去哪了?”   联系不上没多长时间,他好像有些太一惊一乍了。   “听人说有家烧鹅挺好吃,绕路去买了一只,带回来给你尝尝。”   沈桥先回答了沈鱼的问题,然后表情不悦地看向对面的人:“你们找他做什么?”   他知道沈鱼上午有安排,被吓了一跳,又匆匆跑回来。   想到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沈桥脸色更难看:“你们安排的人我一直带着,还有什么不满意?要在我身上装定位器吗?”   主要是真的很莫名其妙,他从机械厂出来,就是去买了点儿东西,不到两个小时,这群人把他周围的人全找了一遍。   “没有没有,沈先生您误会了。”一个一直代表发言的斯文男人抹了把汗,匆忙解释。   他们来找沈桥确实有事,结果一直联系不上人,有人就提了一嘴,说别是让特务给盯上了。   沈桥的级别一再提高,身边人也一直在增多,但他不喜欢待在封闭的研究室内,只能由着他。   这会儿国家内还潜伏着很多特务,哪怕是几十年后也一直有特务存在,明珠市是沿海城市,经济特区,大力搞开发的同时,人员鱼龙混杂,特务比例也比内陆高多了。   所以一有人提起特务,他们难免开始担心,虽然沈桥的信息保护的很好,但万一有个疏漏……   这些人一急,又联系不到沈桥,就开始到处找人。   沈鱼听了觉得人家也是好意,帮着说了几句好话。   沈桥脸色和缓许多,他不愿意进入华国的研究院工作,除了缺乏归属感,不想跟沈鱼分开外,还因为曾经被叛国的上司监视过一段时间行踪,虽然是为了钓鱼,但也够他恶心的。   所以从那以后,他就成了标准的独行侠式科研人员,一人一个研究室,顶多带两个助手。   “你们说的我知道了,我会考虑。”沈桥平静道,语气里听不太出来态度。   这个答复来人们并不能满意,但刚才差点儿把人惹毛了,根据他们的资料显示,沈桥软硬不吃,但千万不能跟他来硬的。   这些人只好遗憾告辞,先行离开。   沈鱼送走客人,回来问沈桥:“他们找你做什么?要是不能说就别说了。”   “没什么不能说。”沈桥把晾凉了一些的茶水递给他,不甚在意道:“他们说可以让我拆了明珠市那台进口机床,十万美金再造一台也行,材料人手机器都能给提供,但是希望能换成等价人民币。”   沈鱼:“可以呀,这不是你之前提的要求吗?还要考虑什么?”   沈桥:“你不是要挣外汇吗?”   沈鱼哭笑不得:“挣外汇是从外国人手上挣,自己国家的来回倒个手,有什么意思。”   说句那什么的话,现在钱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数字,地皮房产买了不知道多少,他这辈子大概都不会缺钱了,所以一些细枝末节并不太在意。   “还有别的事。”沈桥撑着下巴,百无聊赖:“他们想让我把国内造不出来的进口机器全部检查一遍,看能不能造。”   沈鱼:“……”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拆拆老古……老外们的机器,还挺有意思,但他们想让我出差,那就很没意思了。”沈桥说。   要是那些机器都在同一个地方,或者运去兴城给他拆,他不介意都拆一遍,现在他正是对老古董机器感兴趣的时候。   偏偏这些机器遍布大江南北的厂房里,都是各个厂子的宝贝,停工两天都要闹的。   沈桥也不愿意出差,听说已经在修路了,但现在这个路况,升级也升级不到哪去。   之前沈桥升级的那款机器,为国家省了不少钱,开源节流,既节省了从国外进口零件的支出,还能把升级款机器卖给比他们还落后的国家。   一进一出,就是大量的资金。   还有大蓝,里头蕴含的一些先进技术正在被研究运用,以大蓝作为参照,性能远超现有的军用吉普,国家正在想办法换代升级。   沈鱼想了想:“不着急,我觉得你现在就算答应了也没用。”   把人家好好的,能运行能工作,买的艰难价格超贵的进口机器给沈桥拆成零碎,哪怕是上头有指示,人家厂领导也不能干。   能买得起进口机器的厂子,规模都不会太小,不然根本没有外汇可以用,申请都申请不到。   国营大厂的领导,腰杆子硬着呢。   沈桥不在意道:“随便吧,听说研究院也有两台,等我们去了首都,可以先拆那个。”   沈鱼:“……”   感情你都给人家安排好了。   因为定了第二天的票,当天晚上陈美丽一放学,就带着小喜一起过来,提前给沈鱼送别。   她明天要上学,没办法送他,只能提前来。   临近分别,难免依依不舍,两个小姑娘都给沈鱼送了礼物,小喜还抱着她的古筝来给沈鱼弹了一曲。   沈鱼不太懂这个,就单纯觉得挺好听的,看来小喜真的是有天赋。   第二天,坐在去火车站到车上,今天轮值跟沈桥的警卫员小王,默默递过来一个黑砖头。   沈鱼:“?”   沈桥:“……”   小王一板一眼道:“这是上面给您配备的移动电话。”   沈鱼拿过来颠了颠,放包里真的跟揣块砖头区别不大。   沈桥无语道:“你拿着吧。”   他跟沈鱼讨论过这玩意儿,沈鱼不喜欢,一点儿都没有想要的意思。   现在亲眼看见,终于明白为什么沈鱼说不好看了……他第一次见到这么蠢笨的移动通讯工具。   沈鱼把大哥大还给小王,他也不想揣着,但昨天那事还是留下点儿印象,没有手机太不方便了。   当然,不是大哥大这种,最起码也得小灵通那个级别吧。   想到这里,沈鱼眼珠子一转:“大桥,你会做移动电话吗?小一点儿的,不要这么大,也不要这么重,最好能发信息。”   虽然沈桥很厉害,但他以往的那些研究,好像离移动通讯技术挺远的,沈鱼连忙补充:“我就是随口一说。”   “我试试。”沈桥的目光已经落在了黑砖头上:“可以拆吗?”   小王下意识缩了缩手,两万六呢!他拿着都担心给摔坏了,沈工张口就要拆。   他可见过沈桥拆机器,那叫一个零碎,这大哥大要是拆成那样,还能拼起来吗?   “不能拆?”沈桥皱眉,考虑要不要自己买一个。   他的研究方向确实跟通讯技术无关,主攻机械,准确的说,是攻击类机械,包括且不限于各种武器、机甲、战舰……   但机甲、星舰上都有通讯装置,他多多少少会涉猎一部分,只是了解得不深罢了。   不过这个不深,相对的是星际通讯研究专家。   沈桥虽然性子冷,但从不胡乱发脾气,可小王他们偏偏就是虚他。   一看沈桥皱眉,小王下意识把昂贵的大哥大递过去:“这是分配给您的,您可以做决定。”   拆就拆吧,相信沈工一定会装回去的。   就算……就算没装回去,想必上头也不会责难他……   再次经过漫长无聊的旅途,终于回到兴城,一到家沈鱼就瘫在靠背椅上不想动了。   要说辛苦其实也没有,一路上都是坐着的,下车行李还有人帮忙拿,回家也不用挤公交有车送,但就是觉得累。   好在第二天是周末,可以再修整一天,然后再去上学。   回到兴城后,沈鱼的生活重心再次回归学习,毕竟没多久就要高考了,坚持这么久不能懈怠。   这种关键时候,他请假一请就是七八天,哪怕知道他是个有成算的,老师心里还是担心,一去学校就给沈鱼发了全科的卷子让他做。   幸而成绩没掉,他带去明珠市的习题只剩一套,不是白刷的。   即便如此,老师也不敢放松,正式告知沈鱼,接下来绝对不会再给他批假,让他好好学习。   沈鱼老老实实听着,好在现在事情都办完了,手下能干人也多,不用他再费太多心思,顶多周末的时候听听汇报就行了。   玩具厂有张敬生在,沈鱼很放心,目前事情不多,主要是仓库没货了,所以先搞生产。   已经签下的几个订单,货物陆陆续续运输到位,尾款也打了过来。   七十多万美金,一百多万人民币,一波暴富。   沈鱼不由感叹,果然搞科研的人才能赚大钱,看看沈桥,随随便便弄个遥控车,跟开着铲车往家里铲钱似的。   他那方便面厂,虽然也在赚钱,而且销售额越来越高,但一包面也就赚那么几毛钱,跟这个没法比。   不过说到销售额,有天周末沈鱼接到副厂长赵成勇电话,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接到一些大大小小的订单,找不到来路。   因为厂里销售员都是拿提成的,所以如果是他们签下的订单,肯定不会放着不管不要这个提成。   而这些订单又不是来自他们的广告投放地,方便面厂也刚开没多久,铺货铺得还不广,广告也打得不够多。   赵成勇打电话问沈鱼:“是不是您去哪给推销了?”   上次去明珠市,沈鱼明明说为了玩具厂去的,连方便面展品都没带,结果转头他们厂里接到好多订购电话,一问,明珠市博览会上知道的。   赵成勇就跟另一个副厂长曲鹏讨论:“你说这是好是,小沈厂长要瞒着我们?推销还要悄悄的?”   沈鱼:“……”   他能怎么办,说遥控车卖完了,展台闲着也是闲着,我顺便推销一下咱家方便面?   虽然是实话,但听着怎么感觉他偏心眼似的。   假如说玩具厂是沈桥的娃,那方便面厂就是他的娃,他大概是个偏心眼的爹。   就只能认了,然后赵成勇和曲鹏,以为他有暗中推销的癖好。   赵成勇还说:“您下次还是自己带点儿货吧,从商店零买多不划算。”   沈鱼:“没有下次了。”   他一个当厂长的,干什么要自己卖货,那么多销售员难道白请的?不卖!   结果转头赵成勇又来找他,还问是不是又暗中推销了。   沈鱼很无语:“我天天在学校上课,跟谁推销去?我们老师同学吗?”   赵成勇仔细一想,也是:“那我再打听打听。”   得弄清楚这些人的消息来源,为什么订他们的方便面,以后才能更好的推销。   来回问了几次,搞清楚了。   明珠市有家服装厂的推销员,来推销衣服的时候,还给推销了方便面……   因为客户群体不完全重叠,比如服装店肯定不会因为方便面好就顺便订购方便面然后跟衣服一起卖,所以他们是迂回着转了个弯才打听到的。   赵成勇又来给沈鱼打电话:“小沈厂长!您别瞒我们了,人家说了,那推销员姓沈!”   沈鱼:“?”   所有信息连在一起,沈鱼心里立刻有了个人名。   二姑欸,您也太能干了吧!   “您是不是请家人亲戚去搞推销了?”赵成勇十分感动,厂长一遍上着学,一遍还操心着厂里的生意,真是太辛苦了。   越想越难过,对啊,他们厂长还上着学,甚至还没高考。   而他呢,他都这把年纪了,孩子跟厂长差不多大,曾经差点儿被人坑进大牢里。   “老赵,厂长咋说?”曲鹏问。   “厂长说那确实是他家亲戚,顺便帮着推销一下。”赵成勇叹道:“你听听,怪不得人家年纪轻轻当这么大一厂长,随便个亲戚都惦记着咱们厂生意,咱们可不能被落下了。”   曲鹏跟着站起来:“咋办?也让我们家人去推销?”   赵成勇一愣,想想自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儿子,胸口憋闷,发狠道:“靠他们能干啥?!听小沈厂长的,继续加大广告力度,不怕花钱,重要的是把我们的方便面推广出去,得到大众的认可!” 第141章   沈鱼的生活学习一帆风顺,工作上有几个有本事的厂长主持大局,在学校里,冲着他领先年级第二一二十分的成绩,老师校领导都把他当个金疙瘩给捧着。   唯一能跟他一较上下的邵凌云,两人现在勉强称得上一句朋友,只要他正常一点儿别搞事,沈鱼就能心平气和的跟他相处。   之前他为了去参加明珠市的博览会,跟学校请了个小长假,回来之后邵凌云兀自跟沈鱼生过一段时间闷气,觉得他不够朋友,突然请假都不跟他说一声。   沈鱼跟他交换新习题的时候,他也爱搭不理,想表明一下自己生气的态度。   然而一发现他在搞小情绪,沈鱼立刻离得远远的,也不搭理他了。   邵凌云又气又委屈,但是想想,当初他们关系就是这样冷淡的,好不容易融洽一点儿,再冷下去,等上了大学,估计就越来越远,比陌生人只好那么一点儿了。   他想的真没错,沈鱼觉得,他和邵凌云就是性格不合的那种。   有些人觉得傲娇很萌,愿意哄着捧着,但是沈鱼不一样,他觉得累的慌,一天天的提心吊胆受脸色,越是亲近的人越是难受。   所以他能跟沈桥走到一起,跟沈桥体贴温和的性格有很大关系。   虽然……虽然对别人不是那么温和……   邵凌云的少爷脾气是沈鱼最避之不及的,所以他一旦有那个苗头,沈鱼立刻就避退开来,绝不招惹麻烦。   这让邵凌云心里憋了一肚子气,他受了气,可不忍着,什么都表现在脸上。   邵夫人体贴关切,再三追问是谁惹他不高兴,这可是临近高考的关键时期,不能影响她儿子学习。   邵凌云却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这种事告诉他妈,只有一个后果,把他和沈鱼的关系越搅越差,就跟他以前那些朋友一样。   但他愿意跟他爸说,早前一段时间,恨不得什么事都跟他爸对着干。   现在经了一些事,不得不承认,他在为人处世等很多方面,还需要跟他爸学习。   他吭吭哧哧把自己的烦恼跟邵厂长说了,因为不想显得自己小心眼,说的比较含蓄。   邵厂长认真听完,乐了:“就是你觉着沈鱼不看重你这个朋友呗。”   邵凌云涨红了脸,但也没办法否认,他爸说话太一针见血,仔细想就是这么回事。   接触到的同龄人,他只看得上沈鱼一个,内心认可的朋友也只有他一个,可在沈鱼眼里,他好像是可有可无的。   这让他十分挫败,想冷一冷沈鱼让他认识到错误,结果沈鱼直接不搭理他了。   邵厂长定定看着自家儿子,长叹口气:“你知道沈鱼请假,是去哪了,去干什么吗?”   邵凌云愣愣摇头:“爸你知道?”   邵厂长说:“我也不知道。”   邵凌云:“……”   “但我知道,他这种时候请假,一定是为了正经事。”   邵厂长想到自己听到的那些消息,再看看自家还糊里糊涂发小脾气的儿子,心里就止不住的羡慕:“快高考了,本来我不打算跟你说这些,但你这脾气……”   邵厂长又重重叹了口气:“你想跟人家做朋友,也得有谈得来的话题,志同道合为朋,意气相投为友,你天天瞧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你晓得人家沈鱼事业做得有多大吗?人家哪来的时间猜你的心思。”   邵凌云被他爸说得抬不起头来,还有些隐隐的不服气,他早就知道沈鱼开了不少店,也知道沈鱼那些店去别的大城市开分店了。   这是店里一下子少了很多眼熟的员工,客人问起,现在管事的人说的。   也因为这个,沈记、有间的牌子在兴城已经成了招牌,本地人跟外地人介绍,都喜欢说这是咱兴城的老店,在首都、海市都有分店呢。   邵凌云羡慕、佩服,但心底还是有傲气,总觉得他条件也不差,爸爸是厂长,妈妈也是干部,他自己学习好条件优越,难道不配跟沈鱼做朋友吗?   似乎看出他不服,邵厂长继续道:“知道西郊新开的两家工厂吗?”   这怎么可能不知道,离厂区不是很远,一开始宣布招人,就连他住的家属院都有不少人去报名招工,毕竟就算是干部家庭,也不可能所有人都是工人,家里人多,总有安排不上的。   邵凌云不知道他爸为什么提起这个,老老实实道:“知道,一家听说是卖玩具的,但现在还没见着,一家是卖方便面的,我吃过,味道确实不错。”   “那你知道,这两个厂都是沈鱼的吗?”邵厂长问。   “什么?不可能!”邵凌云脱口而出。   “为什么不可能?你觉得他不行?能力不够?还是因为你自己做不到,所以觉得不可能?”邵厂长字字犀利,问得邵凌云无话可说。   邵凌云白着脸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哑声问道:“他请假……是为了工作,为了工厂里的事?”   邵厂长点头:“对,所以你现在还觉得人家不告诉你,是不重视你这个朋友?你有没有想过,是因为告诉你,没有任何意义,你会跟冬冬说你学习上的事吗?”   冬冬是邵凌云小姨家的孩子,他表弟,刚上小学二年级。   邵凌云愣在那里,脑子一片混乱,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邵厂长又叹了口气,他跟邵凌云谈话,光叹气了。   “以前我工作忙,以为你妈能教育好你们,是我错了。我想了很久,本来打算等你高考完了,找机会好好跟你谈谈,就趁这个机会,一次说了吧。”   “我知道你傲气,可是你的傲气是凭什么来的?凭你自己?不全是吧,说句不好听的,你和沈鱼的境况换一换,我觉得你做不到他这么好。”   “或许你觉得沈鱼是个例,那我这样跟你讲,随便你哪个同学,你设想一下,如果他们有跟你同样的家境,同样的生活条件,他们会比你更差吗?你凭什么看不起人家呢?”   邵凌云嗓子发干,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像被塞了一大坨棉花,哽得难受。   他明白,他爸说的是对的,可承认这一切,等于否定他所有的骄傲,这让他有些难以承受。   邵厂长看着深受打击的儿子,叹息着摸了摸他脑袋:“怕打击你,怕你受不住,一直不敢跟你说,可是儿子,你已经成年了!沈鱼脾气还算好的,你这么阴晴不定,人家顶多不搭理你,要是遇见个小心眼的,记恨你……”   当天晚上,邵凌云一个人躺在床上想了很久。   想他初来时的高傲,一两个月都不跟班上同学说话,想沈鱼曾经的落魄,想肖家辉等人的恩怨纠葛,想了很多很多,几乎把自己到兴城这一年多来的经历都过了一遍。   好像明白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清楚。   睁眼到天亮,第二天,他去找他爸,又问了一遍:“那两个工厂真的是沈鱼的吗?”   邵厂长仔细想了想,认真道:“玩具厂可能跟沈桥有关,但方便面厂一定是沈鱼的。”   他作为本地大厂领导,这点儿消息渠道还是有的。   “怎么?还是不服气?”邵厂长问。   邵凌云摇头,一夜之间好像长大了许多:“爸,您放心,我不会耽误高考的。”   他没有说以后怎么样,有多大出息,或者超过沈鱼之类的话,说出来不过徒惹人笑话罢了。   邵厂长欣慰不已:“还行,知耻而后勇,不丢人。”   邵凌云哭笑不得,还不至于到这个程度吧。   邵厂长安慰他:“你妈这个年纪了,脾气性格已经定型,我能掰过来一点儿是一点儿,掰不过来咱也没法子,你自己脑子放清楚一点儿就行了。”   毕竟是多年夫妻,当初结婚的时候就知道她傲她有小姐脾气,既然那会儿能接受,没道理现在又因为这个责怪她。   说着说着,想到肖家一家子,邵厂长笑道:“往好处想,比沈鱼那妈强多了。”   邵凌云表情一阵扭曲,梁凤霞那能算个妈吗?不过说实话,这么一对比,确实心里舒服多了。   “对了,肖家儿子不是跟云家闺女订婚了吗?两人现在怎么样了?”邵厂长问。   怎么说呢,他不是那种特别八卦的人,但是羡慕沈家有个好儿子,再看看肖家错失了什么,心情就会舒畅许多。   “就那样吧。”邵凌云皱眉道。   他不喜欢这两人,自然不会太关注他们的情况,想了想:“成绩挺一般的。”   高三下学期开始,每次大考老师都会根据往年高考情况,划一个大致的分数线。   比如多少分可以上专科,多少分能上本科,多少分是重本,这个分数线并不直接公布,但只要有人去问,老师就会给你说你在哪个档次,离上一档差多少分。   他和沈鱼当然是重本那一档的,邵凌云记性好,回忆一下,某次看见的情况好像两人在专科那一档,离本科线还差二十来分。   “您问这个做什么?”邵凌云好奇道。   邵厂长笑了笑:“听人说了些肖家的事。”   虽然沈鱼觉得,他已经跟肖家人划清了界限,以后再没有交集了。   但当初闹得那么大,肖家又不能搬家,要是沈鱼没什么名气还好,时间久了大家就忘了。   偏偏沈鱼可以说是厂区家属院这一片鼎鼎有名的人物,现在不知道多少家长教育小孩,开头就是你看看人家沈鱼。   与之相对的,沈鱼有多出名,肖家就有多遭人鄙视唾弃,一次次被人以反面角色提起,想想都觉得尴尬难受。   还要叹一句,这就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把沈鱼这么个财神爷给欺负走了,否则不知道现在日子多好过呢。   即便如此,肖家也没有就此消停下来。   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肖家人被沈家打了一顿,不觉得是自己问题,全怪在梁凤霞身上。   梁凤霞可不是干吃亏的人,跟肖老太干了不知道多少仗,两人经常打得鼻青脸肿。   前不久,肖家那个女儿肖佳欣,因为盗窃私卖工厂财物被停职了。   这姑娘当初为了这个工作跟家里撕破了脸,以为成了工人以后就尽享福了,想要什么有什么,钱拿着自己花,日子不知道多好过。   然而没过多久,她就不满足了,一个月才三十多块钱,虽然工作稍微轻松一点儿,但没意思得很,工资也低。   别说每个月都做新衣服,如果想顿顿吃肉,偶尔下馆子,工资根本不够花。   一天两天还能忍着,后来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借着看仓库的便利,偷了仓库里的料子拿出去卖。   这还得了,偷窃公家财务可是大错,被逮到之后,哪怕现在国营的厂子不能随便开人,也不能轻饶了她。   赔偿是肯定要给的,偷了多少得填回来,那样说不定还能从轻发落。   可肖佳欣手里从来留不住钱,卖多少都给用光了,填补不了漏洞,就被停职了。   停职之后,职工宿舍也住不了了,没地方去,只能回肖家。   肖家人根本不想再接纳她回来,冷嘲热讽,什么难听话都说尽了。   肖佳欣一个小姑娘,愣是厚着脸皮赖着不走,肖老太和梁凤霞把她架着往外拖都没用。   没法,就这么僵持住了,可当初离开的时候闹得太僵,她走之后,连房间都没了,已经拆了做遮挡的帘子,现在是肖家辉一个人的房间,肖家打算给他做婚房,等到了岁数跟云白雅结婚,现成的婚房。   这样一来,自然不可能再分一半给肖佳欣。   肖佳欣能赖在肖家不走,却不能赖在肖家辉床上不走,再厚脸皮也是个姑娘家。   没地方睡觉,不能睡地上,兜兜转转,最后肖佳欣住进了沈鱼搬走前睡的那个空中木板床。   本来肖家就不太平,再回来一个吃白饭的肖佳欣,更热闹了。   以前肖家人从不觉得自己亏待沈鱼有什么不对,现在吵架的时候,却时长听见她们后悔的话:“早知道当初就对沈鱼好点儿。”   “都是你这个当妈的,连自个儿娃都不护着,黑了良心!”   “明明是你这个老虔婆,逮着我儿子一个劲儿欺负,我一个不当家的媳妇儿,我能咋办,都是你们坏了我们母子情分!”   然后又打起来。   但是再怎么打闹,也不敢闹到沈鱼面前去,沈家那一顿打,实在太疼了。   沈鱼是不知道,肖家人日子过成了这样,即便知道,也不会在意了。   高考越来越近,他现在一心备考,其他事情都不管了。   张敬生等人知道他的情况,识趣地不拿厂里的事来打扰他,都盼着他们的小厂长能考出一个好成绩。   沈桥现在饭菜已经做得很像样了,接手了一日三餐,每天早上起大早给沈鱼变着花样准备早餐,油条包子蒸饺刀削面换着花样来,一点儿不怕麻烦。   中午沈鱼不回家在学校吃,他就做好了饭菜装在饭盒里送过去。   现在高三年级很有些家长这么做,沈桥混在送饭大军里,除了一张脸过于出彩,毫不突兀。   晚上回来吃,没的说,沈桥不知道跟谁打听的考生食谱,一个劲儿给他补脑,各种营养汤,差点儿没把沈鱼喝出鼻血来。   他一心学习,偶尔放松,就听沈桥讲讲他最近在干什么。   沈桥最近在研究移动通讯,那会儿在车上,沈鱼说想要小一点儿的移动电话,沈桥作为一个以满足男朋友愿望为己任的优秀恋人,毫不犹豫转移了研究方向。   吃一堑长一智,飞车的失败让沈桥明白,好高骛远是要不得的,在现有科技的基础上加以改良升级是最简单最可能成功的路径。   所以他拆了分配给他的大哥大,然后发现没什么发现。   移动电话制造,仅仅像沈鱼希望的那样,把体积做小点儿再简单不过,可要能顺利通话、发送信息,就不单单是造个电话就能解决的,得建通讯基站,这就不是他一个人能搞定的。   华国官方一直表态愿意支持他研究,沈桥就不客气地把自己的需求报了上去。   然后一直对他保持关注的大佬们傻眼了。   “不是说是机械方面的专家吗?”   “对啊,谁说不是呢?”   “那这……搞不搞?”   “搞!咱们国家的移动通讯技术,还落后于发达国家,有这个机会,沈同志也有信心,为什么不搞?!”   “他是研究机械的……”   “他的论文给通讯所的同志看了没有?”   “看了……”   “他们怎么说?”   “……说希望见见作者,这种人才应该早点儿招进来。”   “……”   上头一批准,立刻就有一批相关专家——看过沈桥写的论文对他的设想非常好奇想一起研究的科研院通讯所研究员。   来之前一个个豪情壮志,下定决心不把移动电话研究出来不回家,怀着满腔激情,都觉着最起码两三年是耗这了。   来了之后,傻了。   沈桥送上去的论文算什么啊,他早就全部准备好了,直接按照他的计划实施就行了。   这哪行,专家们觉得还得再验证一遍。   沈桥表示无所谓,你们验证吧,就是速度得快点儿,他还想在沈鱼大学之前把这玩意儿弄出来。   听说大学要住宿,这真不是个好消息,沈桥越发迫切,国内初代移动电话还没造出来,他已经在想升级款了。   即时通讯、视频、全息影像都是作为通讯器材应该具备的基础功能,现在这个未免也太简陋了。   其实不用他催,通讯专家们也不敢慢,来了就一头扎进实验里,废寝忘食,恨不得睡在实验室。   于是每天迟到早退,九点才来上班,四五点就下班,中午不到十一点就跑了,下午两三点才溜溜哒哒来实验室的沈桥,显得特别招人恨。   几个老专家痛心疾首,科研人员的时间是这么浪费的吗?沈桥可正处于科研的黄金年龄。   沈桥冷漠脸,要不是为了催进度,他每天都懒得过来。   家里可是有高考生的,他作为家属,理应以考生为重,以男朋友为重。   说不动,劝不动,骂不敢骂,训不敢训,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桥摸鱼。   不务正业那个摸鱼,并没有其他深层含义。   好在很快数次实验验证结束,专家们百味杂陈,上报了实验结果,默默收拾着行李包。   临走前,领头的专家拉着沈桥,再三邀请他加入通讯所,许诺了一大堆好处。   沈桥:“不去。”   专家一噎:“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条件可以再谈。”   沈桥觉得没什么好谈的,要加入他早就加入了,还等得到通讯所发话?   而且他本身对信息通讯技术兴趣一般般,还是更喜欢他的老本行。   他甩手走了,助手邓学海和李斌好一通解释,然后客客气气把人送走。   至于他们交上去的特招申请,压在机械所、动力所等等单位的申请之上,除了增加一页纸的厚度,没有其他作用。   国家机器行动起来,速度是很快的。   天气一天热过一天,夏天渐渐来临,沉迷学习的沈鱼不知道,一座座基站已经在建设中,靠着他万能的男朋友,提前十来年用上了华国产的移动电话。   六月,盛夏。   从时间进入六月起,整个年级的气氛紧绷得不可思议,教室里几乎再没有闲话声,不管什么时候,上课下课,还是午休时间,座位总是满满当当,都是低着头看书学习的学生。   老师家长紧张,学生压力也大,有天晚自习,做着卷子,做着做着,有个同学崩溃的大哭起来。   平时开朗心大的男生,坐在座位上号啕大哭,被老师带进办公室,劝了好半天,才说后悔之前没有认真学习,现在感觉没机会了。   他这一哭,引得班上好些同学情绪没崩住,跟着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写卷子,教室里的气氛更加压抑。   沈鱼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种氛围太容易影响人情绪了。   后世高考之前,学校动不动开会,动员家长老师照顾好考生情绪,现在可没这个条件。   他的新同桌是个男生,也红着眼眶,攥着笔,停在那里好像不知道怎么写下去。   越是写不出来越是烦躁,他用力锤了一下桌子,笔飞了出去,男生懵了一瞬,双眼赤红,样子很有些吓人。   沈鱼把自己的笔拿了一只给他,想劝两句,刚开了个口,男生一把拍开他的笔:“谁要你假好心,你闭着眼睛都能考上大学,现在假惺惺安慰我,是想看我笑话?不觉得矫情吗?” 第142章   沈鱼默默把笔收了回去,要是平时,他肯定不忍这个气,但是想想何必呢,这人明显心态已经扭曲。   临近高考,跟他吵一架,万一没考好,再赖沈鱼头上,以他现在的表现来看,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男生声音太大,班里又太安静,所有人都听见了,很多人都木呆呆看着他们,表情麻木。   肖家辉扭头看了一眼,又冷漠地把头扭回去,现在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只有高考一件事。   云白雅倒是多看了几眼,甚至想帮沈鱼说话,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邵凌云依旧坐在原来的座位上,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顿时拍桌而起:“你有毛病吧,好心借你笔还借出错了?光看见沈鱼学习好了,他埋头读书刷题的时候,你他妈不是在操场上跟人打球吗?”   同桌男生脸涨得通红,强自狡辩:“你们学习好,家里条件也好,你们是一派的,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脑子不聪明家里条件也不好的学生。”   沈鱼:“?”   邵凌云大怒:“你他妈说什么呢!”   邵公子显然没有跟人骂架的经验,翻来覆去只会这一句。   好在班上大部分同学看了一年多的戏,慢慢也能分出好赖了,当即就有几人出声替沈鱼和邵凌云说话。   “谁欺负人了,我学习也不好,邵凌云就不提了,从来没被沈鱼欺负过。”   “邓华,你说话讲点儿良心行不行,你可没少占沈鱼便宜吧,什么吃的用的,你拿了人家多少?”   邵凌云听着听着,有点儿不对劲,什么叫“邵凌云就不提了”,难道他欺负过同学吗?   不,他想多了,人家的意思是他压根不跟人交往,更无所谓欺负同学了。   “别跟这种人置气。”沈鱼叫住邵凌云,跟被同学怼得哑口无言的邓华说:“把我东西还给我。”   邓华气恼道:“谁哪你东西了,少血口喷人!”   沈鱼:“……你桌上那本物理习题册就是我的,上面还有我的名字。”   邓华:“……”   “还给你,有什么了不起的!”邓华恼羞成怒,将沈鱼的习题册摔换给他。   沈鱼平静地收好自己的习题册,丝毫不见生气,没什么好气的,再过不久就分道扬镳了,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   以前觉得这人还不错,热情开朗,虽然有点儿贪小便宜,但他不在乎那些小东西,谁知道是这么个玩意儿。   “还有两本英语,一本数学,你文具盒里的橡皮和那只蓝色圆珠笔也是我的。”   众人:“……”   前座的同学发出响亮得嘲讽声:“原来是这样欺负你的……”   沈鱼学习好,又能通过各种渠道买来新的习题试卷,班上想借他资料的同学可不少。   但僧多粥少,一般轮不到,这个家伙一人独占好几本,还好意思说沈鱼欺负他。   因为这场意外的冲突,同学们低落的情绪遭到冲击,反而不再像刚才那样沮丧郁闷了。   下课后,几个跟沈鱼关系好的同学来问他:“要换座位吗?”   刚才半节自习,沈鱼和邓华都离得远远的互相不搭理,一下课邓华就跑了。   “不用。”沈鱼笑了笑:“反正在学校也是复习,来回跑还麻烦,我去跟老师说,接下来几天不来了。”   他能自律,遇见不会的题有现成的老师辅导,来不来学校无所谓,还免得沈桥每天中午顶着大太阳来给他送饭。   “啊?你不来了?别呀,邓华那种人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们可以帮你跟老师说,给你换个同桌,或者你想一个人坐也可以,现在咱们教室这么多空位置,想坐哪都行。”   “不用了,反正就这几天了,正好回家修整一下。”   说到空位置,沈鱼更不想留在学校里了。   两个月之前,市里统一组织预考,以前沈鱼都没听过有这个考试,还以为是一模二模那样的各高中统考。   结果考完之后,班里五十个多个同学,一下子少了十几个,只剩下三十七个学生。   他们班还算好的,最惨的班甚至只剩二十来个人,他们班老师都差点儿跟着一起崩溃了。   这就是预考没通过,直接丧失参加高考的资格,要么等来年复读,要么领毕业证退学回家令寻出路。   这年头复读生相当不少,沈鱼他们学校,应届生文理科加起来才七八个班,光复读班就有四个,每个班都超过六十人。   本年级有个复读了六年的老大哥,据说今年是最后一年,要是还考不上,他就不打算复读了。   预考的时候,班里同学情绪就很紧绷,有个同学原本成绩蛮好的,预考失误了,比平时成绩少了几十分,没过,不能参加高考,哭得可惨了。   沈鱼下定决心,晚上离校前去找了班主任,班主任正为学生心理问题急得焦头烂额,晚自习的事他也听说了。   学校的重本苗子,谁出问题他也不能出问题,就算沈鱼不来找他,班主任也要去找沈鱼。   确认沈鱼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心情还好,班主任考虑了一下,觉得班里现在这个氛围,确实不适合沈鱼这种情况留下复习,就答应了他的申请。   只是再三提醒,考试前一天一定要来学校,到他这来拿准考证,要是没时间,他送去家里也行。   然后沈鱼就收拾了东西,回家备考了。   东西有点儿多,高三生的资料就没有少的,好在家里有家属来接,直接一车拉走了。   “不去学校了?”沈桥有些高兴地问。   夏天天长,中午容易犯困,沈鱼虽然留校,困极了不会强撑着非要继续学习,一般在桌子上趴一会儿,睡得不舒服,难免腰背肩颈酸痛。   “不去了。”沈鱼瘫在椅子上,其实没做体力活,做做卷子,可就是好累,不光脑子累,身体也累。   “等你考完了,送你个东西。”沈桥见他恹恹的,提了他可能感兴趣的话题。   “是什么?”沈鱼果然来了兴趣,沈桥送的,就没有不好的。   “等你考完再说?”沈桥觉得不能给他分心。   “还卖关子。”沈鱼撇撇嘴:“行吧。”   他揉了揉肚子:“我又饿了,今晚宵夜吃什么?”   “包了小馄饨,鸡汤煮可以吗?”   “好哇!”   ……   几天时间转眼而过,七月六日,沈鱼去学校拿了准考证,提前去看了考场。   他不在本校考,而是在市区的一个高中,从家里坐公交车过去大概要三十多分钟,加上走路到公交车站得十来分钟,小一个钟头。   他在建桥路买的有房子,住在那里的话,倒是方便,公交车十几分钟就到了。   回来跟沈桥商量了一下,沈桥问他:“要过去住吗?”   沈鱼想了想:“算了吧,还是家里住着舒坦,随便换地方别睡不着觉。”   虽然他没有择床的习惯,但万一呢。   “也行,我开车送你过去,要不了半个小时,你在车上眯会儿。”   知道他要高考,亲近的一些人家都提前来祝福过,新鲜的水果蔬菜,买的鱼、蛋,一趟趟送过来。   担心影响到他,都不敢进门,把东西放门口就走了。   其实沈鱼心态还好,大约是因为底气足吧,就算没考上,可以继续复读。   他这么努力学习,就是为了圆梦,所以之前填志愿的时候,最前面的两个本科志愿,直接填了国内最好的两所大学。   这个时候是考前填志愿,非常不合理,预考完没多久,学校就组织填报志愿了。   除了最前面两个第一志愿,本科志愿还包含五个参考志愿三个定向委托,以及几个专科志愿,定向委托和专科志愿,沈鱼干脆没填。   定向委托万一考上了,是要服从调配回到原籍参加指定工作的,专科根本就不考虑。   班主任看到他志愿表的时候,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教书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志愿表填的这么不留后路的学生,但沈鱼平时的成绩配得上。   可能真是因为心态好,考前一晚沈鱼一点儿没有失眠睡不着的迹象,据沈桥说,他闭眼没有三分钟,就睡熟了。   第二天沈桥依旧起了个大早,给他准备了早餐,不知道听谁传授的秘诀,他给沈鱼准备了一根油条两个圆溜溜的煎蛋。   沈鱼乐坏了,咬着油条逗他:“可是上午语文考试,总分一百二。”   沈桥:“……”   他倔强地把一根油条炸成“2”的形状,没收了沈鱼一颗煎蛋,自己吃掉了。   然后又喝了两碗粥,吃饱喝足,沈桥开车送他到考场。   沈鱼是理科生,这个时候理科和文科考的科目不一样多,理科要多一门,所以多考半天,一直到七月九号才全部考完。   整个考试过程风平浪静十分顺利,沈桥不敢问他成绩,沈鱼自己说了。   每场考完出来,他就特别得意地跟沈桥炫耀:“我做的特别顺,成绩一定不差。”一点儿不谦虚。   确实做得很顺,不好意思跟别人炫耀,只能跟男朋友炫了。   万一翻车,沈桥也不会嘲笑他。   沈桥:“……刚才你们班同学说题目难,你不是点头了吗?”   “确实难,但难不到我。”沈鱼小小臭屁了一下,现在的成绩是他将近两年勤勤恳恳努力学回来的,所以还是有点儿骄傲。   “而且人家很难过的说题目难,我再说一点儿都不难,我做的很顺,不是打击同学信心吗?”沈鱼振振有词。   行吧,你开心就好。   九号一考完,沈鱼上车就迫不及待问:“我冰激凌呢?”   这么热的天,因为担心吃凉的闹肚子,整整两天,连冰水都没碰过,喝水都喝常温,太难了。   沈桥打开保温杯,里面装着满满一杯冰激凌,沈鱼高兴的拿勺子吃起来。   “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沈桥问。   沈鱼一边吃冰激凌,一边掰着手指头算:“今天回家什么都不想干,先睡一下午,明天请杨婶子小冬奶奶她们来家里吃个饭……”   这些人在他备考的时候,没少给送东西,沈桥那些备考秘诀,大约就是听她们说的。   “据说成绩大概要到二十七号才能出来,我想回老家一趟,待一段时间,你跟我一起吗?”   早些时候沈桥老是接到电话,有次是沈鱼接的,好像是催他去工作,很着急的感觉。   为了陪他备考,沈桥这段时间基本上把其他事都扔了,现在他考完了,不知道会怎么安排。   “我跟你一起。”   “你要是有事,不用迁就我。”   沈桥挑眉:“不想我跟着?”   “你在说什么胡话。”沈鱼咬着勺子白他一眼:“我回去肯定要到处走亲戚,那边可什么设备器材都没有,你待着不无聊啊?”   沈桥不耐烦跟人打交道,等他回了老家,半个村子都是他家亲朋,能把沈桥郁闷死。   沈桥:“……你去几天?”   沈鱼想得到的事他也想得到,之前沈家来人,那二十来个就够他头疼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亲戚。   “不清楚,看情况吧,出成绩之前肯定会回来。”反正都考完试了,工作暂时不想管,就当给自己放假了。   沈桥算了算,十几天,还行。   “对了,说好考完送我的礼物呢?”沈鱼想起来这茬,兴致勃勃问道。   “不算礼物。”太低级了,不配。   “是什么?”   “移动电话,放家里了,一会儿拿给你看。”   沈鱼恍惚了一瞬,这不才三个多月吗?沈桥已经把手机给弄出来了?他迫不及待想看到。   一到家,就催着沈桥拿手机给他看,沈桥拿出两个盒子,打开小的那个,里面躺着两支不同颜色的同型号手机,约莫四指宽,大半个手掌那么长,充分满足沈鱼“轻一点儿,小一点儿”的要求。   沈鱼脱口而出:“卧槽!”   不能怪他爆粗口,这手机跟智能机出来之前的高级功能机,长得超像,而且还是颜值最高的那一档。   不得不提一句,沈桥的审美从来不让人失望。   或许觉得他喜欢蓝色,盒子里送给沈鱼的手机主体也是以蓝色为主,半面屏,按键有背光。   总之,充满着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科技感。   “喜欢吗?”   “你看我的样子像不喜欢吗?”沈鱼激动地抱住他:“……哥哥,你跟我说实话,你是外星人吧,是吧是吧?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暴露了?   沈桥愣了一下,沈鱼已经松开了抱着他的手臂,低头研究起他送的移动电话来。   “怎么会觉得我是外星人?”沈桥好奇问。   其实他现在不介意告诉沈鱼他原本的来历,如果他能猜出来的话。   沈鱼沉迷新手机,头都没抬:“因为太厉害了,像有黑科技的挂逼。”   一般厉害的科研人员,是大佬,是巨佬,像沈桥这种,真的好像开挂了。   沈桥:“……”   感情就是随口一说,激情发泄。   凭借多年使用手机的经验,沈鱼很快摸索出用法,兴奋道:“我想打电话,可以打吗?打咱们家座机行不行?”   沈桥:“可以,这里存的是我的号,按1快捷键拨号。”   厉害了我的大佬,连快捷键都给他设置好了。   但沈鱼还是调出电话本,找到了沈桥存在里面的号码,看见“老公”两个字,沈鱼沉默了。   “让我看看你给我的备注。”他连电话都不打了,扒拉着沈桥要看他手机里的电话本。   他怀疑沈桥给他的备注是“老婆”,这个怎么能忍,哪怕是事实,也不能这么直白的标出来。   沈桥顺从地解锁手机,一边解锁,一边吐槽:“我想用指纹解锁,他们说性价比太低,只有很少一部分用的指纹锁。密码锁低级安全性差,没什么用嘛。”   比如他们两个的手机,指纹解锁感应区在手机背面,另外一个大盒子离装着的一堆手机,是一起送来,给沈鱼送人的。   沈鱼:“……”   不敢说话,不管是密码锁还是指纹锁,都离他很遥远,会用不会做,所以都觉得牛逼。   “喏。”沈桥调出电话薄给他看,跟沈鱼手机上的一样,光秃秃只有一个号码。   “为什么是乱码?”沈鱼很惊讶,他没想到沈桥给他的备注竟然是看不懂的一堆乱码。   沈桥意味深长道:“不是说我是外星人吗?这是外星人的语言。”   沈鱼被气笑了:“那你跟我说说,这句‘外星语’翻译成中文什么意思。”   “永恒的爱人,我最心爱的人。”   沈鱼:“……”脸红。   他怀疑沈桥害羞了,所以胡编了一个什么外星语,就那几个字符,翻译出来哪有这么长。   可是沈桥明明不是害羞的人,看看他手机里的备注就知道了。   想到自己手机里的备注,沈鱼不干了:“我也要用外星语,你给我改一个。”   “改什么?”   “跟你一样的。”   沈桥把手机接过去按了几下,果然改成了一样的乱码备注,沈鱼看了好一会儿,愣是没看出来是什么字形。   跟后来某个时间段流行的火星文也不一样,那好歹还能勉强认一两个,沈桥给弄的这个,真就一点儿认不出来是,甚至很奇怪,他到底怎么把这些乱码打上去的。   乱码就乱码吧,乱码……也挺特别的。   沈鱼心大的接受了乱码备注,给沈桥播了个电话,自己跑到院子外面去说话,非常清楚,他高兴坏了。   另外他提出的短信功能也有,还有手电筒、录音机、收音机、时间等功能,不能照相,没有摄像头,但其他功能都很流畅。   沈鱼试用着,惊讶得嘴都快合不拢了,他怀疑按照沈桥这个速度,智能机也得提前出现。   说到智能机,沈桥听见他惊叹连连,嫌弃道:“这些按键其实很没有必要,太占空间,作为移动通讯器材,它体积也太大了。”   这还大?!   沈鱼忍不住问:“如果没有按键,怎么操纵手机呢?”难不成还真弄个智能机那样的虚拟键盘。   “以现有的操作模式来看,可以制作虚拟键盘,需要时随时呼出。”   目前还有一些技术限制,而星际时代的随身光脑,虚拟投屏可以由意念操控,想自己手操也行,但科技跨度太大了,不予考虑。   沈鱼傻了。   彻底傻了。   他男朋友是什么品种的大佬啊!   相比而言,他这个穿越者妥妥的咸鱼废柴。   “怎么?觉得虚拟键盘不好?”沈桥看他傻呆呆不说话,以为他不满意。   “没有,很好,非常好,你说的都对。”沈鱼说的是真心话,他现在看自家男朋友,觉得他连脑袋的形状都跟一般人不一样,格外的优秀。   沈桥笑了笑:“不过现在还不行,你要是急着想要的话……”   “不急,我不着急。”沈鱼连忙道:“迷你蓝已经很棒了。”   “迷你蓝?”   沈鱼晃了晃手机:“比小小蓝更小,当然是迷你蓝。”取名废属性暴露无遗。   沈桥:“……”行吧,有理有据。   沈鱼又摆弄了一会儿自己的新宠迷你蓝,不过手机嘛,功能就那些,主要还是用来交流的。   心痒难耐,沈鱼蹭到万能男朋友身边:“能给我装个手机小游戏吗?”   “什么游戏?”   “俄罗斯方块!贪吃蛇!”沈鱼立刻说了两个最有可能实现的。   俄罗斯方块已经在四年前出现了,贪吃蛇不知道出现没有,但他相信,他男朋友一定可以的!   “我研究一下。”沈桥毫不犹豫答应了。   沈鱼高兴死了,激动得不知道怎么夸他好:“你怎么这么厉害呀?”   沈桥似笑非笑:“因为我是外星人。”   沈鱼嘿嘿直乐,沈桥越是这么说,他越觉得沈桥是在开玩笑。   好比他,他会天天跟人说,我是穿越的吗?不可能的。   “傻乎乎的。”沈桥好笑地揉了揉沈鱼发顶。   “我才不傻,我聪明着呢”沈鱼哼唧了一声,心虚道:“不是跟你比,谁跟你比不显傻啊?”   “好,我们家小鱼最聪明。”沈桥顺着他的话说,把人哄高兴了。   因为要装小游戏,还没捂热的迷你蓝重新回到沈桥手上。   见沈鱼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沈桥冷酷无情地说:“你拿着也没用,在你老家,这东西用不了。”   沈鱼震惊:“为什么?”   “因为通信基站还没建到那里去。”   实际上,现在大部分城市通信基站都还没建好,很多省会城市都还在建设中,以兴城的条件,按理说现在还排不到。   因为他在这,才第一批建基站,不过这个就不用跟沈鱼讲了。 第143章   按照沈鱼之前的安排,打算邀请亲朋来家里聚会吃饭,也是为了感谢大家这段时间对他的关心。   于是考完试那天,吃饱喝足,中午足足睡了一觉,趁着傍晚太阳没那么毒辣,溜达着就走到小冬奶奶余婶子家那一片去了,提前跟大家伙儿说一声。   住在建桥路那边的,也打了电话过去,明天有时间的都能过来。   余婶子原本是在首都管理沈记和有间的几家分店,这不,她家闺女二凤也是今年高考,虽说早就把婆婆接来照看了,可当妈的哪能放得下心。   好在这么长时间过去,首都那边的生意已经走上正轨,余婶子也提拔起来了几个得力的人手,不需要一天到晚守在店里。   所以余婶子跟沈鱼请了假,安排好那边的工作,回来陪女儿高考。   这还没来得及走,正好见见面,也听余婶子讲讲这段时间首都分店的情况。   临近高考,大家都不敢拿琐事来打扰他,沈鱼连这两个月的账册都没仔细看过。   一年多前,沈鱼刚来这里租房的时候,西郊这一片还穷的不得了,谁家出了个工人,附近一片都捧着。   后来方便面厂和玩具厂相继建成,面向社会开始招工,这边的住户离得近,消息听到的早,凡是符合条件的,都去参加招工了。   两个厂子规模都不小,要求也不低,但现在的情况是工位少待业人员多,那么些高中生高考完了一次次复读,除了圆梦,希望考上大学能分配到好工作,还不是因为退学之后找不到工作只能在家待业。   所以这一有新厂招人,别管是国营还是私人的,招工那几天,乌泱泱全都是人,好多甚至是听到消息,从下面县市赶来碰运气的。   西郊这一片的,这么些年,多多少少也有些合适的待业青年,不见得每家都能出一个工人,可一个院儿,附近两三个小院出一个工人,也比之前死水一潭强多了。   有了人气就有了财气,机灵点儿做点小生意,冬天烤红薯夏天绿豆汤,成本不高,稍微花点钱就能把摊子支起来。   家里有了收入来源,日子就会越过越好,钱流动起来,一家两家三家的,一整片的经济慢慢就带动起来了。   沈鱼到小冬家院子外头的时候,小夏正在买冰棍,看见沈鱼,立刻高高兴兴道:“小鱼哥,你考完试了?我请你吃冰棍!”   “好哇。”沈鱼也不觉得吃人家小姑娘的请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答应了。   小夏自己买的最便宜的盐水冰棍,给沈鱼买了根绿豆的,拿到手上迫不及待咬了一口,又催沈鱼:“快吃呀,不吃要化了。”   这小姑娘是个小话唠,以前还不显,最近一两年家里条件好了,见识的多了,嘴巴停不下来,一口气儿不歇说了一大串:“好久没见你了,奶奶说你要考试,不让打扰你。我们院儿的二凤姐和燕子姐也要考试,她们周末回家,我们进出都轻手轻脚的,生怕影响她们学习……”   燕子姐是周婶子的女儿赵燕,性格随了她妈,十分腼腆内向。   “她们考得怎么样?”沈鱼偷偷问小夏,万一两个姑娘成绩不理想,他说话就得顾忌着,尽量不提高考相关的事。   “应该还行吧……”小夏挠了挠头:“没有不高兴。”   一般情况下,除非特别有自信心,没谁考完了会说我考得非常好,一定能考上之类的,万一打脸了多尴尬啊。   两人回来都没见不高兴,那应该就是考得还行,最起码没有发挥失常。   “那就好。”沈鱼也替她们感到高兴。   一大一小两个蹲门口把冰棍吃完了,小夏舔了舔嘴唇,笑眯眯道:“小鱼哥,冰棍好吃吧,我自己挣的钱。”   “真不错,小夏以后也能顶门立户了。”沈鱼先夸了一句。   小冬小夏两个孩子,因为家里没有撑门面的大人,只有一个年迈的奶奶,都比一般的孩子成熟,希望早早长大,能撑起一个家。   沈鱼这么夸,小姑娘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挣钱可以,不能耽误学习,知道吗?”夸完了,又叮嘱一句。   当初小冬跟着他做发圈,挣了一笔钱,家里苦日子算是熬过去了。   小冬自己能养家,就把妹妹送去上学,小夏九岁了,从一年级开始插班读书。   好在这会儿念书晚的学生比比皆是,小夏在里面也不显突兀,她聪明,低年级不难,后来跳了一级。   现在十一岁,三年级刚刚读完,下半年上四年级。   不过后来兴城卖发圈的小贩多起来了,售价一压再压,小冬生意不好做,沈鱼给他出了个主意,做了一批半指手套囤着,冬天天冷的时候一口气卖出去。   冬天写字动手,但学生不能学习不能一直袖着手,还是得忍着冻写字。   棉手套太厚不方便捏笔,细毛线织得半指手套就很合适了,在学校门口卖,但凡手里有点儿闲钱的,都愿意买一双。   为了这批货,小冬一家狠了狠心,把之前卖发圈挣得钱全压了上去,沈鱼还“借”给他们一笔钱。   这个生意就跟发圈生意一样,太容易被仿冒,贤惠的女人看个样式,自己买点儿毛线就能织出来,所以得一次性走大量的货,在仿冒品没来得及出来之前。   不得不说,小冬一家对沈鱼十足信任,一只手套都没卖就敢听他的压那么多货,家底儿都快掏空了,还背了债。   但结果证明,他们听沈鱼的是对的。   那些手套好卖极了,小冬特意拿了枝笔,卖手套的时候演示给学生们看,还让他们试用。   手套一戴上,不说立刻就暖和起来了,但最起码没有之前那么冻手,指头都伸不开了!   而且一点儿不耽误写字,捏笔握笔写字,都方便得很。   半指手套卖疯了,囤的货不到一个星期就给清空了。   是,是有不少手巧的,可还有那么多手不巧就是不会织手套的,就算会织,也没有人家卖的这个织的好看。自己织还要买毛线花时间,还不如买一双算了。   小冬他们家看起来囤的货不少,几千双手套呢,但随随便便一个学校,就是上千学生。   一双手套才几块钱,卖的又不贵,要是还是舍不得,只买一只戴右手也是可以的。   看见生意这么好,小冬一边往回赚钱一边赶紧买了毛线让奶奶和妹妹继续织,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了。   即便如此,新做的也赶不上卖的。   第一批货清空,刨除还给沈鱼的借款和他们一定要给的分红——觉得是沈鱼出的主意,还借了钱。   小冬一家子还赚了四千多块,这些都没瞒着沈鱼。   沈鱼不想要分红,这回他是真的除了动动嘴皮子,什么都没干。   但小冬一家都十分坚持,如果不是沈鱼,他们怎么想得到这样的主意,更赚不到这么多钱。   后来虽然出来了仿冒品,小冬生意没最开始那么好做,陆陆续续还是赚了一些钱回来。   天热起来,手套生意不好做了,小冬手上有积蓄,也开了眼界,继续做其他小生意。   沈鱼刚才问小夏,她哥在不在,小夏就说不在家,出去摆摊了,在工厂门口卖凉粉。   “不会耽误学习的。”小夏转了转眼珠子。   沈鱼一看就知道小姑娘心里有鬼:“你干什么了?”   “也没什么……”小夏甩甩手,吃完冰棍手上有点儿黏糊,知道沈鱼爱干净,带他进去洗手。   “没什么是什么?要是不好好学习,明天请大家去我家里吃冰激凌,你留家里吃冰棍。”   “我也去!”小夏叫了一声,小鱼哥哥做得冰激凌超级好吃,不能错过!   “那你老实交代。”沈鱼板着脸吓唬她,就怕这孩子不珍惜读书的机会,小冬今年都没满十五,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出不得事。   小夏撅起嘴巴:“我真的没有不好好学习,期末考试还考了班里第四名呢。”   她说着说着,声音渐小:“我就是进了点儿小零食卖给同学,还有……还有帮他们写作业……”付费的那种。   沈鱼:“……”   “你哥哥奶奶知不知道?”沈鱼无语地问。   小夏猛摇头:“不知道!你可别告诉他们,我哥要骂我了。”   老师本来打算请家长,她求了好久,又是哭又是卖惨,才劝动老师不要找她哥过来。   “以后不许干这种事了,要挣钱等你长大了,有的是机会。”沈鱼跟这一家子亲近,小夏就跟自家妹妹一样,忍不住多说两句。   小夏有些不服气,嘟嘟囔囔:“可是我现在就能赚钱,为什么要等到长大?我现在就挣钱,等我到别人开始挣钱的时候,我就挣了好多好多了。”   沈鱼:“……”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小时候跟小夏有差不多的想法。   他幽幽道:“我十八岁开始挣钱,你八岁开始挣钱,你说我们谁挣得多。”   小夏瞪大眼睛:“那怎么比得过,你、你那么厉害!”   “我也不是一开始就那么厉害,没有知识积累,不学习不思考,一辈子只能赚小钱,赚辛苦钱。”沈鱼把话说得重了一点儿。   小夏低下头,她想到她哥,小鱼哥哥开着店还要上学,店交给别人管,一样能坐着收钱。   她哥冬天冒着寒风,夏天顶着大太阳出摊,他还说风越大、太阳越晒越好,因为这样好卖货,风大手套卖的好,太阳大绿豆汤、凉粉都更受欢迎。   “我知道了……”   “真的知道了?”   “嗯。”小夏垂着头,是真有点儿后悔,她本来能考第一的,要不然之前学校也不会让她跳级。   就是因为考试前一天还在帮同学写作业,写到很晚,考试的时候一直犯困,写错了题。   沈鱼摸摸小姑娘脑袋,安慰道:“你想赚钱没错,你哥哥养家辛苦,小夏想帮他分担是对的,但不能耽误学习,赚钱可以在完成学习任务之后。”   “嗯嗯,我知道了。”小夏用力点头,而后又有些沮丧:“可是放假了,我现在赚不到钱了。”   不能再替同学写作业,都放假了,她的小零食生意也做不了了,人家可以自己去小卖店买。   “你先写作业,暑假作业写完了,预习下学期课程,做得好我给你出个赚钱的主意。”沈鱼说。   小夏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   “真的。”沈鱼好笑道:“但是不许糊弄,要认真写认真学,我会抽查的。”   “没问题!”小夏窃笑,她闲着没事,早就把暑假作业写完了,等预习完新课,就能赚钱了!   两人在院子里聊了一会儿,余婶子和周婶子一起从外头回来。   家里有考生,余婶子特意请了长假从首都回来,周婶子也调班,这几天都留在家里照顾闺女。   今天考完试,两人一起去买了些新鲜的肉菜,准备给孩子做了好好补一补。   见着沈鱼,当然是惊喜不已,开口留饭。   沈鱼走之前在家里吃了半个冰镇西瓜,这会儿还不饿,晚饭肯定会晚点吃儿,而且沈桥不习惯在别人家吃饭,沈鱼就婉拒了婶子们的邀请,并且把第二天家里请客吃饭的事告诉她们。   两人高高兴兴答应了,大家关系好,平时这样凑在一起聚个会吃个饭,是很热闹开心的事。   余婶子还没去首都开分店的时候,有时休假,她和周婶子也会在家里弄个聚会,就在院子里,请相熟的朋友来聚一聚。   以前当然不会有这种奢侈的行为,但现在手里有钱底气也足了,两家其实都在市区买了房,现在不搬走,主要是家里孩子在附近的学校念书。   告别余婶子等人,沈鱼出去继续发邀请,小夏眼巴巴跟出来。   沈鱼知道她想说什么,笑道:“放心吧,我说话算话,赶紧学习去。”   “欸!”小夏清脆地应了一声,连蹦带跳跑回去了。   沈鱼又去杨婶子家,杨婶子当初跟余婶子一起去的首都,两人搭档,干得很不错。   这次余婶子回来休长假,就是留了杨婶子在首都主持大局。   杨婶子男人早些年意外少了条胳膊,家里日子一直过得艰难,现在靠着杨婶子赚钱,家里条件越来越好。   她家三个孩子,大女儿刚刚读完高一,小女儿才七八岁,都是得有人照看着的年纪,杨婶子男人就留在家里照顾孩子了。   像这样女人在外头工作,男人留在家里的搭配,就算是后世也不会很常见,而且很容易招一些闲人碎嘴。   甚至有的男人,自己没本事,比不上媳妇儿,就觉得伤自尊了,非得在家里搞点儿事找补回来,显出他的“男子汉气概”。   好在杨婶子丈夫不是这样的人,沈鱼见过这位姓董的大叔,虽然少了一只手,但人家脑子清醒。   家里总要有人能赚钱养家,他少了个条胳膊赚不来钱,媳妇儿能挣钱是好事,他把家守好,照顾好孩子就行,横竖在自个儿家里干活,慢一点儿出点儿差错,也没人怪他,多合适。   正是因为有丈夫支持,杨婶子当初才能鼓足勇气跟着余婶子一起去开拓首都市场。   正值暑假,杨婶子家三个孩子都在,听说沈鱼请吃饭,都特别期待。   她们参加过几回这样的聚会,有很多孩子,因为人多,也不是规规矩矩的坐在桌子旁边吃,一般都是火锅、烧烤之类活动,十分有趣。   董大叔说了几句客气话,就答应了沈鱼的邀请,还给沈鱼装了半篓散发着甜香的黄杏,非要他带走。   第二天,沈鱼稍微赖了会儿床,想着今天要请客,还是收拾收拾起来了。   吃过早饭没多久,就有人敲门,余婶子等人陆陆续续上门,都没有空着手,这个拎几斤肉那个提一桶鱼,小虎搬来一大框大西瓜。   这孩子今年十七了,跟他哥一样高个子,因为成长期吃得好,眼瞅着个头要超过他哥。   今个儿做烧烤,大家来了就开始忙活,自觉地洗菜切肉。   因为夏天吃烧烤火气大,所以煮了绿豆汤下火,相互抵消,非常和谐。   沈鱼把自家做的雪糕冰激凌拿出来分一分,小夏咬着一根奶油冰棍,跑来找沈鱼:“我暑假作业做完了!”   “这么快?”沈鱼也惊到了,这才放假多久。   “那当然。”小夏得意地哼了一声,要是作业做得不快,怎么腾出时间给同学写作业挣钱呢。   放假之后没有钱赚,太闲了,可不就把作业写完了。   “预习呢?”   “已经在看了!”她之前为了跳级预习,小冬一口气把小学课本都给妹妹找来了。   “真棒!”   小夏嘿嘿笑了两声,又问:“美丽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呀,都高考完了,她还回来吗?”   小夏和陈美丽可是老交情,两人虽然是通过沈鱼认识到,而且差好几岁。   但一个单纯一个早熟,竟然还挺说得来。   回不回来?沈鱼觉得应该会回来。   陈泽海他们一家,对兴城是有感情的,毕竟是家乡,不说其他人,陈家老两口年纪大了,有机会肯定会回来看看。   而且陈家在兴城还有亲戚,陈美丽有两个姑姑还在兴城。   听沈鱼说会回来,但是不知道时间,小夏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还回来就好,我挺想她的。”   沈鱼忍俊不禁:“你们不是在通信吗?”   这是两人分别告诉他的,小夏寄过去的信又是拼音又是简笔画,亏的陈美丽能辨认出来。   “那也不能见面呀!”小夏振振有词:“美丽姐姐长得那么漂亮,多看看,心情都会变好。”   沈鱼:“……”   “不知道美丽姐姐高考考得怎么样。”小夏继续嘀咕,还挺担心的样子。   沈鱼有点儿酸:“从昨天到现在,你一句没问过我考得怎么样!”   小夏睁大眼睛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小鱼哥哥成绩那么好,还用问吗?肯定考第一名!”   沈鱼:“……”竟然没一个小姑娘说到无话可说。   “她考得挺好的。”   沈鱼还真知道陈美丽成绩,昨天考完他给陈美丽打了个电话。   按理说她这种情况,高考应该回原籍考的,陈泽海发达之后,花大力气把陈美丽户口换在明珠市,就是不想让女儿千里迢迢回来参加高考。   虽说因为他们一家对离开,关于陈美丽的流言蜚语已经渐渐平息,但万一呢?要是她回去,那些碎嘴缺德的又想起这回事嚼舌根影响闺女心情,再影响考试可怎么办。   电话打过去,陈美丽就说,正准备给他打。   这时候联系,当然问的就是高考,沈鱼成绩不用说,只要发挥稳定,一个重本跑不了,而且还是有很大选择空间的那种。   拼一拼,如果发挥的好,顶级名校也不是不能想,之前他预考成绩就相当惊人。   陈美丽成绩虽然比不上沈鱼,但一直有进步,陈泽海还特意给她请了家教,一对一补习。   她心思单纯,说学习就学习,做什么事就认真做不分心,虽然不如那些脑子特别灵,一学就会的超级学霸,这样踏踏实实学下去,成绩提升得很稳定。   预考的时候,她的分数超过去年本科线二十多分,离重本线只差不到十分,很有希望冲一把。   两人交流了一下,沈鱼含蓄表示,自己考得不错。   陈美丽很替他感到高兴,等沈鱼问她考得如何,小姑娘在电话里欢快地说:“咱们首都见呀!”   她不像沈鱼,志愿填的那么不留余地,以她的成绩,发挥正常,一个本科少不了。   家里人对她这个成绩满意极了,也不逼她,就算考不好也不复读,能上个大学就行了,主要是过得开心。   甚至在陈泽海的建议下,陈美丽填了一个兜底的明珠市大学,这学校才刚建起来没五年,分数线不高。   所以陈美丽考完试,觉得没有失误,心情一下子放松了。   两个月暑假,没有作业,突然闲下来还有点儿不知所措,陈美丽问沈鱼要不要来明珠市玩几天。   “等八月再看,我这个月回老家一趟。”   “好。”陈美丽软软应了一声,她对自己的老家很有心理阴影,但沈家人曾经替沈鱼出过头,好像人还不错。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亏的都是不缺钱的主儿,现在谁会像他们一样,打电话聊天,煲电话粥在这会儿可不是流行,多费钱啊,一般人煲不起。   一群人在沈鱼家好好热闹了一番,准备的东西多,人也多,基本上食材都消耗一空了。   走的时候,沈鱼把一些不经放的又让大家分一分拿回去了,他明天出发回老家,他不在家,沈桥干脆接了科研院那边的邀请,去首都拆机器。 第144章   丰南省地处华国腹地,不南不北,非要说,勉强偏北一点儿。   七月上旬,秧苗已经下地,上半年最忙的时候就这么过去了,剩下的收苞米收花生、锄草施肥等农活虽然也辛苦,却比前段时间顶着大太阳抢种插秧轻省多了。   活计不那么忙,家里人口多劳力多的,比如沈家,人多活干得快,地里事儿忙完了,就能歇歇喘口气儿。   下午六七点,村里人大都吃过晚饭,趁着太阳落山晚风徐徐这会儿,得闲的都拎着凳子拿着大蒲扇,要么去村口的老槐树下面,要么去沈家大门口。   村口那老槐树是村里老人小孩儿习惯的纳凉聊天的地方,沈家大门口是因为沈家新修的小楼房外头,用水泥平了个水泥场子。   瞧瞧,多阔气,别人家建房子都舍不得用水泥,他们家倒好,直接用水泥平了个场子出来。   村里有些人酸是酸,但不得不说,人家这水泥场子得用啊!   农民家里要储粮,不管是晒稻谷、晒玉米还是晒辣椒萝卜蔬菜干,后者还好,前者都需要合适的场地。   以前大家都用村里的大稻场,没包产到户的时候还不觉得,那会儿都是集体的,现在各家晒各家的,稻场只有那么大,谁先谁后,没少为这个扯皮。   别个家里晒稻子,只能去村里的大稻场,虽然特意平整过,但再怎么收拾,也是泥巴地,灰多,打稻子的时候更是容易扬灰。   沈家就方便了,直接往自家门口一铺,不用跟任何人抢地方。水泥的地面,特意清扫过一遍,甚至提前用水泼过,怎么着也比泥巴地灰土少一些。   而且还方便照看,一旦变天要下雨,直接往自家抢收也容易得很。   关系亲近的人家,还会来沈家借场地,关系不好还轮不着呢。   不过现在村里出去了好些姑娘妇人们,去明珠市的服装厂打工,一个月几十块钱,就算寄一半回来,这么大半年下来,也有几百块钱。   不说盖个沈家那样的小楼,把家里的泥坯房修整修整,盖个砖瓦房还是能考虑下的。   有那么些家里条件比较宽裕的,眼馋沈家的小楼,沈家的水泥稻场,都指望着再攒点钱儿,自家也修一个,那才叫美呢。   不过现在这个愿望暂时没办法达成,沈家那房子上上下下,花了小一千块,哪个舍得。   家里女儿/媳妇儿在外头赚钱也不容易,家里人还要过日子,不能为了住好房子,把家底儿全搭进去,砖瓦房也很好,比泥坯房茅草房好多了。   话说回来,现在沈家在上坎子村,在附近几个村子里,都是鼎鼎有名的。   自家富裕,还能拉拔乡邻,谁家不领他们家的情,就算家里没有工人的,也愿意捧着,万一以后再有好几回,自家就能赶上了呢。   所以晚上沈家人在自家门口纳凉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有人过来。   夏天天黑的晚,六七点钟天光尚且大亮,有些老头,吃完饭放下碗就往沈家门口跑。   为啥?沈家有沈鱼给他爷寄回来的收音机、象棋。   不管是听听收音机,还是杀两盘,对娱乐活动贫乏的老爷子们而言,都是非常好的娱乐项目。   沈奶奶就跟几个关系好的老姐妹,坐在大槐树下拉家常,其实也没多少新鲜事,但每天晚上这样说上两句,等天黑了再回家,一天就算完完整整过去了。   村里老人聚在这,小娃娃们就也跟着过来了,捉迷藏不爱在这玩儿,太空旷了,没有合适躲藏的地方。   但是要玩“抓鬼子”“木头人”等等游戏,又十分合适了。   乡下娃夏天少有穿鞋的,尤其是男娃,都是光着脚跑,别处没收拾过的泥巴地,跑着跑着踩树枝上,踩石头上,脚划破都不少见。   沈家那水泥场子就不一样了,他们家每天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有灰尘渣子,谁看见谁顺手就给扫了。   小娃娃们在这玩闹,还有爷奶看着,家长都能安心几分。   但村口老槐树还是有市场的,有些老人不爱热闹,不会下棋,就喜欢在老地方待待,吹着凉风,慢悠悠聊两句。   要是有村里人从外头回来,他们一眼就能看见,笑呵呵打两声招呼,很是亲切。   哪怕是不认识的人——这种情况少,老人们也会热情地打招呼,问路的给指路,探亲的给帮忙打听,古道热肠。   可要是来的是辆车……老人们就傻眼了。   “是不是找沈家的?”   他们只能这么想,谁让这一年来,只有沈家最出风头。   老人喊了两个小孩儿去沈家喊人,不管是不是找他们家的,这会儿他家门口人多,多喊几个来不碍事。   卡车在村口停下了,后车厢跳下来个年轻后生,脸白生生的,细皮嫩肉,俊得很,对着几个老人也很恭敬。   “请问老人家,沈家怎么走?”沈鱼客客气气地问,还有几分不好意思,说来他也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回自个儿家还要问路。   原主留下的记忆里倒是有上坎子村的一些信息,但他离开村子那会儿年纪小,记忆不是很深刻。   这么些年,村子变化还挺大的,蒙头蒙脑瞎撞,还不如张嘴问人。   几个老人对视一眼,嘿,说着了,果然是来找老沈家的。   “顺着这条路走,看见那个正在盖的房子往右手拐……”老人操着乡音,很详细地给沈鱼指了一遍。   沈鱼听完道了声谢,刚想回车上去,老人把他喊住了:“娃儿,里头路就窄了,你这车开不进去!”   “啊?”沈鱼呆了呆,后车厢没下来的男人探头道:“咋办?电视机给你先搬下来?”   “搬下来吧,麻烦您了。”说着上去搭把手,两人一起从后车厢抬出个大箱子。   老人不认识字,不知道上面写的是电视机,但他们听见了!   其实呀,他们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电视机是啥,根本就没见过,有的隐隐听人提起过,说县里头有卖,要多少多少钱,只知道贵得吓人,还要票。   正巧,被他们派去叫人的小孩带着一群人过来了,不光有沈家人,还有一起跟来看热闹的。   晚饭吃完了,正闲着没事干,这种热闹当然要凑一凑。   年轻人眼神好,当初去过兴城的,沈鱼二爷爷家的一个堂哥,老远看见沈鱼那张特别显眼的脸,立刻大叫道:“二爷爷,是猫儿!猫儿回来了!”   “啥?我猫儿回来了?”沈奶奶本来摇着蒲扇,慢悠悠走在后面,一听说是沈鱼回来了,跑得飞快。   “奶,您慢点儿!”沈鱼都给吓着了,连忙迎上去搀她。   “诶,真是我猫儿。”老太太拉着沈鱼不撒手,高兴的合不拢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老槐树下的老人们见这竟然就是传说中的沈猫儿,一个接一个,不绝口的夸赞。   “沈老二,福气啊,孙儿这么出息,以后享福喽……”   “这娃长得真俊,跟画儿似的。”   “大妹子,你家猫儿,可是给买了大电视哩!”   什么?电视?!   村里人听傻了,有人晕乎乎道:“大伟说在县里头见到的那个电视机,卖多少钱来着?”   “九百九十八!”   “老天爷,一栋小楼啊!”   “先是录音机,又是电视机,沈家这可真是享福哩……”   这几个月村里村里女人外出挣钱,男人想着不能光靠家里媳妇儿妹子养家,农闲的时候外出打零工,比之前富裕多了。   可再富裕,花千把块买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也太奢侈了。   但这个价格放在沈鱼身上,好像又没那么奇怪了。   明明沈鱼来的时候没有特意打扮过,随便捡了方便外出的短袖长裤板鞋,可通神的气派就是让他显得与众不同。   听说他用一千块买个电视机,只觉得阔气,羡慕沈家运道好,有这么个出息的娃。   要换成村里别家的,买了东西回来也要先收拾一顿,哪有这么乱花钱的,浪费!   不说还好,一说沈老太好心痛:“你回来就回来,买那么贵的东西干啥,家里不缺吃不缺穿,日子好过着呢。”   她到处找:“电视机在哪儿?是不是这个?”   看见沈鱼脚边的箱子,老太太更心痛了。   就这么个玩意儿?她在省城百货商店好像看见过电视机,那一块儿卖的东西都贵,她都不敢细看,长什么样都忘记了。   “一千块钱呢!不值当。”沈老太太拉着沈鱼急忙问:“能退不?咱还没拆呢。”   “老太太,这东西可不好买,孙儿孝敬您,您就收着嘛。”跟沈鱼一起下来的男人笑呵呵道:“而且,咱这电视机可不……”   沈鱼一个眼神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男人卡了一下,含糊道:“可不赖。”   二十一吋的彩色大电视,不知道多抢手,九百九十八?一千九百九十八都买不下来。   这一批分到他们店里也才几台,领导特意嘱咐留一台下来。   他们本来还以为是给什么亲戚或者有关系的领导留的,结果今天来了这么个年轻人,直接拿条子把电视机带走了。   不知道给他们领导看了什么,还特意让他们开车,送电视机下乡,离谱。   他和开车过来的同事,现在还闹不明白,这年轻人什么来头。   虽然见面不多,但沈鱼对付他奶很有一套,当即皱眉道:“奶,我这电视机退倒是能退,可只给退钱不给退券,我那券一百块钱买的呢。”   他后面百货商店那男人,一副被噎住的表情。   这种规格的彩电,别说加价一百,加两百三百,转手就能卖出去,买得起这个彩电的人,不会少这几百块。   但他不敢得罪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路上交谈,发现他言谈不俗,更不敢轻忽,这会儿憋着一肚子话,也只能憋着。   果然,沈奶奶一听说退电视要亏一百块钱,立刻变了态度:“不退了,不退了!”   沈爷爷走过来,见孙儿眉开眼笑,心里好气又好笑。   不过想想孙儿,买点儿东西孝敬他们,还要连哄带骗,也怪不容易的。   “爷爷。”   沈鱼喊了人,沈爷爷点点头,问:“这位是?”   “哦,这是市里百货商店的员工何大哥,请他来帮我们装电视。”沈鱼解释道。   回老家,沈鱼想过开车回来,但是沈桥不放心,一个人上路太不安全了。   凶狠的车匪路霸杀了人,往山沟里一扔,家里人连在哪儿出的事儿都不知道,到哪寻人。   哪怕大蓝性能好,沈鱼能躲在车里,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基站还没建设好,有电话也没办法求助!   沈桥发话,要么他送,要么他安排人送,不可能让沈鱼一个人开车回去。   沈鱼:“我坐火车回去!”   坐火车的话,他能弄到卧铺票,其实还好,不过回去要到市里转车,坐班车去县里,再想办法去乡下,一般都是腿儿着走回去。   沈鱼不,要是开车回来,他本来准备在兴城买一台电视带过来。   坐火车就没那么方便了,找人开了条子,在保宁市留了一台电视机,下了火车就去提货。   他揣着沈桥的工作证,一拿出来,市百货公司的经理就给他弄了辆车送电视机,顺便把他送回来。   打了招呼,都堵在村口也不像话,沈鱼几个堂哥一拥而上,抬着电视机回去。   车停在这,司机得看着车,何大哥跟沈鱼去沈家安装电视。   沈鱼带的行李,刚从车厢上拿下来,就被抢走了。   其实里头就装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个人卫生用品备了一套,还有一些零碎,一点儿都不重。   但是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众人簇拥着沈鱼和沈家人,一起往回走。   他给沈家其他人有准备礼物,但大夏天的,一路扛回来,太傻了,沈鱼发了邮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   沈鱼已经算是经得住人目光,可村里头跟来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个个目光灼灼,都不带移一下眼的。   为啥要移,沈猫儿多俊啊!   他们村竟然能有这么俊的娃,真够稀奇的,而且还那么出息,沈家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沈鱼虽然没回来,可村里一直流传着他的传说,村里人对他多有畅想。   现在亲眼见着,没有失望的,比他们想象中的还好,原来沈家老两口吹他们孙儿,说的竟然是实话!   一路走到沈家,连没出来纳凉的村人都聚了过来,电视机呀!这可是从来没见识过的新鲜玩意儿,听说要一千多块呢!   啥宝贝疙瘩啊,金子打的不成,这么贵。   电视机抬到家里,问放哪儿。   “放猫儿屋里!”沈奶奶立刻道。   虽然修了新房子,还是小楼房,但沈家人口多,一人一间是不可能的。   而且老房子也才修好没几年,空着多浪费。   后来商量着,小楼房这边,住着沈鱼爷奶叔伯们还有他爸和继母,堂哥堂姐们小辈儿,就住老房子。   一般人家,会把新盖的好房子给孩子住,长辈都觉得年纪大了,住哪不是住,孩子要结婚要生娃,新盖的房子结实宽敞。   但这小楼是沈鱼指明了要孝敬他爷奶的,沈爷爷沈奶奶当然得住进来,剩下的房间说多也不多,小辈们不够分。   而且沈鱼出钱盖的房,总不能不让他爸住,他爸住进来了,哥哥弟弟还住老房子也不好。   最后沈老爷子拍板,长辈住新楼房,小辈住旧房,谁要是不服气,自己挣钱盖新房!   没啥不服气的,横竖离得近,走过去不要一分钟,这样一分,小辈儿们住得也宽敞。   尤其是那些结了婚生了娃的,终于可以让孩子单独住而不是跟父母挤一张床。   小楼这边,特意给沈鱼留了一间屋子,沈奶奶给挑的,二楼朝向最好的一间,又宽敞又亮堂,收拾得好好的,谁都不让住,就要留着给她家猫儿。   现在买了这么贵的电视机,放她猫儿屋里也合适,免得在外头,让人给碰坏了。   沈鱼惊了一下:“不用了,要不然放客厅里吧,大家看电视方便。”   放他屋里,都是来看电视机的,人来人往还有没有点儿隐私了。   当然,他奶是好心,这个就不用说了。   沈奶奶不干,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客厅里多不安全,让人抱走了怎么办?完全忽视了自家的大铁门以及身体健壮数量众多的儿孙们,真要有人偷东西偷到沈家,之前那几个偷砖的就是前车之鉴!   最后电视放在沈家老两口屋里,老人虽然喜欢楼房,但到底年纪大了,爬上爬下不方便,住的一楼。   好在沈家小楼房已经通了电,何大哥摆弄惯了这种电视,三两下安装好了。   把电视上的线插进去,开电视,屏幕闪了一下,突然出现画面和声音。   “呀!”跟着挤进来看热闹的村人吓了一跳。   “这是啥哟?”   “是不是电影那样的?”   “这么小的电影?”   “电影是黑白的,这个有颜色!”   当然有颜色,沈鱼特意买的彩电,没颜色那不让人骗了吗?   “这就是电视机哇,能看电影!”   “这是电视,看电视!”摆弄完的何大哥忍不住道。   “那能看电影不?”村人连忙追问,他们不知道什么电视不电视,但是哪个村要是放电影,附近听到消息的,都会搬着凳子去看。   何大哥:“……能。”电视上确实会播电影。   “但也能看电视。”忍不住想解释。   “电视是啥?”   “你傻啊,这不就是电视机。”   “可是看电影的,为啥要叫看电视?”   何大哥:“……”   他郁闷地一抹脸,跟沈鱼说:“安装好了,你会调不?”   “会,辛苦您了。”沈鱼自家也装了个电视,年前就买了,可他和沈桥压根没怎么看过。   他是没时间,沈桥是没兴趣。   但怎么调台还是会的,这电视没有遥控器,是直接在电视机上旋转按钮调节。   “那我先走了。”何大哥说,他和同事还得会市里去。   沈鱼跟着出去:“我送送您。”   他顺手提了自己的包,出门的时候摸了两包烟塞过去:“麻烦您和张大哥了,这么晚了陪我跑一趟。”   给东西比直接塞钱让人容易接受多了,烟送出去,自己不抽也能送人,很合适的交际手段。   何大哥眼角一扫,挺有名一牌子,贵,不好买!   他心里头立刻高兴了,平白加班跑着一趟的怨气也没了。   沈鱼送他出去一段,就回去了,整个村子就这么大,怎么走也不会走丢。   回去的时候,大家伙儿还围着看电视机,房间就那么大,好些人挤不进去,就在沈家院子外头说话。   看见沈鱼回来,沈奶奶立刻招呼让人给他让路,把沈鱼让进来。   屋子里人都塞满了!   沈鱼暗自庆幸,没有答应把电视机放他屋里,好在爷奶不在意自个儿屋里人多,这会儿大家没那么多隐私意识,也因为是私人空间少。   刚才他出去,沈奶奶准备自己去送的,被沈爷爷拉住了,也不让其他人去,老爷子心里清醒着呢。   何大哥把电视打开,随便调了一个台,这个台放的是个《神探亨利》,看不明白,也听不懂,但有人影在里面动,一样看得目不转睛。   沈鱼过去,调了几个台,听见熟悉的一声“大师兄,师傅被妖怪抓走了”,立刻停下手上的动作。   “哟,这是啥,咋是个猪脑袋!猪成精了诶!”沈奶奶离得近,一抬头吓了一大跳。   “还有个猴儿,这猴儿咋还穿衣裳呢!”   “都会说话了,穿衣裳咋了!”   “哇,妖精!”小孩子睁大眼睛惊叹道。   沈鱼哭笑不得:“你们看这个吧,这个挺好看的。”   他没怎么看电视,不知道现在流行什么,但西游记总不会出错,老少咸宜,多年后一遍遍重播,依旧有人看。   不用他说,屋里能挤进来的已经眼睛盯着电视拔不下来了。   就连沈鱼,原本只是调来给大家看的,慢慢也看进去了。   他还大致给介绍了一下前情,西游记是一集一个故事,从中间看也不十分影响剧情连续性。   先头半集还有人讨论,等新的一集开始,屋里连说话声都没了,全都沉浸在电视剧的剧情里。   沈鱼也跟着看入迷了,两集放完,开始播放广告,大家都舍不得走,眼巴巴等着猴子还有猪妖出来继续演“电影”,这电影好看是好看,就是短了点儿。   可惜今天已经没有了,听沈鱼这么说,叹气声此起彼伏。   “怎么就没有了,这么好看的电影……”   “啥时候咱乡下放大电影,也能放这个就好了。”   “真好看!难怪电视机卖这么贵,里头电影真好看!” 第145章   西游记真好看,别说是第一次看电视的乡亲们,就连沈鱼都意犹未尽。   不过今天的已经放完了,现在的电视不能点播,再想看也只能忍着。   两集电视看完,天色也晚了,都堵在沈家像什么话,大家收拾收拾该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还忍不住互相讨论刚开看到的剧情。   咋会有这么有意思的电影呢,说不出的好看,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而且看得也清楚,彩色的,比村里放的那大电影清楚多了,难怪电视机卖这么贵,真是个好东西,有了它,天天都能看这么好看的电影,真享福啊!   其实不光村里人这么觉得,沈家自己人也觉得日子太好过了。   以前沈鱼寄回来个收音机,就够让人羡慕了,老爷子提出去溜达一圈,后头跟一串老兄弟,别提多有面子。   现在这个电视机更好,还能放电影!   其他乡亲们看完电视就回家去了,沈家人却没忙着走,大家说话的时候,一个沈鱼没见过的女人,手脚灵便地把两老房间和客厅扫了一遍。   乡下人家没那么多讲究,来看电视的人多,难免就漏点儿瓜子皮花生壳的。   不过沈家的水泥地面,好打扫,几分钟就能扫一圈。   只剩下沈家人了,沈老爷子开了口:“猫儿这么些年在外头读书,咱家里人见得少,你们跟兄弟亲热亲热,互相聊聊。”   这是借机让沈鱼跟沈家人熟悉一下,毕竟他离开沈家的时候年纪小,这么多年过去了,长辈还好,同辈的不一定认得全。   况且还有不少结婚生子了的,娶进来的媳妇儿也是沈家人,也该给沈鱼介绍着认识认识。   本来认人这事儿,应该是沈鱼刚回来时进行的,但电视机太好看了,和尚、猴子猪妖的电影太好看了,还有村里那么多人在,一下子就拖到现在。   现在也不晚,沈家这些沈鱼同辈儿,本就有上次去兴城替他出气,已经见过面打过交道的。   有他们在中间介绍,沈鱼好歹把剩下的兄弟们认个囫囵。   大家也有心跟沈鱼打好关系,这个说小时候哥给你抓过麻雀,那个说哥当初打过欺负你的二狗子,总之态度是亲近的。   是不是的,沈鱼哪知道,原主的记忆传给他的时候,就已经很模糊了。   横竖他那会儿年纪小,记不清很正常,点头应声就能糊弄过去。   小辈们认识完了,老爷子赶人:“行了,都回去洗洗睡吧,明个儿地里还有活儿。”   沈老爷子在家里甚有威严,他一发话,小辈们陆陆续续离开了。   虎妞站在沈鱼旁边不走,她这么久没看见猫儿哥哥,想跟他亲近,不想回去睡觉。   沈鱼知道后头还有事要说,摸摸小姑娘剪的短短的头发:“明天早上再来,哥哥给你……”   刚想说给她拿糖吃,想起来小姑娘好像在换牙,他把话咽了回去。   虎妞眨眨眼,扭头,她爸龇牙咧嘴地在瞪她。   “我明天来找你玩!”小丫头中气十足喊了一声,拔腿跑了。   屋里只剩下沈老爷子和沈鱼父辈的长辈们,沈老爷子指了指几个儿子:“你二伯四叔上回见了,这是你大伯,还记得不?”   沈鱼点点头:“记得。”   中年男人长相变化不会太大,而且他大伯沈安国跟爷爷长得很像。   从大伯大伯母开始喊人,一直到他四叔四婶,喊完他爸,停在沈安民身边的中年妇女身上。   沈老爷子没再说话,看了三儿子一眼,沈安民紧张地喘了口气,打了个磕巴:“猫、猫儿,这是你张、张婶子……”   他知道儿子不会愿意认娘,对此爹娘兄弟私底下都跟他说过,张桂芝是继母,也没养过猫儿,没有情分,不能让她平白当了猫儿的妈,给猫儿找个避不开的长辈。   他们沈家没有亏待过张桂芝带来的孩子,可猫儿不欠他们的,什么尺度,让沈安民好好考虑。   沈安民考虑了,他考虑了很长时间,还跟张桂芝坦白了,说我儿子不能管你喊娘。   张桂芝反而松了口气,沈家的凤凰儿,她哪敢给人家当娘。   她的娃还吃着沈家的饭,沾着沈猫儿的光呢,她不求别的,自家的几个孩子都能平平安安长大,结婚嫁娶把日子过好了就成。   想得好好的,现在面对面坐着,张桂芝那个心跳得,快从胸口蹦出来了。   就跟村口那老大爷说得一样,沈猫儿像从画里走出来的,长得俊得耀眼就算了。   张桂芝不知道什么叫气度,反正就是不敢跟他对上眼,心慌。   “张婶子。”沈鱼客气地喊了一声,没有任何别扭。   只是婶子而已,这称呼就跟阿姨类似,用来称呼跟母亲差不多年纪大女性。   就算不是他继母,只是个村里乡邻,见着了喊一声“婶子”也是礼貌。   不过他这一声,屋里众人大都心里松了口气。   给沈安民张罗再婚,是家人一起商量的,要是猫儿跟张桂芝合不来闹翻了,他们也难办。   “诶,好、好……”张桂芝语无伦次,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沈老太太心里还是过意不去,拍了拍沈鱼胳膊:“在家里有啥事都跟奶说,谁敢给你委屈受,都告诉奶,奶帮你收拾他们!”   “诶,谢谢奶奶。”沈鱼笑弯了眼睛,这就是有人撑腰嘛,感觉他可以在沈家当个恶霸,横着走的那种。   该说的事说完了,该见到人也见了,沈鱼赶了一天路,浑身困乏,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沈奶奶连忙道:“有什么话明儿再说,快睡觉去。”   猫儿那屋子隔几天就收拾一次,凉席昨天才擦过,上去就能睡。   沈鱼在车上来回倒腾了一天多,坐卡车厢后头回来,是不用转车不用走路了。   可夏天天干,路上灰尘大,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灰头土脸,亏的乡亲还一个劲儿夸他,可能是天太暗了看不太清楚吧。   “我想洗个澡……”一身灰连床都不想上。   洗个澡有什么不行的,不过沈家虽然有个专门的浴室——以前都没想过还有这茬,房间住都不够,夏天小孩子在院子里洗,大人在自己卧室洗,还专门装个浴室。   不过沈鱼给的设计图上有,他们就照着造了。   不过村里没有自来水,安装热水器也不合适,没有一直送上来的活水。   沈鱼给出的主意是弄个大点儿的水箱接个管子,用的时候稍微麻烦点儿,得手动给水箱里添水,也不能调整水温。   即便如此,这个浴室建好了也受欢迎得很,尤其是夏天,男人不讲究,随便弄点儿冷水就能对付。   女同志出了汗,想洗个澡,用澡盆吧舒服是舒服,可想换第二盆水不方便,不换又觉得洗不干净。   而且农村家里,澡盆一家有两三个就了不得了,这么大的盆子,贵,除了洗澡洗衣服也用不上,要那么多干啥,不可能一人配一个。   夏天人一多,都想洗澡,澡盆都轮不过来。   就只能随便弄点水擦洗一下,将就着过。   等新房子修好,这个浴室建好,大家一下子尝到甜头了。   这样洗澡多舒服啊,不用自己动手,水箱里头的水顺着喷头细细密密往下落,洗的干净又畅快。   至于每次洗澡都要给水箱添水,这算个什么事,烧热水多简单,家里年纪最小的娃娃都能干。   沈安国他们尝到好处,还商量着说,再另外建一个这样的浴室。   家里人口实在太多了,一个浴室轮不过来。   不过现在可没人跟沈鱼抢,他说要洗澡,都不用沈奶奶招呼,沈安民立刻起身:“我去给猫儿烧水。”   他们洗一般都是提点儿冷水倒进去算了,可他儿子是白净斯文的读书人,身子骨不比他们这些干粗活的,不能这么糙。   “我去烧水,你提点儿水,把水箱洗洗。”张桂芝也连忙跟了上去。   什么都不让沈鱼做,他奶拉着他坐着,等着他后妈给他烧洗澡水,亲爹收拾水箱。   就连他爷,他叔伯们都觉得理所当然:“家里这么多人,活谁都能干,你拿笔的手干这些粗活干啥,有啥要干的你就喊人。”   沈鱼:“……”   他呆乎乎地坐着吃了一把他四叔给敲出来的核桃仁,等他爸喊他去洗澡,连热水都给他兑好了。   沈安民放了点儿水:“你摸摸,这冷热成不?”   那有什么不成的,夏天洗个澡,不是太烫太凉,问题不是很大。   沈鱼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擦着头发浑身清爽的回去睡觉。   他确实累到了,躺在干净的床铺上,没多久就陷入深眠。   但今晚的上坎子村,不知道多少人比平常睡得晚,都在议论沈家那个城里回来的沈猫儿。   当然,还有好看的电影……   第二天一早,村里公鸡开始打鸣,勤劳的农民同志就陆陆续续起床了。   这会儿虽然不是最忙的时节,但地里活也不少,早上起早一点儿,趁着太阳还不烈,多干点儿活儿,晌午头最热的时候,就能在家躲着纳凉。   同样住在二楼的沈安兴睁着朦胧的睡眼,刚拉开房门,被堵在门口的老娘差点儿吓得叫出来。   沈老太连比划带瞪眼,让沈安兴把声音压下去。   “娘,你这是干啥?”   “你给我动作轻点儿,别吵到猫儿睡觉,读书多费脑子,让他多睡会儿。”   沈安兴:“……哦。”   住在小楼的几家,在老太太的要求下,轻手轻脚起床,吃了早饭,下地的下地,干活的干活。   等沈鱼一觉睡到大天亮,感受到照在脸上的光线,抬腕看了下手表,已经九点了……   晚到不是很晚,在他自己家里,多赖会儿床也没问题,可这刚回沈家,他就睡了个懒觉。   按照计划,今天肯定要去他大爷爷和三爷爷家拜访,就是他爷的两个兄弟家。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带的换洗衣服不多,昨晚洗澡换了干净的体恤和运动短裤,穿出门也不会不合适,就没再换。   正要出门,沈鱼眼角一抽,不对,他放在凳子上的脏衣服哪去了?   顾不得想其他,沈鱼连忙跑出去,想找人问问。   一拉开门,看见蹲在他门口的豁牙小姑娘,看见他就咧嘴笑:“猫儿哥哥赖床,羞羞!”   沈鱼现在顾不得羞,他拉着虎妞问:“知道奶奶在哪儿吗?”   “楼下!”   沈鱼连忙跑下楼,老太太和沈鱼二伯母在屋檐下剥玉米叶,一见到宝贝孙子,老太太立刻关切道:“猫儿,饿了没?想吃啥奶给你做!”   沈鱼急道:“奶,我昨天换的两件脏衣服不见了。”   沈老太太一脸淡定:“哦,我拿出来说给你洗洗,正好桃丫要洗衣服,就一起带去洗了。”   沈鱼:“……”   晴天霹雳!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桃丫就是他二伯家的小闺女沈桃,他堂妹,还不到十五岁的小姑娘。   二伯母还跟着帮腔:“你那两件衣服,又不脏,顺手就给洗了。”   夏天衣服轻薄好洗,猫儿爱干净,那两件衣服看不出一点儿脏,就过个水的事儿。   怎么说呢,农村的孩子打小干家务活,洗衣做饭,再正常不过,就连原身,在肖家的时候,时常要洗整个肖家的衣服。   可不一样啊!想想十几岁的小堂妹在替他洗衣服,沈鱼离原地去世只差一步。   见他脸色不好看,怕他有什么忌讳,沈奶奶连忙道:“是有啥问题?桃丫刚走,我追她回来。”   沈鱼又活了!   “奶,我裤兜里有个条子没掏出来,不能沾水……”   “唉呀!”沈奶奶一拍大腿,痛心疾首,差点儿坏她猫儿的事儿了。   家里没几个拿笔的,兜里很少揣不能见水的重要东西,她肯定不会去掏沈鱼裤兜,不晓得沈鱼是找了个借口。   “我去给你拿回来!”沈奶奶放下玉米就要跑。   沈鱼哪敢让老太太跑去追人,连忙拉住她,说自己去。   可他不认路啊,不知道堂妹往哪走了。   虎妞积极举手:“我知道,我带你去!”   兄妹俩一路狂奔,终于在河滩旁边堵住了桃丫,她刚找了块合适的石头,准备蹲下来洗衣服。   桃丫跟沈鱼昨晚才见第一面,当时人多,也没怎么说上话,突然跑过来,小姑娘吓一跳,手足无措站在那里不敢动。   “姐,猫儿哥哥兜里有……有不能沾水!”她忘记具体是什么了。   “哦哦,还没下水。”桃丫松了口气,沈鱼也看见她盆子里,最上面放的就是他的衣服,连忙拿过来抱在怀里。   都站着没动,彼此愣了一会儿,沈鱼尴尬道:“那什么,我先回去了,谢谢桃丫。”   不管怎么说,堂妹要给他洗衣服是好心……   桃丫脸一红,呐呐道:“可是你衣服还没洗……你把兜掏了,我给你洗了吧。”   怎么可能!   不过沈鱼担心他把衣服拿回去,他奶要给他洗,于是掏了陶兜,把里面东西都掏出来。   不是条子,是钱,不说钱是因为觉得钱泡了水晾干了还能用,担心他奶不重视。   这个真是他想多了,桃丫看见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叠钞票塞进口袋里,心里大呼庆幸,还好还没开始洗,不然把堂哥这么多钱泡水了可怎么是好。   沈鱼掏了兜,桃丫等着他把脏衣服递过来,没等到……   她眼睁睁看着她那个金贵的堂哥,往河边一蹲,开始搓他的衣服。   桃丫:“……”   小姑娘傻眼了:“你、你咋能自己洗衣服?”   沈鱼好笑道:“我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能自己洗?”   适当的享受家人照顾可以,但这种事就算了,还有贴身衣物呢,真受不起。   “可是我爸,我哥他们的衣服,都是我和我妈洗。”   虎妞也跟着凑热闹:“我家也是,我爸我哥的衣服也是我妈洗。”   沈家按理说,家风还算不错,不过也习惯了男主外女主内,挑水劈柴之类的重体力活,一般是家里男人干,洗衣服做饭,就是女人干。   不能说不对,没有把所有家务都压在女性身上,各有分担。   但也不能说全对,哪个女性还没不能碰冷水的那几天,男同志自己洗洗衣服,给媳妇儿洗洗衣服怎么了?又不会烂手。   可沈鱼不能这么跟堂妹说,他想了想:“我在城里,没有妈,也没有姐妹,我就不洗衣服吗?”   不,他家有洗衣机,他和沈桥都不用洗衣服。   桃丫和虎妞同款傻眼表情,村里都说只有没出息的男人才娶不上媳妇儿每人照顾,要自个儿打理生活。   她们猫儿哥显然不是没出息的人,再没有比他更有出息的了。   虎妞小眉头皱得紧紧的:“那你找个媳妇儿吧,让她给你洗衣服。”   沈鱼好气又好笑,他捏了下小堂妹圆乎乎的脸颊,语重心长道:“傻丫头,娶媳妇儿可不是为了让她来自己家洗衣服做饭当佣人的,得是因为喜欢,想让她过好日子才跟她成婚。”   “你们两个,以后要是嫁人了,男人把家里活儿都扔给你们,自个儿什么都不干,就把洗脚水泼他脸上。”   “好!”虎妞积极响应,猫儿哥哥说得有道理啊,什么活都让她干,那是欺负她,欺负她的人,她就要欺负回去!   桃丫:“……”   沈鱼看着她,桃丫战战兢兢道:“我、我不敢……”   “为什么不敢?”   桃丫一脸茫然:“村里都是女人洗衣服……”   沈鱼:“……”这孩子还是见识少了。   大道理讲了没用,以桃丫的见识理解不了,为了劝服堂妹,沈鱼不惜厚着脸皮现身说法:“你觉得以后处的对象,能比得上我不?”   桃丫头摇的像拨浪鼓:“怎么可能?!”   “那我都能自己洗衣服,不如我的男人凭什么让我妹妹伺候!”   桃丫晕乎乎点头,好像是呀。   “当然,不是不让你洗衣服,但是不能把活都扔给你对不对?那是在欺负你,就是下我面子,我不要面子的呀?”   桃丫用力点头,猫儿哥哥是沈家最出息的人,谁都不能下他面子。   终于说服了,沈鱼长出口气,决定找机会把沈家小辈都弄出去见见世面。   尤其是女娃,打过交道的沈春妮儿和虎妞都是不吃亏的性子,谁知道家里还有个傻乎乎的沈桃。   他蹲下身,准备赶紧把衣服洗完了回去,早上没吃饭,饿了。   桃丫也蹲下来,轻声道:“猫儿哥哥,我帮你洗吧。”   沈鱼:“?”刚才是白说了吗?   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桃丫先开口:“给你洗衣服是我自己愿意的,不是欺负我。”   沈鱼:“……我自己洗,我要培养自己独立生活的能力,才能更好的照顾我对象,以后要找对象,就找我这样的,听见了吗?”   脸皮厚着厚着,就习惯了。   桃丫:“……”我咋觉得我要嫁不出去了……   就两件衣服,却是不费时间,沈鱼顺手搓了,还想帮帮桃丫,这回她是怎么都不干了。   沈鱼只要拿着自己洗好的衣服先回去,沈奶奶一脸担心道:“东西没洗坏吧?”   “没有。”沈鱼把衣服晾上,认真道:“奶,我兜里经常揣东西忘记收捡,以后我就自己洗衣服。”   沈奶奶想说不行,咋能让他动手,可沈鱼十分坚持。   看他好像不是很高兴,沈奶奶想到什么,慌忙道:“奶只拿了你脏衣服,没碰你其他东西。”   “我知道,奶是疼我。”沈鱼抱了抱身形已经佝偻的老太太,把老太太都给惊着了。   惊完了心里又无比欢喜,猫儿亲近她呢。   沈鱼对着老太太,又是不一样说辞了,微微红着脸,一副害羞的模样:“我不习惯别人给我洗衣服。”   害,她猫儿就是太单纯了。   沈老太还想再劝,沈鱼捂着肚子喊饿。   老太太立刻忘了刚才要说的话,这都快十点了,她猫儿还饿着呢!   “想吃啥?早上让你爸去买肉了,还没回来,腊肉吃不?奶给你用蒜苗炒一盘,可香了。”   谁大早上吃炒肉啊!沈鱼哭笑不得,老太太一腔慈爱有点儿沉重。   “奶,刚起没胃口,我想……”眼睛扫见老太太手上拿着的玉米,沈鱼灵机一动:“我想吃煮玉米。”   “就吃这?”老太太觉得不能接受,玉米红薯土豆产量高,她们吃的最多的就是这么些,一点儿不稀奇,怎么能给她宝贝孙子吃煮苞米。   “对,我就想吃煮玉米,要嫩一点儿的,老了不好吃。”沈鱼故意提要求。   有要求沈老太太反而满意了,和沈鱼二伯母一起挑了嫩玉米出来,胡须扒得干干净净,给沈鱼煮了一锅。 第146章   沈家种的玉米,不是后来特意培育出的糯玉米或者甜玉米,介于两者之间。   优点可能不那么突出,但刚从地里摘回来的鲜嫩玉米,嫩甜嫩甜,哪有不好吃的,清水下锅,闻着煮玉米特有的清甜味儿,沈鱼已经食指大动。   刚出锅的煮玉米棒子烫手,二伯母早早舀了一瓢冷水,从锅里夹出来的玉米就往冷水里丢。   这样过一遍凉,就不会那么烫手了,再不然就是掰成两截,用筷子戳进玉米芯里插着吃。   咬一口,汁水清甜,嫩玉米粒还有点儿脆,沈鱼一口气啃了好几个。   看他喜欢吃,奶奶高兴得不得了:“慢点吃,苞米咱家多的是,你要是喜欢,奶天天给你煮。”   “昂。”沈鱼先应下来。   天天吃不至于,等他不想吃了,直接说,他奶又不会逼他。   吃完了嘴一抹,什么事都不让他干,他奶说:“外头热,你去屋里看电视。”   虎妞巴巴跟着:“哥,咱还看昨天那个呗。”   昨天那个猴子电影真好看,早上她还有她哥,都想看电视,奶说费电不让开!   “那个应该是晚上放,白天没有。”   他打开电视,还是昨天那个台,在放广告,广告虎妞也看得津津有味儿,差点儿没把眼睛贴上去。   沈鱼拉着她往后坐:“别靠太近,对眼睛不好。”   虎妞不明白为什么会看坏眼睛,但听猫儿哥哥的话肯定是对的,老老实实搬着小板凳往后坐了一点儿。   等广告看完,还是没放西游记,沈鱼调了几个台,能收到的频道很少,一共也才十几个,没有他感兴趣的。   看看窗外,太阳也不是很大,而且来了老家,关在屋子里看电视算怎么回事。   他跟虎妞说:“我出去溜达一圈,你在这看电视还是跟我一起?”   虎妞看了眼刚刚看明白一点儿的新“电影”,依依不舍,两相权衡,还是选了沈鱼:“跟你一起!”   小丫头拍着小胸脯:“你想去哪儿玩?我带你去,这村里我最熟了!”   “那你觉得哪儿好玩带我去呗,我不熟。”沈鱼特别坦然。   虎妞想了想:“下河不?水里头凉快!”   “大人让你们去河边玩儿?”沈鱼先问清楚了。   “可以去河沟那边,不能去别处。”虎妞说。   沈鱼没太明白,虎妞解释了一阵,沈鱼大致懂了,那地儿水浅,河中间最深的地方也才到成人膝盖,只要不是特别小的孩子,不会出问题。   “走吧,就去河沟。”   其实沈鱼也不知道那有什么好玩的,就是单纯不想留在家里看电视。   沈奶奶一听说他们要出去玩,倒是没拦着,赶紧抓了个草帽个沈鱼:“快戴上,别晒着了。”   她猫儿这么白,皮肤也嫩,可不像家里那些糙得不行的孙儿们。   沈鱼把草帽戴上,还怪新鲜的,这种麦秸秆编织单纯用来防晒的帽子,已经很少见了,即便有,也会加上其他点缀作为日常出行搭配。   “虎妞不戴吗?”沈鱼看了眼小堂妹,她脚上穿的还是去年夏天去兴城沈鱼给买的凉鞋,她妈妈特意挑了大一码的,今年穿着正好。   小背心小短裤,头发也剪的短短的,像个皮实的小子。   “不戴,麻烦死了。”虎妞一口回绝,拉着沈鱼就跑,这都十点多了,能玩儿多大一会儿啊,慢吞吞的耽误事儿。   “别带猫儿去危险的地方,不听话回来叫你爸揍你!”奶奶在后头大声威胁。   沈鱼好笑不已,这听着怎么像是他才是需要照顾的小朋友。   两人走在村子里,可招人眼了,主要是沈鱼太白,哪怕夏天晒黑了一点儿,露在外面的胳膊腿儿,已经比身边其他人白好几个色号。   路上遇见的村人,哪个不认识虎妞,多多少少都好问一句,然后再借机瞅瞅沈鱼。   这是沈家的金疙瘩,凤凰儿,村里哪个不好奇,但是遇见了,跟虎妞说笑随意,对上沈鱼,没有哪个敢大大咧咧凑出上问话的。   沈鱼就跟着虎妞喊,反正他们两个一辈的,虎妞喊爷爷他就喊爷爷,虎妞喊婶子他也喊婶子,大差不差,礼节上不会出问题。   听见沈鱼客客气气喊人,村人颇有些受宠若惊,等走过了,跟人提起沈鱼,不由夸道:“难怪人家这娃有出息,一点儿都没有看不起人。”   他们不敢往沈鱼身边凑,还不是怕遭嫌弃,现在可有些城里人,瞧不起乡下人,去供销社买东西,穿的破烂点儿,都要多挨几个白眼。   沈鱼如果知道他们想什么,会告诉他们,眼睛只会往上看的服务人员,以后在这个行业混不下去的。   别的不说,现在连百货大楼的售货员,态度都好多了。   路上遇见的不光有大人,还有小娃娃,沈鱼没想到的是,他以为那些是虎妞的小伙伴,结果领头的男娃冲上来喊了一句:“大王!”   沈鱼:“……”   “不要叫我大王——”   沈鱼心一提,觉得这句话有点儿耳熟。   “那叫啥?”比虎妞还高一个头的男娃不解道。   “叫我大师兄!”虎妞白他一眼:“昨天我家放的电影,你没看吗?大师兄才是最厉害的!”   沈鱼:“……”   男娃挠头:“我昨天来晚了,没挤进去。”   “我看了我看了!”还有别的小朋友积极举手:“大王家的电影太好看了,太太……太好看了!”   这娃不是结巴,单纯就是想表达有多好看。   “我也看了!好看的不得了,最最好看的电影!”   “我没看上,今天还能看吗?”   “问问大王……”   虎妞不高兴:“说了不许叫我大王,以后就叫我大师兄。”   小朋友们顺从地改口:“大师兄!”   “我也想当师兄。”   “我也想!”   一群小娃娃,做完看过西游记的才两三个,但一个说想,都来凑热闹。   “你们不许抢,大王是大师兄,那我就是二师兄!”最先冲过来的男娃强压其他小伙伴。   “你真要当二师兄?”虎妞觉得很难理解,那个猪妖长得那么丑,胆子小,也不厉害,一出事就喊大师兄,为啥还有人想当二师兄。   “我要当!”男娃大声说,他觉得虽然他打不过虎妞,但其他人都打不过他,那他当二师兄是应该的。   以前就没想到这茬,虎妞当大王的时候,他应该是二王!   “行吧,那以后石头就是二师兄了。”虽然不理解,但虎妞愿意尊重小伙伴的选择。   其他小朋友,尤其是昨晚看过电视的小孩,也都特别尊重他的选择。   他们都不想当二师兄,当白龙马都比当二师兄好,沙师弟也行,沙师弟多健壮啊!   虎妞踮着脚拍了拍石头肩膀:“以后有啥事,你就喊大师兄,我会来救你的。”   石头不明所以点了点头,他有需要虎妞救的时候吗?村里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只有虎妞打得过他,大人打他,他喊大师兄也没用呀。   “大王、不是,大师兄,今天我也能看电影吗?”上午光听那几个看了电视的吹了,都说多好看,石头后悔死了,昨晚不该贪锅里最后一碗饭,啥都没赶上。   “那要问我猫儿哥哥。”虎妞往身边一指,她可懂了,家里谁说话都没她猫儿哥哥管用。   这种时候,一个称职的哥哥当然要给妹妹撑场面。   只要虎妞别过度攀比,比如以前看的一个视频,两个小孩对吼,一个说:“我哥敢吃屎!”   另一个跟着喊:“我哥也敢!”   她哥在楼上喊:“我不敢!”   沈鱼当时是没妹子,看了图一乐,现在这么堂妹表妹好多个,谁要是说她哥敢吃屎,上头还有这么多哥呢,反正他不敢。   相比吃屎,看个电视而已,真的是小事了。   沈鱼大手一挥:“看,今晚再给你们调西游记,只要电视台放了。”   剩下的小孩儿一拥而上:“大师兄,我们能看吗?我们也想看!”   虎妞很发愁,她家屋子那么小,哪装的下这么多人。   但都是她小弟,让这个看不让那个看,多不好啊。   她求助地看向沈鱼,沈鱼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今晚把电视机搬到院子里,大家一起看。”   大夏天的,那么多人挤在一间屋子里真够闷的。   “会被偷的!”虎妞还记得她奶昨晚说的话。   “不会,看完了咱们再搬回去。”沈鱼说。   虎妞觉得可以,抬着小下巴,骄傲道:“听见了吗?我猫儿哥哥说,都能来我家看电视。”   小孩子们立刻欢呼起来:“哦哦,可以看电视喽!”   虎妞看看沈鱼,她当了大师兄,得给她哥也安排个职位。   小丫头拉了拉沈鱼手:“哥,你想当师傅不?”   沈鱼:“?”   啥玩意儿?   虎妞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安排很妙:“你们都一样白白的,长的好看,还不能打,会被女妖精给看上,绑回去结婚,我能保护你,把你抢回来!”   “我们也能,我们也能保护大师兄的哥哥!”   沈鱼:“……”   现在的孩子,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谢谢,不用了。”沈鱼坚定拒绝了小堂妹的好意,就很弄不明白,他虽然不是特别壮,但打几个普通男人还是不成问题的,怎么在小堂妹心里就这么柔弱,需要她一个刚到腰高的小娃娃保护。   但他又不能在小朋友面前打人来展示武力,有嘴说不清,在一众小孩儿的拥护下,浩浩荡荡去了小河沟。   这里大概是村子小孩的乐园,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挺多小孩儿在这玩了。   还有十多岁的少年,在水里扑腾着摸鱼,能捉到一条巴掌长的小鱼,就会引起一阵欢呼。   看见一群小孩领着沈鱼过来,大点儿的孩子就跟路上遇见的村人一样,远远看着,不靠近。   不过有跟虎妞和她师弟们相熟的孩子,就凑过来跟他们说话。   虎妞肩负着照顾“柔弱”兄长的重任,没有撒丫子自己跑去玩儿,先问沈鱼:“你想玩儿啥?”   “能玩什么?”   “这里水浅,不能游泳。”虎妞撇撇嘴,其实她早就会水了,她爸教的,瞒着她妈和奶奶。   “可以捉鱼,要是捉到大鱼大的能拿回家去煮了吃。”虎妞说。   “我能教你打水漂,我打水漂最厉害!”好歹刚才一路走来说了几句话,石头鼓足勇气道。   他开了头,其他小孩子纷纷给出自己的建议:“堆房子!我知道哪儿的泥巴好用。”   “摸泥鳅吗?我上次捉住一条这么————大的泥鳅。”   “泥鳅白天不好捉。”石头大声反驳。   “可以钓喇蛄!”又有小孩说。   “喇蛄是什么?”沈鱼好奇地问。   “喇蛄就是喇蛄啊!”   沈鱼:“……”   “你傻不傻,我哥没见过喇蛄!”虎妞眼睛一转,喊了一声:“春红,把你弟的喇蛄给我哥看一下!”   隔了几米的一个跟虎妞差不多的小女孩,牵着她年纪更小的弟弟走过来。   小弟弟手上提着个草茎当绳子,拖过来,一头绑着个小东西。   “小龙虾!”沈鱼看见被拖的半死不活还在坚强挥动钳子的小龙虾,有点儿傻眼。   这就是喇蛄啊,个头还挺大的。   “小龙虾是啥?”虎妞问。   “就是喇蛄的另一个名字。”沈鱼眼睛亮晶晶的,看见小龙虾会想到什么,当然是麻辣小龙虾啊!   它幸幸苦苦长这么大个头,不做得好吃点儿,简直对不起它努力长出来的肉。   “你想玩儿这个吗?”虎妞觉得她猫儿哥哥怪可怜的,喇蛄都没玩过,她四岁就不闹着让她哥给抓喇蛄玩了。   “我给你抓个大的,你要小心夹手哦。”小丫头还很细心的叮嘱了一句,不知道在她心目中,哥哥到底有多柔弱。   沈鱼:“……这个不是用来吃的吗?”   太惨了,竟然沦落成小孩子的玩具,拖来拖去。   “这个不好吃!”虎妞连忙道。   她的小伙伴们附和道:“对,硬邦邦的,都是壳,没什么肉。”   “没味儿,我偷了家里盐一起烤,一点儿都不好吃,苦的!”   个个都发出声讨小龙虾不好吃的声音,沈鱼都替它觉得冤。   “那是你们没找到合适的烹饪方法。”沈鱼兴致高昂:“虎妞,咱们多抓点儿小龙虾回去,哥给你做好吃的。”   以虎妞的词汇量,理解不了烹饪的意思,但她听得懂后一句,她猫儿哥哥说好吃的东西,一定超级好吃!   “好!”虎妞一招手:“小的们,走,跟我抓喇蛄去!”   小孩子们一窝蜂跟上,本来到小河沟这里来玩,就没有目的性,捉鱼是玩,和泥堆房子是玩儿,抓喇蛄也是玩儿。   老大说要抓喇蛄,一伙小朋友就一起去抓了。   沈鱼追上去:“我也来帮忙。”   虎妞摆摆手:“你找个凉快的地儿待着,我先抓一只喇蛄给你玩儿。”   沈鱼:“……”   这话怎么听着像哪凉快哪待着去。   他坚定地跟了过去,宁愿混在小孩子中间摸小龙虾,也不能坐着什么都不干,抱手坐着等小朋友们给他抓好。   虎妞拗不过他,就把沈鱼带在身边,凭着以往的经验下河摸虾。   要让这些小孩子说个三六五出来,他们可能说不明白,但他们心里头知道哪里小龙虾多,该怎么抓。   沈鱼跟着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水草多的地方,小龙虾也多。   但石头下面也有,虎妞就是搬开一块石头,抓住一只特别大的虾,沈鱼估计有三四两重。   这些小孩子可挑了,小了他们都不稀罕要,抓住了也扔回去。   沈鱼一看,这虾还小,得有一两了吧?   沈鱼不嫌小,“小”虾也要,那就更多了。   大约是因为现在吃小龙虾的人少,小龙虾繁殖能力又强,肆意生长,特别好抓,连沈鱼这个生手,不一会儿就抓了有十几只。   他们没有装小龙虾的容器,沈鱼本来准备回家去拿,隔老远在钓鱼的大孩子里,突然走过来一个男孩。   提着个水桶,桶里装了半桶小龙虾,放下就走,一声不吭。   沈鱼搞不清楚村里的人际关系,就问虎妞:“他是谁啊?”   虎妞眨眨眼:“是三嫲家的哥哥。”   沈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虎妞说得什么意思。   当地管伯伯的妻子,都喊嫲嫲,虎妞三伯是沈鱼爸爸,三嫲当然不会是梁凤霞,那就是他继母张桂芝。   沈鱼早就知道张桂芝带了前夫的孩子一起嫁过来,但是昨天没见着,他也没有特意去问,没想到在这碰见了。   他爸信里曾经给他写过一些后妈三个孩子的情况,老大叫董大志,比沈鱼还大一岁,已经二十了。   董大志其实不住沈家,两年多前张桂芝嫁过来,他刚满十八,在乡下算大人了,不好意思住继父家里,租了村里几亩地,自个儿种地。   老二董二丫,去年沈鱼刚开始安排招工,她是第一批考进去的,之前沈鱼去明珠市见二姑她们,这姑娘也在。   可能是顾忌身份,也可能是性格使然,混在人群里头没怎么吭声,沈鱼送东西也有她一份,没有特意把她排除掉。   根据年龄看,这应该就是老三董三林,今年应该有十四了。   “这虾咱要吗?”虎妞虽然还不到九岁,但也见过村里男人再娶,前头妻子的孩子和后面孩子处不来的,村口牛大叔家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要,干嘛不要。”沈鱼把自己抓的虾也扔进桶里。   继母张桂芝看起来还算不错,正正经经跟他爸过日子,他没道理挑剔人家,最起码比梁凤霞好多了。   带过来的三个孩子,虽然他不熟,但董三林送龙虾给他,应该算示好吧。   本来没矛盾,能好好相处沈鱼也乐意好好相处,人家示好,就接着呗。   有一群小朋友打下手,后来连旁边其他玩闹的小孩都凑热闹来帮着抓虾,沈鱼那水桶,都快给装满了。   上面小龙虾一个劲儿往外爬,沈鱼捡了根小棍儿往里戳,但他戳得哪有爬得快,围追堵截,还有小龙虾越狱成功。   “走,不抓了,先回家去。”这么多小龙虾,回去一锅都煮不下。   把刚抓到的一只大龙虾扔进去,虎妞拍拍手,意犹未尽:“我还能抓好多。”   “下次再来。”小龙虾吃一顿怎么够呢,肯定要吃很多顿的。   沈鱼提着满满一桶小龙虾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掉小龙虾,他已经没办法阻止它们越狱,就随便吧……等上面的跑光了,下面的就爬不上去,只能被他麻辣五香红烧吃掉了。   虎妞和一群小伙伴跟在后头捡,捡到了就扔回桶里去,他们可不惯着越狱的家伙们。   走到自家门口,奶奶一看见他提着个桶,先叫起来:“咋不喊个人帮你提哟,这么大个桶!”   沈鱼觉得自己在沈家人眼中,简直自带柔弱buff,所有人都觉得他手无缚鸡之力。   “奶,不重,就这么点儿路。”   “这是啥……咋抓了这么多喇蛄回来?”   虎妞一脸兴奋:“猫儿哥说,喇蛄能做成好吃的!”   “你就知道吃!”沈奶奶没好气道   “奶,我也想吃。”沈鱼发现,他越是直白的提要求,他奶越是高兴,所以他就有什么说什么了。   “欸,你说咋做,奶给你做!”沈奶奶跟虎妞一样,坚信她猫儿说全都是壳没啥吃头的喇蛄能做好吃,那就一定能做得好吃。   “我……我先做一回,你们看看。”他要是说自己做,说不定他奶又要拦着。   “这个咋弄,是不是要先洗一洗。”沈奶奶自然知道,小龙虾在泥巴里头打洞,那不浑身是泥,不洗咋吃。   “水里加点儿盐,还有醋,先泡一下,让它们吐吐泥。”沈鱼以前没抓过虾,但处理过不少,以他曾经的经济条件,想吃小龙虾,自然是自己做更划算。   还没开做就要先放调料清洗,也亏的是沈鱼,换个人要挨骂了。   不用沈奶奶吩咐,在家的两个伯母,已经去拿了大盆子给小龙虾分盆,不然这么满一桶怎么处理,虎妞还在一个劲儿的抓逃狱虾往里扔。   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虾泡着吐泥,没什么好看的,沈鱼有心给小朋友们分点儿糖果吃,但天太热,他随身只带了一点儿糖,本来准备给虎妞的,结果小丫头掉牙了,就没给。   那么一点儿,这么多孩子一人一颗都不够。   小孩们没把帮沈鱼抓虾当回事,玩儿一样,这会儿又有了新活动,跑到沈家外面的水泥场子上玩“老狼老狼几点了”。   直到各家响起呼唤名字喊吃饭的声音,小孩子们听着家长的喊声,一哄而散,各回各家。 第147章   小龙虾好吃但是难收拾,清理需要花费很多功夫。   好在沈家最不缺的就是人,沈鱼说了怎么清洗之后,不用他动手,闲着没事的搬个小板凳,围着装龙虾的盆子坐一圈,一手一个老丝瓜瓤。   这是乡下用来刷锅洗碗的清洁用具,跟钢丝球作用类似,但要柔软一些,用来刷小龙虾挺合适的。   按照沈鱼的要求,刷干净周身尤其是腹部污渍,把它头胸部前面一截剪掉,胃在里头,是最脏的一块儿。   屁股上的三个叉,中间那个叉连着肠子,一扭一拉,肠子就清理掉了。   据说不去肠的小龙虾肉会更紧实,但沈鱼喜欢去肠的,吃着干净一点儿。   而且等吃起来了,他再说要去肠子,估计大家不会那么在意,不如一开始清理干净。   趁着楼下处理小龙虾的功夫,沈鱼先去准备其他调料配菜,沈奶奶哪肯让他动手,立刻安排了沈鱼二伯母帮他。   据说二伯母是家里几个儿媳妇中做菜做得最好吃的,现在一个锅里吃饭,掌勺的大都是她。   二伯母苗翠不爱说话,沈鱼什么时候看见她,她都在干活,就连昨晚看电视的时候,她腿上还放了个簸箕,一边看电视一边剥玉米。   沈鱼对沈家厨房不熟悉,有二伯母帮他正好,香料家里不是那么全,基础的葱姜蒜还是有的,干辣椒花椒这些也都有。   看见厨房的菜框里放着几根新鲜带着水汽的黄瓜,沈鱼还切了几根黄瓜条。   沈家这么多人,当然不可能只有一个厨房,全都在一起吃饭,不说多费时间,坐也坐不下。   以前虽然说是没分家,但平时都是小家庭自己做饭,沈家老两口跟着老大沈安国一家吃,剩下三个儿子谁家要是做了好菜,也给老人端一碗过去。   当然,想去哪个儿子家吃,谁也不能拦着,想自己做了吃也行。   现在长辈们搬到小楼住,饭还是跟以前一样做法,老房子就在隔壁,走个几十步就到了,一点儿不碍事。   小楼这边的厨房目前是给沈安民一家用着,谁让他是沈鱼亲爹呢,有什么不好分的好处,给他就对了。   也就是说,这厨房里的东西都是沈鱼家自个儿的,所以他往锅里倒油的时候,二伯母虽然一脸心疼,但什么都没说。   倒不是小气,主要是没见过沈鱼这种用法,别人用油是往锅里滴两滴,沈鱼直接倒了小半锅。   没办法,做小龙虾费油呀。   老两口虽然没分家,但沈家的日子跟分了家差不多,老人管家管大事,各个小家庭挣得钱给点儿养老,剩下的自己管,吃用各个家庭自己负责。   沈鱼给沈安民寄了不少钱和各种物资,之前油还要票的时候,他搞到油票也寄回来了,所以费点儿油毫不亏心。   沈鱼下厨,沈奶奶喊了儿媳妇都来看,要让她们好好学学,下次猫儿再想吃这个啥麻辣小龙虾,就别让他自己动手了。   那小半锅明晃晃的油,看得人心疼,连沈奶奶都抽了抽嘴角。   但这是她宝贝孙子,能咋办,读书多费脑子,不就是多吃点儿油嘛,应该的!   张桂芝一边心疼,一边盘算着,下午得去买点儿油回来了,不然明天沈鱼要是还想吃这个菜,没油可咋办。   她手头不缺钱,虽然沈鱼寄的钱沈安民没有给她,但种地卖粮食打零工挣的钱大部分都给她了。   沈鱼不知道长辈们的心思,知道也不会太在意,都是小事。   烧火不用沈鱼,张桂芝在烧火,他要多大的火说一声就行了。   动手娴熟地把洗干净沥干水分的小龙虾下锅炸红,捞出控油,炸过虾的油倒出一部分,留底油下香料炸香,然后捞出。   家里没有豆瓣酱,沈鱼用二伯母做的辣椒酱和豆酱以及其他调料调了一碗酱,加切碎的姜蒜末一起下锅炒出红油,剩下的干辣椒、花椒、蒜瓣以及香叶等香料翻炒均匀。   到这一步,扑鼻的香味儿已经藏不住了,年纪小点儿的几个孩子扒在厨房门框上,伸着脖子拼命嗅,一个劲儿咽口水。   沈安国家的孙子一边抽鼻子,一边忍不住问身边同样拼命咽口水的虎妞:“姑,猫儿叔在做啥好吃的。”   “小龙虾!”虎妞把这个从沈鱼嘴里听来的名字报出来,一听就是好吃的。   “我好想吃。”   “我也想,别着急了,好多呢,肯定有咱们的。”她可是看见了,一大桶,怎么也能分到一点儿吧。   厨房里,大伯母闻着香味儿,也忍不住道:“这可真香,就咱猫儿调的这锅料,煮啥都好吃吧。”   沈鱼已经把炸红的小龙虾放进去翻炒起来了,闻言笑了笑:“还差些调料,可能差点儿味。”   其他人暗自咋舌,这还差味儿,又是油又是那么多调料,城里人可真会吃啊!   家里没啤酒,沈鱼点了点儿黄酒进去,焖煮几分钟,把准备好的黄瓜段下过,翻炒均匀,盖上锅盖:“再焖一会儿就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你就甭管了,看你热的。”大夏天站在灶头前面,沈鱼又不像沈桥不爱出汗,现在背上衣服都湿了,老太太拿着蒲扇一个劲儿给他扇风。   “我去洗把脸。”沈鱼也觉得热,不洗脸上汗珠子都要滚下来了。   沈奶奶看得眼花缭乱,问几个儿媳妇:“你们记住了吗?”   几人面面相觑,这步骤太多了,自家煮饭,哪有这么复杂。   倒是沈鱼二伯母苗翠吭了一声:“娘,应该记住了。”   “记住了好,你手艺好,下次咱再做这个菜,你来做。”沈老太太连忙道。   苗翠点点头,主材料常见,随随便便就能抓一桶回来,就是费油费调料。   不过刚才倒进锅里炸虾的小半锅油,并没有全部用完,后来盛出来大半,当然不可能倒了,还能用的。   其他调料葱姜蒜辣椒啥的,都是自家地里的,不值几个钱。   味道好的话,这么折腾着吃几回,也不是吃不起,现在家里条件可比以前好多了。   沈鱼洗完脸回来,看了下锅里小龙虾焖得差不多了,尝了下味儿,还行,豆酱本身很咸,辣椒酱里头也有盐,不用再加盐了,就盛了出来。   家里装包子馒头的盆子,装了大半盆,香得人口水直流。   那么大一桶,一锅烧不完,还得再烧一锅,刚才没去换衣服就为这个。   沈鱼准备动手,被奶奶撵了出去:“你二嫲学会了,让她试试,你出去凉快凉快,到外头先吃那啥,小龙虾!”   沈鱼看了眼二伯母,见她已经在烧锅,奶奶态度坚决,就先出去了。   “要是有什么事,喊我一声。”只看了一遍,万一哪没记住,他能来说两句。   “诶,知道,快出去。”沈奶奶把他撵出去。   一楼堂屋里饭桌已经摆上了,中间是一盆红烧肉,还煎了一条鱼,光这两道菜就够硬了。   早上说要给孙儿炒腊肉,沈鱼没要,啃了几个玉米,中午这菜还是摆上来了。   另外还有炒鸡蛋、几个素菜,把特意搬出来的大八仙桌摆了个七七八八。   中午一起吃饭的只有沈鱼和长辈们,就这加起来十来个人,再加上同辈的兄弟姐妹和下面再小一辈,根本坐不下。   兄弟姐妹们没来,小娃娃哪忍得住,沈鱼做虾费了点儿时间,别家都吃的差不多了。   肚子饱了,闻着香味儿还吃馋,那红彤彤的小龙虾。   奶奶她们还在厨房里,当然不能直接就开饭了,大家都在等她们。   可麻辣小龙虾的香气,一个劲儿往鼻子里窜,忍得人口水泛滥。   等第二锅虾上来,连沈老爷子都有几分迫不及待,招呼着老婆子和儿媳妇们赶紧坐下,小娃娃们找妈的找妈,找奶奶的找奶奶,围在大人腿边。   “吃饭,猫儿你想吃啥别客气。”老爷子给孙儿夹了一块红烧肉,其他人纷纷动起筷子。   “爸,我要吃小龙虾!”虎妞大声道。   “我也要!”   小孩子们都吃过饭了,大人给夹点儿肉夹点儿小龙虾,装一碗,打发他们去一边吃。   虎妞捏着个小龙虾钳子就啃,差点儿没把摇摇晃晃的一颗牙给硌掉。   她嗦着上面的汤汁,急哄哄求助沈鱼:“猫儿哥,这个小龙虾咬不动,咋吃啊!”   “你咋这么蠢,吃都不会。”沈安兴毫不客气地嘲笑闺女,抓起一个小龙虾嘎嘣一声把壳咬碎了。   “味儿怪好的,就是肉太少。”他吐出一嘴虾壳,里面混着些虾肉。   沈鱼被他四叔豪放的吃法给震撼了,牙口真好啊。   “这样吃,我教你。”沈鱼轻松扭掉小龙虾脑袋,拆出一个完整的虾尾喂给虎妞。   “好吃吗?”   “好吃!!!”虎妞眼睛睁得老大:“太好吃了!我今天下午还要去抓小龙虾!”   这么好吃的东西,她以前竟然错过了,真是太可惜了,她猫儿哥哥真有本事!   有沈鱼做示范,其他人都学起来,不是多难的事儿,顶多手笨点儿把肉剥碎了,还是能吃的。   小龙虾麻辣鲜香,肉质爽弹,吃起来就让人停不下嘴,一个个低头努力剥虾,剥出一个完整的,往嘴里一扔,别提多爽。   “好吃,真好吃,就是麻烦了点儿。”沈安兴嗦着虾壳叹气,夹了几大块红烧肉塞嘴里。   这种敦实的肉感让人满足,但是相比小龙虾,好像又有点儿腻。   毕竟天气太热了,红烧肉肥腻,吃起来不比麻辣小龙虾爽口开胃。   别看虎妞她们小,小孩子剥虾也很利索的,一个个吃的嘴上脸上都是油,高兴得不得了。   两大盆小龙虾,不是装汤的盆子,是面盆那么大的盆子,都给吃了个精光。   里头混的黄瓜条,开始还没人吃,夏天菜园子里黄瓜结的太多,根本吃不完,都吃腻了。   等小龙虾吃完,只能吃黄瓜,才发现黄瓜条在焖煮的过程中吸收了汤汁的鲜香,又带着黄瓜的脆爽,咬起来嘎嘣脆,味道也十分不错。   黄瓜条很快被扫空,连盆地剩下的汤汁,都拿去拌饭吃了。   沈鱼吃了几个过瘾,就停手吃饭,他奶说给他炒腊肉吃是真疼他,这腊肉腌得好,什么都不要,加点儿蒜苗一起炒,香的不得了。   就着这道菜,沈鱼能吃两碗白米饭。   中午菜多,但吃饭的人也多,而且大家都很能吃,随随便便几大碗饭没问题。   小龙虾看起来不少,其实肉不多,最后满桌子菜还是被扫空了。   虎妞腆着小肚子打嗝,依旧意犹未尽:“真、真好吃,我要去抓小龙虾……”   沈鱼哭笑不得:“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当饭吃,哪有天天吃这个的。”   虎妞撇嘴,这玩意儿到处都是,还不要钱,为啥不能天天吃。   “好了,以后好吃的还多着呢,看你这肚子,还吃得下吗?”沈鱼笑话了馋嘴小丫头几句。   大约是知道他会做好吃的,几个小娃娃都往他身边靠。   虎妞是沈鱼这辈里最小的一个,剩下的孩子都是沈鱼堂哥们的孩子,最大的跟虎妞差不多大,最小的还在吃奶。   小孩子们其实很敏锐,什么人好说话什么人不好说话,他们分的可清楚。   相处没一会儿,就发现沈鱼就是特别好说话的那种,个个歪缠着要去捉小龙虾,再烧了吃。   晚上再吃不太可能,但今天捉了养着吐吐泥,明天再吃倒是可以,兄弟姐妹们还没尝到味儿呢。   “想捉就去捉,但是注意安全。”沈鱼一发话,虎妞顿时高兴了,差点儿没立刻跑出去。   中午太阳太大,跃跃欲试的小娃娃们被家长强硬的压在家里睡了个午觉。   沈鱼洗了个澡换了干净衣服,顺手把衣服洗了,然后也去睡了一会儿。   早上晾的衣服都干了,换的勤也不怕没衣服穿。   虎妞睡醒了跑来找沈鱼一起去小河沟,沈鱼拒绝了:“我有事呀,你们去吧。”   他跟爷爷商量好了,去大爷爷和三爷爷家拜访,别的亲戚不说,这两家肯定要去的。   明天还要去大姑和二姑家,二姑虽然不在家,二姑父还在,他是晚辈,不在老家就罢了,既然回来了,礼节要做到。   有爷爷领着,去两个叔爷家没什么波澜,就算看在他出息的份上,也没人会为难他,都捧着他。   等沈鱼绕一圈回来,真看见虎妞和董三林一起回来,董三林还拎着一桶小龙虾,虎妞和一群小伙伴,跟上午一样追在后面捡掉出去的小龙虾。   意外撞见沈鱼,董三林慌了一瞬,把桶地上一放,就要走。   沈鱼面色如常走过去:“别放这,虾要跑了,倒盆里去。”   董三林停住脚步,转身回来,按照沈鱼的吩咐把虾分盆。   “得加点水儿泡着。”   董三林又去打水。   “虎妞,这附近有买东西的地方吗?”沈鱼问。   “有,大姑她们村有集,镇上有供销社。”虎妞老老实实道。   沈鱼详细问了一下,从上坎子村去大姑家,脚程快的要走二十多分钟,去镇上还得再走十几分钟。   而村子里,也能买东西,比如有家会做豆腐,他们家不是天天做,哪天做了,村里人去买,甚至不用给钱,拿黄豆粮食换就行。   还有木匠、篾匠,都卖手艺,更多的就没了。   哪怕是买根针,村里人也得走四十分钟去镇上买,走慢点儿,来回两小时。   沈鱼把这点儿记在心里,他回来可不光是见见亲戚顺便度假的,之前想给老家修路,建小学,都不是随便想想,正好趁着这次回来,把这些事落实了。   虽然这些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平白给出去的钱,得亲眼看见落到实处,具体怎么操作,还有的斟酌。   而且虽说他送出去一些家人、乡邻外出挣钱,还有更多的人留在乡下,光他们家就有这么多,多用点儿油都心疼得不行,还是得想办法带大家致富。   这个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事,还要跟他爷商量着来,大家也得有那个意愿,不能光他想,他想没用。   董三林打了水过来,把小龙虾泡上,这回没急着走,站在原地等沈鱼指挥。   沈鱼果然还有话:“你下午有事没?”   董三林摇摇头,以为沈鱼有事情让他干,张了张嘴,闷声道:“要我干啥?”   “我要去镇上买点儿东西,你帮我搬回来。”理直气壮使唤比他还小几岁的弟弟。   董三林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沈鱼让他干活,他心里还舒了口气。   不怕沈鱼使唤他,让他干啥都行,就怕沈鱼讨厌他们要撵他们走,他妈在这个家里日子也会不好过。   “哥,你要去镇上?”虎妞眨着眼。   沈鱼抿着笑:“对啊,马上就要走。”   虎妞忍不住了:“带我一起呗,我也想去。”   “带你有什么好处?”沈鱼突然问:“你暑假作业做了吗?”   沈鱼堂哥们没多少念书的,一是因为那会儿时代原因,知识分子遭到一些不好的待遇,村里人看见牛棚里关着的文化人,心里多少有点儿想法。   二是沈家太穷了,孩子还多,一个个读个小学就不读了。   但现在沈家不穷了,送孩子上学还是上的起的,有沈鱼作榜样,长辈们对学习成绩也比较看重。   上坎子村没有学校,主要是没老师,孩子们只能去其他村上学。   虎妞被问的一呆,眼珠子乱转:“做了一些……”   “带你去也行,回头检查你作业。”   虎妞苦着脸,她觉得上学一点儿都不好玩,要坐在教室里,不能出去玩。   作业当然更没有意思,这都放假半个月了,才在家长催促下动了几笔,能糊弄她大字不识几个的爸妈,肯定糊弄不了沈鱼。   小丫头皱着脸:“哦。”   先去玩了再说,大不了从镇上回来了,再去补作业。   沈鱼去借了二伯的自行车,堂哥沈庆丰在外面不少赚钱,寄钱回来,一部分交公给两老,大部分还是给他父母。   攒了几个月,沈安富去买了辆自行车回来,是家里的宝贝,不是谁都能骑的,办正经事才能用车。   当然,这规矩在沈鱼这不存在,他一说要去镇上,借个车,沈安富立刻把车给他推出来了。   “上车。”沈鱼招呼虎妞和董三林。   董三林手足无措站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坐到后座上,不敢碰沈鱼,身子往后倾斜着。   虎妞坐前面杠子上,抓着车把手还挺得意。   “小心夹手。”沈鱼叮嘱了一句,跟家里人打了声招呼,骑着自行车去镇上买东西。   看着车子走远了,沈安富拍拍沈安民肩膀:“还看啥,猫儿这不跟三林子处挺好,你担心个啥?”   沈安民憨笑道:“哥,我晓得猫儿是个好孩子,心肠软着呢,不会容不下三林子他们。”   “你知道就好,但也不能欺负娃心软,他出息,对你这个爹孝顺,你可别犯糊涂。”沈安富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   毕竟董家的孩子天天在眼前处着,时间久了,万一老三偏心眼,觉得猫儿有钱,就该贴补兄弟,那可真是会坏了父子情分。   “咋可能,二哥你想啥呢!”沈安民觉得这是小瞧他了,谁亲谁疏他还是分的清的。   他解释道:“我就是在想,咱村里啥都没有,他去个镇上都不方便,我是不是也买辆车回来。”   要买的当然是自行车,虽说家里有一辆,那辆是沈安富买的,每次要用还得跟他说,到底不方便。   而且万一当时有人用了,那他猫儿岂不是得走路出去,这可不行。   “早该买了。”沈安富说:“你说你手上攒那么多钱干啥!”   在沈安富看来,电视机对他们而言是奢侈品,但手里有闲钱,也有多余的钱准备红白喜事,那第一考虑的是房子,房子有了,买辆自行车,既方便实用有气派体面,是合理消费。   家里谁都知道沈安民有钱,他自己能挣钱,儿子还一个劲儿寄东西寄钱。每回不说寄很多,但这都一年多了,加起来可不老少。   乡下用钱的地方少,只买针头线脑油盐酱醋,真花不了几个钱。   沈安民不吭声,他把钱攒着,还不是为了他儿子。   他晓得他儿子开店做生意,可早些年国家管这叫投机倒把,万一哪天又不让做生意了,他攒的钱还能给他猫儿用,上学也好买别的也罢,不能娃要用钱的时候,他掏不出来。   不过他儿子显然比他想象的有出息,书读的这样好,就算不做生意,以后也不会缺钱用。 第148章   一般情况下,自行车速度是步行速度的三倍左右,也就是说,正常情况,沈鱼骑车到镇上,十几分钟就够了。   实际情况还是有些差别的,其一他带了人,一大一小加起来跟个成年人不差了;其二路况不好,车速提不起来,最后花了二十多分钟才到达目的地。   红旗镇,没有改制之前,叫红旗公社,镇上有一个小学一个初级中学,虎妞在红旗镇小上学,沈桃和董三林,都在镇中读书。   两个学校是连在一起的,沈鱼进了镇子,没有急着去买东西,说想看看学校,虎妞就给他指着路找过来了。   镇子不大,甚至称得上小,骑车六七分钟就找到了两个连在一起的学校。   小学学校外面是一层低矮的土围墙,中学的围墙刷过腻子,墙皮斑驳脱落,还有各种污渍水渍。   大门锁着,沈鱼推着车子绕了一圈,似乎看出他想进去看看,董三林犹豫了一下,叫住沈鱼:“你跟我来。”   他把沈鱼带到镇中外头一棵大树下,这树枝叶繁茂,枝干粗壮,因为离得近,一部分枝丫直接伸进围墙里。   董三林闷声道:“从这能翻进去。”   沈鱼眼神古怪,这孩子怎么会对学校哪里墙好翻这么了解?   董三林低头避开他的视线,声音依旧闷闷的:“你会爬树不?不然踩着我肩膀,我托你上去。”   沈鱼觉得自己会。   翻墙爬树这种事,难不倒他好吗?   把自行车靠墙边停下让虎妞看着,沈鱼搓了搓手,开始爬树,他身手还行,董三林在下面小心指点他该踩哪攀哪。   他没打算翻进去,就看看里头的学校怎么样,还有些其他想法。   董三林张着手臂,在下面虚揽着,生怕沈鱼掉下来。   好在没出什么意外,沈鱼顺利爬到大树上,居高临下,能把围墙里的学校看个大概。   光从建筑和设施上来看,这学校真的又穷又破,两排房子呈躺倒的“L”,长的一排非常长,沈鱼视力不错,能看见那房子新旧不一,应该不是同一时间段盖起来的。   最旧的是土坯里的茅草都露出来的老房子,新一点儿的好歹墙面平整,也刷了腻子,剩下的都是砖瓦房。   “L”短的那一横,还是两层的楼房,应该是近几年新盖的,还比较新,墙体很干净。   操场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泥巴操场,房子都不能全盖砖瓦房,更不可能折腾操场了。   操场上有两个篮球架,整个构造都是木头的,两根圆木打进地里,最上面固定一个篮板,就是篮球架了。   角落里还有两个乒乓球台,就在靠近沈鱼爬上来的大树附近。   石头垒的台子,上面架着的应该是水泥板,边角很很多破损,勉强还能看出方形。   怎么说呢,沈鱼之前在电视上各种新闻上,也没少看援建希望小学的报道,真的没见过这么破的学校。   他从树上溜下来,问董三林:“那两层楼是干什么的?”   董三林不明白沈鱼为什么对他学校感兴趣,也不知道问这些是做什么的,老老实实道:“是教室。”   “哦?”沈鱼来了兴趣:“其他的房子呢?”   董三林开学上初二,他妈没改嫁之前,家里连吃饭都成问题,自然没有钱送他们去读书。   哥哥姐姐都没有上过学,后来村里分田,好歹能有点儿余粮了,他妈卖了粮食送他去读书,那会儿他年纪已经比较大了,所以十五岁才刚读完初一。   他妈同意改嫁的时候就跟沈家说好了,要继续送他读书,沈家也确实没拦着,继父说,他能读到哪供他到哪,能考上大学就供他念大学。   他妈跟他说,就冲这个,以后也得把继父当亲爹孝敬。   董三林不知道怎么跟沈鱼相处,也不会说好听话,只能手段拙劣的讨好沈鱼,沈鱼让他干什么他干什么,问他什么他也老老实实说。   “小楼是教室,最右边也是教室,连着的是宿舍,过来两间是食堂……”   他一边说,沈鱼一边跟刚才看到的对照,越听越觉得有意思。   “……然后是校长还有老师办公室。”   沈鱼挑眉:“就最破那几间?”   董三林点头,又摇头:“最破的一间没有人用,放杂物的。”   这杂物还得是坏掉不能用的桌椅板凳之类的,书本杂物不可能放在那里,因为会受潮。   沈鱼:“……”   按照沈三林所说,学校最好的房子全都是教室,其次是学生宿舍。   沈鱼觉得上坎子村太偏僻,离镇上离县城远,那是他想多了,更远的他都没见着,好歹从村里过来,不用翻山,走路“也才”四十分钟左右。   仔细想想,如果是几十年后,大姑所在的村子,离红旗镇只有十几分钟脚程,以后十有八九会被纳入乡镇范围内。   上坎子村跟镇郊差不多,公交车能直达的那种。   但现在,基础设施交通设施都还远远跟不上,据说国家在搞基建,就算搞,一时半会儿也轮不到乡下,肯定是先从国道开始建设。   所以上坎子村还真不太远,大家都觉得走个四十来分钟上学根本不叫事儿,沈家几个在镇上上学的孩子,包括沈鱼堂哥的儿子,比虎妞还小两岁,都是起大早跟同学一起走近一个小时来上学。   可是家住的更远的怎么办呢?如果附近哪个村有学校,只能去那个学校读书,但一般只有村小,很少有初中。   就拿沈二姑婆家所在的下坎子村来说,从沈家过去要翻一座山,村里人走惯了山路,需要半个多小时。   这是正常情况,如果遇到雨雪天气,想想山路有多难走。   就这,下坎子村还不是最偏的,沈鱼问到这,董三林就说他了解的,他有个同学,真叫住在深山里,现在没一家通电,整个村子就他一个在外面念书,放假回家得走五六个小时。   所以学校有学生宿舍就十分有必要了,没有宿舍这些住的远的孩子根本没办法正常上学。   学校都这样,指望住宿条件好是不可能的,别说什么六人间八人间,一个宿舍能睡二十来个学生,有架子床有大通铺。   住宿的学生夏天可以带席子,冬天就得带被子,带一床就行,因为就算是单人的架子床,也是两个学生挤着睡。   一人的被子用来垫,一人的被子用来盖,正好。   “我们班有个尿床大王,谁都不跟他睡!”虎妞蹲一边听了半天,忍不住插嘴。   没错,隔壁小学也有宿舍,只不过住宿的比中学少一点儿。   沈鱼问了一嘴,最小的住宿生七岁,在学校什么都自己干,衣服自己洗,饭……饭吃学校食堂。   说是食堂,其实就是一两间厨房,走读生早晚可以在家吃,中午自己带或者交粮食到学校都行。   打了饭就在操场上吃,如果下雨,就端回教室吃。   虎妞和董三林积极给他提供信息,沈家的孩子都是夏天自己带——毕竟自家伙食比学校好,一般是馒头咸菜,方便携带,偶尔包子,时不时能有个煮鸡蛋。   在走读生中,伙食水平中等偏上。   冬天就只能给学校交粮吃食堂了,毕竟自家带的饭,到中午肯定冷了。   住读生因为家离得远,都是半个月或者一个月才回一次家,背粮食过来,再带一瓶子咸菜或者豆酱,就是一个月的下饭菜。   “李校长带老师们种了菜,有时候有不要钱的菜汤喝。”董三林讲学校的事,就是单纯的陈述,他很没有讲故事的天赋,但即便如此,依旧听得沈鱼心里不太舒服。   他读的学校是厂区附中,在省城,工厂附中其实比市区很多学校条件还好,因为厂子有钱,也舍得拿钱给学校建设。   他们学校教学楼好几层,该有的设施都有。   后来去明珠市,听陈美丽讲她现在的学校,条件更好,比沈鱼穿越前读的学校也不差什么。   之前起意回乡建学校,更多的是想回馈乡里,他就是个普通人,没有多崇高的思想,穿越前自己都活得很艰难,更别说接济别人。   但现在他不缺钱了,每天账户上属于他的资金都在疯涨,他喜欢的数钱游戏,都很久没玩了,钱多了就丧失了数钱的乐趣。   我得做点什么,沈鱼想。   他没有那么大的理想,想帮多少人改变别人的命运,也没打算把自己的钱全捐出去搞慈善。   但看到了,心里不太舒服,就伸把手。   不图其他,图自己心里舒坦。   后续的扶贫助教活动,也可以继续下去,他赚那么多钱,房子不缺,车子男朋友送了,事业蓬勃发展在不断给他挣钱,花钱买自己开心,挺好的。   不过这个事沈鱼宁愿麻烦点,花钱请人来做,也不会直接把钱捐出去。   “走吧。”想到怎么花钱了,沈鱼心情畅通,脚步都轻快几分。   “啊?哦。”虎妞靠着墙都快睡着了,不知道她哥咋回事,突然就想听学校的事,听着听着不说话了,像在想事,她也不敢打扰他。   “哥,你问我们学校干啥?”虎妞还是有些好奇,董三林也好奇,但他不敢问。   沈鱼不答反问:“你喜欢你们学校吗?喜欢校长,喜欢老师同学吗?”   虎妞瘪着嘴纠结了一会儿,虽然没写作业会被老师罚站,但是老师人还是好的,她知道老师会把自己的饭分给吃不饱的同学。   “喜欢……”虎妞扭捏道。   “我也喜欢。”董三林难得主动开口:“校长是个好人。”   沈鱼也觉得校长是个好校长,最好的房子当教室,最破的当自己办公室,沈鱼可没遇见过这种校长。   “咱们现在去哪?去供销社买东西吗?”虎妞不太想提学校,提到学校就想到作业。   她还小,见识也少,不觉得自己走四十多分钟上学有什么问题,也不觉得自己午餐吃冷馒头加咸菜不好,她能吃多少就能带多少,家里饭是管饱的,有的同学带的饭都吃不饱!   “先去邮局。”这会儿沈桥应该安顿下来了,再不打电话过去……   他说去哪就去哪,董三林又把他带到邮局,沈鱼掏钱打电话,听说是往首都打的,邮局工作人员还多看了他好几眼。   来回转接,转了不知道几道,终于接通了。   听见沈桥声音那一刻,沈鱼恍惚了一下,明明分别才几天,怎么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这边没声音,沈桥顿了顿,声调提高:“小鱼?”   “是我。”沈鱼回过神来,脸上不由带了笑,声音也放松了:“你那边怎么样?吃住习惯吗?”   沈桥特别耿直地说:“不习惯,你不在。”   沈鱼轻咳一声,眼神飘忽不定,这么多人在呢。   担心沈桥再说什么过分的话,沈鱼连忙把话题岔了过去,简单说了一下自己这几天的经历。   都是细碎的琐事,沈桥也听得津津有味,他喜欢沈鱼把经历过的事,事无巨细的告诉他。   但听着听着,沈桥心里有点儿别扭,等他说完,幽幽道:“玩得挺开心啊……”   瞧他得意的,全家都捧着,吃什么喝什么都听他的,还跑去捉什么小龙虾,就没想过远方孤零零的男朋友吗?   沈鱼敏锐的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妙,当即警铃大作,这会儿哄不好,沈桥真干的出来直接跑过来找他这种事。   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怎么说好听的话哄人,那不闹嘛?   沈鱼眼珠子乱转,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沈桥也不吭声,隔着电话他都感觉到沈桥气压越来越低了。   “那什么……”沈鱼灵机一动:“哥,你去了首都,帮我给我对象带几句话呗!”   沈桥:“……带什么话?”   到底是当着这么多人,还有弟弟妹妹,沈鱼不太好意思,含糊道:“就……就挺想他的,我这人多,下次见面再自己跟他说,反正……反正你就告诉他,我心里惦记他……”   沈桥:“……”   忍着羞说这么一大通,没得到回音,沈鱼有点儿恼,语气也变凶了:“你听见没啊,帮不帮我带话?!”   电话那头,沈桥的声音含着笑:“听见了,我今天见过你对象了,他说他也想你,很想。”   沈鱼耳根发烫,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应了一声:“哦。”   为了避免再进行某些聊不下去的话题,沈鱼果断转移话题问起正事,沈桥那边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   沈桥三言两语讲完,无非是已经到了首都,然后就工作。   不是他不想说,他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难道要说他晚上回到研究院给分的房子,空荡荡一个人待着没意思,大半夜跑回去拆机器,差点儿被当贼给抓了吗?   不可能说的,太丢人了。   两人闲聊几句,沈鱼想起刚才冒出来的想法,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跟沈桥求助,让他帮忙介绍个能跟官方打交道,处理捐款事宜的可用之人。   原本他的想法比较简单,修路也好建学校也好,都以上坎子村为主,修上坎子村通往外界的路,再在村里建一所小学。   至于没有老师的问题,相信只要工资给够,县城或者乡镇,应该会有待业的知识青年愿意当这个老师。   只是这样的话,他只用跟村长说好就行了。   沈鱼早就跟沈爷爷打听过上坎子村村长,按照沈爷爷的描述,不是个特别有能力的人,没做过值得称道的好事,但也没干过坏事,就是个性格中庸不爱惹事的村干部。   但沈鱼要修路建小学,这可不是惹事。   修路要跟上级领导申请汇报,不许要批款的话,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学校就更不用担心了,在村里建学校,划块地出来盖校舍,这事村长自己就能决定。   不用上头调老师过来,而是自己招聘的话,流程就很简单,只用报备一下,不需要申请。   因此沈鱼一个人过来,根本没想过跟其他领导有什么交集,他就只打算去找一下上坎子村村长。   至于村长会不会同意,他只能同意。   只要不傻,就知道这两件事都是有利于村民的好事。哪怕他真的脑子进水不想答应,或者要搞点儿什么小动作,知道消息的村民都能把他给掀了。   到时候钱放他爷爷那,需要多少花费由他爷爷监管。   几次打交道,沈鱼发现他爷办事还是很靠谱的,而且老爷子爱名声,这种事交给他办,多有脸面。   今天来镇上,主要是想给沈桥打电话,顺带买点儿东西回去,去看学校是走的时候问起虎妞作业,沈鱼临时起意,想看看现在的学校是什么规模。   这一看,他想法变了。   只是在上坎子村建一所小学,好像意义不是很大,可能会让村里,会让他家孩子上学方便一点儿,但也就这样了。   除非他花费大力气花更多的钱,招更好的老师来乡下教学,而且后续的管理还得跟进。   但如果是这样,他何不把直接把沈家的孩子送去上更好的学校,说不定花费还少一些。   刚才见了这两所学校,又听董三林和虎妞讲了那些情况,沈鱼冒出个想法,或许他可以直接给镇中和镇小捐钱,扩大校舍,提升教学环境,改善学生们的生活质量。   不说让孩子们顿顿吃肉,最起码家庭贫困的孩子能吃饱饭吧。   现在大米价格才三毛钱左右,一斤米能出两斤饭,一个孩子敞开了吃,一天能吃一斤饭就算了不起了,才一毛多钱。   刨除假期,一年按三百天算,供一个孩子顿顿吃白米饭吃到饱,也才四十多块钱。   当然,学校建设方面的资助另算,如果要资助学生,肯定不是谁都资助的,也不是说以后所有孩子吃饭他都管了。   要这样,以后所有孩子都可以送来了,可以免费蹭饭吃嘛,一个学期才几块钱学费,吃都吃回来了。   还有一个打动沈鱼的点,是学校有个好校长,有个好的管理者,也不用他另外再招老师,省事了。   暂时还没见过面,具体什么情况还要再打听一下,但目前来说,那位李校长给沈鱼的印象非常不错,是值得敬佩的人。   这些都是要再仔细斟酌考虑的问题,现在要解决的是,如果他想捐建镇上两所学校,肯定得跟当地官方联系,这可是两所公立学校。   这样一来,光靠上坎子村那个不管事的村长就不太够了,而且他也管不到镇上的学校来。   所以沈鱼才找沈桥求助,他不会有很多时间留在这里处理后续问题,沈桥算半个官方,他那边开口,更容易找到合适的人。   沈鱼还有继续捐建学校的想法,如果找个专门的人员比较合适。   电话里很多话不好说,他没有说得很明白,但沈桥知道他回来的目的,听他说换了公立学校需要有专人来处理,很快领会到他的意思。   “知道了,我让人过去。”沈桥答应得很干脆。   “可能后续还有类似活动,需要一个专职人员,我会支付合理报酬。”沈鱼强调道。   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沈鱼发现邮局职工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对劲了,恋恋不舍跟男朋友道别,挂了电话。   一个电话打了十几块钱出去,邮局工作人员都傻了,这是谁家的败家孩子啊,打个电话啰啰嗦嗦,半个月工资都给打没了。   “等着急了吧,走,去供销社,想要什么自己拿,哥给你们结账。”沈鱼特别阔气。   董三林嘴巴张开又闭上,欲言又止表现得很明显。   虎妞没那么多顾忌,一肚子话想问:“猫儿哥,你处对象了?”   “处了。”沈鱼回答的很爽快。   不能光明正大表明沈桥的身份,但沈桥就是他对象,这是事实。   虎妞:“……”   她刚想问,三伯知道不,再一想,三伯三嫲都管不住猫儿哥哥啊!   “你对象长的好看不?有没有你好看?”虎妞忍不住问。   她哥长这么俊,要是找个长得丑的,多亏。   “好看,跟我一样好看。”沈鱼大言不惭,厚脸皮连着自己一起吹。   虎妞有些傻眼,那得是多好看的姐姐啊!   “问完了?”   “没有没有,你要给我们学校捐钱吗?”虎妞好奇道。   “是有这个想法,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可以!”虎妞积极给沈鱼出主意:“你捐粉笔吧,之前有个好心人,给我们学校捐了十盒粉笔,还有一盒彩色的,我们老师高兴坏了。”   越说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你知道哪卖的有粉笔吗?我带你去。你要捐几盒?十一盒行不行?比上次那个人多一盒!”   沈鱼:“……” 第149章   沈鱼不知道的是,他们兄妹三人走出邮局之后,有个工作人员盯着他们的背影看了好久,看得其他同事都觉得奇怪了。   “小芳,看啥呢?”邮局的吕大姐忙完手上的活,看见年轻的同事何小芳盯着大门口看,不由问道。   何小芳神情恍惚似有心事,含糊其辞:“没啥……”   一个挎着邮包正在装信的男同志,有些酸溜溜道:“现在的年轻人,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打个电话打那么长时间,哪有那么多话好说。”   他进来装信就在打电话,他都快装完了,这人还在打。   吕大姐翻了个白眼:“你管人家打不打电话,又没用你的钱。”   “小芳,刚那后生,不是咱本地的吧,我就没见过听说过谁家有这么精神的小伙子。”吕大姐好奇地问。   何小芳点头道:“电话是往首都打的,听口音也不像咱本地人。”   吕大姐咂咂嘴,忍不住又说一遍:“长得真俊,不知道谁家的亲戚。”   何小芳犹豫了一会儿,等刚才那个说酸话的邮递员离开之后,才凑到吕大姐身边,神秘兮兮道:“吕姐,我可能晓得那是谁家亲戚。”   吕大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得是谁,被勾起好奇心:“谁家的?你认识?”   何小芳说:“你还记得去年咱邮局有个老爷子打电话,说他孙儿给能给介绍工作,去城里当工人,一招招五十个不?”   吕大姐当即道:“这咋可能不记得。”   那天她和何小芳还把这事当笑话讲给其他同事听,结果让领导给听见了,领导还批评她们,说发现骗子应该及时上报,免得害了当地老百姓。   没想到,招工这事竟然是真的!   谁家还没几个在村里住的亲戚,如果说一开始还心存疑虑,过年的时候有些女工舍不得加班费留在工厂加班,还有一部分回来过年,手里拿的钱总是真的。   她们还讲了在工厂做工的经历,把人都给听傻了,后来再有招工信息,她们这些有正式工作的人都有些心动。   一个月一百多块钱呢,她们在邮局工作,算好单位了,一个月也才四五十块钱。   要不是舍不得铁饭碗,非得去试一试。   现在虽然不招工了,但这事实在让她们印象深刻,吕大姐不可能不记得。   “咋?刚那俊后生,是沈家亲戚?”吕大姐不由问。   因为招工的事,沈家可出大名了,听说还有镇上领导去慰问过,不知道说了什么,后来又没声了。   何小芳用力点头,咽了口口水,一脸挣扎:“大姐,我觉得,刚那个好像就是沈家那个出息的孙子。”   沈老爷子打电话的时候是她帮着拨的,后来她们当笑话说,她还记得沈家的孩子好像叫猫儿?   刚才那个小女孩儿,喊的就是“猫儿哥哥”!   吕大姐傻了:“真的啊?”   她见到沈家的凤凰儿了?   “真的!”何小芳把自己的推论告诉她,盯着吕大姐等她说话:“你觉得是不是?”   吕大姐一抚掌:“哎呀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是,咱这乡下地方,哪有那样的俊的后生。”   好听的话她说不出来,总之就是跟镇上那些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不一样。   吕大姐好后悔:“早知道刚才应该多看几眼。”   她一把年纪了,虽然觉得人家年轻人长得俊,怕把人家看不好意思了,就忙自己工作去了,谁想到竟然是这么个人物。   “还有个事……”   何小芳吭吭哧哧,把吕大姐急坏了:“啥事你倒是说啊!”   何小芳说:“吕姐,你跟李校长是亲戚是吧?”   镇上一共就两所学校,小学校长姓窦,李校长自然是镇中校长,随便问镇上哪个,哪个都知道。   “是啊,他老婆是我表姐,咋地了?”   “好事啊!”何小芳高兴道:“刚才沈家那位,说要给学校捐钱。”   “真的?”   “真的,这有什么好说假话的。”何小芳曾经也是镇中的学生,对老校长心怀感激。   “我亲耳听见的,说要给学校捐钱,他那妹子,还说让他捐粉笔,捐十一盒。”何小芳说。   “那可真不错。”吕大姐高兴道。   两人都不觉得捐十一盒粉笔少了或者怎么样,不要钱的还嫌弃啥啊?十一盒粉笔加起来也要将近十块钱,她们好几天工资呢。   镇子小,住的近,亲戚们之间串门,溜个弯就到了。   下班之后,吕大姐想起今天听到的消息,吃完饭就溜达到她表姐家去了。   李校长家饭晚一点儿,这会儿还正在吃,校长老婆看见妹子过来,还挺高兴,连忙招呼她,问她吃饭没,没吃一起吃点儿。   “吃过了吃过了,姐你别忙,我今儿听了个好消息,来跟姐夫说说。”   李校长是个清瘦的中年人,听见姨妹子这么说,不由问:“啥好消息?”   “有人要给你们学校捐粉笔!”   李校长笑起来:“又遇到好心人了。”   确实是个好消息,他们学校的教学用品,课桌板凳、书本、教案本、粉笔、黑板擦等等,上头会拨一部分物资下来。   但是这些东西不可能永远不损耗,坏了想再申请新的,那就难了。   桌椅坏了修修还能将就着用,黑板擦用不了了,裁点儿碎布当抹布一样能擦黑板,就是得勤换洗。   粉笔就真没办法了,老师要上课,不可能不用粉笔,这个是怎么都省不了的。每学期发下来的根本不够用,为这个事,他不知道往县里跑了多少回。   多跑几次,批几盒,能支持一段时间,用完了他再去跑。   偶尔有人往学校捐粉笔,大家伙儿都高兴,哪有嫌粉笔多的。   校长媳妇儿也知道自家男人的烦心事,跟着高兴:“娟儿,晓得捐多少盒不?”   李校长皱眉道:“问这个干啥,人家有这个心,哪怕只给几根,我也高兴。”   “这回可不少嘞!”吕娟忙道:“应该有十一盒,我觉着,搞不好还能更多。”   沈家那孩子,打个电话就扔了十几块钱,够买二十多盒粉笔了,一看就是不缺钱的,说不定会给凑个整数。   “真好。”校长媳妇笑开了花。   李校长也觉得是好事,这还没开学,下学期多十几盒粉笔储备,一个班能分半盒呢。   “娟儿,谢你跑这一趟,这事儿咱先别往外头说了,万一人家有难处不想捐了,闹得不好看。”李校长到底想得多些,叮嘱了一句。   “欸,晓得!”吕娟先应下来,然后跟表姐表姐夫讲起这回的捐款人,她觉得这次捐款,黄不了!   这是后话,沈鱼怎么也想不到和虎妞两句闲谈会传得这么广。   出了邮局,他们直奔供销社,镇上还有一些其他商店,开店的一般都是自家临街的房子,一半住一半开辟出来当店铺。   卖吃食早点的也有,小摊子更多。   据虎妞说,学校门口就有卖包子馒头油条,卖煮鸡蛋,卖麦芽糖的小摊子。   说着说着就流口水了,不知道在馋什么。   进了供销社,沈鱼履行承诺:“想要什么自己去拿,我请客。”   虎妞欢呼一声,直奔卖糖的柜台,被沈鱼一把薅住后领:“不给你买糖,换牙忘记了?”   虎妞:“……”噘嘴。   “你怎么不动?”沈鱼催促董三林,这两人一人太积极,一人站着不动,真有意思。   “我不要。”董三林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他哪好意思让沈鱼给他花钱买东西。   “必须要,我说话算话,你是不是不给我面子?”   沈鱼脸色一沉,把董三林吓住了,结结巴巴道:“没、没有,没不给你面、面子……”   “那你还站着干什么?”沈鱼凶巴巴道。   路过的客人看稀奇一样多看了他们几眼,长见识了,还有非要请客买东西的人。   董三林磨磨蹭蹭去拿了一本作业本:“我、我要这个行不……”   沈鱼扫了一眼,就是普普通通的作业本。   “这个多少钱?”沈鱼问售货员。   “一毛钱。”   沈鱼:“……”   扭头问董三林:“咱们家几个在上学的?”   董三林老老实实算了一遍:“二伯家的桃丫、四叔家的壮壮,虎妞、庆山哥家的小涛,还有我,没了。”   沈壮是虎妞的亲哥哥,十一岁,去他外婆家走亲戚了,至于为什么没带虎妞,奶奶没跟沈鱼说。   但听老太太话音,沈鱼大概知道一点儿,无非是虎妞外婆重男轻女,更喜欢外孙,虎妞在上坎子村当着女大王呢,才不去受气。   四叔沈安兴是几个兄弟中,除了沈鱼他爸孩子最少的,一儿一女,生完虎妞没多久,计划生育成了基本国策,抓得特别严,想生都不能生。   也就是说,沈家现在在读书的孩子有五个。   沈鱼探头看了眼:“你们都用这种作业本吗?”   售货员看沈鱼衣服虽然简单,但很是光鲜,手腕上还带着手表,连忙道:“我们这还有更好的本子,你看这种,这种硬壳笔记本多大气。”   沈鱼不为所动,作业本用那么厚的干什么,不过当笔记本的话,倒是可以。   “用得上吗?”   董三林头都差点儿摇下来了:“用不上!”   “不记笔记?”   “记……”声音弱弱的:“可以自己买大纸裁着用。”   他说的大纸沈鱼也看见了,老大一张的粗糙黄纸,还能摸到里面没有磨碎的稻草梗。   这个便宜,两分钱能买特别大一张,反正笔记本不用交给老师,自己裁个本子用线一缝也能用。   有些家里很穷的学生,作业本都是这种纸做的。   沈鱼表情一言难尽,家里应该不至于穷困到这个地步吧?   扫了眼表情窘迫的少年,沈鱼有点儿懂了,这孩子性格谨小慎微,大概不想多花钱,一直克扣自己。   要沈鱼说,真没必要,他怀疑他爸那个粗心眼,根本没注意到这个问题。   “这个作业本……先拿五十本吧。”五个孩子,一人十本,一科一本,不知道够不够用一个学期。   “多少?”售货员想揉耳朵。   “五十本。”沈鱼重复了一遍。   董三林急了:“用不了这么多……”   “又不是给你一个人买的。”沈鱼一句话把他堵了回去,给他买的他能拦,给其他人买的能说什么。   售货员数了五十本作业本给他,还好心用草绳给他捆了起来,沈鱼付了钱,转手塞给董三林:“帮我拎着。”   真便宜啊,五十本作业本才五块钱。   董三林连忙抱在怀里,不敢拎,怕绳子把本子勒破了。   买完本子,看见虎妞趴在柜台上眼巴巴看着,沈鱼走过去,一看,乐了。   不给她买糖,这孩子就盯着人家卖点心的看。   “想吃?”沈鱼好笑道。   虎妞乖乖点头,看着怪可怜的。   沈鱼扫了一眼,镇上供销社卖的点心不多,又是盛夏,这种东西不耐放,好些看着都不太新鲜了。   就山楂片可能是新上的,看着还行。   沈鱼让售货员撑了两斤山楂片,这东西不太压秤,两斤特别大一包,虎妞欢天洗地接过来。   “这就够了?”沈鱼问。   虎妞美滋滋点头,这么大一包山楂片,能吃多久啊!   沈鱼好气又好笑:“你就不能跟三林子学学,买点儿学习用品?”   虎妞眼珠子转了转,拉着沈鱼就走:“哥,你来。”   沈鱼跟她过去,又被带到卖文具的柜台,虎妞指着一盒塑料自动铅笔问:“我能要这个不?”   普通的铅笔一毛钱一支,带橡皮的一毛五,这种自动铅笔要四毛,还得另外买笔芯,笔芯还要一毛钱。   班里有个同学有一支自动铅笔,可牛气了,谁跟她关系好才给谁用几下。   沈鱼扭头问默默当小跟班的董三林:“你要吗?”   董三林连忙摇头,给出非常合理的理由:“我写字手重,用不习惯这个。”   他听同学说过,说这个笔芯容易断,想想也是,那么细。   “挑两支,给你桃丫姐带一支回去。”沈鱼说。   “好!”虎妞高高兴兴挑了两支自动铅笔,沈鱼又买了一把普通的带橡皮的铅笔,花了一块五,一起塞给董三林。   董三林已经麻木了,他劝不了沈鱼,只能当个拎东西的小跟班。   作业本铅笔都买了,橡皮当然也少不了,沈鱼看了虎妞介绍的,她们最常用的白条橡皮,三分钱一块,一盒十二块,一摸一手渣。   沈鱼买了十块更好一点儿的,不掉渣的橡皮,还有两块儿彩色带图案的,让虎妞给桃丫挑了一块。   其他人为什么没有?偏心眼呗,男娃用什么彩色橡皮。   虎妞乐得嘿嘿直笑,眼睛都快笑没了,她最喜欢跟她猫儿哥一起出来买东西了,真阔气!   “还有想要的吗?”沈鱼笑着问。   买了这么多东西,一张大团结破开,还剩几毛,沈鱼的购买欲空前旺盛。   这回虎妞和董三林一起摇头,她觉得她回去得要挨抽了,不过值了!   难得来一趟,十块钱都没花完……   沈鱼领着他们转了一圈,发现虎妞在买皮筋的柜台停了几秒,好奇道:“你想要这个?”   虎妞连忙道:“没有,我就是看看。”   看看……   这东西跟扣子针线之类的东西在一个柜台,刚才看有人买了,好像是做裤子用来当松紧带用的。   不过虎妞想要肯定不是用来当裤腰带,小女孩要皮筋,当然是想玩跳皮筋。   女孩子谁要是有一卷皮筋,就跟男生中谁有一个篮球一样牛气。   都买了这么多学习用品了,买点儿玩具也没什么,沈鱼大方的让售货员截了六米皮筋,虎妞和桃丫一人三米,回去自己分。   给妹妹买了玩具,沈鱼掉头去买了两幅牌。   不是扑克,是一种两指宽的细长牌,本地人尤其是老人,喜欢玩这种牌,拿回去给他奶玩儿。   去买牌的时候看见有卖手绢的,后世各种手帕纸层出不穷,几乎没人用这东西了,但现在还很常见。   沈鱼挑了两块给虎妞,刚张嘴,小丫头抢着道:“知道知道,给桃丫姐分一块!”   然后又给自己买了一块香皂一块肥皂,直接拿手上怪不方便的,而且还有橡皮铅笔这些零碎,董三林怀里都抱满了。   重倒是不重,就是不好拿,怕掉。   沈鱼想了想,有了主意:“想要新书包吗?”   董三林表情扭曲了一瞬,连声音都大了两分:“我不要!”   “没问你。”   “我也不要。”虎妞大声道。   沈鱼:“……真不要?”   “不要。”虎妞犹豫了一下,沈鱼以为她后悔了,然而小姑娘小声问:“你还有钱买粉笔吗?要是没有,我的自动铅笔还有皮筋手绢可以不买……”   还惦记着那十一盒粉笔呢。   沈鱼哭笑不得,又有点儿高兴,摸摸小姑娘脑袋:“放心吧,你哥有钱。”   虎妞放心了:“那就好,咱们快回去吧。”   现在回去挨顿打,正好趁着屁股疼不能玩写会儿作业,然后就能喊人跳皮筋了!   沈鱼去挑了个军绿色的手提旅行包:“你们不要我自己用。”   把买的东西除了那一捆作业本,全扔进去,这下方便多了。   买完提包,沈鱼终于走出了供销社大门,董三林松了口气,总算是出来了。   还没等他这口气喘完,就听见沈鱼高兴道:“有卖冰棍的!”   董三林:“?”   “吃冰棍吗?我请你们。”话音刚落,沈鱼已经带着虎妞跑过去了,董三林只好赶紧跟上。   两分钱的盐水冰棍,豆沙的五分,奶油雪糕要一毛钱。   “想吃什么?”沈鱼觉得外面卖的奶油雪糕太腻,没有他自己做的好吃,拿了一根绿豆的。   虎妞舔了舔干燥嘴唇,大夏天跑这么远来回折腾,她确实渴了。   “我要这个!”挑了最便宜的盐水冰棍。   “不想试试奶油雪糕?”沈鱼诱惑道。   虎妞撇撇嘴,闻着都香,咋可能不想吃,还不是因为贵,一根雪糕能买五根冰棍!   “给你买根雪糕,今天回去不许吃山楂片了,行不行?”沈鱼问。   这孩子换牙,要不是没见到卖水的地方,不会给她买雪糕吃,其实盐水冰棍更解渴。   虎妞一盘算,山楂片买回去,不会长腿跑掉,奶油雪糕可能只有这一次机会呀!   “好,我不吃山楂片。”虎妞成功被沈鱼带跑,忘记自己本来要买盐水冰棍的。   “两根奶油雪糕。”沈鱼掏钱,卖冰棍的大叔高兴的拿了两根雪糕分给虎妞和董三林。   贵的雪糕不好卖,一次卖两根,人家乐意说两句好听话:“当哥的心疼弟弟妹妹,给你们买最贵的雪糕。”   雪糕戳到面前,董三林被迫接过来,手足无措举着:“给、给你吃……”   沈鱼正在叮嘱急忙忙撕包装的虎妞:“不许用牙咬。”   这样应该对牙齿刺激小一点儿吧……   虎妞诧异看他一眼,谁吃冰棍会用咬的啊,那才能咬几口,太浪费了,当然是慢慢舔着吃抿着吃。   沈鱼三两口把自己的绿豆冰棍咬完了,把虎妞给看傻了,原来有钱人吃冰棍是这样吃的啊!   “不吃要化了。”沈鱼不接董三林的雪糕。   但是董三林莫名坚持,学习用品就算了,对他而言,一毛钱一根的奶油雪糕,真的是不必要的支出,他吃不起。   沈鱼皱眉:“你非要跟我分这么清吗?虎妞是我妹妹,我给她花钱,难道你不是我弟弟?”   董三林僵住了,好一会儿,他张了张嘴,生疏干涩的吐出几个字:“谢谢……哥……”   “吃吧,再不吃真化了。”   董三林低下头,藏住有些泛红的眼眶,把从来没吃过的奶油雪糕塞进嘴里,冰凉甜蜜的味道一下子弥漫整个口腔。   雪糕确实有点儿化了,稍微一抿,奶甜味儿的雪糕就在嘴里化开。   “三林哥,奶油雪糕真好吃,对吧?”虎妞舔得不亦乐乎,嘴巴旁边都糊了一圈。   董三林默默点头,真好吃,特别好吃。   “三林哥,我猫儿哥哥真好,对吧?”   董三林偷偷看了眼旁边长身玉立的青年,轻轻嗯了一声:“对。”   以后他要更听猫儿哥的话,长大了也挣钱给他花。   虎妞吃完雪糕,恋恋不舍舔了舔棍子:“雪糕真好吃。”   沈鱼托着下巴,盯着街对面还没走的卖雪糕的大叔,问:“你说,奶油雪糕这么好吃,咱奶吃过没?”   董三林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虎妞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他话里的含义,肯定道:“没吃过,有时候卖冰棍的来村里,只有小孩子才买冰棍,没有大人会吃。”   “哦……”   十分钟后,回上坎子村的路上,提包和作业本被挂在车把上,董三林坐在后面,面无表情抱着一个泡沫盒子。 第150章   沈鱼那一箱冰棍抱回去,奶奶嘴上说不该乱花钱,脸上却笑开了花。   来串门的邻居家奶奶羡慕不已:“老姐姐,有福气啊,孙儿吃跟冰棍还想着你。”   沈奶奶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大方的分了一根冰棍给老姐妹:“嗐,我们家猫儿啊,我不是我夸,书读的好,自个儿有出息,这都不算啥,娃贴心呢!”   老太太指着背后的小楼,村里独一份的好房子:“猫儿说咱一辈子没住过好房子,非要拿钱修房子给我们老两口住,心疼我这老婆子没吃过这啥奶油雪糕,大老远的从镇上给我买回来,你说说,费这个劲儿干啥!”   抱怨的语气说着炫耀的话,邻居老太太愣是从嘴里甜滋滋的冰棍尝出酸味儿。   不过仔细想想,要是她有沈猫儿这么个出息又孝顺的孙儿,她比沈家老太太还能吹!   一箱冰棍,长辈们一起分,肯定不能都吃一样的,但大家都不挑剔,高高兴兴嗦着其实并不贵的冰棍。   真的没吃过吗?奶油雪糕可能没吃过,但盐水冰棍,当她们还是小娃娃的时候,也会撒着娇向父母祈求,在炎热的夏日买来,那是夏日最快乐的回忆。   那会儿,盐水冰棍才一分钱呢,现在都涨成两分了。   也有舍不得吃,想把自己分到的冰棍让给孩子的,张桂芝把自己分到的豆沙冰棍,偷偷给自己的小儿子。   董三林抿出一个笑:“妈,你吃,我已经吃过了,猫儿哥给我买了根奶油雪糕,可好吃了。”   张桂芝一怔,董三林继续道:“他给壮壮他们买了什么,都给我买了一份,他说我是他弟弟。”   “好、好……”张桂芝眼眶红了一圈,捂着嘴哽咽道:“三林子,咱们母子遇见好人家了,你以后要记恩晓得不?”   “晓得,妈你快吃吧,冰棍要化了。”   “欸。”张桂芝吃着冰棍,从嘴里甜到心里,这日子是越过越有盼头了。   虎妞预料的没错,因为让哥哥给她买了太多东西,差点儿被她妈揍屁股。   好在这回有沈鱼背书,给她拦下了这顿揍。   买回来的文具也分了下去,沈壮不在家,他那份先交给他父母,等他回来了再给。   虎妞贼兮兮冲沈桃招手,姐妹俩躲在一边分彩色橡皮还有皮筋手绢,嘻嘻哈哈开心得不得了。   分完了,拿着属于她的礼物,桃丫红着脸来跟沈鱼道谢。   沈鱼坐在屋檐下,摇着他奶的蒲扇,耳边尽是欢声笑语,悠闲极了。   晚上把电视机搬到院子里,村里听到消息的人都来了,搬着小板凳,兜里揣着炒瓜子炒花生,甚至有吃饭晚的直接端着碗过来。   院子挤满了,年纪小的娃娃坐在爸爸肩膀上,大一点儿的皮孩子,爬在沈家的围墙上,院子里的大叔上,伸着脖子看。   亏得现在的孩子视力都好,没有近视眼,隔这么远竟然也看得清楚。   第二天堂哥带着沈鱼去两个姑姑家走了一圈,算是认认门。   之后过了两天悠闲日子,白天跟着弟弟妹妹出去玩,钓鱼摸虾爬树摘果,晚上几乎全村一起看电视,晚上伴着蝉鸣入睡。   西游记风靡整个村子,大大小小的孩子们,人手一根“金箍棒”,天天师傅师兄喊来喊去。   虎妞的小弟石头,在明白二师弟是个什么人设后,再也不肯让人喊他“二师兄”了,但大师兄只有一个,为此小团体差点搞分裂了。   几天后,沈桥帮忙找来办助学的人到了,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的叫伍康,三十来岁,做过扶贫工作,有相关经验。女的叫姚杰,年轻一点儿,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穿着打扮看起来,家里条件应该不差。   沈桥在电话里提前跟沈鱼说过这两个人的情况,按照沈鱼的需求,他找的是伍康。   姚杰是被人另外插进来的,具体怎么回事沈桥没说,但是送她来的人保证了,工资给不给都行,如果她耽误工作,随时可以把她踢出团队。   当然,原话不是这么说的,要委婉一点儿,可就是那么个意思。   沈桥在电话里暗示沈鱼,姚杰的家里颇有些背景,让她加入,遇到麻烦的时候可以用她家的人脉。   沈鱼大致明白了,这姑娘可能惹了事家里头不高兴了,送出来历练一下。   她家里不知道从哪听到沈桥在帮他找人的消息,大概觉得他这个助学活动是个好事,还能磨练人,就把孩子送过来了。   送来也行,姚杰虽然板着脸不太高兴的样子,基本的礼貌还是有的。   这两人中,当然是伍康为主姚杰为副,跟沈鱼见了面,先谈这次修路和助学的情况。   沈鱼是有打算把这个活动继续下去,自己也想过,可以成立一个相关的助学基金,他不需要外界捐款,也没有想弄多大规模。   就他手上的产业,每年抽出收益的一部分投入基金会,为贫困山区捐建学校,资助贫穷生学费生活费。   基金会的事不急,等他回城里再说,毕竟不是专门干这一行的,他的想法比较粗陋,需要找专业人事了解补充一下。   伍康和姚杰两个人,虽然是沈桥帮忙找来的,合不合得来还说不定,沈鱼准备先看看这次的事他们办的怎么样。   伍康确实有经验,坐下后先问沈鱼诉求,清楚他是要修从上坎子村到红旗镇的路,以及给镇上两所学校捐款后,伍康拿着笔和本子,问了很多问题。   比如路要修成什么样的,在原有的基础上平整一下,把坑洼填了,石头移走,这也算修路。   或者弄点儿砂土石子,修一条石子路。   沈鱼:“修水泥路。”   他仔细思考过,村里的年轻人可以出去打工,老人孩子呢?留在家里当留守老人、留守儿童?   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们在家乡也能致富。   国家都有标语:要想富,先修路。   以现有的条件,路修到上坎子村不知道要到哪年哪月,还不如他自己修。   沈鱼跟沈老爷子打听过,红旗镇到县里还有,走路还得将近一个小时,不过去县城的路有镇政府以及县里拨款修过。   不全是水泥路,有一段是石子路,但已经不错了,通车没问题。   所以沈鱼只用修上坎子村到镇上,把路打通了,以后出行就方便了,一些能取直的路肯定要走直。   就拿孩子们上学来说,以前需要四十多分钟,现在最起码可以省个十来分钟。   骑车的话就更快了,路修好了,最方便的是车子。   伍康听他说要修水泥路,抬眼看了沈鱼一眼,没说什么,默默做着记录。   然后又听沈鱼讲了两所学校的情况,等他讲完,伍康问:“您是想给学校盖新教学楼,捐一部分学习物资,资助一部分贫困生是吗?”   沈鱼回忆了一下看到的两所学校,他是想直接捐建两所学校来着……   捐建,就是重新盖两所。   伍康等他全部说完,放下笔。   “我们先来谈谈修路,您是想修水泥路,这个事情我们可以跟当地政府合作……”   伍康细细掰碎了跟沈鱼讲,他说修路这个事,不建议沈鱼全部花钱。   按照沈鱼原本的想法,修路的工费他都打算自己出的,但是伍康完全不赞同。   “您想捐钱修路是好事,尤其是对于道路经过的村庄来说,为他们提供了极大便利,人工可以由这些村子出,而不是您另外花钱找人。”   沈鱼懂了一点儿:“我花钱买材料,他们出人力?”   伍康点头:“差不多,其实材料也不用您全买,砂土石头这些东西,当地有资源,可以让他们自行开采用来修路。”   沈鱼有点儿懵,砂石让人家自己挖,路让人家自己修。   “所以我捐钱修路,捐什么呢?”他忍不住问。   “水泥。”伍康拿着笔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据估算,您要修的这段路全长大约五公里,具体需要多少水泥还需要另行计算,要修水泥路这是必要支出。”   沈鱼明白了,必要支出的意思就是靠村民自己绝对没办法达成,毕竟镇上连个水泥厂都没有,就算有,也不会免费提供水泥给他们修路。   “我再想想……”   “好,我们继续说学校问题,据您所说,中学有新建的教学楼,建议您在此基础上……”   好的,学校也不赞同他全部重建,伍康的意思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把那些已经老旧到影响学习生活的建筑推倒重建。   教学物资也不建议他捐太多,因为这是公立学校,他们的物资主要来源应该是官方,而不是全靠沈鱼这个个人,沈鱼想捐东西,可以,查漏补缺。   总而言之,算来算去,他给沈鱼省了一大笔钱。   一方面,沈鱼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另一方面,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谈完,一直没说话听他们讨论的姚杰轻哼了一声,斜了伍康一眼:“捐那么点儿东西还抠抠搜搜,丢人。”   沈鱼:“……”   伍康不为所动,就像没听见她的话,自顾自跟沈鱼道:“您先想想,我去实地考察一下,这事以您的意愿为主,最后怎么办,由您决定。”   沈鱼才是出钱人,他提他的建议,接不接受沈鱼自己定。   伍康走后,沈鱼跑去跟爷爷问策,他爷虽然没念过什么书,但是沈鱼一直觉得,他是个很有智慧的老人。   而且修路这事,跟村里人还有点儿关系,问问他爷爷,也算收集信息。   沈爷爷听他说完,脸上的骄傲藏都藏不住,这是他沈家的孩子,修桥铺路,惠及乡里,建学助教,福泽百年。   “我觉得那位伍同志说的有道理。”沈老爷子说:“我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是猫儿,升米恩斗米仇,你事事想周全,舍得花钱,有人记你的好,但也有人会被养大了胃口。”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知道感恩的,总有人贪心不足,他可不想猫儿花钱办了好事还招恶人说嘴。   沈鱼若有所思:“那您觉得,如果按照伍先生的方法来办,让村里人自己修路,他们愿意吗?”   “这有啥不愿意的,多好的事。”沈老爷子当即道。   路是所有人走的,平时天气好还罢,稍微有个坏天气,不知道多耽误事儿。   娃娃上学麻烦就不提了,村里原先有过一桩惨事,老王家的儿媳妇儿,生娃的时候难产。   村里的接生婆没法子了,大半夜要往医院送,村头老牛赶了自家牛车过来帮忙送人,然而运气不好,晚上天黑看不清路,车轮卡着石头翻了车。   难产的孕妇哪经得起这么折腾,还没送到医院人就没了。   如果那时候有一条水泥路,哪怕是晚上,走在平平整整的路面上,牛车肯定不会翻。   这事不能跟猫儿说,听得人心头难过呢。   老爷子代表沈家表态:“咱家肯定是乐意的,说实话,村里肯定有懒汉不愿意干这个活,但是越是这样,你越是不能花钱请人修这个路。”   沈鱼:“爷爷,我明白了。”   能给出息的孙儿一点儿建议,沈老爷子很是得意:“具体修哪段,咱们还要跟方家坪的商量商量。”   方家坪村就是大姑嫁过去的村子,上坎子村去镇上必定经过这个村子,所以修路跟方家坪村也有关系。   既然觉得伍康的建议可取,沈鱼不再纠结,立刻去找了跑得全身灰突突的伍康回来,表示他说的有道理,就按他想得来办。   同样跑一身灰疲惫不已的姚杰,露出惊讶表情。   她对沈鱼了解的比伍康多多了,知道沈鱼名下有两个工厂数个店铺,不久前那个玩具厂还拿下几十万美金的外汇订单,缺什么都不会缺钱。   这么有钱的有钱人,做点儿好事还抠成这样,好意思吗?   姚杰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来之前她被家里再三警告过,心里再有意见,也憋着没说出来。   她可以怼伍康,伍康拿她没办法,但惹毛了沈鱼,沈鱼分分钟能让她走人。   听沈鱼说按照他的想法来办,伍康难得露出点儿笑脸,多解释了几句:“我听说你想做长期助学活动,这是个浩大的工程,有再多钱都不够用,所以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标准不用定那么高,这里省下来的钱,或许可以再资助一所条件差的学校。”   沈鱼对他已经很信服了,他一个人哪有本事资助所有贫困学校贫困学生,国家发力都花了好些年。   他想得一直是,能做多少是多少。   伍康不愧是专业人士,比他想得周全多了。   两人说定之后,伍康就去跟当地政府接洽,为了方便他工作,他还有个官方身份。   但是沈桥说了,如果敲定要用伍康,随时可以把他人事关系调过来,也可以先留着官方身份好跟当地政府打交道。   甚至沈鱼可以不付他工资,他工资从原本单位走。   当然,沈鱼不会舍不得这点钱,但也能看出,他家大桥现在是个什么地位,要人给人要什么给什么,国宝不过如此。   有人接手工作,沈鱼只用出钱,而且现在还没到掏钱的时候,沈鱼又恢复了之前的咸鱼生活。   每天混在弟弟妹妹甚至侄子侄女儿中间被哄着玩,时不时骑车去镇上溜达一圈,主要是给男朋友打电话。   去的次数多了,邮局工作人员都认识他了,看他说久了,还问他要不要喝口水……   沈鱼是不知道,私底下何芳跟吕娟两位同志,还讨论过他那十一盒粉笔到底什么时候捐呢,怎么一直等不到。   尤其是吕大姐,嘴快跑去把这事跟李校长说了,到时候要是黄了,虽然李校长不会说什么,但她还是觉得怪尴尬的。   经常看见沈鱼来打电话,光砸在电话费上的钱,都几十块了,怎么也不像买不起粉笔的。   可捐款这种事,她们听到人家谈话本来就不合适,更不可能当面问,大夏天的,急得吕大姐嘴角都快长燎泡了。   这天休息日,吕大姐在家干着活,听见有人推门,探头一看,是她表姐。   表姐拿了一篓水灵灵的黄瓜来,笑着说:“学生家长送来的,好大一筐,给你拿点儿过来。”   他们住镇上不像乡下,房前屋后总能开出块菜地,镇上要吃菜麻烦多了,只能自己买。   今天有学生家长摸到门上来,见到她男人,道了声谢,扔下一大筐子菜就跑了,追都没追上。   李校长媳妇儿有时候心里也有怨,怨她男人就那么点儿工资还要贴补学校贴补学生,但遇到这种事,又会替她男人感到骄傲。   不是贪这些东西,一筐菜能值多少钱,人家学生家长不知道跑那么远路过来,筐里的菜都是挑最好的,连黄瓜都根根直溜,还不是感谢她男人做了好事。   吕大姐接过黄瓜,夸了两句,又说:“今儿看见卖香瓜的,买了两个瓜,回去的时候给你装一个。”   “欸,最近咋不去家里走动了,我在家怪无聊的。”李校长媳妇问。   吕大姐表情尴尬,毕竟是亲表姐,不像李校长隔了一层,她老老实实把自己那点烦恼说了。   李校长媳妇不在意道:“没啥事,老李不会说啥的,你放宽心,人家捐不捐款,哪是你说了算的。”   吕大姐不甘心的叹了口气:“也不是,我在邮局,几乎天天能见着沈家那孩子,可不就一见到他,就想起这个事儿了。”   李校长媳妇宽慰道:“可能是因为没开学,他找不着人。”不是说城里来的嘛。   “也有可能……”吕大姐点头道,心里还是放不下,等开学这人就走了吧,城里人咋可能一直待在乡下。   李校长媳妇儿比她妹子看的开,这些年也不是没遇见过,说要给学校捐东西捐钱,反悔的,少捐的,甚至还有捐了要要回去的。   见识多了,心态也就放平了。   拿着表妹送的香瓜,李校长媳妇回到家,看见李校长在院子里修椅子,一边打水洗瓜,一边跟他说起这个事儿。   果然李校长只是笑了笑,没有在意:“这事以后就不要提了,说出去人家面子上不好看。”   “知道……”校长媳妇儿嘀咕着,把洗好的瓜切开,刚要喊他来吃,院门猛地被敲响了。   “谁啊?”李校长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小年轻一头汗,显然来得很急。   “王干事,找我有啥事吗?”李校长问。   这人是县教育局的干事,他去要粉笔,没少跟他打交道。   “急事,好事,大好事!快,领导找你,快跟我走。”王干事急道:“对了,还得去喊张校长。”   镇小的校长姓张。   李校长推着自行车,跟着王干事走了,校长媳妇端着切好的瓜,一脸迷惑:“啥事这么着急,瓜都不吃一口……”   这一走就是大半天,中午干脆没回来,一直到傍晚,李校长才推着车子回到家。   校长媳妇拧了把毛巾递过去:“擦擦脸,看你一头汗。”   趁着他擦脸的时候,忍不住问:“啥事这么着急,开会也不该这时候开啊?”   按照以往经验,开会要么在快放假的时候,要么快开学的时候,现在暑假刚放十几天,哪都挨不着,开什么会。   李校长神色恍惚,一副没回过神的样子:“不是开会……”   “那是干啥?你咋跟丢了魂似的。”   沉默了一会儿,李校长突然问:“你妹子之前说,要给咱捐粉笔的,是沈家那个……”   “沈猫儿!”这名字吕娟今天刚提过,她记得可清楚:“就是沈家那个城里的,最有出息的娃。”   “确实有出息啊!”李校长叹了口气,又忍不住笑:“沈猫儿是小名吧,人家大名叫沈鱼。”   “我管他猫儿还是鱼,欸不是,你咋突然想起他来了?”校长媳妇儿灵机一动:“他真给你们捐粉笔了?”   搞不好是她猜对了,那个沈猫儿看学校放假,就把粉笔捐到教育局去了。   “是捐了粉笔,但是也不止粉笔。”   校长媳妇儿没好气推了他一把:“跟我卖什么关子,爱说不说!”   李校长脸上的笑都兜不住了,引得他媳妇儿更加好奇:“难道捐了很多粉笔?”不然咋笑成这样,脸上褶子都笑出来了。   “很多,特别多。”李校长眼睛亮极了:“不光给我们捐粉笔,还要捐新的教学楼,新的宿舍,下雨天的时候,孩子们再也不用担心房顶漏雨了。”   “……”   “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好事,沈家的那孩子,可真有出息!”   “……”   “你咋不说话?高兴傻了?”   校长媳妇儿伸手探了下他额头:“老李,你今天出去是不是中暑了,晕了头了?” 第151章   恰逢暑假,学校不用上课,正是改建的最好时候。   如果再往后拖,学生一开学,原地动工就会影响学生上课,等到寒假,土地冻结实了,更难动土。   所以伍康跟当地官方协商好之后,沈鱼二话不说就掏钱了,趁着放假把旧房子扒掉,该修的修该建的建,不用上油漆,只简单刷一遍腻子,不刷油漆的话,不需要晾晒太久。   而且不知道伍康怎么跟官方谈的,他只需要出建材费用,改建学校的人工由官方负责,又给沈鱼省了笔钱。   这笔捐款当然不是一次性拿出来,沈鱼把钱给伍康,由伍康分批支付给官方,统筹监管,毕竟沈鱼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不就之后他就要回兴城等自己的高考成绩了。   中途伍康给沈鱼传话说,领导想见见他,还想给他发表彰,被沈鱼给拒绝了,还特别表示,捐款人是他这件事,不用特意隐瞒,但也不用特意宣讲。   他想做这些事,本身也不是为了换一个表彰。   当地官方办事相当效率,刚协商好,人员就陆续安排到位了。   对于沈鱼的惊叹,伍康很不理解,这种好事不赶紧落实了,难道还要拖拖拉拉等变故发生吗?   总而言之,整个事件进程,以极快的速度进行。   前脚李校长还因为“白日做梦”被老婆嘲笑,第二天县里请的施工队就来到了镇上,沈鱼给的捐款,换成一批一批的建材一起被拉过来。   不少闲的没事干的人顶着大太阳去看热闹,热不热?热死了,七月盛夏,太阳毒辣的要把人皮肤晒裂了。   但心头更火热,谁家还没个要读书的娃娃,自家没有亲朋家也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镇上的学校好了,受惠的是读书的孩子们,没有人不感到高兴。   校长和老师们收到紧急通知,把学校里放着的东西搬走,尤其是那些旧房子里的。   看见坑坑洼洼的围墙、低矮漏雨的土坯房被推倒,李校长又是高兴又是心疼,这房子还能用呢,他原本还在攒瓦片,想把屋顶给修一修。   这话不能说,一说他媳妇儿就要锤他:“得了便宜还卖乖,还舍不得,看看你那笑得,嘴都要咧到耳朵了!”   被嘲讽了,李校长想矜持一点儿,可是那笑容根本收不住。   他让媳妇儿在家熬了大桶的绿豆汤,提到工地上分给做工的工人,谁要喊人干点儿啥,他冲的比工人还快。   也不光他一个,还有许多老师,隔壁镇小的教务人员,甚至是镇上的百姓,都赶了过来。   今天我家送一桶绿豆汤,明天他家送两壶解暑茶,缺点儿什么工具,谁家有就直接送过去了。   还有听到消息的学生家长赶过来,乡下男人,盖房子这种事多多少少会一点儿,有时间就来搭把手,当个打下手的小工不成问题,所以新教学楼建设的速度特别快。   后来沈鱼再去邮局打电话,收到了吕大姐硬塞过来的一篓子香瓜,沈鱼莫名其妙,吕大姐挤眉弄眼道:“我知道是你……”   她指了指学校方向,“放心,我不跟别人说。”   虽然不明白做了这种大好事,为什么不能好好宣扬宣扬,但她姐夫叮嘱了,说人家不乐意高调,那她肯定不能出去乱说。   这沈家的凤凰儿心眼太好了,这种人活该他发财。   随着学校这边动工,两个村子协商后,路也开始修了。   沈爷爷跟这村长一起去参加过讨论,后来跟沈鱼说,原本方家坪村的意思是,从他们村到镇上路,由方家坪村出人工,上坎子村到方家坪村的路,由上坎子村出人工。   但是后一段路比前一段要长大约三分之一,而且路况也远远不如临近镇子的那段,修起来肯定会比较慢。   过不了多久又是农忙,到时候不一定能忙的过来。   经过一番扯皮拉锯,最后上坎子村村长祭出沈鱼这个法宝。   听说修路的水泥竟然是上坎子村沈家那个特别出息的孩子捐的,方家坪村的话事人终于松口了,感情他们是跟着占便宜,那肯定不能只管自己。   最后商定的是,先按照之前的方案开始修,等方家坪村修完他们村到镇上的路,再掉头回来修他们村往上坎子村的路,这样就接上了。   沈鱼不知道这样一截一截修成的路是什么样的,也没时间留下来细看了,转眼在乡下老家已经待了十多天,过了七月二十,高考出成绩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得回兴城等自己的成绩和通知书了。   沈鱼离开之前,仔细想过如何带动家里人致富的问题。   他认真琢磨过,留在村子里,要么养殖要么种植,这是目前最合适的道路,总不能在村里办厂吧?不合适,各方面条件都不具备。   至于后世比较红火的农家乐旅游村之类的,现在的社会环境,还远远没发展到那个地步,现在都是一心想往城里奔的时候,谁闲的没事想来乡下吃土。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得在农业上下功夫。   他有这个想法,具体怎么实施却不太清楚,两辈子都是在城里长大,对这方面真的不了解。   但他知道,光靠种粮食是发不了财的,尤其是这种靠着家里几亩口分田,就算再精耕细作,粮食产量是有上限的。   他不懂,就去找懂的人,他爷种了一辈子地,这片土地能种什么不能种什么,他最清楚不过。   听他说了大致想法,老爷子问他,有没有什么方向,养什么种什么,不是一拍脑袋决定的。   沈鱼把自己琢磨出来的一些路子告诉他,种植业的话,可以考虑种果树、种药材、种经济林等等。   上坎子村两面临山,不缺山林,沈鱼不懂这山好不好,他跟虎妞三林子几人去山里玩过,只觉得植被丰茂,山地应该不算贫瘠。   药材不好种,技术要求高,这个沈鱼其实不太建议,但如果爷爷觉得合适,他可以找专业人士过来教。   果树其实也算经济林的一类,不过经济林包含众多,茶树、油桐、花椒树等等,成规模种植,都能收获巨大的经济利益。   养殖业就更多了,鸡鸭鱼猪牛羊甚至大鹅,只要养好了,肯定不愁卖钱。   就沈鱼知道的,给他炸鸡店供货的雷厂长,他的养鸡场规模,已经扩大了五倍,现在是远近闻名的养鸡大户。   改革开放以来,人民生活水平越来越高,对肉食的需求也更旺盛,以前买不到,没钱买,现在市场放开了,东西好就不愁卖。   不管是养殖业还是种植业,如果家里人想干,他会尽力提供帮助,找技术人员,或者寄相关资料回来学习,甚至是资金方面,他都能给予一些帮助。   沈老爷子听他说完,沉思良久,他知道,孙儿说的是对的,光靠种地,顶多只能让家里人吃饱饭,想更进一步,难。   他们年纪大了,一辈子窝在村子里,享孙儿的福,日子好过,可其他小辈呢,也一辈子留在乡下,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地?   “主意你能出,要啥学习资料,也麻烦你,但是这钱你不能出。”沈老爷子坚定道。   自家这些年日子好过了,几个儿子的小家庭都存的积蓄,多少他不清楚,但不至于一点儿拿不出来。   公中再凑一凑,种树也好养东西也罢,几百块钱,能先把摊子支起来。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刚开始没经验,规模弄小一点儿,一边尝试一边学习,等摸到窍门了,再慢慢扩大规模。   稳扎稳打,步子走的稳一点,错不了。   而且这是给各家提供发财的路,更不能让猫儿出钱,赚了还好说,这钱能还上,要是赔了呢?   猫儿肯定不会让长辈们填这个亏空,但他又不欠他们的,安国安富他们是他儿子,又不是猫儿的儿子,不能这样欺负人,趴在孩子身上吸血。   沈鱼知道爷爷是为他好,虽然他不差这点儿钱,但心里还是觉得高兴。   因为是让各家自己选路子,老爷子考虑了一下,干脆把儿子儿媳妇召集起来,开了个会,专门商讨沈鱼提出的致富路。   他的想法是,这种事肯定有风险,大家公开的讨论,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干不干,不强求,以后别后悔就成。   不愿意冒险的,以后看见别人发财别眼红,愿意干的,赔了钱也别抱怨,都是自己的选择。   沈鱼也觉得老爷子说的是,他想得再好,要是叔叔伯伯们觉得还是种地好,那他总不能逼着他们去做别的。   不过沈鱼低估了他在家里的威望,一听说是他提出来的,个个竖起耳朵,听得特别认真。   他们家猫儿这么出息,又不会坑他们,提出来的肯定是好事,哪个傻子会不愿意。   搞得沈老爷子再三强调,这种事肯定有风险,要是赔了钱,谁都别怨。   沈安兴急着听后续,嘟囔了一句:“种地还得看天气,干啥事没风险,咱又不是小娃娃,这点儿事都承受不了。”   “听你的,插什么话!”被老爷子敲了一扇子,老实了。   沈老爷子把沈鱼说的那些,给几个儿子还有儿媳妇儿又讲了一遍,其实不是多难得的想法,只不过现在他们脑子还没转过弯儿。   前些年土地山林,都还是国家是集体的,山上的树都不能随便砍,家里鸡只能养两只,谁能想得到直接包山种树呢。   但沈鱼一点破,众人就各自有了些想法。   放他们讨论了一阵,沈奶奶也凑在里头,给大家出主意。   毕竟是刚开始,像药材茶树这些以前没接触过的,直接就被排除了,养牛这种成本比较高的,也不怎么热门。   让沈鱼没想到的是,最终目标主要集中在了养殖业。   想想也是,养殖业可以从小规模开始,有多少资本支多大摊子,要是想种果树,种一棵两棵能算什么,想多种,得包山头,那要多少钱。   而且周期长,种下去好些年都没有收益。   大伯母和二伯母想一起养鸭子,她们两个性格比较谨慎,觉得一起养能分担风险,而且二伯母腌的咸鸭蛋特别好吃。   用他二伯母的话说:“连你都觉得好吃,拿出去卖肯定卖的掉。”   沈鱼:“……”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鸭子出栏比鸡快,不到两个月就能出栏了,时间短,看见成果的速度就快一些。   而且上坎子村附近有河滩,可以放养鸭子。   沈鱼也觉得鸭子不错,鸭肉可以吃,鸭绒可以做羽绒服羽绒被,当然,这个比较难收集,自家做一两床用还行,卖就不考虑了。   鸭蛋可以做咸鸭蛋,二伯母做的咸鸭蛋确实好吃,尤其是咸蛋黄,里头流沙了,香得不得了。   万一鸭子不好卖,沈鱼还能教她们做烤鸭,做卤菜,鸭子全身都能卤,卤过之后价格还更高。   张桂芝想养猪,她说不管什么时候,猪肉总是卖的出去的,而且猪草能自己打,她以前也养过猪,觉得养的还行,多养几只顾得过来。   有想法就行,沈鱼看他爸没有反对,说明这是人家夫妻俩商量好了的。   小规模养嘛,不到十头猪,出不了大问题。   他打算回头找些饲料寄回来,猪光吃草可没有吃饲料长得快。   他四叔沈安兴就比较有想法了,他想养鱼,为啥呢?因为养的鱼能卖钱,他还喜欢钓鱼,自己鱼塘子的鱼,多好钓。   气得沈奶奶直接给了他一巴掌,都在商量正事,就你想着玩儿,孩子都这么大了,没个正形。   沈安兴被锤习惯了,一巴掌不痛不痒,他就是想养鱼,他媳妇儿没有其他想法,还不是由着他。   沈鱼灵机一动:“小叔,你要挖鱼塘,倒不如直接把塘子用来种藕,荷塘里可以养鱼,也能养鸭子。”   他忘记在哪看过,可能是农业致富节目的时候扫过一眼,鱼粪、鸭子粪能肥土,有利于荷花的生长。反过来,荷叶能遮挡阳光保持水温,营造出更适宜鱼类生长的环境。   “种藕?”沈安兴一愣,本地当然是有莲藕卖的,只不过价格比较高,家里很少会买。   他眼底的光越来越亮,藕好吃,吃法多,炖汤清炒凉拌,怎么吃都好吃,但据他了解,他们附近十里八村,没有人种藕。   那他要是种出来了,就是独一份的,肯定不愁卖。   再说,猫儿说了,还能顺带养鱼,就算藕没种好,还有鱼可以买,总归亏不了本的。   “好,我觉得这个主意特别好,我就种藕了,顺带养鱼,大嫂二嫂,你们的鸭子也能放我塘子里。”连荷塘在哪都还没定下来,他就已经先安排好了。   沈鱼连忙叮嘱:“混养还是有很多讲究的,比如刚开始养的时候肯定不能放鸭子一起进去,鸭子会吃掉鱼苗,还有鱼的种类也得好好选选,回头我找人了解一下,不行的话,你就先干一样。”   “我等你消息,我愿意学。”   不说还好,知道可以两样一起养,沈安兴已经把心横在上面了,铁了心的要荷塘养鱼。   “那你要继续学字啊四叔。”沈鱼坚持不懈劝学:“不然回头我寄资料回来,你都不认识,还得让壮壮和虎妞给你念。”   沈家长辈被沈鱼描述的场景吓得一个激灵,他们多多少少都上过扫盲班,认识一些简单的汉字。   但时间久了不用,就忘的差不多了。   之前两老发现家里出了个读书种子,激动之下,回来逼全家上下上进,一个个的,几十岁的人了,还被爹妈逼着认字,怪难为情的。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下来,还是有一些效果的,就是不太明显。   现在听沈鱼这么一说,众人心中都升起一股急迫感,学习真的是很有必要,不说别的,资料一定要能自己看,这可关系到家里能不能挣钱!   都找到了合适的路子,大家都很高兴,跃跃欲试。   家里人多,不缺人种地,正好能腾出人手开发副业,累点儿不怕,只要能挣钱,就不怕累!   热热闹闹讨论了一番,沈鱼把需要的资料都记起来,等回去之后就会找人咨询,有资料也寄回来。   离别终会到来,离开的那天,家里人一路送出去。   来的时候只背了个挎包,走的时候,他奶和伯母继母,差点儿给收拾出几个大行李包,连房梁上的腊肉都想给他装两块。   沈鱼哭笑不得,连声说拿不下了。   沈奶奶一想,她坐过火车,人那么多,肉都要挤掉了,她猫儿这么文弱,一个人哪拿的了这么多东西。   节俭了一辈子的老太太,第一次准备奢侈一把:“啥都不带了,回头给你寄过去。”   别的不寄,这两块腊排骨也一定要寄,猫儿可喜欢喝她做的土豆腊排汤,能喝两大碗呢。   “爷爷,我说的那事……”走之前,沈鱼还有些不放心的问。   沈老爷子挥挥手:“放心,我记着了,咱家这么多人呢,啥事都能办好,你好好念书,别为我们挂心。”   “我回去就找资料找人打听……”   沈老爷子发话:“我督促他们学习识字,不上进的人不配发财。”   沈大伯等人:“……”   沈鱼:“……”好的吧,有爷爷在家,真的特别安心呢。   他要去县城坐车,他爸送他过去,回头再把自行车骑回来。   董三林沉默地把沈鱼背包递给他,憋出一句:“哥,路上注意安全。”   沈鱼在他头上呼噜了一把:“知道了,你好好学习。”   “嗯。”黑瘦的少年用力点头。   桃丫给沈鱼塞了一包梅干,声音小小的:“给你路上吃。”   沈鱼接过来道了声谢,小姑娘抿唇笑得害羞。   虎妞抓着自行车后座往下赖,又哭又喊:“猫儿哥你带我一起走吧!”   被她妈拎回去打了两下屁股,看得沈鱼好笑又心疼。   再多不舍,终有离别。   他爸把他送到县城汽车站,在他上车钱,给他塞了一叠钞票,嗡声道:“你路上买点儿吃的,想吃啥就买啥。”   沈鱼没有拒绝,把钱接过来,高大沉默的男人,脸上立刻带了笑。   目送他上车,目送汽车远去,沈鱼坐在窗边,往后看,车子已经走很远了,他爸还在原地看着。   来的时候从市区直接坐卡车到村里,当时沈鱼嫌弃在后车厢吃了一路灰,等坐上汽车,他发现,还不如在卡车车厢里吃灰。   小客车一股子柴油味儿,车里人多拥挤,大夏天的,各种体味儿混合在一起,绝了。   而且路不好,一路颠来颠去,人都要给颠傻了。   沈鱼开着窗子,含着桃丫给的酸梅干,勉强扛到市里。   幸好沈桥帮他买到了卧铺票,不用去挤硬座,卧铺好歹人少一点儿,旅途中也能躺着休息会儿,稍微好过一点儿。   有意思的是,沈鱼在火车上遇见了吃泡面的旅人,就是他家好味方便面。   那个香味儿尤其突出,沈鱼去看了一眼,好些人都在跟吃面的人打听,吃面的那个人拿着叉子,活像在吃国宴,姿态十分郑重,吃得特别香。   一路颠簸,终于回到自己家,第一时间洗个澡,然后往床上一躺,吹着电风扇,舒舒服服睡一觉。   到家的时候是下午,醒来外面天已经黑透了,沈鱼肚子饿得咕咕叫,下意识喊了一声“沈桥”。   没人应,他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桥不在家。   闷闷不乐躺回去,他想男朋友了……   可能夜晚比较容易伤感,第二天醒来,虽然还想男朋友,但没有昨天那么丧了。   尤其是给沈桥打了个电话之后,在自己家里,能说些亲密的话,也算一解相思之苦。   他回来那天是七月二十五,早听说出成绩是二十七日,不是很确定,可能会推迟。   但二十七号那天,沈鱼还是一早去了学校。   正值暑假,校门没开,校门口聚集了一些人,沈鱼看见几个自己同班同学,还有一些眼熟的人,应该是同年级的其他考生。   大部分学生都是自己来的,毕竟高三生一般都十八岁左右,算成年人了,但也有少数家长不放心,跟着一起来了。   比如肖家上下,连肖家耀都被梁凤霞抱着,一起站在肖家辉旁边,十足郑重。   肖家辉脸色有些不好看,他们家人来的太多了,他爷爷坚持说,这种大事全家都要参与,逼着所有人都来。   他不愿意,可是爷爷这一年来,性格越发古怪执拗,有时候连他都会骂,他不敢跟他顶着来,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第152章   沈鱼扫了—眼站在—起的肖家人,不是他有意关注他们,而是这—家子太显眼了,老老少少的—大群。   别家就算有心急的家长跟着孩子—起来看成绩,顶多来—两个,父亲或者母亲,老—辈的多不识字,还有小娃娃,带来有什么意义,凑人数吗?   自从上次沈家人打上门去之后,除了同班的肖家辉,再也没有肖家人敢在他面前冒头露面。   这么久不见,乍—见面,要不是都站在肖家辉身边,沈鱼差点儿没认出来,尤其是肖老爷子和肖老太两人,无他,变化太大了。   两年前,他刚穿过来的时候,肖老爷子还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腰板挺得直,声音洪亮,每个月拿着家里最高的工资,说话干事都很有派头。   肖老太个头虽然不高,但她嗓门高,跟谁吵架都不让,腰—插胸—挺,就是家属院最凶的那只斗鸡。   —年前沈家人打上肖家的时候,肖老爷子因为摔了腿自我怜惜,明明已经好了还把自己当病人,—直杵着拐杖,还没了工作,天天在家里躺着,看着不如之前精神,有些萎靡不振。   肖老太也因为家里女儿和孙女来回闹,捏着她宝贝大孙子的把柄要挟,天天鸡飞狗跳,老太太—把年纪了,吃不好睡不香,精神头也就不行了。   但是这个年代的人,尤其是老—辈儿,生活条件比较艰苦,那会儿他们看着虽然状态不是很好,也就跟其他同龄的老人差不多。   可是今天再见,实在让人诧异,两人头发都已经花白,还掉了很多,稀稀疏疏的头发看着更显老。   腰背佝偻着,脸上皱纹—层叠着—层,眼袋吊着,两颊皮肤往下耷拉,看着又老又凶。   两年过去了,也没听说肖老爷子后来又受过伤,现在竟然离不开拐杖了。   身上衣服虽然不算破旧,但打理得不干净,带着明显的污渍。   想想也是,肖家的男人从来不干家务活,沈鱼在的时候家里衣服归他洗,他跑了,就轮到梁凤霞和肖老太。   肖老太现在这副模样,虽然没有跟肖老爷子—样杵拐杖,但大不如以前精神利落,肯定也没以前能干活了。   梁凤霞从头到尾耷拉着脸,抱着小儿子站在—边,从她肢体动作可以看出她对肖家人的排斥。   这样的心态,指望她好好照顾年迈体衰的肖家老人,怎么想都不可能。   说到梁凤霞,她看着也不太好,人瘦了—大圈,—瘦就显老。还不到四十岁,都有白头发了,看着比大她—岁的沈二姑老十来岁。   今年春天沈鱼去明珠市见到二姑,二姑风风火火的架势,跟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似的,劲头十足。   而梁凤霞,身上—股子暮气,以前爱收拾爱打扮,时不时还想给自己买件新衣服。   现在头发乱糟糟的走油,不知道几天没洗了,邋里邋遢大变样。   她怀里的宝贝儿子肖家耀,今年都快九岁了,这么大的男孩子,竟然还赖在妈身上让她抱着。   看梁凤霞时不时换手的动作,就知道她抱的并不轻松,但她没说让孩子下来站会儿,肖家耀也不管他妈累不累,扭动着身体四处看,很不老实。   看着看着,就看到沈鱼了。   —年前被摁在自家门口痛扁的经历实在太过惨痛,他从小到大没吃过这种苦,记忆深刻。   看到沈鱼那张俊脸,肖家耀条件反射瑟缩了—下,待见到他就—个人,身边并没有凶神恶煞的沈家人,这个肖家的小霸王胆子又大起来了。   他扯了—下他妈头发,不顾她吃痛的表情,指着沈鱼嚷嚷起来:“拖油瓶!打他!”   沈鱼毫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他不去找他们事就算好的了,这些人要是敢来惹他,他绝对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其他等开门的学生和家长,听见肖家耀蛮不讲理的话,纷纷投去讥讽的目光,这谁家的,也太不讲究了,看个成绩拖家带口就算了,还要在校门口打人,疯了吧。   肖家人当然没疯,他们也看到沈鱼了,眼神充满怨恨。   但他们不像肖家耀,年纪小什么都不用管,人老了反而顾忌多了,惜命又怕死,怂得很,—想到沈鱼身后那—群“不讲理的野蛮人”,就顶多只敢用眼神攻击沈鱼,真让他们做些什么,那是万万不敢的,尤其是在这种公众场合下。   就连梁凤霞,现在对沈鱼也是满心抱怨和愤恨,明明她是他亲妈,她那么辛苦的生下他,给了他—条命,就算当初对他不好,可她已经知道错了,为什么要这么报复她,把她害成现在这样。   要是沈鱼知道她在想什么,—定会被气笑,他要真有报复的心,能把这—家子全送到大牢里去,不就是贪财吗?这么大的弱点,要整治他们,方法太多了。   就是看在梁凤霞好歹生下原主的份上,才留了手,远远跳出肖家这个大泥坑,只要他们不来招惹他,他根本懒得搭理他们。   况且,肖家现在名声都臭大街了,正好大门没开大家等的无聊,他们家—闹起来,就有知道内情的学生开始嘀咕,肖家人曾经的耻辱,又被拎出来嘲讽—遍。   肖家辉被看得满面通红,恼羞成怒冲梁凤霞吼道:“你就不能好好管管他吗?动不动打这个骂那个,你看看家属院谁家孩子像他—样。”   梁凤霞再怎么有问题,肖家辉毕竟是小辈,当着这么多人面对她—番训斥,可见对梁凤霞丝毫不尊重。   肖佳欣也阴阳怪气的给她哥助攻:“就是,—天到晚惹事,在外头打人家孩子抢人家东西,咱家都被找多少回了,怎么教的孩子,你不要脸我们还要呢。”   她没了工作,在家赖着混吃混喝,经历多了,终于脑子开了点儿窍,知道她哥以前还是为她打算过,所以在努力修复兄妹关系。   修没修成功不知道,但她态度十分积极,而且她本来也很讨厌梁凤霞和肖家耀这个熊孩子,之前没少打架。   他们兄妹俩跟梁凤霞不对付,梁凤霞也不喜欢他们啊!   被骂了,她脸—黑就想反击,刚张开嘴,肖老太太—嗓子就给她堵了回去。   “你个当妈的不会教孩子,还想咋地!”老太太中气没以前足了,骂人的时候嗓音苍老嘶哑,听得人耳朵不舒服。   她斜了沈鱼—眼,指桑骂槐道:“管生不管养,养出个黑心肝白眼狼,你还有脸哔哔,幸亏家辉没让你给带着,要不然好好的大学生,都要让你给教成废物了。”   沈鱼就跟没听到—样,他跟梁凤霞早就断绝关系了,才不会上赶着对号入座。   爱骂骂呗,有本事指着他鼻子骂,看他敢不敢把老太婆指头给撅了。   这可是学校门口,都是等着高考成绩的,肖老太太上来就说自家有个大学生,—下子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   当即有心急的家长,也顾不得肖家人名声不好了,急急凑过来:“大娘,你家孩子已经考上了?看到成绩了?考了多少分啊?在哪看的?”   虽说学校通知的是今天出成绩,可要是家里有点儿关系,提前—点儿也是有可能的。   肖家辉阻之不及,刚喊了—声“奶”,肖老太太已经挺着胸脯,理所当然道:“要是知道成绩了,还来这干啥?!不过我孙儿学习好,肯定能考上大学,当大学生,以后当大干部!”   众人:“……”   白日梦谁不会做啊,可谁也不会把自己白日梦当真,还拿出来大声嚷嚷。   有个跟沈鱼和肖家辉同班的学生,本来就跟肖家辉关系不好,听见这话没忍住,讥讽道:“要是沈鱼说这话,咱们肯定没话说,毕竟人家预考的时候考了六百多,甩第二名几十分,稳稳的大学生。您家孙子……”   他上下打量了肖家辉—番,眼神不屑:“肖家辉,你预考多少分来着?上本科线了吗?”   肖家辉被掀了老底,—张脸顿时红得跟猴屁股似的,瞪着这个看他笑话的男同学,恨不得把他给打—顿。   肖老太比肖家辉反应还大,—蹦三尺高:“你放屁!就沈鱼那个小王……”   骂人的话险些脱口,想起那顿打,肖老太抽了抽脸皮子,到底没敢指名道姓骂出来。   “就他?!怎么可能比我孙儿考得好,我们家辉肯定是大学生!”   肖老太还沉浸在两年前,那会儿她宝贝大孙子是班里尖子生,经常考第—,沈鱼是成绩垫底的拖油瓶,时常不及格。   但谁会永远待在原地呢,要么前进要么后退,沈鱼已经加速跑到肖家辉追都追不到的地方了。而曾经光芒万丈的男主角,被家庭被恋情分薄了精力,不但没有保持住成绩,反而倒退了。   以肖家辉的自尊心,当然不会在家里跟人夸沈鱼成绩有多好,哪怕从其他人嘴里听见说,沈鱼有多优秀,但他更让肖家惦记的是他的钱,他考多少分是什么名次,肖家人并不放在心上,或者说自欺欺人,不愿意去想。   跟肖老太吵嘴的男同学大笑起来,说肖家辉有可能考上大学,他信,万事无绝对嘛,肖家辉成绩也不算特别差,跟本科线差的不远。   但非要踩沈鱼—脚,说他比沈鱼更优秀,那就实在太好笑了。   像沈鱼这种把第二名甩开几十分的学神,他们普通学生连嫉妒的心都难有,离得太远了,想嫉妒都没那个心力。   所以不光他笑了,另外几个同班同学都忍俊不禁。   有跟肖家辉关系不错的,—边忍笑—边用难以理解的眼神看着肖老太,她是肖家辉亲奶奶吗?这么糟蹋肖家辉脸面,就冲她说的这些话,今天就算肖家辉真考上大学了,只要考得比沈鱼差,那就是赤裸裸的打脸。   至于肖家辉考得比沈鱼好……概率约为零,除非沈鱼自己考崩了,可看沈鱼那气定神闲的样子,怎么也不像考崩了。   肖家辉羞都已经快原地蒸发了,他恨不得现在就离开这个地方,连成绩都不想看了,甚至有了逃避的心态,害怕去看自己的成绩,因为他知道他考不过沈鱼。   但又怀着—丝微弱的希望,万—呢,万—沈鱼出了什么意外,比如卷子写错名字了,而他超长发挥……   “够了,老太婆子叨叨个啥!”肖老爷子瞥了眼孙儿攥成拳头的双手,心里叹了口气。   他也想跟肖老太—样,理直气壮说,他孙子是最优秀的。   可是看家辉的样子,说不定沈鱼那个小兔崽子,真是混出头了。   肖老太又愤愤不平的嘟囔了几句,肖家耀还不依不饶拉着他爸,要他爸去打沈鱼。   肖建设黑着个脸,跟隐形人似的,只在梁凤霞要跟他爹妈起冲突的时候,冲她亮拳头。   肖家耀对自己还是有点儿逼数,知道他打不过沈鱼,所以找他爸帮忙,在他看来,他爸打他妈那么轻松,打沈鱼肯定也不成问题。   但肖建设定在原地没动,肖家辉被他闹烦了,骂了两句,肖老太又来护,说他年纪小,别跟小孩子计较。   —家人就是—场戏,旁边人看得热闹,都不稀罕搭理他们了。   白日做梦都能当真,谁知道这家人精神正不正常。   快九点的时候,邵凌云悠悠闲闲的骑着自行车过来了,看见树荫下的沈鱼,推着车子走过来,把他自行车停在小蓝旁边。   不出意外,他也看见了肖家那显眼的—大家子,嗤笑—声。   他倒不知道刚才发生的—幕,但他原本就对肖家人印象不好,也懒得给他们好脸。   沈鱼自然不会闲的没事干讲肖家人闲话,就算要讲,也不会跟邵凌云讲,跟男朋友讲跟陈美丽讲,还能—起听听笑话。   但他不说,有人说,班里几个男生跑过来,就有刚才跟肖老太吵架的,知道他跟肖家辉打过架,故意跑来说了刚才肖家人放的大话。   邵凌云都给听傻了,不敢相信地看向沈鱼:“真这么说了?他们疯了吧?”   他都不敢说自己能考过沈鱼,肖家辉是哪来这么大脸。   沈鱼云淡风轻道:“心有多大,梦想就有多大。”   邵凌云噗嗤笑出声,冲沈鱼竖了大拇指,—阵大笑。   那个男生见邵凌云没有冲动的去找肖家人麻烦,讪讪离开了。   邵凌云暗自翻了个白眼,他又不是傻子,沈鱼自己都懒得跟那—家子掺和,他出这个头,沈鱼能高兴吗?   他跑去买了两瓶冰汽水,分沈鱼—瓶,两人刚喝完汽水儿,云白雅也来了,自然而然站到肖家辉旁边。   她来的倒巧,刚到,校门就开了。   正好肖家耀在闹她,知道这是他未来嫂子,家里有钱,闹着要让云白雅给他买汽水儿喝,肖家辉额角青筋直蹦,眼瞅着又要起冲突,门开了。   云白雅仓皇躲开肖家耀往她裙子上抓的黑爪子,顾不得人多,跟肖家辉—起往学校里面挤。   她现在烦死肖家人了,尤其是这个肖家耀,见到什么都要,掀她裙子翻她包,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小孩。   人太多,沈鱼懒得挤,反正成绩在那又不会跑。   等几分钟,校门口堵着的人就都进去了,他和邵凌云才推着自行车往里走。   把自行车锁在车棚里,两人先到教室去,进去之后才发现,班上只来了十几个学生。   有的是还没到,有的是考完觉得没希望,干脆就没来。   等了—会儿,老师没来,有人跑办公室去看了,也没人,正在心急如焚的议论着,突然外面有人喊:“贴红榜了!考上大学的人榜上有名!”   呼啦—下,所有人都往外跑,肖家人本来挤在前面的,但人多,他们家这种情况,老的腿脚不好,小的个矮,—下子就落在后面了。   好不容易吭吭哧哧爬楼上了教室,屁股还没坐热,又都往下跑,老两口被折腾得—脸牙疼表情。   所以说,谁家会拖家带口来看成绩,这不闲得慌,还费事。   可来都来了,要看就—起看,只能掺着肖老爷子和老太太,再慢吞吞下楼。   邵凌云看了眼稳稳坐着没动的沈鱼:“你不下去。”   沈鱼指了指窗子外面,公示栏前都挤成—锅粥了:“你挤的进去?”   从上往下看,黑压压全是人头,恐怕只有前面的人才能看清榜单上的名字,但是他们都被挤在里面出不来了,后头的人还在拼命往里挤。   这可是盛夏,人群里挤来挤去,肉贴肉,浑身汗,想想都觉得难受。   沈鱼都后悔来这么早了,门口等教室等,还不如在家里等,这红榜贴出来又不会撕掉,下午来看也—样。   此时,肖家人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公示栏前面,但他们根本进不去,也看不到成绩。   肖老太急死了,大声嚷嚷着让大家给老人让个道,没人搭理她,气得她骂骂咧咧,无能狂怒。   云白雅默默离肖家人远—点儿,越是跟这家人打交道,她越是讨厌他们,越后悔跟肖家辉在—起。   只要想想以后要跟这样—家人生活在—起,她整个人都要疯了。   她不止—次想过,如果当初没有拒绝沈鱼的示好,那该有多好,沈鱼能赚钱,人还大方,什么都舍得给陈美丽买。   而且沈鱼学习变得那么好,如果是她男朋友,—定会把他进步这么快的学习方法教给她,那样她也能考—个好大学。   可现在—切都晚了……这些事不能想,—想就陷入无尽的后悔。   然而有些人,不是她不想就不会出现的,前面拥挤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巨大的惊呼声,大到甚至压住了噪杂的吵闹声。   “沈鱼是第—名!”   “谁?沈鱼?”   “沈鱼你都不知道吗?年纪第—那个!”   “真是,你们看,头—个就是他。”   “太牛逼了吧,考六百多分,是人吗?”   “他预考就考了六百多,多正常啊……艹,—点儿都不正常!我他妈跟他—个班,也没见他多长—个脑袋,怎么就比他少近—百分。”   “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五百多分,肯定能过本科线。”   “这怎么说的准,还得看志愿。”这个学生谦虚了几句,脸上的笑是怎么遮都遮不住,显然对自己的成绩很满意。   他是满意了,有人不满意,这么大的讨论声,肖家人只要不是聋子,就不可能听不见。   肖老太掏了陶耳朵,—脸不敢相信:“他们嚷嚷啥?沈鱼考了第—?不可能吧。”   肖家辉低着头不说话,听见沈鱼考了六百多分,他眼前—黑,最后那点儿侥幸都没了。   六百多啊,他整个高三大考小考,从来没上过六百分,最好的—次才五百四十九。   楼上,邵凌云趴在走廊阳台上,听见下面隐约传来的“沈鱼”“第—名”“六百多”之类的字眼,咂咂嘴,又是羡慕又是佩服。   “不下去看看?你好像考了第—,六百多。”邵凌云说。   “真的?”沈鱼确实挺高兴,这个成绩,预估的本科线在五百—左右,他第—志愿稳了。   沈鱼成绩出来了,邵凌云也坐不住了:“我下去看看。”   沈鱼点点头:“你去吧,我先回去了,下午再来。”   —时半会肯定看不到榜单,反正离得不远,现在就不去凑热闹了。   邵凌云挠挠头:“也行,你先走吧,不然回过头,要被围观了。”   他跑到楼下去看成绩,沈鱼出了教室,想了想,绕去老师办公室。   这回看见班主任了,班主任—见到他,脸上的兴奋藏都藏不住:“来看成绩?你考了第—名!”   “我知道,刚才听同学喊了。”沈鱼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笑得很矜持。   “不,你不知道!”班主任激动道:“你考了全市第—!”   沈鱼:“?”   十分钟后,沈鱼晕乎乎走下教学楼,耳边好像还萦绕着班主任喋喋不休的夸赞和可惜声。   他不光是全市第—,还是全省第三,前两名都是复读生,第二名比他高—分,第—名复读了四年,第—年就过了本科线,但—心想上清大,硬是考了四年。   班主任觉得可惜,沈鱼倒觉得还好,能上前世梦想的学校,他已经很满足了。   在班主任那里看了分数,包括各科分数,自然不用再去看红榜,榜单上只有总分。   他推着自行车,悄无声息离开学校,高高兴兴回家,准备给沈桥打个电话分享喜悦。   沈鱼离开后不久,校长和几个教职工,拿着—个横幅,红光满面的往校园外走。   有胆子大的学生喊了—声:“校长,你这是干啥去?”   “去校门口挂横幅。”校长心情甚好地回答,挥手—招呼,几人就把横幅展开了。   红色横幅上,写着显眼的大字:热烈庆祝我校沈鱼同学荣获本届高考全市第—名。   在场学生齐声念出上面的字,肖老爷子眼前—黑,直挺挺往后倒下去。 第153章   沈鱼脱离肖家,沈鱼摆摊,沈鱼开店,沈鱼赚钱了发家了。   这些消息一点点灌进肖老爷子耳朵里,不是嫉妒不发酸,但他始终坚信,沈鱼这种个体户,就是资本主义复辟,迟早有一天会被清算。   到时候,沈鱼曾经有多得意,就会有多落魄,他会好好收拾这个狠咬了肖家一口的小崽子,让他和沈家那群泥腿子一起跪下忏悔!   真正出息的孩子,应该像他大孙儿肖家辉这样,学生就做学生的事,跟厂长的闺女谈恋爱,学习成绩也好,以后考了大学,出来就是当大干部。   可是他刚刚听见了什么?全市第一名?那不就是状元?!   华国自来重视教育,学习好的孩子,任何人都会高看一眼,尤其是长辈们,不管是老师还是家长,少有不喜欢学习好的。   就像肖家辉,追求云白雅的时候,能越过家世更好的男同学,让云白雅偏向他,除了看重他周正的相貌,不就是因为他学习成绩好,是班长,也是尖子生,很有希望考上大学。   在一众追求者中,肖家辉家庭条件算不上特别优秀,但个人条件不差,才讨得了云白雅欢心。   可是现在呢?肖家辉成绩怎么样还不知道,就算考上大学了,可沈鱼他是第一名啊!   第一名,搁古代,那就是状元,夸一句文曲星也不为过。   就算肖老爷子再想自欺欺人,也没脸说沈鱼不如他宝贝大孙子,这怎么受得了,心底一直撑着的那口气没了,老爷子眼睛一翻倒了下去。   肖家人原本整发愣呢,怎么可能呢?沈鱼怎么会考第一,他怎么能考第一!   自个儿还没缓过来,肖老爷子一头栽下去,把肖家人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   肖老太哭天抢地去拉她老头子,看见人晕了,她第一反应是担心、害怕,第二反应就是找人赖上。   可他们一家子站在一起,老爷子腿脚不方便怕被人挤着了,一直站在他们家人中间,外人谁都没挨着。   说他被沈鱼气的?沈鱼人都不在这,就一个写了名字的大横幅。   校长几人也吓了一跳,他们学校在整个兴城教学水平一般,不是市里顶好的几所高中之一,能出一个市状元,省探花,是多好的事,要不然他一个当校长的,能亲自出来挂横幅。   谁知道就是因为心情好,跟好奇的学生搭了个话,顺便炫耀一下他们学校优秀毕业生,学生家长说晕就晕了,好心情都少了几分。   看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校长头疼不已,这个学生是怎么回事,十八九岁的人了,来学校看个成绩还要拖家带口,一副没断奶的样子。   要是考上了大学,难不成也把家人带去上学?   因为这个,校长对肖家辉印象都变差了,但肖老爷子是在学校晕倒的,不能不管,校长只好招呼人,赶紧把肖老爷子送到医院去。   其实也用不着他们搭手,肖建设和肖家辉都是正当年的男人,背个瘦弱干巴的老头不成问题。   但听校长说送他们,肖老太眼珠子一转,拉着校长袖子不松手了,非要他跟着一起。   老太太想的好,她家老头子是在学校晕倒的,就得学校负责,这个人是校长,让他一起去,出医药费营养费。   校长哪知道这一家子是这样的狗皮膏药,本着一点儿责任心,他压着满腔烦躁跟肖家人一起去医院。   走之前,不舍的把横幅教给教职工,交代他们一定要好好挂,千万别挂歪了。   虽然很想自己亲手把这份自己职业生涯中最大的荣誉挂在校门口,让所有人看见,可这不是脱不开身嘛,好事肯定是越早公布越好,尤其是这会儿学校看成绩的人多,只能让别人代劳了。   校长很心痛,却不知道这只是个开始,他还会很头痛……   肖家人带着晕倒的肖老爷子急匆匆离开了,到底是家里的话事人,他一倒下,肖家人都慌了,什么都顾不上,跟着老爷子一起走了。   就连肖家辉也是,肖老爷子一心为他打算,他跟老爷子感情也比较深,成绩都不看了,急忙先送他爷去医院。   但还有几人却没走,云白雅厌烦肖家人,不好明着表示,但下意识挪动脚步,没有站在他们身边,不远不近站着。   她看见了那个夸耀沈鱼成绩的横幅,听见了同学和学生家长们的惊叹声,也亲眼目睹,她未婚夫肖家辉骤然灰暗的脸色。   肖老爷子倒下去,没有丝毫动摇她的心神,她心里一片平静,正用一种陌生冷漠的眼神打量着肖家辉和他的家人。   两老就不用说了,肖老爷子光听见沈鱼成绩,就受不了刺激得自己倒下了。   肖老太咋咋呼呼,一边喊着晕过去的肖老爷子,一边嘴里嘟嘟囔囔说不可能,沈鱼那个废物怎么可能考第一,一定是搞错了,或者作弊。   听得校长面黑如碳,恨不得冲上去堵这老太太的嘴,什么话都敢乱说,现在沈鱼就是学校最金贵的招牌,谁往招牌上泼墨他跟谁急。   肖建设和肖佳欣,一个木愣愣的反应不过来,一个眼神闪烁面露悔色,各种情态惹人发笑。   梁凤霞这个沈鱼亲妈,肖家辉继母,云白雅一早就知道她在肖家没有地位,所以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   如果她跟沈鱼关系好,云白雅还会想办法讨好她跟她好好相处,看能不能借机修复跟沈鱼的关系。可她跟沈鱼早已经撕破脸,云白雅只觉得她蠢不可及。   这样一家人,她以后要嫁进来,跟他们绑定在一起吗?   云白雅心底发凉,看向肖家辉的目光多了许多挑剔犹疑。   她刚看见沈鱼了,树荫下芝兰玉树般的少年,只静静立在那里,不说话都会不自觉吸引住其他人的目光。   他是那样优秀,不管是成绩还是事业,都远远将同龄人甚至大他一辈的人抛开。   有了出众的才华,偏偏还有无可挑剔的品貌……   再看看她未婚夫,明明跟沈鱼差不多高,可是看着就是不如沈鱼精神挺拔。   肩背耷拉着,脸色灰暗,晒黑的皮肤上滚着一层汗珠,衣服也不甚干净,看着便有几分邋遢。   最重要的是,他精神状态太差了,又丧又颓,根本不像朝气蓬勃的高考生,跟路边任何一个落魄路人,没有任何区别。   肖家辉跟着去了医院,一时没顾上自己未婚妻,云白雅冷冷站在原地看着,没有凑过去表达关心,更没有想跟他们一起。   这一刻,她下定决心。   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她的一辈子,不应该耗在这样一家人身上,她爸爸可是兴城服装厂的厂长,她还有大好的前途,会有更好的婚姻……   想到结婚,沈鱼那张俊美的脸在脑海里划过,云白雅脸上一红,而后遗憾叹气。   她知道沈鱼有多讨厌肖家人,冲着她和肖家辉曾经有过一段的感情的经历上,沈鱼也不会搭理她。   所以还是肖家辉耽误了她,云白雅心中决心更加坚定。   至于她和肖家辉的婚约……又没有领结婚证,本地人认算什么,她填报的学校,本来就没有本地的。   等她去了大城市,在大学里肯定能认识更多优秀的男孩子,就算不如沈鱼,肯定也比肖家辉优秀。   那么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成绩了,只要她能考到外地的大学,一切都好说……   一想到这,也顾不得人群拥挤气味儿难闻了,趁着众人还在讨论市状元以及刚刚倒下的肖老爷子,云白雅奋力向人群中挤去……   同样没走的还有梁凤霞和肖家耀,梁凤霞整个人都傻了,公公倒下去,一家子惊慌失措都没让她脑子清醒过来。   跟肖家人感情不好不在乎他们是其一,还有就是,她完全被这个消息给震惊了,惊到整个人思维直接停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儿子竟然考了第一名,是市状元!   状元啊!   梁凤霞脑子里循环着这几个字,她想尖叫,想大声喊大声笑,还想骂人想哭,各种极端激烈的情绪交杂在一起,搞得她快疯掉了。   她知道沈鱼开的店赚钱,但她不知道赚了多少钱,看不到,光听人说,闭上眼睛蒙住耳朵,就能自欺欺人,像肖家其他人一样。   她可以诋毁谩骂沈鱼,用这种方式表明她不在乎他,不稀罕他,才不是她这个当妈的被儿子记恨了,就是她不要那个不孝子了!   她对小儿子变本加厉的宠爱,既是为了自己在肖家的地位,为了以后养老,也像是在跟谁赌气。   你不认我这个妈,我才不会在乎,没了你,我还有个儿子。当妈的能有很多个孩子,哪个当儿子能有两个妈?就算有继母,那也不是亲妈,不一样的!   但是这一刻,梁凤霞是真的后悔了,彻彻底底后悔了。   那是她亲生的儿子啊,她怎么就昏了头,要为了肖家辉和肖佳欣两个小崽子压迫他呢?如果当初她对他好一点儿,给他吃饱饭,不让他承包家里繁多的家务活,那他的成绩肯定早就变好了。   对啊,其实沈鱼小时候就很聪明,她教他认字,学得可快了。   都是肖家人,耽误了她儿子啊!   梁凤霞悔得要吐血了,她用力拍打着自己胸口,那里哽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要把她给噎死了。   她是状元的妈啊!亲妈!   其他人原本正在讨论沈鱼,状元啊,一个学校同年纪的,说出去都有面子。   有那么些心底发酸的,也不敢在这时候冒头了,嫉妒跟自己成绩差不多或者高一点儿的很正常,嫉妒状元,那是失心疯了,怎么不去嫉妒国家领导人呢,隔得还远。   说着说着,就有人看见旁边这阿姨脸色不对劲,青白青白的,一副喘不过气的样子。   鉴于刚才这家人才倒下一个并且赖上了他们校长,这些学生和家长,纷纷远离她,梁凤霞和肖家耀周边立刻空出一个大圈。   “她这是咋了?是不是家里有遗传病?”   有认识肖家人的当即无语道:“这是儿媳妇,咋会遗传公公的病?”   “那她是咋了,中暑了?”   “有点像……”   “我觉得,这怕不是高兴疯了。”有人幸灾乐祸道。   “啥?她公公晕倒了,她高兴成这样?”   “……”   梁凤霞根本没有注意到旁人的议论声,横幅已经被拿走了,她死死盯着红榜,站这么远,上面的字迹就是一个个小墨点,一点儿看不清楚。   但她知道,最上面就是她儿子的名字。   她颤抖着手指指着红榜最上端的位置,喉咙里憋出似哭似笑的声音:“我儿子……我儿子……状元……是我儿……”   “她在说啥?”   “好像说状元是她儿子……”   “……”   众人一阵沉默,一个学生家长惊叹道:“只听说每年高考,有受不住打击发疯的学生,第一次见到发疯的家长。”   另一个家长也忍不住嘲讽道:“我还盼着状元是我儿子呢,我有那个脸说出来吗?我没有!这人脸皮咋这么厚。”   她儿子站在旁边,一脸黑线。   有知情者不由开口,好笑又无语:“她还真没说假话,状元真是她儿子……”   “啥?”   众人大惊失色,尤其是刚才校门口亲眼看见这一家子吹比做白日梦唱大戏的,都把他们当笑话看呢,怎么突然就成了状元的妈,这样一家子竟然养出个状元,歹竹出好笋,出得也差别太大了。   “就刚扶着老头去医院的那男娃?”看着其貌不扬,竟然是状元?   “那可不是。”高三生不认识沈鱼的没几个,年级第一的学神,经历曲折离谱,有钱人还大方。就算不喜欢他的人,也不至于把肖家辉认成是沈鱼。   “是之前站树荫下那个,骑蓝色自行车的。”   有印象的家长顿时觉得顺畅了,对嘛,那孩子一看就气度不凡,原来是状元,难怪了。   “那她这……这状元的妈,看着好像不太舒服,咱们是不是……”脑子灵便的立刻想关心一下梁凤霞,让自己孩子沾沾文曲星的文气也不错嘛。   “可别。”学生一把拉住自己家长,急忙道:“沈鱼和他妈早就断绝关系了!”   “啥?断绝关系了?!”消息太震撼,家长没控制住音量。   被刺激狠了,已经处于崩溃边缘梁凤霞听见这句话,眼睛一翻,步上了肖老爷子的后程。   “又倒了一个!”   刚刚甩开难缠的肖家人,急急忙忙赶回来的校长,眼前一黑,差点儿没跟着倒下去。   学校里发生的这些后续,沈鱼当然不知道,就算知道,也只会当作笑话来看。   他不喜欢跟肖家人有任何交集,以他们彼此的社会地位,肖家人已经对他造不成任何伤害,但癞蛤蟆落脚背上,不咬人它膈应人,肖家对于沈鱼而言,就跟癞蛤蟆差不多,踩一脚还嫌恶心。   他到家之后,先给沈桥打了个电话,没找到人……   那边的人没说沈桥去哪了,含含糊糊的,可能涉及到一些机密研究,沈鱼不好打听,但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他这次考试不但没有崩,反而超常发挥了,比他平时考得还好。   从考场出来,他就觉得自己卷子答的很顺,当时沈桥还陪在他身边,他得意炫耀了好一阵。   现在成绩出来了,果然考得很好,沈鱼不是不得意。   当着老师的面,他还端着学霸的面子,矜持得很,说话很谦虚,其实心里高兴疯了。   所以一回来就给沈桥打电话,想跟他分享这个喜悦,结果找不到人……   闷闷不乐了一会儿,想着沈桥也是为了工作,真要比起来,沈桥的工作可比他一个高考重要多了,沈鱼自己调整好了情绪。   刚准备再给陈美丽打个电话,突然有人敲门,出去一看,是小冬奶奶余婶子她们。   这才刚出成绩,一般情况下,这时候不会来找沈鱼,万一他没考好,那不是让人尴尬嘛。   可沈鱼他们学校那横幅一挂出去,厂区附中出了个市状元的消息,就随着风,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开来。   余婶子她们小院两个高考上,还惦记着沈鱼,本就比较关注,一打听,状元叫沈鱼,当即叫上大家伙一起,来给沈鱼道喜。   这种好事,沈鱼再矜持,脸上也还是带着笑,多值得开心的事,换个人,能把嘴给笑咧了。   沈鱼看余婶子和周婶子表情都还好,猜到二凤和赵燕成绩应该也不差,就问了一嘴。   两个妈妈都高兴得很,余婶子笑着说:“跟你没法比,但考得还行。”   两人跟沈鱼不是一个学校的,成绩今天也出来了,余婶子家的二凤考了四百九十多分。   今年题目,尤其是数学,相对而言比较简单,学校估计的本科线在五百一左右,二凤大概是没希望了。   但是她之前成绩比较一般,预考都悬的那种,心无旁骛努力一年多,总算把成绩追上来了。   四百九十多分,虽然上不了本科,但上个大专没问题,大专也是大学,这年头大专文凭也很吃香的。   赵燕也考了四百九十多,比二凤还低两分,但她是文科生。   现在的高考,理科比文科多考一门,总分多七十分,所以一般情况下,理科录取分数线比文科高,跟后世恰恰相反。   以赵燕的成绩,如果志愿填的好,可以上个好点儿的本科大学。   能考上就是好事,两家的家长喜出望外,都只有高兴,没有不满足的。   现在过来,除了恭喜沈鱼,也是为了跟他道谢。   之前她们家庭比较困难,两个女孩这么大年纪,在家里不可能一点儿家务活都不干,家长心疼她们也没用,没这个条件。   这样一来,回家后的学习时间就被压缩了。   但沈鱼带着她们挣钱了,有钱了什么都好说,孩子可以专心学习,营养也跟得上。   而且沈鱼弄了什么资料回来,还不忘给她们也送一份,为了避嫌,都是送到家长手上。   这年头各种学习资料可不好买,也就沈鱼渠道多,还有陈泽海从明珠市给他寄来的,沈桥给他找的,他都没有藏着掖着,所以余婶子她们都特别感激沈鱼。   除了余婶子她们小院,还有其他一些相熟的人家听到消息来给沈鱼贺喜。   送走一批又一批,等终于清闲下来了,沈鱼噔噔噔跑回去,又给沈桥打了个电话。   还是不在,沈鱼决定先不打了,如果沈桥知道他找他,肯定会给他打回来的。   他准备给陈美丽打个电话,结果刚挂下听筒,电话就响了,接起来一听,巧了。   沈鱼不由笑道:“我刚准备给你打电话。”   陈美丽声音雀跃:“我给你打了一个,没打通,就又打了一个。”   “我刚在给沈桥打电话。”沈鱼解释了一句,占线了。   “你考得怎么样?”两人同时说出这句话。   话音落下,两人一起笑起来,从语气上听,应该成绩都不错,所以心情很好,聊天气氛也好。   “你先说。”沈鱼道。   “我能去首都啦!”陈美丽高兴道:“我考了五百六十六!我爸爸帮我问了,这个成绩肯定能上首都的学校,说不定咱们还能继续当校友呢!”   说实话,成绩出来,她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竟然能考这么好。   平时小测其实考得也还不错,但陈美丽少点信心,总觉得高考不一样,肯定不如小测容易,分数会低一些,没想到考得不比平时差,甚至更好!   沈鱼也替她感到高兴,陈美丽说完,又问沈鱼成绩。   沈鱼忍不住笑出声:“我考了六百二十七,全市第一,省第三。”   “天啊沈鱼你太棒了!!!”陈美丽话语里的惊喜透过电话线都挡不住,她激动得恨不得原地蹦哒几下,沈鱼也太厉害了吧!   毫不犹豫给小伙伴吹了一连串彩虹屁,吹得沈鱼心情愉悦,果然这种好消息,还是应该跟好朋友分享。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陈美丽都给说累了,她停下歇了口气,激动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沈鱼考这么好,她比看到自己高考成绩还激动。   “对了,过段时间我会回兴城一趟。”陈美丽想到她爸刚才说的话,听到她成绩,她爸那叫一个扬眉吐气,打算给她办两场升学宴,明珠市办一次,兴城再办一次。   “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吗?”沈鱼问。   陈家房子都收回厂里了,他们一家子回来,他得帮着照顾一下,找个落脚的地儿。   陈美丽想了想:“盛叔叔好像要跟我们一起……”   “你等下,好像有人进来了,我去看看……” 第154章   挂了陈美丽电话,沈鱼略有些警惕的往院子里走去。   家里有人的时候,院门一般不会锁,但如果有人来,正常情况下会先敲门,而不是一声不吭直接就进来。   看见院子里突然出现的男人,沈鱼心底的担忧一扫而空,脸上不自觉绽开灿烂笑容:“沈桥!”   他急急冲过去,冲的太急,直接扑到了沈桥身上。   沈桥张开手臂接住他,掐着腰往上一提,沈鱼顺势跳到他身上,牢牢挂着。   “想我了没?”沈桥笑着问。   “想了!”在自己家,单独相处,沈鱼答得特别干脆。   “怎么想的?”沈桥不依不饶追问。   沈鱼笑嘻嘻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这么想的。”   沈桥脸上的表情崩不住了,哑然失笑:“就知道哄我。”   沈鱼理直气壮:“你是我男朋友,不哄你哄谁?”   有理有据,无可反驳。   沈桥眉眼舒展,扬眉笑道:“这可不够。”   就着这个姿势把人抱回房间,放在凳子上,细细密密吻过一遍,才算一解相思之苦。   沈桥夏天体温偏低,挨近了也不会觉得热,沈鱼趴在他肩上,两人亲密的聊着天,没有什么主题,想到哪说到哪,分开这段时间,攒了太多话要讲。   “对了,今天看成绩,你猜我考了多少名?”沈鱼想到这件值得高兴的事,忍不住跟沈桥夸耀。   “第一名。”   沈鱼惊呆了:“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找人打听过了?”   “没有。”沈桥蹭了蹭他软乎乎的脸颊,心情甚好。   “那你怎么知道的?”沈鱼想不明白,他之前虽然能考全校第一,但高考又不会看全校排名,沈桥要是猜的,对他未免也太有信心了吧。   沈桥笑而不语,沈鱼高兴成这样,还特意问考了多少名,而不是多少分,显然名次非常好。   “说嘛。”挂在男朋友身上晃了又晃,终于让沈桥松口说出他推测过程。   沈鱼撇了撇嘴,没想到是他自己漏了馅。   “我还考了全省第三!”抬着小下巴,这个没猜到吧。   “这么厉害?!”沈桥配合得露出惊叹表情,逗得沈鱼眉开眼笑。   一个普通的成绩平平的同学夸他,只会高兴一会儿,沈桥这样的究极大佬夸他,开心得能上天!   “我第一志愿肯定能录取,到时候就要去首都了,你最近工作怎么样?顺利吗?”   沈桥觉得很顺利,对他来说,就是简单的拆卸组装,没有他拆不了的机器,也没有他组装不回去的机器。   整个过程是有收获的,他对这个时空的机械水平了解更深更全面,科研院有非常齐全的前沿资料,以沈桥的阅读记忆能力,能以极快的速度将理论和实践融汇贯通。   现在的他,对这个时代的机械研究,也能算个真正的知识体系全面的大佬。   在沈桥看来,是在研究老古董,但是科研院的大佬们已经快疯球了。   这到底是哪来的怪物,要不是有大领导给他做背书,他们碰都不会让沈桥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碰他们的宝贝机器。   即便如此,一开始沈桥能接触到的机器也比较有限,那些特别稀少而且几乎很难从国外买到,就算能买也要付出巨大代价的机器,根本不会让他碰。   直到沈桥展现出自己恐怖的实力,凡是机器没有他不能拆的,凡是拆过一遍没有不能组装的,凡是他拆组过一遍的机器,就能制造出来,甚至提升性能或者降低成本。   有些精度要求极高的零件国内无法生产出来,上头直接征集了一批八级钳工,硬生生靠手磨了出来。   沈桥特别给沈鱼讲了这段经历,话语中少了几分冷漠,显然这段经历对他也有触动。   他一直觉得,这个国家科技落后,连同时代的其他国家都比不上。   直到他看到那些一声调令,手搓零件的工人们。   那些人能将技术磨练到这种程度,一个个年纪都不小了,甚至有些人头发花白,但一双手却稳得不行。   那般精细的零件,要沈桥跟他们一样,不靠机床自己做出来,他能做,甚至能比他们做得更快更好,科研工作者的精神力就是最好的工具。   但是如果不用精神力,跟他们一般,凭借简陋无比的工具硬磨,沈桥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   在他的时空,有太多先进的工具可以使用,包括他的个人实验室,里面一些工具堪称天价。   有方便简洁的加工工具可以使用,谁会傻到去练习自己的双手呢?只要能把工具用好就够了,沈桥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但现在看到遇见的一切,让沈桥反思,他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在沈桥的时空,精神力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也不是一出生就有,一般情况下,正常人会在十四岁左右觉醒精神力,如果有的话。   也有人会早一些,比较少见。   在沈桥还未觉醒精神力的时候,他的基础制造课老师,曾经告诉他们,最好用最灵活上限最高的工具,永远是机械师自身,而不是其他什么外物。   那会儿所有学生,包括沈桥,都以为他说的是精神力。   所以老师布置的一些作业,比如用最简单的激光刀,做一个小型卡路盾(一种可拼装拆卸变形的低级盾牌)模型,很多人都应付了事。   沈桥虽然认真完成了作业,但仔细想想,他也只是为了完成作业,根本没有领会到老师更深层的教学意义。   看看那些钳工,他们用的钢锯、锉刀,连学生使用的阉割版激光刀都比不上。   激光刀还能高温锻熔呢,想切想磨,都比用这些原始工具简单多了。   沈桥骄傲却不自傲,这个国家的科技虽然落后,这些人对于技术的磨练,却让他敬佩。   现在他精神力受损难以使用,没有趁手的工具,或许正是个机会,磨练自身的机会。   正是因为有所领悟,沈桥对现在的工作不再那么排斥,他对任何提升自己能力的方法途径都感兴趣。   他一向不爱说自己工作上的事,或许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这次难得多说了几句,沈鱼惊叹着那些技术大佬的牛逼,也隐隐察觉到沈桥心境上的变化。   以前的他好像一直在抗拒在排斥其他人,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沈鱼跟别人一样,以为沈桥是华侨,对华国没有归属感。   现在的沈桥,怎么说呢,好像更融入这个国家了,愿意去接纳吸收一些东西,这让沈鱼很高兴。   他热爱这个国家,也希望自己的恋人能热爱她,不强求只是因为尊重沈桥,但如果能有所改变,当然更好。   两人挤在一起,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说以前也说之后的计划,说得沈鱼都累了,口干舌燥,跑去切了个冰西瓜,和沈桥一人一半,吃了个痛快。   吃着冰凉解渴的西瓜,沈鱼被男朋友占满了脑子,终于腾出来想其他事。   “我好像忘记什么了……”他咬着勺子,若有所思。   “什么?”沈桥漫不经心问,顺手挖了最中间最甜的一块喂给沈鱼,沈鱼最喜欢这一块。   沈鱼接受了男朋友的投喂,一个人吃了两块西瓜心,美滋滋。   “就是忘记了!”知道自己忘了事,可就是想不起来,那种话在嘴边的感觉,挺急人的。   直到半个西瓜吃完,沈鱼也没想起来。   光吃西瓜不顶事,眼看着到饭点了,沈鱼准备去做饭,刚起身,电话响了。   沈鱼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我跟陈美丽打电话打到一半!”   他把小伙伴给忘了!   电话接起来,果然是陈美丽,听见沈鱼的声音,她松了口气。   “我一直在等你电话,一直等不到,还以为你那有什么事,吓死我了。”陈美丽抚着胸口说,毕竟沈鱼挂电话的时候,说家里好像来了人,没敲门的那种。   沈鱼有点儿心虚,不敢说话。   然而陈美丽还惦记着刚才的事,忍不住问:“是什么人啊?”怎么会直接就进别人家,也太没有礼貌了。   沈鱼干咳一声,不好意思道:“不是别人,是沈桥回来了……”   陈美丽:“……”   沉默片刻,小伙伴发出幽怨控诉:“你刚才是不是跟他聊天忘记我了?重色轻友!”   沈鱼连连告饶,说了一连串好话,才把小伙伴哄好。   沈桥在一旁不屑轻啧,刚才是谁说的,不会哄别人,只哄他,花言巧语的小骗子。   沈鱼被两面夹击好不难过,一个都惹不起,只好转移话题:“你之前说谁要跟你们一起来兴城?”   “盛叔叔啊。”陈美丽就是跟沈鱼逗着玩,并不是真生他气了,知道他和沈桥两人的亲密关系,开开玩笑可以,不会真的给他们制造矛盾,那不是朋友应该干的事儿。   “盛叔叔?盛书记吗?”沈鱼第一反应是盛华,惊讶道:“他来兴城做什么?出公差吗?那为什么要跟你们一起。”   “不是呀,怎么会是他,那是盛伯伯。”陈美丽认真解释:“盛叔叔就是盛宇的小叔,你不是跟他遥控车生意吗?他说来找你的。”   沈鱼很懵:“等等,你说的是盛远?”   “对呀。”   沈鱼:“……”   他没记错的话,盛远好像才二十四五?跟沈桥登记的年纪差不多吧,怎么就成了叔叔了。   他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可是我和盛宇是同学,是同辈,爸爸和盛伯伯是同辈,盛宇小叔当然就是盛叔叔,不然要喊什么……”   电话那头,陈美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她也觉得盛远作为长辈,过分年轻了,可是喊哥哥,那不是乱辈分了嘛。   而且盛叔叔成熟稳重可靠有本事,当长辈敬重,一点儿都不违和。   说得很有道理,沈鱼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我跟盛远平辈论交,你是不是也该喊我一声沈叔叔?”   陈美丽:“……去你的!”   沈鱼哈哈大笑,两人又说了会儿闲话,陈美丽那边喊吃饭了,就挂了电话。   “你这是什么表情?”沈鱼刚放下听筒,眼角余光扫见沈桥表情古怪,不由好奇。   沈桥似笑非笑,若有所指:“盛远要找你,为什么要通过陈家?”   虽说盛远跟沈鱼联系上,是在陈泽海给陈美丽办的生日宴上,但是玩具厂和服装厂是分开的,除了沈鱼都是老板之一,没有丝毫联系。   以他跟盛远接触下来的感觉看,盛远不是那种迂回的人。   况且,就算有心跟陈家接触,也该是跟陈泽海,跟陈美丽一个还在上学年轻女孩子有什么好谈的。   陈美丽提起盛远的口气,可丝毫不显陌生,明显两人有交集。   沈桥不会处理感情问题,不代表他不会揣摩人际关系,相反,强大的精神力带给他出众的观察能力,他比一般人更能感知个人情绪波动。   沈鱼:“……”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沈桥话里暗示的意思,艰难道:“你是说……”   沈桥点点头,对盛远有些同情,可怜见的,当初沈鱼把他当哥哥,就已经够呛了。   盛远倒好,听听陈美丽那叔叔喊的,情真意切,满含尊敬,不知道那傻子怎么把两人关系定位成现在这样的,明明接触的时候,挺聪明一人。   都说大哥不笑二哥,沈桥倒好,自己得偿所愿,就笑话起别人来。   但沈鱼丝毫没有想笑的心思,他又惊又怒:“这怎么行!盛远比陈美丽大那么多,老牛啃嫩草,要脸吗他?!”   盛远经历那么复杂,要骗陈美丽那种单纯的小姑娘,可不是一骗一个准。   沈桥笑着笑着,笑容僵住了。   他身份证上的年纪,比盛远还大一岁,而沈鱼恰好比陈美丽大一岁……   “我不是说你,我们俩不一样,我们俩感情多好啊!”眼看着男朋友脸都黑了,沈鱼连忙补救,双标得明目张胆。   他不好意思跟沈桥说,其实加上他穿越前的年纪,他应该比沈桥还大一两岁……   沈桥:“……”   “不行,我得问问。”不知道还好,一知道就放不下了,当初姓罗的那人渣,把陈美丽害惨了,听说做了好长时间的噩梦,幸亏没有从此产生心理疾病,恐男什么的。   沈鱼不是觉得女孩子就必须得找个男人谈恋爱结婚,这个要看个人想法,有的人觉得一个人过更好,不想结婚,那自然不应该逼迫人家。或许社会压力会很大,但如果有勇气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一件值得敬佩的事。   有的人就是向往爱情向往婚姻,可能会受伤会遇到不好的人,但也不能一竿子打死,也有两人相伴幸福美满的。   陈美丽从头到尾都没有过想一个人过一辈子的想法,她毕竟是这个时代成长起来的女孩子,陈泽海再开明,也不会觉得女儿应该一辈子不结婚。   他想的是给闺女找个靠谱的男人,不用多有出息,对他闺女好就行。   而且沈鱼跟沈桥谈恋爱,陈美丽还挺羡慕,有想过自己以后会处个什么样的对象,也向往过爱情的甜蜜美好。   可这一切,都因为罗渣渣的出现,蒙上一层阴影。   沈鱼觉得,以后陈美丽考上大学,在一个好的环境,或许能遇见更多优秀的男生,到时候谈个恋爱,不管结不结婚,单纯的学生恋情也是足够美好的。   但不应该是盛远这样的男人啊!   以合作伙伴,甚至朋友的身份来看,盛远确实优秀,但要是处对象,陈美丽那种单纯的小姑娘,哪是盛远的对手,肯定被吃得死死的。   沈鱼担心小伙伴吃亏,刚挂的电话,又准备打回去。   沈桥摁住他的手,沈鱼皱眉:“干嘛?”   “你想想,陈美丽现在对盛远可没有别的意思。”不然也不会叫叔叔,真要有点儿别的什么,一定会想方设法改变这种充满阻碍的关系。   沈鱼若有所思,沈桥继续道:“但是你要是戳破了,你觉得会怎么样?”   如果陈美丽对盛远有好感,不管是哪方面好感,把没开窍的人弄开窍了,可能都是在给盛远助攻,这可不行。   反过来,要是陈美丽因此躲着盛远,以盛远的性格,大方放手?别开玩笑了,这人跟他爹都顶成那样,说好听点儿叫心性坚定,说难听点,那不就是偏执不听劝。   都不是什么好结果,沈鱼松开手,一脸的愁:“不说也不行啊,就不管了吗?”   盛远这大尾巴狼,可是在小绵羊身边虎视眈眈呢。   沈鱼不知道,他缺了一个关键信息,盛远至今还以为,他和陈美丽是恋人关系,所以才守着最后的底线,什么都没做,顶多只跟陈家走近了一点儿。   沈桥也不知道,所以怎么都想不通,哪个男人会让自己喜欢的人管自己叫叔叔,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急什么,反正现在陈美丽把他当叔叔。”   沈桥觉得这真不是事儿,盛远正是忙事业的时候,国内国外到处跑。陈美丽要读书,一直在学校,隔这么远,互相有意还罢了,陈美丽明显还什么都不知道。   或许还没等盛远把手边的事忙完,陈美丽跟别人谈上了。   沈桥这么一分析,沈鱼的心安定了:“你说的有道理。”   盛远干外贸的,一年有一般时间都在国外,就算在国内,陈美丽在首都念大学,他家在明珠市,天南海北,异地恋都大都没有好结果,更别说这还没恋起来。   以陈美丽的道德品质,如果已经谈了对象,就算盛远再好,也不会跟他有牵扯。   啧啧,可怜。   他也不觉得盛远虎视眈眈心眼坏了,这人明显希望不大嘛,暗恋终成空,难道不可怜?   去沈家那段时间,算是给自己放了个长假,接下来就忙起来了。   那么长时间没有管店里和厂子,亏得他选的几个管理人员都靠谱,没出什么乱子,也没有干欺上瞒下的事。   盘了一下这几个月的账,存折上的钱又增加了很多很多,多到沈鱼都麻木了。   钱躺在银行里就是在贬值,得想办法花出去,想到花钱,他第一反应就是买房子……   沈桥不知道他哪来的囤房癖,明明也不缺住的地方,只能归结于肖家曾经的磋磨在沈鱼幼小的心灵上留下深重的心理阴影。   毕竟当初沈鱼在肖家,连张正经床都没有,睡半空中。   他喜欢买房,就买呗,沈桥摸出一串钥匙给他。   “这是什么?”   沈桥一把一把给他讲,这把是研究院给他分的房子,是一栋小楼,在大院里头,外头有战士持枪站岗的那种。   这几把是沈鱼心怡的那两所大学附近的,他找人打听,不知道沈鱼会考中哪所学校,也不知道他喜欢哪一套,反正都不贵,就都买了。   还有几把是他花钱买的,之前听沈鱼念叨过什么首都的四合院,他觉得沈鱼可能想要,就买了几套。   “除了小楼在我名下,其他都在你名下,小楼你要是喜欢,回头我让他们给你转过去。”   “我不要!”沈鱼一口回绝,想也知道,如果能转,一开始沈桥就会把小楼记在他名下。   “不要算了,这些给你买的,你喜欢就收着,不喜欢我找人卖了。”沈桥把钥匙给他,小楼就算不要,钥匙也得拿着。   沈鱼拎着一串钥匙,觉得自己手腕压得好疼,不是钥匙本身重,是价值太重了!   听听他家大桥说的都是什么话,几套学区房,几套四合院,这么轻描淡写,还卖了?卖是不可能卖的,买到就是他自己的,绝对不会卖的!   “你钱还够用吗?”沈鱼担心的问,他家大桥有点儿钱就上交了,哪来的钱给他买房子。   天地良心,他这么问真的是担心,怕沈桥为了给他买房欠人情,他有钱,钱能解决的事,最好不要欠人情。   然而刚问完,沈桥默默掏出几个存折递过去:“我忘记了,不是故意藏下的。”   他交上去的一些技术,不能放出去的都给他记了奖金,能转化成经济效益的,给他算了分红。   以沈桥展现出来的能力,上面还有一群大佬盯着,谁也不敢克扣他的,所以这些钱安安稳稳到了沈桥手里,他转手就买了一堆房子,把首都那些人都给看傻了。   买这么多房子,是因为对国家归属感增强了?想多了,他男朋友喜欢……   沈鱼确实喜欢,喜欢房子,也喜欢男朋友把他放在心上,阔气是阔气了点儿,舍得为他花钱总比抠门好。   不过沈鱼拿着男朋友新上交的存折,看着上面比不比他存款少多少的数额,陷入沉思。   他刚才难道不是在思考怎么花钱吗?为什么钱不但没少,没变多了? 第155章   沈鱼在家里轮番打电话。   先打给几个大城市的区域总负责人,关系一下分店的经营情况,负责人们以为大老板查账,诚惶诚恐,尽职尽责解说各个店的经营情况。   这个时期本就是一个经济高速发展的腾飞期,人们压抑的购买欲得到释放,开店做生意,只要正常经营,不搞骚操作,少有亏本的,只是赚多赚少的差别。   沈记和有间的几家店,优选新鲜食材,味道经过时间检验,口味偏向大众化,基本上不会出现水土不服的情况。   经营模式也已经十分成熟了,在兴城的业绩也非常不错,派出去的管理人员稳扎稳打,很容易在其他城市把分店经营起来。   而且要论经济发展水平,首都、明珠市、海市这些城市,都远超兴城,在兴城略显高昂的价格,放在这些城市,接受度要高多了。   相应的,各家店生意也十分不错,上季度营业额早就已经反超兴城总店。   店长都是拿提成的,生意好销售额高,他们的工资也高,都十分尽心尽力。   不过大老板刚查过账,又打电话过来问经营情况,哪怕他们并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也难免心中忐忑。   不过他们想多了,沈鱼打这个电话不为别的,主要是想花钱。   他琢磨着,开分店的话,肯定要花钱吧,冒然去别的城市,店员好招,可信的管理人员难找,现有的人手不够。   但是如果只是在已经有基础的城市另开分店,人手就不那么紧凑了。像明珠市这种级别的城市,别说两家分店,三家四家都不成问题。   之前陈美丽给沈鱼写信,就提过可以在她们学校附近开分店,因为现有的店铺离她们学校太远了。   等沈鱼说明想法,他联系的负责人喜道:“正想跟您申请,咱们早就该开分店了,好多客人都说店离得太远,让咱们开分店。”   沈鱼也跟着露出喜色,有市场有需求,管理人员也表示没问题,那不就差启动资金了?他不缺钱呀,正等着花钱呢。   “开开开,分店可以开,只要你们人手撑得住,多开几家也没问题。”沈鱼高兴道:“启动资金要多少,我这边……”   “小老板您放心,我们这边钱够用,店里流动资金储备太多了,正要给您汇过去。”   当初规定店里的流动资金按照营业额百分比抽取,用来维持店铺运营,由店长或者区域负责人管理。   因为营业额太高了,店里留存的流动资金也多,实际上根本花不完,越存越多,他们都开始发愁了,想跟沈鱼汇报,把这笔钱也汇给沈鱼。   沈鱼:“……那行吧,你们做好账就行。”   给其他城市的分店打电话,回复大差不离,开分店可以,早就该开了,万事俱备,什么都不缺,钱也不缺,他们可以从店里抽钱,不用沈鱼打钱过去。   沈鱼:“……”   他不死心的打电话给陈泽海,问他要不要继续扩大服装厂规模。   陈泽海让他弄得摸不着头脑,沈鱼向来不管服装厂经营,突然提起,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都没!就是单纯想花钱。   可惜服装厂也不缺钱,就算要扩大规模,也用不着沈鱼继续投钱。   陈泽海这么说,他也不好意思硬要投,当初刚开始合作开厂的时候,他投的钱多,占的股份也多。   但在服装厂的运营中,都是陈泽海在管理,厂子能发展到现在的规模,可以说陈泽海这个厂长居功至伟。   所以沈鱼挺不好意思的,一直想退股,但是退也退不了,陈泽海不答应。   最后在沈鱼的坚持下,经过协商,陈泽海以当前股价购回沈鱼手上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放在陈美丽名下。   陈泽海不要钱,沈鱼又去找张敬生找赵成勇他们,问他们需不需要投资。   钱?谁要钱啊,咱们厂子现在经营的可好了,怎么会缺钱。   沈鱼:“……”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打电话给伍康。   那些店啊厂的,都能自己赚钱,伍康这边不能啊,得他持续投钱,肯定不会拒绝他。   然而电话一打通,伍康兴奋的声音传来:“沈先生,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县里的水泥厂受到咱们影响,也想做点儿好事,愿意给学校捐一部分水泥!”   沈鱼:“……?”   沈桥亲眼目睹他几通电话打完,一分钱没花出去,被沈鱼脸上迷茫的表情逗得想笑。   “其实,你可以请客,请客就能花钱。”眼看着沈鱼神色不妙,沈桥连忙给他出了个主意。   “我为什么要请客。”沈鱼嘟囔,而且请客花不了几个钱,他在家里请大家来玩,一个个都不空着手,最后厨房还能剩下好多菜。   “升学宴,陈美丽办两个,你一个都不办?”   “那也得等通知书到了之后呀,哪有现在就办的,万一掉档了多尴尬。”沈鱼说。   其实以他的成绩,如果没有被录取,不用他说,学校都会申请查卷,第一志愿基本上稳了。   但沈鱼还是觉得,通知书拿到手才是最稳的,如果要办升学宴,也得等到那个时候。   然而还没等到通知书下来,学校敲锣打鼓给他送了全市第一的奖学金。   这个敲锣打鼓不是形容词,是动词,学校真的请了一个腰鼓队,一路敲敲打打,来给沈鱼送奖金。   沈鱼捏着两百块钱巨款的奖学金,看着把他家都包围了的看热闹的人,整个人差点儿裂开。   说实话,两百块钱不少了,大学里贫困生一个月能申请到的贫困补助,也才十几二十多块钱,这两百块钱,如果沈鱼是个贫困生,都够他用一年了。   奖金是校长亲自送到手上的,不接都不行,沈鱼保持着营业微笑,送走校长老师。   走之前,校长还特别痛心疾首的跟沈鱼说,原本市里也要给他奖励的,但是他们作为省会城市,省状元竟然让底下别的城市学生给拿走了,哪怕是复读生,领导们面子上也有点儿不好看。   而且省政府和市政府都在兴城,那笔奖金据说有好几百,都给了考第一的学生。   沈鱼不在乎这点儿钱,校长一脸羡慕地说起,说政府给省状元发奖金的时候,还有电视台的人去了。   沈鱼打了个寒噤,突然庆幸自己没考到第一,学校发奖已经这么尴尬了,如果再带媒体过来……   校长遗憾不已,沈鱼却暗自庆幸,两人想法南辕北辙,好歹表面上挺和谐的。   不和谐也不可能,现在校长看沈鱼,自带光芒,比看谁都顺眼。   人一走,沈鱼连忙关上大门避开众人视线,感叹这两百块钱奖金真不好拿。   他是不知道,校长给他亲自上门送钱,有的人却追在校长屁股后面要钱,还要不到。   没错,说的就是肖家人。   整个厂区高三考生圈子都传遍了,今年没听说什么高考生因为成绩受刺激,倒是有个学生,带着全家去看成绩,结果倒下去两个。   这家长也太没用了,好事的人不免问一句,那学生考成什么样,把家里人刺激成这样。   肖家辉的成绩嘛……说实话他考得不算差,他考了五百二十多分,勉强挂了本科线,比他平时发挥得还好一点儿。   但也得看跟谁比,这个成绩连他们班前五都进不了,更别说跟沈鱼这个市状元比了,少的不是几十分,而是一百多。   本来考上大学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经历了看成绩那一遭,整个肖家谁也高兴不起来,包括梁凤霞。   她晕倒后情况倒还好,毕竟年纪不是很大,身体底子好,医生让补充一些营养,就没别的了。   肖老爷子就惨了,本来年纪就大,摔了腿之后烦心事不断,身体比以往差多了,这一倒,倒出了大问题,直接中风了。   幸亏送医及时,人没有瘫,还能动弹。   但是嘴歪了,一直流口水,腿也不利索了,用来装样子的拐棍,是真离不开手了。   肖老太在医院哭天抢地,拉着校长要让他赔钱,校长都给整懵了,这是哪里来的不讲道理的老太太,他好心帮忙送人,还送出错来了。   后来还是肖家辉看不过去,肖建设好歹也明白点儿道理,知道他妈这样闹没理。   最重要的是,肖家辉高中毕业证还没发呢,把校长得罪狠了,人家真要弄点儿什么手脚报复咋整。   肖老爷子这人最好面子,现在变成这样,对他打击太大了,回家之后好几天都没开口说话。   肖家辉好不容易考了个大学,家里气氛却沉寂得像死了人一样,连肖家耀都被吓的不怎么敢闹事了。   偏疼他的肖老太,得分心照顾身心受到重创的肖老爷子,亲妈梁凤霞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神思不属,连宝贝小儿子都顾不上了。   肖家乱成一团,偏偏还有人来看笑话。   他们家和沈鱼的恩怨,在附近传得太广了,尤其是一个家属院的,没人不知道。   这种情况下,但凡沈鱼有什么出众成绩,肖家就被拉出来对比鞭尸。   开店赚钱当老板都已经是过去式了,这回可是成绩上的碾压!   肖家人天天吹他们家肖家辉有多优秀,说沈鱼是个废物拖油瓶,结果呢,拖油瓶考了状元,他们家宝贝大孙子才勉强考上本科。   搁别人家,本科也很值得吹一波了,可谁让他们家选错了对比对象,一心想碾压沈鱼,处处拉踩,拉着拉着把自己个儿摔了个大马趴。   邻居们看笑话看得乐死了,肖家人又羞又气,尤其是肖家辉,他连门都不想出了。   他现在迫切的想离开这里,离开家,离开这个城市,离……离沈鱼远远的……   满心骄傲的少年,自信心被碾得粉碎,竟然对沈鱼产生畏惧感,想要躲开他。   他盼望着时间过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早点拿到通知书,早点儿开学,他可以去别的城市上大学,跟他未婚妻一起。   新的环境,没人知道他的过往,也没人认识沈鱼,一切都可以从新开始。   他会好好努力,毕业后争取分配一个好工作,到时候就把家搬走,再也不回这个让人讨厌的地方了。   至于他爸和后妈会不会舍不得工作,肖家辉没有考虑这个问题。   在他看来,他大学毕业,肯定会分配一个很好的工作,说不定能当干部,到时候家人自然是要迁就他,跟他走。   就他爸在服装厂那工作,一个月才四十来块钱,猪肉涨价了鸡蛋涨价了米面都涨价了,就他爸的工资不涨。   等他当了干部,肯定不能让他爸继续看仓库,没什么出息。   继母要是舍不得工作,那就留下,她儿子那么出息,去找沈鱼啊!沈鱼要是真要脸,就该自己养他妈,而不是推到他身上。   畅想着美好的未来,肖家辉又重新给自己建立起一些自信。   这些话没办法跟家里人说,他们不一定理解他,所以他偷偷跑出去找云白雅。   肖家辉觉得,别人不理解他,云白雅肯定能,他们都是受到沈鱼压迫伤害的人,而且两人就要一起去上大学了,以后会有更多的时间相处。   约会的小树林,肖家辉满怀向往的描述未来的美好大学生活,却没注意到,他未婚妻眼神闪烁,笑容僵硬敷衍……   转眼时间到了八月中旬,陆陆续续有大学通知书寄过来,有考生的人家天天守着邮递员,还有人一趟一趟跑去邮局问。   沈鱼等得也有点儿心急,但有人比他还着急,听说班主任每次看见邮递员都要问一句,有没有首都寄来的信。   当然,不是给他的,是给沈鱼的。   问来问去,终于等到了,八月十八日,挎着包骑着自行车的邮递员,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沈家。   附近的邻居都知道,这里住了个市状元,好长时间,沈鱼出去遇见邻居,大家都用特别稀罕的眼神看着他,甚至还有老人带家里小孩来见沈鱼,说想沾沾文曲星的文气……   现在邮递员来送通知书,听到消息的人都跟来了,都想看看,市状元考了个什么样的学校。   没见到沈鱼人,邮递员谁都不搭理,可有职业素养了。   其实沈鱼也不知道自己考中哪所学校了,他填在最前面的两个就是top2,没有偏好,能考上哪所他都高兴。   邮递员把信封递给沈鱼,他接过来的时候,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愣了一下。   “什么学校?考上什么大学了?”围观人员急切追问,跟自家孩子考大学一样。   沈桥站在沈鱼身边,扫了一眼,翘起嘴角:“傻了?”   “我、我考上了京大!”嗓音里满是不敢相信,哪怕早就看到自己的成绩,拿到通知书的这一刻,还是有种不真实感。   他站在人群中,被挤上来看京大通知书的邻居们差点儿撞倒,沈桥拉他一把,伸手挡在沈鱼身前。   今天沈鱼明显不在状态,沈桥只好自己出面,跟邻居们说过几天会办升学宴,请大家都来,三言两语打发走激动得不行的人们。   反正沈鱼想花钱,这种喜事,多请些人,图个热闹喜气。   人走光了,沈桥拉着沈鱼进屋,见他还是衣服傻愣愣回不过神的样子,好笑道:“这么高兴?”   “嗯!”沈鱼用力点头:“特别特别特别高兴。”   两辈子的夙愿,终于实现了,他现在欢喜得不知道怎么是好,终于理解范进中举为什么会那么癫狂了,他觉得自己也快高兴疯了。   沈桥有些不明白,一个学校而已,之前他在首都工作,接触过的几个同事,好像就是沈鱼想考的那两所大学的老师,还有领导。   他那几套学区房,就是跟他们打听的。   “沈桥。”沈鱼突然叫他。   “嗯?”   “我考上京大了!”   沈桥:“……”   “嘿嘿,嘿嘿嘿……”   沈桥哭笑不得,这是高兴傻了吗?   满腔欢喜无处发泄,沈鱼噔噔噔跑去打电话。   给陈美丽打:“我收到京大录取通知书了!”   “哇!沈小鱼超级厉害!”陈美丽很替她高兴,他知道这是沈鱼理想中的学校。   挂了电话,陈美丽也坐不住了,准备去邮局问问,她的通知书来了没。   通知完小伙伴,沈鱼又给老家打,伍康因为要忙学校的事,一直驻扎在镇上,邮局工作人员跟沈鱼熟,直接打邮局电话就行了。   把伍康叫来,毕竟不那么熟悉,沈鱼稍微矜持了一点儿:“麻烦帮我告诉我家人一声,我通知书到了,京大。”   伍康哪能透过电话线看见他翘得老高的嘴角,惊叹不已,他这小雇主真有本事,挣钱厉害学习成绩也好,京大这么好的学校都能考上。   礼貌性得恭维几句,伍康老老实实帮沈鱼传话去了。   且不说沈家人知道有多高兴,整个村子都惊动了,沈家那个凤凰儿,那是真凤凰啊!考到了首都的大学,要去首都念书了!   其实大家也不懂大学跟大学有什么区别,只知道是在首都的大学,那可太了不得了。   沈爷爷当即拍板:“开流水席,我出钱!”   哪能让他一个人出钱,沈鱼他爸,还有叔伯们,甚至沈鱼他叔爷爷,都表示这是整个沈家的大事,都愿意出钱出力。   比价可惜的是,沈鱼在兴城有事回不来,但流水席肯定是要办的,回不回得来都要办。   沈家筹备起流水席庆祝家里出了个大学生,沈鱼这边的升学宴也要开始准备了。   他给老家打过电话,问长辈们要不要来,他的升学宴,如果有长辈在更好,当然,不来也行。   不是不想让家人过来,天气太热了,来回转车太折腾人,他年轻气壮跑一趟,回来瘫了一天不想动,爷奶年纪都大了,受不住折腾。   沈爷爷沈奶奶都要来,不怕折腾,这可是他们宝贝孙儿的升学宴,猫儿开口了,走路也要走来。   老两口可高兴了,村里开了一天流水席,十里八村都晓得沈家出了个大学生,把人羡慕坏了。   流水席开完,两老立刻动身来兴城,参加沈鱼的升学宴。   老人年纪大了,只他们两个上路,沈鱼都不放心,但这次来可不是去打架的,要不了那么多人。   实际上是嫌路费贵,老人家舍不得钱!   沈鱼给也不行,他猫儿的钱也是钱,不能白白浪费。   于是最后一起来兴城的,是沈爷爷沈奶奶、沈鱼他爸,他继母,还有三个小孩董三林、虎妞、和桃丫。   其实人也不少,爷奶肯定是要来的,沈鱼他爸也得来,毕竟是沈鱼亲爹,少了谁都不能少了他。   上次回去接触之后,沈鱼觉得继母人不坏,以后跟他爸过下半辈子,他就算看在他爸面子上,也得给她几分尊重。   所以这次就主动跟他奶提出,可以把张桂芝带上,当然,找了个借口说照顾奶奶。   沈奶奶心领神会,孙儿愿意跟后妈好好相处,她可不会做那种坏婆子挑拨感情,家和万事兴,张桂芝好好的不作妖,她也乐得看她和猫儿关系融洽。   继母都来了,家里就剩董三林一个孩子,沈鱼干脆让他们把三林子也带上。   虎妞闹着要一起,沈鱼这个偏心眼,想到上次他从家里走的时候,小丫头抱着他的腿,被她妈拎回去揍屁股,一边哇哇大哭还要喊他,就心软了,帮她说好话,让奶奶同意带虎妞一起。   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一共就两个堂妹,虎妞来了,干脆把桃丫也捎上。   虎妞好歹去年还来过一回,桃丫一次都没来过,走的最远的地方是县城。   而且这姑娘性子有点儿软,沈鱼有心想让桃丫出来开开眼界,看看大城市,最起码心里有个念头,以后好好念书,有机会来大城市里生活。   一家子高高兴兴收拾东西准备出发,虎妞亲哥沈壮从他外婆那回来了,转着圈的缠磨,想跟他们一起。   他没见着沈鱼这个传说中的堂哥,但收到了他送的作业本和铅笔,妹妹还有一只自动铅笔,可把沈壮羡慕坏了。   不光沈壮,家里小孩都想跟着,老太太才不松口,虎妞这么大的孩子能买半票,一张车票也得好几块钱,再多带几个,心疼死她了。   而且带去了就是吃她猫儿的喝她猫儿的,这咋行。   收拾好东西,沈家一行高高兴兴上了车,踏上去往兴城的旅途。   肖家,梁凤霞左思右想,茶饭不思,魂不守舍好几天,终于下定决心。   她找了个借口请了个假,坐上去往隔壁市的班车。 第156章   沈鱼没见过梁凤霞娘家那边的亲戚,外公外婆舅舅姨妈,一个都没见过。   梁凤霞不是石头里面的蹦出来的,当然有自己父母家庭,只不过因为一些事闹得很僵,已经不来往了。   原身很小的时候,听梁凤霞抱怨过,怨恨父母送她下乡,只能被迫嫁给沈安民这种没用的农村男人。   后来梁凤霞跟沈安民离婚回城,接走沈鱼的时候,她已经跟肖建设结婚了,沈鱼直接被带到兴城肖家,也没跟梁凤霞娘家人碰过面。   这么些年,肖家耀都快十岁了,梁凤霞一次都没回过娘家,时间久了,沈鱼都忘记了这回事。   现在梁凤霞在肖家失势,肖建设对她非打即骂,肖家小辈不尊重她,也有她没有娘家人撑腰的原因。   她没有勇气跟肖建设离婚,自己立不起来,离开肖家又无处可去,肖家人可不就把她当软柿子捏,随便欺负。   单听梁凤霞的抱怨,好似是她娘家人对不起她,所以关系才僵成现在这样。   当初她在乡下的时候,时不时能收到父母寄来的包裹,也验证了一部分她说的话,父母对她确有亏欠。   但梁凤霞这种人,只想让别人吃亏,别人让她吃了亏,她一定会牢牢记在心里,迟早要找补回来,除非是像沈鱼那样,惹不起打不过,碰一下自己要倒霉。   然而沈鱼高考考了个状元,还被京大录取这事,对她刺激太大了。   梁凤霞辗转反侧,肠子都快毁青了,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挽回一些。   经过这么多事,她好歹学聪明了一点儿,知道不能跟沈鱼来硬的,关键是来硬的她也不敢,怕沈鱼又喊沈家人来打她。   可她现在跟沈鱼关系这么差,就算她求到沈鱼面前跟他说好话,沈鱼也不见得会搭理她。   梁凤霞左思右想,想了个迂回办法,她麻溜请了个假,硬着头皮回去阔别十来年的娘家。   梁凤霞的娘家在隔壁文州市,文州是离兴城最近的城市,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兴城形状比较奇怪,边缘有一块凹下去的,恰好把文州市包裹了大半在里头。   所以两个城市联系较为紧密,但相对于省会城市兴城来说,文州的发展水平远远落后。   梁凤霞原本的家庭也是工人家庭,粱父曾经是文州市木材厂的工人,梁母则是文州市棉纺织厂工人,双职工家庭,家境尚算不错。   梁家有两子两女,梁凤霞上面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她排老三。   这样多子女家庭,不上不下的排行,很多时候都会被父母忽视,上不如兄姐受重视,下不如幼弟受宠爱。   但梁家不是这种情况,梁凤霞比大姐梁红霞小七岁,比大哥梁平小五岁,差的岁数多,她出生的时候,兄姐都已经懂事,不用父母太过烦心,能腾出更多的心思放在刚出生的闺女身上。   而且梁凤霞从小就长得白嫩漂亮,谁见了都夸,听得多了,当父母的难免得意,对这个女儿也更看重几分。   哪怕翻年梁母生下幼子梁安,也没有对这个女儿疏忽多少,小闺女小儿子俱都疼爱。   但梁安是早产儿,梁母生他的时候难产,梁安生来体弱,担心他立不住,粱父梁母难免分了更多心神在小儿子身上。   家里有什么好东西,也尽量给梁安拿来补身体,一日两日的,这分别就出来了。   梁红霞和梁平年纪大一些,也比较懂事,知道父母是担心小弟弟活不下来,哪怕嘴馋,也强忍着。   可梁凤霞和梁安只差一岁,从小只见弟弟吃好的,轮到她能尝尝味儿就不错了,这心里的不满和怨言,就慢慢积累下来了,和幼弟关系很差,怎么都处不来。   如果仅仅是这样,只是讨厌幼弟,怨怪父母偏心,也不至于弄得现在这般,跟娘家人几乎断绝关系。   梁凤霞不主动回去,她父母兄姐也不联系她。   客车摇摇晃晃,闷着夏日一车的臭汗,终于摇到文州市。   梁凤霞跳下车,先扶着路旁的大树吐了一气,才慢慢直起腰,难受地擦了把额上的汗水。   入目之景,陌生又熟悉,梁凤霞神色恍惚,愣愣看了一会儿,回神后,逐渐恢复冷静。   她慢慢走了一会儿,很快找到公交车站,上车买票,车子晃晃悠悠,将她带往棉纺织厂家属院。   梁家的房子分的早,老家属院只有三层,是一个缺了一横的“口”字形,房型小,几十年过去,房子早已破旧不堪,但一栋楼里,依旧熙熙攘攘挤住着数不清的人。   下了公交车,更加熟悉的景物唤醒脑海深处的记忆,梁凤霞不知想到什么,在街口站了好一会儿,脸色来回变幻,最后咬了咬牙,大步往前走。   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想了想,循着记忆找到最近的供销社,买了两包点心和糖果,拎着东西,好歹比空手好看一点儿。   原路返回,一边走一边瞧,跟记忆中做对比,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变了很多,也有很多没有变的。   到了家属院附近,便多了许多放暑假的小孩在空地上玩闹戏耍,梁凤霞十来年不曾回来,这些小孩子们都不认识她,顶多好奇地看一两眼,然后就不感兴趣地扭过头,继续嘻嘻哈哈玩耍。   倒是有聚在一起闲聊的老人,看她觉得眼熟,但一时半会,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毕竟梁凤霞离开这里去下乡的时候,才十七八岁,十年前回来一趟,也没有待多久,现在的形象跟少女时期差的有点儿远,邻居老人们想不起来很正常。   想不起来就张嘴问呗,这时候大家不觉得随便问陌生人这种问题很尴尬。   老人眯着眼睛,打量这个眼熟又陌生的女人,好奇道:“闺女,你打哪来?要找谁?”   梁凤霞扯了扯嘴角,有些不耐烦跟老人们拉闲话,但近乡情怯,她心里觉得自己不欠谁,可心底还是藏着一丝心虚,僵在楼下不敢上去。   老人问起,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找……找梁平家……”   “梁平?”老人一眯眼,蒲扇往她身后一指:“那不就是,你找他做啥?”   梁凤霞扭头,正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挑着两筐碎木头木屑,满头大汗的往这边走。   男人不像其他同龄人那般,剪寸头或者剃平头,他头发留得很长,尤其是前面的头发,斜斜留了一长缕盖住右边的眼睛和小半张脸。   这种天气,女孩子都不愿意披着头发,因为太热了,男人前额的头发汗湿在脸上,身上的背心也浸着一层汗渍,紧紧贴在他身上。   梁凤霞怔怔看着,这是她大哥,小时候曾经背着她到处跑,给她买过糖,帮她打过惹哭她的男孩子。   二十年前,她被迫下乡的时候,曾经无比怨恨他,恨到这辈子都不想他好过,但现在看见刚刚四十五的梁平头上已经有了白头发,她心里又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   “阿平,这个闺女说找你哟。”梁凤霞傻站着没动,邻居阿婆看不过眼了,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梁平停住脚,循着声音看过来,看见梁凤霞的时候,他先是没反应过来,而后眼睛渐渐睁大:“小妹?”   梁凤霞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大哥……”   梁平看着变化巨大的妹妹,眼神复杂,好一会儿,他长叹口气,重新挑起筐子。   “走吧,先回家。”   他自顾自走在前头,梁凤霞现在心里乱糟糟的,理不清头绪,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梁家的房子在三楼顶层,当初分房子的时候,都觉得高层好,住小楼房就得住高层,否则跟平房有啥不一样。   等住进去才知道苦处,梁家房子在拐角处,方位不好,冬天太阳晒不进来,夏天太阳抵着晒,标准的冬凉夏热。   而且老房子供水供电都做得不好,经常停水停电,一停水,就得从街口水井挑水,挑上三楼,把人累个臭死。   梁凤霞嫁进肖家后,一直觉得肖家条件好,有一个原因就是兴城服装厂比文州市棉纺织厂有钱,家属院建得更好。   不光水电有保障,房型也更好,梁凤霞和肖建设一个房间,住得很舒服,想到原本的房子,不管是她娘家的,还是乡下沈家的,都只有嫌弃。   梁家的房子比她十年前看到的更加破旧了,走廊里堆着乱七八糟的杂物,头上还牵着晾衣服的绳子,留给人走路的地方只有细细窄窄的一条。   梁平挑着筐子,走到自家门口,熟练地把框里的木渣木屑倒在门口放着的烂筐里。   角落里蹲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正满头汗的烧着煤炉子,听见动静,仰头喊了声“爸”,然后舀了点儿水,洒在梁平刚倒下去的木头渣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看得梁凤霞一阵恍惚,她好像看到自己小时候,夏天的时候,她爸挑了木渣回来,她和哥哥姐姐弟弟谁在外头,就会撒点儿水上去。   这是没法子的事,粱父在木材厂上班,能弄些厂里不要的废弃木头渣回来,引火烧炉子,不如煤球经用,但好歹能省点儿燃料钱。   可木屑易燃,尤其是夏天,所以弄回来之后就洒点水,虽然用的时候难免会多烟子,总归安全一点儿。   梁平放下筐,随口问了一句:“家里其他人呢?”   “爷爷出去找活儿了,奶去菜市场了,妈还没回来,哥哥跟同学一起出去了,说中午不回来吃饭,小弟跑出去玩了。”梁盼一气把家里人下落报了个遍。   梁平点点头:“去找你奶回来。”   梁盼偷眼看了她爸身后的陌生女人几眼,小声问:“跟我奶咋说啊?”   梁平顿了顿:“就说你二姑回来了。”   梁盼应了一声就往楼下跑,跑着跑着,停住了。   二姑?她二姑回来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没有按照她爸说的,先去菜市场找她奶,而是往她妈单位跑去。   “进来吧。”梁平态度还算平和,让梁凤霞忐忑的心情得到缓解,但是他平静的态度,又让梁凤霞有些不高兴。   她这么多年没回来,不管生气还是高兴,总归得有个表示吧,她哥这态度也太敷衍了。   梁家的房子比肖家还要小一点儿,人口倒是差不多,这样一来,就比肖家还要局促。   梁凤霞拎着东西进去,一时间没找到放东西的地方,转悠了一圈,心里怨气又上来了。   偏偏梁平这些年变化太大了,把她引进屋后,倒了碗凉水给她,就不管了,自顾自去打水洗了把脸,把汗津津的头发冲了一下,稍微擦干了一点儿,又拨回去挡住右眼。   梁凤霞看着他的动作,心里百味杂陈,她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大哥的眼睛没有受伤就好了。   当年政策强制要知青下乡的时候,梁家父母努力想留下孩子,大女儿梁红霞当时已经有了谈得来的对象,在谈婚论嫁了,只要结了婚,就不用下乡。   可除了梁红霞,他们还有三个孩子,连最小的梁安都已经十六七岁够岁数了。   大儿子梁平十二岁的时候,过年出去玩,不知道被哪个孩子扔的炮仗炸坏了一只眼睛,婚姻成了老大难,在城里都不好说媳妇儿,要是去了乡下,更没戏了。   二女儿梁凤霞生的花容月貌,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哪放心她一个人去乡下种田,父母狠不下心。   小儿子梁安更不用说了,自小体弱,夫妻两个精心了再精心,好不容易把孩子养到这么大,平时都不敢累到他,去乡下种地,累出个好歹,他们隔这么远都不一定能知道。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老两口一共就两个工作,三个孩子非得舍一个去,舍谁都是在挖心肝。   那段时间,梁凤霞天天心惊胆战,忍不住胡思乱想。   她不想下乡,她是城里人,凭什么去乡下当泥腿子,但她又觉得父母偏心,如果必须得走一个人,肯定会是她。   所以她一边讨好哀求,求父母让她留下,一边心里怨恨跟她争抢机会的哥哥和弟弟,尤其是弟弟梁安,她一直对他有怨,这次更是怨上加怨。   最后梁平作为大哥,主动跟父母说了,他下乡,让弟弟妹妹留在家里。   粱父梁母痛哭一场,原本都准备给梁平报名了,事情又有了转机。   梁母有个工友,家里也是孩子多,五个孩子,比梁家还多一个。   工友家有个女儿,不想下乡,知道他们家情况,就跟她妈说,愿意嫁给梁平,但是要让梁母把棉纺织厂的工作给她。   梁母又动摇了,这可能是大儿子唯一能正常结婚的机会,不用拖到年纪大了当老光棍,也不用考虑二婚或者有缺陷的媳妇儿。   那家的女儿她知道,人是个能干的,性子利索,长得也不差,把工作给她,她嫁到梁家来,就是肉烂在锅里,还给老大娶了个媳妇儿,不亏。   回去把这事给粱父还有梁平一说,毕竟是长子,粱父总归还是盼着儿子能早点儿结婚成家,难得有这么个机会,他直接就愿意了。   梁平也犹豫了,他说是不成家了,把留城的机会让给弟弟妹妹,可那是没有姑娘看得上他,要是真能娶个好媳妇儿,他也不想下乡。   梁母找机会让梁平和姑娘见了一面,回来之后,梁平立刻改了口,再不提自己要下乡的事。   梁凤霞还沉浸在不用下乡的喜悦中,梁家已经风风火火给梁平定了亲,梁母的工作给了那姑娘,工作一敲定,梁平和那姑娘就领了证,只等办酒了。   梁凤霞傻眼了,又哭又闹,差点儿没砸了婚宴。   因为这个,原本对她有些愧疚的父母,心里平添许多不喜,两个孩子之间的选择,也更加偏向小儿子。   办个婚宴还有人捣乱,她大嫂韩腊梅因此对梁凤霞有了芥蒂,对这个小姑子很是不喜。   之后就是在梁凤霞和梁安中间选,父母做不下决定,韩腊梅给他们出主意,说她嫁给梁平就不用下乡了,小姑子长得好看,找个好人家嫁了,让婆家给找个工作。   粱父的工作就可以给梁安,两全其美,多好。   粱父梁母包括梁平,都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可实际上那会儿梁凤霞才刚刚十七岁,还在念书,城里女孩子结婚没那么早,韩腊梅嫁给梁平是合适,她二十二了,跟梁平年纪差不多。   一时半会儿,让梁凤霞到哪找个合适的人嫁出去,女孩子恨嫁,说出去多不好听。   匆忙之下能找到的对象,多多少少都有些不足,比如梁平,一只眼睛看不见,脸上还有伤疤,要是一般情况,哪怕能给个工作,也娶不到韩腊梅这样的媳妇儿。   梁凤霞心高气傲,仗着自己长的好看,一心想找个处处都好的对象,哪愿意将就。   那会儿还是太年轻,要换成现在,梁凤霞觉得当初愿意娶她的男人,哪个都比沈安民和肖建设强,有两个家里长辈还是小干部呢。   不过现在后悔也无用,当时她就是觉得不好,跟嫂子关系不好,一心觉得她在坑她。   而父母有了选择,觉得她可以用婚姻换来留在城里很值得,那些男同志条件也不差,就跟大儿媳说的一样,两全其美,为什么不愿意呢。   这种心态下,几乎已经可以确定粱父的工作是给梁安了。   梁凤霞气死了,跟梁安大吵一架,吵到最后动了手,一巴掌把体弱的梁安给拍晕了。   这下没得选了,就梁安这体质,去了乡下种地,不知道有没有命回来。   粱父果断把工作给了梁安,梁凤霞什么都没落着,要么找个男人结婚,要么下乡。   她被父母的偏心气昏了头,死也不肯按照他们安排的路走,怀着满腔怨气自己去报了名,当了下乡知青。   原本还想着要让父母难过后悔心痛,他们对不起她,她吃的苦都是因为他们,全家人都欠她的!   然而去了上坎子村还没一个星期,梁凤霞就后悔了,可后悔也晚了,报了名想回来,他家谁也没有这个本事。   本来还硬气着不给家里写信,后来也不硬了,一个劲儿要钱要粮票要家里寄东西。   梁凤霞张口张得理直气壮,她觉得家里四个孩子,就她下乡了,她被辜负了,父母偏心,兄弟对不起她,欠了她的,给她寄东西寄钱是应该的。   然而那会儿粱父梁母的工作都给了小辈,刚进厂的新人,工资都低。   而且梁母工作给的还是儿媳妇,韩腊梅拿了工资,顶多给家里上交一点儿生活费,大部分都留下来了。   粱父梁母的收入被砍了大半,还要顾家里,能给梁凤霞寄的东西有限。   梁凤霞觉得父母偏心还抠门,对不起她还舍不得给钱补偿,梁家觉得她要钱要的太频繁,家里条件困难支撑不起,双方都不满意,后来信里难免带出来,写了一些不好听的话,关系更僵了。   这也是为什么梁凤霞破罐子破摔嫁给沈安民的原因,家里不管她了,吃吃不饱干干不动,只能找个人养着她。   这些过去的事,梁凤霞已经很久没想了,因为对她而言,都是不好的回忆。   但站在自家屋里,看见多年不见的大哥,这些曾经在她脑海里翻滚,时隔多年,再看过往,梁凤霞觉得自己太傻了。   不管是留在城里嫁人,还是后来下乡,都不应该跟父母硬着来。   她父母其实吃软不吃硬,尤其是对孩子,哪个孩子会撒娇会示弱就更疼谁,她比大姐嘴甜会说话,父母就更疼她,小弟比她弱,父母就更疼小弟。   栽了这么多跟头,总算长了点儿记性,想到自己这次回来的目的,梁凤霞努力平定心情。   沈鱼现在根本不肯跟她接近,说话都不搭理她,她凑上去也只是讨嫌。   但她爸妈跟沈鱼没矛盾啊!老爷子老太太一把年纪了,要看外孙,沈鱼能把他们撵出去?   这是她这几天想了又想,从沈鱼身上学来的经验,沈鱼能搬沈家人,她也能回来找她爸妈。   就算沈家人来了,她爸可是沈鱼亲姥爷,她妈可是沈鱼亲姥姥,她妈也没做对不起沈鱼的事,所有坏事都是她做的行了吧,大不了让她爸妈当着沈鱼的面把她骂一顿。   反正她在沈鱼面前已经没有面子了,该丢的脸都丢光了。   沈鱼对沈家那老两口那么好,沈家老头老太,还没她爸妈脾气好,不知道哄了沈鱼多少东西去。   上次来城里,听说沈鱼带他们又是吃又是买,还包了半场的电影票请他们看电影,一家子都是占便宜没够的。也就沈鱼这没人疼的傻孩子,人家对他好一点儿,他就巴心巴肺。   梁凤霞想起来就后悔,但沈鱼这性子是个机会,沈家老两口能哄住他,她爸妈肯定也行。 第157章   梁盼被爸爸支使出来喊她奶回家,出门之后就直奔她妈单位。   梁家的房子是棉纺织厂家属院,韩腊梅就在棉纺织厂上班,离得很近,梁盼跑过去,要不了几分钟就到了。   韩腊梅刚进厂的时候,是在车间干活,一开始给老师傅打下手,她手脚灵便,人也勤快,很快就转了正式工。   这人确实有点儿能耐,擅长跟人打交道,和工友关系处的好,后来抓住机会,硬是从车间调进后勤,算是从车间女工升级为坐办公室的。   虽然算上加班工资,一线女工的工资比后勤部门员工工资高一些,但后勤部门管着整个厂子的福利待遇发放,工作相对清闲,油水还多,是非常好的部门。   在后勤部待了这么些年,韩腊梅也不是白待的,现在已经升职成后勤部的小组长,手底下管着好几个人。   相应的,她在梁家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梁安结婚后已经分出去单过,梁家两老跟着大儿子一家,一家七口,只有韩腊梅有个正式工作,还有三个孩子读书。   全家都指着韩腊梅一个人的工资过活,这样的情况下,她在梁家的话语权提升,就理所当然了。   梁盼到了棉纺织厂,熟门熟路跑到后勤部找她妈,这种不年不节,也不是月头月尾的时候,后勤部最清闲不过。   车间工人得十二点才能下班,后勤部的没什么事,十一点左右就能回去了,再过分一点儿,十点多就能走,只要别被领导给抓住。   但一半情况下这种迟到早退的情况,领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毕竟一天到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都不差,只要别误了正经工作,别做得太过分。   梁盼探头进去的时候,办公室里几个人正吹着电风扇磕着瓜子闲聊,看见梁盼,立刻就有跟韩腊梅相熟的阿姨招呼她:“盼盼,找你妈是吧?你妈上厕所去了,来,快坐着吹会儿电风扇,看你热的。”   说着就过去拉她,还给她手里塞了一把瓜子。   梁盼挺想吹会儿风扇的,她家倒是有一台台式电风扇,但一直放在她哥那屋里,他哥要学习,她不能老往他屋里跑,整个夏天都没吹到过几回。   不过想到家里的客人,梁盼就坐不住了:“不了,我找我妈……妈!”   话还没说完,韩腊梅正好从外面进来,看见梁盼惊了一下,奇怪道:“你咋来了,有啥事吗?”   梁盼朝她妈使了个眼色,含糊道:“家里来客人了,爸让我来看看你下班没……”   韩腊梅眼神闪了闪,自己女儿自己清楚,这个客人恐怕不是什么善客,否则不至于含糊其辞不好开口。   其他同事不明所以,一听说梁家有客人过来,就主动催韩腊梅:“你快回去吧,反正也没啥事了,在办公室闲着也是闲着。”   “就是,要是主任问了,我们就说你去仓库点货了,肯定不会有问题。”   你一言我一语,平时韩腊梅也是这么帮其他人打掩护的,所以有人这么一说,她就顺水推舟,跟同事道了声谢,收拾了东西,拉着梁盼走了。   一到人少的僻静处,韩腊梅便问:“家里来啥客人了?”   梁盼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撇嘴道:“是二姑来了,爸让我去喊奶奶回来,我先来找你了。”   “梁凤霞!”韩腊梅脸色一变,差点儿没收住声音。   她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到她们,这才压低声音,咬牙道:“她来做什么?”   “不知道。”梁盼摇了摇头,一五一十把自己看到的一切都跟她妈讲了:“爸把她领进屋,让我去喊奶,我看见她手上提了有两包东西,肯定是外头那供销社里买的,那个包装纸我认得。”   韩腊梅发出阵阵冷笑,一想到这个小姑子,她就气得心口疼。   如果只是当年婚宴上闹得那一出,都二十多年,她不至于小气到现在还跟小姑子过不去。   可是梁凤霞干的那些事,她想起来就气得要呕血。   当年下乡那事,各人都有各人的不容易,梁凤霞觉得她抢了韩腊梅留城的机会,差点儿砸了她婚宴也就罢了,还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韩腊梅刚嫁进来的新媳妇,跟小姑子过不去就太不聪明了,梁母再气梁凤霞,那也是她亲闺女,儿媳妇和闺女不和,当婆婆的有几个能偏着儿媳妇?   所以韩腊梅忍气吞声想了个办法,给小姑子也找个婆家,这样她就也能留在城里了。   大家都觉得这个法子好,家里人都想方设法的打听,韩腊梅还特意回自己娘家,托她妈、她大姐、她嫂子帮着打听好对象。   凭良心讲,她觉得她给梁凤霞找的对象不差,家境长相性格都挑了的,这也亏得她小姑子长了一张漂亮的脸,否则还没这个机会。   韩腊梅是真尽心了,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小姑子要是嫁得好,公公婆婆就会少贴补她一点儿,往后说不定还能反过来拉拔梁家人。   说句不好听的,给梁凤霞挑的对象,个个都比梁平条件好,她都没说什么,梁凤霞倒嫌弃上了。   后来更是负气报名,直接就跑去了乡下。   去了乡下,管家里要钱要票,公公婆婆包括她男人,都觉得对不起她,一开始要啥给啥。   但没过多久,韩腊梅怀孕了,肚子里怀着娃,害喜害得严重,吃什么吐什么,瘦得只剩一个大肚子。   家里人吓得慌,只能想办法先给她找东西进补,家里有个孕妇,好东西得先紧着她,钱一下子就不凑手了。   往乡下寄的少了,梁凤霞不高兴,在信里怨怪家人狠心,说了很多伤人心的话。   她婆婆哭了一场,写信解释说是因为你大嫂怀孕了,这信不写还好,一写梁凤霞更气了。   她本来就记恨韩腊梅,要不是她要了她妈的工作,她也不会下乡,现在还要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缩减她的开支,明明她在乡下过得这么苦。   因为这件事,梁凤霞彻底恨上了家里人,写信回来说了许多难听话,两边一时间断了联系,很长时间都没再写过信。   后来韩腊梅平安生下大儿子梁峰,梁峰身体健康白胖可爱,吸引了全家上下的注意力,老两口把大孙子当命根子疼,远在乡下伤了他们心的小女儿,一时间也就顾不上了。   顾不上也挺好,梁凤霞索取无度,韩腊梅心里早就有意见了。   给寄点儿东西可以理解,但是总不能全家都供养着你一个人吧,其他人不活啦?   嫌乡下日子苦?那当初又不是我们逼你下乡的,给你找了对象你不满意,自个儿报的名,现在后悔,晚了!   韩腊梅自觉没有对不起小姑子的地方,所以很烦梁凤霞,乐得公公婆婆把心思都放在她儿子身上。   大儿子一岁多的时候,韩腊梅又怀孕了,要管大孙子还得照顾儿媳妇,老两口更没心思想别的。   之后韩腊梅生下梁盼,肚子终于消停了,孩子留给公婆和丈夫照顾,她专心奋斗工作,成功调入后勤部,还升了小领导。   小叔子梁安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身子骨长硬朗了,没怎么再生过病,不用经常去医院,也不用时常吃药。   在木材厂干了几年,学了点儿技术,也算升职加薪了,整个梁家的日子蒸蒸日上,越过越好。   日子好过了,梁家老两口又想起远在乡下的小闺女,有点儿后悔。   曾经再伤心,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老两口还是先服了软,按照之前的地址写信寄东西。   然而东西收了,没有回信,一开始还担心是不是在乡下出什么事了,又写信过去问,依旧没有回信。   老两口吓坏了,准备找人打听,实在不行,就亲自去一趟,最起码得知道孩子是不是还活着。   韩腊梅觉得她小姑子那性子,脑子不好使是真的,但真要过不下去了,肯定会跟家里服软。   她唆使梁平跟老两口说,写信的时候加一句,要是不回信,就不寄东西过去了。   梁家两老半信半疑又寄了封信过去,嘿,让韩腊梅给猜着了,这回终于收到回信了。   虽然信里内容阴阳怪气的,但看那笔记,那口吻,妥妥就是梁凤霞亲笔。   老两口给气得不行,但到底心软,三五不时的还是会寄点儿东西去乡下。   梁凤霞很少回信,除非家里长时间不寄东西了,就写封短信展示一下存在感,表示她还活着,提醒梁家人给寄东西。   这样过了几年,到了七七年,国家突然宣布恢复高考。   梁凤霞又寄信回来要钱,说要复习参加高考,让家里人多寄点儿营养品补脑。   婆婆好声好气跟韩腊梅说好话,拿积攒下来的钱请她帮忙买几罐奶粉,这种东西那会儿不好买,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但婆婆求到面前,韩腊梅捏着鼻子认了,帮着买了几罐奶粉寄去乡下。   之后老两口千等万等,什么都没等到,考试成绩出来,写信问梁凤霞考得怎么样,她一通抱怨,说她在乡下连饭都吃不饱,只能种地养活自己,哪有时间学习,害她没考上。   梁家老两口不敢说什么,只能写信劝她继续考。   然而没过多久,出乎他们所有人预料,梁凤霞竟然回来了!   她请的探亲假,回来之后,哭得那叫一个凄惨,说她在乡下过得有多苦,什么冬天挖沟手上磨得全是水泡,夏天顶着太阳割麦子,差点儿把腿给割了,听得老两口眼泪直流。   就连梁平都红了眼眶,觉得对不住这个妹子。   梁红霞也从婆家赶来,梁凤霞抱着她哭得不成样子,一声声喊着“大姐”,把这个梁家最老实的孩子喊得跟着一起哭到崩溃。   就连对着梁安,梁凤霞都红着眼睛说,过去是她不对,不该跟身体不好的弟弟争。   还说乡下这么苦,幸好下乡的是她不是梁安,否则梁安都不一定能回来。   梁安都不好再跟她计较什么了,老老实实喊二姐,说她辛苦了。   梁凤霞一走就是十来年,梁安都已经娶妻生子,她却还没个着落,在乡下被耽误了,粱父梁母又愧又悔,对这个闺女的愧疚升到最高峰。   梁凤霞趁势提出,如果现在城里能有个工作单位接收她,她就能去村里把关系转出来,重新回家了。   谁家不缺工作啊,要是真有这种机会,韩腊梅不得给自家人安排上,还等得到这个不讨喜的小姑子。   可全家正是对她最愧疚的时候,一家子就韩腊梅当了个小领导有点儿权力,但那点儿权力,远不足让她给小姑子谋个工作。   最后又是粱父梁母说尽了好话,掏出老两口多年积蓄,他们这些年为了贴补梁凤霞,没攒下多少钱,只能拿出八十多块。   梁红霞给妹子塞了一百,梁安出一百五,梁平掏了一百七十多,凑足五百——其实是韩腊梅出的,梁平没有正式工作,平时只能打零工,攒不下多少钱。   韩腊梅拿这五百块钱,又托了关系,给梁凤霞在棉纺织厂跟缺钱用的工人买了个工作。   本来以为,到这事情就结束了,梁凤霞有个正经工作,能回城里,公婆安心了。   她虽然三十来岁了,但长相放在那里,还是好看的,找个合适的男人嫁了,以后日子未必不好过。   可是没多久,韩腊梅不小心摔了一跤见了红,去检查才发现又怀上了,那一跤摔得胎像不稳,医生让在医院观察两天。   韩腊梅就请了假去医院住院保胎,家里人得照顾着来送饭。   住院第三天,医生说情况稳定可以回家了,老两口去接她,一进卧室她就发现不对劲,她装重要东西的箱子,锁被砸了!   韩腊梅连忙去检查,她嫁进梁家,存了十多年的钱,刨除给梁凤霞买工作的一百七,还有五百多块,全没了!   韩腊梅差点儿晕过去,刚出的医院好悬又进去了。   大门的锁好好的,偏偏装钱的箱子锁被砸了,这让韩腊梅没办法不多想。   问邻居,邻居也说,今天看见她小姑子梁凤霞回来过。   今天可不是休息日,她住院梁凤霞也是晓得的,昨天还拎了几个苹果来看她,韩腊梅还以为她真知道好了,晓得跟人好好相处了,谁想到在这等着她!   几个苹果,坑了她五百多块,韩腊梅心都在滴血。   梁家老两口不敢相信,都说肯定是误会,梁平也觉得不可能,韩腊梅气得要死,感情全家就她是个恶人是吧?   然而转头一问,梁凤霞今天虽然没有去上班,但她确实去厂里了,她去把工作给卖了!   韩腊梅托关系给她买来的工作,干了不到半个月,让她加价五十块钱,卖给了别人。   不光如此,她还跑到梁红霞那,说韩腊梅流产了在医院抢救,家里钱不凑手,让她来借点儿。   梁红霞吓了一跳,她在上班,身上也没多少钱,还是跟工友借钱,凑了几十块给梁凤霞。   倒是没去梁安那,不忍心骗他肯定是不可能的,不知道是觉得梁安不好骗,还是因为梁红霞太担心了,准备请假去看韩腊梅,梁凤霞怕耽误时间穿帮,所以才放过了梁安。   这般捞了个遍,等梁家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梁凤霞早就跑没影了。   全家上下让她坑得一脸血,梁家的积蓄让她给掏空了,梁红霞都嫁人了,能拿出一百块给妹妹买工作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倒欠工友几十块钱,还不能不还。   之后一年,梁家过得兵荒马乱,韩腊梅怀着孩子,梁母被气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身,家里一点儿钱都不剩了,梁平只能没有白天黑夜的出去找零工,吃了饭就走,一点儿时间不敢耽误。   梁安送了几十块钱过来给他们应急,韩腊梅又预支了工资,总算把这一年勉强挨了过去。   等梁母养好病,总算彻底对这个闺女死了心,从此以后再不提她了。   韩腊梅心里恨啊,因为怀孕的时候经历了那么多事,又气又累,营养液跟不上,胎没养好,小儿子生下来就比别的孩子看着弱,哭声细细的,把她心疼坏了。   虽然这么些年小心看护,小儿子梁茂平平安安长大了,但这怨恨是不可能随着时间烟消云散的。   当年梁凤霞回来的时候,梁盼都七八岁记事了,梁峰更是已经十来岁了,两个孩子都对当年的事有记忆,韩腊梅也没有特意瞒着他们,所以梁盼才一听见是梁凤霞,就急急忙忙跑来找她妈。   “咱们走快点儿,你这个二姑无利不起早,这么多年不联系,来一趟还知道带点儿东西,谁知道又有啥坑等着坑咱,你爸是个面硬心软的,你爷奶年纪大了脑子糊涂,指不定又让她给忽悠了。”   韩腊梅说完,想到自己藏在衣柜棉袄口袋里的一百多块,心里一紧,加快了脚步。   那可是她这些年好不容易存下来的,可不能再让梁凤霞给偷了!   她长记性了,大部分钱都存银行,但怕有急事来不及取钱,还留了一部分现金在家里。   走到家属院外头,韩腊梅脚步顿了顿,跟梁盼说:“你去找你奶回来,别惹你爸不高兴。”   “哦。”梁盼答应得不情不愿,在她眼里,她二姑就是个大魔头,要欺负她妈的,她得跟着去护着她妈。   打发走女儿,韩腊梅重整旗鼓,气势汹汹往家里走去。   按照她的性格,根本连门都不会让梁凤霞进,放这种人进屋,她睡觉都睡不安稳。   但人已经来了,先遇到的是她男人,韩腊梅知道,梁平一直因为当初他反悔没有下乡,最后梁凤霞去了乡下这事心里有愧。   他觉得自己是大哥,让妹妹去吃苦,是他对不住她,兄妹几个,就他对梁凤霞最愧疚。   哪怕后来梁凤霞干了那么多坑人的事,梁平气归气,气完了又觉得,小妹变成这样是在乡下磋磨的,要是不下乡,就不会这样了。   屁!   韩腊梅觉得她男人那只好眼睛也是个摆设,梁凤霞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关乡下啥事,那么多知青下乡,也没见哪个变成她这样。   但横竖梁凤霞已经走了,再为了她的事跟梁平吵嘴没意义,韩腊梅就当没听见,不知道。   可她哪晓得,梁凤霞还有厚着脸皮回来的一天呢。   怀着满腔疑惑防备,韩腊梅大步走回家,刚进家门,就见小儿子梁茂正站在梁凤霞面前,高高兴兴接她递过来的点心。   韩腊梅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口,下意识叫了一声,冲过去拍了一下梁茂的手,把点心打掉了。   梁茂被她打懵了,傻傻站在那里看着她。   梁凤霞腾得一下站起来,气道:“大嫂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我带到点心有毒是吧?怕我下毒毒我亲侄子?”   以韩腊梅处事的圆滑,一般不会跟人撕破脸,但也得看跟谁,她这辈子都没办法跟梁凤霞好好相处。   韩腊梅当即毫不客气翻了白眼,根本不搭理她,反而去教训自己小儿子:“别随便接陌生人递过来的东西,人家指不定想着咋坑你呢,想吃啥跟妈说,妈给你买,听见没?”   梁茂年纪小,对当年的是不了解,下意识道:“不是陌生人,爸说这是我二姑!”   韩腊梅一哽,眼瞅着梁凤霞露出得色,没好气道:“你从小到大,见过她没?没见过就是陌生人!”   “哦。”梁茂遗憾地看了眼掉在地上的点心,不敢不听他妈的话。   梁凤霞让韩腊梅挤兑得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恰好梁平提着一桶水进来,梁凤霞立刻不满道:“大哥,这个家我是不是不能回了?我给侄子拿块糕点吃,大嫂直接就给扔了,当我下毒呢!”   梁平慢吞吞抬眼,看了看面色都不好看的两个女人,一个是他媳妇儿,一个是他妹妹。   “大哥,你说句话啊!一个大男人让媳妇儿压得帮妹子说句话都不敢,你丢不丢人!”梁凤霞心里有气,说不过韩腊梅,就刻薄不善言辞的梁平。   “你嫂子很好,她挣钱养家,她管事是应该的。”梁平闷闷道。   梁凤霞傻眼了:“你说啥?”   梁平一点儿脾气都没跟她发,就这么带她回来了,她以为当年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她大哥还是她大哥。   “我说你有啥事直说,我没本身挣不到钱,你嫂子挣的钱要养家,你也看见了,我们家三个娃,没钱给你嚯嚯。”这些话说出口,不光惊到了梁凤霞,韩腊梅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男人。   梁平却觉得心里畅快极了,继续道:“也别去找红霞了,咱家谁欠你她都不欠你,你把她坑惨了,我要是你,我都没脸去见她。”   梁凤霞:“……” 第158章   梁凤霞整个人都傻了,她想过回来可能会遭到一些人的恶言,有可能是一直跟她不对付的梁安,有可能是被她偷了钱的嫂子韩腊梅,甚至有可能是她大姐梁红霞。   但怎么都没想到,率先发难的竟然是她大哥梁平。   明明她大哥最让着弟妹,性格又那么老实好欺负——小时候还挺活泼,脾气也冲,后来伤了一只眼睛,渐渐就越来越沉默,在外头被人欺负了也不怎么吭声,自家人更别提了。   况且梁凤霞一直觉得梁平欠她的,梁平不会隐藏心思,他为了自己结婚改变主意,要了家里一个工作,心里一直有愧。   不仅他媳妇儿韩腊梅看出来了,梁凤霞那会儿回来也看出来了,不然也不会有底气问家里要工作,就算父母想贴她,父母没钱了呀。   韩腊梅愿意出面托关系帮她弄个工作,难道是看在粱父梁母面子上吗?有一部分是因为他们,更多的当然是看在梁平面子上。   粱父梁母这么大年纪了,没有工作,性格也比较软弱,韩腊梅真死咬着说没办法,难道老两口还能逼她不成,全家都靠她养,更不敢给她脸色。   韩腊梅之所以舍下脸面又掏钱,还不是为了梁平,她知道自己男人的心结,所以才忍了自己心里的怨气,替不对付的小姑子打算。   结果呢?结果不说也罢。   可今天梁平的表现,不光惊住了梁凤霞,就连韩腊梅都大吃一惊。   她诧异地看了眼不善言辞的丈夫,再次遇见梁凤霞这个糟心货的恼火渐渐消失了,心里头冒出一股喜悦。   对于韩腊梅这种心性坚定脑子清醒的人来说,根本不怕梁凤霞找上门,以她的性格手段,有的是办法收拾梁凤霞。   可偏偏中间插着梁家二老还有她丈夫梁平,到底是他们的亲闺女亲妹子,她手段过激了,担心影响夫妻感情,破坏家庭和谐,这才是让韩腊梅束手束脚的原因。   但要是梁平愿意站在她这边,不惯着梁凤霞了,那她还怕什么,她什么都不怕了!   一想到这,韩腊梅一下子支愣起来了,心平了气顺了,连腰板都挺得更直了。   “你大哥问你话呢,站这儿干啥?!有事说事,没事……”赶紧滚。   到底是看在梁平的面子上,韩腊梅没把后半句话说出口。   梁凤霞心里惴惴不安,这不对啊,怎么会这样?连她爸妈面都没见着,她大哥先撵她了!   今天来的目的没有达成,就这么无功而返,梁凤霞当然不乐意。   她沉了沉气,冲着韩腊梅毫不客气道:“关你屁事,我当女儿的来看看爸妈,还得经过你允许了是吧?没见过谁家当儿媳妇的这么霸道,连小姑子回娘家都要管。”   她想通了,横竖她需要的是二老,韩腊梅这种舅妈外甥的关系,隔的太远了,沈鱼不一定吃这套,根本就不用管韩腊梅,把她爸妈说通就好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梁凤霞也不装样子了,怼起韩腊梅来毫不留情。   韩腊梅被她给气笑了:“我这个儿媳妇不好?我再不好,我照顾了爸妈二十多年,谁家小姑子会溜门撬锁偷全家的积蓄——”   “你少污蔑人!”梁凤霞尖声打断她的话:“谁偷钱了,我都这么些年没回来,一来就往我身上泼脏水,好呀韩腊梅,你平时就这么跟人讲我的是吧!”   她脸都不红的颠倒黑白,当年刚做出那事的时候,还有一点儿心虚,后来想想,这些都是他们欠她的。   韩腊梅嫁进他们家,本来就没带多少嫁妆,那些钱还不是她妈给的工作攒下来的,那工作要是给了她,这钱原本就是她的了。   而且那么些年,还不知道韩腊梅用了多少,她都没给她算,凭什么说她偷钱。   亏得她这些心思韩腊梅都不知道,要是知道,非得当场把她给打出去不可。   当年梁家没有把梁凤霞偷钱的事闹大,现在韩腊梅再拿出来说,梁凤霞才不会承认,都过去十来年了,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没证据就是污蔑!   她厚着脸皮的样子,把韩腊梅气了个倒仰,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小妹,你太过分了。”梁平声音依旧闷沉沉的,听不太出来情绪,但话里的立场却很清楚。   “当年是咋回事,咱们心里都清楚,你嫂子不欠你的,我还是那句话,你有啥事直说,你要是再气你嫂子,你……”这个老实人被逼急了,终于说了句狠话:“你站外头去,这是你嫂子单位分的房子。”   可不是嘛,这是棉纺织厂家属院,虽然当年是分给梁母的,可公家的房子这时候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   她把工作转给儿媳妇之后,这房子就不能算分给她的了。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韩腊梅现在跟梁平离婚了,只要她工作没丢,梁平就得带着爹妈搬出去,不是人家家属了凭啥还住人家房子。   所以梁平这话说得一点儿毛病都没有,梁凤霞到人家家里气屋主,屋主要撵她,谁都没话说。   韩腊梅差点儿笑出声,她今个儿是真的对她男人刮目相看,好多人同情她说她嫁的不好,梁平配不上她。   有时候她也会觉得,这个男人太沉闷了,也没有太大本事,每个月挣不了几个钱。   但是往好处想,梁平不抽烟不喝酒人勤快,一有时间就到外头去找活干,挣的钱全给她,自己身上连张毛票都不留。   回了家也不闲着,家务活都能干,对自己抠搜,老婆孩子要花钱,却不会舍不得。   闷是闷了点儿,是过日子的人。   梁家环境也还好,公婆不是刻薄人,对她不说当亲女儿疼,该做的都做到了,她要忙工作,几个孩子尤其是两个大的,都是老人一手给带大的。   除了这个小姑子……   韩腊梅有点儿想不通,梁凤霞到底是怎么长成这样的,脑子就跟一般人不一样。   梁凤霞:“……”   她一口气哽在胸口上不来,差点儿憋晕过去。   “我就是来看爸妈的。”梁凤霞不敢再怼韩腊梅,怕梁平真撵她出去,那也太难看了。   别说韩腊梅了,就连梁平脸上都写着三个字“我不信”。   梁凤霞气结,心里恨得慌,这两人是非要逼她是吧?尤其是梁平,还是她哥呢,竟然这样对她,真不是个东西。   气人的时候,梁凤霞脑子总是转得很快,她眼珠子一转,转了个话题:“怎么没见着我大侄子,那孩子今年多大了?该上大学了吧?”   梁凤霞其实不记得梁平大儿子叫什么名儿了,就随便含糊过去。   但她可记得,梁平大儿子应该比沈鱼大不到一岁,因为她就是收到家里来信,说韩腊梅怀孕了不能给她寄太多东西才跟家里闹翻的。   更气人的是,跟她暧昧的男知青娶了公社一个干部的女儿搬走了,梁凤霞一气之下,嫁给了把她从河里捞上来的沈安民。   结婚没多久,梁凤霞就怀孕了,那会儿韩腊梅大儿子应该还没出生,算算时间,大概比沈鱼大七八个月的样子,这会儿应该才过二十岁生日不久。   梁平没想到她突然问起自家大儿子,愣了一下,下意识道:“他跟同学出去了。”   说完反应过来,刚才梁盼说话的时候,梁凤霞也在场,应该听见了的。   韩腊梅心口一提,总觉得梁凤霞没安好心,刚想打断她的话,就听梁凤霞继续问道:“跟同学出去了?还在读书呀,哟,这可刚高考完,大侄子该读高三了吧,还是已经上大学了?”   她话题离不开“高考”、“大学”这个词,韩腊梅隐约察觉到她想说什么,着实纳闷。   梁凤霞自个儿高中都没毕业,那年问家里要钱说是参加高考,都不知道考没考,反正是没有成绩,难不成还有脸嘲笑她儿子?   梁平虽然老实,但亏吃多了,也长记性了,梁凤霞揪着他儿子来回问,他心里觉得不对劲,又不知道哪不对劲,干脆闭嘴不言。   偏偏梁凤霞还不依不饶的:“咋的?有啥不能说的?我当姑姑的,关心一下侄子成绩,还要防着我咋地?难不成……”   韩腊梅哪听得了她阴阳怪气自己儿子,当即张口道:“你少胡咧咧……”   “妈!”   韩腊梅回头,自家门口挤了好几个人,除了公公,一家子都回来了,刚才就是大儿子梁峰喊的她。   梁盼冲着韩腊梅挤眉弄眼,韩腊梅好气又好笑,让她去喊她奶,她把她哥也叫回来了。   不过闺女到底是心疼她,怕她吃亏,韩腊梅心头又有些发热。   梁母僵硬的站在门口,看见屋里站着的小闺女,有一瞬间竟然想掉头就走。   她是个软和性子,一辈子几乎没跟人红过眼,看见小闺女,她就想到梁凤霞曾经做下的那些事,都没见老大一家,没脸见大闺女,脸皮烧得慌。   “妈……”梁凤霞准备好的一切说辞都忘了,卸了气势,呐呐道。   梁母低下头,没有应声。   梁峰往前一站,挡在他奶面前,冷漠地看着梁凤霞:“二姑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我就行。”   当年梁凤霞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十岁了,该记得该知道的,都记在心里,他奶在床上病得起不了身,他妈忙里忙外还得挺着个大肚子去上班,他爷那么大年纪了,去帮人抗大包,他爸揣着块干饼子,一整天都在外头找活。   这些他都记得,忘也忘不了。   梁凤霞被他冷冰冰的眼神看得心慌,梁峰年轻气盛,表露出来的态度比他父母都直白明显。   梁凤霞心里不舒服,梁峰是个晚辈,对她一点儿都不尊重。   “就是关心一下你的学习,你妈死都不说,不知道还以为你有啥问题呢。”一阵阴阳怪气,把韩腊梅气得嘴唇直哆嗦。   梁峰冷笑一声:“还真是让您操心了,我今年读第二个高三,去年没考上大学,今年又考了一年,估摸着还是考不上,没书读,只能等着接我妈的班,没啥出息,劳您惦记了。”   韩腊梅都顾不得跟梁凤霞置气了,急道:“谁说你考不上,你们老师都说了,你就差一点儿火候!”   梁峰抿了抿干涩的唇,神情失落:“妈,我刚跟同学去邮局了,他跟我报的一个学校,他收到通知书了。”   而他的成绩比同学低十几分,恐怕是没希望了。   韩腊梅脸色一暗,一家子都因为这个消息情绪低落,梁茂也缩着头不敢吭声。   梁凤霞心里一下子高兴了,当年就因为怀了这个孩子克扣我,现在还不是没出息,她儿子可是状元!   这么想着,脸上喜色没压住,别人难过她高兴,看得人心头火起。   梁平没好气道:“你要见妈,现在见到了,要说啥赶紧说。”   韩腊梅也道:“对,咱家庙下,装不下您这尊大佛,你说完了赶紧走。”   幸灾乐祸她儿子,这可真是戳韩腊梅肺管子了。   急赤白脸得撵她走,梁凤霞心里不爽极了,她心里恶念翻滚,故意提高声调:“妈,我是来给你报喜的,我儿子今年高考,考了个状元,要办升学宴呐!”   这个时候还不是很流行升学宴,因为代价太大,升学宴这个词,还是梁凤霞从别人那听来的,好在名字够直白,一听就懂。   梁家众人:“……”   梁盼心直口快:“你骗人,你儿子现在顶多十岁,十岁能高考吗?妈,她把我们都当傻子!”   梁凤霞白眼一翻:“女孩子家家,张口就骗子傻子,真没教养。”   训完梁盼,她仰着下巴得意道:“我大儿子就比梁……大侄子小不到一岁,今年高考多正常!”   “哦,对了,他是第一次考,这个叫……叫应届生是吧?嗨呀,一下子就考了状元,是我们全市第一名,全省第三呢!他们校长还说,前头两个都是复读生,就是考了好几次的,才比我儿子多考了几分,要是跟我儿子一样第一次考,肯定考不过他。”   这些都是听别人讲的。   她一口一个我儿子,这时候倒不嫌弃沈鱼是拖油瓶了。   不过也就敢当着不了解情况的梁家人说说,要是在兴城,别说当着沈鱼面了,当着邻居面讲,都要被嘲笑的。   她说得有模有样,不像是胡编的,但前科放那,大家还是不敢信。   梁峰回忆了一下,他等成绩这段时间,本届高考的一些信息,自然而然会收集到,确实跟梁凤霞说得对的上。   比如全省第一和第二都是复读生,第三是应届生。   他就是复读生,现在高考录取率低得吓人,高三复读太常见了,听说前三有两个都是复读生,对他们而言也算是激励。   梁母哆嗦了一下,抓住重点:“你说你大儿子十九了?你在乡下结婚了?!”   梁凤霞心虚了一瞬,但也只有一瞬间,而后理所当然道:“我一个女孩子,到了年纪不结婚能咋办,硬拖着成了老姑娘,这辈子还有指望吗?”   梁母捂着胸口,有点儿喘不过气。   她是心软不是真傻子,只比梁峰小一岁,不就是刚跟家里闹翻就在乡下结婚了。   亲闺女啊,结婚十年了,一点儿信都没跟她这当妈的透过!   老太太脸色发白,梁盼赶紧过去扶着她,梁母死死盯着梁凤霞:“你在乡下结了婚,你又把户口调回来,你男人呢?你娃呢?”   十年前,梁家给梁凤霞买了工作,她要去棉纺织厂上班,得先把户口迁回来,她回过上坎子村迁户口,回来可依旧是一个人。   梁凤霞脸色有些不好看,她就是回去迁户口的时候跟沈安民离了婚,都能回城了,要那没用的男人干什么。   她本来的打算是先打打感情牌,把父母尤其是她妈哄好了,然后再提提沈鱼,说他有多出息。   老太太心一软,答应去参加升学宴,沈鱼总不能当着那么多人面,把他外婆撵出去。   有了往来,以后就好走动了,大不了她不出面,让她妈跟沈鱼亲近。   但现在梁母上来就问一些不好回答的问题,她答了,难免就会跟要说的话前后矛盾。   “你说话啊!”老太太痛心疾首,这可是抛夫弃子啊!   “你是不是把孩子扔给他爸了?孩子他爸是知青?”   如果梁凤霞说得成绩的是真的。   “妈你说什么呢,我是那样的人吗?”梁凤霞努力把节奏带回去:“我那不是还没安定下来嘛,带着孩子,孩子跟我一起吃苦。”   “后来我进了兴城服装厂,立刻就把孩子接到身边了,不过……”   听到她进了省城的大服装厂,韩腊梅又酸又气,还不是用她的钱,不然凭梁凤霞自己,能进去才怪。   但她对梁凤霞说的内容也很好奇,她是真没想到,这个小姑子比她想得还要狠,心眼也深,把一家子都给骗了。   “不过啥?”梁母倒是一心惦记着没见过的外孙。   “不过我后来嫁的男人,他们家不喜欢我前头的儿子,对他不好,孩子就跟我离了心……”   韩腊梅觉得她这话有水分,但她想不到梁凤霞有多坑儿子,单纯以为梁凤霞是真跟大儿子关系不好。   “你说说你,作孽啊!”梁母气得直拍大腿,生了孩子不跟她说,孩子都长到十来岁了,明明有机会,就是不带来给她看看。   “你现在来找我干啥?”梁母问。   她可不会觉得是那个没见过的外孙特意邀请她,一面都没见过,她甚至不知道那孩子都存在。   “说了请你们参加我儿子的升学宴……”   韩腊梅问:“请爸妈去,是你请的还是……外甥请的?”   梁凤霞不想回答,她大嫂太讨厌了,老是问一些不好答的问题。   但梁母死盯着她,就是要一个回复。   梁凤霞只能不情不愿道:“我请的……我是他亲妈,我请和他请有区别吗?大嫂你是不是找事,就见不得我好?”   韩腊梅没搭理她,惊叹道:“真考了状元啊?”   自己家里就有高考生,明年梁盼也要高考了,大儿子考了两年没考上,韩腊梅不看重成绩才怪了。   “那当然,不信你们自己去看。”梁凤霞又得意了,同时也有点儿后悔,吹沈鱼的牛逼太爽了,可惜在兴城吹不起来,要是她当初没把沈鱼撵走就好了。   所以还是得想办法修复关系。   梁家人面面相觑,这种谎话太好拆穿了,梁凤霞要用这个骗他们,除了自己丢脸,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真考了状元?   一家子都傻了。   梁凤霞兴奋得要飘起来,就是这种感觉,太舒服了,就连跟她不对付的韩腊梅,都一脸羡慕惊叹,这让她跟大夏天吃了跟冰棍似的,一直爽到心底。   因为这个消息太震撼了,梁家人一时间有些无措,而且快到午饭时间了,韩腊梅下午还要上班,该做饭还得做饭。   刚才没有撵梁凤霞出去,要吃饭了撵她,跟请不起这顿饭似的,韩腊梅就说让她留下吃饭。   梁凤霞毫不犹豫拒绝了,她现在飘在天上,看谁都是俯视。   梁峰考了两年没考上,大嫂肯定羡慕死她了,刚才那么对她,现在想讨好她?没门!   于是她连在家等一等粱父回来见一面都不愿意,扬声道:“妈,记得跟爸说一声,来参加我儿子的升学宴,千万别忘了,这可是孩子的大事!”   又跟梁平说:“大哥你是有时间也过来,把孩子们都带上,让我儿子给他们传授一下经验。”   人多一点儿,更容易引人注意,沈鱼想偷偷把人撵出去,肯定不能行。   这话让梁家人大为意动,就连梁峰都抬了眼想说什么,韩腊梅还起身送了她一段路,可把梁凤霞得意坏了。   韩腊梅回去之后,梁盼心急道:“妈,咱们真的去参加表哥的升学宴吗?”   “急啥?”梁凤霞一走,韩腊梅表情又恢复了淡定,她能对讨厌的人露笑脸,是为了儿子,万一梁凤霞真有个状元儿子,真能给她儿子传授经验呢?   别说冲梁凤霞笑,让她给梁凤霞鞠躬磕头她都愿意。   “小峰,回头你找人问问,兴城市状元是不是叫沈鱼。”韩腊梅说。   “对,问问!”梁母急道,她已经动摇了,很想去见见状元外孙。   “妈,您先别急。”韩腊梅担心老太太坏事儿,干脆把话敞开了说:“咱小妹啥性子您知道,说句您不爱听的,她嘴里的好事我都当坏事听,小峰要打听出来是真的,咱也不能直剌剌跑去参加外甥的升学宴,他晓得我们是哪个呀?”   况且梁凤霞都承认了,是她自己来邀请的,韩腊梅就提防着她。 第159章   梁母很失落。   今天才知道多了个外孙,虽然没见过,可亲妈不靠谱,继父不待见,这种环境下还能考中状元,这孩子多有出息啊!   当然,就算沈鱼不是高考状元,听说外孙过得不好,以梁母怜贫惜弱的性格,也会想见见这个外孙。   “真不去吗?升学宴,一辈子的大事啊!”梁母知道儿媳妇说得有道理,就是有点儿不甘心。   韩腊梅转了转眼珠子,没有一口否决,反问道:“妈,你说小妹再婚这么多年了,会只有一个孩子吗?”   梁凤霞再婚的时候才三十来岁吧,又不是不能生了,以她的性格,就算再婚的丈夫家不乐意,她肯定也会想法子再生孩子稳定地位。   梁母吓住了:“还、还有?”   所以她不知道的外孙或者外孙女,竟然不止一个吗?   “那她刚才咋不说呀?”   这个问题都用不着韩腊梅回答,梁盼嘀咕道:“二姑生大表哥,也没跟您说。”   一瞒就是二十来年,要不是沈鱼考了状元来报喜,他们还是不知道沈鱼的存在,所以如果有别的孩子,梁凤霞不说太有可能了。   梁母:“……”   她心累的叹了口气,一时间有些茫然。   “妈,咱们到底去不去呀?”梁盼追问,她讨厌二姑,但是对这个未曾谋面的状元表哥很是好奇。   韩腊梅看了眼婆婆,梁母疲惫摆手:“都听你的,咱家经不起折腾了。”   来年梁盼读高三,要高考,梁峰今年要是没考上,还得继续考,孩子读书虽然学费不贵,可买资料补营养,哪个不要钱,这都是不能省的。   她被小闺女十年前搞的那一遭给弄怕了,再来一回,她真要挂根绳子吊死自己了。   “爸那里……”   “我去说,你想咋办就咋办。”梁母容易心软,尤其是对当年疼爱的孩子们,可她的孩子一个个都已经当父母了,她更疼的就变成了孙辈,更何况是梁凤霞这个干了那么多坑人事,十来年没联系的女儿。   有了这话,韩腊梅心里一下子畅快了,只要家里没人向着梁凤霞,她就不怕她搞破坏。   “现在说什么都是虚的,咱们对真实情况不了解,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先打听打听再做决定。”韩腊梅说,她就是被梁凤霞坑出经验了,万事小心。   中午吃完午饭,当天下午梁峰就跑去打听消息,韩腊要去上班,让梁平去跟梁红霞和梁安说一声梁凤霞回来的事。   虽说梁凤霞自个儿说她已经回兴城了,谁知道她说的真话假话,还是得跟兄弟姐妹们通个气儿,免得他们不了解情况吃亏。   梁安情绪还好,他跟梁凤霞自来感情一般,被她坑了不会太伤心。   梁红霞就惨了,她跟梁母一样,性子软重感情,别亲妹子坑一把,好长时间没缓过来。   现在听说梁凤霞回来了,跟梁母一样,心情复杂。   ……   因为要等陈美丽从明珠市过来,等沈家人从老家过来,沈鱼的升学宴推迟了几天。   陈美丽这次高考成绩也很不错,当初为了跟沈鱼继续当校友,她前几个志愿填得跟沈鱼差不多。   巧了,今年京大的录取分数线是五百五十七,陈美丽考了五百六十六,刚好超了九分。   专业选择她并没有太明确的目标,家里人对她也没有要求,只要过得开心快乐就够了,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陈美丽就干脆报了跟沈鱼一样的金融专业,然而这些年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到来,财经类专业越来越热门,陈美丽这个刚刚擦线的分数,够不上经济系的录取线。   幸好她填了服从调剂,然后被调到了外文系。   外文系也行,能考上京大,陈泽海都要放鞭炮了,不管学什么都高兴。   沈鱼也跟她说,如果学了不喜欢,到学校可以听一听其他专业的课,选自己喜欢的先学一学,大二的时候可以转专业。   陈美丽彻底放心了,她对外文不喜欢也不排斥,就先学着呗。   陈美丽的录取通知书比沈鱼晚两天到的,通知书一到,陈泽海立刻在明珠市先办了个升学宴,邀请了许多合作伙伴。   这些趁着改革春风刚富起来的富一代们,看着陈泽海快咧到耳朵后面的嘴角,酸得像吃了一斤柠檬。   难怪陈泽海把他这个闺女看得跟宝贝一样,他们家孩子要是能考上京大,要什么给什么,能给捧上天!   都说缺什么想什么,陈泽海打交道的这些老板,不是每个都没文化,但没文化的占了大多数。   想想就明白了,有文化有知识的,大部分都有正经工作单位,舍得下海的没几个,也就是一无所有的人,才会豁出去闯一闯,恰好赶上好时候,乘着风就起来了。   陈泽海这闺女长的好看性子温柔没有坏毛病,学习还这么好,好些人心里羡慕着,又有了点儿其他想法。   他们是生不出这么有出息的孩子了,但是要是能娶个京大的儿媳妇也不错啊!   不过他们还记得几个月前出现过的,跟陈美丽关系亲密的沈鱼,那些有想法的人就跟陈泽海打听起来。   这些人想得倒好,只要没结婚,一切都有可能,年轻人的感情,说变就变,万一呢?   老陈的闺女学习好考上了京大,之前高中学业重,女娃娃挂念着学习没心思想其他店,到时候在首都念书,两人分隔异地,感情渐渐淡了多正常。   要是身边再有个嘘寒问暖的男孩子,这墙角挖着挖着就挖动了。   他们心有所图跑去跟陈泽海打听沈鱼,盛远听到一点儿话音,脚步不自觉挪动,往那边靠了靠。   陈泽海不知道听没听出来他们藏着的小心思,笑眯眯道:“沈鱼?他也考上了京大,还是市状元呢,这孩子性子稳重人品好,我们家美丽跟他一个学校,我放心!”   盛远:“……”你放心的太早了。   打算落空,一心想帮儿子挖墙角的老板们,讪讪退开。   比不过比不过,以前勉强能说,男人不看长相,比能力比本事。   现在……自家孩子什么样,他们心里还是有点儿数的,别说考京大了,能考上大学他们都能高兴得蹦起来。   盛远一个人纠结煎熬,自以为把感情藏得很严实,殊不知早就因为异于平常的行为被人看透了。   沈鱼自从知道盛远可能对他小伙伴有意思,嘴上虽然没有明说,但没少暗搓搓跟陈美丽打听情况。   比如陈美丽怎么跟盛远熟起来的,两人平时相处怎么样之类的。   当然,都是找了借口或者假装开玩笑在聊天中带出来的,没让陈美丽察觉出异常。   陈美丽向来不瞒他,这次也是,沈鱼问,她就说了。   跟盛远熟起来是一次意外,高考完了闲在家里没事,陈泽海觉得闺女学习辛苦了,变着法的让她多出去逛逛。   听人说哪哪好玩,就弄一堆票,拿给陈美丽让她请同学一起去玩。   陈美丽关系好的几个同学陈泽海都见过,女孩子或文静或活泼,没有心眼坏的。   男同学就盛宇他们几个,虽然当不成恋人,但也不至于说直接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大家当朋友处,陈美丽反而觉得自在。   这些人一起出去,陈泽海觉得,有盛宇在,明珠市不说横着走,总不会有什么危险。   说实话,陈泽海安排得已经够周全了,每次陈美丽出去都会问清楚去哪,有哪些人,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时间晚了陈泽海要么自己去接,要么让家里司机去接。   文安妮还为此笑话过陈美丽,说她爸把她当三岁小朋友,看得太严实了。   陈美丽自己知道,爸爸只是担心她,曾经发生在她身上的不幸,不光让她留下心理阴影,也让陈泽海心有余悸。   其实一般情况下,普通人身边哪有那么多危险,也就是陈美丽长得格外漂亮,陈泽海这个老父亲才操心得不得了。   然而千防万防,还是差点儿出了事。   之前沈鱼去明珠市的时候,明珠市机械厂的领导为了多留沈桥几天,送了几张新开的KTV票。   当时他们急着要走都没去,后来KTV这个新鲜玩意儿在明珠市越来越火,陈泽海就弄了几张票让陈美丽和同学一起去玩。   文安妮特别喜欢听歌,家里攒了很多磁带,陈美丽跟她同桌,耳濡目染,也有了点儿兴趣。   上学的时候不敢分心,放假后陈美丽在家听文安妮分享给她的珍藏,觉得确实好听,一起约着去KTV玩,最开始放不开,后来都玩得挺尽兴。   文安妮盛宇他们也不是每次都让陈美丽请,几个家里条件好点儿的,就轮着买票,其他人会买些零食小吃饮料冰棍之类的,有来有往才更长久。   有次文安妮请他们一起去KTV玩,一开始好好的,中间因为多喝了点儿水,陈美丽去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让人给瞧见了,当时就拦着不让走。   跟陈美丽一起出来的同学立刻跑去喊人,盛宇他们一听见消息,立刻赶过来。   那是个混不吝的富二代,刚跟他爸一起来明珠市,码头还没踩熟,自然也不认识盛宇。   穷人乍富,心态膨胀得不行,在老家算一方豪富,谁见了都捧着,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盛宇报他爸名号都不好使,人根本不信,就拦着陈美丽说要交朋友,一起去玩玩,说着说着就想动手动脚。   盛宇他们当然要护着陈美丽,拉拉扯扯打起来了,盛宇这边就三两个男生,富二代身边带着一群人。   沈鱼听陈美丽讲起,吓了一跳:“你怎么没跟我说啊?”他都不知道还有这种事。   陈美丽温声道:“其实我当时不怎么害怕。”   虽然对面人多势众,但她的朋友们都站在她身边,没有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而且盛叔叔来得很及时。”陈美丽说。   盛远是被人叫过去的,这时候KTV可不是一般人能开,机器贵,不好买,跟各种人打交道,老板人头熟得很。   像盛宇、陈美丽这种有身份的,店里的管理人员都认识,刚发生矛盾的时候,这边就关注了。   就算盛宇没有及时赶来,他们服务员也不会让陈美丽真被人拉走。   不过富二代也是有身份的,店长得罪不起,又怕盛宇他们在这出事,眼瞅着事态控制不住,立刻就给老板打了电话,老板正好认识盛远,那天还有个活动,盛远也在场。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一边让店里工作人员护着点儿盛宇他们,一边跟盛远说了。   盛远听见盛宇可能会挨打的时候,还很平静。   男孩子嘛,打一下又打不坏,还有人看着呢,大不了他帮忙打回去。   等听KTV老板哔哔完:“盛公子也是见义勇为,那人调戏陈厂长的闺女……”   盛远脸色一变:“谁?”   KTV老板都让他的冷脸给吓着了,结结巴巴道:“陈、陈厂长闺女,就美人鱼服饰那个……”   那个富二代带了太多人,他们又是客人,店里工作人员不敢下狠手,束手束脚的,只能尽量拉架。   富二代却嚣张得不得了,一个劲儿喊:“给我打,打死了算我的,这漂亮姑娘别碰着了的,老子要带回去开心开心。”   然后就被盛远一拳撂翻,脸被踩在地上开心摩擦。   陈美丽说起这段的时候,语气里的崇拜藏都藏不住:“盛叔叔大学读的是警校呢,真厉害。”   沈鱼心里大呼不好,英雄救美这种套路,真是什么时候都不过时。   “这么佩服他?”沈鱼努力想描补一下:“他是来帮盛宇的吧?”   盛宇真不行,但凡他能先把那个混蛋富二代打趴了,还有盛远什么事。   “我知道呀。”陈美丽完全没领回到沈鱼话里的深意:“他当然是来帮盛宇的,不过事情因为我而起,还是得感谢他。”   沈鱼:“……你跟你爸说了吗?”   “当然说了,我爸爸专门请了盛叔叔来家里吃饭,让我好好谢谢他。”   沈鱼知道陈泽海做法没问题,以盛远的身份,给他送礼物感谢反而很生疏,有种刻意拉远关系的意思。   请在家里吃顿饭,如果盛远愿意来,也算是拉近关系,陈泽海自己会记这个情,有机会会还盛远一个人情。   可是……   沈鱼有点儿头痛,陈泽海是不是不知道有人惦记他们家小白菜啊!   因为是沈桥揣测的,他信沈桥,但也不敢确定,不确定的消息自然不能随便乱传,他没跟陈泽海说。   反正就经过这一遭,盛远跟陈家慢慢熟悉起来了。   陈泽海觉得欠他人情,盛远有意好好相处,两方自然相处和谐。   而且他还特别心机的买了陈家一个小区的房子,平时进出经常遇到,他一个人单身男人一个人住,做饭都嫌麻烦,稍微表露一点儿,陈泽海就会主动邀请他来家里吃饭。   一来二去,陈美丽叫“盛叔叔”叫得可顺口了。   沈鱼所有话憋在胸口,怎么说呢,盛远好歹帮了陈美丽,不管他有什么心思,一码归一码,这件事确实得谢他。   沈鱼决定,还是等盛远来了兴城,他们见了面再说吧。   或许亲眼看见盛远跟陈美丽相处,会发现是沈桥猜错了也不一定。   当初陈家一大家子举家离开兴城搬去明珠市,有陈泽海工作发生变动的原因,也有针对陈美丽的流言蜚语,让他们一家不堪其扰。   他们倒不会因此觉得自家孩子怎么样,但长期处于这种环境里,对陈美丽的身心会产生不好的影响,她那会儿刚经历不太好的事情,还没有缓过来。   陈美丽考上京大,陈泽海特意空出时间,带家人千里迢迢回兴城办升学宴,就是要出一口气。   要让那些心怀恶意的人看看,他们不光没有如那些人所愿狼狈离开,反而越过越好,过得比他们任何人都好,这才是最好的打脸。   八月中旬,沈家人先到兴城,沈鱼接到陈美丽电话,说他们已经出发了。   兴城已经在建机场,但是还没建好,可能等沈鱼今年寒假回来的时候,就能坐飞机了。   这段时间沈鱼陆陆续续又买了些房子,附近愿意卖的小院也买了几个,有人租就租出去,没有人气房子很容易破败,没人租就先放着,反正更值钱的是地。   沈家人过来,沈鱼提前收拾出一个环境好点儿的小院,一共七个人,住一个院子完全不挤。   人一来,沈鱼就先带他们去买东西,他现在热衷花钱,特别愿意给家里人花钱。   沈奶奶心疼死了,怎么都不要,一来就让孙儿花钱,以后咋还敢来。   沈鱼借口说,他的升学宴,家里人要穿好点儿,给大家从头到脚换了身新的。   张桂芝拿着新衣服,受宠若惊,她没想到她竟然也有,摸着新衣服软和的布料不敢上身。   沈奶奶又是心疼又是高兴:“这得花多少钱……买了你们就穿吧,不能给咱猫儿丢脸。”   一家人打扮一新,高高兴兴回去,在家门口附近,看见了徘徊不去的一家人。   有老有少,老的跟他爷奶差不多年纪,小的有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少女,也有跟虎妞差不多大的男孩。   沈鱼眼神扫过,见那个老太太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难过、胆怯、歉疚等等,看得沈鱼浑身发麻,感觉怪怪的。   他本来以为这家人又是带着孩子来沾文气的,之前就有不少人这么干,但那一家子远远站着,就盯着他看,也不过来,弄得沈鱼莫名其妙,干脆不再管了。   “奶,你小心点儿门槛。”沈鱼扶着他奶进门,天天在外面吃也不行,今天在他家吃饭。   进去之后,大门一关,所有一切都关在了门外。   “作孽啊!”梁母脊梁一下子弯了,看着空荡荡的大门口,老泪纵横。   韩腊梅和梁盼左右搀扶着她,都不敢吭声。   梁峰确认省探花真是叫沈鱼后,韩腊梅就托人打听了。   文州市和兴城离得这么近,只要愿意找人,且目标明确,多多少少总能听到些消息。   更何况肖家那些事在厂区传的那么广,随随便便一打听,人家能拉着给你讲半天不带重样的。   梁家人都听傻了,这才知道梁凤霞在厂区这边名声已经臭大街了。   人家问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打听这些的时候,他们都没脸说是梁凤霞娘家人,老两口直接把脸给捂上了。   听到的那些事,他们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到。   什么把前头生的儿子当长工使唤,不给吃饱饭,撵出家,威胁要吊死他(误传)等等,听得梁家人面红耳赤不敢相信。   韩腊梅自认已经往坏了去想梁凤霞,没想到这人还能突破她下线。   她也是当妈了,不管是哪个孩子,自己不吃也要给孩子吃饱,她竟然这么苛待亲生儿子!   他们现在是知道梁凤霞为什么要回来了,看见孩子发达了,不甘心了,还想占便宜呗。   呸,她们都替她脸红,这脸皮厚的。   老太太锤着胸口,气都要喘不上来了:“她怎么成这样了?这么好的孩子,她亲生的儿子……”可着劲儿磋磨,是人吗?   粱父收回视线,闷闷咳了一声:“看过了,走吧。”   今天过来,是老两口心里过意不去,想见见这个外孙。   但是他们着实没脸跟沈鱼相认,所以只远远看一眼,不敢上去打扰,至于梁凤霞说的请他们去参加沈鱼升学宴,知道她不安好心,谁都不回去。   “老梁,你说咱们怎么就养出这么个孩子,怎么会这样啊!”老太太情绪崩溃了,全靠儿媳妇孙女扶着才没瘫下去,一时半会儿走不动。   粱父垂着头,他也不晓得。   “走吧,要哭咱回家哭,别在这让孩子看见了。”粱父心口也憋得慌,养了这么个混账,他们确实该哭。   韩腊梅有些不甘心,她亲外甥啊!   之前打听消息的时候,就没少听人说这孩子有多优秀,亲眼见着了,韩腊梅更是想不明白,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摊上梁凤霞那样的妈。   老两口没脸见沈鱼,见了一面了了心愿想走,韩腊梅眼珠子转了转,停住脚步:“妈,您说小妹请我们去参加外甥升学宴,是不是想在那天搞点儿啥动静?”   梁母眼泪都忘记流了,震惊道:“你说啥?”   粱父怒道:“我收拾她去!翻了天了,孩子好不容易把日子过好了,她就见不得人好是吧?我生的是个人吗?是个畜牲!”   以前不知道就罢了,晓得了怎么能不管,她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他们做父母的没教好。 第160章   肖家最近气氛很不好,准确的说,这一两年家庭氛围都没好过,最近尤其不好。   究其原因,无非是家里成员各自过得不顺心,一家子人住一起,有一个人心情不好表现出来,就容易影响其他人,更何况他们几乎人人都不开心。   肖老爷子中风之后,身体大不如往前,体弱无力,便心浮易怒,动辄斥骂。   偏他口歪嘴斜,说话不流畅,骂人都骂不爽快,心情就更差了,整个人就像个火药桶,就连跟他亲近的妻子、儿孙,都有些承受不住。   肖老太每天要忙家里杂事,还得照顾肖老爷子,天天挨骂,吃不好睡不好,短时间内又瘦了一大圈,整个人干瘦得像个桃核,皱巴巴的。   肖建设让爹妈管了一辈子,什么事都有父母安排好,上学上班娶妻生子,按部就班没出过任何差错,看着是个四十多岁的人了,实际上根本没有承担责任的心性和本事,真要论起来,连他儿子都不如。   他这辈子唯一出格的事,就是妻子病逝后,坚持续娶了梁凤霞。   三十来岁的梁凤霞还是个美人,比肖建设长相平平的前妻漂亮多了,勾了这个男人的婚,让他坚持娶了梁凤霞进门。   现在肖家大不如以往,亲爹半瘫,亲闺女待业,他不说想法子给家人筹谋一番,给父亲找个更好的医生看看病,给女儿打听个工作,再不济找关系送回学校继续读书。   反而嫌家里气氛不好待不住,每天一下班就往外头跑,跟几个手里有闲钱的工友出去喝酒打牌下棋,反正不在家里待着。   但凡他有点儿孝心或者责任心,都不会任由肖家就这么垮下去,自己远远逃开,好像看不见就可以不想这些事。   肖家辉焦急等待他的录取通知书,在家里没清净日子过,又察觉到未婚妻的疏离,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   肖佳欣游手好闲,一天到晚想法子从家里抠钱,她过惯了自己手上有钱的日子,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没钱花她心里就焦躁,有了钱没等捂热就跑出去花掉了。   家里人都忙,梁凤霞还在打坏主意,就没人管着肖家耀了。   这个被宠坏的熊孩子,才不管其他人怎么样,没人管他他才开心,暑假作业连名字都没写,天天要了钱然后跑出去疯玩。   不给钱?不给钱就赖在地上打滚,哭嚎吵闹,总会如愿。   都说每个熊孩子身后,都站着一个熊家长,这孩子背后熊家长还不止一个。   他被养坏了,性格暴躁唯我,想要什么就一定要,才不管是不是他的。   在外头玩,看见别的孩子有什么零食玩具,想要就直接下手抢,整一个土匪性子。   以前好歹还有家长稍微管束一点儿,哄着给他买新的,或者转移注意力,现在没人管他,他越发肆意,不管不顾。   抢人家小孩的东西,人家不给他,他仗着年纪大两岁身板高壮一些,直接把人家小孩子摁着打了一顿,头都打破了。   梁家人找来的时候,那孩子的爷奶父母亲,正堵着肖家大门口讨要公道。   才六七岁的小娃娃,头上缠着纱布,脸颊青肿,嘴上磕破了皮,被妈妈抱着,哭得眼睛都肿了。   肖家被堵门也不是第一次了,沈家那次是大场面,就肖家耀这惹祸性子,之前也没少有孩子家长上门要说法。   说实话,对此他们还蛮有经验的。   这家人来的不算多,小孩父母年纪轻轻,还不到三十岁的样子,小年轻好拿捏。   爷奶年纪也不大,五十来岁,身子骨还健壮,不用担心磕磕碰碰。   肖老太眯着一双眼睛,心里很快就拿定了主意。   这家孩子看起来伤的有点儿重,最好是不承认,把这事赖过去。要是赖不过去,就拿两块钱医药费打发了。   这家人最好识趣一点儿,拿了钱就走,如果贪心多要,那她就出去,骂两句难听的,把人惹毛了,她往地上一躺。   她这么大年纪的老太太了,被人打到门上来,非得狠狠讹上一笔不可。   然而她这次可是打错了主意,她自己有好几个孩子,还把肖建设这个儿子看成命根子。   孙儿孙女加起来也有三个,最大的孙子肖家辉还没到结婚生子的时候,所以老太太根本不知道,现在国家计划生育抓得有多严。   或许听人说过,但她根本每当一回事,她这种老太太,跟法盲没什么区别。   这家的小孩是独生子,如果不想丢了工作,小夫妻俩肯定是不能生了,就这么一个孩子,可想看得有多重。   家里的宝贝疙瘩被打成这样,人家都不止是来讨说法的,肖家要是处理不好,这家子人能跟他们拼命!   可笑肖老太还打着小主意想反讹人家一把,她跟梁凤霞两看相厌,这家子一找上来,她先借机把梁凤霞骂了一顿。   梁凤霞烦死这个老太婆了,但她不敢跟她对骂,因为肖建设是个“孝子”,会不问对错的打她。   梁凤霞越发意识到肖家人靠不住,她留在这里只会一直受欺负,还好她聪明,知道迂回着想办法跟沈鱼修复关系。   这会儿她爸妈应该准备来兴城了吧,她儿子那么出息,沾上一点儿,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当大干部的亲妈享福多好,到时候肖家这些人哭着求她,她都不会搭理他们。   做着白日梦,梁凤霞对肖家耀这个尽惹事的小儿子也有了几分厌烦。   要不是他在外头打了别人家小孩,会有现在这事吗?她也不至于被老太婆寻到借口又骂一顿。   但到底是疼了这么些年的孩子,梁凤霞对肖家耀还有几分浅薄的“母爱”。   况且她跟肖老太最像的一点,不愿意吃亏,哪怕是自己孩子做了错事,让她道歉让她赔钱,那肯定能赖就赖过去。   所以梁凤霞被肖老太支使出去,先说了几句漂亮话开场,小孩父母还以为家长是能交流的,就听梁凤霞说:“孩子是遭罪了,可怜见的。但也不能随便找个人就赖上吧?我们家孩子胆子小,跟女孩子打架都打不过,被打得直哭,哪可能把你家娃打成这样,你们肯定是被人骗了,赶紧再找人问问。”   她睁眼说瞎话,直接给小孩家长听愣了。   她太理直气壮了,以至于小孩家长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真找错了人。   但一起玩的孩子都问了,都说是这家的儿子打的,问了自家孩子,也说不是那些孩子。   “让你们家孩子出来我们见见。”小孩奶奶说。   梁凤霞不想让肖家耀出来,出来了这不是坏事嘛。   但肖家耀坏得很,仗着在自己家,这家人也不像沈家那么人多势众,那个小崽子打两下就哇哇大哭,根本打不过他,他一点儿都不怕。   听见外头热闹,他跑到门口探头探脑,对着人家做鬼脸。   受伤的小孩儿“哇”一声哭出来,躲在妈妈怀里,伸着小指头指肖家耀:“他打我,推我,打我头,呜呜……”   “出来,你给我出来!”孩子妈妈当场气炸,把小孩儿往他爸怀里一塞,就去揪肖家耀,   说什么大人不该打孩子,谁家小孩儿被别人这么欺负了,但凡父母有点儿心气儿,就不会忍着。   “你想干啥?”梁凤霞一把拍开她的手,把肖家耀往屋里推了一把,自己先嚷嚷起来:“你这么大一人了,还跟个孩子计较,要脸吗你!你还想打我儿子,你碰一下试试看!”   小孩一家都气坏了,孩子爷爷气得浑身哆嗦,愤怒道:“你们讲不讲道理,把我们孩子打成这样,连句道歉的话都不说……”   “对不住,我们家小孩不是故意的,成了吧。”   梁凤霞烦得很,她还要上班,这些人堵着,中午饭都赶不上吃,饿着肚子去上班多难受。   前两天刚请过假,过几天沈鱼升学宴,偏偏就不是周日,要想去看看情况,还得请假,得扣多少钱啊,今天可不能再耽误了。   这么轻飘飘一句,甚至还很敷衍,小孩家长哪能算了。   “你一句对不起就行了?你看看我们家仔仔这脸,你……”   “说到底还不就是想讹钱呗。”梁凤霞阴阳怪气道。   她本来只想赶紧打发这些人走,所以才道了谦,就跟人家感觉到的一样,她根本没当回事,“对不住”说得跟“我故意的”一个语气,气死个人。   现在人家小孩家长不愿意罢休,她瞬间又改了口:“想讹人你们可找错门了,我们可不是那种软柿子,谁知道你们孩子是不是调皮自己摔的,倒赖在我们家孩子头上了。”   刚说的话又不承认,说话跟放屁一样,就只有臭了。   “我们仔仔都说了就是他!”   “几岁的小屁孩知道什么。”梁凤霞懒得再跟他们纠缠,扭身就想走,孩子妈妈气得两眼发红,上来一把薅住她头发用力一拽,梁凤霞让她给拽了个趔趄。   “啊啊你干啥?!快放手你听见没,我可要喊人了!”   小孩妈妈根本不搭理她,她已经明白了,跟这种人没有道理可讲。   打不到肖家耀,她就打他妈出气,就是这种不讲道理的妈,才教育出那种土匪儿子。   她挨打,活该!   因为被从后面拽住了头发,梁凤霞不好施为,被小孩妈妈啪啪啪连扇了几个巴掌,才一边挣扎着反击一边喊人来帮她。   然而她嗓子都喊劈了,肖家也没人出来,不但肖家没人出来,小孩奶奶也冲上来打她了,二打一,梁凤霞被压着打。   肖老爷子腿脚不方便,就算方便也不会出来帮她,老头也怕挨打呢,上次让沈家人给吓坏了。   肖老太本来想碰瓷反讹一把,现在看真动上手了,她反而躲着不出来了。   老太太心里想着,打两下也行,要是把梁凤霞打坏了,就没理找他们家麻烦了。   肖建设不在家,跑出去跟工友喝酒了,要是在家,不知道会不会护一护媳妇儿。   肖家辉一个人待在自己卧室里,隔音不好,外面的吵闹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对这一切厌恶得想吐,肖家耀这个弟弟,他管过一点儿,后来发现,他奶,他继母,都把这个孩子养坏了。   他管他,罚他,梁凤霞反而觉得他在害肖家耀,肖家辉就懒得再管了。   肖家辉还是有一点儿正常人的三观,知道肖家耀有多讨厌,这件事本来就是肖家耀做错了,家里人要护着,他不能把肖家耀交出来,那就干脆什么都不管。   梁凤霞挨打,他觉得活该,冲着她说的那些话,他要是小孩父母,也想打她。   肖佳欣本来就跟她不对付,没有瓜子,她就端了杯茶水,一边吸溜溜喝着一边看梁凤霞挨打,把梁凤霞气了个半死。   这还不是最让她伤心的,她护着的小儿子,就眼睁睁看着她挨揍,就算不出来帮她,帮她喊个人也行啊。   肖家耀就躲在门后看着,听见肖佳欣吸溜茶水,他舔了舔嘴唇,转身往屋里跑,传来他的叫嚷声:“奶,我要吃冰棍,给我买冰棍!”   他妈在挨打,他闹着要吃冰棍。   这个孩子冷血得让人害怕。   小孩妈妈和奶奶打人的动作都迟疑了一下,小孩妈妈问:“你……你是后妈?那孩子不是你亲生的?”   梁凤霞一口血哽在胸口,趁着她们停手,直起身子,眼角余光扫见围观人群里头,站着几个熟悉的人,当即大喜道:“爸妈,大哥你们快来,这两个臭xx欺负我,帮我打她们!”   肖家人没良心不管她,她爸妈哥哥肯定会帮她的。   小孩爷爷顺着她的视线看过来,愤然质问:“你们就是她父母?”   他倒是还想问,养出这样的女儿,你们亏不亏心。   然而不等他发问,面前那老两口,已经满脸惭愧,抬手遮脸,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   梁家人听了个全场,出去收拾梁凤霞的想法都快没了,不是不气了,而是这种场合下承认他们是梁凤霞父母,太丢人了,没脸!   但现在被点出身份,不承认也不行了。   粱父低低喘了口气,黑着脸问:“我也想知道,那孩子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你生了几个孩子,还想瞒我和你妈到什么时候?”   小孩家长惊得都忘记找茬了,这什么情况,当父母的不知道女儿生了几个孩子?   梁凤霞不明所以,她觉得她爸可真不会办事,这时候问她生了几个孩子干什么,他们那么多人,就看着她挨打,不帮她出头?   太过分了!   但现在有求与人,梁凤霞忍着火说:“两个,就沈鱼和家耀。”   看年纪也知道,这个孩子是后生的,也就是说结了两次婚,跟两任丈夫一人生一个儿子。   得到答案并没有让梁家人感到高兴,目前已知,这两个亲生的孩子,一个被她苛刻折磨,撵出家门,然后靠着自己出息了,跟她断了亲。   另一个刚才看见了,粱父梁母这样喜欢孩子的老人,都不想承认那是他们外孙,这种熊孩子太讨厌了。   “爸,你还站着干啥啊,没看见这贱人揪着我头发吗?妈,大哥大嫂,你们就看着呀?快帮我打她们!”梁凤霞急道。   虽然没打她了,可头发扯着也好疼的。   她这么一吆喝,小孩家长立刻警惕起来,梁家人加上几个小的,有七个呢。   就算最小的梁茂不算数,那也有六个人,他们家还得留个人照顾孩子,怎么打得过。   小孩爸爸把孩子塞给孩子爷爷,试图挡住他们:“你们想干啥?我告诉你——”   他惊得最后一声都变调了,满脸诧异地看着粱父对着他鞠了一躬,梁母也连忙跟上,一只手一直捂在脸上,没好意思放下来。   “对不起,是我们没教好孩子。”粱父这声道歉,可比梁凤霞真心实意多了。   “爸,妈,你们在干啥!你们疯了吗?他们打我,你们还跟他们道歉?”梁凤霞又气又懵,崩溃大叫。   “你快闭嘴吧,你怎么有脸说这话啊!”梁母比她还崩溃,老太太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粱父黑着脸,客气地对小孩爸爸说:“请让一下。”   小孩爸爸迟疑了一下,让开一点儿,粱父大步走过去,怒视这个坑完自家人又坑别人的糟心闺女:“是我没管教好你,让你祸害人,既然你还想干坏事,那我今天就好好教教你!”   “爸,你说的啥话……”梁凤霞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还没来得及躲,粱父已经顺手抄起肖家放在门口的扫帚,披头盖脸朝梁凤霞打过去。   小孩奶奶和妈妈看傻了,连忙松开手往一边躲,傻呆呆看着这个讨厌的女人挨打。   看着是解气,可这个发展,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梁凤霞也懵,她被打了几下才反应过来,又气又委屈,她爸不帮她就算了,还打她!   “你有病吧!”她气红了眼,用力推了粱父一把,要不是小孩妈妈顺手扶了一把,粱父就被她给推摔了。   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要是这么摔一下,还不一定摔个好歹。   “你连你爸都打,你……你不孝啊!”梁母冲过来搀住粱父,痛心疾首。   梁平也大怒,过来挡在父母面前,韩腊梅和梁峰他们都过来了。   小孩爸爸这回谁都不拦了,拦着是怕他们过来打到他妈还有他媳妇儿,现在……现在他也不晓得咋回事。   “是他先打我的!”梁凤霞还很委屈,莫名其妙挨打,她还要站着让他打不成。   她爸妈真是偏心到没边了,二十年多年不管她,来一次不帮她就算了,还打她。   她满心委屈,也不想想,她偷了钱跑到兴城来,连地址都没跟父母说,谁找得着她。   粱父脸色灰暗,心灰意冷。   “作为女儿,你不孝顺父母;作为姊妹,你不友爱兄弟姐妹;作为母亲,你虐待孩子,逼得孩子差点儿活不下去,一心想害他,养出你这样的孩子,是我的罪过。”   粱父拉着梁平胳膊,喘着粗气道:“她听不懂道理,我和你妈没用了,打也打不过。你作为大哥,你得管教她,盼盼她妈,你是大嫂,该收拾你收拾,该打就打,我话放这了,我和你妈要是走了,你们帮我盯着她,她要是再欺负那孩子,你们就打她,狠狠的打!”   韩腊梅心想,这感情好啊,她早就想打梁凤霞了,手痒得要死。   梁平以前倒是没想过跟妹妹动手,但是想想刚才,要不是人家好心扶了一把,他爸就被梁凤霞给推倒了!   爸都这么大年纪了,小妹也太过分了。   这么一想,梁平心就硬了,用力点了点头。   梁凤霞又气又怒,她爸竟然这么指责她,凭什么都怪她!   最离谱的是,还让她大哥大嫂管教她,凭什么啊!   “他们算什么,我孩子都生了,你让大哥大嫂打我,爸,你是我亲爸吗?有你这样偏心的吗?!”梁凤霞委屈大喊。   粱父闭了闭眼,他说梁凤霞听不懂道理,是真的听不懂。   “老大,给我打!”粱父沉声道。   梁平一顿,咬了咬牙,上去重重挥了一巴掌。   他一个干惯了重活的成年男人,哪怕收了力气,这一巴掌也让梁凤霞吃不消,当即脸颊高高肿起。   粱父忍着心痛难过,直直道:“以后你过你的日子,我和你妈不用你孝敬,但是我们会盯着你,盯着你不让你干坏事,这是我们的责任。我们死了,还有你大哥大嫂,你大哥大嫂不在了,还有你大姐,你弟弟,你侄儿侄女,我要让他们一直盯着你,盯着你不让你害人!”   梁凤霞毛骨悚然,怔怔直往后退:“疯了,你们都疯了……”   她突然想到刚才她爸说得那些话,说她虐待孩子,她虐待哪个孩子?总不会是肖家耀!   而且她爸妈为什么会突然找上门来打她?   梁凤霞气得整个人都炸了,她是他亲妈啊,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是沈鱼对吧?一定是沈鱼,一定是沈鱼跟你们说我坏话了,我找他去!”   她气昏了头,一时间只顾得自己委屈,她爸说她不孝,难道沈鱼就孝顺了吗?那就是个狠心的白眼狼!   她突然拨开人群,冲了出去,众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粱父急道:“赶紧的,快拦住她!”哪能让她再去找那可怜的孩子。   然而梁凤霞闷头跑得飞快,他们对路不熟,还有老有小,加上看热闹的人一起,跟跑马拉松似的,一群人跟在梁凤霞后头往沈鱼家跑。 第161章   梁凤霞跑到沈鱼家门口的时候,沈鱼一家子刚刚在客厅吃罢午饭,桌子还没来得及收干净。   怒火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看目前这局势,沈鱼和她父母已经达成共识,她娘家人已经站到了沈鱼那边,她爸甚至放话说兄弟姐妹甚至侄子侄女,都可以收拾她。   这简直是将她的脸面放在地上踩,且她筹谋的好计策,通过娘家人修复跟沈鱼的关系,眼看是不成了。   他们关系倒是好了,一边是她父母,一边是她儿子,两边人一起排斥她,这不是欺负人吗?   没有她,这两方有个屁关系,她把他们联系起来了,转过头一起踩她。   梁凤霞冲到沈鱼家门口,扬手用力拍门,一边拍一边吼:“沈鱼,你这个贱人,小白眼狼,杂种,孽子,当初就不该生下你,早该把你给溺死了,你给我滚出来!”   又喊又骂,不堪入耳。   上次她来堵沈鱼大门叫骂的时候,只有沈鱼一个人在,沈桥只听人说梁凤霞来闹事,骂了很多难听话。他惯来清冷,一般没人敢在他面前说脏话,即便只是复述,也讲不出口,觉得脏了他耳朵。   沈鱼更不会跟他提起,以至于刚听见梁凤霞叫骂的时候,他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随即脸色一变,眼中杀意沉沉。   沈家人比他反应还快一些,张桂芝正在院子里打了水洗碗,听见叫骂声,惊讶地睁大眼睛。   这是沈鱼亲妈?早听说是很不像话的人,竟然恶劣成这样?   “开门!”   沈老太太腿脚利索地跑到张桂芝身边,劈手夺过她手上的筷子扔去一边,把用完还没来得及倒的洗碗水端起来,厉声吩咐。   张桂芝下意识去把大门拉开,老太太端着洗碗水紧跟在后。   梁凤霞还在扯着嗓子砸门叫骂,门突然打开,她收势不住,差点儿一头栽进来,扶住门框才将将稳住身形。   “你这个……啊——”   她以为沈鱼是故意把门突然拉开想害她摔跤,刚想再骂两句难听的,一盆洗碗水劈头盖脸倒过来,把她淋成了个落汤鸡。   一般人家里碗筷可能没那么多油,但沈鱼从来舍得在吃用上花钱,加上有心让爷奶家人吃点儿好的,做了好些油水重的菜。   这些菜盘子碗筷刚过来一遍水,洗碗水里都是油腥,冷油混着水,还有其他菜汤混在一起,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味道。   梁凤霞之前打架被拽开的头发乱七八糟湿淋淋的贴在脸上,她整个人都呆住了,傻傻地看着面前皱纹里都写着愤怒的沈老太太。   她怎么会在这?   沈家人竟然在这?!   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梁凤霞瞬间回忆起被沈鱼姑姑婶婶们摁在地上痛揍的痛苦回忆。   “坏女人,你又来欺负我猫儿哥哥!”   虎妞小炮弹一样冲出来,使出自己的拿手绝活,一头撞在梁凤霞身上,把她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   梁凤霞表情扭曲,虎妞猛冲过来,她摔得有点儿狠,尾椎那块儿都快疼麻了。   沈鱼紧赶慢赶追出来,虽然搞不明白,梁凤霞又发什么疯,但这一老一小的,万一梁凤霞真疯了,伤到哪个怎么办。   沈家的男人们也连忙走过来,沈安民赤红着双眼,手臂上青筋鼓起。   他觉得打女人的男人不像话,男人天生体力力量比女人强,仗着优势打女人就是欺负人,所以他要打就打男人,上次也是,把肖建设爆锤了一顿。   但梁凤霞这个女人,真的是一次次挑战他忍耐底线,他忍得手发麻。   沈鱼看了眼浑身狼狈邋遢呆坐在地上的梁凤霞,神色冷漠。   转到家人身上,眉眼顿时柔和了。   他看了眼虎妞,好笑不已,推着她进屋:“快进去洗洗,看你这头发沾了什么脏东西,小姑娘家家的,要干净一点儿。”   桃丫连忙拿了手帕给虎妞擦头发,一边把她往自己身后拽,生怕一不留神她又跑出去了。   虎妞赖着不肯走,眼珠子一转,跑去董三林身边,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跟他说悄悄话:“三林哥,那是欺负我猫儿哥哥的坏女人,你要保护好猫儿哥哥,把坏女人打跑!”   她一点儿不觉得让比沈鱼年纪小的董三林保护沈鱼有什么不对,董三林自己竟然也十分认同,厌恶警惕的看着梁凤霞,用力点了点头。   “三林子是个好孩子。”沈奶奶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张桂芝一个激灵,明白自己该表态了。   要是在乡下老家,像这种别家女人到自家闹事,一般情况下应该她出头。   男人们跟女人叫骂纠缠不像话,老太太年纪大了,万一被推搡到不得了。   但是今天,她表现得很不好,只开了个门,还是老太太让她开的,就连三林子都表态了,她还傻愣着没动静。   张桂芝不是不知道该咋办,她也不是那种不敢跟人打架的软和性子,一个寡妇带大三个孩子,性子要是软和了,早被人欺负死了。   她现在性子好了,脾气也和顺,是因为日子好过,没有需要她出头泼辣的必要。   这可是沈鱼亲妈啊!   即便沈安民对她没有感情了,她一个后妈,当着这么多人面打了沈鱼亲妈,万一他心里有点儿想法,自己以后日子咋过?   就是多想了这个,她才装傻没有动作。   现在沈老太太点破,张桂芝不能再装傻了,她男人拳头都捏起来了,她不上沈安民就要上了。   大男人打自己前妻,说出去多不好听啊!   张桂芝是真心想跟沈安民过日子,也在乎他。   况且沈鱼待她们母子真不错,她为他出头也是应该的。   想了这么多,其实不过转瞬而已,想清楚这些,张桂芝三两步走到还坐在地上呼痛的梁凤霞面前,揪着头发就给了她几巴掌。   “让你欺负我……我们沈家娃!”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嘴皮子哆嗦了一下,沈鱼那样的儿子,她咋可能不想要,要不起啊,都不敢说自己是她妈。   现在含糊一句,说是自家娃,心里都打着哆嗦。   梁凤霞让她给打懵了,一时间甚至没敢反击。   刚才跟被欺负的小孩妈妈和奶奶她还能扭打一通,是觉得自己能打得过,打不赢也要让她们吃吃苦头,没有啥事不干净挨打的。   但沈家人当初打上门的回忆太惨痛了,她真的连换手之力都没有,所以哪怕这次只有张桂芝一个人,张口说是沈家人,她都没敢还手。   之前梁平一巴掌落下来,梁凤霞一边脸已经肿起来了,张桂芝干惯了农活的人,手上劲也不小。   几巴掌下去,梁凤霞头大了一圈,两边脸颊都高高肿起。   梁凤霞嘴巴臭骂得难听,来时气势汹汹,现在接连受挫,又是被泼洗碗水又是被摁着扇巴掌,那点儿怒气早就被打没影了,理智也回来了,哀哀求饶,叫得凄惨极了。   沈鱼听得眉头直皱,他现在看梁凤霞只有厌烦,见她挨打也不觉得有什么爽快,只盼着这人赶紧消失在他眼前,再不要出现才是最好。   恰此时,后头跟来看热闹的肖家邻居还有梁家人,也陆陆续续追过来了。   张桂芝看来了这么多人,担心当着他们面在沈鱼家门口打他亲妈,对他名声不好,犹豫着停了手。   梁凤霞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睁着一双肿到眯缝的眼睛看见她娘家人来了,张了张嘴,想喊他们帮她。   转而想起刚才她爸的绝情,她妈视而不见,她哥竟然还亲手打她巴掌,梁凤霞心里就恨得不行。   面前的女人十分眼生,梁凤霞脑子不甚清醒,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不是她记忆中任何一个沈家人。   毕竟跟沈安民当了十来年的夫妻,对沈家人也还算了解,她跟沈安民离婚的时候,沈家兄弟最小的一个沈安兴也结婚了,这女人明明不是沈家妯娌里的任何一个。   况且,目前出现的沈家人除了几个孩子,都是跟沈鱼极亲近的人,他爷奶,他爸爸,那这个女人呢?   梁凤霞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谁都顾不上了,直愣愣看着张桂芝:“你是谁?”   沈鱼扫了眼反应异常的梁凤霞,心有所感,好笑不已。   她都跟肖建设结婚那么多年了,孩子都生了一个,该不会还觉得他爸得替她守着,单一辈子吧。   凭良心讲,沈鱼觉得不管是作为妻子还是母亲,张桂芝都比梁凤霞合格多了。   沈安民却误会了,以为梁凤霞在质问张桂芝,觉得她不算沈家人,不能替沈鱼出头。   他大步走过去,闷声道:“这是我媳妇儿,就是沈家人,猫儿喊一声‘姨’,她替猫儿出头是应该的,咋地,你不服气?”   他没有刻意说张桂芝是沈鱼妈妈,实话实说,沈鱼喊得是“姨”。   可即便如此,梁凤霞也疯了。   “你说什么?!”梁凤霞忍着痛撑着地站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沈安民:“你说她是谁?”   “我媳妇儿。”沈安民不明所以,见梁凤霞披头散发一副要发疯的样子,立刻站在张桂芝前面挡着,做足了保护姿态。   这般举动更加刺激到梁凤霞了,她胸腔里一股郁气,憋得她胸口闷痛不已,摇着头踉跄后退:“不可能,这不可能,你骗我,我才是你媳妇儿……”   沈家人:“?……”   围观群众:“……!!!”   沈家人集体无语,围观众人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这些人除了梁家人,大都是肖家邻居,跟过来看热闹的。   当即有人忍不住道:“你不是肖建设媳妇儿吗?咋又多了个男人。”   “可不是,这是沈鱼爸爸,你前夫吧,不是离婚了吗?”   “看不出来吗?她自己再婚了,还想让人家替她守着,多大脸啊!”   “咋想的啊,人家结婚还要你同意啊,你是啥大领导不成……”   你一言我一语,都不用沈家人张嘴,光围观群众们的正义发言,就羞辱得梁凤霞抬不起头。   梁家人已经麻木了,梁母捂脸的手放了下来,脸都丢光了,还捂着有什么用呢。   其实梁凤霞在那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已经意识到不对,但话已出口,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再收回来,怎么可能。   她眯着肿缝眼,用尽全力去看张桂芝,从头看到脚,从头上的黑发卡看到叫上的老布鞋。   这就是普普通通的农村中年妇女,外露的皮肤上有明显操劳的痕迹,皮肤不够白,晒得黑黄,长得不好看,最起码远远不如她。   可是这样一个女人,竟然嫁给了沈安民。   梁凤霞心情复杂极了,一方面她心里充满了优越感,觉得张桂芝比不上她,被她抛弃,沈安民果然只能娶这种水平的女人。   另一方面,她心里又满是嫉妒愤怒,沈安民竟然另娶了,甚至毫不犹豫站在那个女人一边指责她,难道就对她一点儿情分都不留吗?   她眼神古怪,满怀恶意,董三林冲过来,怒道:“离我妈远点儿,当心我揍你!”   沈叔说了,男人不该打女人,所以他才没有直接动手,但是如果她敢打他妈,他还是要打她的。   “你妈?”梁凤霞看看董三林,再看看张桂芝。   以董三林的年纪,总不可能是张桂芝跟沈安民结婚之后生的,也就是说,他也是张桂芝带到沈家的拖油瓶。   梁凤霞心里的愤怒压倒自得:“沈安民,这种女人你都要,你也不嫌寒碜!”   “你——”   “总比你强。”沈鱼冷声打断沈安民的话,站在张桂芝身边,虽然不甚亲近,但比对梁凤霞好多了。   他个子已经比梁凤霞高了,居高临下,眼神冷漠:“把张姨跟你比,真是羞辱她了,如果可以选,我宁愿张姨是我妈妈。”   张桂芝震惊扭头看着沈鱼,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沈鱼竟然这么认可她吗?她刚才还犹犹豫豫,真是太不应该了。   梁凤霞喉咙里冒出一股腥气,她颤抖着指沈鱼:“你、你……”哆嗦着话都说不出来了。   气极怒极,扬手又想打沈鱼。   可见她是真得气到脑子都没了,这么多人,哪个能让她碰到沈鱼。   都不知道是谁导致的,反正都出手了,梁凤霞被打倒在地,眼神怨毒地看着沈家众人。   “够了!”粱父实在看不下去了,喝止了她即将出口的话。   刚才没出来,是不想让沈鱼知道他们身份,实在没脸。   他示意梁平和韩腊梅去把梁凤霞拖走,梁平走过来,看了沈鱼一眼,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和他媳妇儿一起,架着梁凤霞要把她拖走。   跟来的围观群众都知道,这是梁凤霞父母兄嫂,所以都只是看着没有制止。   否则的话,哪怕梁凤霞讨人嫌,被不知身份的人强行带走,他们还是会站出来的。   沈鱼心里奇怪,这家人不就是之前在他家门口徘徊不去,表现奇怪的一家人?   原来他们认识梁凤霞吗?   他看了眼站在一旁远远看着他的梁家人,两老年纪大了,但是那个年轻小姑娘,长得跟梁凤霞有几分相似。   沈鱼心里有了点儿想法,这些人大概就是他未曾谋面的外家吧。   不过既然原主还在的时候没有认过这门亲戚,现在他也没必要平白再认一门亲,多出许多长辈来。   纵然这一家子人看起来好像还行,跟梁凤霞不是一路人,但具体是什么样的,谁说得准呢。   梁凤霞被硬架着往外拖,气得不行,身子用力往下坠,腿脚在地上踢起无数灰尘。   一边挣扎,一边不甘心地对着沈家人破口大骂,她今天刺激受大了,疯狂辱骂诅咒,之前只骂沈鱼,现在连着沈安民一起骂。   沈鱼听得不耐烦,沈奶奶和张桂芝跃跃欲试,作势要再动手:“你再骂,撕了你这张臭嘴!”   梁凤霞状若疯魔:“有本事你们打死我,打死我啊!状元打死亲妈,沈鱼,你这辈子都完了!”   沈奶奶动作一滞,打老鼠伤了玉瓶,她豁出去一条老命,替孙儿解决这个大麻烦,她是愿意的,可奶奶杀了妈妈,猫儿的名声毁了,前途也毁了。   梁凤霞眼神阴毒地盯着沈鱼:“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   怨毒的话语听得人毛骨悚然,梁母打了个哆嗦,眼眶里含了泪,嘶声道:“作孽啊,你这是要逼死孩子,我怎么生了你这个孽畜!”   梁凤霞声声冷笑,笑得人忍不住哆嗦,沈鱼不由皱眉,这可太难办了,连命都不要了,危险度一下子上升好几个等级。   围观者中有人嘀咕:“这是疯了吧。”   其他人都很是赞同,看这副模样神态,可不就是疯了。   “沈鱼,你等着,我会让你后悔的,我——”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沈鱼诧异看过去,只见梁凤霞眼神直愣愣看着他这边,两眼开始翻白,突然发出凄惨得嚎叫声,声音凄厉至极,吓得梁平和韩腊梅都松了手。   他们手一松开,梁凤霞瞬间瘫软在地,抱着脑袋惨叫打滚,滚得浑身都是灰,脸颊胳膊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是擦伤。   “真、真疯了啊……”   众人看得直害怕,这可不像装出来的。   梁家人也怕呀,但怕也不能看着她在沈鱼家门口发疯,他们心里有愧。   粱父鼓足勇气,招呼着梁平一起,架着梁凤霞带她去医院,本来想好好收拾她一顿,可现在都成这样了,还是先治治疯病吧。   梁家人头疼死了,家里还有事呢,尤其是韩腊梅,不能长期请假,本来打算当天来当天回去不耽误多少事,现在看样子,今天是走不了了。   这回梁凤霞倒是没有拼命挣扎,反而称得上配合,只不过她头太疼了,疼得浑身颤抖,走都走不稳,全靠梁平和韩腊梅搀着。   走出去几百米,离沈家有一段距离了,梁凤霞脑子里的疼痛稍微减弱了一点儿,她的神情也不再那么癫狂崩溃。   再走远一点儿,等到公交车站的时候,梁凤霞已经不再大声呼痛了,只小声呻吟,浑身发软得让人搀着,身上被汗水泡透了。   梁家人也发现她情况变好了,颇感奇怪。   梁母抹着眼泪,哭道:“你这是报应啊!”   梁凤霞低低喘气,难得没有吭声反驳,眼里满是惊恐害怕。   这会儿疼劲儿过了,她想起来,刚才她诅咒沈鱼的时候,眼神不小心跟他身边那个男人对上了。   那一瞬间,她听见一个阴冷满怀杀意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不许靠近沈鱼!   而后她大脑里像是被扎进无数根针,来回扭动戳刺,要把她脑子扎成马蜂窝,疼得梁凤霞当场崩溃,恨不得晕死过去。   偏偏她这么疼了,都还是清醒的,只能清醒着承受。   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梁凤霞心有余悸。   那男人太邪门了,她疯起来的时候说她不怕死,可她怕疼啊!尤其是这种让人承受不住的疼,光回忆一下,就忍不住想哆嗦。   梁家人送梁凤霞去了医院,梁凤霞浑浑噩噩跟着,她不敢想,好像只要想到沈鱼,那种让人绝望的疼痛就会席卷而来。   她只能放空思维,面容呆滞没有反应,这让她看起来更像个疯子傻子了……   “报应!”亲眼看见梁凤霞突然抱着脑袋倒下,沈奶奶说了跟梁母一样的话。   沈家其他人面面相觑,真搞不懂,难不成真是报应?说不定呢,他们家猫儿可是状元,那就是文曲星,梁凤霞这么糟践他,遭了报应多正常,老天爷开眼啊!   沈鱼也想不明白,准备回头找人打听一下,主要是梁凤霞那个表现,真得好像有点疯病,不得不防。   扭身往回走,被身边突然出现的沈桥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刚来。”沈桥脸色苍白,嘴唇都失了血色,额上少见得沁出一层细汗。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沈鱼担心地摸了摸他额头,冰凉凉的,不烧。   “大桥咋了?”   “不知道,要不要去看医生。”沈鱼也很着急,沈桥身体一向好,刚见面的时候受那么重伤,好得都特别快,认识以来没见他生过病,怎么突然脸色这么难看。   “不用,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沈桥安抚道。   沈鱼犹豫了一下:“好吧,那你先进屋躺会儿,要是还是不舒服,一定跟我说,咱们去看医生。”   “奶,我把电视打开,你们先看会儿电视……”   “不用管我们,你忙你的。”要不是担心梁凤霞再回来,他们就先回自己住的地方了。   沈鱼扶着沈桥躺下,去投了条湿毛巾来给他把脸和脖颈细细擦过一遍,看着他依旧苍白的脸色,担心不已。   “真的没事。”沈桥拉了拉他手:“陪我躺会儿。”   沈鱼去把门锁了,在沈桥身边躺下,忧心他身体,时不时看他一眼,手也放在他腕上摸着。   沈桥展臂将他揽进怀里,心里默默道:“别怕,以后她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第162章   “听说肖家那谁又来闹事了?”陈家一行刚回兴城,就听到这个消息,陈美丽十分担心,跑来找沈鱼。   “昂,没多大事。”沈鱼不在意道,比起梁凤霞发疯,他更在意的是沈桥突然“生病”。   其实没有特别严重的症状,就是脸色苍白精神不济,看起来气色有些不好。但一直身体健康的人突然状态不好,难免让人担心,况且沈桥不是一时半会儿,这都两三天了,还是恹恹的,看得沈鱼心疼不已。   “你们在那住得习惯吗?”沈鱼问。   陈家之前的房子是服装厂分的家属房,他们只能住,房子却属于服装厂。   陈泽海一辞职,房子就收回厂里了,现在都已经另外分了下去,跟他们家没关系了。   现在陈家一大家子从明珠市回来,当然得找住的地方,招待所到底不是那么方便,而且陈家人对兴城有感情,以后说不定还有回来的机会,就想买个房子落脚。   兴城现在还没有商品房售卖,明珠市倒是出来几个新楼盘,但明珠市是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兴城差得还有点儿远。   于是沈鱼征询过陈家人意见后,在他家这一片找了个小院帮陈泽海买下来了。   因为方便面厂、玩具厂和新火车站陆续在这边建起,他们这一片已经不算偏远了,房价也水涨船高。   不过对于沈鱼和陈泽海来说,涨的那一千两千,不算什么。   这边的房子虽然稍微老旧了一点儿,但收拾干净了,并不影响居住。   陈家一共五口人,住一个小院宽宽敞敞,有自家的厨房卫生间,想活动一下也有院子,比挤楼房舒服多了,隐私也更能得到保障。   先暂时住着,觉得哪不好,把房子扒了重建一个也行,面积放在那,怎么住都比楼房宽敞。   “挺好的,很宽敞,住着很舒服。”陈美丽是一听到消息就跑过来了,也正是因为住得近,这些消息才传的快。   沈鱼:“盛远跟你们一起过来的?他住哪儿?”   “我们家好多房子,我爸爸邀请他来我们家住。”陈美丽理所当然道。   沈鱼帮忙买的那个小院光住房有六七个,陈家一人一间房还有多余的,盛远跟他们一同过来,他们有落脚的地方,盛远去住招待所,好像有点儿不合适。   主要是这段时间关系处的好,陈泽海就直接邀请了。   沈鱼:“……他答应了吗?”   “没有,他说有别的安排。”陈美丽觉得沈鱼好像有什么话憋着没说:“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就是……就是挺久没见了……”盛远这是怎么回事,搞不明白。   “我爸爸他们应该会明天过来。”陈美丽连忙道。   他们今天才到,屋子虽然有沈鱼找人提前打扫过,但是行李什么的都得安置,要修整一下,第二天才会开始见客。   不光是沈鱼,陈家在兴城的亲朋,有很多亲戚要走。   来看过沈鱼,确认他没事,陈美丽就先回去了。   沈鱼倒了杯凉茶,给沈桥端过去。   沈桥靠在躺椅上看书,沈鱼走过去,习惯性地摸了摸他额头:“好点儿了吗?”   “没事。”沈桥抓着他的手,轻轻捏了捏手指,把书扣在桌子上。   他精神力本就没有恢复,这种外放攻击的使用方法,对他的精神力消耗比较大,需要多休养一段时间。   沈鱼抿着唇,神色郁郁。   他不知道沈桥为什么会突然不舒服,但是那个时机,就是梁凤霞突然来闹了一场,而且她后来突然头疼,也很奇怪。   跟沈桥朝夕相处这么久,沈鱼隐约察觉到他身上一些违和的点,但沈鱼相信他,所以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有天沈桥想说了,会自己告诉他。   但他不希望沈桥身体不适是因为跟梁凤霞突然头疼有关系,不值得。   “怎么这么不高兴,见到你小伙伴了,不开心?”沈桥把他嘴巴捏成鸭子嘴,故意逗他。   他不介意暴露身份,但不该是这个时候,他精神状态不好,沈鱼爱多想,会让他有压力。   “别闹……”嘴巴被捏着,沈鱼呜呜呜,拨开沈桥端手,哭笑不得,那点儿郁气被气跑了。   “来。”沈桥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躺椅够宽大,两人挤在一起也能坐得下。   “大桥……”   “嗯?”   “……”   “怎么了?”   “……没什么。”沈鱼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打开话头。   沈桥表情顿了顿,揉了揉他发顶,笑开:“傻乎乎的……”   沈鱼撇嘴,沈桥老觉得他傻,他一点儿都不傻。   沈鱼:“之前来打那一家人,好像是梁凤霞的娘家人。”   这个表述,摆明了不想有什么牵扯,沈桥应了一声,以示自己在听。   沈鱼重重叹了口气:“我让人打听了一下,他们好像不是坏人……”   他还记得那天梁家二老看他的眼神,他们或许对他是没有恶意的,而且根据他打听来的消息,梁凤霞竟然这么些年都没有告诉过娘家人他的存在。   这让沈鱼感到为难,如果梁家人跟梁凤霞一样,单纯的恶,他会讨厌会想办法解决,却不用有心理负担。   “不想跟他们有联系?”沈桥问。   “也不是……”沈鱼撑着下巴,纠结不已:“我也想不清楚……”   他忍不住设想,如果原身还在,如果梁家人知道他的存在,他应该会认下这一家子亲人吧,毕竟那是个很缺爱的孩子。   可他不是原身。   剧情里,原身到死都没见过他外家的亲人,外公外婆,舅舅姨姨,一个都没有。   这个很容易理解,梁凤霞大概觉得他身上有利可图,又跟他关系冷淡没办法接近,才选择厚着脸皮回娘家去搬救兵。   她跟梁家人的恩怨沈鱼打听到一些,梁家人虽然没报警也没主动往外说,但家属院住得太近有个坏处就是隐私没有保证,随便嚷嚷两句,邻居就猜到怎么回事了。   梁家人大都脾气温和人缘不差,一般情况下不会把这种事拿到他们面前讲,但私底下其实不少人知道梁凤霞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而原书中,沈余从头到尾都是梁凤霞控制在手里的工具人,仅有的一点儿价值,梁凤霞想榨就榨,根本不需要向娘家人求助,所以梁家人从头到尾没有在原书中出现过。   剧情后段,肖家辉开厂经商,生意做得很大,在这个省都很有名气,梁凤霞沾继子的光,小意奉承,日子过得很是风光。   文州市和兴城离得这么近,梁家人不可能一点儿消息都没听到,后来也没有出现,大约是不想沾梁凤霞的光。   如果是他设想的这般,沈鱼对梁家人印象倒是更好了几分。   然而想是这么想,对于陌生的亲戚长辈,沈鱼内心还是很排斥,让他直接认亲,他做不到。   “不用考虑太多,按你想的去做。”沈桥不是很能理解沈鱼的纠结,但不妨碍他给他支持。   沈鱼弯了弯眼睛,往他身上靠了靠,这种永远有人支持,永远有人做他后盾的感觉,真的很好。   心情轻松许多,沈鱼语气也更欢快:“梁家的两个孩子好像正在念高中,家里很看重学业……”   如果不看重,就不会让梁峰复读再考。   以现在大学的录取率,考不上大学的可太多了,能选择复读,不光要学生本身有这个意愿,还得家里同意供着。   “想寄资料?”沈桥瞬间领会他的意思。   沈鱼点点头,梁家人不管怎么说,那天算是站在他这边,也有想要帮忙的想法。   不知道梁凤霞跟他们说过什么,想来也不会是好话,梁家人没有偏听偏信,没有顺着梁凤霞的思路来对他使坏,还间接破坏了梁凤霞对他的针对,沈鱼承这个情。   给钱给礼物都不合适,他寄点儿学习资料过去,梁峰梁盼都用得上,也不用有其他牵扯。   沈桥也觉得这个法子不错,他至今搞不懂,为什么这个时空的人会有这么多亲戚,关系还很亲近。   光沈家人已经够他头疼了,再来梁家一大家子,逢年过节光走亲戚都够呛。   星际人类情感独立,情绪却激烈多变,所以谈恋爱的人多,可能看顺眼了立刻就会选择再一起,然后又因为某个莫名其妙的原因分开。   真正愿意成为伴侣的人却很少,因为大多数情侣走不到结婚这一步就分开了。   帝国为了保证社会稳定,出台各种措施提倡情侣们结婚,伴侣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每个周年都能收到官方赠送的礼品,种类繁多,偶尔会好运抽到大奖。   当然,有人会为了骗官方奖励结婚,不过很少。   因为根据帝国法律,婚内出轨是违反婚姻法的,一旦被确认完全出于自愿(非他人逼迫陷害),名下所有财产都会划给被出轨的一方,如果对伴侣身心造成伤害,可能还会被判刑。   所以为了每年一次的奖励,就牺牲自己的恋爱自由,在星际人看来是很low的行为,非常受人鄙视。   官方的奖励更多的被当作惊喜,如果他们愿意结婚,一定是因为彼此相爱且愿意互为责任。   然而结婚之后,愿意孕育孩子的伴侣更少。   为了提高出生率,帝国一方面鼓励孕育孩子,给出种种福利,一方面迫不得已用生物科技孕育无父母的孤儿。   简单点儿来说,假如沈桥的父母向国家捐献过精子和卵子,他可能会有几个未曾见过面,且法律上不承认他们有亲缘关系的兄弟姐妹。   这些生下来就无父母的孤儿,会在国家抚幼院长大,成年之前由国家负责生活和学习的所有费用,成年后想从事什么工作随意,但是四十岁之前需要服三年兵役。   这是一种妥协,星际中一直不太平,人口数量如果不能保证一个稳定增长的状态,亡国灭种并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要么国家通过科技孕育孩子,要么逼迫国民生育。   但弊端也有,这些抚幼院长大的孩子,不知道什么原因,大部分资质不如父母自然孕育的孩子。   而且他们长大后,很少有选择跟人结婚组建家庭的,他们向往美好的感情,却又恐惧靠近。   总而言之,星际时代亲缘比现在淡泊多了,沈桥是独生子,他妈也是独生,祖辈有已经去世的,也有不怎么联系的,隔着星球,平时很少见面。   倒是有个叔叔,但跟他爸关系一般,还觊觎过他家家产。   可以说,沈桥整个家族几乎就他一个人,所以对于这个时空动不动十几二十个亲戚很不适应。   他发现这个国家的很多人热衷于生孩子,两三个很寻常,四五个不少见,还有一生生七八个上十个的,甚至国家还为此出台政策,要求一对夫妻只能生一个。   对比一下两个时空,有一种荒诞的可笑感。   第二天,陈泽海带着一家人如约来沈鱼家拜访,还顺便见了下沈家的长辈们。   一起吃了顿饭,算是两家有了走动,以后也更熟悉亲近。   紧接着就是沈鱼的升学宴,老师同学、亲朋邻居、合作伙伴等等,热热闹闹办了一场宴会。   沈家人还警惕了一番,私下演练过如果梁凤霞来闹事,他们该怎么办。   沈爷爷给家里人都布置了任务,让他们警醒一点儿,一旦发现不对,立刻把梁凤霞拖走,千万不能误了他们家猫儿的好事。   沈奶奶很后悔,当时就不该嫌弃孙子们人高马大碍眼,带过来当保镖也好使啊。   好在当天没有出现意外,梁凤霞没来,升学宴办得热闹又体面,来参加的人说着好听话儿,整个场面其乐融融,引人称道。   梁凤霞倒是想搞点儿事,可她没机会也没这个能力了。   那天被梁家人送到医院,医生检查了一番,除了她身上那些皮外伤,没检查出来脑子有什么问题。   倒是因为她脸被打得跟个猪头一样,医生还以为她遭人欺负了,差点儿没找公安来。   梁家人羞着脸一通解释,又有闲出屁来连去医院都跟着的看热闹的人帮忙证明,这才打消了医生报警的念头。   检查完了,医生给梁凤霞脸上的伤上了药,说:“没检查出来脑袋有啥毛病……”   “不对,我肯定有病!”梁凤霞斩钉截铁道。   她坚信她脑子出问题了,不然咋会突然听见奇怪的声音,还疼成那样,光想想都觉得害怕,她再也不想经历一回了,这个病必须得治好。   医生:“……没查出来!连脑震荡都没有。”   看着肿得吓人,连牙齿都被打松了几颗,但是脑子里面真没检查出来问题。   梁凤霞:“不可能,你再查查,我脑子里跟针扎了一样疼,咋可能没毛病。”   医生:“你现在还疼不?”   梁凤霞晃了晃头,脸疼,但脑袋不像那天痛得要炸开。   她犹豫了一下:“不疼了吧……”   医生无语:“疼就是疼,不疼就是不疼,‘不疼了吧’是啥意思。”   “就是我现在不疼了。”   医生自己头疼起来了,在梁凤霞的坚持下,能用的检查手段都用了,真没检查出来她大脑有什么病变。   人的大脑本就很神秘,还有许多检测不到的地方,梁凤霞说的有可能是真的,毕竟送她来的梁家人和围观群众,都说她当时疼得很真切,不像装的。   医生又详细问了一下是怎么个疼法,越听越糊涂:“你说你听见有人在你脑子里说话?”   梁凤霞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对。”   她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仔细想想,那声音不像她幻想出来的。   医生好奇道:“说啥了?”   梁凤霞:“……不许靠近沈鱼。”   “啥?沈鱼是谁?”   梁凤霞脸色开始发生变化,她提到沈鱼名字的时候,脑海中下意识会出现沈鱼的脸,然后大脑就开始隐隐作痛。   她捧着脑袋叫起来:“就是他!就是他,他是个怪物,他咒我,让我脑袋疼!”   连沈鱼名字都不敢提了,其实大脑还没疼到那天那个地步,但是梁凤霞已经吓得开始哆嗦。   医生前面还认真听着,后面就:“……”   跑到医院来说受到别人诅咒,这不开玩笑嘛。   粱父气得直跺脚:“走,别管她了,我看她就是装的。”   沈鱼身边现在有他父亲那边的亲戚在,梁凤霞过去就是挨打,她要是还想使坏,挨打活该。   梁家人真走了,还没走的几个看热闹的,你一言我一语,把沈鱼是谁,跟梁凤霞有什么纠葛又给医生讲了一遍,听得医生目瞪口呆。   因为没有真的跑到沈鱼面前去碍眼,梁凤霞脑袋只稍微疼了一会儿,好了之后,她连忙对医生说:“你看见了吧?我真的头好疼,你赶紧给我治治。”   医生:“……我只能治病,治不了诅咒。”   梁凤霞激动道:“我就是得病了,我脑子里有病!”   医生害怕地往后缩了缩,好声好气道:“请你保持平静,我信,我信你有病,不过你这个病,我这里治不了。”   “这样,你从我们这个楼出去,顺着旁边的路往后走,去后面那栋楼三楼,那里能治你的病。”   梁凤霞半信半疑去了,一路找到了医院的精神科。   她当然不觉得自己有精神病,精神病在这会儿还被大部分人等同于疯子。   她咋可能是疯子,明明就是刚才那个庸医看不出病戏弄她。   梁凤霞气鼓鼓跑回去把医生骂了一顿,把给她看病的医生气了个半死,眼看梁凤霞出完气要走,医生连忙喊人拦住她:“等等,你还没付医药费!”   粱父被她气到了,直接带着一家子走了,来看热闹的跟梁凤霞又没有什么关系,当然不可能帮她出医药费。   这时候医院很多都是先看病再给钱,梁家给付了个挂号费,但是检查和用的药钱,可都还没给。   梁凤霞心里一痛,那些检查用了好些机器,不知道要多少钱,肯定不便宜。   给她涂的药就是普通活血去瘀的药,她家里就有,干啥还要给钱买新的。   “你都没给我检查出来,还好意思要医药费,你这个庸医!”   医生气了个倒仰,看在她脑子有病的份上,不敢跟她计较,万一惹急了发疯,直接捅他一刀咋整。   但就这么放她走也是不可能的,喊了保安过来,要么付医药费,要么报警,到时候肯定会通报工作单位,让单位给钱。   这时候工人虽然工作待遇好,铁饭碗说出去体面好听,可但凡出点儿什么事,真叫跑不掉,人家能直接找到单位去。   到最后还是得给钱,梁凤霞能跟沈鱼赖,跟受欺负的小孩家长赖,跟医院这种大单位就没法赖了,赖不下来。   最后只能灰溜溜答应结清医药费,她身上哪有那么多钱,药钱倒是不贵,医生没坑她,但检查费用不便宜。   梁凤霞忍着肉痛写了欠条,留了自己工作单位还有家庭住址,约好还钱日期,这才算完。   医院这边是完了,家里没完。   回去之后,劈头盖脸一顿骂,亏得肖建设已经上班去了,否则还不知道会不会跟她动手。   从邻居们的交谈声中可以得知,那个被肖家耀打伤的小孩家长,在她走后并没有罢休。   人家都不要赔钱,把他们孩子打成什么样,就把肖家耀打成什么样。   肖老太舍不得孙儿受苦,一家人躲在家里,小孩爸爸举着煤炉子把他们大门给砸了。   倒霉的,一年换一个大门,除了肖家没别人了。   最后是肖家辉看不过去,摁头让肖家耀出去道歉,又给赔了医药费,好不容易才把人送走。   梁凤霞回来,肖老太把气全撒她身上了,张嘴就是骂,她身心俱疲,脸还疼得不得了,肖家耀坐在地上哇哇哭,一边哭还一边闹着要吃炸鸡。   梁凤霞脑子嗡嗡的,没提沈鱼名字就开始头疼,持续性的头疼,带着怒火和憋屈的头疼,让她看谁都分外不顺眼。   “别嚎了!”她赤红着双眼睛看着瞪着肖家耀,都是因为他,如果没有他就好了,没有他,她肯定不会苛待沈鱼,那可是她唯一的孩子。   一想到沈鱼,头疼得越发厉害。   “吼啥吼,你吼啥吼,还敢跟我孙儿发脾气,给你脸了,你个贱货,婊子……”肖老太骂出一串脏话,让梁凤霞心头的怒火猛窜了一大截。   还有这个死老太婆,都是因为他们,她的生活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明明她该过得比任何人都好……   “你瞅啥瞅,你这啥眼神,再瞅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闭嘴!”   “嗨哟,还敢跟老娘猖狂,让我闭嘴,你算个……啊————” 第163章   天气炎热,本就让人心浮气躁,如果再遇上不顺心的事,那火气就像埋在灰烬里的火星子,稍微来阵风就能燃起来。   云鸿下班回来,头脸上全是大汗珠子,后背的衣服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   他虽然已经升了厂长,但日子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畅快,陈泽海刚走时还好,算得上意气风发,越往后烦心事越多,让他焦头烂额,很长时间都没有好心情。   想到刚刚听见的消息,云鸿就呕得慌,当着其他人的面还得装一下,一回到家脸上表情就垮下来了。   本就心情不好,走进家门,先看见的便是一家子坐在客厅里,从他老婆到儿子儿媳还有女儿,个个愁眉苦脸。   女儿还在哭,桌子上湿透的手帕堆了两条。   一见着他进来,云白雅哭着说:“爸,我不想跟肖家辉结婚,我不要再跟他处对象了。”   云鸿头疼不已:“又怎么了?”   他就搞不明白,读高中的小情侣处个对象,一天天的怎么能有那么多事。   偶尔云鸿也会想,当初是不是选错了,不该接受周家的帮助,用一份功绩换了个肖家这样的亲家。   当上了厂长有什么用,日子并没有好过,恰恰相反,他现在的处境越来越艰难。   但很快他便将这个想法抛到脑后,云鸿不愿意承认,他真的比陈泽海能力差。   陈泽海当厂长的时候,厂子能蒸蒸日上,没道理轮到他了,就各种麻烦齐上阵。   云白雅抽噎着说不出话来,她想到今天在肖家看到一切,就一阵阵害怕,这样的人家嫁进去,她还有未来吗?   脑子聪明有什么用,她这么柔弱,肖家人那么蛮横,动不动就动手,她怎么受的住。   云夫人安抚地拍了拍女儿的手,跟云鸿说:“老云,肖家真不能嫁,你是不知道他们家有多荒唐……”   “到底怎么了?”云鸿听得直捏眉心,肖家多荒唐他早就知道了,难不成又闹出什么事了?   云家大儿媳妇,云白雅大嫂见公爹满脸不耐,连忙把重点先说出来:“爸,肖家辉父母都被公安抓走了。”   她跟小姑子关系不算特别好,但也没有很差,不指望她嫁得有多好,但最起码不能嫁个罪犯家庭吧,她可还有闺女的,有个嫁进犯罪家庭的姑姑,多影响孩子以后的亲事。   “什么?”   这消息云鸿确实不知道,陈泽海回来了,最近厂子里关于他的议论是最多的,他哪有闲心思去管一个普通工人的家事。   虽然跟肖家是亲家,可事实上云家上下都很看不起这一家子,打心底里难接受他们。   “具体什么情况,仔细跟我说说。”云鸿皱眉道。   他不担心肖家人会有什么下场,但不愿意他们牵连到自己。   整个经过云白雅已经复述过一遍了,现在她哭得说不出话,云大嫂就帮她复述了一遍。   从梁凤霞找娘家人来试图跟沈鱼拉近关系失败,怒而发疯讲起,听得云鸿一阵无语。   “听人说,她好像真的得了疯病,脑子不清醒了,嚷嚷着什么下咒,医生都说她有神经病。”   “回去之后跟她婆婆又起了争执,老太太骂了她几句,梁凤霞抄起一个破瓦罐,把老太太开瓢了。”   云鸿:“……”   “肖家人报警把她抓了?那肖建设又是咋回事,怎么也进去了?”   云夫人:“报什么警啊,肖家人没报警。”   云夫人很理解肖家人不报警的做法,都是一家人,闹到公安局多不好看,回头再影响工作。   “他们把老太太送去医院,又通知了肖建设回去,肖建设把梁凤霞也打进了医院,邻居看着害怕,报警之后,警察把这两人都带走了。”   云夫人感叹:“这邻居可真够多管闲事的,关他们什么事啊,这不坑人嘛。”   云鸿:“……”   云白雅抹着眼泪道:“爸,我真的不想跟肖家辉处对象了,太可怕了,一地的血,他们家人都是疯子,会打死我的!”   她有心跟肖家辉分手,这段时间一直躲着他,能不见尽量不见,但是今天听说沈鱼外公外婆一家来了,怀着点儿不可言说的小心思,她就去了肖家。   结果正好撞上梁凤霞被人抬出来,肖家辉他爸手上脸上都是血。   他们家像是被砸了,门上破了个洞,一片狼藉。   云白雅当时都吓傻了,她有点儿小心机,也使过坏心思,但真正这种打得头破血流鲜血四溅的场景,还是第一回 看见。   “不处就不处了。”云鸿重重叹了口气:“找机会跟肖家说清楚,你们两个的事算了。”   “真的?”云白雅眼泪暂时止住了,不敢相信地问。   之前她几次想反悔,她妈都被说动了,就是她爸不答应,偏偏家里她爸说话最算数。   “真的。”   转瞬间云鸿已经想了很多,权衡利弊,继续跟肖家纠缠下去,绝对弊大于利。   别的不说,就说有个被抓进公安局的亲家,提起来都嫌丢人,也会影响别人对他们家看法。   至于周家那边……当初那事已经过去一年了,他已经彻底坐稳了厂长的位置,周家如果豁出去要拿那件事来搞他,其实影响不是很大。   相比起继续跟肖家做亲戚,毁周家的约都是小事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跟肖家说清楚。”用手帕擦干净脸,云白雅差点儿破涕为笑。   云鸿想了想:“肖家现在还有能主事的大人吗?”   如果他们记错,肖家辉的长辈好像都出事了,肖老爷子中风半瘫,肖老太让梁凤霞打进来医院,肖建设被抓了,梁凤霞不知道是在医院躺着还是在公安局。   从上到下,就剩肖家辉能管事了?   “没有。”云白雅顺着一想,也觉得轻松许多。   面对肖家辉一个人,总比面对肖家一大家子容易得多。   云鸿点点头:“这事你先别管了,我抽空找肖家辉谈一谈,以后离肖家人远一点儿。”   在云鸿看来,如果肖家辉识趣,自己就该主动提退亲的事,还能保全脸面。   不过看样子,肖家辉是不会有这个想法,云鸿能理解,以他现在的情况,跟他闺女退了亲,还能娶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想想怪可怜的,但再可怜,他不愿意因为可怜他,赔上一个闺女,还是一个考上了大学的闺女。   想到大学,云鸿心中郁郁。   他闺女只考了个大专,陈泽海的女儿竟然考上了京大,还要回来办什么升学宴,可真够让人心烦的。   不哭了,如愿了,云白雅脑子也转得更快了。   她纠结道:“这时候跟他说,是不是不太好……”   倒不是跟肖家辉还有感情舍不得,而是肖家现在这个状况,肖家辉肯定压力很大,她们家再去退亲,万一把肖家辉刺激狠了,跟他爸和继母一样发了疯,伤害她怎么办。   云鸿没有见到肖家混乱可怖的一幕,误解了云白雅的意思,以为她是担心肖家辉以后有出息会报复。   “不用担心,肖家辉不会有将来了。”云鸿冷漠道。   既然准备跟肖家退亲,除非肖家辉主动来提,否则他们一张口,云鸿以己度人,肖家辉心里绝对会有怨恨。   做事要做绝,为了不留后患,可以推一把,肖建设和梁凤霞,就去牢里待着吧。   到时候肖家只剩下病怏怏的两老,肖家辉还有一个不成器只会扯后腿的妹妹,一个上小学的异母弟弟,全是负担。   有个坐牢的爸爸,肖家辉考上了大学又怎样,就算政审过了能去上学,以后分配工作的时候,政府机关单位、学校、司法机关等等,都不可能接收他。   不管肖家辉大学表现有多优异,分不到好单位,大学基本等于白上,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云白雅更担心了,肖家辉被逼上了绝路,真的不会发疯吗?   她的犹豫纠结,让云鸿看得大为恼火,不悦道:“该念书的时候分心处对象,闹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你看看人家陈美丽,当初成绩没法跟你比吧?如今京大的录取通知书都收到了,你再看看你。”   云白雅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直接破音了:“什么?陈美丽考了京大?这怎么可能?”   云夫人也一脸不相信:“假的吧,陈美丽当初考倒数,跟个傻子似的,咋可能考上京大,该不是你弄错了。”   陈家跟云家住隔壁,云鸿跟陈泽海较劲,云夫人也在比。   陈泽海媳妇儿去的早,那会儿他们还不是邻居,没法比,只能比孩子。   恰好两家都有个女儿,还是同一年的,从小又在同一个学校,可以比的地方多了去了。   从长相外貌到穿着打扮再到成绩,如果陈家没有搬走,说不定往后还得比结婚对象,比下一代   生命不息,攀比不止。   以前陈美丽比不过云白雅,长的胖性格内向成绩不好,处处被云白雅比下去。   后来她变得越来越优秀,不光云白雅感到不适,云夫人也拒绝接受。   现在陈美丽考上京大,哪怕她还是以前胖胖的笨重模样,光凭这个成绩,就足以碾压云白雅了。   “什么真的假的。”云鸿皱着眉头,他难道不希望是假的吗?陈泽海摆出那么大的架势办升学宴,还特意老远从外地回来,要是假的,他丢的起这个人?   云白雅只觉得心口憋闷不已,咬着唇愤愤道:“肯定是沈鱼传授给她的学习方法,沈鱼很早就在给她补课,状元一对一补习,难怪能考这么好……”   这么一想,她就心痛得不行。   如果当初她没有拒绝沈鱼,那么现在考上京大,风风光光的是不是就是她了?   要是让沈鱼晓得她的想法,一定会笑晕过去。   这是什么奇葩理论,什么学习方法这么牛逼,他怎么不知道。   随便传授一下就能让人考上京大,那他不用干别的了,开个补习学校,学生都上京大,分分钟名满天下。   当初他确实给陈美丽补习过,不过那会儿是打基础,更多的是帮陈美丽梳理知识框架,帮她讲题,有时候被问住了,还得回去先问沈桥。   后来陈家搬去明珠市,隔着这么远,没有视频通话,一周左右才打一次电话,他就是真文曲星下凡,陈美丽也沾不到多少文气吧。   当然,也有补习老师的功劳,陈美丽在明珠市,陈泽海有给她请一对一的补习老师。   但陈美丽自己的努力也不应该否认,不愿意学的人,有再好的补习老师都没用。   像云白雅,肖家辉好歹还上个本科呢,整个高三他是真拼了命在提高成绩,家里那么多拖累,还考成这样,说实话不错了。   原书中,他能作为男主角,能力是有的,现在年纪小,表现出来的大概就是读书能力。   云白雅分的心就多了去了,也没有完全静心去学习,最后能考个专科,说不定还有主角光环的作用——如果真有这玩意儿的话。   原书中她的能力也更多的表现在人际交往上,她情商高,总能遇见贵人。   还有她那些追求者们,给她和肖家辉的事业带来很多便利。   不说沈鱼还好,一说沈鱼,云鸿更气了:“你说说你,你这眼睛怎么长的,肖家辉和沈鱼,你愣是从中间挑了个最差的。”   一般人不知道,他怎么也是个大厂长,还能不知道新开的两个工厂都跟沈鱼有关系?   如果沈鱼是他女婿,哪还有现在这么多烦心事,陈泽海就是开一百个升学宴,他都能高高兴兴带着沈鱼一起过去参加。   女孩子最终不都是要嫁人的,他有个出息的女婿,足够长脸面。   云白雅低着头,有些不服气。   当初沈鱼那个衰样,别说她看不上,她爸不也没看上,去肖家答谢沈鱼的时候,她爸都没正眼看过沈鱼。   谁知道转眼间沈鱼就起来了,变化大得让人惊讶。   “行了,现在说这么多,也没用了。”云鸿叹了口气。   云夫人没少听人提起沈鱼,以前只听说是肖家的拖油瓶,自己能赚钱。   她一个厂长夫人,看不起沈鱼这样的个体户,也没当回事。   但最近又听说,沈鱼考了个状元,她想法又变了,没少打听沈鱼的情况,夸赞沈鱼是人中俊杰。   既然女儿要跟肖家辉分手,以前沈鱼还追过她女儿,云夫人忍不住道:“那个沈鱼不是喜欢你吗?你约他出去玩儿,都是同学,以后要是不在一个城市上学,关系就疏远了。”   云白雅羞窘得红了脸,她只跟她妈说过,沈鱼追过她,但没有说过沈鱼现在对她不假辞色。   不愿意说出来丢脸,云白雅含糊道:“他跟陈美丽关系很好……”   云夫人眉毛一竖:“这个陈美丽,没妈教真是不一样,小小年纪就知道抢男人。”   “行了。”云鸿没好气道:“去参加陈美丽升学宴的时候,管好你们的嘴。”   沈鱼和肖家关系那么差,就冲着他女儿和肖家辉有过一段,跟沈鱼也不可能了。   “我不想去……”云白雅嘟囔道。   她考上大学,她妈夸几句,给做一条新裙子,她爸送了一支钢笔,这就算完了。   陈美丽竟然有个升学宴!   “不去也得去。”云鸿毫不犹豫道:“不光要去,还得给我笑,别哭丧个脸,让人看笑话。”   云夫人不高兴道:“为什么啊?那个陈泽海不是已经被开除了,他哪来的钱办升学宴,真够奢侈浪费的。”   沈鱼办的那个升学宴规模她了解了一下,按照他那个水平,一场宴办下来,一千块钱是要的,是她们家老云小半年工资。   陈泽海已经不是厂长了,靠着以前的积蓄,坐吃山空,哪来的钱办什么升学宴,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嘛。   云鸿一脸郁色:“他在明珠市开了个新厂。”   “啥?”   “新厂?”   “新的服装厂?”   “他又当厂长了?”   云家人一个比一个惊讶,对陈泽海他们可是很熟悉,云鸿能把他撵下台,自己上位当厂长,云家人可是十分得意。   结果陈泽海辞职之后,竟然转头又当上了厂长,这太离谱了。   “爸,他那厂子多大规模?”云鸿大儿子云鹏飞问。   “不清楚,好像规模不小。”云鸿虽然心情不好,但不至于在这个上面遮掩,没有意义。   他神情失落,刚挤走陈泽海的时候,他满怀雄心壮志,一心以为兴城服装厂能在他的带领下,走上更辉煌的道路。   事实却让他大受打击,厂里工作不好开展,领导们拉帮结派,扯皮拖后腿。   以前他是拉帮结派的其中之一,只管自己站队就行了,努力为自己这一派争取权益,争取话语权。   但当他当了厂长,管的是一整个厂子,再这么搞就不行了。   管理混乱,销售问题也不小,近些年个体户越来越多,南方的各个小厂跟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生产出来的衣服五花八门。   他们厂倒不至于卖不出去衣服,但确实没有以前好卖了。   之前合作的百货大楼反应,他们的衣服款式有些老旧,不太受欢迎,卖得很慢。   卖的慢,厂子出货就少,工人却不能不开工,仓库里积压的成品衣服越来越多。   他们也试过上新款衣服,有的卖的还行,但有的卖的特别差。   卖不出去,百货商店要退衣服,这怎么能退,退了他们也卖不出去。   衣服退不掉也不好卖,百货商店压着货款不给结,厂子的流动资金变少,钱不够用,只能压纺织厂、棉麻厂的货款。   这就形成了恶性循环,天天讨债躲债,弄得云鸿焦头烂额,短短半年,头发都白了好多。   如果沈鱼知道这些情况,就会明白为什么后来服装厂破产,三角债初现端倪,兴城服装厂已经开始陷入经营危机,如果没有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法,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最后走上破产道路。   当然,这些沈鱼虽然不知道,但陈泽海却听到了一些消息。   他毕竟在兴城服装厂干了将近二十年,关系好的朋友还是很不少的,其中好些都是管理层。   厂子情况不好,这些人都有感觉,心里都难受得很,再见老厂长,那个委屈啊!   竹筒倒豆子地把所有情况都跟陈泽海说了,把云鸿骂了个狗血淋头,如果老厂长还在,能有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   其实服装厂败落,有时代的原因,但他们想不到这个,就知道老厂长一走,云鸿把厂子管得不行了,那就是他的问题。   陈泽海听得唏嘘不已,这是他为之奉献了小半生的事业,哪怕去明珠市重新开厂,也没想过借着手上渠道抢兴城服装厂的生意。   市场这么大,盯着兴城服装厂辐射的那一亩三分地,怪没意思的。   事实证明,陈泽海做的没错,眼界放开阔点儿,生意才会做得大。   但他离开不到一年,厂子变化这么大,是他没想到的。   陈泽海还有点儿诧异,云鸿能力是有的,不然也当不上副厂长,可这当了厂长,怎么越活越过去了。   想不明白,听了满耳朵的云鸿坏话,陈泽海最后笑眯眯送走老同事们,面对他们失望的表情,只说邀请他们参加闺女的升学宴,其他什么都不表态。   他知道,这些人想让他回去。   何必呢,他现在日子不好过吗?   一共就两个老板,沈鱼不管事,没有人扯后腿扯皮,他的设想只要有根据都可以实现,工厂发展蒸蒸日上,钱也挣得多。   在兴城服装厂,上个新款式都要开几个会,买一套新机器得纠结小半年,什么黄花菜都凉了。   他对厂子有感情,但当初辞职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转眼到了陈美丽升学宴那天,陈泽海在兴城的根底可比沈鱼深多了,整个厂区大大小小的领导,几乎都来了。   陈美丽在这里读了两年高中,虽然不是在原班主任手上毕业的,但陈泽海还是给老师们发了邀请。   至于同学,让陈美丽看着请,跟谁关系好请谁。   陈泽海心里可记着,当初闺女在班上没少受人排挤,她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   尤其是在还胖着的时候,一个朋友都没有,陈泽海想起来就心酸难过,对沈鱼也越发感激。   陈美丽比她爸心宽,她觉得云白雅都能来,那大部分同学都能来,除了当初欺负过她的,其他同学她都邀请了。   甚至还特意问沈鱼,要不要邀请肖家辉。   沈鱼:“……?”   他惊呆了,为什么要邀请肖家辉,这是什么操作?陈美丽跟肖家辉熟吗?   不熟,一点儿都不熟。   陈美丽解释道:“但是可以打脸呀,你考了状元,大家一起吹捧你,肖家辉就是你的对照组,他肯定气得饭都吃不下,生一肚子气。”   沈鱼哭笑不得,姑娘欸,你还记不记得,这是你的升学宴啊! 第164章   最后陈美丽在沈鱼的劝说下,没有为了不必要打脸的邀请肖家辉。   沈鱼知道,陈美丽在升学宴这种好日子邀请不喜欢的人,是为了给他出口气。   肖家辉对他的欺负不像肖家其他人那样直白明显,但并不是真的无辜,原身的不幸,肖家每一个人都脱不了干系。   远地说,原身刚来到肖家的时候,被肖佳欣指着鼻子骂拖油瓶、小乞丐,摔了他的饭碗,然后自己哇哇大哭说沈余欺负她。   肖家辉从头到尾冷眼旁观,那会儿沈余还没有学乖,以为妈妈还是他的妈妈,委屈地解释。   肖家辉却毫不犹豫站在亲妹妹那边,编造了一堆谎话,给原身戴上撒谎、挑食、浪费、欺负弱小等帽子。   说他不对吧,他是个“好哥哥”,帮亲不帮理。   但不得不说,后来肖佳欣长歪,坑爹坑哥坑全家,他和肖家长辈的纵容是主要原因。   后来的那么些年,原身在肖家当小长工,小小年纪包揽家里家务活,洗的衣服有肖家辉的,刷的碗有肖家辉的。   看似对沈鱼的欺负好像都是肖家女眷在伸头,实际上他们家那些男人哪个不清楚情况,肖家是肖老爷子的一言堂,如果没有他的默许,哪个会把沈鱼欺负成那样。   肖家辉作为肖家的金孙,他爸说话都没他管用,他不明白是非吗?还是懂的,但是觉得无所谓,他知道欺负人不应该,但是欺负沈鱼就理所当然。   到了最后,女人们一个个名声差了,男人们“无辜被牵连”,外头人说起,也只觉得他们倒霉,家里女人不省心。   实际上该占的便宜,他们哪个少占了,原身在肖家当小长工,伺候的又不止是几个女眷。   近地说,沈鱼刚穿来的时候,还因为原身救云白雅的时候有肢体接触,被肖家辉找过茬呢。   要不是他见机快转移话题,就肖家辉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可不会轻饶了他。   之后他和肖家辉的关系也不见得有多和谐,肖家辉自己顺顺利利的过得好,只要不来招惹他,沈鱼也懒得搭理。   肖家辉倒霉过得差,随耳一听,当个笑话,但也不会刻意打听他消息,盼着他倒霉。   说到底,肖家这些人都没有真正踩到沈鱼底线,当年他们对原身做的那些事,沈鱼并没有硬是当作自己的经历,要给原身复仇或者怎么样。   互穿不是他主动的,他得到这具身体,自己的一切都被沈余拿走了,他不欠沈余,所以也不想背负沈余压抑的过往。   况且,云鸿能想到的事沈鱼也能想到,肖家辉难过的日子还在后头。   肖建设现在还没放出来,以后大概也不可能出来了。   梁凤霞听说被肖建设打坏了一只耳朵,听力受损,身上还有别的伤,现在还在医院里。   肖老太已经醒了,听说儿子因为打伤梁凤霞被抓进派出所,老太太哭着闹着要出院,要去救她儿子,逼着梁凤霞把人捞出来。   梁凤霞这段时间刺激受大了,她觉得自己遭了沈鱼“诅咒”,时不时头疼已经够可怜了,还被肖建设这个没良心的男人打坏了一只耳朵。   想起肖建设打人那种疯魔样,梁凤霞就不寒而栗,那是真的往死里打,一点儿没留手。   她挨的打也不少了,沈家人、她娘家人,打她疼是疼,可都是皮外伤,养一养就好了,就算不涂药,顶多好的慢点儿。   肖建设不一样,自从开始跟她动手,下手一次比一次重,有一次打得她半天没能起身,这次直接把她打聋了。   如果有下次,梁凤霞怀疑她会被肖建设活活打死。   别看她在沈鱼家闹事的时候,叫嚣得欢,张口闭口就是不怕死,要跟沈鱼死磕。   实际上她这种自私的人,最疼惜的就是自己,自己的命多重要,谁都命也比不上她的命。   而且肖老太去找梁凤霞的时候,还猖狂得不得了,求人办事也不知道说点儿好听话。   没听到详情沈鱼都能猜到肖老太是个什么嘴脸,无非就是:你耳朵聋了算什么,我儿子可是你男人啊!   梁凤霞心中本就有气有怨有恨,她来这么一遭,完全起反效果,梁凤霞咬死了不愿意原谅肖建设。   肖建设牢是坐定了,改变不了这个结局,肖老爷子和肖老太怎么会轻饶了梁凤霞。   转头梁凤霞也被送了进去,肖老太头让梁凤霞给开了瓢,为了宝贝儿子原本都出院了,分分钟又躺了回去,一副马上要重伤不治的样子。   警察当然不会只看她装的模样,但根据伤情鉴定,肖老太头上的伤痕达到轻伤标准。   那没得说了,一起去坐牢吧。   现在还没正式下判决,但根据两个受害人伤情来看,肖建设大概会判得比梁凤霞重,毕竟梁凤霞一只耳朵听不见了。   这对夫妻俩双双把牢坐,工作当然也丢了。   现在国营工厂真的是铁饭碗,一般情况下,只要没有特别严重的错误,谁都没资格无缘无故开除工人,大不了降职调岗,工作还是有保障的。   但这并不包括违法犯罪被送去坐牢的人,这俩人直接被服装厂开除了。   谁都知道他们是云家的亲家,云鸿为了显示公平,开除肖建设和梁凤霞的提议,还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别的工人干不下去了,还能把工作传给小辈,再不济卖出去,一次拿一大笔钱也行。   肖建设和梁凤霞是被开除的,直接剥夺了他们的工作,什么都没有。   也就是说,肖家现在的情况就是,上有病歪歪的两老,下有还在读书的肖家耀,指望肖佳欣照顾家人顶门立户,不可能的。   而且一家子都没有收入来源了,没人挣钱,只有花钱的,坐吃山空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其实肖家比沈鱼了解的情况还要更糟,因为他们的房子被服装厂收回去了。   陈泽海一个厂长,辞职了都得搬走,更别说肖家。   房子是服装厂的,他们家现在没有服装厂的工人了,自然也没资格继续住服装厂家属院。   肖老太和肖佳欣还想赖着不走,她宝贝孙子/哥哥可是厂长女婿!   肖家辉颓废得像个流浪汉,听见奶奶和妹妹跟人叫嚣的话,只觉得浑身无力,面红耳赤,整个人濒临崩溃。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马上就要开始新生活了,偏偏被所谓的家人毁掉了未来。   他都不敢想自己大学毕业以后的分配问题了,现在只盼着自己入学不要出问题,如果连大学都读不了,他就真的完了。   最后在肖老爷子和肖家辉的坚持下,肖老太和肖佳欣才没有继续闹。   房子没了,得找个落脚的地方,兴城倒是还有两个嫁出去的闺女,但是她们家也不大,都是一大家子挤小房子,住房一点儿都不宽裕。   如果是来了亲戚住个一天两天,勉强挤一挤还行,肖家大大小小加起来五口人,谁家都挤不下,打地铺都住不了。   就算住得下,肖红梅和肖红丽也不见得愿意接纳这一家子,有对坐牢的哥嫂,已经足够让她们在婆家抬不起头了,还把人接过来,日子不想过了吧。   但老两口没有就这么放过两个闺女,闹上们要钱,闺女怎么了?闺女就不管爹妈养老了?   肖红梅和肖红丽姐妹俩无法,这一家子出俩坐牢了的,一般人不敢惹,一人掏了点儿钱把人打发走。   肖老太这会儿念叨起下乡的二闺女了,下了乡就没管过这个女儿,是嫁人了还是怎么样,他们都不晓得。   现在儿子指望不住了,又想起女儿了,觉得多个闺女能多要一份钱。   亏得肖红英现在没消息,否则指不定要被赖上。   要钱的时候肖家辉不出面,等钱要来了,拿这钱租了两间屋子,先把一大家子安置下来。   肖老爷子手里还有一些积蓄,具体多少,老爷子攥得死紧,谁都没说。   肖家忙忙碌碌落魄搬家的时候,陈美丽的升学宴热热闹闹办起来了。   幸亏她没邀请肖家辉,否则以肖家现在的情况,搞不好其他人会厚着脸皮跟肖家辉一起来蹭席。   丢脸什么的,已经无脸可丢了。   升学宴那天,沈鱼和沈桥去得比较早,关系好,早点儿去撑场面,忙不过来的时候还能帮忙招待客人。   陈泽海安排得周到,早早跟以前一些朋友商量好了,帮他待客,都是服装厂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兴城这一块儿算得上地头熟人头熟,比较合适。   沈鱼就帮着陈美丽招待学校的老师同学,陈家二老也会帮着支应。   云家人是跟邵家人一起过来的,并不是约好了,而是在公交车站遇见,就一起坐车过来了。   都是厂长级别的人物,非要讲究一点儿,让厂里派个车也不是不行,大夏天的,坐小汽车可比挤公交舒服。   但是毕竟是私人活动,云鸿现在在厂里处境艰难,又因为肖家的事被牵连,正处于风口浪尖上,处处谨慎,怕让人抓住小尾巴。   邵厂长不是个图享受的人,对自己要求严格,公车私用这种事,别人他不一定管,但他自己绝对不会做。   这么热的天挤一趟公交,下车的时候,难免形容狼狈。   云夫人和邵夫人勉强保持着微笑整理头发衣服,可头发衣服上沾了汗水,再怎么整理都有些不好看。   云白雅看着白色裙摆上不知道在哪蹭上去的黑色污渍,眉头紧皱,气得快哭了。   这是她考上大学,她妈给她买的新裙子,本来准备带到学校,开学那天穿的。   因为要参加陈美丽的升学宴,为了充场面,特意先穿出来了,结果还没见到人,在公交车上让人给蹭了这么大一块污渍,不气才怪了。   她掏出手帕,拎着裙摆试图把那块污渍擦掉一点儿,可是裙子是白色的,擦过之后污渍颜色倒是更浅了一点儿,面积却更大了,气得云白雅差点儿扔了手帕。   心里难受得不行,想说不去了,裙子都脏了,陈美丽今天肯定盛装打扮,她却这么狼狈,多丢人呀。   然而她妈在跟邵夫人搭话,她爸在跟邵厂长说话,当着外人的面,她说不出因为裙子脏了就不想去了这种话,只能红着眼睛自己憋屈。   邵玲玲斜着眼睛瞥了云白雅一眼,心里嗤笑不已,真够小家子气的,大小也是厂长家的小姐,一条裙子而已。   真觉得不舒服,这附近就有卖衣服的店,去买条新裙子不就好了。   简单整理了一下仪容,两家人一起往陈家包的饭店走,远远看见门口人潮涌动,好些人都是认识的,家里有过往来。   邵夫人看得心头发酸:“咱们凌云可是考了清大,比陈家这闺女分数高多了,我说办个升学宴,你非不让。”   说到这个邵夫人心里就有气,明明她儿子成绩那么好,全市第二呢。   偏偏上面还压了个沈鱼,有第一名谁还会注意第二名,尤其是这两人还是一个班的。   所以哪怕邵凌云这段时间没少出风头,可但凡提成绩,有他必有沈鱼,这就让邵夫人很难受了。   想当初她还瞧不起沈鱼,觉得沈鱼贪图小利,学生没个学生样,学不好好上,分心弄些乱七八糟的。   家里情况也糟糕得不得了,跟邵凌云做朋友是万万不可能的那种,她绝对不会允许。   结果转眼间“不好好学习”的沈鱼高考考了个市状元,硬生生压她儿子一头。   事业还做得那么好,听她家老邵说,都开厂了!   虽然邵夫人不愿意相信,但邵厂长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由不得她不信。   一想到她瞧不上的人这么出息,最最关键的是,把她引以为傲的儿子比了下去,邵夫人心里就憋得慌。   后来沈鱼办升学宴,邀请了很多同学,也邀请了邵凌云。   他后来和邵凌云关系还行,临考前邵凌云还帮他出头,曾经让他忌惮的周家人现在也不足为虑,周思琪连预考都没过,早就不在学校了。   邵夫人却觉得沈鱼是在炫耀,特别生气,不让邵凌云去参加沈鱼升学宴。   邵凌云跟她吵了一架,还是去了,还跟他爸告了他妈一状,让他爸把他妈说了一顿。   邵夫人更生气,那会儿就提出要给邵凌云也办个升学宴,被邵厂长毫不犹豫拒绝了。   现在陈泽海千里迢迢跑回来,听说这是第二场了,邵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她家又不缺这点儿钱,千把块还是拿的出来的。   况且他们邵家的客人,都是体面人,来参加宴会肯定会随礼,白吃白喝的少,能回收一部分资金,说不定还有得赚,怎么就不能办了。   “妈说的是,凌云考了六百一十多分呢,比陈家那个胖子高好几十,她都能办,咱们家怎么就不能办了。”邵玲玲跟着附和道。   她今年大学毕业,已经分配工作了,有家里找的关系,成功留在首都,工作体面又清闲。   本来这会儿应该去单位报道了,想着以后就没有暑假了,邵玲玲先请了个长假,跟朋友约着好好玩了一段时间,正好邵凌云高考成绩出来,考得特别好。   她就回来待几天给弟弟庆祝,等开学的时候,姐弟俩一起去首都,邵凌云去学校,邵玲玲去单位。   “闭嘴!”邵厂长有些生气:“你陈叔叔的女儿没有名字吗?给人起外号,你有没有礼貌?”   邵玲玲脸色一僵,眼角余光看见云家人好像在看热闹,她一阵羞窘,她爸太不给面子了,当着外人面训她。   顿时眼圈都红了,甩手就想走。   邵夫人连忙拉住她,说了几句打圆场的话,云夫人也识趣地帮着说话,邵厂长脸色稍微缓和一点儿。   邵玲玲心里很不服气,本来就是胖子,还不让人说了。   “我帮你说话,你吭都不吭一声,没良心。”邵玲玲对着邵凌云恨恨道,声音压得很小,怕她爸又训她。   邵凌云从头到尾没插话,站在一边,事不关己的样子,任由她们吵。   本来就跟他没关系,升学宴办不办他没有权利决定,就算办起来了,他可能都没办法决定要邀请的客人。   “陈美丽不一样了。”邵凌云突然道。   “什么?”邵玲玲没明白。   邵凌云懒得跟她解释:“你看到了就知道了。”   陈美丽转学之前,就已经变得很漂亮了,要邵凌云说实话,比他姐长的好看多了。   “神神秘秘的……”邵玲玲嘀咕了一句,没有再说多余的话,因为已经走到饭店门口了。   陈泽海和几个朋友在门口迎客,都是认识的人,见面先说几句场面话。   陈泽海和邵厂长是曾经的战友,虽说后来关系淡了一点儿,但还是比其他人亲近,说话也更随意。   邵厂长把陈美丽猛夸了一顿,夸得邵玲玲在他身后直撇嘴,邵厂长是真喜欢陈美丽,觉得这孩子心思纯善,品行也端正,当初就想结个亲家,可惜没成。   现在人家孩子更优秀了,考上了京大,但他儿子也考上清大了,都是首都读大学,邵厂长那点儿心思又活泛起来。   刚开了个头,把邵凌云拎出来,想说让两个孩子以后在外面多照应,一阵急促的刹车声打断了他的话。   以现在私家车的普及率,当厂长的都没车坐,突然听见停车声,门口的人纷纷看过去。   邵凌云还以为是沈鱼的车,扭头一看,不是,是一辆小轿车。   邵玲玲在首都见识多一点儿,她又对贵价的东西比较关注,扫了一眼车标,惊讶道:“是xx300se,这是进口车吧,兴城竟然有。”   现在大部分人能认识汽车品牌就很不错了,像邵玲玲,张嘴报型号,就显得很见多识广。   云白雅羡慕地看了她一眼:“邵姐姐,你懂得真多,这就是进口车吗?好像确实跟我爸爸平时坐的车不太一样。”   邵玲玲不太看得起云白雅,但受到吹捧,还是忍不住得意道:“那当然,这车子可是进口货,换成人民币,得几十万一辆。”   云白雅倒吸一口凉气,几十万买一辆车?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云夫人心里一阵发酸,陈家哪认识到这么有钱的朋友。   谈话间,汽车停稳,车门打开,一条大长腿跨出来,英俊挺拔的男人从车里走出来。   “陈先生。”盛远走过来,客气地跟陈泽海打招呼:“抱歉,来晚了。”   他跟陈泽海平辈论交,但总不愿意称呼更亲近的“陈大哥”或者“陈哥”,坚持叫陈先生。   “小盛总?”陈泽海看见盛远,惊讶了一瞬,盛远是真的有事,来了兴城就不见踪影,本来以为今天他不会过来了。   在明珠市举办的升学宴,盛远已经参加过了,所以这次他来不来真的无所谓,更何况请的都是本地的亲朋,盛远几乎没有认识的人。   “老陈,这位先生是?”一起招待客人的朋友对盛远很好奇,邵玲玲刚才的话他们都听见了,开着几十万的进口车,这人身份怎么都不一般。   盛远身份比较敏感,单他自己当然没问题,加上盛家就不一样了。   而且他不知道盛远愿不愿意跟这些人打交道,于是含糊道:“是我在明珠市认识的朋友,做外贸生意的。”   外贸?要跟外国人打交道,这生意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不过真做起来了,利润也足够丰厚,毕竟都是赚外汇,看看盛远的车,就知道他生意做得肯定不小。   “盛先生,幸会幸会!”   在场的人纷纷跟盛远打起招呼来,在一众中老年厂领导中间,盛远应对如流,沉稳有度,风度翩翩,难免引人注意。   邵夫人不动声色碰了碰邵玲玲的手,邵玲玲一怔,收回自己痴痴的目光,掩饰般往旁边看去,却看见云白雅也满眼欣赏赞叹地看着盛远,顿时一阵不爽。   寒暄完,一直堵着门口也不像话,后面还有其他客人来。   陈泽海担心盛远谁都不认识不自在,没有安排他跟一辈的客人一起。   “沈鱼和沈桥都在里头,你不是有事找他吗?”   盛远点点头:“是有点儿事要跟他说。”   今天这个场合可不适合谈正事,但是沈鱼一定跟陈美丽在一起。   他抬步往里走,邵玲玲眼珠子转了转,拉了邵凌云一下:“你不是跟那个沈鱼是好朋友吗?还愣着干什么。”   说着拽着邵凌云跟了上去。   云白雅一手扯着裙摆努力把污渍往后藏,微微笑道:“爸,妈,我去找美丽玩,同学们肯定都在那边。”   说着也追了上去。 第165章   “沈叔叔。”   沈鱼站的方位不太好,陈美丽先看见盛远,笑着打了声招呼,语气很是熟稔。   沈鱼扭头,看见盛远,就想到沈桥说的那些话,心里十分别扭,很想看看陈美丽的表情,又觉得太奇怪,强忍住了。   盛远走过来,对着陈美丽点头微笑,态度温和得不像话。   沈鱼表情微妙,他觉着沈桥说的大概是真的,上次跟盛远谈生意,上百万的合同,也没见这人收敛一下身上的气势。   难怪陈美丽把他当个大好人,搁这儿变脸呢。   “小沈先生这是……”盛远看见沈鱼眼神奇怪,心下一紧,懊悔刚才有些失态。   不过陈美丽是今天升学宴的主角,他先跟主人家打招呼,倒也合理。   “没什么。”   沈鱼当然不会说出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他左右看看盛远和陈美丽,把两人都看得紧张起来了,才慢悠悠道:“就是在想,美丽喊‘沈叔叔’,咱们这辈分,是不是有点儿乱?”   盛远微怔,心头一动,看向陈美丽。   陈美丽微微红了脸,嗔怪地看沈鱼一眼:“你是不是又想让我喊你叔叔,做梦!沈叔叔跟你不一样,他是长辈,你不要乱讲话。”   沈鱼:“……”   瞥见盛远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沈鱼心里笑翻了,轻咳一声:“不叫就不叫,咱们各论各的。”   “对,各论各的。”盛远勉强维持着微笑,他不想当小姑娘的叔叔,但是如果陈美丽真跟沈鱼……结婚了,势必要跟着沈鱼改口吧。   就算同辈了又怎样,光想一想,他就要呕血了。   “沈先生,好久不见。”不想再纠结称呼的话题,盛远伸手,朝在一旁剥瓜子的沈桥伸手。   沈桥把剥好的一叠瓜子仁递给沈鱼,擦了擦手,跟盛远握了下手:“小盛总,好久不见。”   这会儿邵家姐弟还有云白雅也跟过来了,看见粉面桃腮,明丽灵秀的小姑娘,邵玲玲诧异了一瞬。   这是陈美丽?女大十八变,这变得也太多了吧。   邵玲玲心里一阵酸涩,她再骄傲,也没办法厚着脸皮说陈美丽长得不好看。   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想找点儿毛病出来,比如个子太高,不够小鸟依人。   但在场的几个男人,从盛远到沈鱼,就连邵凌云都是超过一米八的大高个,陈美丽一米六八的个子站在他们中间,很是和谐。   倒是邵玲玲和云白雅相对而言稍微矮了点儿,邵玲玲一米五几,穿着高跟鞋,勉强追上云白雅的身高。   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在场女性中最矮的一个,邵玲玲连忙站得离陈美丽和云白雅远一点儿。   其实女孩子高矮各有各的好,高个子的女孩子高挑漂亮,矮个子的女孩子玲珑可爱。如果性格不一,高个儿女孩可以温柔甜软,矮个女孩也能气场一米八,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内心。   邵玲玲是心思歪了,跟自己较劲,可惜看来看去,比来比去,越比越郁闷。   听他们说了几句话,邵玲玲不甘心地插话进来,语气很自来熟:“美丽,陈叔叔和你朋友都叫这位先生小盛总,是还有一个大盛总吗?也是陈叔叔朋友吗?”   她自认为这个问题是个很好的切入点,就跟沈鱼和沈桥在一起,人家会叫小沈先生和沈先生一样,既然有小盛总,应该也有个盛总或者大盛总吧。   大约盛远的生意是兄弟两个一起合伙的,现在很多做生意的都是这样,生意做大了就叫家人来帮忙,外人哪有自己的亲兄弟靠谱。   这位小盛总这么年轻,能开几十万的进口车,生意做得一定不小,如果有个大哥合作就不奇怪了。   这种理所当然的问题很好回答,只要这个小盛总接了话,就能顺势问他的生意情况,她再吹捧几句,说几句好听话。   被她这样年轻漂亮又有身份的女孩子夸奖,男人的自信心就会爆棚,对她好感度也会迅速提升,这是邵玲玲百试不爽的经验。   然而她话音落下,现场却诡异的沉默了下来。   开玩笑,叫盛远一声小盛总,是因为他上头还有个身居高位的兄长。   邵玲玲张嘴就问大盛总,难道要让他们解释,那不是盛总,是明珠市的盛书记?真没熟到那个份上。   云白雅小心调整好站位,让邵玲玲挡住她有污渍的裙摆,这些是她不熟悉的话题,她没有像邵玲玲一样直接插话,聪明的选择了先听一听。   或者是担心沈鱼不给她留情面,所以才没有抢先冒头,倒是让邵玲玲先趟了雷,没人接话,尴尬地站在原地。   邵凌云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好像落入窘迫境地的人不是他姐一样。   邵玲玲那点儿小心思,邵凌云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十分不耻,当初瞧不起沈鱼,对陈美丽态度也不好,现在又一副跟人家很熟的样子,真够恶心人的。   “怎么,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邵玲玲难堪道。   她不明白这种问题有什么好纠结的,就算盛远没有哥哥,直接否认也没什么,怎么一个个都不说话。   没有人应她,沈鱼对她印象不好,懒得帮她解围,沈桥更是连眼神都不会给一个。   陈美丽性格温善,以前跟邵玲玲的不愉快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她聪明知分寸。   如果是别的事,看在邵厂长的份上,她会帮邵玲玲说两句话,可盛华身份敏感,邵玲玲大大咧咧问的问题,稍微让人引导一下,好似盛远的生意背后有盛华一份,这对盛华可不是好消息。   至于盛远……他什么人没打过交道,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投怀送抱的姑娘可没少见,一双利眼看人极准。   邵玲玲对陈美丽的排斥打量,假意亲近,时不时落在他身上,落在沈鱼沈桥身上的视线,都让盛远对邵玲玲没有丝毫好感。   邵玲玲咬着唇,恨恨瞪了陈美丽一眼,她可是来参加她升学宴的,就看着她难堪。   盛远眉头一皱:“这位小姐,我们并不熟,我家里什么情况,不需要向你汇报吧?”   丝毫没有给邵玲玲留情面。   邵玲玲气得脑子懵了一瞬,傻呆呆看着他。   盛远连眼皮子都没掀一下,这女人有毛病,问的问题不知分寸,别人不答还不知道自己转移话题打个圆场。   这么多人都没搭理她,莫名其妙瞪人家小姑娘,这不欺负人嘛。   “你、你……”邵玲玲手指颤抖的指着盛远,快气哭了。   云白雅老老实实缩在一边,幸好她刚才没说话,这个小盛总好像不太好相处。   盛远毫不客气地拍开邵玲玲的手,“啪”得一声响,手背红了一片。   邵凌云看了半天热闹一声没吭,这会儿忍不住了,邵玲玲讨人厌该遭骂就骂,他不管,但是不能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挨打。   “怎么?想替她出头?你们父母没教过你们用手指人不礼貌吗?”盛远冷声道。   邵凌云动作一顿,这事确实是他们不占理。   “你就这么怂,我被人欺负了你都不管!你是不是个男人?!”邵玲玲又气又羞,不管不顾,随便找个人发泄,骂完邵凌云,捂着脸跑了。   沈鱼和陈美丽都同情地看着邵凌云,有个这样不讲道理的姐姐,真倒霉。   低声说了句“抱歉”,邵凌云黑着脸,追了上去。   云白雅犹豫了一下,没有跟他们一起走,客客气气祝贺陈美丽考上京大。   虽然以前关系不怎么好,但她跟着父母一起来赴宴,表面维持和谐,陈美丽就笑着道谢。   “沈鱼,你这次考得真好,市状元呢。”   “也祝贺你考上京大,以后还能跟美丽继续当同学,你们以前关系就好,同学们都说你们是咱们班的金童玉女。”   云白雅一脸羡慕,好似很真诚的夸赞,眼角余光却若有若无观察着盛远。   她追求者暗恋者众多,能很敏锐的察觉到被隐藏的起来的感情,盛远视线一直不离陈美丽左右,虽然他竭力掩饰,却让经验丰富的云白雅看出些端倪。   果然,她话音落下,盛远嘴角弧度拉平了,脸色更加紧绷,看起来好像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但云白雅清楚,她已经试探出来了。   心里像喝了一大缸的醋,陈美丽怎么就运气这么好,前有沈鱼,后有盛远,都是优秀到一般人不敢想的男人。   一个个都喜欢她,男人就是肤浅,不就是有一张好看的脸吗?   她满怀恶意的想,盛远应该不知道陈美丽以前长什么样吧,要是见过陈美丽大胖子的模样,一定不会再喜欢她了。   她选择性忽略了沈鱼认识陈美丽的时候,陈美丽就很胖,但沈鱼对陈美丽的态度从未因为她的外貌发生变化。   “金童玉女?”沈桥轻嗤一声。   陈美丽一慌,生怕沈桥误会影响他们感情,连忙摆手,拼命反驳:“没有没有,没有这回事,她乱说的,我跟沈鱼……我们就是好朋友,你知道的,沈鱼有喜欢的人,他——”   “咳咳。”沈鱼用力咳了几声,打断陈美丽的话,又给沈桥使了个眼色。   盛远眉头高高挑起,摸了下耳朵,下意识问沈鱼:“你有喜欢的人?”   “当然。”沈鱼理直气壮:“我喜欢的人……你也认识,就在现场。”   盛远:“……”   纯直男哪会儿第一时间想歪,现场唯二两个女性,先遵从内心,看了眼云白雅,理智地排除了这个可能。   这也是个装模作样的,沈鱼只要不瞎,就不会放着陈美丽这种好姑娘不喜欢去喜欢云白雅。   但是刚才陈美丽说她跟沈鱼只是朋友……   盛远一时间心头火热,如果沈鱼和陈美丽真的只是朋友,沈鱼是单恋,那他还有机会!   公平竞争他不怕,就怕一开始连竞争的机会都没有。   眼看着盛远眼睛越来越亮,沈鱼担心他再问出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匆忙找了个话题:“盛远是小盛总,盛宇呢?小小盛总?”   “噗……” 陈美丽忍俊不禁,抬手遮掩了一下笑意。   笑靥如花,盛远不动声色移开视线,垂眸藏住眼底的贪恋。   “我说得不对吗?”沈鱼胳膊肘拐了沈桥一下:“你说是不是?”   沈桥失笑,按照沈鱼这个排法,盛家要是没有其他小辈还好,有的话,不知道得排到哪儿去。   “不用管他,以后如何被人称呼,看他自己作为。”盛远轻描淡写道。   男孩子不应该寄托于长辈余荫,永远被称呼为“某某的儿子”“某某的孙子”,只能作为别人的附庸被提起,实在没出息。   云白雅连盛宇是谁都不知道,根本插不进他们的交谈中去。   他们几人相熟,如果云白雅识趣,就该去找认识且愿意接纳她的人交流,而不是赖在这里。   难为她还能一直保持微笑,好像真的跟沈鱼几人相处得很融洽。   “行吧。”沈鱼耸耸肩,看他手上提着个盒子,便问:“你这拿的是什么?”   “差点儿忘了……”   盛远把盒子递给陈美丽:“升学宴礼物,朋友送的,我不爱用这个,放着也是吃灰,不要嫌弃。”   送到手边了,不接不合适。   陈美丽接过盒子,盛远拿着看起来轻飘飘的,实际上还挺沉,坠了一下手。盛远连忙伸手帮忙兜了一下,不小心碰到女孩子细软的手指,拿枪都稳得不行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陈美丽没注意到这点儿小细节,好心的长辈帮她扶一下差点儿摔了东西,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只会暗自埋怨自己好没用,连个盒子都拿不稳罢了。   “之前在明珠市的升学宴,您已经送过一次礼物了。”陈美丽抱着礼物,呐呐道。   盛远:“……”   他艰难地找了个借口:“我吃了两次席。”所以要送两个礼物。   陈美丽一脸茫然,是这样的吗?可是两次宴会,是为同一件事呀。   沈鱼好无语,幽幽道:“收下吧,你办两次升学宴,有人送两份礼,我就办了一次,连人都没见到。”   他不是非要见盛远,但是当初他跟陈家一起来兴城的时候,找的借口不是说跟他有事要谈吗?来了连面都没见就不见人影了,这过河拆桥拆得也太干脆了吧。   对此盛远十分理亏,不好意思道:“临时有事耽误了,抱歉。”   没说补礼物的话,沈鱼不缺他那一份礼物。   沈鱼摆摆手:“没事,开个玩笑。”   “你们在聊什么呢?”陈泽海突然走过来,后头还跟着一串,邵家一家子、云厂长夫妻,还有许久未见的周家一家。   邵玲玲眼眶泛红,挽着邵夫人的胳膊,一脸委屈。   邵夫人脸色也不太好看,亏她刚才还觉得盛远不错,竟然对女孩子动手,真没风度。   她想来找盛远评评理,老邵竟然还拦着她,凌云那个傻小子,也不知道帮他姐姐说话,搞得她在大家面前很没面子。   陈美丽喊了一圈人,云白雅也跟着喊,周思琪眼神在沈鱼几人身上来回转,风格不同的俊美,多看几眼是几眼。   周思勤盯着盛远,拧着眉若有所思。   “我们在聊小盛总送给美丽的礼物。”云白雅笑吟吟地回答了陈泽海的问题,好似她跟沈鱼他们很聊得来。   “这个,盛叔叔送的。”陈美丽不好意思道。   陈泽海跟他闺女有同样的疑惑,不是已经送过一回吗?好像是支女士钢笔,陈泽海还有点儿印象,白色的,很精致,他闺女还挺喜欢。   “太客气了。”陈泽海没有跟他闺女一样傻乎乎问出来,大不了回头找机会还一份礼。   盛远笑了笑,没什么客气不客气的,他巴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送给小姑娘。   “美丽,小盛总送的是什么?看起来好像有点儿沉,是书吗?”云白雅状似好奇道。   “不知道……”陈美丽觉得当面打开礼物不太好,不管盛远送什么都是一片好意,她都高兴。   “什么宝贝还舍不得让人看了……”邵玲玲心里存着气,现在也不觉得盛远是金龟婿了,反而觉得他讨厌得很。   她的敌意太明显,邵厂长严厉地瞪了她一眼,陈美丽不高兴道:“这是盛叔叔送我的,我喜欢就行了。”   邵夫人帮着邵玲玲说话:“小孩子好奇,美丽你跟你玲玲姐不是好朋友吗?把你的礼物给大家看看,女孩子行事要大方一点儿。”   好话坏话让她说完了,比陈美丽大好几岁的邵玲玲是小孩子,陈美丽不给看就是不大方。   邵厂长面色发红,给了陈泽海一个抱歉的眼神,刚想开口帮陈美丽打个圆场,沈鱼轻笑一声,漫不经心道:“那就看看呗,我也挺好奇的。”   以盛远对陈美丽的心思,难道会送什么拿不出手的东西吗?不可能的。   既然她们非要看,那就看好了。   沈鱼开口,陈美丽拒绝得就不那么坚定了,询问地看向盛远,盛远温声道:“送给你的,你想怎么处理都可以。”   不给别人看可以,不喜欢扔了也可以。   陈美丽拆开包装纸,露出里面的盒子,看见上面图案的时候,沈鱼已经笑了。   “这是……”   “相机。”   周思勤对相机有些研究,多看了几眼,好奇道:“这不是国产的相机吧?”   沈鱼从陈美丽手里接过,摆弄了几下:“岛国产的吧,手感不错。”   这款相机好像是个挺经典的型号,多年后依旧有收藏家趋之若鹜,老相机卖得依旧不便宜。   “你喜欢?我给你做一个。”   其他人诧异地看向沈桥,沈鱼把相机还给陈美丽,边说边笑:“他是说给我买一个。”   挺久没听见这句话,还挺想念。   众人理解地点头,不了解情况的人都以为沈桥是真的口误。   “进口的相机,一定很贵吧?”云白雅总是不经意地吱一声,显示存在感。   平静的口吻都快藏不住嫉妒了,一台普通国产相机也要好几百块,进口相机只会更贵。   不光她酸,邵玲玲也酸,酸得快哭了。   她喜欢到处玩,也喜欢照相,早就想买一台相机了,但是一下子问家里要好几百块钱,还是有点儿困难,爸妈一直没同意给她买。   本来打算工作挣钱之后,攒几个月,再找家里要点儿,去买一台相机。   没想到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就这么让人随随便便送给陈美丽了,陈美丽明显是个生手,拿相机的姿势都不对!   周思勤也喜欢相机,不然不会关注,他想了想,说:“两千朝上吧。”   “这么贵!”邵玲玲失声惊呼。   云白雅重重喘了口气,垂下眼不敢再看陈美丽,怕自己会忍不住嫉妒说出不该说的话。   她真的受不了了,一个沈鱼,一个盛远,送礼的时候,都不把钱当钱的吗?   她跟肖家辉谈了那么久恋爱,肖家辉送她的所有礼物,加起来都没二百。   “这个太贵了……”陈美丽也没想到盛远送了这么贵的一份礼物,虽然她家不是还不起,但还是太贵重了,而且盛远已经送过一份了。   “你喜欢吗?”盛远垂眸,少女纤长细白的手指,搭在相机黑色的金属机身上,色彩对比有种惊心动魄的漂亮。   “喜欢,但是……”   “喜欢就够了。”盛远笑道:“我不喜欢相机,拿着也没用。”   说得好像家里三四个相机不是他买的一样。   众人:“……”   不是,还有不喜欢相机的?就算不喜欢,两千多块钱的东西,就随随便便送人了?   陈泽海疑惑地看他一眼,盛远今天对他闺女态度是不是太好了点儿?   他是不知道,盛远刚刚晓得沈鱼“单恋”,压抑太久的感情没藏好,泄露出来一点儿。   陈美丽看看她爸,陈泽海点点头,陈美丽摸了摸相机,抿唇笑道:“谢谢盛叔叔,我很喜欢。”   盛远自顾自剪切掉不该有的字,把那句话拼拼凑凑,心里甜滋滋的。   他们你来我往,气氛好得不得了,邵玲玲却被嫉妒和愤怒烧毁了理智。   红着眼睛,充满恶意道:“你竟然喜欢相机?我以为你应该不会喜欢照相,毕竟以前胖得跟猪一样,照相机都装不下你……”   “邵玲玲!”伴随着邵厂长一声厉喝的,是一记耳光。   邵玲玲傻了,她爸竟然打她?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挨打!   邵夫人气急败坏:“老邵你干什么?玲玲一个女孩子,你怎么能动手打她!”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打耳光。   “闭嘴,我早该好好管教她了。”邵厂长黑着脸,跟面色不愉的陈泽海道歉:“抱歉,是我没教好孩子。”   “道歉。”邵厂长严厉地注视着邵玲玲:“邵玲玲,跟陈美丽道歉!” 第166章   不光陈泽海脸色不好看,沈鱼盛远都隐忍怒火,如果刚才邵厂长没动手,他们就要发作了。   邵玲玲却委屈极了,刚挨了一巴掌的脸皮热辣发烫,强忍着不让眼泪掉出来。   明明她说的都是实话,陈美丽以前就是胖得像头猪,凭什么不能说了。   其实她内心隐隐知道,就算是实话,也不该在这种场合说出来。   不是觉得这话伤害到了陈美丽,而是当众说难听话会显得她咄咄逼人没有礼貌,这是她妈妈教育她的,有些话要委婉一些,不要太直白。   但她实在太生气了,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在让她不停积累怒火,从初见盛远时的萌动,到对陈美丽的嫉妒,盛远对她和陈美丽的区别对待,都让邵玲玲难以接受。   她家境优越父母宠爱,会收拾爱打扮,长相称得上漂亮。   学习成绩也不错,虽然考得不是特别好的大学,但这个年头,能上大学就称得上优秀。   平时学习生活中,身边的老师同学朋友,都对她青眼有加,邵玲玲的骄傲就是这样一点点养成的。   也正因为如此,碰到对她不假辞色的沈鱼几人,还都是各方面条件都极其优秀的年轻异性,这让邵玲玲感觉到自尊心被侵犯。   偏偏还有个陈美丽做对比,不管是沈鱼还是盛远,一个个对她冷漠无情,跟陈美丽就说说笑笑,亲近得不得了。   她让嫉妒和愤怒烧没了理智,不该说的话脱口而出。   现在她爸逼着她道歉,邵玲玲更觉委屈。   他是她爸爸啊!就算她说错了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爸难道不该帮她打圆场维护她的脸面吗?   竟然直接给了她一巴掌,还让她道歉!   她眼含怨恨地瞪着邵厂长:“我不!我说的是实话,我才不要跟她道歉。”   邵夫人左右为难,她既生气丈夫大庭观众之下对女儿动手,又气女儿不尊重长辈,当众顶撞父亲。   “你……”   邵厂长气得哆嗦,刚抬起手,邵玲玲仰起脸,悲愤道:“你是不是还想打我,你打啊!就算你打死我我也要说,陈美丽就是胖,就是丑,就是恶心。她收男人那么贵重的礼物,她不要脸!”   那姿态,倒像是她才是正义的一方,正跟恶势力做斗争似的。   “滚!你给我滚出去!”邵厂长强压怒火,低吼道。   就算要教孩子,也不能在这里,这是陈美丽的升学宴,他这个没教育好的女儿,已经给了人家难堪。   他在这跟邵玲玲闹起来,把事情闹大了,会让陈家脸上更不好看。   “冯怡,现在、立刻、马上,带着邵玲玲回家去,不许她出门,等我回来。”邵厂长没有再发火,但语气却冷得让人害怕。   “这话我只说一次,你放她走了,以后就别进我邵家的门!”   邵夫人慌了,跟邵厂长结婚二十多年,他直呼她名字的时候,一个巴掌数得过来。   平时邵厂长对她很是忍让,对女儿也十分疼爱,两个儿子都没少挨揍,打得厉害的时候,皮带都抽断过。   但邵玲玲是女孩子,小时候邵厂长还管的多一些,长大一点儿,就让她这个当妈的教育。   他平时好说话,可这个态度一摆出来,邵夫人也不敢轻忽,赶紧拉着女儿要离开。   邵玲玲有些不情愿,但她最大的靠山就是她妈,她妈最疼她了。   现在邵夫人脸都吓白了,邵玲玲默默怂了。   走就走吧,她还要强撑个面子,嘀咕着:“实话都不让人说……”   邵厂长脸色一黑,邵夫人连忙拉她:“快走吧……”   “等等。”   众人齐齐看向突然发声的盛远,邵厂长尴尬道:“盛先生,您放心,我会好好教导她,给侄女一个交代。”   盛远沉着脸,侧脸线条冷硬,抬眼,语气冰冷:“只是想说一句,我跟这位邵小姐的价值观可能不一样,送给我……美丽的礼物,对我而言只是用不上的普通物品,远远称不上贵重,你对美丽的无端指责,实在可笑。”   这女人眼里的嫉妒快要溢出来了,盛远才不管她回去会被怎样教育,当着他的面欺负他的小姑娘,当他是死人吗?   要不是她父亲出手快,跟陈家又有旧,他早让她后悔多长一张嘴。   欺负完了人就想跑?   盛远都不忍心往陈美丽那里去看,小姑娘垂着头,睫毛轻颤,扣在相机外壳上的手指指节泛白,看得盛远心脏隐隐作痛。   不能当场报复回来,还不容许他多说两句?   他还想说他的小姑娘一点儿都不丑,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姑娘,但以他现在的身份,未免太轻浮。   于是只能在抓后一句,毕竟礼物是他送的,他有发言权。   你不是嫉妒吗?那就再多嫉妒一点儿好了,被嫉妒啃噬内心的感觉,好好品尝吧。   果然,邵玲玲听见这话,满脸都写着不信。   怎么可能?两千多的相机,不贵重?这话说出去谁不觉得可笑。   “确实很普通。”沈鱼轻笑一声,凑到陈美丽身边,故意逗她:“小盛总把用不着的东西当礼物,也太敷衍了,还是咱们关系好对吧,我和沈桥送的礼物比他贵重。”   陈美丽被当众提起不太好的过往,确实很难堪,心情十分低落。   但听见沈鱼的话,她下意识回道:“我还没来得及看。”   沈鱼碰了碰沈桥:“你跟美丽说说,送的是什么。”   “移动电话。”沈桥语气平静,像在说送的是一课大白菜。   他送沈鱼的手机,除了他和沈鱼两款特制的,当时还拿了一大盒普通型号给沈鱼送亲朋好友。   但是以手机的价格,不是能随随便便送的,平白无故送太贵的礼物不合适。   恰逢陈美丽回来办升学宴,沈桥就跟当初送遥控小汽车一样,随手从一大盒手机里,挑了一个让沈鱼包起来当礼物。   “大哥大?!”周思勤惊叹道:“购机加入网,得两万多吧?”   众人:“……”   难怪沈鱼说盛远送的礼物价格普普通通,跟两万多块钱的大哥大比,两千块钱的相机真的……真的还是很贵重啊!   倒是没人怀疑沈鱼撒谎,在场几家都对沈鱼有些了解,知道他身价不菲,手里很有钱。   沈桥又经历成谜,当初还在友谊饭店看见好多领导送他下楼。   他送陈美丽一个大哥大,好像也送的起……   别说眼睛都嫉妒红了的邵玲玲,其他人也一样羡慕得不得了,云白雅拼命掐着自己手心才忍住一肚子的话。   她是听说沈桥很厉害,背景神秘,但再厉害能赚多少钱,跟她爸一样,就算当个厂长,也买不起一个大哥大。   所以还不是花的沈鱼的钱,拿沈鱼的钱给自己装脸面。   如果当初她选择的是沈鱼而不是肖家辉……   再次想起这个让她懊悔不已的选择,云白雅闭了闭眼,喉咙里冒出一股腥味,后悔得想呕血。   周家兄妹也很羡慕,周思琪单纯觉得有人送这么贵的礼物很有面子,大哥大什么的,她不甚了解。   周思勤有自己的生意,是真心有点儿酸了。   两千块的相机他狠狠心也就买了,两万多的大哥大,真要买一个,他也得仔细考虑一下,而且这东西还不是想买就能买的到的。   “我听说,黑市里一台大哥大,已经炒到五万了。”周思勤感叹道。   “这么贵?”周思琪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为什么?直接翻了一倍多,谁有这么多钱买?”   “当然有人买,多的是大老板抢着要。”周思勤满脸羡慕:“你想想,随时能打电话,万一有那种时间比较紧的生意要谈,大哥大就太值了。”   云鸿也凑趣道:“听说话费很贵?”   陈泽海苦笑:“可不是,一分钟一块钱。”   话费他倒是出的起,给闺女买个大哥大也不是买不起,但沈桥送这个贵的礼物,他收的心慌啊。   沈桥不像沈鱼,跟他们家关系亲近,他们家和沈桥的关系,是维系在沈鱼身上的,看的是沈鱼面子。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一分钟一块钱,播个电话出去,随随便便几块钱没了。   就算一天只打一个电话,一次只打一分钟,一个月光话费就得三十块钱。   被这一打岔,陈美丽忘记了刚才的失落难过,特别小声的跟沈鱼耳语:“我用不上呀,马上要上学了,带着不合适,一会儿我还给你,你们拿去黑市卖了吧。”   还能倒赚两万多块钱呢。   沈鱼莞尔:“等你看见了就知道了,肯定舍不得卖。”   大桥出品,必属精品。   因为现在基站还没全部建好,只有几个大城市建造完毕,而且生产量比较低,这款手机还没有正式开售。   别看沈鱼家里闲着一大盒十好几个,那是因为沈桥是总设计师,就算数量再少,他要也得给。   这款手机现在在首都、海市、明珠市、江城、羊城、兴城等城市,都已经能正常使用。   兴城混在中间,特别显眼,虽然是省会,可经济发展水平被甩开老大一截,按照正常程序,现在还远轮不到它。   陈美丽不明所以,听得半懂不懂,但她十分相信沈鱼,既然沈鱼说她见到了会舍不得,她就不再说要还回去的话了。   大不了……大不了沈鱼和沈桥结婚的时候,她送一份大礼,她家有钱啦,送的起!   刚才邵玲玲怂恿着要看盛远送的礼物,结果闹出这么大个尴尬场面。   现在听说有更贵重的礼物,虽然一个个心里好奇得很,都想见识见识大哥大,但不好意思再提。   沈鱼跟陈美丽说完,转头一看,邵夫人和邵玲玲已经悄无声息地溜了。   准确的讲,邵玲玲还是不服气的,但邵厂长严防死守,恨不得上去捂她嘴。   刚才如果没有盛远叫住她们,早被邵厂长撵走了。   他苦笑着跟陈泽海道了歉,又特别诚恳的来跟陈美丽道歉,说自己没管教好孩子。   他一个长辈,对陈美丽一直挺好,来跟她道歉,陈美丽很不好意思,连声说:“没关系。”   陈泽海又是生气,又是心疼闺女,可多年老朋友,邵厂长态度很明确,丝毫没有为他女儿开脱的意思,先撵她们走也只是觉得闹大了不好看,耽误陈美丽升学宴。   陈美丽越是大方,越衬托得邵玲玲脾气暴躁心眼小嘴巴坏。   还有陆陆续续到达的客人需要招待,光让朋友们在外面不合适,陈泽海叮嘱了几句,先出去了。   有沈鱼在,他很放心。   陈泽海一走,其他几家在待在这就不太合适了,陈美丽招待的是小辈儿。   云鸿邀请盛远:“小盛总同我们一起?”   “谢谢,不用了,我跟沈先生有点儿事要谈。”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云鸿客气道。   “小雅,你跟美丽从小一起长大,这么久没见了,好好聊聊。”找了个借口就把女儿留下了。   这一个小圈子可不得了,虽然都是年轻人,但明显已经跟同龄人拉出巨大差距。   能把自家孩子塞进来,哪怕混个眼熟也是好的。   周夫人立刻笑容可掬地接上:“说来我们家琪琪跟美丽也当过同学,不过这丫头是个脑子笨的,连个大学都没考上。你呀,可得跟美丽好好亲近亲近,跟她学学,要是能考个大学,我和你爸爸也给你办个升学宴。”   周思琪对陈美丽倒没有什么恶感,交集不多,没有利益冲突,陈美丽长得还好看。   她妈这么说,她也没当回事,转了转眼珠子,觉得留下也行。   这几个人长得都好看,跟他们坐一起,比跟其他人坐一起养眼。   她留下来,周思勤顺理成章也留下了。   邵厂长看看自家沉默的儿子,犹豫道:“你……是跟我一起还是……”   邵凌云冷着脸,邵玲玲闹事,他就算没掺和,也跟着丢脸。   刚才看见他爸低头替邵玲玲道歉,他憋得胸口疼,恨不得把邵玲玲揪回来让她好好看看,她都干了什么蠢事。   “我都行。”邵凌云失落道。   他觉得他爸太可怜了,当父母的有这种孩子真够倒霉,他还是听话一点儿吧。   邵厂长:“……那你跟他们一起吧。”   他现在也不敢想自家儿子和陈美丽的事了,他儿子倒是还行,但他媳妇儿这种婆婆,闺女这种大姑姐,都够磋磨人家姑娘的。   美丽那孩子性格软,不适合。   不过就算不处对象,能当朋友也好,他和陈泽海多年好友,就希望两家的感情能延续下去。   长辈们都走了,留下一群小辈儿,哦,还混了盛远这个辈分不明的在中间。   正好凑够一桌,一会儿吃席的时候也不用挪了。   一个大圆桌,沈鱼左边是沈桥,右边是陈美丽,陈美丽右边是盛远,盛远右边是云白雅,然后依次周思琪,周思勤,邵凌云。   大约是沈桥气质太冷了,后面从云白雅开始落座,都选择了从盛远那边开始,结果让云白雅跟周思琪坐在了一起。   云白雅有点儿害怕又有点儿兴奋,怕周思琪发疯又针对她。   但这是陈美丽的升学宴,为了维护场面,沈鱼他们肯定不会看着周思琪闹事,到时候她就要倒霉了。   实际上周思琪斜着眼睛横了她一眼,是想开口,准备嘲讽两句。   肖家现在名声臭死了,她是肖家辉未婚妻,想损她几句太简单了。   但刚张开嘴,周思勤一把按住她,摇了摇头。   周思勤撇撇嘴,轻哼一声不再搭理云白雅。   她哥看起来斯文,真惹毛他了,想整治她手段多得是。   听她哥的话,有钱花有新衣服穿想要什么有什么,不听她哥的话,她哥能让她哭都哭不出来。   同处这么久,她今天连邵凌云都没看一眼,好像曾经为他发疯的不是她周思琪一样。   为什么?   她预考完了没过,在家里玩的好好的,她哥说带她去旅游,她信了。   然后她哥把她关进一个小房间里,墙上贴的全都是邵凌云照片做的大海报,天花板上都有,睁眼闭眼全是邵凌云。   她哥说了,你不是喜欢他的脸吗?满足你,想看多久看多久。   然后周思琪差点儿看吐了,现在看见邵凌云就想到那个房间,难受。   后来她哭着求饶说再也不想看邵凌云了,才被周思勤放出来。   她哥还特别温柔的说,下次想看,随时可以给她安排。   之后又带她见了好多长得好看的男孩子,看够了邵凌云,周思琪突然觉得,她哥说的有道理。   好看的男孩子多了去了,有的男孩不光好看,性格还好,她就是以前待在小地方,见识少了。   回头想想,沈鱼就比邵凌云强,他哥沈桥也比邵凌云长得俊,今天还见了个有钱的小盛总,长得也好英俊   英俊的小盛总还惦记着刚才他的小姑娘被欺负之后失落的模样,有心安慰几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些不好开口。   陈美丽见他欲言又止,视线好似落在她手里的相机上——其实是不太敢直视她眼睛,只能往下看。   以为盛远介意沈鱼刚才的话,连忙举起相机,满眼真诚:“我很喜欢这个相机,我会好好使用的,你送什么价值的礼物我都喜欢……之前的钢笔我也很喜欢,特别好用,我、我还带着……”   她说的是心里话,钢笔用着顺手,外形也精致漂亮,现在是她的常用笔,当然就带上了。   相机她不太懂,但对拍照有点儿兴趣,就算盛远不送,她以后也会自己买一台学着拍照。   盛远微怔,心跳猛地快了起来,甚至打了个磕巴:“你、你喜欢就好……”   原来他送的钢笔,她竟然随身带着吗?   捏着手指努力让自己不要失态,心里却像灌了蜜一样甜。   坐在旁边听了全场的沈鱼:“……”   这谁家傻姑娘啊!   沈桥捏着他下巴让他扭头:“别看了。”   沈鱼把他刚剥好的花生抓过来吃了,闷着头,不知道该不该生气。   沈桥:“小白菜自己往猪嘴里跳,你拦着做什么。”   盛远都快被撩疯了,自制力真不错。   沈鱼:“……”   他郁闷地大声哔哔:“还说找我有事,拿我当借口用习惯了是吧,不用给钱呐?”   盛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连声赔罪:“抱歉,真是有事,咱们……回头找个时间聊聊?”   沈鱼瞥了眼好奇看着他们的陈美丽,幽幽道:“要叫她一起吗?”   陈美丽惊讶道:“我也要谈事吗?我……我们家我不管事,是不是要喊我爸爸?”   沈鱼:“……”   盛远扬唇笑道:“他跟你开玩笑的。”   陈美丽脸颊微红,小声嘟囔:“你是不是笑话我不会赚钱只会花钱……”   沈鱼:“……”   这傻姑娘迟早让人骗走。   盛远抬手掩唇,藏住笑容,小姑娘单纯得可爱。   “叫上张厂长一起就好。”盛远道。   张敬生?   沈鱼明白了:“遥控车好卖吗?”   盛远挑眉,谈起正事神色恢复正经:“你对你们的产品没有信心吗?”   “怎么可能?”沈鱼看了眼表情淡定的沈桥,骄傲道:“我们的产品绝对是最好的。”   “当然。”盛远往后一靠,叉手笑道:“我该让人拍些照片给你看看。”那些外国人为遥控车疯狂。   周思勤忍不住插话:“遥控车?是那种带遥控器的小车吗?”   沈鱼:“你知道?”   周思勤两眼发亮:“我在一个朋友手上见过。”   听说这是专门出口到国外的产品,国内都没有零售的。   他试玩过一会儿,觉得不愧是外汇产品,好得让他不知道怎么说。   “这是你的工厂生产的吗?”周思勤心头火热:“我听说你们只出口,国内可以卖吗?”   沈鱼:“你想买?”   其实也不是不卖国内,只不过对于国内而言,价格偏高。   周思勤想了想,说:“小批量进货可以吗?”   他还是个学生,创业资金少,小打小闹搞了两年,还有一群兄弟朋友要照顾一下,平时花钱的地方多,手上能动用的资金比较少,也就几万块钱。   只要出邮费,几台都卖过,沈鱼觉得无所谓,周思勤想买,只要钱给到位就行了。   “我给你个电话,回头你自己去谈。”沈鱼说。   “好的,太谢谢了。”周思勤兴奋道。   他从朋友那里了解过遥控小汽车的价格,是很高,但还是有买的起的人。   遥控车不愁卖,进价大概压不下来,但是没关系,大不了少赚一点儿,甚至贴钱都行,只要能搭上那些买得起遥控车的人。   有了交往,以后再联系就方便。 第167章   邵凌云一整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同桌的几个男人,聊着他接不上的话题。   沈鱼一直都是焦点,他语气温和话语风趣,只要他愿意,跟谁都能聊上两句。   沈桥不太开口,但一开口,必定引人凝神细思,不敢轻忽。   盛远见多识广沉稳有度,不管说到哪儿,他都能轻轻松松接上。   周思勤灵活机变,对新事物有旺盛的好奇心,也足够果决,说话做事都不让人小瞧。   他们并没有刻意把他排除在外,但他们说的那些生意、进口货、出口贸易、经济发展等等,都离他的生活太过遥远。   也没有一直说生意的上的事,毕竟还有几个女孩子,自顾自聊天不管其他人显得不够有风度。   也聊有意思的见闻,沈鱼前后两世,穿越前从信息大爆炸的时代过来,说句不好听的,可能什么都不精通,但什么都能说上一嘴。   盛远的经历比较传奇,生在大院,少年时期混过街头,打起架来凶得一般人不敢招惹他,还闯出过名号。   但他做事有分寸,谁也抓不到他把柄,一边混一边学习,成绩竟然相当不错。   高考被家人摁头报了警察学院,平时上学,放假做小生意,积累了一些资本。   一毕业就放飞自我,全国各地到处跑,后来生意拓展到国外,完全称得上一句经历丰富见多识广。   当然,他没有傻到什么事都往外说,跟人打群架这种事,被车匪路霸撵着跑几里地这种事,在国外被人拿枪指着脑袋差点儿回不来这种事,说出来要么吓到小姑娘,要么形象全失。   挑着有意思的讲,他不擅长讲故事,但过程本身足够曲折有趣,直白的叙述出来,就足以引人惊叹。   以前邵凌云曾是同龄人中的风云人物,现在也是,他足够优秀,能考上清大,单论成绩,已经是同龄人中顶尖的那一批。   他家境优越长相英俊,各种体育运动都信手拈来,男生崇拜女生追捧。   时间久了,好像真把自己放到了一个高于旁人的位置上。   他觉得他妈瞧不起人,他姐眼睛长头顶上,其实他自己不知不觉,也沾染了一样的毛病,当初不也对沈鱼挑挑拣拣,衡量着他适不适合做自己的朋友。   现在看着沈鱼在盛远等人面前如鱼得水,邵凌云心里颇不是滋味儿。   不过一年半的时间,沈鱼已经成长到现在这个地步,而他还在原地打转,他有什么脸面自视甚高。   整个吃饭过程,邵凌云一直在思考。   他对做生意不是很感兴趣,现在也有没有因为受到刺激就想投身这一行的想法。   邵凌云虽然有点儿毛病,但他足够聪明,脑子也清醒。   几个月前填报志愿的时候,跟家里人商量学什么专业,他爸说看他自己,邵凌云首先想起来的是沈桥拆机器的一幕。   当初机械厂一台进口机器出问题,厂里高价请来的外国维修工故意拿乔折腾人想坑钱,邵凌云年轻气盛说了不好听的话,差点儿把事情搞砸了。   当时他爸也承担了很大压力,邵凌云表面咋咋呼呼丝毫不肯低头,其实心里不是不慌。   几十万美金的机器,这事他扛不下,最后真出了问题,还是得他爸背责。   但想想那两个老外猖狂得意的嘴脸,邵凌云就气得饭都吃不下了。   那是他活了十几年,遇到的最憋屈难过的时候,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最后是沈鱼请沈桥出手,直接把机器给修好了。   沈桥修机器的时候他在,看不懂,但不妨碍他感觉到沈桥动作的行云流水,成竹在胸。   两个外国人鬼哭狼嚎被送走的时候他也在,那种长出了一口气的畅快,现在还记忆犹新。   所以在填报志愿的时候突然想起沈桥修理机器的一幕,邵凌云立刻明白了,他想学机械专业,学习机械研究制造,他填报了清大的机械制造专业。   他想以后造华国自己的机器,不用捧着钱去追着买外国人的淘汰产品,不用求着他们来维修花重金买来的机器。   少年热血,梦想还未曾被现实搁浅。   现在他失落于自己落后,但并没有想就此改变未来道路的想法。   在金融领域纵横是沈鱼他们的路,在机械领域扎根学习是他的路,既然落后了,就奋起直追,少年人要有敢于拼搏的勇气。   暑假之后,他有多久没看过书了?   她妈说他高中三年学习辛苦了,给他钱让他出去玩,一向严厉的父亲也没有反对,他畅玩了一个暑假。   该收心了,马上要开学了,他想在这一行做出成就,光想着玩可不行。   这一刻,邵凌云的想法奇妙的与他爸重合了,自己劝解自己,苦口婆心宛如经历甚多的老人。   不过想清楚之后,念头通达,感觉一下子轻松许多。   吃完饭,陈家人出去送客,各回各家。   邵凌云现在激情满满,跟在他爸身后,一心想着要回去学习,早点儿追上沈鱼他们,不能被抛下了。   周思勤收获良多,很是满意,深觉这次来参加升学宴是来对了。   周思琪就吃吃喝喝听听故事看看帅哥美女,觉得这样的宴会多来几次也行。   云白雅心思就复杂多了,听得多了见识多了,又是羡慕沈鱼他们言谈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生活品质,又是懊悔自己当初眼瘸从沈鱼和肖家辉中间做出来错误选择。   如果世界上有卖后悔药的,云白雅一个人就能吃一缸,她是真的后悔,不能想,一想就胸闷气短喘不过气。   跟她父母站到一起,大约因为今天受的刺激太大,她都忘了遮掩自己被脏污的裙摆。   眼神恍惚地看着沈鱼几人,盛远她是不敢想了,这个男人经历太多,一些小伎俩在他面前不管用。   他摆明了一颗心全放在陈美丽身上,吃饭的时候云白雅仔细观察过,他坐在陈美丽身侧,添茶倒水,嘘寒问暖,做得十分自然。   聊天谈话,别人的问题他不一定会回答,但陈美丽说什么,他一定认真听,且第一时间给出回复。   云白雅一颗心酸得快能酿醋了,好几次她都想开个话头,把话题引到陈美丽曾经遭遇的那件事上。   陈美丽不就是因为差点儿被乡下男人糟蹋了,在兴城名声坏了,才急急忙忙搬家去别的城市。   考上京大,倒是风风光光回来了,办个升学宴,高朋满座,好似原先那些流言蜚语都不曾存在过。   曾经谈论过她的人,现在都是满口夸赞,就连她妈,私底下说陈美丽不自爱,当着大家面,提都不敢提,陈美丽依旧是纯洁无暇的小公主。   云白雅嫉妒疯了。   但没完全疯。   她还保持着一丝理智,前车之鉴就摆在眼前,邵玲玲连凳子都没挨着,就被撵了出去,走之前还挨了一巴掌,被盛远和沈鱼联合起来羞辱。   为什么会有这么好命的人呢?   云白雅想不通,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一整顿饭,云白雅都是醋泡着后悔药,嘴里又酸又苦,吃什么都是一个味道。   最终还是理智获得胜利,她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临走之时,看着周思勤对着沈鱼态度殷切,甚至冒出来个新想法:或许她该努力修复跟陈美丽的关系?   这些人势头正盛,跟他们作对的,没一个有好下场。   她虽然嫉妒陈美丽,可完全没必要表现出来,跟她关系处好了,他们那些人手里随便漏点儿,就够她受用了。   盛远不能想,想也想不到。   沈桥……更不能想,从头到尾,连眼神都没跟她一个,准确的说,他眼里好像只能看见沈鱼。   如果说盛远对陈美丽的好沉默而细致,悄无声息,不引人注意。   那沈桥对沈鱼的特殊,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盛远只是在陈美丽杯子空了的时候给她添个茶,沈鱼杯子空了,茶壶离得比较远,沈桥直接把自己的满杯水递过去。   沈鱼也特别自然的接过来,直接就喝了。   盛远不敢给陈美丽夹菜,觉得好吃的只会低声跟她推荐。   沈桥问都不问,直接夹了沈鱼喜欢的菜放他碗里,一看就知道对他的喜好了解极深。   盛远一直放了几分注意力在陈美丽身上,沈桥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沈鱼身上。   云白雅就坐在沈桥左侧,这么热的天,沈桥跟沈鱼座位挨得极近,稍微动一下胳膊就会碰到,两人还不嫌烦。   又不是坐不下,跟她中间的空隙大得能再坐一个人。   要不是这俩人是男的,云白雅都快要怀疑他们之间有点儿什么了。   不过想想沈鱼的经历,那会儿他一个人孤身在外,听说过得很辛苦,被人堵在街上抢劫,差点儿命都丢了。   是沈桥救了他,后来两人一直相依为命,感情好点儿也不是不能理解。   跟陈美丽不也是这样吗?他落魄的时候班里只有陈美丽对他最好,所以后来他发达了,班里那么多同学,他认识了新朋友,依旧对陈美丽最好。   可能这就是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的区别吧。   云白雅自我消化完毕,再次鉴定出沈鱼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可惜现在想雪中送炭已经没机会了,只能想法子谋求锦上添花。   云白雅再次后悔,沈鱼喜欢她的时候她没有珍惜,现在她后悔了,沈鱼态度却坚定得不得了,对她十分排斥。   今天已经是这一年以来他们相处最平静的一次了,哪怕她心里知道,大约是因为不想毁了陈美丽的升学宴。   但她依旧报了一丝希望,万一就是沈鱼态度软化了呢?   令人遗憾的是,高中毕业,他们不再是同学,以后想接触,恐怕难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她考上的大学也在首都,到时候或许能有再遇的机会。   其实周思琪的哥哥也很不错,斯文英俊,讲话周全,刚坐下的时候周思琪想找她茬,还被他制止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有自己的事业,好像也是不差钱的。   然而她跟周思琪关系那么差,不知道周思琪背后说过她多少坏话……   云白雅怀着满腔怅惘离开了,完全没发现,她考虑一圈,竟然把最开始引得她动摇的邵凌云给漏了。   当初可是因为她对邵凌云有点儿意思,被周思琪发现,两人友谊决裂。   肖家辉还跟邵凌云打了一架,呸,被邵凌云打了一顿。   之后很长时间,云白雅也没有对邵凌云死心,只不过邵凌云态度太差,导致两人难有交集。   今天倒是同坐一桌了,吃饭的时候还正对着,但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其他人吸引了。   邵凌云混在中间,吃得多,话不多,明明也是校草级人物,存在感竟然变弱了!   当然,云白雅不考虑他,大概因为邵凌云没钱吧……   见识了更优秀的男人,眼界也就拔高了。   云白雅觉得自己没毛病,谁不想要更好的呢。   所以起初她谈恋爱,选了班里乃至整个年级都称得上优秀的肖家辉,其他条件优越的男生也大都对她有好感。   邵凌云转校过来,她发现肖家辉跟邵凌云差别很大,立刻开始动摇,对着邵凌云起了心思。   现在又见到更优秀的人,自然而然把邵凌云抛到了脑后。   至于她正经未婚夫肖家辉?云白雅现在已经不把他当自己未婚夫了,他配吗?   她爸说了会让肖家辉退婚,云白雅就不再想这事,还不如好好想想以后,想想未来。   客人都送走了,陈美丽和盛远打算一起去沈鱼家。   陈美丽心里好奇,趁没人的时候拆了沈桥送的礼物盒,看见了里面跟大哥大相比称得上黑科技的精致手机。   但是她不太会用,十分心急,跑来找沈鱼求助。   恰好盛远看见,顿时惊讶不已。   这是移动电话?大哥大跟这个一比,真是砖头了,难怪吃饭的时候提起,沈鱼吐槽说大哥大很笨重。   他对这个新款移动电话很感兴趣,便约了一起过去。   沈鱼现在已经分不清楚,这人到底是为了多些跟陈美丽相处的时间,还是真想跟他谈事,或者两者兼有。   一起去了沈鱼家,沈鱼把他的迷你蓝拿出来给陈美丽炫耀:“好看吧,沈桥送我的。”   “好看!”陈美丽拿着自己的红色小手机,越看越喜欢:“我的也好看。”   沈鱼:“……我的最好看。”   陈美丽:“……是是是,你的最好看,知道沈桥最偏心你了。”   沈桥轻笑一声,赞道:“有眼光。”   沈鱼偷眼看正襟危坐的盛远,他拿着一个沈鱼拿来的新机,一脸认真地来回翻看,好像并没有察觉到他们在说什么。   “嗨呀,手机是用来打电话发信息联系人的,好看不好看,其实不那么重要啦!”   沈鱼得了便宜还卖乖,气得陈美丽直鼓脸:“你这话听得别人想打你。”   “你打不过我。”沈鱼逗她:“而且沈桥会保护我,他超级厉害!”   “幼稚,谁要跟你打架了,懒得理你。”陈美丽嘟囔道。   盛远状似开玩笑般插了一句:“别怕,他们两个欺负人,我保护你。”   “谢谢盛叔叔!盛叔叔人真好。”   陈美丽眉开眼笑,也不是没人帮她嘛,光看见沈鱼在她面前炫耀,好气,以后她谈恋爱了,也要到沈鱼面前炫耀。   盛远一哽,他现在听到这个称呼,就有种心塞的感觉。   当时是怎么会觉得,当她长辈也不错,最起码可以顺理成章的呵护她保护她。   沈鱼笑得直打跌,歪在沈桥身上,调侃道:“我也觉得,盛叔叔人真好。”   陈美丽不明所以,潜意识里觉得沈鱼这话跟她不是一个意思。   “你是不是又在笑话我?”她气嘟嘟地问。   “我说盛叔叔,怎么就是笑话你了?”   沈鱼已经放弃抢救小白菜了,天要下雨傻姑娘要被骗,谁都拦不住。   他明明是陈美丽的朋友,却操着老父亲的心。   啧,代入一下陈泽海,不知道有多心塞,盛远以后的难关,还多着呢。   陈美丽看看盛远,盛远抿着唇,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抬眼,两人眼神对上,愣了两秒,齐齐仓皇移开。   陈美丽窘迫地揪着自己裙摆,怎么回事嘛,刚才竟然心慌得想逃跑。   都怪沈鱼,乱开玩笑,弄得她和盛叔叔之间气氛这么尴尬。   “你、你不要乱说话了,快点儿教我这个手机怎么用……”   陈美丽不敢抬头去看盛远,逃避一般挪着凳子坐到沈鱼旁边。   小姑娘脸皮薄,担心逗过火,沈鱼也不再说别的,认认真真教她操作流程。   “别离太近,伤眼。”沈桥一本正经地抬了下沈鱼额头,隔开两人因为同看一个手机屏凑的有些近的脑袋。   盛远捂着砰砰直跳的心脏,好半天才缓过劲儿,又因为沈桥这个动作,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这样……打电话,发短信都行……是不是很方便?”沈鱼解说了一通,说得口干舌燥。   陈美丽两眼发亮,拿着新手机爱不释手:“对,太好了这个手机,我要做个套子?”   “什么?”   陈美丽抹着光滑的机身,认真道:“这么好看的手机,碰坏了多心疼,我回家织个套子装着,免得磕磕碰碰。”   沈鱼恍惚间想起,他小时候直板手机流行的时候,那会儿还没有各种各样花哨的手机壳,大人们,尤其是阿姨们,都是用手机套。   碎花带花边的手机套,是他印象最深的,因为用的人多……   “你可以用柔软的棉布做个多层的,还能自己做装饰的图案。”   陈美丽设想了一下,高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家里有好看的布,你要吗?我给你也做一个。”   “不用了不用了。”沈鱼连忙拒绝:“我觉得就这样挺好看的,方便。”   “好吧,你要是想要了跟我说。”   “好,你这个我给你办了张电话卡,已经入网了,号码是xxxxxx,后面是你生日,我给你报一遍我号码,你存一下。”沈鱼说着,舔了下有些干的嘴唇。   沈桥起身:“吃西瓜还是冰激凌?”   沈鱼挤挤眼,冲他撒娇笑:“都想吃。”   “知道了。”沈桥把茶杯往他面前推了推:“先喝两口水,别老是只想吃凉的。”   “哦。”沈鱼把茶杯端起来,乖乖喝了两口在炎热夏日里一点儿都不凉的凉茶。   盛远手指在膝盖上迅速点了两下,突然站起来:“我去帮帮忙。”   沈鱼:“……?”   盛远跟他家大桥有那么熟吗?还是只是图表现?   “真好。”   只剩他们两个,陈美丽说话少了几分顾忌,捧着脸满眼羡慕:“看你们,我都想谈恋爱了。”   沈鱼差点儿被水呛着:“姑娘,你说啥呢?”   “我说我想找个男人谈恋爱!”陈美丽怨念满满地大声哔哔了一句,她跟她爸都不会说这话,不好意思,但是跟沈鱼就很好意思……   虽然沈鱼老喜欢逗她,但都是无关紧要的情况,该正经的时候沈鱼还是蛮靠得住的,不会笑话她。   “你这是什么表情?”陈美丽疑惑道。   沈鱼同情地看了小伙伴一眼,默默往她身后指了指。   陈美丽下意识回头,看见站在门口的盛远,整个人都石化了。   盛远不比她好多少,僵立片刻,见小姑娘快哭了,尴尬地清了清喉咙,甚至不敢再正眼看她。   “那什么……沈桥让我来问问,桃子要不要吃……”   “要要要,我都行。”沈鱼赶紧把他打发走,再待下去,小伙伴撑不住了。   果然,盛远一走,陈美丽就哭丧着脸,一头磕在桌子上:“太丢脸了呜呜……”   盛叔叔该不会以为她是花痴吧……   沈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要说别慌,盛远他喜欢你……   这时机不太合适啊,陈美丽十有八九不会信。   “好尴尬啊!我没脸见人了呜呜呜……”陈美丽把脸埋在手臂里,呜呜咽咽,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鱼也怪替她尴尬的,干巴巴道:“往好处想,人这一生挺短的,忍忍就过去了。”   陈美丽:“……”你说的好有道理哦,呵呵。   厨房里,沈桥正在切西瓜,盛远晕头晕脑进来,差点儿一头撞门框上,最后直愣愣停在沈桥身边,不动了。   沈桥侧头扫了一眼:“丢魂了?”   盛远盯着他,脑中闪过无数念头,突然开口:“沈鱼喜欢陈美丽吗?”   沈桥脸一冷,一刀下去,西瓜裂开,菜刀嵌入案板,直直立着。   盛远却笑起来,不怕死地继续问:“所以他们不是一对,没有在谈恋爱对不对?美丽也不喜欢他对不对?” 第168章   沈桥端着冰激凌拌水果块出来的时候,脸还是冷的,像是跟他手上的冰激凌一样,刚从冰箱里拿出来。   与他相反,盛远眼神热切,嘴角噙着笑,浑身洋溢着开心。   陈美丽背对着门口,听见脚步声,慌忙从桌子上直起身,当着大家的面这么懒散趴着埋脸,不太礼貌。   但是刚才那一遭着实太尴尬了,陈美丽羞耻得差点儿当场哭出来,这会儿还没缓过来,眼眶红红的,眼里含着水汽,抿唇低头,只露出半张染着红晕的脸颊,谁都不敢看。   她刚才为什么没有赶紧离开,连夜离开这个城市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给。”沈桥把装了冰激凌和切好水果块的大碗放在沈鱼面前,勺子都插好了。   “谢谢。”沈鱼拉着他在身边坐下,勾了勾他手指,满眼好奇。   这是怎么着了,刚才不还好好的,突然不高兴了。   沈桥斜了盛远一眼,表情相当不善。   这人有毛病,无头无脑跑进去问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不等他回答,又自顾自开始笑,自问自答,倒把沈桥晾那去了。   沈鱼看盛远一脸荡漾的模样,怪别扭的,刚见面的时候,还是个傲得不行的酷哥。   盛远的傲是有底气的傲,所以并不惹人讨厌,反而具有强烈的魅力。   现在嘛……   好好一人,说傻就傻,世界变化太快了。   沈鱼叹了口气,挖了一大勺冰激凌加桃肉喂给沈桥,用眼神安抚:别生气,气坏自己谁如意。   盛远不是空着手出来的,也端着一碗冰激凌加水果块儿,大概是跟沈桥学的。   冰激凌是沈鱼家的,水果是沈鱼家的,连碗和勺子都是沈鱼的。   盛远端着一碗甜品,借花献佛做得特别自然:“上次看你好像喜欢吃橙子,今天没有,只有西瓜和桃子,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语气平静得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沈鱼:“……”   呵呵,我们家只有西瓜和桃真的好抱歉哦。   陈美丽恍惚了一阵,要不是刚才没睡觉,真以为自己做梦了。   然而脸上热度还没消,她尴尬到极点在自己手心掐出的指甲印也还在,怎么也不可能是假的吧?   她不敢看盛远,也不想接他递过来的东西,但是她不接,盛远就举着碗在她面前不动。   陈美丽保持着不给正脸的姿势,僵硬地把碗接过来,因为没有正眼看,不小心碰到碗壁上盛远冻得有些凉的手指。   一个手抖,陈美丽险些把碗扔出去,盛远眼疾手快扶了一把,险险接住。   在场诸位:“……”   眼看着小伙伴脸红得要滴血,快哭出来了,沈鱼心软了,刚想打个圆场,沈桥一把摁住他。   自己惹的事自己解决,自己惹哭的人自己哄,男人要是这点儿事都做不到,处什么对象。   好吧,他就是小心眼就是故意的,他恨不得跟全天下人宣布沈鱼是他的,跟陈美丽王美丽不管什么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沈鱼看看他男朋友,再看看可怜的小伙伴。   行吧,不管了,抱着大碗边吃边看戏。   “别怕。”盛远不敢再逼她,把玻璃大碗放在陈美丽面前的桌子上,自觉拉开一点儿距离。   这番动作,让陈美丽紧绷的情绪缓和许多,她刚刚真的差一点儿就拔腿跑了。   看见小姑娘因为他的远离松了口气,盛远心里微微失落,还不到时候,小姑娘亲近信任沈鱼,远胜于他。   所以他误会也不是没有道理,沈桥生气……   抬头看了眼正张嘴吃下沈鱼喂食的男人,盛远不由好笑,怎么会以为沈鱼和陈美丽是一对儿呢?沈桥的占有欲丝毫没有掩饰,沈鱼对他的亲近,也就当着外人面的时候会装一装,私底下……   啧,真是没眼看。   盛远经历丰富见多识广,不光知道有同性恋的存在,还认识不止一对同性恋人。   有男人也有女人,甚至有个朋友喜欢蛇,打定主意跟蛇过一辈子。   以前盛远从来没有在意过,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是人家自己的事,跟他又没有关系,他管不着别人。   现在突然觉得,幸好沈鱼和沈桥内部消化了,否则以小姑娘对沈鱼的好感和信任,根本就没他什么事了。   陈美丽怂在一边,吃了点儿冰激凌,被冻一冻,终于给烧到发烫的大脑降温。   恢复思考能力吼,陈美丽忍不住反复回忆刚才发生的一切,最后得出结论:盛叔叔真是个好人,一定是看她太尴尬了,所以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她依旧不敢抬眼看人,但是既然盛远给她面子,陈美丽慢慢放松下来,心里对盛远满怀感激。   盛远不知道他浑身都被贴满了好人卡,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不能逼得太紧,小姑娘胆子小,要被吓坏了。   打定主意给她点儿空间,盛远换了个话题,开始谈正事:“这个手机现在能使用吗?”   “可以。”沈鱼把基站已经建好的城市报了一遍:“这些城市都能用,其他城市要等基站建好。”   “基站?”盛远抓住关键词,恍然大悟:“之前明珠市建造的原来是这个。”   他哥是明珠市一把手,有些不重要的消息,自然而然会比其他人先知道。   盛华说过上头专门要了一块地用来规划新建筑,具体建的什么不清楚,工程队直接下派,都没用当地的工程院。   “应该是吧。”沈鱼不知道明珠市基站什么时候建的,那会儿他还在上学,紧张复习中。   “能试试吗?”盛远转着手机,小巧一支,在他宽大的手掌里显得十分精巧。   “当然。”沈鱼跟陈美丽说:“我在你手机里存了我号码,你给我打一个?”   陈美丽:“啊?哦,好、好……我要出去吗?”   沈鱼:“都行。”   “那我出去试试。”   没人在意她刚才干的糗事,都很正常的谈话,陈美丽也就暂时不去想那些了,拿着她的小红手机,兴致勃勃往外跑。   一分钟后,沈鱼的手机响起悦耳铃声,他接通电话,听见陈美丽小心翼翼的声音:“喂,能听到吗?”   沈鱼笑道:“你再不进来,冰激凌就全化了。”   “真的能听到,太棒了!”陈美丽惊喜不已,沈鱼把手机开了扩音,让盛远也听听。   盛远惊讶道:“这个声音比大哥大清楚,通话质量也更好。”   电流声没那么重,声音也没那么失真,通话十分清晰稳定。   “那当然,都说了,我们的产品是最好的。”沈鱼朝沈桥眨眨眼,得意道。   这时陈美丽回来了,脸上的激动还未散去,大眼睛里闪着喜悦的光:“这个手机真的太好了,特别方便。”   “还能发短信。”说着,沈鱼给他们演示了一下,编辑了一条短信给陈美丽发过去。   他这边刚点发送,那边陈美丽手机就响了一下,已经收到沈鱼发过去的短信。   “这也太快了吧,比寄信快多了,电话信!”陈美丽感叹道。   沈鱼忍俊不禁,“电话信”这个说法挺有意思的,跟电子邮件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又给陈美丽和盛远演示了一下其他功能,其实相比智能机,功能真的简陋到没什么好介绍的。   就是可以听广播、自带日历、时间、闹钟、可以从仅有的几个铃声中挑选换自己喜欢的来电铃声,都是最最基础的功能。   但即便如此,也让陈美丽和盛远惊叹不已。   陈美丽拿着她的手机,爱不释手:“难怪你说我会舍不得,我真的舍不得了,现在要我还给你我也不想还。”   “这款手机考虑发售吗?”盛远忍不住问。   卖手机绝对有的赚,而且是大赚,看大哥大就知道了,进价肯定没有那么多,但是两万多块钱抢着要,黑市炒到五万。   具备大哥大可以随身携带的便携优势,又比它更方便携带,各方面性能却远超大哥大。   单从刚才沈鱼演示的那些功能,同时涵盖了收音机、手表、闹钟、日历的功能,真的方便极了。   而售价高达两万块的大哥大,只有打电话这一个功能,并且通话质量很差,动不动就听不清楚,得扯着嗓子喊。   续航也不行,一块电池充满电,只能维持半小时通话。   不清楚沈鱼介绍的这款手机续航如何,但屏幕上面有个电量显示,他们摆弄这么半天了,里面三节电池一节都没掉,怎么也比大哥大强。   会不会卖?这个沈鱼真不清楚,从头到尾没有参与,拿着沈桥送的手机直接用了。   他猜应该会拿出来卖的,电话不普及,只少数几个人用,丧失它存在的大半意义,想打电话,也得有人可以打,只有自己一个人有电话,有什么用,自己给自己打吗?   但具体什么时候卖,怎么卖,他就完全不了解了。   “我不知道……”他看向沈桥。   沈桥:“今年国庆开始发售,只在几个建好基站的城市,数量有限。”   陈述句,语气肯定,丝毫不含糊。   盛远若有所思,试探道:“如果我想做代理商?”   沈桥似笑非笑:“你不是做外贸吗?想把手机卖去国外?”   盛远挑眉:“现在不敢想,不过我国内也有渠道,沈先生觉得,我有机会争一争吗?”   手机这东西跟别的产品不一样,像之前的遥控汽车,能挣外汇的情况下,如果数量有限,肯定优先供给国外。   但手机这种明显科技水平甩大哥大一大截的产品,说不定不但不会供给国外,还会对限制外销。   就算要出口,也会有重重限制,受到国家严格管控。   如果借着家族势力,说不定能插上一脚,但老爷子一直把他当罪犯防着,盛远心高气傲不肯低头,也不想在这种事上回头去求他。   当然,最主要的是,求了大概也成不了,还会被奚落一番。   所以一开始他就不会考虑靠家里关系,只他自己的话,虽然他生意做得还算可以,但得看跟谁争。   如果是国企下场,平台都不一样,他想争也争不过。   外贸基本上没希望,国内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但凡国家把代理权放出去,总代理暂时不用想了,一个城市的分代理可以争一争。   沈桥没有直接回答盛远,侧身问沈鱼:“你想做手机生意吗?”   沈鱼疯狂摇头:“我不想。”   他现在摊子铺得不小,以他给自己规划的商业路线,把现有的基本盘稳住才是正道。   多开几家沈记和有间的直营店,规模化制度化的员工培训要早日提上日程,整个公司应该制定完整的规章制度,清晰的上升渠道,完善经营模式。   方便面销量不错,但还没有做到后世那般深入人心,成为人们生活中常备的储备方便食品。   当然,那是方便面行业的从业者经过多年努力达成的,他这厂子才开了多久,但这是接下来要努力的目标。   在他原本的世界里,两大方便面生产商即将先后进驻大陆,互相竞争许多年。   不知道这个世界会不会重复同样的路线,如果会,那他的方便面厂将面临巨大挑战,不可轻忽。   这些都是沈鱼即将面临的问题,玩具厂有张敬生在,又有沈桥已经设计好的升级路线,生产经营乃至研发,都不需要他再操心。   服装厂更是从来没管过,一直都是陈泽海在管,他只拿分红。   等大学开学,可能比高中时间宽裕一些,但也宽裕不到哪去,如果想认真学习,积极参与校园活动的话。   沈鱼不贪心,对自己的能力也很有自知之明,他什么都没有,就积蓄还算可以。   对手机行业丝毫不了解,如果仗着沈桥,跑去卖手机,卖肯定是能卖出去的,大哥大都能卖,凭什么他们的手机卖不出去,不可能的。   但是没必要,沈桥是总设计师,刨除生产成本,利润肯定要分沈桥一部分。   他去赚这个钱,无非就是左手倒右手,多此一举。   他不要,沈桥就无所谓了,跟盛远说:“可以帮你要个资格。”   不会直接给盛远代理权,但可以让他去跟别人竞争,他要是有能力,自己拿到代理权,那是他的本事。   “多谢。”盛远正色道。   有竞争资格他已经很满意了,虽然他盛家在首都有一定根基,但老爷子坐镇,巴不得他早点儿破产,这种消息不一定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跟他说。   他这段时间但凡在国内,都在明珠市,消息有些滞后。   现在离国庆只剩下一个多月,再去找渠道,恐怕来不及。   沈桥不置可否点点头,这对他而言就是一句话的事,而且他也不是直接帮盛远要代理权,他要是不行,一样会被刷掉。   盛远心里快速计算着自己手里的可用资金和渠道人手,钱是够的,各条线都在赚钱,运到国外的那批遥控车,让他赚了个盆满钵满。   其实这笔生意他占了沈鱼一个便宜,当初谈价的时候,他跟沈鱼约好,按照他跟外国商人谈的价格,货款用华国币结算。   实际上现在官方汇率虽然是三点多,可因为华国外汇储备不足,私人不能去银行换外汇,黑市里汇率直接翻倍,急用的时候甚至可以达到一比十左右。   沈鱼不缺外汇,没有计较这个,反正怎么样他都有赚,也不可能把外汇拿去黑市换人民币,在银行兑换当然是按照官方来,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但对于盛远就不一样了,他做外贸缺的就是外汇,外汇不够,只能高价从黑市收,亏了不知道多少,还耽误事儿。   遥控车在国外大卖,大大缓解了盛远外汇不够用的情况,他在苏国的生意做得不小,那边美金比华国币好用。   总而言之,遥控车生意对盛远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赚翻了。   手机的事先暂时不谈了,就算手机的代理权拿不下来,也不能耽误遥控车生意,这是看得见的利润。   “我想再进一批遥控车。”盛远说。   “可以啊,直接联系张厂长就行。”沈鱼其实也不太管那边的情况,张敬生这人非常能干,且靠谱。   盛远摇头笑道:“你知道弗兰克他们已经联系过张厂长吗?”   当初在博览会开售的时候,沈鱼搞饥饿营销,只放出来一万辆遥控汽车。   几个外国商人,订货最少的是高高在上的弗兰克和科林,他们两人一人只有五百辆。   相比其他人都几千辆,肯定是最早卖完的。   “听张厂长提过一嘴。”沈鱼说。   那会儿他要筹备高考,担心打扰他学习,张敬生顶多说些经营状况,烦心事都不会跟他讲。   “所以咱们的遥控车卖得很好,他们后悔了对吗?”沈鱼笑着问,他还记得那两个外国人有多讨厌,否则他也不会联合其他外国商人故意排挤他们。   “当然。”   上百万的生意,盛远亲自去看过。   “大卫和布兰特他们办了活动,先炒热了遥控汽车,一开售就遭到疯抢,卖得非常快。”盛远眉飞色舞,很是开心。   他货运过去的晚两天,等着大卫他们铺好路了,遥控车不够卖了,才开始发售,什么都不用干,也不用打广告,只要把遥控车不停从仓库里搬出来,摆上货架就行了。   另外电池也卖得很好,非常好,电池体积小,是消耗品,不比遥控车赚头差。   那些外国商人,后知后觉不止他们几家在卖遥控车,而且他们竟然没有电池可以卖!   布兰特还打电话去质问张敬生,说好的只有一万库存,这家新开的店卖的遥控车是哪来的?   这种问责根本不用沈鱼出面,张敬生随口就回了:“那位先生是在你们之前跟我们定的货,所以当时卖给你们的时候,确实只剩那么多。”   “电池?你们也没说要买电池呀?”   “现在要?咱们工厂产能有限,大概得再等等。”   “等多久?这个目前没办法给您准确答复,我们前面还有订单。”   “先下订单?可以是可以,但是……”   “您先别急着寄订金,您别着急,喂?喂喂?……”   所以不管是哪国商人,只要有利可图,他们都舍得下脸面,跑得比谁都快。   张敬生尝到了饥饿营销的好处,也有可能是产能确实有限,接的订单份额都不大,遥控车一直不够卖。   盛远第二批只买到一千辆,运到国外,没撑过一个星期。   越过张敬生来找沈鱼,就是想问问,能不能让他多进点儿货。   当然,这次不会再按照上次价格了,不能占便宜没够。   “布兰特他们还组建了一些遥控车俱乐部,都是买了遥控车的人一起举办活动,弄一些比赛,分享一些技巧之类的。”盛远细致地讲述他知道的信息,这些遥控车俱乐部的成员,有成年人也有小孩子,大部分都是成年人。   没别的原因,遥控汽车以玩具的身份来说,价格偏贵,小孩子没钱买不起,成年人有钱自己买了玩了……   那些俱乐部,起初是布兰特等人为了卖遥控小汽车筹备组建的,后来就成了大家自发聚集,组建俱乐部。   入会标准各不相同,有的是要求技巧水平,有的限制年龄,有的很离谱的对颜色有要求。   五花八门,最起码热度炒起来了,因为货不够,甚至连带着岛国的雄鹰号销量都起来一点儿。   但产品质量对比很明显,雄鹰号被闪电号碾压,后来好多俱乐部都不收玩雄鹰号的。   沈鱼听得津津有味儿,陈美丽在他们谈事情的时候不敢插嘴,听到这些奇闻异事,忍不住羡慕道:“真好,我的小红只能自己玩儿。”   要跟大家一起玩才有意思嘛,不然少了点儿趣味。   盛远说:“也有玩得特别凶的,他们用同一条赛道比赛,不单比速度,给自己的车身上粘刀片,齿轮,把别人的车撞飞出去,有的车直接被摔碎了。”   “呀!”陈美丽惊呼道:“这样不好吧。”   如果是她的车被别人撞出去摔坏了,她肯定好心疼。   盛远解释道:“有些人就是喜欢玩刺激点儿的。”   沈鱼越听眼睛越亮,这不就是改装车的雏形吗?   “大桥,你说能不能把遥控车一些外部配件做成可拆卸的,然后咱们生产配件卖?”   当作升级款推出,可以自由改装,外壳、喷漆、造型、攻击性防御性都可以改变,可玩性大大提高,应该会卖得更好吧?   二代车型提高的是性能,可以再当plus推出。   赚不赚钱的无所谓,主要是为了提高外国朋友们的购物体验。   沈桥轻笑一声,自信满满:“你觉得我能不能?” 第169章   沈桥能不能?   这个问题还有其他答案吗?必然没有!   沈鱼笑着拱手:“抱歉抱歉,是我多余问这一句。”   他家大桥无所不能。   沈桥也跟着笑起来,做几个改装零件,甚至不涉及到性能提升,竟然还得瑟上了,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明天我去找张敬生。”沈桥说。   沈鱼比了个可以的手势,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沈桥发了话,基本上可以直接考虑后续售卖。   盛远:“……”   看着两人你来我往,三言两语敲定发展方向,他心中隐有明悟。   所以他真的没有猜错,遥控汽车、手机等等,技术都来源于沈桥,最起码跟他有很大关联。   难怪他有那么大话语权,说给他一个竞争资格就给了,沈鱼应该很明白他的实力,所以毫不意外。   盛远:“我说……”   沈鱼:“?”   盛远直言道:“看在……一起吃西瓜的缘分上,现在给我下个订单?”   沈鱼好笑不已:“连设计图都还没画出来,你就急着掏钱,不怕被坑?”   “不怕。”盛远嘴角噙着笑,得寸进尺:“不光想下新改装遥控汽车的订单,现在的这款,也多卖点儿给我。”   沈鱼奇道:“张敬生不卖你?”   “那倒不是。”盛远苦笑:“张厂长搞限购,最多只能订两千辆,这么点儿哪够卖。”   沈鱼思忖片刻,说:“改装车出来,可能会影响闪电一型销量。”   “不用这么着急吧?”盛远说:“现在国外市场远没有达到饱和,闪电一型可以再多卖一段时间,然后再出改装款,真正喜欢的人就算买了闪电一型,还是会再买改装车。”   沈鱼:“……”   懂了,割韭菜呗。   割完一茬再割一茬,现在第一茬还没割完,直接出新款,就等于少割了一茬。   这就是资本家做派吗?爱了爱了。   “明天我们去华兴,你也一起吧。”沈鱼说,盛远跟张敬生,一定很有话聊。   “好。”盛远乐得答应,他自已过去,张敬生也会接待他,但跟着沈鱼和沈桥过去效果完全不一样,就算看在他们的面子上,张敬生也得多卖他一些遥控车。   况且正好趁明天的机会,先把改装车的优先购买权敲定了,最好能提前支付订金,收了钱他比较安心。   正事谈完,几人又随口聊了一些其他话题,比如各自对改装车的需求和喜好。   四人都玩过遥控汽车,就连陈美丽也能插进来,说一说她想要的。   她性子温和,不喜欢攻击性性强的改造,希望车子能多几种颜色和造型,最好车灯也多几种颜色。   沈桥:“……”   这种改造有意义吗?   但是沈鱼说这是客户需求,都要尊重,拿个小本本记得特别认真。   聊着聊着,话题又到手机上去了。   沈鱼炫耀般展示了他手机上的小游戏:“内测版,沈桥专门给我装的。”   陈美丽和盛远轮流试玩了一下贪吃蛇和俄罗斯方块,都觉得十分有意思,总忍不住想再来一局。   在场四个人,三个人都有手机,就盛远没有。   他琢磨着,等拿到代理权,先给自已搞一台,就算没拿到代理权,也要买几台。   陈美丽也在想这个问题,她觉得这个手机太好了,恨不得家里人人手一台。   她爸工作忙,经常需要跟人联系,之前甚至打算买一台大哥大,说会方便很多。   这个手机比大哥大方便多了,也好用多了,功能这么齐全,更贵一点儿也是值得的。   小喜不爱跟人说话,有个手机,平时有什么事也能及时跟家里人联系,他们放心一点儿。   爷奶年纪大了,磕磕碰碰让人担心,要是带着手机,随时能联系上其他人。   陈美丽:“这个手机是十月一日开始售卖吗?在哪儿卖呀,到时候可不可以跟我说一声,我让我爸去多买几个。”   别说沈鱼,连沈桥都不知道到时候具体在哪儿卖,代理人都还没定下来,更别说卖场了。   后一个问题嘛……   沈鱼起身:“你等等。”   他跑去把家里那一大盒手机拿过来,这些本来就是沈桥拿回来让他送亲朋好友的,留这么多没用,总不能他和沈桥轮换着用吧,他还嫌不方便呢。   除了送给陈家的几个,他还打算给张敬生、赵成勇、曲鹏他们一人送一个过去,不能直接送,找个借口,比如年中奖励。   剩下的奖励给沈记和好味的优秀员工,看看上半年度哪个店的经营状况好,当奖励发给店长好了。   现在发不合适,等到国庆还是发售,国家把手机热度炒起来了,国民接受度提高了,他再发奖。   买都买不到的稀罕玩意直接当奖励发了,不怕员工们不感激,激发他们的工作积极性,就能继续为沈鱼赚钱,赚很多的钱。   看着满满一大盒随便堆在盒子里跟扔小孩玩具一样的手机,陈美丽和盛远齐齐沉默了。   盛远默默把沈桥的重要性又拔高几层,这手机沈桥绝对是主研发人员,否则哪能弄来这么多。   陈美丽眼馋地看着盒子里的手机,不好意思地说:“我身上没钱,明天让我爸来买吧。”   沈鱼把盒子往前推了推,让她选:   “陈爷爷和陈奶奶之前过寿,我没来得及去,你挑两个给他们当礼物。”   “小喜马上要过十八岁生日了吧?那会儿我在学校,不一定回的来,你挑一个给她当礼物,或者让她自已来挑。”   “陈叔叔……”   陈泽海过生日还早,之前的生日他送过重礼了,这个借口不合适。   “陈叔叔他……他……”沈鱼眨眨眼,努力想了个借口:“祝他国庆快乐?”   陈美丽:“……”   盛远:“……”   他默默酸了,所以沈鱼就是这样腐蚀陈家人的吗?难怪陈泽海恨不得把沈鱼当自个儿女婿,陈家二老也对沈鱼十分亲近,就连内向胆怯的小喜,都对沈鱼十分信任。   “不行不行。”陈美丽惊得连连摆手:“哪有这么算的。”   她爷奶生日虽然沈鱼没去,但那会儿他在上学,怎么可能去。   小喜生日还差两个月,现在说是提前送生日礼物,以沈鱼的性格,到时候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她爸……她爸那个就更离谱了,哪有人国庆节送礼的!   一个大哥大,就算按市场价,也是两万多块钱,手机总不能比大哥大还便宜吧。   一个两万五,四个就是十万,哪能这么占沈鱼便宜。   “我现在不要,等我爸来给你钱,你不收钱,我们不会要的。”她坚持道。   沈鱼:“……”   送个礼怎么这么难。   盛远跟着叹气,他倒是没想过,私底下这几人相处是这个画风。   仔细观察,沈鱼和陈美丽亲近是亲近,但更像兄妹或者朋友的结合,不带丝毫暧昧。   “手机卖吗?”盛远忍不住问。   他觉得自已不差钱,混得很不错了,现在一看,是他孤陋寡闻了。   光有钱算什么,像沈鱼这样永远能提前用到市面上没有的新鲜好用的科技产品,才让人羡慕。   一个手机倒不算什么,白送给盛远也没关系。   但一来他们关系还没到那个份上,平白送他手机显得他跟散财童子似的。   二来他想送盛远也不会收,收一个手机无故欠他个人情,不值得,盛远不缺这点儿钱。   “我不知道卖多少钱……”沈鱼求助沈桥:“手机怎么定价来着?”   沈桥:“……我也不知道。”   沈鱼震惊道:“他们不跟你商量价格吗?”   是这样的,因为要从利润里给沈桥分钱,如果打定主意亏本卖,低于成本价,沈桥就完全没得钱拿了。   当然,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发生,但售价确实会影响到沈桥的收益,按照他们对待沈桥谨小慎微当祖宗供着的态度,不至于一点儿口风都不跟沈桥漏吧。   这可不是手机刚研发制造出来的时候,再过一个月就要开售了。   沈桥摸了摸鼻子,尴尬地轻咳一声:“可能说过,我没细听。”   其实是他很不耐烦地扔了一句:“随便。”   那会儿他正在拆机器,然后那些搞科研的教授、专家,赶紧把那些行政人员撵走了,生怕他们影响到沈桥“研究”。   “哦。”沈鱼干巴巴应了一声,以他对沈桥的了解,这个回答肯定经过美化了。   “要不然你看着给吧。”沈鱼纠结道,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定价。   盛远:“……”   他看了眼撑着脸认真听他们谈话的陈美丽,心里苦笑不已。   困难扔到他这来了,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就开个高价,绝对不让沈鱼吃亏,多出点儿钱无所谓。   但陈美丽也在,他报了价,如果陈家也要给钱,十有八九会按照他给的价格来买……   盛远想了想,避开这个问题:“我今天没带钱,正好明天要见面,明天咱们再谈?”   沈鱼疑惑不解,他又不怕盛远赖账,可以先把手机给他,回头再给钱。   看盛远的样子,明明对手机很感兴趣,先拿到先享受,为什么非要等一天,那他明天要背着这一箱手机去华兴玩具厂吗?   似乎是猜到他的想法,盛远抢在他前面,随手指了个黑色手机:“这个不错,明天我就买这个。”   “行吧。”   沈鱼又劝陈美丽:“要不你拿回去,回头再给我钱。”   陈美丽坚定摇头,她才不上这个当,手机拿回去了,沈鱼不收钱她有什么办法。   沈鱼郁闷地把盒子收回去,这两个人,奇奇怪怪。   看看时间,已经快到吃完饭的时候了,陈美丽起身告辞:“我先回去了。”   盛远跟着站起来:“我也要走了,顺路,我送你回去。”   盛远开车,回招待所确实顺路,而且虽然已经五六点了,但太阳依旧很大。   没有拒绝的理由,陈美丽下意识点了点头。   这年头治安真没那么好,有盛远送陈美丽回去,沈鱼也更放心。   送他们到门口,陈美丽上了盛远的车,盛远拉的副驾驶的门,陈美丽没想太多,直接坐进去了。   车门关上,封闭的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人,陈美丽后知后觉紧张起来。   一紧张,大脑就不受控制地想起之前尴尬到头掉的那一幕。   陈美丽:“……!”   她为什么要答应让盛远送她回去,自已没长腿吗?!!!   红着脸偷偷看了眼盛远,好像没有注意到她。   陈美丽在心里默念,别想别想,盛叔叔为了她不尴尬,都当没发生过了,别想了别想了。   但越是不愿意想,越是控制不住,脑海里不断回放那一幕,尤其是她那句豪言。   靠着反复回忆社死现场,陈美丽成功把自已弄成个大红脸。   不过长得丑的人脸红,那叫红得像猴屁股,长的好看的人脸红,那叫灿若朝霞。   “是不是太热了?”   盛远眼角余光看见小姑娘白嫩嫩的脸颊上染着好看红晕,贝齿轻咬嘴唇,眼睛水润润的。   顿觉车内空气稀薄,心间一阵燥热,不敢仔细去看。   “有、有点儿……”   盛远把车窗按下来:“有风可能会好一点儿。”   “嗯……嗯,对……”陈美丽语无伦次,满心慌乱。   盛远又找了几个话头,但陈美丽现在紧张又尴尬,丝毫没有聊天的欲望,都是嗯嗯啊啊敷衍过去。   看出她心不在焉和紧张,盛远识趣地不再引她说话,心里颇有些挫败。   明明刚才跟沈鱼聊天很自然,说说笑笑十分放得开,是不够信任他,还是他找的话题没有意思?   接下来的路程,一路无话。   到了陈家门口,陈美丽长松口气的动作极为明显,盛远越发郁闷,跟他单独相处就这么难受吗?   “谢谢盛叔叔,我到了……”   看见盛远似有失落的表情,陈美丽顿住了,她刚才松气的动作,好像不太礼貌……   好不容易降下一点儿温度的脸颊,腾得又烧起来了。   她心里内疚极了,盛叔叔人这么好,该不会误会她排斥他吧?   没有没有!她接触到的男性中,除了家人和沈鱼,就属盛叔叔人最好最容易相处了,成熟有风度,又特别会照顾人。   “那什么……盛叔叔,去我家坐坐吧……”   陈美丽诚恳邀请,正好要吃晚饭了,盛叔叔回去还得找地方吃饭。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住,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怪可怜的。   越想越内疚,之前盛宇听见她夸盛叔叔,还说了好多盛叔叔的坏话,说他脾气差嘴巴毒不是人,真的超级过分。   他可是盛叔叔的家人,竟然这么造谣中伤他,她都不敢跟盛叔叔提,怕他伤心。   要是盛叔叔误会她排斥他讨厌他,一定很难过吧。   盛叔叔现在真的挺难过的,以前还好,现在听着小姑娘一口一个“叔叔”,心塞得不行。   小姑娘年纪小,真把他长辈看待,一直不转变看法,那他还有什么机会。   原本还能借着长辈的身份关爱照顾她,可听听小姑娘今天怎么说的,要找个男人谈恋爱?!!   小姑娘春心萌动不是错,她长得漂亮,等去了大学,身边都是优秀的同龄人,男同学肯定不少,到时候不就跟小绵羊掉进狼窝里一样,想想盛远都要吐血了。   “盛叔叔,你来嘛,你不是喜欢我奶奶烧得排骨吗?她今天要烧排骨哦,在我家吃饭吧。”陈美丽努力劝说,想用自已积极的态度告诉盛远,她一点儿不讨厌他。   小姑娘嗓音绵软,拖长了就像在撒娇。   如果之前收到这样的邀请,他一定会去,能多些跟陈家人,跟小姑娘相处的机会。   可是现在,“叔叔”这个称呼,在盛远这里真的过不去了。   心一横,不破不立,这么拖下去,等小姑娘去了学校,他又不能天天守着,指不定下次见面的时候,花儿都让不知道哪冒出来的臭男人给连盆端走了。   他抿了抿唇,嗓音微哑:“我不是你叔叔。”   陈美丽一惊,她真的伤害到他了,都要跟她撇清关系了吗?   “盛叔叔,你听我解释……”   盛远:“……你说。”   虽然不知道她要解释什么,但是没有甩手就走就好。   陈美丽:“……”   她卡住了,要解释什么?解释说我刚才脑子里在循环我花痴被你撞见的场景,所以尴尬到想回家找个地缝钻一钻?   但是不说的话,盛叔叔真不认她这个大侄女了怎么办,她还挺喜欢盛叔叔的,以后要是不来往了,会很难过。   这么想着,陈美丽咬了咬牙,给自已鼓劲儿。   反正……反正今天已经丢过脸了,再、再丢一次也没有关系吧,盛叔叔风度好,不会嘲笑她的。   她垂着头,声音小得不得了,还微微打着颤:“我、我刚才想到之前……之前那事了,很丢脸,所以才……”   盛远愣了片刻,才捋清楚小姑娘的思路,顿觉好笑,心头发软。   所以是以为他生气介意了吗?哪会儿这么小气。   “不丢脸。”盛远嗓音沉沉,很有说服力:“爱情本事是美好的,追求美好并不该令人感到羞耻。”   心脏重重跳了一下,陈美丽惊讶抬头,正对上男人压抑着无数感情的双眼,有什么东西好像即将破土而出。   躲避一般,仓皇移开视线,陈美丽张了张嘴,有很多话要说,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干巴巴应了一声:“哦。”   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了。   所幸小姑娘的反应比他设想的要好得多。   盛远眼神锁在她身上,刻意放缓的嗓音带着几分诱哄:“但是你年纪还小,不知道男人最会装模作样,尤其是在漂亮小姑娘面前,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想谈恋爱,应该找熟悉可靠的人,对不对?”   虽然但是,跟盛远谈论感情问题,还是有点儿太刺激了。   陈美丽红着脸垂着头,默默点头,不敢吭声。   内心还是认同盛远的话,姓罗的那个渣渣就是例子,他在当地风评多好呀,谁知道背地里是那么个玩意儿。   她以后要是处对象,肯定要让她爸爸,让沈鱼看过了才行,她的眼光没有他们好,万一看错人就惨了。   盛远是不晓得追求小姑娘得从搞定岳父和她朋友开始,自觉进展良好,还在努力给小姑娘洗脑。   “处对象得找长得俊的,看着心情好,对不对?”   陈美丽想了想,其实她对外貌要求不高,正常水平就行,但盛远说得也有道理。   点头。   “得有钱,当然,咱们不是图人家的钱,但是你得防着男人图你家钱骗你,对不对?”   陈美丽想到沈鱼曾经给她讲的凤凰男抛妻弃子坑死岳父的故事,用力点头,不能让坏人觉得她爸爸是绊脚石害她爸。   “得……得比你大一点儿,太年轻的男孩子大多幼稚冲动,吵架了万一跟你动手,我……你爸爸多伤心。”   陈美丽悚然一惊,这年头家暴男可不少见,很多男人把打媳妇儿当成常事,陈美丽小时候没少见过。   盛远这么一说,她也害怕起来,班里男同学好像确实挺冲动的,动不动就打架,打个篮球打架,争喜欢的女孩子也打架,帮兄弟出头还是打架。   话说到这里,陈美丽一直在点头,盛远心里多少有了点儿底气。   他沉了沉气,心跳加快,比被人用枪指着脑袋还紧张。   “你……”心一横:“你觉得我怎么样,这些条件都挺符合的……”   陈美丽下意识点了一下头,点到一半,整个人僵住了。   盛远刚才说了什么?他那话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幻听了?   一不做二不休,人没被吓跑就是好事。   生怕小姑娘反应过来跑掉了,盛远语速极快地表白:“不想当你叔叔,是因为喜欢你。”   心跳快得要从胸口蹦出来,竟然没有讨厌的感觉,陈美丽慌极了,语无伦次:“是、是因为我今天说的话吗?之前你还是我……盛叔叔……”   她不傻的,怎么会突然喜欢上。   盛远认真道:“不是,第一眼就喜欢,喜欢得不得了,觉得这个小姑娘怎么会这么好看,就像开在我心口的花。但是一直以为你和沈鱼是一对,所以连靠近你都不敢……”   好像很真诚动听,听起来也有点儿心酸。   但陈美丽却垂下眼,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怎么了?”盛远有些慌:“我说错什么了吗?”   小姑娘睫毛颤动,轻声道:“你今天没听邵玲玲说吗?我以前很胖,特别胖,不好看的,一点儿都不好看。”   盛远对她一见钟情,喜欢的是她现在的脸吧,她要是又变胖了,不好看了呢,是不是就不喜欢她了。 第170章   陈美丽现在很好看,是个谁见了都没办法说不好看的漂亮小姑娘。   但在她变瘦之前,童年时期尚且会被人夸奖圆润可爱,到了敏感的青春期,渐渐有越来越多的恶意加诸于她身上。   她性格温和,从不愿意伤害别人,但是就因为她比其他人胖一点儿,就会有人莫名其妙的攻击她,给她起很难听的绰号。   可以说,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自卑的,哪怕是现在,她的心底仍然藏着不自信。   所以才会在盛远说第一眼见到她就喜欢上时,并不感到高兴,反而满心失落。   盛远毫无疑问是个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的异性,说实话,他突然表白,陈美丽还没怎么反应过来,要说盛远一表白,她就喜欢上他了,那是假话。   就在十分钟之前,她还把盛远当作长辈看待,虽然对他印象很好,但着实没有想过跟盛远处对象,更没想过盛远会喜欢她。   没有第一时间反驳拒绝,或许内心还是有些受宠若惊,不自信的心态让她连拒绝的话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她下意识去探寻盛远喜欢她的原因,也是想从盛远的回答中获得一些鼓励,盛远喜欢她,应该会发现她身上的一些闪光点吧。   容貌是父母给的,家世是父母给的,那她自己呢,没有值得喜欢的地方吗?   结果盛远的回答让她大失所望。   陈美丽垂着头,心里一瞬间想了很多。   或许盛远会跟她说,以前什么样不重要,他喜欢的是她现在。   又或许盛远会说好听的话哄她,他说的话那么有说服力,她可能会被他的话打动,但她真的很难过。   陈美丽想了很多,很多很多,但是万万没想到,盛远沉默片刻,问:“多重?”   陈美丽:“???”   她原本就很大的眼睛因为过于惊讶睁得更大,怎么都没想到盛远的反应会是这样,一瞬间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了,或者理解错了。   “你、你说什么?”   盛远摸了摸鼻子,这么直白的问小姑娘体重,确实不太尊重,但是陈美丽好像很在意这个。   他对小姑娘的喜欢,确实始于颜值,那一瞬间的心动,才有了后续想要靠近接触。   但人的美不仅仅的是皮相,天底下多得是一张芙蓉面藏着一颗蛇蝎心的人,如果接触后发现陈美丽的内里污糟,或者性格不是他喜欢的,他早就放下那点儿悸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越陷越深。   他的小姑娘清澈如许,聪慧温厚,满怀善念,待人真诚友善,又不失坚韧。   这样的女孩子,难道不值得喜欢吗?   他不太能理解为什么陈美丽对别人攻击她体重这么在意,在盛远看来,女孩子胖一点儿健康可爱,陈美丽现在就有些太瘦了。   不过女孩子在乎体重,可能就跟男人在乎身高一样吧。   到底不好意思,盛远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你不是说以前很重吗?所以……”   陈美丽:“……!!!”   她恍惚了一阵,心情复杂极了,窘迫、难堪、好奇、茫然,甚至还有几分期待。   “我、我之前……之前一、一百七十多斤……”陈美丽越说声音越小,脑袋深深地埋下去,不敢看盛远的脸,怕看到嫌弃的表情。   盛远:“还好。”   陈美丽:“嗯?”   盛远笑着说:“我扛得动。”   当人家对象,总不能连小姑娘抱都抱不起来吧。   陈美丽:“!!!”   她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什么叫扛、扛得动啊,她是麻袋吗?   但是盛远这个回答,竟然奇怪得让她不那么紧张了,之前难过的心情也慢慢消散,脸上的表情放松下来,眼睛弯弯,带上几分笑意。   “傻姑娘,别想太多。”盛远迟疑着抬手,轻轻摸了一下她发顶,生怕小姑娘排斥,不到一秒钟就迅速挪开手。   “我去过苏国,那个国家的女同志大多不瘦,一百多斤十分常见,你要是愿意,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盛远温声细语道。   女性的美不应该是单一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各有各的美感。   盛远真不觉得稍微胖一点儿就是丑,顶多担心肥胖会对身体健康造成负担。   去外国?   这年头能出国可是非常值得炫耀的事,出国潮席卷而来,要么黑市外汇为什么跟官方差别那么大,很多想出国留学的家庭,砸锅卖铁兑换美金把孩子送出国去,指望能在资本主义国家扎根。   陈美丽心动了一瞬,如果能去外国长长见识当然是好的,但是跟盛远一起……算了算了。   她摇了摇头,盛远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安静了一会儿,陈美丽抠着衣摆,或许是话说开了,她还是有些无措,但不像之前那么紧张了。   盛远抿了抿唇,语气迟疑:“我之前的话……”   陈美丽陡然一惊,下意识道:“对不起……”   她现在脑子乱糟糟的,唯一清楚的是,她不讨厌盛远,甚至对他很有好感。   但盛远身份转换得太快了,她还没有理好自己的心情,没办法坦然接受他的告白。   盛远轻笑一声:“没关系,别紧张。”   他不知道该怎么追女孩子,只能一点点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给她听:“不要有负担,喜欢你是我的事,本来想慢慢来的,但是你马上要去首都上学了,会遇见很多优秀的男孩子。”   “如果我一直是你的盛叔叔,可能连说句‘喜欢’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嗓音中隐含失落,引人动容。   未经世事的小姑娘悄然红了脸,所以盛远是听见她说的要谈恋爱的豪言壮语,才突然戳破,跟她表白的?   之前他藏得多好呀,真的就像一个亲近可靠的长辈。   小姑娘单纯的反应让盛远心喜,眉眼璀然,嘴角噙着笑,声音越发和缓:“不想当你叔叔,想作你的追求者,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心理学上有种计策,当你想让别人答应你的要求是,先提一个比较过分的要求,能答应当然最好,不能答应,就退一步,再提出一个小要求,被答应的可能性就会大大提高。   盛远虽然没有刻意这么做,但一个道理。   陈美丽对他本就有好感,拒绝他的告白,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现在盛远放低身段,只要求一个追求者的身份,她再不答应,好像显得她太不近人情。   红着脸的小姑娘仓皇点了点头,声音低不可闻:“好。”   盛远却兴奋得差点儿蹦起来,虽然表白没成功——他也没指望一次就能成功,哪有这么好的事。   但身份转换成功,依旧值得高兴。   一旦陈美丽认同了他追求者的身份,就不会再把他当作长辈,而是一个男人,一个对她有奢求的男人。   心态转变,往后再有其他人追求她,以陈美丽的性格,一见钟情可能性极小,大概率是日久生情。   长久的相处中,把追求者们做个对比很正常吧,谁性格好谁长得俊谁对她更好她更喜欢跟谁相处。   盛远相信,他的条件绝对不算差,还有之前培养的感情,可以说赢在了起跑线上。   “我、我先回去了。”这回也不说邀请盛远去她家吃饭了。   盛远配合得当没有过邀请,态度始终温和有礼:“好,下次见,等我买了手机,来给你报我号码好不好?”   约见面,但好像是正事,陈美丽没有拒绝,点了点头。   完全忘了她可以先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给盛远,然后让盛远给她打电话报他的号码。   拉开车门,陈美丽礼貌地打招呼:“再见,盛叔……”   她咬了咬唇,纠结道:“以后该叫什么呀?”   盛远笑起来:“只要不叫我叔叔,都可以,随你喜欢。”   陈美丽撇了撇嘴,小声吐槽:“我就喜欢叫盛叔叔,你倒是答应呀。”   不知不觉,她跟盛远的相处少了一些距离感。   “我不答应。”盛远笑道。   好不容易摆脱这个身份,再捡回来,多傻啊。   “再见,盛……盛远!”   目送小姑娘脚步欢快地消失在大门后,盛远久久没有移开视线,眉开皆洋溢着喜悦。   第二天,盛远去赴沈鱼的约,跟他和沈桥一起去华兴玩具厂。   一见到盛远,沈鱼便忍不住问道:“遇到什么好事了?”   盛远:“很明显吗?”   沈桥嘲笑道:“又没瞎,把你脸上的傻笑收一收。”   盛远揉了揉腮帮子,嘴角还是没能拉平,面带微笑好歹比刚才笑得跟中彩票一样好多了。   “你这是捡到钱了?”沈鱼很好奇,盛远虽然不像他家大桥一样日常冷脸,但笑容大多客套,或者干脆皮笑肉不笑,这种开心到笑容收不住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见。   盛远:“比捡到钱值得高兴多了。”   沈鱼疑惑地看了他两眼,以盛远现在的身家,多挣钱应该不会再让他如此失态。   不是事业,那要么跟家庭有关,要么跟感情有关。   家庭离得远,盛远跟家里还有矛盾,总不能是他爸突然醒悟,改口跟盛远道歉了吧?老人家都不一定知道盛远在兴城。   所以……感情?   感情?!!!   沈鱼悚然一惊:“你把美丽怎么样了?”   盛远被他防备犯罪分子的语气噎了一下,无语道:“我能把她怎么样,我还能欺负她不成。”   “那可说不定……”沈鱼咕咕叨叨:“我们美丽单纯天真的小女孩,你一个久经世事的老男人,哄小姑娘还不是一哄一个准。”   盛远气急反笑:“感情你早就看出来我对她有意思了是吧,怎么就老男人了,你们这些幼稚的小男孩会不会说话,我刚过完二十四岁生日。”   “还有谁跟我英雄所见略同?”一想到自家小白菜可能已经被大尾巴狼叼走了,沈鱼心里就憋得慌,忍不住想,盛远要是欺负她怎么办,她傻乎乎的,哪是盛远的对手。   想着想着,嘴巴就毒起来了:“虚岁二十六七了,比我们美丽大八九岁,四舍五入三十了,还不是老男人?”   好家伙,给小姑娘算实岁,给他一虚虚两三岁,转眼三十了,他剩下六年被吃了是吧。   但他比陈美丽年纪大是事实,再跟沈鱼打嘴官司,赢了也是熟。   谁让他的小姑娘现在更亲近信任沈鱼呢,如果要在他和沈鱼中间选一个人,肯定是沈鱼吧。   想到这里,盛远心里就像吃了一大个柠檬,酸出汁了。   他不说话,沈鱼反而慌了:“你不会真骗我们家小姑娘了吧?”   盛远一脸正色:“不是你家的。”   未来可能是他家的,现在是陈家的,但不能是沈鱼家的。   沈鱼:“……你别打岔,老实交代。”   盛远想了想:“没有骗她,是真心的,具体什么情况,等我问问她愿不愿意让别人知道。”   毕竟是两人的私事,不确定小姑娘乐不乐意让沈鱼知道,他单方面说出去,不地道。   别人?谁是别人?   这才一晚上时间,他成别人了?   沈鱼气鼓鼓瞪他,果然野男人要不得。   他不再搭理盛远,一扭头,惊了一下:“你、你这是怎么了?”   大桥笑得好可怕。   沈桥微笑:“没什么。”   我不信没有什么!你肯定瞒着我什么!   可是沈桥看起来好吓人,他不敢问。   盛远心头一动,隐有所察,哑然失笑。   沈桥轻轻捏了捏沈鱼后颈,把他捏得一个哆嗦,嗓音却极温柔:“晚上咱们好好说说。”   有什么事必须得晚上说啊,沈桥思维跑偏了一点儿,闹了个大红脸。   陈美丽的事暂且放下,沈鱼嘴上对盛远很嫌弃,但知道他不是那种没品的人,不会真对陈美丽做什么过分的事。   具体发生了什么,等回头再问陈美丽就好。   三人一起去了华兴玩具厂,张敬生知道他们要来,一早就等着了。   有沈鱼的面子在,盛远订单加量的要求很容易达成了,张敬生给他多批了几千台遥控汽车的份额。   说到想出改装车,张敬生仔细听盛远说完他了解情况,没有一口答应,思忖道:“我们应该再调查一下市场情况。”   光靠盛远一张嘴,是不是真是他说的那样,又或者他恰好只看见了想玩改装车的客人,这样的人有多少,都不清楚。   做改装车是个好思路,但不用这么急着下决定,生产线一旦开出来,就得产生效益。   应该先调查清楚市场需求,而不是盲目生产。   “你说的有道理。”沈鱼认同道。   所以说,张敬生还是很靠谱的,想得很周到。   “市场调查的事你来安排,反正咱们得闪电一型还有的卖,现在不着急出新款。”他看了眼沈桥:“沈桥这两天会把技术型改造零件的设计做出来,其他无关紧要的改造部分,你再找其他人。”   他马上要开学了,沈桥会跟他一起去首都,趁着这几天还在兴城,先把只有沈桥能做的部分给做了。   不急着投产,先做好了有备无患,等需要的时候不用沈桥再费心。   “好,我这边实验室马上就能准备好,随时能用。”张敬生立刻道。   他可是亲眼见过沈桥一点点给沈鱼的遥控汽车降级,最终将成现在大卖的闪电一型,这是真正的大佬。   “不着急,我明天过来。”沈桥淡定道。   很简单的活儿,就随手画几个图顺便测试一下数据,要不了两天。   沈鱼咽了咽口水,总觉得今天晚上可能不太好过。   回去卖了个手机给盛远,昨天沈桥连夜联系上头,询问手机定价。   顺嘴说一句,这款手机定下的品牌名称是智星,这一款就是智星1,不知道谁取的名字,当初让沈桥起,他懒得起。   想想每次沈鱼取名字苦恼到挠头,他也没问沈鱼,直接就让他们随便了。   后来不知道多少人争议过才定下这个名字,沈桥是半点儿不掺和,爱吵吵,别吵到他面前就行。   智星1型官方定价两万八千八百八十八,比大哥大贵八千多,但没人觉得这个价格贵,甚至觉得定低了。   比如盛远,听说这个定价,当下断言,黑市价格肯定能炒到六万以上。   别管黑市什么价格,反正沈鱼不可能去干倒卖的活儿。   盛远去银行给沈鱼赚了钱,成功拿到属于他的手机。   沈桥拿回来的这批手机,都是带电话卡的,号码都很不错,盛运随便选了个号。   他人一走,沈鱼立刻给陈美丽打电话。   本来陈美丽还有点儿不好意思,虽然习惯了跟沈鱼分享各种消息,但是这种感情方面的事,还是有些不好开口。   但想想沈鱼也是关心她,而且她想听一些沈鱼的意见,比如觉得盛远人怎么样。   沈鱼抱着电话,听陈美丽讲完,人都傻了。   这个展开是他真没想过的,陈美丽果断拒绝了盛远,应该给她点赞。   感情这种事,再怎么慎重都不为过,美丽这么好的女孩子,盛远对她有意思,多追追怎么了。   一点儿付出都没有就把人追到手,哪有那么好的事。   不过中间那段……盛远的反应可真够绝的。   听着小伙伴满怀怨念吐槽:“我又不是麻袋……”   沈鱼失语,傻姑娘欸,这是麻袋不麻袋的事吗?他说扛得动,你就一点儿都不排斥的吗?   换个其他人过来跟他表白,还说你放心我抱得动你,他得把人当神经病送去医院治治脑子。   “你觉得……盛远人怎么样?”陈美丽试探着问。   沈鱼幽幽道:“我觉得他不好,你就不要他追你了?”   陈美丽:“……嗨呀别开玩笑了,你端正一下态度,说心里话。”   呵,心里话,就是想听他夸盛远呗。   夸就夸,他又不是不会夸。   “人……还行,虽然年纪大了点儿,但是你这么傻,找个精明一点儿的,互补。”免得以后夫妻俩一起被骗。   盛远有能力有责任心,条件确实很不错。   既然陈美丽没有一口答应他,而是等着他追求,沈鱼对他立刻宽容许多。   陈美丽:“……没了?”   沈鱼郁闷不已:“你还要什么,要我把他夸成一朵花吗?不可能的,有本事你把这件事告诉你爸,看你爸不把他腿打断。”   陈美丽缩了缩脖子,沈鱼说得还真有可能,她爸之前说起过,让她别急着谈恋爱,慢慢找,大学毕业了再谈也不迟,免得耽误学习。   才怪,她读高中的时候她爸都不在乎她成绩好不好,还怕她学傻了催她出去玩。   都考上京大了,觉着耽误学习了?   可是就是羡慕,看沈鱼和沈桥甜甜蜜蜜,就想有个人也能陪着她,听她讲话陪她笑陪她闹,开心的事有人能分享,难过的事有人安慰她。   两人一起,多热闹啊,一个人太孤单了。   担心她爸真跟盛远起冲突,陈美丽打定主意先瞒着她爸。   反正沈鱼已经看过了,盛远不会是个坏人。   以后怎么样还说不定呢,现在就让盛远遭她爸打,怪对不起盛远的。   “对了,我爸说我们家再买五个手机,钱转到你账户。”陈美丽说。   她昨晚回去虽然脑子有些晕,但该办的正事还是办了,把手机演示给家人们看,又说了她和沈鱼的谈话。   陈家人都点头称是,这可不是平时吃的用的,两家关系好,沈鱼送来他们随便就收了。   这一个手机几万块,他家加起来上十万了,怎么能让沈鱼倒贴钱。   他们铁了心要给钱,沈鱼也没办法,只好给报了官方报价。   陈泽海跟盛远一个想法,觉得这个价格便宜了,到时候肯定会供不应求,黑市炒起价来。   他给家里人一人买了一个手机,拿回来,陈奶奶连呼不得了,这可是顺风耳啊!   家用电话?那不算,有线连着呢,这个没有线,更像顺风耳,老人家如是坚持。   顺风耳就顺风耳呗,老人家喜欢就好。   一家子围坐在一起高高兴兴体验手机各种功能的时候,陈美丽被盛远叫出去,手机电话簿里多了个新电话号码,还拎回去一兜新鲜水果。   她不想要的,以前盛远是邻居,是关系好的长辈,送点儿水果随便就收了,现在身份变了,感觉不一样了,就不好意思了。   但盛远坚持,又说给老人带的,陈美丽只好收下。   好在只是水果,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不然她真不会收。   回家之后,陈美丽后知后觉想起来,盛远给她发消息让她出去,所以晓得她电话号码?   那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叫她出去,直接把他号码短信发过来不就行了?   她发短信问盛远,很快收到回复:   因为我想见你。 第171章   陈家一家人在兴城没待多久,陈泽海还有工作,管着那么大个厂,回兴城给闺女办升学宴加探亲的几天时间,是之前加班加点工作,努力挤出来的。   陈家还有几家亲戚在兴城,探完亲后,陈泽海就得回兴城去了。   他们在兴城的这段时间,一直没闲下来过,尤其是在升学宴之后。   那天邵玲玲出言不逊,邵厂长发话说会给陈美丽,给陈家一个交代。   后来不知道回去怎么教训得邵玲玲,第二天被邵厂长领着,灰头土脸来跟陈美丽道歉。   真不真心不知道,邵厂长这次大概真下了狠心,邵玲玲被好好教训了一顿,来的时候红着眼眶,一点儿不忿都不敢流露出来。   对于这种骄傲的大小姐来说,让她低头道歉,可太难得了,太伤自尊心了。   道完歉,大约没脸再留在兴城,当天就坐车走了,听说提前销了假,回去上班去了。   这个刚走,云家人又上门了,因为陈家没有女主人,云夫人过来不合适。   一般就云鸿带着云白雅,他找陈泽海,云白雅找陈美丽,谈生意聊学习,试图修复关系。   当初陈泽海被排挤离开兴城,虽然是他自己辞的职,但要说跟云鸿没关系,那就太可笑了。   只不过明面上没有直接撕破脸,云鸿现在境况不好,就又厚着脸皮凑上来。   当然,他不是后悔了觉得自己不行想请陈泽海回来,而是觉着陈泽海有隐瞒,说不定他现在用的那些销售渠道,就是从兴城服装厂带走的。   一次两次的,陈家人烦不胜烦。   陈泽海借口探亲访友,每天早早出门,陈美丽躲到沈鱼家。   家里两老要么去看望出嫁的闺女,要么去看望老朋友,要么干脆装聋作哑,云家人来了,该招待招待,说别的?害,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听不懂!   等事情办完了,麻溜地收拾东西回明珠市了。   盛远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回去,他还有别的事情,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该干正事的时候的不能耽误。   况且,也不能把人逼得太紧了,这段时间两人断断续续见过几面,话说的不是很多,但气氛越来越好,少了许多距离感,偶尔陈美丽也会跟盛远说几句玩笑话,而不是像以前一样,把他当长辈,远远敬着。   他们走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下旬,送走陈家人,沈鱼也准备收拾收拾去首都了。   京大是九月份开学,七八九号三天报名时间,一般大一新生大都会掐着时间过来,顶多提前一两天,因为来太早宿舍没安排好,没有地方住。   沈鱼不用担心这个,沈桥送的好几套房子钥匙,还在家里放着。   他提前过去,可以看看沈记和有间在首都的几家分店。   另外挑个合适的住所,那就是未来四年的落脚点了,得好好收拾一下,让自己住得更舒心。   这一走就是半年,下次回来得过年的时候了,走之前该安排的都得安排好。   几家店的管理人员现在已经干得很好了,之前他忙着高考的时候,一直都井然有序没有出过什么问题,营业额一直处于稳定增长的状态,营运十分健康。   把自己的新手机号告知几个店长,万一有什么情况,可以及时联系他。   另外几个大城市的分店在筹措继续开分店,老店这边有历练出来的愿意过去的员工,通过考察后,可以被调过去任管理,也算升职了。   其他该收尾的都收尾了,改装车的设计早就做好了,沈桥去待了两天,什么事都解决了。   按照之前商量好的,设计先封存,等合适的时候再启用。   老家的镇中和镇小两所学校,在当地老百姓的积极配合和帮助下,提前完工。   沈家人过来参加沈鱼升学宴的时候就说过,沈老爷子夸伍康是个办实事的人。   老爷子眼睛利,他说伍康人不错,那就是真不错,沈鱼接触得毕竟少,听听老人家的意见是应该的。   因为优先建学校,路修的稍微慢一点儿,好歹沈鱼出钱买水泥了,伍康顺带留下建个工,但差不多也快结束了。   沈鱼觉着这个事可以继续做下去,他现在是真不缺钱用,方便面厂已经开始发力了。   销售渠道全面铺开之后,订单飞一样的落下来,厂里三班倒不停工,拉原材料的火车皮一天跑好几趟。   后来又填了两条生产线,这才勉强应付过来。   现在具体有多少积蓄,说句不夸张的话,一时半会儿沈鱼自己都说不清楚,只知道有很多很多钱。   而且他自己名下的店铺和厂子在挣钱就算了,沈桥还老喜欢给他塞钱。   他赚钱赚得狠,无论是遥控汽车还是即将发售的智星手机,都是来钱超快的聚宝盆摇钱树,导致沈鱼现在花钱的欲望大涨,反而是挣钱的欲望大大降低了。   于是沈鱼报备成立了一个助学基金会,取名薪火,寓意薪火相传,代代不熄。   薪火基金会不向公众募捐,资金由沈鱼和沈桥私人提供。   基金会目前只用于助学,包括且不限于捐建学校,捐教学物资,为贫困学生捐学费。   沈鱼暂任理事长,沈桥任副理事长,伍康任秘书长,姚杰任理事。   刚去乡下的时候,姚杰看起来不太好相处,脾气也古怪。   沈鱼都以为她待不久,说不定过几天她自己就回家了。   没想到她一直待到两所学校建好,最后汇报工作的时候,连伍康都替她说了两句好话,统账交接,该做的工作没有落下。   沈鱼问过她,愿不愿意继续干下去,姚杰一口答应了。   既然人家愿意继续干下去,工作也没有问题,当然没理由撵她走,给了个理事的身份先待着。   等红旗镇的事忙完,这两人会有几天假期,完了就该继续工作了。   华国这么大,基金会账面上也不缺钱,应该加大助学力度,多点开花。   这样一来,光靠他们几个,人手可不够用。   沈鱼和沈桥就是挂个身份,拿个大方向,主要的管事人还是伍康,财务也暂时是他管着的,姚杰辅助。   都是当官的,连个员工都没有。   沈鱼有个想法,等以后基金会规模扩大了,就把姚杰调去监事会,他觉得她干这个应该行。   那是后话,现在当务之急是招人。   虽然跟国家要人很方便,出差错的概率极小,但不能一有问题就找上头,以后基金会还要发展,再有招人的时候,还管上头要?   所以能自己解决的问题还是自己解决,招几个员工而已,干不好就辞退,问题不大。   另外,沈鱼也有点儿小私心。   基金会完全不接受外界募捐,一是因为他确实不缺钱,没必要招惹附带的麻烦;   另一方面也是想保证基金会的纯洁和他自己的话语权,比如,如果他想做一个专为山区女童助学的项目,就坚决不会让人在中间添添改改。   说直白点儿,他有钱,愿意做点儿好事,也不求那些接受了帮助的人感激他。   但最起码钱要花的舒心,他想花到哪就花到哪,而不是被人巧立名目挪作他用。   话说回来,招人这事确实不算什么麻烦事,伍康直接就把活儿接过去了。   并且表示,他不需要那么久的休息时间,招完人,培训一下,到岗之后,立即可以开始工作。   至于下一步助学目的地在哪儿,伍康提议了几个地方,都是在中西部经济欠发达的省份,其中就包括沈鱼老家丰南省。   红旗镇两所学校虽然建好了,但也就是一个镇中和一个镇小学而已,辐射面积太小。   而且红旗镇还不是整个临安县最穷的乡镇单位,就倒数前三穷吧。   最穷的乡下沟乡,离县城最远,镇中和镇小在同一个学校,分割几间教室就行了,连学生宿舍都是混用,一共两间,铺位有限,很多学生都没办法住校。   伍康的意思是,既然在丰南省开展工作了,就先以此为原点,往周边开展助学。   否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效果可能不会那么显著。   不至于说每个乡镇都有捐助,当然要看看实际情况,像临安县,一共五六个乡镇单位,据伍康考察,符合他心中助学目标的也就红旗镇和下沟乡。   倒数第二穷那个镇子,穷是穷了点儿,运气好,镇上有个被清算的革委会领导盖的房子,两三层的小楼房。   收回来之后,他们镇上领导把这房子划成学校了,镇政府还没学校气派。   用不着给人盖学校,捐些教学物资,再捐些书本就够了。   书本这个是沈鱼联系的,他总觉得光捐点儿水泥好像太少了,想着学校总不会嫌书多,去新华书店定了一批合适的图书让给寄过去。   伍康虽然觉得他花钱太阔气,但有个这样老板,不得不说,他干事干得很舒心。   一个镇中学一个镇小学,顶多够乡镇及其下属村子里的孩子入学就读,这还是因为现在教育普及率不高,很多孩子没有来上学。   否则一个镇就一个中学,真塞不下。   有的村子会有村小学,相当于给镇上的学校分担压力了,不是不愿意收学生,确实师资力量不够,老师的精力是有限的,带多了班级和学生,分身乏术,也会影响老师的教学质量。   关于这个,也是薪火基金会后续需要考虑的问题。   目前他们助学,仅仅是在原有的基础上保障师生基础学习生活所需,原本是有老师的。   以后要是在教育空白区开展助学,从哪找老师还是个大问题。   这个问题暂时放下,伍康给沈鱼汇报的下一个助学地点下沟乡,经过沟通后,沈鱼认同了他的选择和后续计划。   下沟乡是真的穷,伍康之所以会起这个念头,是在红旗镇建工的时候,听说了一件事。   下沟乡地处偏僻位置不好,学生们上学必得翻山越岭还要过桥,学生宿舍还不够用,只提供给确实住得很远当天上下学往返来不及的学生。   前两年雨季突发洪水,下沟乡有几个学生上学的时候被洪水给冲走了。   据说是洪水淹了桥面,有个年纪比较小的孩子没站稳,从桥上摔下去了,跟他一起结伴的几个学生,想拉他,结果一起被洪水卷走了。   一个五个孩子,只找回来一个。   搁在沈鱼穿越之前,哪个学校学生出什么问题了,全网都在关注。   放现在,孩子上学被洪水卷走了,也就是旁人提起的时候唏嘘两声。   那件惨事发生之后,下沟乡学校一口气退学了十几个学生。   为什么选择下沟乡,下沟乡学校具体什么情况,伍康都是自己看过之后,跟沈鱼汇报。   后续会补上相关书面材料,包括红旗镇学校的助学项目,都会做好记录。   沈鱼听完,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默默又给基金会转了一笔钱,让伍康不要怕花钱,招人也好开展项目也罢,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   伍康:“……”   行吧,有个大方的老板总比抠门的强。   这边事情办好,确认没有遗漏,沈鱼买了火车票,和沈桥踏上前往首都的旅程。   这个暑假,波澜层生,发生了很多很多事。   沈鱼已经将一切不好的人和事都抛在身后,让他厌烦的梁凤霞还在牢里,肖建设去坐牢后,肖家其他人也消停了,不敢再来找他麻烦。   但后续影响,却在持续发酵。   梁家,气氛沉凝。   八月这个月份,对于梁家人来说,无疑是运气不好的。   梁凤霞的到来没有给梁家人带来丝毫喜悦,除了得知她悄无声息生了两个孩子,给梁家添了两个亲戚,其他事说起来就让人生气。   他们从兴城回来之后,梁母就倒下了,养了段时间,病好了,整个人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梁红霞和梁安过来打听梁凤霞的消息,不是关系她,而是防备着她又使坏。   听韩腊梅和梁盼你一言我一语讲完在兴城的所见所闻,还有他们的亲身经历,粱父梁母连头都抬不起来。   梁家姐弟也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难怪爸妈一脸羞愧,有这样的姐妹,他们也羞于见人。   虽然遗憾好好的状元外甥没了,但是他们确实没脸去联系沈鱼,想着就这样吧,别打扰他了。   然而这还没完,梁家原本的关注点在梁峰身上,他今年高考,家里都在等他的通知书。   不幸的是,梁峰今年以三分之差,再次落榜。   把自己关在屋里半天,梁峰出来,面色平静:“我不读了,明天去跟爸找零工。”   明年妹妹梁盼就要高考,如果他还继续复读,明年家里就两个高考生。   如果梁盼也没有考上,得继续复读,学费生活费都是开支,他是家里长子,不能只考虑自己。   “不行!”韩腊梅一口否决了:“不能不读了,家里不用你操心,你好好读书,考个大学,比什么都强。”   梁盼也说:“是啊哥,就差三分,不读太可惜了。”   梁平耷拉着肩膀,十分沮丧,家里只有媳妇儿一个人挣钱,但凡他不是半个瞎子,打零工也能比现在多挣点儿,孩子压力也不用这么大。   粱父梁母老两口也一心盼着孙子能考上大学,此时不免想到沈鱼。   说句不好听的,听说外孙儿他爸是个没读过书的乡下人,梁凤霞气人是气人,念书的时候成绩还是不错的。   要不然后来她说她要参加高考回城,家里人会相信,还给她寄钱寄东西。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梁家还是能出读书种子的。   不求梁峰也考个状元,但明明只差三分,怎么能就不读了呢。   两老口扒拉着仅有的积蓄,都支持大孙子继续复读。   明年家里两个孩子考大学,钱肯定会比较紧张,但苦也就苦这两年,两个孩子一旦考出来了,以后家里的日子就好过了。   梁峰却不为所动,家里人不了解情况,以为他只差三分,努力一年,肯定能把这三分补上。   实际情况哪有这么轻松,每年高考题目难易程度不一样,分数线也一直再变动,他今年算是发挥的好的,可依旧差那么一点儿。   他已经复读过一次,感觉老师教的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学习进入一个瓶颈,找不到提升方向。   再复读一年,万一发挥的不好,说不定还不如今年考得好。   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况,他们班曾经有个考上专科的同学没有去读,想再复读考个好点儿的本科。   结果第二年直接落榜,专科线都没够上,又复读一年,才考了个还不如第一年的专科学校。   梁峰心里不抱希望,也不敢再花费一年去赌一个未来,他已经二十岁了,没给家里挣过钱,却还要家里贴补。   他不读了,可以去挣钱,一家人可以继续供着弟弟妹妹。   “必须去!”韩腊梅语气严厉:“不去也得去,复读班是不是报名早一些?明天我就去你们学校。”   “妈——”   “别叫我,这事就这么说定了。”韩腊梅拍板道。   梁峰垂下头:“你给我报名我也不会去的。”   他的成绩去复读,学校会减免一部分学费,能少交点儿钱,但再少还是得交。   “你——”   “梁平!梁平在不,有你家包裹!”外面突然有人喊起来。   梁茂噔噔噔跑出去,趴在阳台上探头往下看,推着自行车的邮递员,正顺着邻居手指的方向朝他们家看。   “我爸爸就是梁平!”梁茂大声喊。   邮递员立刻说:“跟你爸说一声,去人民路邮局取你们家包裹,别忘记了。”   小件的包裹邮递员还能顺带送一下,体积太大的话,他一辆自行车托都没地方托,都是送信的时候通知一声,让自己去拿。   梁茂又噔噔噔跑回去:“爸,妈,有包裹。”   梁平他们都听见了,梁母纳闷道:“谁给咱家寄的包裹?”   他们家的亲戚都在本市,送点儿什么东西直接带过来就行了,唯一在外市的亲戚就是梁凤霞。   听说坐牢去了,肖家这亲他们不认,总不能是肖家给寄的吧。   韩腊梅说:“去看看就知道了。”   人民路邮局是离他们家最近的一个邮局,走过去十几分钟,现在就能去拿。   叫上梁平:“走,咱们一起去。”   又跟梁峰说:“你在家好好想想,回头我送你去学校。”   梁茂年纪还小,爱玩爱闹,连忙跟过去:“妈,我跟你一起,带我一起。”   梁盼跃跃欲试,小声道:“我也想去。”   她还没有收到过包裹呢。   “都去吧,家里也没啥事。”粱父开口道。   于是一家四口,浩浩荡荡往邮局走。   到了邮局,报了名字,邮局工作人员表情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搬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大包裹出来。   韩腊梅刚要仔细看看,工作人员说了一声:“别急,还有。”   然后他吭吭哧哧,费劲搬了五个大箱子出来。   梁家人傻眼了,韩腊梅问:“这都啥啊?这么多。”   工作人员抹了把汗说:“寄给你们的,我咋知道。”   “这是哪儿寄来的?”梁平问。   工作人员:“这儿不写着嘛,兴城寄来的。”   韩腊梅:“没写名儿。”   工作人员:“这我咋知道,你们自己琢磨琢磨,兴城有啥亲戚朋友的,自己联系了问问。”   他觉得挺奇怪的,寄这几个包裹的钱,都够坐兴城到文州市的车几个来回了,自己搬运过来也比寄包裹划算啊。   梁平和韩腊梅对视一眼,韩腊梅说:“要不先拆一个?”   万一有问题,要么当场寄回去,要么扔了不要了。   “我来拆。”梁平说。   他们跟邮局工作人员借了把捡到,随便开了几个包裹,这几个包裹都重的很,外表也都方方正正,没什么好挑拣的。   箱子打开,梁平手上的动作顿住了:“这……这是书?”   “我看看。”韩腊梅拿了一本翻看,是一本数学书,她毕业都二十多年了,这些知识早就还给老师了,字大部分都认识,放在一起就看不明白了。   她把书递给梁盼:“盼盼,你看看。”   梁盼好奇地翻看了一会儿,惊喜道:“妈,这是资料书,上面的例题我都没见过,出得真好。”   “真的?”   “对,特别好!”   “再看看其他的……”   梁盼已经俯身去翻其他书,一边看一边高兴道:“好多资料书啊,还带笔记,这字写得真好!”   “怎么有点儿糊……”   “是复印的吧,有的是复印的,有的是新书。”   梁盼说着,快手开了其他箱子:“都是书,还有习题册呢!”   她脸上洋溢着开心,兴奋道:“有了这些资料,哥哥再复读一年,肯定能考上大学!” 第172章   以现在大学生的紧俏程度,梁盼这一嗓子可是喊坏事儿了。   “大学?又有谁家孩子考上大学了?”   前段时间各个高校的录取通知书陆续寄过来,搞不清楚状况的人还以为又有通知书了。   “你听错了,是复读吧,收到寄来的学习资料了。”   “啥学习资料,看了就能考大学?”   “在哪儿呢,让我也看看……”   “哟,这么大几箱子书呢,谁家亲戚朋友这么厚道!”   这会儿可不是后世教辅资料遍地的时候,各种习题册根本刷不完,像文州市这样的内陆三线小城市,不托点儿关系,想找几本合用的教辅资料真挺难的。   邮局人来人往,都爱凑热闹,眼瞅着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韩腊梅连忙推了梁茂一把:“快回去,喊你大哥,再叫几个人来帮忙。”   整整五箱子书啊!   韩腊梅心尖都发颤了,自家可不止一个考生,明年梁盼也是要高考的,如果应届能考上,哪个愿意复读。   这些书就是孩子们的希望,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装书的箱子已经开封了,他们这里三个人,她和梁平一人抱两箱勉强可以,梁盼也能抱一箱。   但现在很多人已经围过来了,都想看看什么资料书这么厉害,看了就能考大学。   梁盼懊悔不已,不应该因为太过惊喜没有控制好音量。   她连忙把开封的箱子合上,两个两个摞在一起,一家三口就围着几个箱子,梁盼手还扒拉在上面,生怕让人给抢了。   但是好奇围过来的人太多了,有些人看起来还很激动,韩腊梅担心他们上手,连忙把最先拿出来的那本资料书给大家看,安抚一下众人的情绪。   好在这会儿的人都爱惜书本,接书之前,先在衣服上蹭一蹭,把手心的汗给擦干净了。   梁茂一路跑回去,他说得不清不楚,只说妈让回来喊人,梁峰只好叫了几个相熟的邻居,一起去邮局。   最后七八个人一起,把这五箱子资料和习题护送回来。   几个邻居,家里有小孩的,韩腊梅客客气气说一声,有时间让孩子来家里抄习题。   至于把书借出去,那是提都不会提的,谁家还没个亲戚朋友,借了一家就有更多家,回头把书弄丢了咋办,这可是家里两个孩子考大学的资本。   邻居一送走,韩腊梅迫不及待叫梁峰:“小峰,你快看看,这些书合不合用,盼盼说这些书都好得很。”   梁峰当即拿了两本资料书翻看起来,越看眼睛越亮。   “咋样?”韩腊梅忍不住问。   梁峰手指紧紧扣住在书封,激动道:“有用,很有用,你看这里……”   他快速翻到一道例题,指给其他人看:“这道题,跟我高考时候遇见的一道题型很相似,当时我没有解出来。但是这本书上有三种解法,如果我提前看到这本书……”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是在场的人都明白了。   韩腊梅下意识捂胸口,她儿子这次考大学,可只差三分啊!   如果那道题解出来了,岂不是这次就考上大学了?   她怎么就早没想着给孩子找找习题资料书啥的,这人家的学生娃都用这么好的资料书,学的知识多,自家孩子只学老师教的那么一点儿,难怪考不过别人家孩子。   “那你好好看,咱们再读一年,这回肯定能考上。”韩腊梅一边心痛,一边鼓励。   这会儿梁峰不再说不读书的话了,几大箱子的资料,他好好拓展巩固一下知识,来年真有希望考上大学的。   如果能读书,谁愿意辍学呢,还不是担心考不上,浪费时间浪费钱,拖累了家里。   “妈,你说这些书,是谁寄来的?”梁盼蹲在地上,摸着五箱子书,这些肯定是她跟哥哥一起用,她是赶上好时候了。   韩腊梅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你表哥寄来的。”   这么多资料,有的还有笔记,除了那个有出息的状元外甥,谁有本事弄这么多不一样的资料书和习题册。   “沈鱼?”粱父想了想,点头:“我也觉得是他,那孩子是个好的,就是让咱家那个不孝女给拖累了。”   “这孩子心眼真好。”梁母感叹了一句,心中一动:“孩子愿意给咱们小峰张罗着寄这些学习资料,是不是愿意认咱?”   梁家其他人纷纷意动,他们不愿意认梁凤霞,但是沈鱼不一样啊,这孩子学习好品行佳,放谁家都是宝贝疙瘩。   梁盼欢喜道:“那我能跟同学说,省探花是我表哥吗?”   梁峰同样与有荣焉,他十分想不明白,二姑那样的人,怎么就生出来这么优秀的孩子,难道真是歹竹出好笋?还是沈家的基因特别优秀。   韩腊梅也愿意认这么亲,可她是整个梁家脑子最清醒的一个,不得不打断其他人的幻想:“我看沈鱼那孩子,没这个想法。”   梁母愣住了:“你说啥?”   韩腊梅叹气道:“我觉着,他大约是不愿意跟咱认亲的。”   将心比心,被那样一个妈折腾了小二十年,日子过好了,突然冒出来一堆外家的亲戚,换她她也不愿意认。   上次去兴城的时候可见着了,沈鱼不缺亲人,沈家那些人,对他都好着呢,就连继母都比梁凤霞强,知道护着他。   梁母迟疑不敢相信:“可是……可是他还给小峰寄来这么些书……”   韩腊梅划拉了一下包括给他们看:“没有寄件人名字,只有个地址,他连名字都不愿意留,其实也是表态吧。”   这个地址是寄包裹必须留下的,万一联系不到收件人,还得原路发回。   韩腊梅觉得,如果可以选择,沈鱼大概连地址都不想留。   梁家众人:“……”   梁母觉得很难过,但她心里又明白,儿媳妇分析的才是对的,孩子跟他们没有感情,凭啥就认一堆长辈,她们这些长辈给孩子啥帮助了吗?   没有!   还养出来那么个闺女祸害他,沈鱼没连带记恨上他们,还给寄学习资料,都是这孩子厚道。   梁盼失望地垂下头,嘀咕道:“二姑真是太过分……”   但凡她对沈鱼表哥不那么坏,表哥肯定不会不愿意认他们,肯定是因为梁凤霞才对她们一家印象不怎么好。   梁峰拿着书舍不得放:“那……这些书要寄回去吗?”   “留着吧,这么好的资料。”韩腊梅立刻道,哪怕厚着脸皮,这些书也不能寄回去,孩子前途和未来,比什么都重要。   “白要人家东西,不合适。”梁峰说:“这些书光买,价格就不便宜,而且还不一定好买。”   他刚翻看了一下,有些自己装订的习题册,题出的都非常好。   说不定是什么名校出的秘卷,或者市状元自己的秘籍,那不是金钱能衡量的。   梁母也说:“那孩子一个人不容易,又要念书又要挣钱的……”   虽说听人讲孩子有出息,自己很能挣钱,但一个还在念书的娃娃,成绩还那么好,不知道怎么挤出来的时间去挣钱。   像她们家小峰,复读了一年,两年高三,别说让他分心去赚钱了,家务活都不敢让他粘手,就怕分心影响他学习。   韩腊梅说:“是这个理儿,没有白拿人家东西的道理,但是吧……”   她斟酌着,有些不好开口。   “有啥话你直说。”粱父说。   粱父一般不发表看法,但他说什么,家里人一般都比较重视,既然他发话了,韩腊梅就不再纠结。   “我觉着,外甥好心给咱家寄这么多学习资料,肯定不是图钱,不然他随随便便复印了拿出去卖,肯定有人抢着要。”   这话大家都认同,尤其是梁平几个刚才去了邮局的,好些人喊着问他们这些书卖不卖。   这还是刚才没有放出沈鱼的名号,市状元省探花的学习资料,但凡家里有孩子在念书的,谁不想要。   就算孩子还没读到高三,那不总有读到的一天,哪个家长会早早觉得,自家孩子连高中都考不上,不都盼着考大学。   “那你说咋办?”梁平说。   “对,茂茂他妈,你说,咱们听你的。”梁母知道自己性子软不成事,但她愿意听脑子明白人的话。   “我觉着,咱们不能直接寄钱,人孩子收罗这些资料都不容易,还好些笔记呢,好心寄过来,咱们随便给点儿钱打发了,那不是上赶着得罪人。”   “你说得有道理。”粱父听得直点头。   梁母说:“那咱们寄点儿啥?”   韩腊梅说:“不用急着这一回把礼回全了,咱们吃的用的,都寄一些过去。别的吃食不好寄,这天儿得坏,回头我让我妈找我二嫂弄点儿山货来,之前拿回来那板栗还行吧?还有晒的干花菇,说是质量好,拿来炖汤最香了。”   韩腊梅娘家二嫂是下面县里的,还有乡下的亲戚,之前辗转送了一些新鲜板栗过来,都觉得这板栗味道好,比别处买的板栗都好吃。   “对,又甜又面又糯,好吃。”梁盼说。   梁茂一听见吃的,嚷嚷起来:“我也要吃板栗。”   “一边去,回头再说。”韩腊梅打发走小儿子,觉着光寄山货不行:“家里熏肉腊肠,也挑好的包一些,这些都能放,不怕坏。”   “行。”梁母高兴道:“小鱼要是喜欢,我到时候多做一点儿。”   一家人盘算着送哪些回礼,虽然价值上跟沈鱼寄来的书没法比,但这比直接寄钱费时费力多了。   而且他们打算,只要沈鱼不退回来,逢年过节的时候,都寄点儿东西过去,他自己吃也好,送人也罢,是他们家的心意。   商量完了,梁峰写了个清单,随手填日期的时候,动作一顿:“这都快九月了,表弟会不会已经去学校了?”   “不会吧,大学开学这么早吗?”   “说不定,有的早有的晚,不统一的。”梁峰说,他的同学考上不同大学,开学时间就不一样,最早的一个八月二十八就可以去报道了。   “表哥考的是京大,京大啥时候开学?”梁盼问。   梁峰:“……我不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他又没有考上京大,他的同学里也没有考上京大的,当然不晓得京大什么时候开学。   梁家人面面相觑,最后韩腊梅拍板道:“盼盼她爸,你去兴城看看,要是沈鱼走了,咱就等他回来过年的时候再寄。”   反正两个城市离得近,当天去当天就能回。   “还有个事……”韩腊梅迟疑道:“小姑子她……”   梁母气道:“提她干啥。”   一想到这个女儿她就胸口疼,她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生下这么个报劫子。   其他人也一个个的脸色不太好,可见梁凤霞对这一家子造成怎样的心理阴影。   韩腊梅叹气道:“我找人问过了,小姑子这种情况,估计坐个两年牢就出来了,到时候要是还去找沈鱼麻烦,他一个大学生,让亲妈把名声搞坏了可咋办。”   她不知道沈桥给梁凤霞下了精神暗示,根本不敢往沈鱼面前凑,因为沈鱼送来的这些关乎她孩子未来的重要学习资料,她现在一心替沈鱼着想,想帮他做点儿啥。   “她敢!”粱父怒道:“我打断她的腿!”   梁母也一脸急色:“对,可不能让她毁了小鱼前程。”   梁盼气得脸颊红红:“二姑咋这么坏,咋就逮着表哥欺负,是不是就是看他人好,尽知道欺负好人。那个姓肖的把她耳朵都打坏了,她没说给自己出气,逮着性子好的欺负。”   梁平拧着眉,捏着拳头:“咱们得盯着她,爸年纪大了,她这个白眼狼,敢跟爹妈动手。我当大哥,得好好教教她。”   粱父赞许点头:“是这个理儿,盼盼她妈,你人脉广,劳心,多盯着点儿,她要是放出来了,咱们可得好好留意着。”   “欸!”韩腊梅一口应下。   她们不像沈鱼,比梁凤霞矮一辈,做什么都束手束脚,他们家还有两个老人呢。   了不起使点儿不要脸的手段,梁凤霞要是不听劝,让两老往地上一趟,就说她打爹妈了,到时候梁平和她怎么收拾梁凤霞都不为过,公安来了他们都有理。   沈鱼是没想到他寄过去的几箱子学习资料会引发这样的后续,他认识的人多,光一年参加高考的亲朋好友就有好几个。   他不像有些人,有什么学习资料就藏着掖着,生怕让人看见了分数多涨一点儿把自己压下去了。   沈鱼的那些资料,许多人帮他收集的,还有沈桥帮他出的习题册,他征求过沈桥同意后,复印了很多份,关系好的都有,有些他们班上好些同学都借去复印过。   但他也不是谁要都借,像一些霸凌过他和陈美丽还死不悔改的,表面笑嘻嘻背后骂他的,借了东西不还的,沈鱼还就不借了。   小气就小气吧,他自己的资料,沈桥辛苦出好久的题,凭什么给这些人。   给梁家就单纯觉得他们人好像还不错,当时梁凤霞来闹,也站在他这边了。   帮没帮上忙另论,人家最起码有这个表示。   包裹提前寄过去的,东西到梁家的那天,沈鱼刚刚大包好行李,和沈桥赶往火车站。   巧的是,竟然在火车站遇见了赵老太太一家。   赵悦拉着赵长命来跟沈鱼打招呼,赵长命长高了一点儿,气色也好一些了,性格也比之前开朗,笑着喊了声:“小鱼哥哥。”   沈鱼摸了摸小朋友头毛,让沈桥从包里掏了个苹果给赵长命。   他近来忙,赵家情况又那样,赵悦要上班,剩下一老一小,小的还病着,就不太走动,这大半年来见到比较少,但没有断了联系。   像端午腊八这种节日,都会互送粽子腊八粥,一直走动着,沈鱼成绩出来,她们特意来恭喜,升学宴也去参加了,还送了礼。   赵家人也是去首都,给赵长命复查。   他的哮喘药不是一直不用换的,隔一段时间去复查一次,看看身体状况,医生会根据他的实际情况决定下一阶段用药。   听说她们也是去首都,沈鱼趁她们不注意,拉了一下沈桥手腕,耳语道:“能不能给她们改成卧铺票?”   这会儿卧铺票不好买,而且不是有钱就能买,还得有关系,好多地方都是干部才能买卧铺票。   赵家就赵悦一个普通工人,哪儿买的到卧铺票。   但赵奶奶年纪大,赵长命有哮喘,火车车厢里空气不够流通,尤其是普通的硬座车厢,人多气息污浊,赵长命不一定受不住,但肯定会很难受。   沈桥说:“我让人去问问。”   他招招手,人群中立刻蹿出来一个身高中等面容普通的男人。   “去问问还有没有卧铺票,要是有,帮她们换三张。”   这会儿赵家人也听明白了,赵奶奶连忙道:“太麻烦你们了。”   她看了眼沈鱼,不好意思道:“换一张吧,我和他姑不用换。”   说着就给沈鱼掏钱。   “不用。”沈鱼连忙拒绝,但老太太一定要给,他不好跟老太太撕吧,只能收了。   赵悦趁机又塞了点儿钱过来,说:“还是换两张,妈你也跟长命去坐卧铺,长命身边得留人照看着。”   沈鱼心里明白,她是舍不得花钱,她工资不低,以现在的消费水平,养活一家三口完全够了。   但是偏偏赵长命的病就是个无底洞,一直吃药,赵悦的工资肯定紧巴巴的。   沈鱼倒不缺这点儿票钱,但是赵家人态度很坚决,他强硬的要给人家升票,反而是给她们压力。   于是听了赵悦的,只升两张,她自己去坐硬座。   这边商量好,沈桥冲男人点点头,他立刻拿着赵悦递过来的两张票走了,没一会儿回来,已经换成了两张卧铺票。   “谢谢,多谢……”赵老太太一个劲儿跟沈鱼道谢,来的时候她就发愁,担心孙子在车上发病。   上次去首都,孩子在火车上一直都不舒服,脸色难看得很。   要不是首都沙尘暴啥的,反正医生的意思是不利于孩子养病,她们早就卖了赵悦的工作搬到首都去住了。   在候车厅等车的时候,赵悦借口要去上洗手间出去了一会儿,但沈鱼看她走的方向,分明是往售票大厅的。   略一思索,大致猜到她可能是去把硬座换成站票了,能便宜一些。   白天不睡觉的时候可以去赵老太太和赵长命的卧铺去坐一会儿,等她们要睡了,要查票了,就回去站着。   人来人往的候车厅,沈桥和沈鱼也十分显眼,两人个子都足够高,长得也俊,一身清爽,在满身疲惫的旅人中,越发显眼。   候车厅角落里,一个看起来身形还算高大的青年佝偻着腰,做贼一样把脸藏着,偷偷往沈鱼他们的方向看,又时时躲闪,生怕他们扭头看见自己。   实际上他想多了,这么多人,他又刻意缩在角落里,谁没事会看他——   确实有人看他,他旁边的人就因为他行为太过鬼祟,警惕地往一旁走了几步,捂紧自己的包裹。   但是他还是没藏住,虽然沈桥和沈鱼背后没有长眼睛,发现这个暗中偷窥的人,但沈桥身边的警卫发现了。   刚才帮忙升票的男人走过来,低声跟沈桥说了几句话。   沈鱼隐约听见肖家辉的名字,不由问:“怎么了?”   沈桥头都没扭,无语道:“肖家辉在后面,盯着我们偷看。”   沈鱼:“……?”   他也好无语:“他偷看我们干什么?”   沈桥:“不知道。”   肖家人的行为模式,他从来没搞明白过。   沈鱼想了想:“他是跟着我们过来的,还是自己也要坐车?”   “坐车吧,他带了行李。”沈桥说。   沈鱼明白了:“应该也是去学校报道的,他学校开学蛮早。”   知道是偶遇后,沈鱼就不再管了,这些人不配占据他的心神,他有那么多事要忙,那么多人要接触,那些糟心的人和事,忘了最好。   殊不知,他已经彻底放下,海阔天空跳出去了,还有人耿耿于怀,已成心魔。   肖家辉抱着自己的行李,明明刚从家里出来,却一身落魄,满脸丧气,不到二十岁的人看着像三十来岁。   他盯着沈鱼的背影,眼睛里满是血丝,心情复杂,百感交集。   他想恨沈鱼,好像一切变化,都是从沈鱼开始反抗,决定离开他们肖家开始的,明明两年前他们一家还那么好。   但理智告诉他,沈鱼并没有主动针对过他们家,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反击。   可他控制不住不去怨恨,他现在太难了,他们家也太惨了。   不过肖家辉现在最恨的可不是沈鱼,他想到两天前的那段屈辱经历,眼底的血丝越发浓密…… 第173章   从亲生父亲和继母相继被抓进看守所,肖家辉就一直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他害怕,害怕因为有坐牢的父亲和继母,他的大学读不了了。   家境败落,看不到前路,有坐牢的父母亲,他去参加招工都被人瞧不起。   大学就是唯一的希望,考上大学,他身上最显眼的标签就成了让人敬佩的大学生,而不是“那个罪犯的儿子”。   他才能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而不是因为一对有不良案底的父母,连以后都没有了。   其实肖家现在的情况,肖家辉去外地读书,其他人会过得十分艰难。   虽然肖老爷子手上还有一点儿积蓄,但肖家到底也不过普通工人家庭,再富裕也富裕不到哪去,这两年看病办席,没少花钱,花的还都是大钱。   这样一来,肖老爷子手上顶多还有个四五百块钱了不得了,这还是多年省吃俭用抠门省下来的。   但现在两个能挣钱的坐牢去了,工作也丢了,整个家庭暂时没有了收入来源,如果没人挣钱,就只能坐吃山空。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他们家房子还是租的,老的年纪大了有病在身,小的还在上学读书。   虽说九年义务教育两年前开始实施,兴城作为省会城市,已经开始实行,但学生读书,除了学费书本费,纸笔文具总要钱的吧。   沈鱼穿越之前,都十二年义务教育了,交的钱比他小时候上学还更多了,教辅资料费、餐费、校服费、班费等等。   现在好歹不用交这些费用,可孩子多文具作业本之类的花费少不了,看起来是小钱,日积月累也不少了。   没有成年的壮劳力,没有收入来源。   肖老爷子肯定是没办法再挣钱了,他走路都颤颤巍巍,肖老太倒是想挣钱,一把年纪没有手艺也没有工作经验的老太太,谁会要她,现在年轻人都不一定找得到工作。   唯二可能有点儿挣钱希望的就是肖家辉和肖佳欣,然而肖佳欣在搞丢自己工作后,就赖在家里开始了自己的啃老生活。   饭好了她就去吃,家务活能躲就躲,实在躲不掉糊弄一下。   骂她她当听不见,打她她转身就跑,老太太哪撵得上她。   等肖家房子被收回去,肖家被迫搬到租住的房子里,这会儿城里楼房不好租,楼房大都是单位房子,很少有往外租的。   况且肖老爷子腿脚不好,楼房上下楼不方便,只能租平房的小院子,还租不到一整个,太费钱。   于是一家子跟旁的租户一起挤在小院子里,一共两间房,两老一间,肖家辉和肖家耀睡一间,没给肖佳欣留地儿,肖家两老烦死这个吃白饭的了。   肖佳欣也够光棍,不给她住的地方,她就往肖家辉床上一赖,躺着不起来了,能把她怎么办。   肖老太太气个半死,肖家辉担心他前途,精神恍惚,哪儿管得了这个,连嘴里的饭什么味道都不知道。   没办法,再怎么样,两个孙子还是心头宝,肖老太只能在自己屋给她支了个破板床,下面架条凳,白天床板靠起来,晚上放下来睡觉。   爱睡不睡,惹急了连门都不让进了。   工作?找工作是不可能的,能躺着混吃混喝干嘛要辛苦工作。   她初中毕业,本来就不好找,而且她自己也不乐意。   能从家里要到钱,她就拿出去花,要不到钱……要不到钱也有办法,她之前就是因为偷单位的东西被开除的,不但没有吃一堑长一智,还养成了偷东西的习惯。   别人家的暂时不敢下手,就偷自家的,大到肖家辉的八成新皮鞋,小到家里的剪刀针线,偷了就拿出去换钱花。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搬家之后,肖家大大小小的摩擦多了去了。   肖家耀那霸王性子,以前在家属院就人憎狗嫌,换个地儿也不知道收敛,经常因为抢别的小孩东西,或者欺负人家的孩子被找上门来。   而且这孩子让家里人养得冷心冷肺,爹妈都被关进牢里了,他根本上心,怎么说也是八九岁的大孩子了,能懂点儿事了。   他不,问都懒得问一句,除非想找爹妈要钱买东西。   天天除了吃喝就是玩,肖老太依旧当宝捧着,根本不觉得什么不对劲,甚至还经常在小孙子面前说他妈坏话,骂得要多脏有多脏。   偶尔肖家辉注意到,连劝一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心里也是恨的,是怨的。   如果他爸没有取梁凤霞,没有把沈鱼带来他们家,或许现在一切的一切都不会是这样。   他的担忧,肖老太几人都没在意,在她们看来,肖家辉都已经考上大学了,通知书都收到了,是准大学生,还是厂长女婿,以后前途还广大着呢。   被肖家耀欺负了的孩子家长找上门来,肖老太跟人吵架就是这么说的,踮着脚挺着胸,气势特别吓人。   她不是吓唬人家的,她是真这么觉得。   而且刚从家属院搬出来的时候,她还打算让肖家辉去找云家,被肖老爷子和肖家辉联合制止了。   在她眼中,云白雅已经是她孙子的人了,女学生就是讲究多,搞什么订婚宴。   花那么多钱,就跟结婚差不多,没区别。   肖家辉话都说不出来了,担心的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拿到录取通知书算什么,如果他爸和继母的事过不去,学校完全可以不给他报名。   就算报名了,也能把他给开了。   肖老爷子窥到一点儿他的担忧,但老爷子也没办法,最后只能劝他,不行看看他老丈人那边能不能帮一帮,只要能上学就行。   其实肖老爷子发愁过,唯一靠得住的大孙子走了,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   但现在肖家这个情况,如果还能翻身,唯一指望的就是肖家辉,所以他断不敢为了剩下几个人的生计,让肖家辉留下来不要去念大学。   肖家辉不想去找云白雅,一方面是亲爹继母都坐牢去了,他觉得丢脸,没脸见女朋友。   另一方面,他隐隐有种感觉,云白雅好像对他不如以前亲近了,几次相处都感觉十分敷衍。   这种时候他如果再求上门去,要是……要是雅儿提分手怎么办?   不答应?他刚刚开口让她爸爸帮忙。   答应?又不甘心,他为她跟邵凌云为敌(单方面挨打),跟沈鱼为敌(被无视),在她名声有瑕的时候站出来承担责任,又花了家里那么多积蓄办了一场体面(?)的订婚宴。   这么多付出,如果两人分开了,他真的不甘心。   但是肖家辉没有发现,他更多的是因为不甘心,而不是因为爱她所以舍不得。   他一个劲儿在回想自己为云白雅做过什么,男人有这个心态,其实就是早已经不爱,开始计较付出,觉得自己受到了亏欠。   可能当初两人真的是有爱的,但是早已经在过多的波折中消磨得一干二净,现在还绑在一起,说到底只是因为不甘心。   不想面对艰难的抉择,肖家辉选择消极应对,先拖着。   如果入学的事真的有变化,不会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吧?万一……万一有什么意外,他再去请云家帮忙。   如果根本没这回事,是他多想了,那更好,免得白费一个人情。   但情况却向不好的一面发展,不久就有街道上的一个小管理来家里,说他政审有点儿问题,来他家调查情况。   肖家人慌了,肖家辉傻了。   恍恍惚惚把人送走,什么考虑都顾不上了,肖家辉马不停蹄跑去找云白雅,想让她开口请她爸爸帮忙。   什么面子,什么选择,哪有他的未来重要。   然而去了云家,云夫人客客气气说,云白雅不在,去亲戚家了。   问什么时候回来?可能过几天吧,跟亲戚家的姐妹玩得好,上大学前想多见见。   肖家辉哪儿等得了几天,今天好不容易把来调查情况的人应付走,人家说了明天再来的,他急啊!   等不到云白雅,这事不能不办。   云夫人又说:“你要是有什么事,跟我说也行,回头我给雅儿打电话,告诉她。”   实际上如果云白雅不在,这种事说给她听根本没什么用,本来也不是找她帮忙,而是找她爸。   但肖家辉一想,这样也行,他就顶着一张羞窘到极致的脸,吭吭哧哧把事情说了,想通过云夫人的口,把情况转达给云鸿。   云夫人听完,微微一笑:“哎呀这个事是有点儿难办,跟我们雅儿说也没用。”   这就没办法再扯遮羞布了,肖家辉强忍羞耻,说出自己来意:“想请云叔叔帮我问问……”   “找老云啊……”云夫人拉长音调,一脸为难:“这是我不好说的,你云叔叔那个人你晓得,最讲规矩,我们跟他说,要挨骂的,不然你自己去找他问问?”   肖家辉:“云叔叔不是在上班?那我在这等他?”   云夫人连忙道:“这不好吧,家里现在就我一个人,你……要不然你晚点儿再过来?不过老云这段时间忙得很,晚上不一定几点回来。”   肖家辉一想,云鸿晚上回来的晚,他不确定自己一次就能说动他,就算他答应帮忙,太晚了也不好联系人。   这事实在太着急了,肖家辉不敢拖,当即决定去服装厂找云鸿。   云夫人微笑着把他送走,在阳台上看见他走出去,才进屋敲了敲卧室门:“人走了,出来吧。”   据说在亲戚家坐客的云白雅走出来,撅着嘴说:“烦死了,还得躲着他,我连电风扇都没敢开,好热。”   云夫人戳着她额头:“让你不听话,胡乱跟人处对象,你好好念书,等我和你爸给你挑一个,能是这样的家庭?”   云白雅撇了撇嘴,她起初也没想跟肖家辉处对象呀,就是比较享受被男同学追捧的感觉。   一个个把她当公主一样,争着抢着帮她做值日,送她东西。   “这次完了,以后就没关系了对吧?”云白雅忍不住问。   她现在对肖家辉一点儿感情都没有了,真要说有,那也只剩下厌烦。   “放心,你爸爸都安排好了。”云夫人很有底气地说。   云白雅吹着风扇,扒拉了一下自己被吹乱的刘海,高兴道:“还是爸爸厉害,不用找他,他自己会求上门来,有脸开口要我们家帮忙,不能一直缠着我吧,怪不要脸的。”   “咱家自己人知道就行,这话少说。”云夫人谨慎道。   实际上肖家辉突然被调查,就是云鸿一手安排的。   他能不能顺利入学,本来就是个模棱两可的,说政审不过吧,肖建设和梁凤霞还没正式判刑,而且被抓进去的时候,他通知书都到手了,这就是已经政审完了。   但如果真有人铁了心要搞他,举报信什么都寄起来,他的入学名额被搞掉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几率很大。   云鸿没有直接搞他入学名额,主要还是为了女儿,为了云家的名声考虑,如果肖家辉大学也读不成了,很多人会同情他。   觉得这孩子太惨了,一对不靠谱的父母,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都读不了了。   肖建设和梁凤霞还是因为内斗进的看守所,唯一在外面的受害人还是肖家辉他奶奶,连个可以指责他的受害人都没有。   都落魄成这样了,肖家辉肯定不会自愿退亲,他们主动退亲,别人只会觉得他们云家落井下石。   毕竟坐牢的不是肖家辉,他只是被牵连了,还考上过大学,是个出息的男青年。   所以云鸿不但不打算搞掉肖家辉的入学名额,还要让他顺顺利利去上学,并且求着他退婚。   这才有了现在的情况,以云鸿的身份,只要稍作安排,让人去吓唬一下,没见识的肖家人都被吓住了,肖家辉火烧屁股一样跑来找他帮忙。   肖家辉一路找到服装厂,他爸和继母都是这个厂的,偶尔会来厂里食堂吃饭,另外给点儿钱就行,所以对服装厂还算熟悉。   一路找一路问,最后终于在走廊堵住云鸿,云鸿身边还跟了好几个人,肖家辉见过几个,以云家客人的身份参加过他订婚宴,大约都是服装厂的领导。   “你怎么来了?”云鸿一脸诧异,但态度还算温和,甚至帮肖家辉做了介绍:“这是我们家雅儿的男朋友。”   丝毫没有避讳,让肖家辉心里重重松了口气。   殊不知,这些人参加过他和云白雅订婚宴,就算云鸿不介绍,难道人家就不知道吗?   厂里出来两个坐牢的,他们肖家名声可大了,这些人对他不要太了解。   “先等我一下,这孩子这时候找来,可能有急事,我跟他说两句,马上就来。”   云鸿把肖家辉拉到一边,其他人似乎有事等云鸿一起,没有急着走,就在走廊一边说话一边等着。   他温和的态度迷惑了肖家辉,肖家辉真以为这是个好心长辈,连忙把自己遇到的困难跟他说了。   然而云鸿听着听着,脸色就难看起来,斥责他,说这种事应该相信组织,如果他没有问题,组织当然不会剥夺他应有的入学名额。   那要是有问题呢?他不就是担心这个才来找云鸿帮忙的吗?   但这回云鸿不松口了,肖家辉急得满头汗,云鸿也慢悠悠的,坚持说他不能违反纪律,甚至还“忍不住”怨怪几句,说你们肖家做事太不讲究,还不知道这事会不会影响到他们家雅儿的入学名额呢。   这话就纯粹忽悠肖家辉了,连坐也没有连到儿子的未婚妻身上的。   但肖家辉急昏了头,当即道:“如果我审查过不了,雅儿审查肯定也过不了,您也不管她吗?”   云鸿当即脸色大变,怒道:“还不是你们肖家干的好事。”   他这个态度反而给了肖家辉信心,他豁出去了,语带威胁的表示,他肯定要和云白雅一起去上大学的。   云鸿好像被气到了,死死盯着肖家辉,良久,开口:“你们可以都去上大学,但是这是最后一次。”   肖家辉白了脸,云鸿的意思很明确,他可以帮肖家辉解决这个麻烦,但是以后你们肖家不能再牵连我女儿了。   他和云白雅是未婚夫妻,不牵连只有一种可能,退亲。   肖家辉不愿意答应,来的时候,他急疯了,也想过,如果云鸿答应帮忙,就算退亲他也认了。   但现在真让他选,他又不乐意了。   不乐意也不行,要么选未婚妻,要么选大学,只能留一个。   肖家辉心里憋得难受极了,他觉得自己就像笼子里的困兽,哪边都没路。   可是想想如果不上大学,他一眼可见的未来,最终还是艰难开口:“好,最后一次。”   云鸿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拍了拍他肩膀,大声道:“你是个好孩子,叔叔谢谢你。”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拿了一叠钞票,看也不看,塞进肖家辉手里。   肖家辉甚至没有反应过来,那些在一边等着云鸿的服装厂领导,被云鸿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扭头过来就看见他给肖家辉塞钱,还以为肖家辉是来管云鸿要钱的。   “拿着吧,你家那个情况……确实困难,这些钱就当叔叔资助你学习的。”云鸿一脸慈爱道。   肖家辉此时已经明白过来了,恨不得一拳打掉他脸上虚伪的笑容,更加想把钱砸回他脸上。   但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否则不明所以的外人只会以为他不懂礼貌没有感恩之心,说不定还会觉得,难怪,这就是罪犯的儿子。   于是肖家辉攥着钱,努力挤出来一个笑容,咬牙跟云鸿说了声:“谢谢叔叔,那我先走了。”   路过那些厂领导的时候,他甚至还微笑着点了点头,刚一错身,脸上的笑容立刻收了起来,牙关咬得死紧,腮帮子绷着,已经羞怒到极致。   背后隐约传来交谈声,有人问云鸿怎么回事。   云鸿叹着气,情真意切道:“那孩子觉得自己现在家里情况不好,不想拖累我们家雅儿,来跟我提退婚的。我觉得这没必要,孩子品行好,自己还有本事能考上大学,这样的孩子,我们雅儿陪他吃苦也是值得的。”   “但是这孩子坚持,就是性子太直了,没办法,只能先答应了,以后……以后看两个孩子的缘分吧……”   “钱?嗐,可不是他要的,是我自己给的,他家那个情况,孩子上学不容易,我能帮一点儿是一点儿……”   其他人纷纷赞云鸿为人大气,肖家辉嘴里一股血腥气,因为太用力,舌头咬破了。   回到家后,肖家辉闷头往自己房间冲,太难堪了,他需要一个人静静。   肖老太追来问情况,被他关在门外,最后肖老爷子撑着拐杖来敲门,肖家辉才开门。   只说问题已经解决了,能去上大学,最后扔下一句:“和云家的亲事算了。”   说完关上门,一个人自闭去了。   肖老太当时就炸了,叫嚣着说要去云家闹,骂云白雅不要脸,被肖老爷子黑着脸拦下来了。   他腿坏了脑子没坏,现在去闹,惹急了云家人,大孙子还去不去上大学了?   当了大学生,什么样的媳妇儿娶不到……可能厂长闺女娶不到,但也不至于没媳妇儿!   况且,他们家现在什么境况,敢跟云家碰?   接连打击,肖老爷子心气儿已经没了,唯一的指望就是大孙子大学毕业能出息,振兴肖家。   因为肖老爷子的阻拦,肖老太没再坚持去云家闹,但没少在家嘀咕云家和云白雅,骂得十分难听。   肖家辉听着难受,肖老太以为她是在谴责云家人,实际上一次次在揭肖家辉伤疤,这口气在心里越憋越深。   家里待不下去了,肖家辉干脆收拾收拾行李提前去学校报道,以免夜长梦多。   至于去了没有住的地方……就是睡街头,也比待在家里舒服,肖家辉迫切希望能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   于是这才有了在火车站撞见沈鱼一行人的一幕。   沈鱼是不晓得,肖家辉突然被发了一个退婚剧本,如果他是起点退婚流男主,接下来就该奇遇连连,打脸云家打脸沈鱼打脸左右看不起他的人。   可这本来就是一本小说,男主……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男主了,剧情线早就跑到十万八千里,情深义重的男女主都彻底掰了。   火车来了,沈鱼先送赵奶奶和赵长命去他们的车厢,他们的车厢跟沈鱼和沈桥车厢隔了一个,离得还算近。   他们上车之后,肖家辉才磨磨蹭蹭提着包,挡着脸,找到自己的位置。   一辆火车,栽着这些曾经牵扯甚深的几人,驶向华国首都。   车上有人在畅想未来,可未来,谁又说得清楚呢。 第174章   沈鱼跟沈桥拎着行李往他们的铺位找去,他们两个的行李都不多,一人一个手提箱,带些常用的东西,一两套换洗衣服。   其他被褥衣服之类的,等到了重新置办,搬来搬去太麻烦。   行李是他们自己拿着的,沈鱼知道跟着沈桥的人不止一个,但这些人一般情况下不会出现,除非沈桥主动叫他们。   沈鱼是提前出发,还没到入学返程最高峰的时候,但这会儿交通不如后世便利,能够选择的出行方式少,火车不管什么时候人都多,几乎没有淡季。   卧铺要稍微好一点儿,一是不好买,二是票价贵,所以不像硬座车厢那般拥挤。   但也是相对而言,一个卧铺包厢六个床位,相对的上中下三个铺,铺位都很窄。   走到卧铺车厢,几乎每个小厢都有人,少的两三个,多的五六个七八个都有,很多人在打牌下棋聊天唠嗑。   旅途漫长,又不好四处走动,不找点儿乐子,真的难熬。   沈鱼拿着车票,找到他的铺位后,下意识看了沈桥一眼。   他们这个车厢竟然是空的,一个人都没有。   沈桥很自然地把行李往里一推,又接过沈鱼手上的包放好。   “坐。”   沈鱼就坐下了,这应该是那些人提前安排好的,大桥不喜欢拥挤的环境不愿意跟外人离太近,好像挺多人知道。   “下次回来就可以坐飞机了吧?”沈鱼问。   兴城飞机场早就开始动工了,现在正在收尾,等他放寒假的时候,大约就可以坐飞机回来。   沈桥点头:“下个月通航。”   “那就好。”沈鱼脸上露出喜色,从兴城到首都,现在的绿皮火车,大约要将近二十个小时,真够熬人的。   两人闲话两句,火车停站时间过了,随着鸣笛声响起,火车启动了。   上车的时候是半下午,大约明天中午到首都,这会儿不饿不困,沈鱼跟沈桥各自翻出一本书看起来。   沈桥看的是一本外国机械类书籍,不是英文,沈鱼看不懂,知道是讲机械的纯粹因为里面有图……   沈鱼看的倒不是专业书,随手拿了一本小说,现在诗歌特别火,但沈鱼对这个不怎么感兴趣。   有间的几家奶茶店和蛋糕店,聚集最多的就是文艺青年。   看到有意思的选段,就跟沈桥聊两句,不用担心打扰到他,沈桥自己说的,他看书很快,如果集中精力,一本书随便翻翻就完了。   这样悠闲度过了一两个小时,或许有人陪着,沈桥情绪还好,没有像前几次单独出差的时候那般压抑,让暗中观察他的随行人员们大大松了口气。   下午六点钟左右,到了晚饭时间,有乘务员推车小推车来卖零食水果还有盒饭。   卧铺的乘客大都经济条件不错,所以买东西的人很多,小车走走停停,一直有人在买。   “盒饭有什么菜?”有乘客问。   乘务员气都不带喘地报出一大串:“有一荤一素的,有全素的,还有全荤的。荤菜有土豆烧肉、煎鱼块儿、豆腐炖丸子、豇豆炒肉、鱼香肉丝。素菜有炒土豆丝、炒白菜、烧茄子、烧豆角,随机搭配,你们要哪种的?”   菜色还挺丰富!   沈鱼问:“要吃吗?”   果不其然,沈桥不为所动地摇了摇头,他向来不太喜欢在外面吃饭。   “泡面吃不吃?”沈鱼又问。   沈桥想了想,这回没有拒绝:“好。”   方便面厂的生产车间,他亲眼看过,卫生条件绝对是过关的。   沈鱼连忙去拿自己箱子,实不相瞒,他箱子里装了好些泡面,就是想着万一火车上的食物吃不习惯,可以泡面吃。   这就体现出泡面的好了,这种天气别的食物太容易坏了,也不方便携带,还是泡面好,吃了还是给行李箱减轻负担。   因为车厢里空间狭窄,不好挪动,他刚把自己行李箱拉出来,就听见外面有乘客问乘务员:“有好味方便面吗?”   沈鱼手上动作一顿,探头往外看去。   “有啊。”乘务员姐姐手往小车下面一伸:“你要袋装的还是桶装的?”   沈鱼:“……”   他默默捂住了脸,对面沈桥掩唇忍笑,沈鱼小声咕哝:“我、我这自己带,不是能省点儿钱……”   他哪想得到自己方便面已经成功铺货到火车上了,上次坐火车还没有呢,亏得他努力塞了好几盒方便面在行李箱里……   沈鱼轻咳一声,郑重点头:“说得对,不能让中间商赚差价。”这话从沈鱼嘴里听来的。   沈鱼没好气道:“去你的,少笑话我。”   那边乘客也回话了:“我带饭盒了,要袋装的,袋装的来两包。”   “好嘞。”乘务员立刻拿出两包方便面给他。   旁边一个车厢刚才一起打过牌的乘客见状,好奇道:“刘哥,这啥方便面,好吃吗?”   刘哥一边掏钱一边乐呵呵道:“好吃啊,香得很。”   一个刚买了一荤一素盒饭的男人不屑道:“方便面我吃过,就是面条,软塌塌的,一点儿都不好吃。”   他掀开饭盒盖子,这会儿火车上的盒饭用的不是一次性餐盒,而是常见的那种铝饭盒,下面是米,上面是菜。   等吃完了,把饭盒放桌子上,会有乘务员来收。   像这个人,他打开盖子,随机到的菜色是豆腐炖丸子和炒白菜。   桂圆大的丸子有六七个,和破碎的豆腐块混在一起,看起来还挺多的。   就是吧……   豆腐是白的,丸子煮熟之后颜色也偏白,炒白菜白绿相间也是白的多。   这种炎热的天气,这样的一份盒饭,实在让人少了点儿食欲。   但是买都买了,而且肚子确实饿了,这人也不嫌弃,扒拉着米饭和菜混在一起,大口吃起来。   因为他一句话,刚才好奇询问刘哥的乘客犹豫了。   他可看见了,刘哥买两包方便面,给了两块钱,也就是说,一包面一块钱。就光面条,啥都没有,看着也没有盒饭实在。   一份一荤一素的盒饭也才一块二,全素的只要五毛钱。   刘哥见他犹豫,也不着急,他好像脾气很好,一直笑呵呵的。   “方老弟,我跟你说,老于说的那种泡面我也吃过,确实味道不咋地,但是这个好味方便面不一样……”   方老弟不由好奇地问:“咋不一样?”   “就……就是不一样!”刘哥说:“面条肯定不软塌。”   方老弟面无表情,就这?就这?!   刘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他就是嘴笨,形容不出来。   “这样,你先等会儿,我去泡一碗你尝尝就知道了。”刘哥说:“我就是之前坐火车的时候,闻见别人吃这个面,觉得太香了,跟人打听才知道的。”   “我看行。”方老弟高兴道。   他看见老于饭盒里的菜,有点儿没胃口。   附近几个包厢里的乘客,听见刘哥说的话,有些好奇心重的,暂时不急着买盒饭了,准备等刘哥泡面回来看看结果。   沈鱼把箱子里的四盒方便面全掏了出来:“我去泡面。”   沈桥说:“我也去,不好端别烫了,你拿这么多做什么?我只吃一盒。”   沈鱼:“我给赵奶奶和赵阿姨分两盒。”   赵长命不能吃方便面,两盒泡面给赵奶奶和赵悦一人一盒正好。   “你就别去了。”他放下一盒泡面:“那边人肯定很多,挤过去你不难受呀,我泡了给你端回来,再去泡一碗。”   沈桥不乐意,他不愿意跟人挤,但更不想沈鱼去挤,沈鱼那小身板,哪挤得过别人。   “我去……”   “你坐着。”沈鱼突然伸手,趁他还没站起来在他肩膀上摁了一把。   其实这点儿力气,沈桥真不想坐,他摁了也白摁。   但这一年来的恋爱经历让沈桥学会了一些情侣间的相处之道,这种时候硬着来,不是招沈鱼不高兴嘛。   “乖。”沈鱼满意了,摸小朋友一样揉了一下沈桥发顶,笑眯眯道:“坐久了,正好活动一下,”   沈桥失笑:“行,小心点儿,别烫着了。”   “我又不是小朋友。”沈鱼嘟囔了一句,抱着泡面走了。   赵长命和赵奶奶的包厢离的不远,恰好赵悦也在。   她们自然不肯收沈鱼东西,沈鱼推说带多了占地儿,简单说了吃法,放下就走了,最后提醒了一句说赵长命不能吃。   两人十分感激,沈鱼这借口,真就一听就是借口。   不过她们为了省钱,走之前带了干粮,是硬邦邦的干饼子,特别干,因为做的越干越不容易坏。   方便面耐放,当然是先吃干饼子,另外再给赵长命买一个清淡的盒饭就行了。   沈鱼走到接热水的地方,果然排了很多人。   他端着泡面盒在后面等着,前面的前面的年轻女人吸引了他注意力,倒不是这位女士有多漂亮或者特别,而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背后背着个小孩,胸前捆着个小孩。   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大,两三岁刚刚会说话的样子,看长相像是双胞胎。   这种盛夏天气,衣服都比较轻薄,两个孩子被捆在妈妈身上,虽然女人已经尽量把布带做粗,依旧勒得孩子很难受。   两个小孩儿都没有大声哭,脸蛋红红的,额头和脖子上有细密的痱子,孩子难受得一直哼唧着哭。   妈妈也没办法,她额头上的发已经被汗水打湿粘在脑门上,脸颊上脖子上不断有汗珠落下。   孩子难受,她也难受,前后一边一个热乎乎的宝宝,放在盛夏就跟揣着小火炉一样。   她脚下放着行李包,手臂上还挎着一个,唯一空着的手,一会儿拍拍前面的孩子,一会儿扭头给后面的宝宝擦擦汗,轻声哄几句。   她嘴唇明显干得起了皮,哄几句就要舔一下嘴唇。   来打个水都得把行李拎着,显然是一个人出行,不放心把行李单独留下,这会儿火车上的小偷可不少。   沈鱼脚步往前迈了一步,他可以帮着抱一下孩子,好歹减轻一点儿年轻妈妈的负担。   这时站在年轻妈妈前两位的一个老太太,突然对身后的青年说:“小伙子,你站我这位置吧,我帮这位女同志抱抱孩子。”   青年连忙道:“让大姐站我这儿。”   他其实也想帮帮,可他一个年轻男人,不合适呀。   年轻妈妈一叠声道谢,被让着往前上了两位,那个老太太笑眯眯道:“孩子解下来吧,我帮你抱会儿,我孩子孙子加起来十几个,都是我带大的。”   她脸颊上有肉,一直笑着,慈眉善目的,穿戴也好,看着就像那种家境很好生活富裕的老太太。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而且这里这么挤,不怕人家把她孩子抱走了,年轻妈妈就一边道着谢,把背上的娃娃解下来,让老太太先帮忙抱着。   “哦哟,可怜见的,小宝贝,脸都哭红了,绑着难受是不是?奶奶揉揉哦……”老太太果然很擅长带小孩儿,她怀里的小朋友很快不哭了,等被塞了一块糖在嘴巴里,小娃娃已经在她的诱哄下,奶声奶气喊起“奶奶”了。   妈妈怀里的小娃娃也没错过,也吃了块糖,跟着兄弟一起,含含糊糊喊着“奶奶”,小奶音萌哒哒的。   年轻妈妈很不好意思,老太太不在意道:“我看这两个孩子顺眼,娃娃都长得好,还是双生子,姑娘,你福气好啊!”   “谢谢您……”年轻妈妈不好意思地垂下头,看着两个孩子的目光满是慈爱。   两人就此攀谈起来,老太太自称姓洪,是去儿子家探亲的,儿子工作被分配在离首都挺近的一个城市。   年轻妈妈姓宋,叫宋翠英,夫家姓肖,丈夫考上了首都的大学,今年暑假没回来,她带两个孩子去看望他。   两个孩子还没取大名,现在就大宝小宝的叫着。   在洪老太太的要求下,宋翠英称呼她为洪婶子,她就直接喊宋翠英小宋同志。   两个女同志越聊越热切,洪老太太脾气好又健谈,宋翠英大概是不常出远门,或者根本没出过,很是胆怯谨慎,憋了一路,终于能有个说的上话的,聊得也很来劲儿。   果然,没一会儿,宋翠英就自己说了,她是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以前去过首都,是跟丈夫婆婆一起。   这次要不是婆婆病了,会跟她一起来的。   打热水的队伍推进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宋翠英和洪老太太,两人打完水都没急着走,又在一旁聊了一会儿。   最后洪老太太说,她买的卧铺地方大,让宋翠英带着孩子去歇歇,也松快一会儿。   宋翠英正是一个人害怕的时候,遇见个处处照顾她的和善老太太,千恩万谢,红着脸答应了。   两人一起往卧铺车厢走去,沈鱼也泡好了面,热水一冲进去,香气一下子出来了。   有人拦着他问了几句,沈鱼顺嘴给自家方便面打了个广告,然后说:“火车里就有卖。”   才不会说这是自己带的。   往回走的路上,沈鱼一直皱着眉,他隐隐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   路过赵家包厢的时候,赵悦坚持塞过来一包炒花生,让沈鱼带回去吃。   沈鱼一手拿着花生,一手端着面碗回来,看见沈桥面前那碗热气腾腾的泡面,傻眼了:“你哪来的热水?”   “问乘务员要的。”沈桥无辜道,他就是试着问了一句,能不能倒点儿热水,人家就提了个开水瓶过来了。   沈鱼:“……”   “乘务员!”   一声吆喝,把沈鱼吓了一跳,他探头一看,原来是刘哥已经泡了面回来了,方老弟闻着味儿就开始咽口水,尝了一口,立刻毫不犹豫喊小餐车回来。   刚把盒饭塞完的于哥,闻着香味儿,原本毫无食欲且已经吃了半饱的味觉,突然苏醒了,嘴巴里又开始分泌唾液……   等小推车过来,他小声道:“给我也来一包方便面,要好味的,刘哥,是这个牌子吧?”   “没错,方便面,认准好味牌。”   沈鱼:“……”他都听傻了。   沈桥忍俊不禁:“这是你厂里的推销员吗?”   沈鱼挠头,甚至不敢确定:“不是吧……”   刘哥还在疯狂吹好味方便面,听得沈鱼脸红。   他连忙道:“快吃面吧,一会儿泡软了。”   沈桥把他端回来的那碗移到自己面前,又把自己面前那碗挪到沈鱼面前。   沈鱼打开盖子看了看,疑惑道:“有区别吗?”连口味都是一样的。   “当然有。”沈桥吃了口面,这碗面可是他对象穿越人潮人海,给他端回来的。   沈鱼:“……?”   搞不明白,奇奇怪怪。   吃完泡面,肚子不饿了,泡面盒子放这里味道太大,沈鱼起身去扔盒子。   这回从另一个放向走的,他之前好像看见收垃圾的乘务员从这过,正好经过了洪老太太所在的包厢,她还是抱着个孩子,分不清是肖大宝还是肖小宝,正跟抱着另一个孩子的宋翠英说话,相处得其乐融融。   已经忘记的那点儿奇怪感觉又上来了,沈鱼把垃圾扔了回来,眉头还是锁着的。   “遇见什么事了,看你这眉头皱的。”沈桥伸手在他眉间抚了抚,笑道:“小老头。”   “我还真遇到个事儿。”他推推沈桥:“往里面坐点儿。”   一屁股在沈桥旁边坐下,开始给他讲刚才打水时遇见的情况,他正是记性最好的时候,不说把洪老太太和宋翠英的话完全重复下来,大致意思差不离。   “我就是觉得哪里奇怪,可是又想不出来,一直憋着,好着急。”沈鱼郁闷道。   沈桥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住了沈鱼一只手,一边听一边捏着他手指玩儿,闻言漫不经心道:“你当然会觉得奇怪,那个老太太把宋翠英家里的狗叫什么名字,什么颜色的毛发都打听出来了,她自己呢?”   沈鱼悚然一惊。   对呀,他在接水的地方听了全程,就知道洪老太太姓洪,叫什么不知道,有个儿子在津门市工作,儿子姓什么叫什么在哪个单位,一概没说。   按理说这种老太太,最喜欢炫耀儿女了,儿子出息,不说具体名字,说在哪个单位也是很有面子的。   但她真的一点儿话风都没露,只露了一个姓,还不知道真假。   宋翠英呢?就像沈桥说的,家里什么情况全都倒出来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或许这不能怪宋翠英,她又没说家里有多少钱钱藏在哪,说的都是家人的普通信息,很多人都知道的那种,所以根本毫无防备。   “所以……她是坏人?”沈鱼担心道。   “也说不定。”沈桥说:“有的人就是口风紧,喜欢听别人讲。”   沈鱼点头:“你说得对。”   洪老太太还什么都没做呢,他冲上去说她打听人家家里情况就是坏人,这不开玩笑嘛,法律都没规定问别人家里有几口人是违法犯罪。   “那咱们怎么办?”沈鱼还是不放心:“宋翠英还有两个小宝宝要照顾呢,万一那个老太太是坏人,她们多不安全。”   沈桥想了想:“我让人盯着她们?”   沈鱼连忙点头:“我看行,就是有点儿麻烦几位大哥了。”   沈桥不在意道:“闲着也是闲着。”   十几个人盯着他一个,有意思吗?真就闲的。   沈桥一招手,之前帮忙升票的男人立刻出现了,沈桥低声吩咐几句,男人点点头:“知道了,您放心。”   沈桥没让他们做别的,盯着就行,按照洪老太太的说法,她要在津门下车,而宋翠英跟他们一样是在首都下车。   如果洪老太太什么都没做到了津门就走了,那大约是他们想多了,顶多提醒一下宋翠英,剩下的就不用管了。   晚上八点多,火车暂时停靠站点,窗口外有叫卖的吆喝声传进来,还有人从玻璃窗里探头出去买东西。   坐了几个小时,有点儿难受,这个站点停靠的时间比较长,有半个小时,沈鱼便问道:“要下去转转吗?透透气。”   被吩咐盯梢的男人突然出现,小声汇报:“她们好像要下车,说是买东西。”   不用他说,沈鱼已经看见了,洪老太太和宋翠英一人抱着个孩子,她还帮忙拎了个宋翠英的行李包,宋翠英自己也拎着一个,两人有说有笑,相携往外走。   “跟上去看看。”沈鱼说着已经追了上去,沈桥也紧随其后。   不敢跟太近,远远坠着,还有其他要下车的人,他们倒是不显眼。   下车后,沈鱼看见她们朝卖茶叶蛋的摊位走去,好像真的是来买东西的。   “沈鱼?你们也下车了?”赵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鱼转身,笑着点了点头,赵悦说:“我和我妈带长命下来透透气,你看啥呢?”   她顺着沈鱼刚才看的方向看过去,惊讶道:“欸,那个老太太我见过。” 第175章   “你认识她?”沈鱼大吃一惊,迟疑道:“是那个抱着小孩子的老太太吗?”   赵悦点头:“就是她,我遇见两回了,这老太太长得挺慈眉善目,还跟我说话了,我记得,就是她。”   说着不等沈鱼问,她自己就解释了:“之前我不是跟我妈带长命去首都,那会儿遇见她一回,后来我有事得回兴城一趟,又遇见这老太太一回。”   当时她们已经在京城呆熟了,也有了落脚点,不像刚去的时候一头雾水,赵悦就拜托当时关系很不错的郑武帮忙照看一下老太太和侄子,她一个人回了趟兴城。   “妈,你还记得不?当时你们还聊的挺好。”赵悦说。   赵奶奶点头道:“记得记得,还给我们长命拿糖吃呢。”   不过她们家长命不能吃糖,就没要。   沈鱼跟沈桥对视一眼,难道是他猜错了?这老太太就是性子热情喜欢小孩,没有坏心?   否则就赵家这组合,老的老小的小,赵长命是个长相秀气的男孩子,赵悦也是处于生育年龄的适龄妇女,说句不好听的,人贩子的目标群体就是这样的人。   那老太太要真有问题,肯定有团伙,她一个人,毕竟年纪大了,但凡一个力气大点儿的,她都干不成事。   赵悦都遇见她两次了,两次都平平安安,所以老太太其实是好人?   沈鱼还是不放弃,这种疑似人贩子的坏人,宁可误会也不能轻易放松警惕,因为代价实在太大了。   “你知道那老太太的信息吗?”沈鱼问赵悦。   赵悦让他问的一愣,时间有些久了,这老太太看着面善,她火车上遇见两次印象比较深,所以才想起来了。   但真要说老太太什么信息,她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努力回忆片刻,才憋出来一句:“她有个儿子,去看儿子的。”   目的没有问题。   “他儿子在哪儿工作,还有其他信息吗?”沈鱼问。   赵悦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   “我知道。”赵长命细声道:“那个奶奶姓洪……”   姓也没有问题。   “还有吗?”沈鱼忍不住追问:“小长命还记得什么,都告诉哥哥好不好?”   赵长命很喜欢沈鱼,能帮到他感觉很开心,很努力地想,说:“她摸我脸,说我长得俊,她没有孙子只有几个孙女,可想要个孙子了,还让我管她喊奶奶。”   沈鱼一凛:“她真这么说了?”   那个洪老太太,分明跟宋翠英说她儿孙十好几个!   赵悦不由插言:“我咋不记得了?”   赵长命说:“那会儿姑姑你去打水了。”   就剩下他和赵奶奶,赵奶奶年纪大了不记得很正常。   “哦。”赵悦恍然,随口说了一句:“没错,我就是打水回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小偷摸阿武的包。”   沈鱼瞬间抓住重点:“你是在火车上认识郑叔的?”   郑武是赵家人在首都认识到朋友,当时沈鱼想买墙布,还通过赵悦请郑武帮过忙。   赵悦说:“是啊,他出差,咱们正好都到首都。”   赵奶奶也跟着开口道:“阿武可是个好人,又是给咱拿吃的,又是帮咱拎东西。”   沈鱼大概明白了,往坏处想,洪老太太真是坏人,有没有可能,因为赵悦仗义执言帮郑武保住行李钱财,郑武知恩图报,看她们老幼出行,多照看了一些。   因为郑武的出现,他一个壮年男人,说不定还经常出差,经验丰富,洪老太太迫于他的存在才没敢下手?   这个解释很合理,如果赵悦第二次孤身返回兴城的时候没有又遇见洪老太太。   沈鱼忍不住问:“那你第二回 遇见她,身边有认识的人吗?”   赵悦一愣:“你咋知道,我遇见咱们机械厂后勤部的采购员了,跟我住一个院。”   沈鱼:“……”   他看向沈桥,脸上表情写着:“这也太巧了吧!”   沈桥淡定多了:“那就继续让人盯着。”   星际时代也有拐卖人口的人贩子,人口资源是稀缺资源,尤其是自然生育的孩子。   不光是拐卖人类,拐卖一切智慧生物都算犯罪,罪名全称是非法贩卖智慧生物罪。   这在星际是非常严重的罪名,凡是知情的参与者,从主犯到从犯,从贩卖者到买入者,帮助运输的藏匿的,通通都犯此罪名。   至于假装不知情?不可能的,审判庭对待疑似贩卖人口罪犯可不会手软,他们有的是手段得到真相。   经过审判后,主犯毫无疑问,死刑,处决。   从犯根据罪行轻重程度,判决从死刑到充入矿星、前线敢死队不一而足,反正没一个是好去处。   星际有些矿石不能用机器开采,只能靠人挖,非常辛苦且危险,有的矿石原石,接触多了还对人身体有伤害。   于是矿星就成了流放某些重犯的目的地,算是废物利用,杀了不合适,就留下挖矿吧。   前线敢死队就更不用提了,整个团队都是重型犯,身体被植入芯片防止他们逃跑或者做出其他有危害的举动,那些送去矿星的重型犯体内也有。   前线的战场指挥官不会刻意让他们去送死,但如果遇到需要用人命去填的时候,敢死队就是毫无疑问的第一选择。   要沈桥说,这种被控制着的活着,比死刑还惨,活着等死,无非是慢慢死还是一下子死掉。   但很少有罪犯选择自杀,敢犯重罪的人大都穷凶极恶,诛了首恶,剩下的喽啰就只想着苟命。   到了这个时空,沈桥研究法律的时候发现,这个国家对于拐卖人口罪的判罚……怎么说呢,在沈桥看来太轻了。   其实这个也可以理解,帝国经过连连战争,奉行铁血主义,法律也更加严酷。   华国的法律考虑更多,讲究以人为本,担心太过严苛的刑罚会逼得犯罪分子鱼死网破伤害被拐卖的人。   无所谓谁是谁非,谁对谁错,谁优谁劣,国情不同而已。   话说回来,沈桥对人贩子也很厌恶,所以沈鱼提出疑惑的时候,他毫不犹豫让人去盯着洪老太太。   现在他们倾向于怀疑洪老太太有问题,但还没有切实证据。   不过沈桥觉得问题不大,如果她真是人贩子,现在明显盯上了宋翠英母子三人,这三个可不像赵悦运气那么好,接连遇见认识到人,让老洪老太太忌惮不敢下手。   他们的人一直盯着,洪老太太但凡敢拐人,他们就敢抓个现行。   就算她没有下手,只要疑虑没消除,沈桥不介意派人继续跟着,盯到他们不再怀疑为止。   沈鱼猜到他一部分打算,压低声音道:“咱们人手够吗?可能有同伙。”   还不晓得有多少个同伙。   沈桥:“放心。”   十几个人,据说都是精英,个个配备武器,必要时候还能联系乘警,要是干不过一伙人贩子,那就太可笑了。   赵家人听着听着,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   赵悦颤声问:“那、那个老太太,是坏、坏人吗?”   沈鱼说:“不确定,有这个怀疑,你看她跟旁边那位女士,像什么关系?”   赵悦在沈鱼的提示下,遮遮掩掩看了几眼。   他们一伙人围在一起,没有离洪老太太和宋翠英母子很近,也没有刻意去看她们,就怕引起洪老太太警惕。   “我觉得……母女?”赵悦斟酌道:“或者婆媳,反正肯定关系很好。”   她还似模似样的分析:“你看她们站得很近,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笑,很亲热,两个孩子都伸着手要洪老太太抱,是她孙子吧……”   说着说着,赵悦脸上表情凝固了:“不对啊,长命说,她说过她没孙子!”   她们第一次遇见洪老太太的时候是前年冬天,这还不到两年,那两个孩子怎么着也超过两岁了。   “外孙?”赵悦试探道。   沈鱼叹气:“不是,她们火车上认识到,几个小时前我亲眼看见她们结识。”   赵悦:“……”   她忽然想起,她们遇见洪老太太的时候,也跟她处得特别好。   赵悦很迷茫,赵奶奶已经害怕地揽紧了孙儿。   沈鱼的暗示她听懂了,那有可能是个人贩子,要是小偷,直接偷东西就成,干啥跟人套近乎。   老太太后辈冒了一层冷汗,幸亏她们运气好遇见了阿武,她闺女后来又遇见了厂里的采购员,不然可不就让人贩子给拐了。   这会儿赵奶奶已经果断把洪老太太当人贩子看了,她不讲究证据,她信沈鱼,沈鱼可是状元!状元多聪明多有福气,他觉着洪老太太可能是坏人,赵奶奶就觉得她是。   有这个怀疑,她看着洪老太太,就觉得她满面藏奸,不是个好人。   老太太一手揽着孙儿,一手拉闺女,劫后余生道:“你也是个运道好的,遇见咱厂里的人了,不然你这傻脑子,一准让人拐了,我和长命还活不活了……”   说着赵奶奶后怕起来,攥着女儿的手又紧了几分。   她们赵家一共就剩下四个了,儿子还在牢里,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放出来,她年纪大了,长命有病在身。   要是赵悦出了问题,不说家里经济来源断了,光从感情上对这祖孙俩就是巨大的打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沈鱼心头一跳,突然想到,原书中,赵悦从来没有出现过,是不是就是出事了。   他买赵家房子的时候,极力劝说赵悦跟赵奶奶和赵长命一起,那会儿他觉得是因为赵悦这个成年人没有跟着,赵奶奶才出事了,导致赵长命一个人流落街头。   她们一家平安到达首都,现在依旧平平安安,沈鱼一直以为他的想法是对的。   有没有可能,是他的因果搞反了。   假设,假设洪老太太是个人贩子,赵悦第二次本不该遇见她,因为那会儿她是因为机械厂有工作上的事才回的兴城。   可如果没有他买下赵家的房子,赵悦都把工作卖掉了,根本没有这回事。   按照洪老太太在这条线路火车上初现的频率,如果赵悦再次遇见她,肯定不是这一次,那也就不会遇见机械厂的采购员。   她孤身一个人,以洪老太太的手段,被哄骗了,也说得过去。   而赵奶奶和赵长命,苦等不到赵悦回去,后来或许知道什么不利的消息,赵奶奶受不住打击也是有可能的。   一旦赵奶奶不在,赵长命一个有病在身的少年,流落街头这个结局,好像并不意外……   这一番猜想,让沈鱼心情复杂。   他宁愿是自己想多了,赵悦这样的年轻女人,被拐卖后什么下场,几乎可以预见的到。   但原书中,她一直没有出现确实是个bug,也是沈鱼一直没有想明白的地方,以赵悦对母亲和侄子的看重,但凡她还好好的,不可能不管她们。   “哪有那么夸张。”赵悦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或许因为沈鱼这个时空来客发生了巨大转折,她不好意道:“我也没那么傻,你看那老太太,老胳膊老腿,她要拐我,跑也跑不过我的……”   “你知道个啥,这种人肯定有团伙。”赵奶奶防备心一起,还是很有见地的。   赵悦不吭声了,这时候反驳她老娘,肯定会被教训得抬不起头。   “现在咋整啊,咱们要不要叫公安?”赵奶奶担心道:“可不能看那闺女被拐咯,还有两个小娃娃呢,家里要心疼死。”   “您先别着急,这只是咱们的猜测,没有证据。”沈鱼安抚道:“况且,您也说了,可能有同伙,咱们得尽量一网打尽对不对?不能打草惊蛇。”   “对对对,是这个理儿。”赵奶奶连连点头。   沈鱼说:“你们先回去,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悦姨你别回你那车厢里,今晚跟赵奶奶还有长命挤一挤。”   “欸,行。”赵悦连忙道。   沈桥说:“还有十分钟,我们也回去?”   再过十来分钟,火车就要开了,在这个站点下车的人已经走了,上车的人也上来了,中途下车透气、买东西的人,陆陆续续都在往回走。   有人继续盯着洪老太太,他们在这意义不大。   沈鱼一想也是,点头:“走,一起回去。”   然而还没等他们走出两步,侧后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沈鱼扭头一看,一个男人冲到宋翠英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把她打懵了。   然后男人一把把她怀里的孩子抢过来,拽着宋翠英就要往车站外走,边走边大声道:“你个狠心的婆娘,偷跑还还带着娃,这是我肖家的孩子,你别想给孩子认野爹!”   宋翠英这才反应过来,慌忙伸手去抢自己的孩子,一边大声嚷嚷:“我不认识你,你快把孩子还给我,快来人啊,帮帮我,抢孩子了!”   男人像是气狠了,脸涨得通红,怒道:“你个臭婆娘,瞎咧咧啥,不就打你两下,你连你男人都不认了,要不是你跟那谁眉来眼去的,我能跟你动手吗?你说,你是不是找他去的?”   这种话都说出口了,围观的人原本动摇的心渐渐偏向男人,毕竟没有哪个男人会愿意平白多一顶绿帽子。   而且男人上来就打的暴躁性格,确实像会对媳妇儿动手的人,他自己也承认了。   可这会儿众人对于家暴的反应并不灵敏,很多人甚至觉得,男人打媳妇儿情有可原,谁让她疑似出轨。   有几个人出声劝了几句,让男人别动手了,好好跟媳妇儿说话,但没有谁阻拦的。   转瞬间事态发展成这样,沈鱼皱着眉,这个套路就是后世被提醒过无数次的人贩子常用套路,很多人觉得不可思议,尤其是现代社会,科技那么发达,到处都有人到处都有监控。   但事实上真有年轻女孩子被所谓的“男朋友”当街拽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赵家人已经看傻了,这会儿的老百姓还没见过这种套路,而且刚才只猜了洪老太太是人贩,可没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的份。   洪老太太像是吓傻了,抱着个小孩子站在那边没有动弹。   “咋办呀?咱们要不要拦一下。”赵奶奶说:“咋能打媳妇儿呢,打这么狠,啥话不能好好说。”   沈鱼蹙眉道:“你们在这别动,或者先回车上去,悦姨你一定要看好赵奶奶和长命。”   看着拥挤混乱的人群,赵悦不敢轻举妄动,抓进了她妈和侄子。   沈鱼和沈桥慢慢靠过去,这会儿过去围观的人很多,他们走过去也不显眼。   “人呢?”沈鱼轻声问。   沈桥:“放心,跑不了。”   他们说话间,已经有了更大变化,宋翠英一直哭喊说不认识男人,他话里的孩子也哇哇大哭。   周围有人看她母子哭得太惨,心生怀疑,男人大声质问:“你是不是叫宋翠英……”   然后语速极快的把宋翠英家里的情况报了一遍,只不过改了一些,比如丈夫改成了自己。   宋翠英傻了:“我是叫宋翠英,可你不是我男人啊!我男人叫肖家文,是首都经贸大学的学生。”   “你个臭不要脸的,奸夫淫妇,连男人都喊上了,你还敢带着我的娃去找他?!他一个大学生能看的上你这个破鞋,他就是玩儿你的!”男人双目怒瞪,颠倒黑白,直接把宋翠英的丈夫打成了奸夫。   围观众人纷纷面露鄙夷,被叫来的乘警也不讲话了,这种事咋管,他们也管不到老婆偷人丈夫抓奸。   孩子抢不回来,还要被男人拖走,宋翠英绝望之下,向洪老太太求助:“婶儿,婶儿你帮帮我,你帮我解释一下,我真的不认识他啊!”   洪老太太眼神闪了闪,好似在怕什么,嗫喏道:“对、对,我们不认识你。”   宋翠英大喜,刚要说话,男人抢在她前面,噗通一下子在洪老太太面前跪下了:“妈,妈!我跟英子结婚后,对您够孝顺吧,您身上这衣服还是我花钱买的,你咋能帮着英子从家里偷跑呢?您对得起我吗?”   洪老太太脸红了,像是不好意思,她迟疑了一下,伸手去接男人怀里的孩子:“你先把孩子给我,看大宝哭的,你吓到他了。”   男人毫不犹豫把孩子递给他,小娃娃被吓坏了,大人争的那些他听不懂,才两三岁,能聪明到哪去。   他就知道这是个坏叔叔,打他妈妈,还抱的他好疼,现在看见刚才处得很好的奶奶朝他伸手,小娃娃立刻一边抽噎着,一边奶声奶气喊“奶奶”,朝洪老太太伸出胳膊。   虽然喊的不是“婆婆”,但小孩子的反应是不会骗人的,他确实很亲近洪老太太。   洪老太太抱着孩子,来劝宋翠英:“英子,你就别闹了,阿文再优秀,他是个大学生,你嫁了人还生了娃,他还能真跟你过不成?你跟三儿回去吧,回去好好过日子。”   宋翠英整个人都傻了,呆呆愣在那里。   “妈,你放心,看在娃的份上,我也不会跟英子计较,只要她往后好好跟我过日子就成。”说着拽着宋翠英就走,洪老太太跟在后面。   这回一个拦的都没有,好一场大戏,连沈鱼都给看得惊住了。   他本来以为洪老太太会装作宋翠英的亲人拐她走,没想到冒出来个“丈夫”,先声夺人。   这个男人十有八九跟洪老太太通过气儿,从她那里得知宋翠英的信息,混着他编的那些话,半真半假,真的取信围观群众,假的给宋翠英盖黑锅。   甚至还有洪老太太这个装忠跳反的,先跟着宋翠英一起否认认识男人,然后又改口,还是宋翠英求她说话的,相当于佐证宋翠英在说假话。   这么一场戏接下来,宋翠英有口难辨,现在已经被两人夹着,当着乘警和围观群众的面硬拖着走。   然而不管她怎么求助怎么哭求,没有人相信她,甚至还有人劝她,说她“丈夫”是个好男人,都不嫌弃她朝三暮四,让她好好过日子。   而且火车还有两分钟要开了,还没上车的急急忙忙往回跑。   宋翠英挣扎着,拼命扭头往后,喊乘警,喊人,向大家求助,她又急又怕,说得都是些没有实际意义已经被定为“谎言”的车轱辘话,更没人搭理她。   眼瞅着要被拖出站了,宋翠英满眼绝望,突然看见有个长得很俊的男人,挥了挥手。   下一秒,几个男人不知道从哪冲出来,欻地一下就把洪老太太和自称她丈夫的男人摁住了,两个孩子也被抢走了,平安转手。   不知道谁拉了宋翠英一把,紧接着孩子就被塞进她怀里,宋翠英连忙抱住孩子,看见被人踩在地上的洪老太太和陌生男人,崩溃得大哭出声。 第176章   宋翠英瘫坐在地上,一边脸颊高高肿起,那是刚才被人贩子甩的一巴掌,她却好像没觉出疼,抱着两个孩子,张大了嘴巴,似哭似嚎,发泄着劫后余生的激动情绪。   直到两个孩子也因为惊吓过度放声大哭起来,宋翠英作为一个母亲,赶忙收拾了自己的情绪,颠动手臂哄着两个受到惊吓的宝宝。   “怎么回事?”乘警大步走过来。   这会儿火车停站时间已经到了,沈鱼和沈桥这趟车肯定是耽误了,人贩子刻意选过时间,既够他们演戏打消围观者和乘警疑惑,也能让众人没有足够的时间思考,管他们的闲事。   幸好沈鱼提前让赵家三口上车了,不然得跟他们一起撂这。   站台分管其他站口的乘警也陆续过来了,但他们并没有轻举妄动,因为从刚才蹿出来的这群人动作上,他们嗅到一点儿不一样的味道。   “这老太太不对劲,我们盯她有一会儿了。”之前出现过帮赵家人换票的男人说,他掏出证件,给乘警们看了一下。   “不用管我们。”他说。   领头的乘警点点头,立刻当没看见他。   沈鱼也出声道:“我亲眼看见,这老太太和这位宋翠英同志是在火车上刚认识的,根本不是她妈妈。”   不是她妈妈,还配合男人演戏,问题就大了。   乘警们顿时警惕起来,把哎吆叫唤着喊冤喊疼的洪老太太和男人拉起来,反锁起双手:“走,去把情况交代清楚。”   男人没有跟着老太太一起示弱,他心里很明白,干他们这一行的,落到警察手里,大约是讨不着好了。   他眼神怨毒地看了沈鱼一眼,当着乘警的面威胁道:“小子,你给我等着!”   押着他的乘警一记重击敲在他后背上:“老实点儿,还敢嚣张!”   看这混蛋猖狂样,犯罪分子没跑了。   沈桥脸色一沉,眼底愤怒蔓延,强忍着没有当场弄死他,心里却发了狠,这件事他管到底了!   这人被抓了还这么嚣张,外面肯定还有团伙,他非把这个人贩子团伙连根拔了不可。   沈鱼冷笑:“好啊,我等着,让你同伴来找我,来一个我们抓一个,来两个我们抓一双!”   跟在后面一个年纪比较大的乘警,拍了拍沈鱼肩膀,叹气道:“小伙子不要这么年轻气盛,跟这种人置气没意义,最近多注意安全。”   他是为沈鱼考虑,人贩子团伙有多穷凶极恶,一般人根本想不到,主要犯罪人员手上,没少沾人命,这就是一群亡命之徒。   连老乘警都没办法保证,他们把这个男人抓了,他的同伙能不能收到消息去找沈鱼麻烦。   沈鱼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认真道:“我要去的地方是首都,我是京大即将报道的大一新生,最近几乎没有出校园的机会。如果在京大校园里,我被人贩子报复了,那普通人呢?他们还有希望吗?”   老乘警不说话了,其他乘警也沉默了,他们面红耳赤,甚至有些不敢正视沈鱼。   他们是警察,是人民的守护神,面前的青年是华国最优秀的一批学子,他要去华国最顶尖的大学就读,却因为见义勇为,当着他们的面被威胁人身安全。   “抱歉,我不是想指责你们,我只是想说……”沈鱼脊梁挺得很直,声音不重不轻,却充满力量:“我们应该保持应有的警惕,但不能从此恐惧犯罪分子,可以害怕,却不能彻底丢了胆气。”   老乘警深深叹了口气:“你说得对……”   他干这一行已经几十年了,火车站以及火车上,本来就是人贩子最为猖獗的犯罪地点,没有之一。   因为人贩子拐了人,必然要贩卖,必然要坐交通工具,鱼龙混杂的火车是最好的选择。   他见过太多,殉职的同事,追逃中摔进轨道被火车碾死的人贩子,被塞进行李包结果活活被捂死的小孩子……   太多太多,刚入行的时候,也曾满怀壮志,一心想除恶务尽,一旦抓住人贩子,恨不得把整个团伙都给端了。   但是这种情况太少了,真实情况是,他们很少能彻底消灭一个完整的人口贩卖链条,能抓住大部分主犯,就已经是很不错的情况了。   而那些逃掉的人,十有八九会继续干这一行。   人贩子就像野草,抓不尽杀不绝,时间久了,他也麻木了。   遇见了就抓,也依旧会同情被拐卖的妇女儿童,会尽心尽力救援她们,但是却不像以往,永远对这些人心怀愤怒,甚至下意识产生了避让的心态。   说句不好听的,这两人背后肯定有团伙存在,他只想着能再多抓两个,却一点儿没想,能不能把这个团伙全给端了。   因为太难做到,因为不可能,以至连想都不想了。   沈桥一句“别怕”已经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骄傲地看着他的恋人,他性格温和甚至称得上柔软,却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和坚韧的意志。   接下来的行程毫无疑问,火车站附近就有派出所,两个人贩子直接被压去做笔录了。   宋翠英受到的惊吓太大,做笔录的时候就精神恍惚,抱着她的两个孩子,累得手臂都发颤了都不松手。   笔录做完,也一直不敢离开派出所,派出所的同志说给她招待所开个房间,她不愿意去,宁愿在派出所的长椅上坐着。   沈鱼和沈桥就没这个顾虑了,他们两个做完笔录,准备去找个地方先休息一晚,明天再坐火车去首都。   宋翠英看见他们出来,连忙追上来:“同志,沈同志!”   沈鱼停下脚步,刚一转身,宋翠英已经扑通一声跪下了:“多谢你们,两位沈同志,我给你们磕头,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差一点儿啊,就差一点儿,她的孩子们就被人贩子抱跑了!   她几乎没有考虑到自己被拐卖的下场,心有余悸地回想着,如果两个孩子被拐了,她真的不想活了。   沈鱼吓了一跳,慌忙拉着沈桥闪开,哪儿好受这种礼。   被派来陪着宋翠英的女警察过来帮忙把宋翠英拉起来,好声好气劝道:“现在是新社会,可不兴这个。”   宋翠英手足无措,她是太感激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觉得只有给沈鱼磕几个头才能表达自己内心的感谢。   “谢谢我们收下了,但……这个就不必了。”沈鱼温声道:“以后注意安全,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孤身带着两个孩子,要多点儿警惕心。”   宋翠英拼命点头:“您说得有道理,我记住了。”   她真的太傻了,什么都给洪老太太说,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是个坏人。   她把两个孩子抱过来,一边拉一个,一个劲儿催促:“大宝小宝,快,跟叔叔们说谢谢!”   两个孩子今天吓坏了,依偎在母亲腿边,但都十分乖巧地跟沈鱼沈桥道谢。   沈鱼蹲下,摸了摸小朋友的圆嘟嘟的小脸蛋,笑着说:“宝贝们要平安长大啊!”   他气质温和,一向讨孩子们喜欢,两个刚还小声抽噎的小宝宝,盯着沈鱼看傻了。   “谢谢,谢谢。”宋翠英感激不已:“借您吉言。”   “我们先走了,电话号码已经给你们留下了,后续有什么情况请通知我们。”沈鱼送出来的女警察说。   其实沈桥还留了人在这,随时跟踪后续情况。   “需要给你们找住的地方吗?”女警问。   沈鱼:“不用了,我们自己可以。”   女警点了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走出派出所,被凉风一吹,沈鱼脸一下子垮下来了:“坏了,咱们行李丢火车上了,你车上留人了吗?”   “没事,已经拿下来了。”沈桥安慰道。   不光沈桥有人跟着,他的行李也是重点保护对象,他这种级别的科研人员,谁知道行李里有没有什么文稿或者笔记,丢了还是让人拿走了,都有可能造成巨大损失。   说着已经有人把他们行李送来了,沈鱼顿时松了口气。   他们找了个招待所,开了个双人间,看见白色泛黄的床单上,洗不掉的一块污渍,沈桥不着痕迹皱了皱眉。   “你睡那张。”沈鱼指了指看起来稍微干净点儿的那张床,沈桥神色并没有缓和太多。   “别老皱眉,要成小老头了。”沈鱼抚了一下他眉心,仰着脸,露出神秘笑容:“你等会儿。”   他在行李箱里掏了陶,掏出一条床单:“当当当,没想到吧!我还带了这个。”   沈桥:“……”   确实没想到。   他哭笑不得地问:“你不是说这些东西等到了首都买新的,不用带吗?”   “这个原本打算火车上用的。”沈鱼把床单展开,是一条旧床单,花色他不太喜欢,太花了。   “我觉得你肯定会嫌弃卧铺那个铺,就带了这个,没想到这会儿用上了。”沈鱼说。   他还想着火车卧铺很窄,到时候如果他也觉得床铺不太干净,就把床单裁成两半,也够用的,还好没裁。   “怎么样,我聪明吧?”沈鱼笑着向沈桥讨夸。   “聪明,我们小鱼特别聪明。”被人时时关切,顾虑到他的感受,这种感觉太好,沈桥心情上佳。   “嘿嘿嘿。”沈鱼笑了两声,喊沈桥一起把两张床并在一起,然后把床单铺上去。   “我还带了枕巾。”枕巾小,带了两条,一人一条,刚好。   都收拾妥当,简单洗漱了一番,就上床了。   虽然已经挺晚了,但躺上去,一时半会儿没睡着。   沈鱼惦记着人贩子那事,跟沈桥嘀咕了几句,忍不住说:“要是能有个天网就好了,所有小孩子出生的时候就会在天网里注册信息,一旦父母报失踪,就能通过天网追踪到孩子的位置。”   沈桥瞬间领悟,这不就是弱化版的个人终端和星网吗?   不过个人终端虽然只绑定个人,但却是可以取掉的,而且那些犯罪分子,还有屏蔽信号的手段。   除非体内植入信号源,但即便是在法律严苛的星际,这种严重侵害人权的提案,也是绝对不可能通过的。   显然沈鱼也意识到这个想法的不合理,在他穿越前,都没能彻底杜绝拐卖人口这种犯罪行为。   但沈桥却有了点儿其他想法,体内植入信号源不可行,但天网却可以考虑。   只要监控网铺设完备,完全可以及时捕捉到受害人和犯罪分子所在地,及时开展营救。   不过以华国现在的信息科学发展进度,离天网距离还很远。   两人又随口聊了几句,困意袭来,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惦记着人贩子那回事,沈鱼没急着走,又往公安局跑了一趟。   他还算睡了个好觉,负责审讯两个犯罪嫌疑人的警察一宿没合眼。   抓到两个人贩子,且他们还有同伙,那肯定要抓紧时间审,越早审出结果越好。   因为这两人被抓,以人贩子的警惕,肯定已经打草惊蛇了,早点儿得到有用的信息,才能早点儿实施抓捕行动。   可惜这两人嘴都硬得狠,那两个人贩子,拒不合作,洪老太太一个劲儿插科打诨,装晕装病,喊冤喊疼,嘴里没一句实话。   男人脾气臭嘴毒,该用的法子都试过了,就是不开口,两个都是硬茬子。   负责审讯的警察眼里都是红血丝,一根接一根抽烟,压力十分大。   听说他们撬不开两个犯罪嫌疑人的嘴,沈桥说:“我可以让他们开口。”   “你?你会审讯?”负责审讯的警察疑惑抬眼,心里不信,好歹嘴上没说什么难听话。   昨天给沈鱼沈桥做笔录,已经知道这两人身份了,一个是准京大的高材生,一个是国家科研院的高级研究人员,哪个都轻慢不得。   沈鱼心头一跳,下意识抓住沈桥手腕,沈桥看他一眼,闭上嘴不再说话。   沈鱼勉强笑着:“他好像不会审讯,我先问问他。”   警察摆摆手,让他们随意,显然没把沈桥说得话放在心上。   沈鱼拉着沈桥到一边,周围没有人,他仰着头,眼神闪烁:“你准备怎么让他们开口?”   沈桥默然,他的精神力虽然没有恢复,之前攻击梁凤霞又耗费巨大,现在更虚弱无力。   但给两个人下点儿精神暗示,引导他们回答他的问题,还是可行的。   沈鱼也沉默了,他心中有很多疑虑,对沈桥的身份,对他堪称黑科技制造机的科研水平,还有很多不符合常理的地方。   这已经不是华侨能解释的了,如果哪个华人家庭能培养出沈桥这个水平的孩子,肯定不可能藏着掖着,沈桥也不会有回到华国的机会。   沈鱼猜,官方某些知情人或许也有怀疑,但沈桥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利于华国的,他们宁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不知道,不深究,以免弄巧成拙,反而得罪了沈桥。   沈鱼跟他朝夕相处,发现的问题更多。   其实梁凤霞突然发疯,沈鱼心里一直有疑惑。   梁凤霞实在疯得突然,当时沈鱼跟其他人一样,以为梁凤霞真的遭报应了,受了太多刺激导致得了精神病。   可是太巧了,梁凤霞发疯,沈桥突然就身体不适。   而且之后他还听人当笑话跟他见讲,说梁凤霞确实疯了,一直嚷嚷着,说沈鱼给她下咒了,她一想到要去找沈鱼就会脑袋痛。   沈鱼还没听说过有这种病,以梁凤霞不要脸程度,她对沈鱼不会有丝毫愧疚心,当然也不可能因为不敢面对他引发这种精神疾病。   所以梁凤霞的疯病里头,或许藏着什么因由,跟沈桥有关。   沈桥不答,沈鱼犹豫了一下,勾着他脖子示意他低头。   沈桥配合地俯身垂首,沈鱼遮着嘴,在他耳边,轻声问:“是跟梁凤霞的疯病一样的办法吗?”   沈桥静静看着他,甚至还笑了一下:“是。”   沈鱼一怔,就……就一点儿都不掩饰的吗?   他哪晓得,沈桥一直等着他自己发现,等他来问。   而他为了维护沈桥隐私,装聋作哑,觉得奇怪的地方不但不问,还帮着遮掩。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沈桥平静道。   “好、好……”沈鱼仓皇撇开脸,沈桥愿意对他毫无保留,他却不见得有勇气说出自己的秘密。   “回头找个安静的地方再细说。”沈鱼道,这地方不合适。   沈桥不置可否点点头,他什么时候说都行。   “你不要直接去。”沈鱼想了想,问:“有那种机器吗?让他们说实话的哪种。”   反正不能让沈桥直接去用他的超能力(?)审讯两个人贩子,世人对于未解的事物,不见得会抱有友好心态。   一旦某些人知道沈桥能够从任何人嘴里问出真话,有人会防备他,也有人会想利用他,这都是沈鱼不愿意看到的。   他可还记得,梁凤霞发疯之后,沈桥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之后修养了好几天。   “好,我不去。”沈桥答应得很果决。   至于机器……   “那种东西是违禁品,而且现在造不出来。”沈桥直言道。   哪怕是在星际时代,能够控制人类精神和思想的药品、机器,也都是受到严格管控的。   现在造不出来?也就是以后有可能咯?   沈鱼若有所思,反正他穿越之前的时代不能,那就是更往后。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沈桥一眼,所以沈桥有可能跟他一样是时空来客?跨的时间线还比他长?   “测谎仪呢?”沈鱼问。   “那个可以,很简单。”沈桥当即道。   “回头做一个,给他们审犯人用?”沈鱼说。   沈桥无所谓道:“行。”聊胜于无了。   他们没有在当地继续停留,先去首都安顿下来,沈桥要做测谎仪,也不是在这能做的,要什么没什么。   去了首都,考虑到沈鱼的安全问题,暂时没有让他去别的地方住,直接跟沈桥搬进分给他的那栋小楼,外面有战士持枪站岗,就算再不要命的人贩子,也不会傻到跑到这来报复他。   因为这伙人贩子太过猖狂,竟然威胁到国家重要科研人员……家人的安全,不用沈桥催,上面对这个案子也很看重。   说好找个合适的机会两人好好聊一聊,现在暂时没这个时间,当务之急是将人贩子团伙尽可能的抓出来。   沈桥去实验室做了个测谎仪出来,被当成稀罕玩意儿在几个离得近的实验室来回传看一遍,差点儿带不走。   听说他是送去帮助警察查案捉人贩的,那些研究人员才恋恋不舍地把测谎仪还回去。   在测谎仪的帮助下,负责审讯的老警察用精湛的审讯技巧,终于撬开了犯罪嫌疑人的嘴。   开口的是那个扮演宋翠英丈夫身份的男人,他本名杨海亮,大家都叫他杨老三。   有个哥哥叫杨海明,人称杨老二,也是干这一行的,他就是他哥哥带进行的,卖的第一个人是他五岁的亲闺女。   他哥更狠,媳妇儿和几个女儿都卖了,反正手里“好货”多,想要儿子随随便便就能生。   因为杨老二不讲究,贪杯好色,坏过几回事,不如杨老三混得好好,混到现在,在团伙里地位也不如后进来杨老三。   不知道这兄弟俩有什么深仇大恨,杨老三第一个供的就是他哥杨老二。   装疯卖傻死不开口的洪老太太,其实是他们一条线的头领级人物,人称红婆,具体姓什么叫什么家在哪还有几口人,杨老三通通不知道。   但据杨老三所说,光他知道的,经红婆手卖出去的“货”,足有一百多个。   这还仅仅是他知道的,他不知道的还不晓得有多少,简直骇人听闻。   一个被拐卖的受害人,往往就意味着一个破碎的家庭,骂一句人贩子丧尽天良罪大恶极,绝对不为过。   至于他对沈鱼的威胁,被问起的时候杨老三还有些愤愤不平,不想说。   他就看不惯沈鱼那种人,多管闲事。   但嘴都被撬开了,说一半藏一半算怎么回事,杨老三只好告诉警察们,车站当时还有他们的同伙。   当然,现在肯定已经跑了。   按理说,撬开了杨老三的嘴,现在就该顺势去撬红婆的嘴,她明显在人贩子团伙身份不低,最起码是个小头目,很有审讯价值。   但杨老三还交代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有一批“货”集中在某地还没来得及转手。   他知道这个消息是意外,人贩子团体里的人不知道他知道这个消息,所以这些受害者,极有可能还没有被转移走。 第177章   八月二十五日,傍晚。   赤霞漫天,街头摇着蒲扇纳凉的老人,看着天色叹道:“明天肯定是个好晴天。”   “爷爷,为什么呀?”蹲在老人脚边的小孩仰头问。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这是老古人的话,意思就是如果早上看见了云霞,可能要下雨,就不要出门了。如果是看见了晚霞,接下来就是大晴天,自然可以走远路。”老人细致地给孩子解释着。   “哦,我懂了!”小孩看着天边的红霞,嘴里念叨着爷爷刚才说的那句话,心里想着,回头一定要跟小伙伴讲一讲,炫耀他学会的新知识。   一个男人拎着一块肉,一瓶烧酒,挎着个菜篮子往街口走过来,他个头矮胖,鼻子旁边长着个肉瘤子,脸生横肉,看起来不是好相处的面相。   但实际上附近几条街的邻居都晓得,他脾气其实不错,平时见人三分笑,尤其是喜欢小孩子。   男人看见纳凉的老人和小孩,笑着走过来:“李大爷,王大娘……”   叫了一圈,问候了一遍:“乘凉呐。”   老人们同样笑着回应几句,男人从装得满满当当的菜篮子里摸出一个纸包,还没打开,扑鼻的肉香就透出来了。   纸包里头是卤好的牛肉,他随手撕了几条,塞进几个小孩子的嘴里,乐得小娃娃都围着他转,“谢谢王叔叔”喊得可亲热了。   男人笑得本就不大的眼睛更眯起来了,又撕了几条牛肉喂小孩儿,老人们连忙劝:“可别再给了,馋嘴的小娃们。”   “没事。”男人笑道:“就几条肉丝。”   那也不少了!牛肉卖的可贵了,卤好的牛肉更贵。   王大娘看着男人脚边的酒瓶子,右手腕上挂着肉,篮子里塞的满满的,肯定都是吃的,忍不住劝道:“有良啊,有钱还是攒着吧,别都花了。你不是喜欢小娃娃吗?往后娶个媳妇儿,再生个大胖小子,多好。”   王有良不好意思道:“嗐,我这有上顿没下顿的,先混个肚饱呗。”   似乎不想再谈这个问题,王有良跟老人们道别,往自家走去。   他家在巷子最里头的院子里,房子虽然破败了点儿,但很大,加起来好几间房子。   “是他吗?”路口的小卖部,两个打扮靓丽的年轻姑娘正在买东西,店主去拿架子上的商品时,其中一个短发低声问另一个:“是他吗?”   “我看像,八九不离十。”长发姑娘同样压低声音道。   王有良的长相十分有辨识度,据杨老三交代出来的线索,王有良,人称王瘤子,就是这个据点的负责人。   店主取完货回来,两人立刻闭上嘴巴,结完账出来,外面大树下的老人正在谈论王有良。   跟她们了解的表面信息一样,王有良是个跑大车的,跟几个朋友合伙做生意,邻居都猜他是倒爷,所以手里有钱,阔绰,朋友也多,家里经常人来人往。   但这一行也危险,所以羡慕嫉妒的人多,真正敢干的人少,况且要门路要本钱,不是谁都能干的。   两个姑娘跟树下的老人们聊了几句,外地口音,打听人,像是来寻亲的。   因为给出的信息比较大众且模糊,老人们一连给出几个回答,都是沾点儿边的,但又不确定的。   看着七曲八绕的街道巷道,长发姑娘似乎胆怯了,轻声道:“咱们先去吃饭,回头叫大哥一起过来看看。”   短发姑娘点头:“行。”   两人结伴走了,老人们没当回事,继续唠嗑扯闲篇。   王有良两手提满东西,慢悠悠往自己走,他家在巷子尽头,想到他家必然要穿过这个长长的巷子,有且只有这一条路,只要守好大门口就行。   到了门前,直接伸手推门,两扇对开的木门,他不像一般人直接从中间推,也不推右边的,反而别着手去推左边那扇门。   门一推开,腰雁子上已经被抵上了一把匕首,隔着轻薄的衣衫,甚至能感觉到刀刃锐利的锋芒。   王有良不动声色走进去,反身关好门,守在门口的人这才放下匕首,去接他手上的篮子。   几个屋里都有人探头,看见是王有良,又缩了回去。   “买了啥?”   拿匕首的男人剃了个几乎能看见头皮的短寸,在篮子里翻找了一遍,看见都是些熟食,顺手撕了点儿卤肉塞嘴里,一边嚼着一边不满道:“就这点儿肉,够分几口,咱们这么多人呢。”   夏天天气热,粮食可以藏在车厢里、各种容器里,多带一些回来,肉、蛋容易坏的,只能每天买新鲜的。   “有的吃就不错了。”王有良没好气道:“我再能吃,还能真买个几十斤回来?”   他一个人,买那么多吃不了就会坏的东西,难道不会招人怀疑?   寸头男当然清楚,他只是随口抱怨了一句,手上的匕首转了个花刀,扎进王有良买回来的生肉里:“买这玩意儿干啥,小驴子的厨艺太差了。”   “嫌不好吃你自己去做。”王有良提着东西往里走,一个瘦巴巴耳朵很大脸有点儿长的年轻人走过来,把生肉接过去,转身去了厨房。   “嘿,我说二瘤子,你是吃枪子儿了?火气这么大?”寸头男不满道。   “瞎说啥呢!”最大的那间卧室里,走出个黑壮男人,他瞪了寸头男一眼,吃枪子可不是什么吉利话,不能随便乱说。   寸头男撇了撇嘴,黑壮男别看长得粗壮蛮实,其实心很细。   他、寸头男,还有王有良三个人,就是一整条线上的负责人,王有良负责这个据点,寸头男和黑壮男,分管运输和售货。   寸头男是三人中,武力值最高的一个,匕首使得出神入化,曾经活剐了一个试图逃跑被抓回来的女人,割了不知道多少刀,一间屋子的地面都被染红了。   他枪法也好,本事大,脾气就算不得好。   黑壮男担心同伴内部起矛盾,帮王有良解释了一句:“红婆栽了,他烦着呢。”   “你烦啥啊,要烦也该我们烦。”寸头男说:“她又不晓得你。”   因为分工不同,跟红婆打过交道的是黑壮男和寸头男,倒是王有良没跟她接触过。   不过因为他们两个一直到处跑,红婆不知道他们去处,所以两人并不十分担心。   王有良皱眉道:“那个杨老三我见过。”   “啥?”黑壮男一惊,杨老三那种小喽喽,只对他上级也就是红婆负责,接触到的高层有限,他们原本都没放在心里。   “你不早说!”黑壮男急道:“现在把货赶紧运走?”   王有良说:“不过他没见着我正脸,当时天黑得很,而且他也不晓得我是谁,住哪儿。”   黑壮男稍稍松了口气,这样还好,他也不想着急忙慌的运货。   红婆被抓了,不晓得供没供出来他们,如果供出来了,他们的几条路线可能会有暴露的风险,现在急着运货反而容易出问题。   “你刚回来,外头有什么情况吗?”黑壮男问。   “都挺正常的。”王有良说:“街口小卖部有两个生人,年轻姑娘。”   黑壮男皱了皱眉,有些不放心,王有良主动道:“吃完饭我去打听一下,看她们干啥的。”   “成。”   王有良多年经营的名声,让他家格外安全。   这么些年,好多据点都被拔了,这地儿还好好的,几人难免有些掉以轻心。   而且这个据点位置很好,说句不好听的,玩意倒霉被警察发现了,一时半会儿很难冲进来,他们还有现成的人质,惹急了把那些两脚羊全杀了。   很快饭做好了,米饭蒸了两锅。   外人只以为,王有良这里偶尔有朋友,一来也就三五个。   实际上王有良家里常驻的人都有三四个,像现在货集多了只等着卖出去的时候,他家里塞了得有将十好几个人。   十几个人分几包卤牛肉,确实不太够分,轮流吃完饭,管做饭的小驴子,铲了铲锅底因为火太大蒸糊了的一层米,倒了一盆水进去,攉弄攉弄,搅出一锅飘着黑渣子的粥水。   寸头男进来倒热水喝,看见他往桶里舀黑粥,剔着牙冷笑:“又偷懒,回头出了事儿,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小驴子连忙陪笑着说了几句好话,他确实偷懒了,不想再生火,所以直接倒的冷水。   那些两脚羊有得人很烦,娇气得很,吃坏了肚子,拉得底下臭死了。   因为被训了两句,又重新把锅里的粥烧热了,小驴子心情不好,下去送饭的时候,也黑着脸。   他提着个水桶,往黑壮男待的卧室走,王有良吃完饭出去打听消息去了,不在。   看见是他,黑壮男没吭声,继续躺在床上没动弹,小驴子挪开屋里的大衣柜,这柜子看起来厚重,其实很好移动。   柜子一挪开,小驴子抠着石板往上衣拽,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还连着铺好的楼梯。   小驴子提着桶下去,底下空间竟然很大,比这间卧室还要大。   里面竟然还跟监狱似的,安装了几个铁栅栏,做成几个牢房,里头关着许多人,但都是女人和小孩。   她们形容狼狈,有的人还满眼仇恨,有的已经眼神涣散满脸麻木,小孩子有的小声啜泣着,轻声喊着“爸爸妈妈”,但都不敢大声哭,因为惹看守不高兴,会打他们。   只要不打坏打残打死影响售卖,随便他们怎么收拾。   两个看守的刚才已经轮班上去吃过饭了,这会儿懒洋洋的嚼着花生米,对小驴子提来的黑粥丝毫不感兴趣。   “吃饭了,懒东西们。”   看守甲敲着栅栏,另一人从旁边拖了个桶过来,里头都是脏兮兮没有清洗过的碗。   天气热,虽然地下相对凉快一点儿,但碗放久了,还是有点儿馊,很难闻。   看守乙捏着鼻子,不满道:“小驴子,今天你得把碗拎上去洗洗,太臭了。”   “知道了。”小驴子闷闷不乐道,烦死了,他伺候其他人不算,还得伺候这些两脚羊。   心里越发不高兴,小驴子递粥碗的时候,就故意失手,一碗粥总要泼一点儿在地上。   本来就少的可怜的食物,更加稀少,有饿急的小孩伸手抢碗,被小驴子用大汤勺重重敲了一下手腕,小孩子疼得一下子哭起来,又被人迅速拉回去捂住嘴巴,怕他再挨揍。   在这些可怜人身上发泄了一番怨气,小驴子觉得心里畅快多了,尤其是看她们敢怒不敢言。   有两个敢瞪他的,小驴子打定主意,回头有机会,给她们找两个“好买家”。   送完饭,他提着桶上去,正好撞见王有良在跟黑壮男说话。   “我打听过了,是来访亲的。”   “访亲?确定了吗?这个时候……太巧了吧……”   王有良一向自得于自家的好地方,原本他家院子下面就有个地下室,是他家老爷子挖的,老头战争年代过来的,老是怕还会打仗,偷偷弄了个地下室藏粮食。   后来他干上这一行,干脆借着修房子的机会把地下室扩建了,还规整了一番,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王有良的目标是,下一步计划是再弄个可以出去的地下通道,万一被堵在家里头了,还能跑。   听见黑壮男怀疑的话,王有良很不高兴:“那俩女的路不熟,天晚了不敢随便跑,都没往这边走,就问了一嘴,说回头带人来,要真是条子,胆子能这么小,能留下这样的话?”   “再说了……”他眼神一暗:“我看那俩妞长得不差,真敢来,咱们……”   他比了个手势,黑壮男立刻明白了,心动了一刻,又犹豫了:“还是算了吧,在咱这丢了人,万一有人来找……”   “两个外地人……”王有良嘀咕了一句。   因为担心引起怀疑,他都不敢对附近的小孩下手,不然就凭那些傻瓜蛋对他的信任,随随便便就能拐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确认目前暂时还是安全的,决定先按兵不动,过几天没出问题,再把货发运出去。   与此同时,市武警大队,院子大门已经关上了,看起来跟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但院子里站满了整装待发的武警队员。   里屋局长办公室里,坐了不少人,其中就有今天去探路的两个女警察,还有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沈鱼和沈桥。   市公安局局长,武警大队大队长,这些当地的警方力量,对沈鱼和沈桥这两个明显的局外人存在并不认可。   他们都是有经验的老警察,这两人一看就不是警方或者军方的。   但他们并没有多说什么,毕竟是上头带来的人,而且上级的态度,对这两人,尤其是沈桥,还很尊敬。   沈桥把一个笨重的大黑箱子放在桌子上,其他人诧异地看他一眼,这箱子看起来可不轻,沈桥竟然拎得很轻松。   他把箱子打开,里头是一个金属色的不明物体,有点儿像放大版留声机,但喇叭没那么大,底座反而放大了许多。   “看见这个按钮了吗?”沈桥说:“到地方之后,摁下去就可以了,这个是一次性的,辐射范围有限,我算过,你们必须在门口五米以内使用。”   两个女警察好奇地睁大眼睛,她们中长发那个女警参与过审讯杨老三,因为她会画画,根据杨老三的描述画了王瘤子外貌。   今晚将由她们带这个东西过去,如果失败被发现,还能有个寻亲的理由。   人贩子信不信再说,她们是女性,更容易降低人警惕心,尤其是对于人贩子这种把女人当货物看待的。   机器的操作方法确实很简单,有手就行,但在场稍微了解一点儿情况的人,却都很不放心。   首都公安局局长林卫,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奇怪的东西,不敢相信道:“就摁一下,然后我们的人能直接进去?”   沈桥垂着眼,表情冷然,语气却十足自信:“我说可以就可以。”   众人哑然,一起跟过来的科研院韩所长和纪所长,却对沈桥还算有信心。   他们很早之前就跟沈桥打过交道,也试图招揽过他,虽然没成功。   韩所长是机械所的,之前沈桥拆机器,更多的就是在机械所,那儿零件全一些。   见识过沈桥的本事,整个机械所,上上下下,没有不服他的,整个科研院,机械所里的沈吹最多。   纪所长是材料所的,因为需要一些特殊材料,这个大家伙沈桥是在材料所制作的,纪所长太好奇了,打了一堆报告,死赖着要跟来。   “沈工是我们华国研究院最优秀的科研人员之一,这是他最新的研究成果,我相信一定能取得出人意料的好结果。”韩所长为他背书道。   如果沈桥做的是别的,他直接就吹了,可这个东西他实在不了解,而且沈桥描绘的效果……有点儿太不可思议了。   纪所长纯粹看热闹来的,适时吹捧了两句,两眼发亮地盯着这个大家伙。   唯有沈鱼是真的完全相信他,因为沈桥一直关注着案件进展,他知道有批受害人要营救,沈鱼也知道了。   人贩子穷凶极恶,现在好多人贩子手里还有枪,这种救援行动,难免会有损伤。   不光是参与行动的警察,还有受害人,都有可能受到伤害,甚至失去生命。   而且据调查,王瘤子家这个据点,易守南攻,强攻必然会惊动里面的人,到时候受害人就危险了。   大约这群人是真把沈桥惹毛了,他主动提出可以解决这个麻烦,埋头在实验室捣鼓了一天一夜,弄出来这么个玩意儿。   沈桥给沈鱼解释过它的作用,把沈鱼给听呆了,越发肯定他家大桥不简单。   他穿越前,知道有声波武器的存在,但却是没有听说过沈桥做的这种,群攻,见效快,只作用于大脑,且无后遗症。   简直是某些场合的利器,比如这种营救行动。   这跟之前沈桥做的那些东西还不一样,那些手机、汽车、各种实用的小机器,他穿越前很多都用过甚至淘汰了。   但这玩意儿不一样,这个怎么看都不像普通的民用机械。   虽然之前沈桥自己做过枪,可枪是现有的东西,这个什么帕卡斯声波发射器,他别说见过了,听都没听过。   确实不可能听过,这是星际时代的武器,虽然因为太容易防御,缺点明显早就被淘汰掉了,但它毕竟是武器。   说实话,搞别的沈桥还有些束手束脚,做武器他可太在行了,尤其是攻击型的。   他做机甲都不爱做防御型和辅助型,能做,做得不差,称得上帝国机甲制造大师,但如果是攻击型机甲,可以说整个帝国除了几个已经不怎么动手的大师,没人比他更厉害。   受限于现在的材料发展水平,沈桥做出来声波发射器不经用,一次性的,用完就废了。   因为时间紧,也来不及做第二个了。   所以还没试验过,直接就拿到这里不是很合适,但他很有自信,上面了解到这个声波发射器的作用后,也十分重视,就让他带来试试,可以说给足了沈桥信任。   当然,也是因为他之前表现出来的能力太强,才会争取到这份信任。   夜深了,王瘤子家的地下室里,两个看守已经睡着了。   按理说应该留一个值夜,但从来没吃过事,他们慢慢就懈怠了,到点了犯困,就直接睡了。   况且,头顶上还睡着头领黑壮男,如果有什么情况,不会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被关在监牢里的女人和小孩们却有很多没睡,她们睁着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外面有限的空间,不知道在盼什么,她们的人生,还有希望吗?   之前其实也有人反抗,有人大喊试图引人来救命,但地下室本来隔音就好,还没嚷嚷两句,就被拉出来当着众人面暴打一顿,反抗激烈的甚至会被活活打死。   有小孩子声音很轻的哼唧:“我想爸爸,想妈妈……”   大眼睛里噙着泪,不敢哭出声,吵醒了看守,会被抽鞭子。   院子里,两个守夜人同样在打盹,跟监牢看守一样,觉得这么久都没出过事,已经松懈了。   他们还好点儿,没有直接躺下就睡,打个盹惊醒了,还会顺着门缝往外瞅两眼。   此时,两个人影抬着箱子,轻手轻脚往王有良家靠近。   巷口,密集的人影早已将此地包围,只等一个信号。   十米、七米、五米……   她们不放心,又往前走了两米。   与此同时,一个守夜人醒了,揉着眼睛站起身,扒着大门朝外看去。   本打算扫一眼就完事,跟平常一样,这一看,守夜人愣住了。   门口不远处蹲了两个黑影,正摆弄一个什么东西,他悚然一惊,刚要喊,大脑一阵疼痛,瞬间失去意识,仰面摔倒在地。 第178章   仰面栽倒的守夜人,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他摔下去动静这么大,跟他一起守夜的二麻子,肯定能听见吧。   然而事实是,在他倒下去的瞬间,以两个女警面前的声波发射器为圆心,无形的声波迅速发射出去。   如果声波是可见的,就能看见,它的辐射范围,是一个类似于鸡蛋的椭圆球形,发射器大喇叭朝着的方向,也就是人贩子据点,是更圆的那一头。   按钮被摁下去的那一刻,别说两个守夜人了,离得最近的两个女警头“嗡”得一疼,身子一歪,也倒了下去。   沈桥的自信真不是空穴来风,他擅长制作各种攻击型武器,这一侧的科技条直接拉满了。   帕卡斯声波发射器虽然简陋且缺点明显,但优点也相当明显,这种被淘汰的基础型声波武器,曾经是沈桥学生时期的课后作业,他想当熟悉。   就如他所说的,一瞬间,整个人贩子据点所有人,包括藏在地下室的两个看守和一众受害人,没有一个例外,头痛了一下,瞬间失去意识。   正在睡觉的还好,本来就是在床上,疼醒了还没来得及反应,眼睛又闭上了。   那些大半夜不睡觉的,一头栽地上就毫不意外了。   王有良附近几家住户也受到牵连,齐齐跟着昏睡过去。   不过沈桥提前说过,这个机器不会对人体产生伤害,顶多就是疼这一下,清醒之后,大部分人会恢复正常,少部分人会有头晕症状,持续两到三天,就会恢复健康。   安全性绝对是有保障的,才敢在人群聚集点使用这种大范围攻击型武器。   亏得跟来执行任务的武警们离得够远,否则这会儿得跟着一起倒下几个。   不过他们远远看着,两个女警察突然倒下去,愣了一下,一时间甚至没反应过来。   这是咋的了,被攻击了?没听见枪响啊!   而且人贩子据点里头,也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连门都没开,灯也没亮,这黑灯瞎火的,就算发现他们要反击,也得他们自己能看见吧。   因为声波武器的存在,只有与会的高层知晓,其他队员都不清楚情况,根本没想到这一茬,就是搞不清楚,为什么要让两个女同志抬一个大黑箱子过去。   带队来执行任务的武警大队长自己心里都不相信所谓的声波武器真有那么厉害,这会儿亲眼看见两个女警察倒了,他心里也是半信半疑。   负责指挥的武警大队长派了几个队员过去看下情况,不管怎么样,不能让自己的同志躺在地上没人管。   剩下的队员持枪掩护,几个武警队员小心翼翼走过去,一路上再三小心,神经绷得紧紧的。   但直到他们走到两个女警身边,也没有任何意外发生,甚至因为附近的人被放倒了,周围特别安静。   小心检查了一番两位女同志的状况,确认只是晕过去了,没有明显外伤,才朝后方打出信号。   在后方指挥下,他们分出几个人将两个女同志背回去,连带着地上的大黑盒子和已经损坏的声波发射器一起带了回去。   剩下几人,谨慎地向人贩子据点靠近……   五分钟后,武警队长满脸诧异地又重复了一遍:“院子里倒着两个人?”   翻墙查过队员用力点头,他也觉得好奇怪,那两个人贩子的守夜人,就跟外面两个女同志一样,没有外伤,但是就是昏迷着,搬动都没醒,他们已经把人捆起来了。   “屋子里呢?”武警大队长问。   “没有动静,我们没敢冒然进去。”翻墙进去的只有两个队员,刚看见倒在地上的人,他们还担心是陷阱。   现在人已经捆起来了,可毕竟是人贩子的大本营,两个人单枪匹马闯进去,那不是勇敢是失了智。   “那个声波发射器呢?快让我看看!”韩所长刚刚已经看过两个昏迷女同志的状况,又听见队员汇报,激动得难以自抑。   听沈桥说是一回事,真正见识到效用的震撼,是另一回事。   “你们怎么过来了,这里很危险。”武警大队长皱眉道。   这些人都跟在后面一辆车里,他拒绝他们靠近,理由是会影响他们执行救援任务。   一起过来的不光有韩所长,还有沈鱼沈桥、纪所长,首都公安局局长,市公安局局长等知道内情的人。   他们不光关心救援情况,还关心这一台声波发射器的使用结果,这些人都敏锐地意识到这种武器会对国防力量的提升有多大帮助,而且适用范围也十分广泛。   “你们再不行动,他们就醒了。”沈桥冷声道。   武警大队长一怔,不敢不重视沈桥的话。   起初他觉得这个所谓的声波武器很离谱,但上头坚持要用,他只要执行命令。   但现在看来……   “还有多久?”沈鱼小声问。   他只听沈桥讲过效用,当时沈桥还打算给他解释一下原理来着,没说两句沈鱼就听晕了,两眼恍惚,沈桥好笑地放弃解说,让听得半懂不懂的韩所长和纪所长遗憾不已。   听不懂没关系,我先记着,回头仔细琢磨琢磨,说不定能有什么领悟呢。   沈桥默算了一下时间:“一般情况下致晕效果持续三十分钟,有些人会早醒一些,现在还剩……二十分钟左右。”   此话一出,谁都不敢再耽误了。   武警大队长当即下令:“各队听指挥,按照原定计划,开始行动!”   一声令下,武警队员们保持防御队形,向人贩子据点靠近,大门已经由翻墙进去探查的队员从里面打开了。   他们满心警惕地打开各个房间,然后经历了职业生涯中最奇怪的一次抓捕营救行动……   所有人。   所有人,整个人贩子窝点所有人,全都昏迷不醒。   他们只用将这些人全都拷起来,搜身,卸掉武器,捆起来,然后扔到院子外面让人看管起来。   因为在屋里没有找到被拐的受害人,武警队员们又仔细查找了一番,最终根据衣柜经常挪动在地面留下的痕迹,找到了那个隐藏的地下室。   要是往常,他们可能还会震惊谴责一番,人贩子窝点竟然连监牢都搞出来了。   但现在他们的大脑被更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占据,下意识按照计划实施救援。   两个明显人贩子团伙成员的看守,跟上面他们的同伴一个解决方法。   被关着的被拐受害人们,小孩子抱出来,女人背出来,先单独安置,她们的身份需要进一步确认。   之前就有这种情况,人贩子混在受害人里,趁警察没有防备,不但杀死了好几个已经被营救出来的被拐人员,还杀死了一个警察。   虽然今天这种情况,人贩子不太可能提前预料到,然后藏身进去。   但万一呢,多做准备,少许多麻烦。   里里外外搜查了个遍,恨不得掘地三尺——已经发现了一个这么大的地下室,说不定其他房间底下也被挖空了。   二十分钟时间,不够他们将人转移回去,于是人贩子和被拐的受害人一起,迎着凉凉的夜风醒来。   小巷子里人影绰绰,人贩子被反拷着双手,捆住脚,绑粽子一样绑结实了,扔垃圾一般,随便扔在巷子里的地上,十几个人扔了好大一堆,旁边武警队员们拿枪指着。   受害者们待遇就好多了,从附近居民家中借了被褥凉席过来,好歹给个垫身子的东西,不会让他们直接躺在地上。   而且已经叫了医生过来,在给受伤的人清理外伤。   动静这么大,附近的住户很多都醒了,但一开门看见一群全副武装的警察,胆子小点儿的迅速缩了回去。   胆子大的想看热闹,也被劝退了,各家各户紧闭房门,不要出来。   人贩子据点附近几家,都有安排人上门解释,后续补偿也会发放到位,直接给钱不合适,大约会发一些营养品之类的。   人贩子们睁眼的时候,看见的是漆黑的天,朝着脸上照过来的手电筒,周围一圈一圈围着的警察。   手脚被捆住不能动弹,脑子也跟灌了浆糊一样没办法思考。   怎么回事?不是在床上睡觉吗?怎么突然就被抓了,其他人呢?   虽然手脚被捆住了,头还是能动的,心慌四顾。   好的,没事了,所有同伙都在这里,一个都没跑。   尤其是看见三个首领,齐刷刷捆在一起,小喽啰们心凉完了。   可是王有良他们不服啊,凭啥啊,他们这个据点这么好,真要强攻,就算他们被一锅端,最起码能带走几个条子。   这咋的,枪都没摸着,就被捆起来了呢?   他们想到失去意识前突兀的头疼,心里有些慌,人们对于未知的东西,总是会有几分恐惧。   最惨的事寸头男,他睡觉的时候嫌热,把自己脱了个溜光,抓人的警察当然不会同情人贩子,考虑他们没有衣服穿会不会丢脸伤自尊,直接就上手铐绳子了。   其实这群人不止他一个人光着,好些都没穿上衣,但好歹有条短裤,寸头男真就跟杀猪一样,光溜溜被捆着扔地上。   昏迷的时候还好,现在大家都醒了,寸头男深感羞辱,愤怒大吼:“有本事咱们正面做过一场,使阴招算什么好汉!”   旁边看守的武警队员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上:“老实点儿!”   说啥笑话呢,他们是警察,唯一的目标是尽可能保证救援抓捕任务顺利完成,谁闲着没事跟你一个犯罪分子逞凶斗狠。   今天这场行动,虽然经历了一些很是莫名的事,但其实大家心里都是开心的。   任务进行得多顺利啊,所有被拐人员全部安全救出,人贩子都抓起来了,一个没跑。   他们这些人也没人受伤,没人殉职,这就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巴不得每一次执行任务,都能这么顺利。   人为刀狙,我为鱼肉。   这群穷凶极恶的人贩子,在沈桥黑科技的降维打击下,一切准备都没来得及实施,已经胎死腹中。   他们茫然地缩在一起,有了寸头男这个出头椽子,其他人都不吭声了。   脑子灵一点儿的,如黑壮男,很识时务的放弃思考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晕过去被一网打尽,都已经被抓了,还是考虑一下以后吧,好像说主动交代能减刑?   这边怂得跟脱毛鹌鹑一样,被拐的受害人那边是完全不一样的画风。   要说人贩子一睁眼看见警察,跟见鬼了一样。   被拐的人睁眼看见身穿制服的警察们,哪怕他们手上拿着武器,一个个女人小孩,哇哇大哭着往警察身上扑,跟见着亲人一样。   “别怕别怕,你们已经安全了!”   “大家不要害怕,坏人已经被抓起来了,你们安全了!”   “身上有伤的来这里登记,我们有医生,先让医生看一下。”   “别哭,都好了,都过去了……”   这次营救的被拐人员太多了,足有一百多个,很多女性排斥男性接触,只能让女警同志去照顾安抚。   小孩子只能让其他人去哄,警察同志们收起武器,平时粗门大嗓的男人,抱着哇哇大哭喊着要“妈妈”的小娃娃,慌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不哭不哭,叔叔一定会送你回家!”   这时候华国特警部队还没有建立,武警其实是部队的编制,许多任务都需要直面暴力武装,相对而言更凶险。   今天的任务是他们执行过的任务中最轻松最顺利最完美的一次,但对于这些英勇无畏战斗力超强的武警来说,哄小娃娃实在是超过他们能力范围了。   尤其是这些孩子刚被从人贩子手中解救出来,一个个脏兮兮瘦巴巴,很多露在外面的胳膊腿上、脸上,都有伤,让人看了心疼不已。   “真好……”看着被救出来的人,沈鱼感叹了一句,话说一半,又忍不住皱眉:“不太好……”   都被就出来了,没有损伤,真好。   人贩子还存在,这个团体没有灭绝,不太好,非常不好。   沈桥领会到他的未尽之言,语气平稳,却让人十分信服:“会好的。”   在他的时空,因为种种原因,历史遗留问题,以及很多科学技术外泄,哪怕严刑酷法,依旧没能杜绝贩卖人口行为的存在。   但这个时空,沈鱼的时空,他或许可以试一试……   不,他一定可以,他可以让所有人贩子像暴晒在阳光下的老鼠,无可遁形。   沈鱼深深看他一眼,认真道:“如果真有那一天,很多人欠你一句‘谢谢’。”   沈桥平静道:“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不需要别人的感谢。   沈鱼缓缓地笑了:“大桥,你真的很棒,特别特别特别优秀。”   不是因为他堪称外挂的黑科技,而是他的品质,他总是表现得很冷漠,好像很不好相处,但他从来不会主动伤害别人,甚至做了很多利国利民的事。   这不是夸张的说法,他的很多技术,都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但他交出去的时候,从来没有犹豫过。   这也是为什么,哪怕他身份不明,国家依旧信任他。   后续事情不用他们管了,审讯人贩子,被拐的受害人寻家,这些都有警察同志们处理。   因为还没来得及卖,这些被拐人员大都被拐卖不是很久,找回去也相对比较容易。   成年人大都记得自己家在哪儿,一部分急着回家的,核实身份后,直接在公安方面的安排下,送回家。   有的提出想向家人朋友隐瞒她们被拐过的经历,警察们很理解,她们被拐不久,有些家里不重视的,还没反应过来,甚至都不知道人联系不上了。   这年头通讯不发达,一两个月不联系很常见,随便找个借口说信丢了电话没打过去,都能糊弄过去。   这些都还算好,虽然逃避这一段经历,但都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还有一些受到过严重伤害到女性,不光身体受到创伤,心灵也遭受重创。   刚被救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当天晚上在公安局安排的住所,有三人自杀。   幸好之前有过这样的事情,值夜的女警十分警醒,及时把人救下来了。   之后就是长期的心理疏导,她们自己过不去这个坎,觉得人生已经毁掉了。   更糟糕的是,竟然还有被家里人嫌弃的。   这种情况下,强行送她们回家,家里人内心不愿意接受,往后可能还会酿成悲剧。   但光靠公安局这边救济也不行,哪能管人一辈子呢。   沈鱼了解到情况后表示,直接给救济并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给一份工作,能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就由面对生活困苦的勇气。   慢慢的时间久了,伤口结疤,这道坎,也就过去了。   他的方便面厂,沈桥的玩具厂,跟陈泽海合伙的服装厂,每个厂发展都好,塞几个女工进去,轻轻松松。   或者去有间、沈记的各家店铺也行,看她们意愿。   这些人都很愿意,哪怕要背井离乡,可已经没有家了,她们宁愿到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沈鱼原本以为,这些女同志遭遇的二次伤害,不会发生在被拐儿童身上。   毕竟这些孩子被拐的时间都不长,就算有觉得没有希望不打算再找,想再生一个的父母,现在大概还没来得及实施。   但他万万没想到,男孩子倒是大都送回家了,好几个女孩不被接受。   剩下的几个孩子,有两个男孩六个女孩。   一个男孩是因为继母不给饭吃,出来找吃的被人贩子骗走了。   送他回家,继母不承认他是这家的孩子,非说孩子掉河里淹死了,孩子爸爸哄着刚出生的小儿子,背着身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男孩红着眼眶,牵着送他回家的警察的手,忍着哭腔道:“叔叔我们走吧,这不是我家,不是我爸爸妈妈,我们找错了。”   警察不忍心,把这孩子又带了回来。   另一个男孩是父母因为意外去世了,亲戚没人愿意养,踢皮球一样,这家混一顿那家吃一口。   现在送回去,依旧没人愿意管,都不想接手,只能暂时先领回来。   说来可笑,这两个男孩要么是父母不在了,要么是没了妈,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都算是父母管不着了。   女孩子们父母俱全,有两个甚至家里条件相当不错,有一个女孩子的爸爸,还是个小干部。   被拐之前,她是家里的小公主,一家子宠着护着。   被拐之后,她也一直坚信爸爸会来救她,虽然后来救她的不是爸爸是警察叔叔,但小姑娘依旧相信,爸爸妈妈一定很担心她,在到处找她。   现实呢?   她被拐后一个星期,她爸爸已经运作关系给她打了死亡报告,妈妈拆了节育环,准备合法再生一个儿子。   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她爸爸是干部,哪怕再想要儿子,也不能违反政策,因为要儿子就得丢工作。   所以捏着鼻子认了,只有这一个女儿,没有选择,只能疼她。   可是如果有选择呢?   小姑娘被放弃了。   另一个家境好的女孩子情况差不多,也是家里想生二胎,再要个男孩,可是没机会。   把孩子扔了或者怎么样,他们下不去手,这是亲闺女啊。   但是孩子是自己跑丢了,被人贩子拐了,找不回来了,再生一个没错吧?   如果被拐的孩子没有回来的话。   这两个女孩子最终还是被送回了家,她们父母俱全,没有理由不回家。   另外四个女孩,都是家境不太好,但还要拼命生孩子躲着要生儿子的家庭。   女儿多,养不活,丢一个两个的,不心疼。   其中一个孩子被带去找她父母的时候,根本找不到人,她妈躲到山里生孩子去了。   这样恶劣的环境,说实话还不如去孤儿院,最起码国家不会在她还未长成的时候把女孩卖出去给儿子攒彩礼。   四个女孩,除了一个坚持要回家的,哪怕父母嫌弃不接受也要回去的,其他孩子都伤了心,不想回家了。   连带另外两个男孩一起,被送去了孤儿院。   沈鱼提出,这些孩子以后的读书费用,都由他出了,孩子们能读到哪他供到哪,考上大学就供他们读大学。   但这并不是结束,一个巨大的人贩子团伙,才被端掉一条线,后续不知道还能救出多少人。   除了这个团伙,还有其他的人贩子,这个罪恶的群体,现在正趴在女人小孩的血肉上滋养自身。   我能做些什么呢?沈鱼想。   他没有科学技术,没有势力,只有钱。   “我想……再建一个基金会。”他跟沈桥说:“一个专门帮助被拐卖的受害人,帮助被拐妇女儿童及其家人寻亲的基金会。”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贩子存在的那一天,就是基金会撤销的那天,我希望这一天,早点儿到来。”   “这个基金会,就叫曙光吧。” 第179章   声波发射器的相关材料,最终放在了大领导的桌子上。   从研发过程到第一次使用结果,沈桥用过材料所那些工具哪些材料,他对帕卡斯声波器的解读等等,都被写成详细的报告附在其中。   大领导认真看完,一贯平稳的神情也略有些激动,连说了两声“好”。   “沈桥同志是个好同志。”大领导拿着文件细细翻看,这里面一些专业知识,他看不懂,但他不需要看懂这东西是怎么造出来的。   更早的时候,他看过新发动机的材料,看过新遥控系统的材料,看过各种进口机器自我研发升级材料,看过便携式移动手机的相关材料,就连沈桥的档案,都调出来重新看过两次。   沈桥的保密等级一再提升,到现在,他的档案只有少数几个人有资格查看。   以大领导的眼光,不难看出,沈桥提供的这些科学技术中,最重要的绝不是声波发射器。   但不可否认它的巨大作用,一个国家要发展,不光要想着壮大自身,还要有保护自己的力量。   声波发射器敌我不分确实是问题,但用对了场合,就是绝妙的秘密武器。   可如果要留下来做秘密武器,势必不能继续随便使用,否则每次都需要封口,多用几次,声波发射器的相关信息就藏不住了。   “这个声波发射器,沈桥同志不动手,其他同志能制造出来吗?”大领导问。   沈桥做出来的第一个已经报废了,现在正放在科研院,由临时组建的科研小组研究。   上面的金属大喇叭整个扭曲了,明明在旁边的两个女警都一点儿事没有,后续也没头晕。   正如沈桥所说,当天在声波发射器辐射范围内的两百多个人,只有几个人有头晕现象,有的只晕一会儿,有的晕几个小时,最长的也没超过两天,后来好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对此声波发射器研究小组的成员,还做了很多调查和猜测,因为声波发射器不刺激身体,唯一有反应的是人的大脑,而且醒过来的时间不一。   他们理所当然的怀疑,声波发射器的持续效果,跟人的意志力有关。   可能意志力越强大的人越容易早醒,意志力较为薄弱的人,受到的影响就更大,醒得晚,后续还会头晕。   但这个想法很快被否决了,头晕的几个人里,有被抓起来的人贩子,有被波及的普通百姓,还有关在地下室的受害人,女人小孩都有。   要说有的人贩子意志力强还能理解,可哭到打嗝停不下来的小孩子,难道能比女警察意志力强?   同理,另一个研究员提出来的跟身体素质有关就更不靠谱了。   还有人提什么注意力,智商,甚至视力水平听力水平,恨不得把跟脑袋以及脑袋上器官有关的全提一遍,只有他们想不到的,没有他们不敢想的。   可惜样本太少,很难得出准确结论,现在依旧在讨论中。   他们还拿过那些研究报告给沈桥看过,希望能得到沈桥的指点。   沈桥:“……”   真敢想,不过全错了。   实际上跟众人猜测的完全相反,并不是头晕的人相对其他人更弱,帕卡斯声波发射器发射的声波,攻击的其实是人的精神力。   当然,这个时空的科技水平,还远没有到精神力显现的节点,像沈桥这样的天赋者,精神力觉醒时,也是使用了外力辅助。   这是所有星际人都会经历的,到年纪了一批拉到一起,用某种专门用来刺激精神力活跃程度的机器,促进少年们觉醒。   有条件的还能氪金,一些昂贵的药剂啊机器啊,都有促进精神力活性的作用,有利于精神力觉醒。   话说回来,这个时空的人类没有觉醒精神力,不代表他们没有。   根据帕卡斯声波发射器的特性,受攻击后有头晕现象的,精神力不但不比其他人弱,恰恰相反,应该是比其他人强。   因为一般人精神力弱活跃性低,受到精神攻击立刻就躺平了,直接被碾压。   而有的人天生隐藏的精神力相对高一些,平时顶多表现在精力稍微旺盛一点儿,或者记忆力里好一点儿,每个人特质不同,不一而足。   也不光都是好处,还有难以集中注意力的,都有可能。   这类人被帕卡斯声波发射器所发出的声波攻击了,他们的精神力会自动做出防御反应,但是因为不会用且并不是真的很强,最后还是会躺平。   区别就是因为精神力偷偷打了一仗还没打赢,所以会有头晕不适的症状。   这些真实情况当然不能跟其他人讲,沈桥只能说他也不清楚。   不过大家信不信就是两说了,毕竟如果不清楚作用原理,怎么就研发出这种机器了。   但不管他们信不信,沈桥不说谁也不能逼他,他都把制作过程提交了,怎么都不该找到他身上,后续如果要找人做实验,沈桥也是不会掺和的。   反枕以现在的科技水平,这些人想改动声波发射器是不可能的,改不了,效用摆在这,实验也伤害不到其他人。   来向大领导汇报的秘书,都是仔细了解清楚这些情况后才来的。   大领导问起,秘书忙道:“沈教授又做了一台样品供齐教授等人研究,齐教授他们的科研组,在沈教授的指导下,进展很顺利,现在已经能制作声波发射器,但是还不能量产。”   大领导点点头,沉吟片刻:“听说刚刚抓获的那群人贩子,又供出来两条线索?”   “对。”汇报的秘书顿了顿:“下面的人申请使用声波发射器,沈教授也支持……”   上次使用声波发射器,东西是沈桥做出来的,他提议用在救援被拐妇女儿童的行动上,又有人支持他,所以用就用了。   可效果真的出人预料的好,沈桥的话是一点儿都不打折扣。   后来相关材料都被封存,该封口的人都封口了,考虑到以后可能还会有接触到机会,上次执行任务的武警大队,将继续追踪这次持续时间良久的人贩子集团抓捕任务,营救被拐妇女儿童。   现在这个声波武器可以当作秘密武器,一次性用品,造价高,不能量产,只用来对抗人贩子,好像有些大材小用。   毕竟用多了泄露了信息,对真正需要警惕的大势力,就起不到出奇制胜的效果了。   大领导静静听完,笑了一下:“那就用吧。”   “领导!”   “沈桥同志研究出来这种武器的初心,不就是为了那些受到犯罪分子伤害到女同志和小朋友吗?”大领导叹了口气:“这本该是你我的责任,是很多人的责任。老百姓的生命安全,永远比其他很多东西重要。”   “是,我明白了。”秘书满脸羞愧,他不该把人命拿来衡量。   大领导将手上的文件重新收好放进文件袋,随口问道:“听说小沈同志又建了一个基金会?”   也不知道谁跟大领导提起的。   秘书心想,沈家这对假兄弟,可真是乘着风就起来了,双双都在大领导面前挂了号。   沈桥靠他出众的科研水平,沈鱼却是靠一颗赤子之心,一腔热血。   这世上会赚钱的人多得是,沈鱼虽然相比同龄人优秀,但要论起做生意,他这个野路子在华国可排不上号。   真正让他被上头的领导们记住的,其实是薪火基金会的建立。   那会儿刚建没什么太大成效,领导们顶多赞叹一句,但这个基金会动静虽然不大,可一直维持着沈鱼建立时的初衷,不接受捐款,安安静静办实事。   不管谁有时间关注一眼,就能看到薪火基金会,正一步一步,一点一点,蚂蚁搬山一般,改变一村一镇的教育环境,影响周围一代人的未来。   而曙光基金会的筹建,让沈鱼再次被领导们关注了。   这些情况沈鱼并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   他和沈桥比较像的一点,做自己想做且认为正确的事,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和评价。   跟薪火一样,曙光基金会不接受外界捐赠,目标明确,只为帮助被拐卖的妇女儿童。   招管理的时候因为伍康同志实在太靠谱了,沈鱼十分相信国家爸爸的人才储备,而且慈善基金会运作跟别的机构不一样。   如果是再开个几家店,再开个厂,完全可以走社会招聘,就算招的人不合适,影响也不是很大,顶多沈鱼赔点钱。   但基金会的管理人员,必须有能力有担当,品性经得起考验,还得自己乐意做这一行才行。   这种人一时半会,让沈鱼到哪里去找,还不如干脆点儿,借沈桥的势,求国家爸爸再给发个人,比着伍康的标准来是最好的。   最后上头给沈鱼推荐的是个名叫康晓萍的女同志,首都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原本在首都第三医院工作,因独生女希希被人贩子拐卖,辞掉工作踏上寻亲之路。   这些年组织过很多次寻亲活动,认识许多丢了孩子坚持在找的孩子家长,一有消息就联络大家积极寻找。   沈鱼看过资料,对康晓萍同志十分满意,这位女同志有组织能力,性格沉稳有担当,同时也开朗和气很容易取得别人好感。   因为一直在寻亲路上,还资助了很多家境困难的寻亲家长,康晓萍生活过得十分清贫。   她听说曙光基金会的宗旨后,非常乐意加入,沈鱼也满意,当即拍板定了康晓萍暂代曙光基金会秘书长一职。   后续该找人找人,都是康晓萍的事,磨刀不误砍柴工,相信她会明白,把基金会做大,影响力变得更大,才能帮助到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希望康女士能早点儿找到她的女儿。”沈鱼递签过字的文件时,说了句祝福。   负责接洽的人却一顿,不太好开口地说:“其实……康晓萍同志的女儿,已经找到了。”   沈鱼心头一跳,这语气……   果然,这人讲的并不是个让人喜闻乐见的好结局,希希小姑娘虽然找到了,但因为买孩子的家庭嫌弃是个女孩,疏于照顾,孩子已经病逝了。   至于为什么嫌弃女孩子还要买女孩子,当地有种奇怪的说法,如果想要儿子,自家不能留亲生的女儿,会带来阴气,阴气重了,就难生儿子。   所以买个别家小女孩,儿子见了觉得她鸠占鹊巢,就会来投胎了。   沈鱼:“……”   原本是个悲剧,但这些人真的,愚昧得他骂都不想骂。   所以呢,康晓萍这些年走在寻亲路上,其实是在帮其他的家庭寻亲。   沈鱼听完,心情沉重。   他真心希望,有一天,曙光能洒满神州大地,所有丢了孩子的家长都能找回自己的孩子,所有孩子都能回家。   紧赶慢赶,赶在开学报道前,把基金会前期的筹备工作做好了。   等康晓萍一到岗,沈鱼就轻松了。   因为上次对人贩子的抓捕活动圆满成功,被活捉了的十几个人贩子吐露出来很多信息,尤其是还一连抓了三个头目级人物,撬开一个的嘴,就能得到许多重要信息。   多米诺骨牌一般,这个巨大的人贩子团伙,处处漏洞暴露,被冲击得七零八落落荒而逃,躲人都来不及,更被说来找沈鱼报复了。   况且,当时哔哔着放狠话的杨老三,其实两个小头目都算不上,他也就吓唬一下普通人。   临近开学,沈鱼从沈桥单位的小楼搬了出去,住进京大附近的一个小套间。   房子是沈桥送他的,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环境很不错,最主要的是离京大很近,非常近,走路十来分钟的距离,坐公交的话就一站。   沈桥让人打听过,京大开学第一年,必须住校,不能外宿,所以沈鱼得去学校住一年。   住宿舍倒是没什么,但现在宿舍环境远远不如后世高校,别说空调什么的了,连独立卫生间都没有。   学校大澡堂不是时时开放,有时间限制的,家近一点儿,不说别的,想洗个澡溜达着就去了。   沈鱼把未来四年可能要常住的屋子,好好收拾了一下。   来首都的时候没有带多少行李,去沈桥的小楼那里住,自己买了一些常用物品,还有一些干脆用的沈桥的。   现在又要搬到京大附近的房子,小楼那边的东西除非必要,都没有带来,以后可能还会去住,搬来搬去太麻烦。   花了一天时间好好采购了一番,还根据穿越前偶然看到的分享贴或者视频,准备了一些开学后可能会用到的东西。   比如蚊帐、床帘,之类的,前者不用说,对于特别招蚊子的人来说,夏天没有蚊帐,觉都没法睡。   后者能够在公共的宿舍环境中,尽量圈出一个稍微私密一点儿的空间。   还有一些小东西,比如开水瓶、饭盒、水杯等等。   都是小东西,但也都是必不可少的。   沈鱼准备这些的时候,给陈美丽也准备了一份,先放在自己家,等她过来了拿走。   趁着还没到报道时间,沈鱼还去了一趟医院,看望正在接收治疗的赵长命。   赵长命的病已经看得差不多了,沈鱼来的时候,她们都已经准备收拾东西回兴城了。   赵悦她们还记得火车站发生的那一幕,忍不住好奇跟沈鱼打听后续。   这里头很多东西,知道多了反而不好,沈鱼只简单说抓到两个人贩子,已经送到牢里去了。   然后绞尽脑汁,把他记得的一些拐人骗人招数,细细掰碎了讲给赵家人听,连赵长命都好好听着。   虽说赵家这个情况,应该是赵悦当家,可沈鱼一直惦记着原书里她下落不明,很大概率是被人贩子拐走了。   沈鱼对赵悦失去了几分信心,他担心万一赵悦还有什么劫数没过,还有赵奶奶,原书中不晓得哪去了,只剩下赵长命一个人。   于是沈鱼特意叮嘱赵长命:“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要像个男子汉一样,保护好姑姑和奶奶。”   赵长命用力点头,眼神坚定,苍白的脸颊因为激动泛起一丝健康的红晕。   因为他身上的病,哪怕已经十几岁了,奶奶和姑姑依旧把他当小孩子看待。   沈鱼这话戳到了赵长命心坎里,他也觉得自己长大了,应该能够保护家人了。   赵奶奶和赵悦虽然不认同沈鱼的话,她们眼中,孙儿/侄子就是个瓷娃娃,得让人小心看顾着,哪能让他劳心劳力照顾她们两个成年人。   但她们都知道沈鱼一片好心,都感激不已。   沈鱼在医院,还在赵家人的介绍下,正式认识了郑武。   郑武是个标准的北方汉子,个子很高,肩膀宽,国字脸,长相周正,是那种一看就正气凛然的脸,抗战剧里绝对演优秀党员的角色。   他和赵家人的友谊已经持续快两年了,虽然中途因为分隔异地联系不多,但感情没有淡。   郑武性格爽朗大气,知恩图报,是个好性儿的。   沈鱼跟他差了岁数,两人还挺说得来,没聊几句,郑武就一口一个沈老弟了。   探望过赵长命,认识了个新朋友,沈鱼心情很是不错。   第二天赵家人回兴城,他和郑武还去火车站送了她们一程。   看见赵家人乘坐的火车缓缓启动,沈鱼心里叹了口气,原书中关于赵家的剧情他弄不明白,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有解惑的机会了,希望赵家人的劫数已经全都过去,以后都平平安安吧。   还有赵长命的爸爸,几年后他出狱,冲动去刺杀云白雅反而将自己葬送。   沈鱼不清楚他为什么这么做,但如果他出狱的时候,老母亲还在,年迈需要照顾。   儿子年幼,身患疾病需要养护,妹妹在他不在的时候撑起了这个家,赵长命的爸爸但凡有点儿责任心,都会重新做人扛起整个家庭的重担。   其实沈鱼猜的没错,如果按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赵长命爸爸出狱后,确实会回到家人身边,一起开始新生活。   而在原书中,虽然没有描写,确实如沈鱼猜测那般。   赵家的房子没有卖出去,最后被人压狠价卖了,给赵长命看病的钱不够用,赵悦卖了自己的工作。   赵奶奶和赵长命第一次在火车上遇见红婆的时候,没有中途去打水的赵悦,她们没能认识郑武。   但赵长命因为空气不流通呼吸不畅,在火车上发了一次病,让红婆看见了。   红婆嫌弃他是个病秧子,担心拐了他之后,还没卖出去就病死了,浪费了一次机会,货还砸自己手上,就放弃了拐赵长命的计划,另换了个目标。   赵长命的病一直没变过,所以原书中医生也建议她们回兴城居住,隔段时间来复查。   某次赵长命复查的时候,赵悦有事缠身晚走了两天,在火车上遇见了红婆。   这时候的人哪知道那些层出不穷的套路,赵悦就跟宋翠英一样,被红婆哄骗拐卖了。   原书中没有写的剧情是,赵悦被拐时坐的那辆火车,恰好是男女主去大学报道坐的火车。   他们没有跟赵悦一个车厢,云白雅去上厕所的时候,无意间看见红婆和赵悦亲密说话。   后来赵悦被拐,她跟宋翠英一样挣扎求助。   可宋翠英遇见了沈鱼和沈桥,幸运地逃过一劫获救了。   赵悦越倒霉的遇见了云白雅,云白雅听红婆唱念做打俱佳地演完一出戏,感动不已,真情流露,觉得这个婆婆太不容易了。   于是她主动站出来作证,说在火车上看见她们很亲密的相处,肯定是认识到人。   还“好心”劝赵悦,不要犯倔了,看你“婆婆”对你多好,你就跟她回去,别让老人一把年纪了还为你们年轻人操心。   一番话说得得体极了,引得围观众人纷纷出声称赞。   然后再爆出自己大学生的身份,引来众人夸奖:“不愧是大学生,就是有思想有见地。”   赵悦求助无门,被云白雅断了最后的路,让红婆强行带走,至此下落不明。   赵长命和赵奶奶久等不到赵悦,只能报警,一路查下去,才发现红婆是个人贩子,赵悦可能已经遭遇不幸。   丈夫死了,儿媳死了,儿子坐牢了,女儿离婚了,现在又被拐走了。   好像所有不幸都堆积在了一家,赵奶奶没抗住打击,倒下去之后就没能起来,拖了几天,还是去世了。   赵长命给奶奶办完丧,手上的钱花得所剩无几,只能流浪街头。   后来遇见云白雅,他以为那是照进他生命力的一束光,所以呕心沥血帮云白雅,她要他做设计,他就放弃一切为云白雅组建了设计部,当牛做马给她做工。   直到偶然间听见一个跟云白雅谈生意的人,提起几年前火车站初见,原来这人就是亲眼目睹赵悦被拐走的围观者之一。 第180章   这个来找云白雅谈生意的人,并不知道红婆是人贩子,只是觉得当时云白雅风采洒然,现在意外再次遇见,又要谈生意,顺便提起这件事套个近乎。   谁想就让赵长命给撞个正着听见了。   赵长命没想偷听的,他过来找云白雅有事,无意间听见那个男人说起这个。   因为姑姑在火车上被人贩子冒充熟人拐卖的事,赵长命对这方面信息特别敏感,听见话音儿,不由停下脚步。   然后就听见了整个经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赵长命越听这个剧情,越觉得熟悉,尤其是时间,恰好就是他姑姑被拐的那一天。   这让赵长命没办法不多想,当时通讯不发达,他和奶奶费了那么大力气打听,也只是知道人贩子装成姑姑的亲戚,强行在众人面前把姑姑拐走了。   姑姑求助过,却没人帮她。   奶奶去世后,赵长命一度排斥接触其他人,他觉得世人都冷漠无情,否则为什么人贩子拐走姑姑的时候,竟然没有人愿意帮帮她呢。   所以云白雅的帮助,才让他那么感恩,他以为云白雅是不一样的,她心里善良,乐于助人,是真正的好人。   可现在他才发现,好人跟他想的不一样,所谓的善心,可能给的是所有人,包括人贩子。   心有怀疑,赵长命又仔细打听了一番。   果然,云白雅跟他姑姑坐得同一趟火车,同一天同一趟,无比相似的剧情,难道都是巧合吗?   赵长命偷偷去找那个男人,向他询问,那天云白雅好心帮助的老婆婆和她“狠心”的儿媳妇长什么样。   时间过去挺久了,男人记得云白雅挺身而出帮“可怜”老人家说话的风采姿态,相比而言,老婆婆和她“儿媳妇”,更像衬托云白雅善良正义的配角,配角哪有主角引人注意。   男人不记得她们具体长什么样了,在赵长命的再三恳求下,努力回忆,才勉强想起来一点儿。   老太婆的信息就罢了,他不记得“儿媳妇”长什么样,但想起来她穿的什么衣服,是一件很旧了的蓝色工作服,上面还有字,但字因为洗太久已经模糊看不清了。   赵长命呆在那里,呼吸急促,几乎喘不过气来。   姑姑卖掉工作为他治病,厂里分的房子还了回去,但以前发的工服却不会收回去。   他治病花了很多钱,姑姑再也没有买过新衣服,穿的一直都是以前仅有的几件旧衣服……   听见男人嘴里还对云白雅多有赞誉,赵长命一时激愤,忍不住说了真相,然后开口质问:“你们这些人看着人贩子拐走我姑姑,甚至当人贩子的帮凶,你们有良心吗?”   男人先是不敢相信,但赵长命的悲愤难过是那么真实,没有哪个人会闲着没事干,编谎话说自己亲人被人贩子拐走了。   他有正常人的羞耻心,知道真相后,很难面对赵长命这个受害者家人。   他下意识给自己找理由:“你可别瞎说,谁帮人贩子了,我只是个普通路人,我又不知道那个老太太是人贩子,你有本事,你找人贩子去啊你找我干啥!”   这话也没错,赵悦被拐走确实赖不到他身上,他确实是被人贩子的演技蒙骗了,如果当时人贩子的身份暴露,相信很多人都会挺身而出。   但这个男人转头把这件事告诉了云白雅。   云白雅其实也不知道老太太是人贩子,否则她肯定不会任由男人大大咧咧提起这件事,还是在她的工厂里。   男人不认识赵长命,云白雅把赵长命捆在设计室替她画图干活,其实并没有给他相应的待遇,很多人都不知道厂里一些卖的特别好的爆款衣服,其实是赵长命这么个苍白瘦弱的少年设计的。   男人只是来找云白雅买衣服的合作伙伴,更不可能认识赵长命。   但他一说,云白雅立刻想到了赵长命。   赵长命是她从街头捡回来的流浪儿,为了表示关心,她肯定了解过赵长命的家庭情况。   家里的惨事赵长命不爱跟人讲,但他一直有在继续打听姑姑的下落,他身体不好,不能到处跑着找人。   以前没钱流落街头的时候也就罢了,能挣钱之后——云白雅给的工资,说是给的零花钱,其实跟赵长命创造的价值完全没办法相称。   这些钱除了买药的钱,全部被赵长命拿来雇人找他姑姑,时不时就往公安局跑,听到有消息就雇人过去。   所以云白雅自然知道赵长命有个被人贩子拐走的姑姑,但她心中一直觉得自己当初是做好事了,根本没往一起联想,甚至还为了拉拢赵长命的心,帮他托过人。   现在知道她当初竟然“好心办了坏事”,云白雅又慌又委屈。   她觉得自己太倒霉了,就是看那个老婆婆可怜,“儿媳妇”特别野蛮,还跟老婆婆动手,才站出来说她亲眼看见的事实。   要怪也该怪赵长命的姑姑,为什么要跟一个人贩子这么亲近,让人误会。   可赵长命现在顶着厂里设计室的半壁江山,他知道这件事了,会不会误会她?   她真的冤枉,她哪晓得那是个人贩子呀。   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云白雅决定找赵长命好好谈一谈,跟他解释清楚,她真的是无辜的。   谈话结果原书中倒是写了,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主要是赵长命吵,他实在太难接收这件事了,他所有的家人都没了,爸爸在牢里关了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没有爸爸的日子,有跟没有差别不大。   他把云白雅当亲姐姐看待,结果姑姑被人贩子拐走,竟然跟她有关。   如果姑姑没有被拐走,奶奶也不会因为受不了打击离开人世,他也不会失去仅有的家人。   怨恨之下,说出的话自然不会好听,他就差没指着云白雅鼻子骂她跟人贩子是一伙的了。   云白雅当然不能认下这句指责,两人吵了起来。   闹成这样,就算没办法报复云白雅,赵长命也不可能继续留在她的工厂里替她工作。   但还没等赵长命离职,他就因为犯病时没药死在了设计室里。   赵长命的死跟云白雅有没有关系,谁也说不清楚。   如果说没关系,他自小患有哮喘,对如何照顾自己身体再熟悉不过,长期用药,也有随身携带药物的习惯,怎么就这么巧,突然发病,还正好赶上药没了。   可如果说有关系,他死在云白雅和肖家辉的工厂里,对这两人名声也不好。   或许这一切,真的只是个巧合,赵长命就是那么倒霉,突然发病,正好药用完了。   但赵长命的爸爸认定了赵长命的死跟云白雅有关,云白雅不知道,在赵长命死亡前几天,他刚刚将一切都写在信里寄给了他爸。   赵长命心里对他爸是有怨的,他那么小的时候他爸就进了监狱,成长过程中,他从来没能尽到父亲的责任,甚至因为有个坐牢的爸爸,没少受人歧视。   奶奶去世后,他再也没去探望过他爸,起初是因为没钱,后来是因为心里有怨。   但他实在没人可说了,他崩溃绝望,一想到自己这几年亲亲热热喊“姐姐”的人,就是害他姑姑的帮凶,他就喘不过气来。   赵长命爸爸在牢里受到信是什么心情不得而知,但想来不会是好心情。   他人生最好的年华被关进牢里,紧接着父亲去世,妻子被人害死,家里只剩下老母亲和幼子。   他一年一年熬着,在监狱里积极表现争取减刑,未尝没有早日出来照顾家人的想法。   结果还没等他出狱,妹妹被人贩子拐了,老母亲也去世了,就留下个病弱的儿子。   可想而知,赵长命爸爸出狱后,发现儿子也没了,不发疯才怪。   以他当时的状况,光凭云白雅间接害赵悦被拐卖,就够他出手报复了,更何况赵长命死亡时间和地点那么蹊跷,由不得他不怀疑。   他一无所有,只剩下一条命,于是豁出去了。   结局原书中也写了……   当然,原书中是以肖家辉和云白雅的视角,而赵长命一家除了赵长命,连配角都称不上,他们一家人的剧情当然不会写。   所以没人知道,被云白雅从街头捡回来的流浪儿赵长命,其实曾经也是有家有家人的,他的家人因为云白雅发散的善心,被人贩子拐走了。   只看剧情中展示出来的,云白雅对赵长命有大恩,不然就他穷困潦倒饭都吃不上的样子,怎么能发掘出自己的天赋,怎么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指不定哪天就病死在街头了。   赵长命是千里马,那云白雅就是伯乐,赵长命欠她的恩情。   所以赵长命找云白雅吵架,就显得很莫名其妙招人讨厌,他病死在工厂设计室,也只会让读者觉得主角好倒霉。   也没人相信赵长命的死跟云白雅有关,毕竟她那么善良,有什么理由要害死赵长命呢?   只因为吵了一架?就算其他脾气暴躁的人,也不会因为吵了一架就把人弄死吧。   等赵长命爸爸再冒出来想杀了云白雅,那就更让人厌恶了。   他可是杀人犯呀,赵长命竟然有这样一个爸爸,太可怕了,幸亏他死了,否则这父子俩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欺负善良心软的女主角。   为赵长命报仇这种借口就更没人信了,明明他是自己发病死掉的,关云白雅什么事呢?   如果没有云白雅捡他回来,他肯定早就死掉了。   所以,这就是一对贪心不足,不懂得知恩图报的父子。   世界这么大,一本书所描绘的剧情,必然不会是全部,哪怕读者有上帝视角,看到的也只能是书里描写出来的,围绕着主角视角的故事展开。   那些隐藏剧情,跟主角无关,或者对主角不利的,又有谁会知道呢?   如果沈鱼没有穿越过来,他不会知道原书中公正明理的肖老爷子,其实是个自私胆小虚荣怕事的老头;原书中精明泼辣但疼爱孩子都肖老太太是个无事搅三分、重男轻女的坏老太婆。   还有肖建设、梁凤霞等等,很多很多人,他们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书里表现出来的,只是很片面的一些信息。   话说回来,从沈鱼穿越,剧情已经彻底改变。   说不上这种改变是好还是坏,对肖家辉云白雅梁凤霞这些人来说,肯定是坏,但要对赵家人来说,必然是好的吧。   不过这些,当事人不清楚,沈鱼也不清楚。   他不是上帝,他能看到能知道的也有限。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暂时不想了,往前看,一路往前走,不违初心,不后悔自己走过的路,这样的人生应该算是圆满吧。   刚送走赵家人,又迎来陈家人。   陈泽海送陈美丽来首都,一家子都来了,老人家宁愿坐飞机折腾这一趟,也想看看全国知名学府长啥样。   小喜虽然不爱出门,但这回也来了,她跟陈美丽感情好,姐姐来上大学,她肯定要送送的。   陈泽海听说沈桥给沈鱼在首都买了房子,就给陈美丽也买了几套。   他现在可不缺钱,美人鱼服饰发展得特别好,不光厂子规模扩大了,在沈鱼的建议下,已经注册了服装公司,准备开始做自家品牌的实体店。   之前因为衣服卖的火爆,明珠市就开过两家服装店,生意很不错。   陈泽海近段时间就是在忙这个,还能抽出时间送闺女来报道,一是确实在乎女儿,二是正好首都也是开门店的目标城市,他自己走一趟顺便看看情况。   现在房子多便宜啊,哪怕是首都的四合院,也就几万块钱,贵点儿的上个十万,还得房子保存好地理位置好的。   陈泽海手里有钱,他自己没有奢侈的消费爱好,就给家里人花了,尤其是两个闺女。   给陈美丽买房,参考沈鱼的意见,四合院买两套,陈美丽一套小喜一套,这就花了十多万。   小喜不肯要,陈泽海劝她说:“你看看沈鱼,他说话有不准的吗?他说四合院值得买,那就肯定值,就算不住,往后你自己卖了换钱也划算。”   物价涨房价涨,现在已经有这个趋势了,所以钱花了肯定比存在银行里贬值划得来。   他还想给陈美丽在学校附近也买一套房,跟沈鱼现在住的那样,离得近环境也好。   但没找到合适房源,高校附近房源还是比较紧俏的,他要求又高不愿意闺女将就,于是暂时就搁置了。   横竖陈美丽要住校,有时间慢慢寻摸。   报道那天他们是一起去的,沈桥送沈鱼,陈家人送陈美丽。   给陈美丽准备的那些东西,已经提前给她了,陈奶奶看见,连声夸沈鱼细心,他们加起来都没他想得周全。   沈鱼但笑不语,不是他想得周全,是参考了后世大学生们的住宿经验。   这些七零八碎加上被褥衣服之类的,行李一下子多了,沈桥开车帮忙接了一程,人多,陈泽海还叫了一辆出租车。   说到车,沈鱼的大蓝沈桥让人运过来了,本来他觉得没必要,沈鱼喜欢再造一辆就好了,那辆就放在兴城如果回去了还能开。   但沈鱼不干,车一直放着不开多委屈,大蓝还是沈桥送他的呢,往后四年就寒暑假在兴城,能开几回,还不如把车运来首都。   他在学校平时不开,但沈桥可以开。   于是就弄过来了,一起过来的还有他的小蓝和沈桥的小黑,大学校园那么大,就算没有小蓝,他也要再买一辆自行车。   既然有了,当然不用将就其他普通自行车。   沈鱼一直蛮念旧的,他自己的东西他都喜欢,也很爱惜。   陈美丽行李多,沈鱼行李反而比较少。   也不是少,是他报道的时候带的少。   家住的那么近,没必要一次全搬过去,只带了垫的褥子、夏天用的凉席、床单枕头和蚊帐床帘之类的,基本上都是床上用品。   他打算今天报道的时候,先把床位收拾出来,回头其他东西再慢慢拿过来。   比如衣服鞋子,带两套换洗的放学校就行了,东西其实不多。   今天报道日,京大校门口熙熙攘攘全都是人,有的学生是自己来报道的,但也有家长来送的,都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   很多家长都跟陈家人一个心态,孩子考上京大了,这么好的事,但凡有那个条件,都想来看一看。   本地不用说了,外地觉得路费贵的,不能全家都来,也会选一两个家长,陪孩子一起过来报道。   但大部分都是坐校车过来,或者公交车,好一点儿的出租车,私家车很少,非常少。   买一辆小汽车的价钱,都够买个四合院了。   因而沈桥开车过来,就挺显眼的。   沈鱼没有想刻意避着,他家条件就是挺好的,钱是他和沈桥自己挣的,花着不亏心。   车是沈桥送他的礼物,以后沈桥来接他的机会多得是,没必要躲躲闪闪。   陈美丽和小喜坐的是沈鱼的车,三人先后从车上下来,后面出租车跟上,陈泽海和陈爷爷陈奶奶也下车了。   陈美丽和小喜过去搀两位老人,陈家老两口腿脚还算好的,但毕竟不如年轻人利索,这会儿人又多,怕把他们挤着摔了。   “要找地方停车吗?”沈鱼四下打量,附近只看到停自行车的地方,没看到停车场。   “开进去,里面有地方停。”沈桥说。   外面的车子能开进京大吗?   沈鱼疑惑了一瞬,他知道后世有些高校是不准外来车牌进大学校园的,京大这种知名大学,他以为也有这种规矩。   但仔细一想,现在都没那么多私家车,当然也不可能有这规矩了。   沈鱼一下子高兴起来了:“能开进去就好了,可以开到寝室楼下,搬行李方便。”   他行李少,就一个包加卷起来的凉席,一个人就能扛过去,陈美丽两大包呢。   “要不然你先帮美丽送一下行李?”   “不用了。”没等沈桥开口,陈泽海先拒绝了:“你忙你的,让沈桥送你,我们这么多人呢。”   想也知道男女生宿舍不会在一起,他们家这么多人送闺女来报道,沈鱼身边就跟了沈桥一个,他再把人带走像什么话。   陈美丽也坚持,她把行李从车上拿下来,两个行李包,她提一个她爸提一个。   小喜要帮她她没松手,让小喜把凉席抱着。   剩下的开水瓶脸盆脚盆之类的,爷爷奶奶拿着就行了,东西不重。   这么一分配,好像还行。   沈鱼瞥一眼陈美丽手上的大行李包:“你拎得动吗?”   “还好。”陈美丽没有逞强,趁着现在还在说话,把行李包先放地上,老实道:“我爸那个更重,里头还有书,我可能拎不动。”   陈泽海哭笑不得:“我说这包怎么跟塞了秤砣似的。”   陈美丽不好意思道:“我还塞了本英汉大字典……爸你拎得动吗?拎不动我、我跟你分一边,一起拎。”   “放心吧,你爸还没老到搬不动你行李的地步。”陈泽海好笑道。   又跟沈鱼说:“别操心了,快忙你的去吧,这大热的天,晒死人了。”   九月份其实已经不像七八月那般酷暑,不过今天恰好是个大晴天,太阳确实有点儿大。   沈鱼给陈美丽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有事找我。”   “好,知道啦。”   两方在此分开,沈鱼去金融系报道,陈美丽去外语系报道。   迎新的人跟往后一样,是高年级的学长学姐,按照流程填报信息,问清楚宿舍位置。   学长问他要不要带路的时候,沈鱼拒绝了。   这些迎新的学生都挺实在的,说是带路,其实都是帮学弟学妹们搬行李,带家长了的还能家长分担一下,还有好多自己报道的,都要被行李给埋了。   没办法,就算衣服鞋子再少,被褥少不了。   夏天被子轻薄,但冬天厚被子得准备,随随便便装一下就是超大一个行李包。   沈鱼还看见好多没有带行李包,直接把被褥捆起来,然后脸盆就倒扣在被褥上面一起捆了,往身后一背,背起来比人还高,压得学生腰都弯了。   不弯不行,女同学身形单薄一点儿的,腰挺直了,后面背得东西太高太重,随便被谁撞一下,重心不稳就得往后摔。   他报完名从人群中挤出去的时候,就遇见了这么个女同学,眼看瘦巴巴的女生满脸惊恐地往后倒,沈鱼连忙拉了一把,让她站稳了。   “谢、谢谢……”   “不用谢。”   人一站稳沈鱼就松了手,朝女同学点点头,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181章   报道的地方人多,沈鱼报名没让沈桥跟着一起挤,留在车里等他。   一上车,沈鱼就忍不住嚷嚷:“好热好热,都九月份了,怎么还这么热。”   沈桥把水杯递给他,沈鱼接过来立刻猛灌两口。   里面是泡了薄荷叶的凉茶水,喝着凉丝丝的,不像直接吃冰那么刺激。   刚才报名的时候,沈鱼跟学长打听了金融系的男寝宿舍楼怎么走,指挥着沈桥直接开进去。   校园里面也有路牌标识,顺着走过去,很容易找到了沈鱼的宿舍楼。   今天是报道日,学校哪哪都是人,沈桥找了个不妨碍人的角落把车停好。   沈鱼下车拿行李,旁边有个花坛,花坛里头种了棵大树,树荫下聚集了一群新生,小鸡仔望着鸡妈妈似的,抬头看着站在花坛上说话的瘦高个男生。   为什么知道是新生,这就太好辨认了,新生都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脸上表情懵懂茫然,见着什么都好奇。   男生个子不低,又站在齐人小腿高的花坛上,立刻比周围人高出一大截。   远远看见沈桥车开过来,他眼睛就控制不住地粘上去了,这车太好看了吧,他长在皇城脚下,自认见识过的车子不少,看着车型像吉普,但哪儿哪儿都比普通吉普车帅气多了。   这人厉害的地方在于,眼睛盯着车子,嘴上还没停,嘚吧嘚说个不停,底下围着的新生听得可认真了,还有人那着本子记笔记的。   以至于沈鱼下车之后,以为这是个在讲什么重要信息的学长,也站过去听了一耳朵。   别说,他讲的东西好像还真挺有用的,有学校功能区分部,食堂、澡堂、图书馆、教学楼等等大致位置。   有新生报道之后必做哪些事,比如充电话卡,领教材、军训服,需要买哪些东西等等。   看见沈鱼过来,男生加快了语速:“同学们,你们知道哪个食堂的饭菜最好吃,哪个食堂的饭菜最便宜吗?”   “不知道。”底下有新生喊了一句。   男生不在意道:“我知道你们不知道,你们要是知道,我就不问了。”   沈鱼:“……”   “还有咱学校外面商店,哪家店的东西实惠,哪家店坑人,哪个书店新书来得快,哪家书店资料最全,我都替同学们收集好信息了!”   他把脚边一个纸箱打开,拿出一沓巴掌大的小册子,大声道:“这上面不光有咱们学校各个地方的简易地图,还有我上面所说的所有信息,想了解的同学,来,一人一本,别着急,都有!”   沈桥停好车了,走过来拿走他提着的装了被褥和床上用品的行李包,沈鱼腾出手,把夹在胳膊下面的凉席抱在怀里。   “不上去?”沈桥问。   沈鱼好笑道:“有个学长在卖新生手册,挺有意思的。”   沈桥掀起眼皮子看了一眼,站在沈鱼旁边不动了。   眼看着挤在最前面的几个新生,已经着急伸手,男生连忙压着小册子,急声道:“等等,我话得说在前头,这些信息都是学长学姐们智慧的结晶,为了惠泽学弟学妹们,才收集起来。   我又特意找人集结成册,白送给大家我倒是乐意,可不能让学长学姐们付出白费了,大家说是不是!”   刚才还很激动得新生人群中,响起稀稀落落不太肯定的回答:“是……?”   男生:“……”   感情他说了这么多,一个个还真想白嫖啊!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懒得再废话了,直接道:“新生秘籍,一本只要一块钱,今年报道第一天,全场九折优惠,九毛钱一本,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啊!”   “还要钱啊!”有个学生家长不满道。   男生翻了个白眼:“还能白送不成。”   “你刚不是说你乐意白送给大家……”   “那我现在不乐意了!”男生恼羞成怒:“您买不买,不买别浪费我时间,我去别处卖了。”   白送的肯定都乐意要,但如果要花钱……   一块钱可不少呢,就算打折,九毛钱也够普通学生一两天饭钱,食堂里带肉的菜两毛一份,一两米饭才两分钱。   当然,花钱买书大家都是舍得的,好些学生饭钱省着都要买书,能考上京大的学生,要说有不爱看书的,可能有,但肯定少。   可这个书看起来……怎么说呢,有点儿粗制滥造的感觉……   而且随着武侠小说电视剧的盛行,秘籍一词,大家倒是熟知,可放在现实中听着不太靠谱的样子……   不过男生卖的小册子里的信息,确实有用,几个家境比较好的新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掏钱了。   男生高高兴兴收了钱,卖出去五本小册子。   生意一旦开张,其他人便也渐渐意动起来,又有学生家长准备掏钱,却被她儿子给拉住了。   当妈的心疼孩子,就说:“你听妈的,这小册子比不上正经书,但是里头的信息有用,那就值得。”   不说别的,让孩子少跑点儿冤枉路,少被人坑,就很划算了。   她这么一说,旁边其他家长也觉得是,都打算掏钱了。   站在花坛上的瘦高个男生也高兴道:“阿姨还是您有眼光,按我这秘籍上写的买东西,这九毛钱妥妥省下来了。”   学生家长让他哄开心了:“是吧,我给你说,我去菜市场买菜,从来就没让人坑过,我每次……”   “妈。”   刚才拦住她的男生——这一圈站的都是男同学,男生宿舍楼底下,初现女同学的概率比较小,男生个子不高不矮普普通通,长得倒是白净斯文,戴着细框眼镜,一身文气。   他把他妈手上捏着的九毛钱拿走,跟刚才买了册子的一个男生说:“我给你五毛,这本册子能让我跟你一起看吗?”   男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点头:“当然可以。”   这个男生也是机灵,他想了想,把小册子从中间一撕两半——本来就是复印之后简单装订的,很容易扯开。   他大方地把前半本递给斯文男生:“你多出一毛,你先看这半,看完我们交换。”   斯文男生毫不犹豫接过,低头细看起来。   瘦高个男生傻眼了,瞪大眼睛,两眼呆滞地看着他们一通操作,还能这样?   怎么不能呢?   经过这两人启发,在场其他人纷纷照着实施,一本九毛嫌贵,那两人一分,不就便宜一半?   这种小册子也就是新生刚入学时期用得上,等在学校待久了,上面信息自己就记熟了,不像别的书,经得起反复看,所以撕开也不心疼。   刚已经买了册子的,除了一个家里不差钱的学生不想跟人分享,其他三个人都找到了买主,卖了一部分小册子回血。   卖一个人的有,还有卖两个人的,两个人用一本,还得找五分钱,三个人分,一人三毛正好。   之后瘦高个男生又卖出去几本册子,可他一点儿高兴不起来,都是两三个人合买的。   这里有三十来个学生,他原本估摸着,最起码能卖个十五本以上。   结果呢,最后一共才卖出去十本,就一个是单独买的,剩下九本二十多个人看,绝对不会再买他的册子了。   他看着还剩下大半箱的“新生秘籍”,耷拉着脑袋,很是沮丧。   沈鱼看得直想笑,低声跟沈桥笑道:“不愧是金融系的学生。”   那个戴眼镜的斯文男生,他们车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金融系的学长带着他和他父母进学校,沈鱼报名的时候那个学长满头大汗的跑回来。   沈桥斜昵他一眼:“你也金融系的,要跟人拼单吗?”   沈鱼笑着摆手:“不用了,我拿回去慢慢看。”   说着伸手掏衣服口袋,手放进去,傻了,郁闷道:“我没带钱。”   从家里出发之前,捆被褥收拾东西出了一身汗,他冲了个澡,把衣服换了,口袋里没钱。   “我有。”沈桥手上提着行李不方便,示意沈鱼掏他的口袋。   沈鱼从沈桥裤兜里掏出个钱夹,这钱夹还是沈鱼送的,然后沈桥就养成了带钱夹的习惯。   沈鱼拿了两块钱,想了想,又抽了几张不同面额的钞票:“我拿几张备用。”   沈桥不在意道:“都拿着吧。”   “要不了这么多,我没什么要买的。”沈鱼把钱夹给他塞回去,那的几张钞票放进自己兜里。   别的新生还要充个电话卡买点儿开水瓶之类不好带的生活用品,他东西买好了,电话卡用不着,他有手机呢。   拿着两款钱,去找蹲在花坛上郁闷不已的瘦高个男生买新生手册。   “给我来两本秘籍。”沈鱼笑着说。   男生惊讶抬头,还有生意?   看见是沈鱼,他怔了一怔,这不是从那个特好看的车上下来的男生?   果然是有钱人,一次买两本,真阔气!   男生高高兴兴接过钱,递给沈鱼两本小册子:“找您两毛,您拿好。”   沈鱼道了声谢,拿着小册子走了。   “走吧,上楼,回头给美丽送一本。”   沈桥唇角一压:“你还挺惦记她。”   沈鱼哭笑不得,怎么还吃她醋,你换个人行不行。   自个儿对象,还不是得哄着,沈鱼笑眼斜他:“可不是,还得跟她说,是我们家大桥给她买的。”   可不是嘛,花的是沈桥的钱。   沈桥一噎,好气又好笑。   两人说说笑笑往楼上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鱼扭头一看,竟然是那个瘦高个男生。   见沈鱼好奇地看着他,他跑了两步追上来,跟沈鱼并肩:“你好啊同学,我叫金杉,金融系的。”   沈鱼呛了一下,金山?   金山打字通?他就记得这个了,小学时候电脑课,学校微机室的电脑不给联网,只能玩金山打字通的小游戏。   似乎很习惯别人听见他名字的反应,金杉耸了耸肩,熟练地解释:“我这名儿挺奇怪是吧,谁让我爸姓金,我妈又做了个有大杉树的胎梦,就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儿。”   沈鱼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金山是金杉。   “你是不是以为是大山的那个‘山’?”   对着沈鱼的惊讶表情,金杉嘿嘿笑了两声:“我就知道,好多人一听我这名儿,就以为是这个字。还有傻子问我,我是不是有个弟弟叫银山,这什么脑子,我姓金我弟还能姓银?”   他讲话很有意思,沈鱼被逗笑了。   金杉显然是个健谈开朗的性格,不在意沈鱼是不是笑话他,自顾自道:“其实仔细想想,我这名儿还不错,一听就很富贵,对吧?”   “对!”沈鱼赞同地点头,虽然今天的新手手册生意不是很成功,但冲着金杉这钻研劲儿,往后穷不了。   “我叫沈鱼,也是金融系的。”沈鱼自我介绍说。   “这位大哥呢?”金杉朝沈桥示意了一下,这位大哥真冷酷。   “沈桥,我……我的家人。”沈鱼含糊道。   都换了个环境,不想老跟人说这是他哥,明明是他对象,是他男朋友。   虽然现在这个说法,差别也不大……   果然,金杉误会了:“哦,你哥是吧,你们这名字,一听就是亲兄弟。”   沈桥难得说了句:“我们名字配吗?”   “配,特别配!”金杉识趣地捧场:“比我那‘金山银山’听着配多了。”   沈桥满意了,眼神得意,对金杉突然插进来也多了几分耐心。   沈鱼好笑不已,三人说说笑笑,上了三楼。   沈鱼寝室就在三楼,他数着寝室号找过去,到了寝室门口,他停下脚步,问金杉:“我到了,你住哪个寝室,回头找你玩啊?”   金杉表情很一言难尽,他盯着门框上面的寝室号看了几眼,尴尬道:“我说我也住这间,你信吗?”   沈鱼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是新生?”   一般情况下,除非宿舍不够了,很少有让新生跟老生住一起的。   金杉默默点了点头。   沈鱼不由看了眼自己手上那两本所谓的新生秘籍……   金杉连忙道:“我可没有骗人,秘籍上的内容都是真的,我保证!”   “哦。”   既然金杉这么说了,应该不可能是假的,否则刚开学就骗到室友身上,以后一个寝室住着,但凡有点儿脸皮都会不好意思面对沈鱼。   “你们……你们是这个寝室的吗?”一个带着浓重乡音的男声响起,沈鱼抬头看去,寝室里站着个有些黑的男生,搓着手无措地站在那里。   “对,我们都住这。”沈鱼微笑着回了一句,男生见他态度很好,情绪稍稍放松了一点儿。   “加上你们,咱们寝室已经来了四个了,还剩下两个人。”男生说。   沈鱼失笑,拉了沈桥一下:“他是送我的,不是我们寝室的。”   “哦……哦,不好意思……我、我弄错了……”说错话,男生又慌了起来。   “没关系。”沈鱼连忙安慰道。   金杉也说:“沈大哥是沈鱼的哥哥,来送他的。”   他也好想有一个开豪车的哥哥,太霸气了。   “对,我叫沈鱼,金融专业的,这是我们家沈桥,以后大家就是室友了,说不定还是同一个班的同学。”   金杉紧跟上:“我叫金杉,杉是杉树的那个‘杉’,不是大山的‘山’,我也没有弟弟叫银山。”   “哦,我记住了。”男生慌忙道:“对了,我、我叫马成才。”   “马文才?”金杉顺嘴一秃噜,完了诧异道:“你怎么不笑?”   “金山银山”可是他保留笑话,说出来很少有人不笑的,刚才沈鱼都被逗笑了,冷酷的沈大哥都夸他讲得好(bushi)。   “要、要笑吗?”马成才僵在原地,纠结着扯了扯嘴角,想配合室友笑一下。   金杉:“……不用了。”   沈鱼忍不住笑了:“行了,你别逗他了。”   马成才以为金杉真在逗他,挠头道:“不是马文才,是马成才。”   “嗐,我听清了。”金杉说完,忍不住嘀咕:“马文才也不错,多好,太守的儿子,肯定有钱。”   沈鱼:“……”   哥们儿你对有钱是多执着啊。   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干杵着不动,来之前沈鱼就打听过,说京大寝室有六人间有八人间还有十人间,当然是人越少环境越好。   沈鱼运气不错,分到个六人间,寝室里的布局是,正对着门的是个窄阳台和窗户,可以晾衣服。   左右两边,右边两张头脚相连的上下铺,左边只有一个上下铺,靠近阳台那一边,靠门这边是两个大柜子,是寝室里学生们的储物柜。   寝室中间并着六张桌子,桌子下塞着六个独凳,桌子两两相对,竖着排了三排,可以预见以后再寝室要看书或者吃东西就是在这里了。   沈鱼看了一圈,寝室到处都被打扫过一遍,桌子上干干净净,明显刚擦过。   一问,确实,马成才来得早,特别勤快地把寝室打扫了一遍。   沈鱼跟他道谢,马成才不好意思道:“顺手的事,不值当谢……”   “还是要谢的。”沈鱼说:“本来打扫寝室卫生该是我们所有人一起,结果全让你干了。”   这话得提前说清楚,往后肯定要排值日,打扫卫生是小问题,勤快点儿的真就顺手收拾了,但也不能因为人家勤快,就理所当然把这活儿扔给勤快人。   “对对,我觉得沈鱼说得特别有道理,是得好好谢谢你,帮我们老大忙了。”   “老大是谁?”马成才问。   金杉:“……”   沈鱼忍笑道:“这是北方方言里的一个形容词,就是‘特别大’的意思。”   马成才又不好意思了。   沈鱼连忙岔开话题:“你最先来,选床铺了吗?你睡哪个铺?怎么没看见你被褥。”   六张床上都是空的。   马成才说:“我睡哪儿都行,你们先选,我最后选吧。”   “你这也太好性儿了。”金杉这么说着,毫不客气占了个右边的下铺:“我要这个铺,我不爱睡上铺。”   其实是他睡姿奇差,担心睡上铺摔下去。   “你睡哪儿?”沈桥问。   他伸手摇了摇木架子床,学校的架子床能有多结实,还是旧的,摇了就晃。   沈桥看得直皱眉:“你也睡下铺吧。”   这床这么不稳当,从上面摔下来怎么办。   “我想睡上面。”沈鱼说。   下铺免不了被人坐,自己坐,室友坐,串寝的同学坐。   单是坐还好,要是哪个不讲究的,累了随便一躺,他床单是换还是不换?   这些话不好当着金杉和马文才的面说,沈鱼换了个借口:“睡下铺,万一上铺被压塌了砸到我怎么办。”   金杉惊恐脸。   好有道理啊!他单是怕自己摔下来,但万一是别人摔下来砸到他咋办。   顿时纠结不已,是睡上铺还是下铺呢?砸别人还是被别人砸?   沈鱼已经打开自己的行李包,准备上去铺床了,沈桥在下面帮他递东西,烦心不已:“要不然还是回家住,学校这边你别担心,我去安排。”   “别了吧,一年而已。”沈鱼利落地在床板上铺上报纸,然后铺褥子。   沈桥依然皱着眉,沈鱼不想他再纠结这个,随口道:“我想吃冰棍,刚看楼下附近有小卖部,给我买根冰棍吧。”   “好,还要别的吗?”   “随便买点儿,冰棍多买几根。”他冲沈桥挤挤眼,沈桥点点头。   沈鱼自己一个人生活了那么多年,家务活很拿手,三两下把自己的床铺好了,凉席也铺好了,金杉还在纠结上下铺的问题。   沈鱼忍不住问:“你行李呢?”   他好歹还拿了一包,金杉就搬了一箱秘籍。   “回头再回家去拿。”金杉不在意道。   马成才羡慕不已:“你家在首都啊,真好。”   金杉笑了笑,没接这话。   沈桥拎着东西回来的时候,沈鱼蚊帐都挂好了,金杉正站在他床下面,探着头问蚊帐哪儿买的。   沈鱼告诉他商店地址,从床上下来,拿了根冰棍给金杉,又给马成才拿了一根:“天热,吃根冰棍凉快凉快。”   “不、不用,我不吃。”马成才连声拒绝。   沈鱼说:“大家都是室友,你帮我们打扫卫生,我没拒绝,我请你吃冰棍,应该的。”   这么说,马成才才不好意思地接下来,道了声谢,咬着冰凉凉的冰棍,开心得眯起眼睛。   金杉眼珠子转了转,把冰棍塞进嘴里叼着,去拿了一本“秘籍”出来,拍在马成才面前:“送你了,新生秘籍,九毛一本,可别说兄弟不仗义。”   “我不……”   “给你就拿着呗,我这多得是,你看,一箱子呢。”   金杉咬着冰棍,想一会儿吃完了再换个地方卖一波,这回总不会再遇见那个戴眼镜的讨厌家伙了吧。 第182章   “307……是这个了吧?”门外突然响起一道有些熟悉的中年女声,金杉还没来及细想,拎着大包小包行李的一家三口出现在寝室门口。   走在最前面的阿姨打眼一扫,顿时高兴道:“彬彬,你们寝室好干净嘞。”   看见提着行李箱,斯文俊秀的眼镜男,金杉一口气没上来,嘴里刚化开的冰棍水呛在喉咙里,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马成才连忙过去给他拍背,搞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吃个冰棍都被呛住,这不就是水吗?   “是你?”   金杉弄出来的动静太大,这刚来的一家三口也注意到了他。   斯文男生镜片下的眼睛一眯,语调意味不明:“你是新生?”   他妈妈顿时跟沈鱼刚才一个反应,下意识去看他们手上分到的半本“新生秘籍”。   因为是跟人合买的,他们刚才在下面找了个阴凉地儿,把整本册子都大致看了一遍,然后一人分了一半,互相留了寝室号,约好后面需要再交换。   他这是什么运气啊!   金杉悲愤欲绝:“新生怎么了,新生不能卖秘籍了吗?我又没骗人,上面内容都是真的,我辛辛苦苦收集的,凭啥不能卖钱。”   他仗着自家就住在首都来回方便,还没到报道时间就来了学校,花了一个多星期时间,踩点儿打听,还请学长学姐们吃冰棍吃西瓜,才整理出这么一本小册子。   路费、伙食费、给学长学姐们吃东西的花费,还有印刷这些小册子的成本,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三十多块钱,把他手里的攒的积蓄投进去了大半。   原本还打算要是今天生意好,赶紧再印一些明天接着卖,能卖好几天。   结果呢?今天甫一试水,就惨遭滑铁卢。   加上沈鱼那两本,一共才卖出去十二本,合计十块零八毛,连本钱都没收回来。   都是因为这个眼镜!   坑死他了……   他囤的小册子,还有好几十本呢,让他这么一搞,还怎么卖得上价。   可能因为他表情太过悲愤,斯文男生推了推眼镜,没有再说什么。   反倒是他妈妈,吓了一跳,安慰道:“小伙子你别着急呀,我们彬彬不是这个意思,刚才我们看过啦,你这个秘籍很有用嘞。”   金杉被安慰到了,扔掉冰棍棍子,咂咂嘴:“是吧,阿姨我就说,这些都是我一手打听的消息,绝对可靠有用。”   一边说一边拿眼睛斜“彬彬”同学,看,你妈妈都认同我了,你还挑我刺,找事吧你。   以后都是室友,担心他们刚来就发生矛盾,以后寝室里不得安宁,沈鱼上去打了个圆场,做了个自我介绍岔开话题。   “你好,我叫沈鱼,也是这个寝室的,以后大家就是室友了。”   马成才不知道金杉和这个新来的同学之间发生过什么,但他也怕室友关系不好,连忙跟在沈鱼后头道:“我叫马成才。”   金杉撇了撇嘴,没有吭声,沈鱼在他身后戳了他一下,金杉哼了一声:“我叫金杉,杉树的杉。”   连玩笑都懒得开了,他这是给沈鱼面子,否则才不搭理他。   眼镜男生不管听见谁的介绍,脸色都没变过,始终平静。   所有人说完,他才不紧不慢道:“你们好,我叫应彬。”   应彬妈妈积极帮儿子补充:“是彬彬有礼的那个彬,不是当兵但兵。欸?跟杉杉同学字很像哦,彬彬,你们好有缘。”   金杉表情一阵扭曲,沈鱼偏过头,将脸压在沈桥肩膀上,艰难遮挡笑意。   应彬像是习惯了,被一口一个喊着“彬彬”也不为所动,脸上表情都不带变一下的。   金杉就不太行了,应彬妈妈亲亲热热喊了几声“杉杉”后,他忍不住讨扰道:“阿姨,您还是叫我金杉吧,杉杉听起来,像个小女孩啊!”   “像吗?”应彬妈妈自己琢磨了一会儿,觉得真还有点儿像。   她安慰金杉:“没关系,你长得不像小女孩。”   金杉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谢谢您?   没曾想,应彬妈妈下一句话就是:“你叫沈鱼是吧,哎哟,你这孩子长得真好,比小女孩长得还俊哩!”   沈鱼:“……”   怎么说到我身上来了。   不过他早就习惯了别人对他外貌的夸赞,礼貌道谢,引得应彬妈妈更高兴了。   听说寝室是马成才收拾的,又拉着马成才夸,还不忘记跟她家彬彬最有缘的金杉,拉着沈鱼几人说个不停。   也就是沈桥气质太冷了,应彬妈妈说了几句,发现沈桥反应很平淡,压低声音跟沈鱼吐槽:“你哥哥跟我们家彬彬真像,都跟冰块一样。”   沈鱼忍俊不禁,其实还是有点儿差别的。   应彬一家人好像所有的话都让应彬妈妈一个人说完了,应彬爸爸和应彬都不太讲话。   应彬妈妈跟他室友嘚吧得吧,应彬和他爸默默地去收拾床铺。   沈鱼这边没事了,沈桥收了个短信,说有事,要先离开。   “车留给你?”   “不用。”沈鱼连忙拒绝:“就两步路,你开回去。”   “那我先走了,有事打电话。”   送走沈桥,金杉问:“你哥拿得是BB机吗?”   手机响了,沈桥只掏出来看了一下,他坐在沈鱼身边,其他人看得不怎么清楚,只隐约看见他掏出一个长方形的东西。   现在通讯不发达,大哥大一台要上万,还有市无价,BB机,也就是寻呼机,就成了很多人的首选。   相对于大哥大高昂的价格,寻呼机就便宜多了,一千多块钱就能买到,加上入网、选号等费用,全办下来也就两千多块。   但这个便宜也是相对的,两千多块,得是很多普通家庭全家一年的收入。   应彬妈妈也很好奇,她们家条件还行,她和应彬爸爸都在国家单位上班,拿着工资,只有应彬和他妹妹两个孩子,家里过得很宽裕。   但即便如此,如果要安装通讯工具,他们会选择电话,而不是BB机。   只有马成才,根本不知道BB机是什么,听得一头雾水。   沈鱼笑了笑,没说是也不是,说是那是骗人,说不是怎么解释手机的存在。   金杉没有追问,自动把他的微笑理解成默认了。   心里不由感叹,沈鱼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看他哥开的那豪车,兜里还揣着BB机,太阔气了。   几人没有继续纠结这个话题,毕竟BB机他们也不熟,包括沈鱼,他又没用过。   他们几个聊着天,应彬选了个上铺,因为左边的上铺已经让沈鱼占了,就在右边随便挑了一个上铺。   看得出来,应彬也是个能干活的,动作干净利落,床铺得特别平整,枕头毯子都叠好了摆得整整齐齐,有点儿强迫症的感觉。   沈鱼觉得,军训的时候,应彬同学内务肯定能拿高分。   应彬收拾好床铺的速度跟沈鱼差不多,沈鱼多挂了蚊帐和床帘,他花了更多的时间抚平床单上的褶皱,摆放枕头毯子。   剩下的衣服鞋子之类的东西,慢慢整理就行了。   应彬妈妈见儿子从上铺下来,已经开始收拾其他东西了,意犹未尽停下话头,起身喊上应彬爸爸:“老应,咱们去把开水瓶啥的买上来?”   应彬家里条件应该也不差,看一家人穿着打扮拿出来的行李被褥,应该算这时候的小康家庭。   所以他也没有带脸盆毛巾之类的东西,这些都要现买。   应彬爸爸应了一声,应彬妈妈问沈鱼:“你这蚊帐真不错,哪儿买的?”   沈鱼详细说了商店地址,应彬妈妈一听,离学校不是很远,记下了地址,准备回头给应彬也买一个。   “你这外头挂的是个啥?”应彬妈妈又问:“这有啥用?”   沈鱼眨眨眼,一本正经道:“是遮光床帘,我们睡上铺离灯太近了,晃眼。而且如果有要打手电筒看书,也免得影响其他同学。”   “有道理啊,这个床帘真不错。”应彬妈妈赞同不已。   就连马成才也频频点头,觉得这个东西好用。   但是看看那么大的几块布,肯定不便宜,他就忍着没开口。   “彬彬,你要不,妈给你也买一个。”   应彬盯着沈鱼的床看了一会儿,尤其是床帘掀了一半耷拉在床边的一堆布料,皱着眉艰难抉择:“要吧……”   应彬妈妈又跟沈鱼打听了床帘哪买的,这就不是买的了,沈鱼找了个裁缝铺,按照学校架子床的尺寸定做的,特意选了遮光性好的料子,还给陈美丽也定了一个。   买不到现成的,那就没办法了,应彬妈妈说:“算了,你自己去定。”   应彬一口答应了,他突然想起来,他自己去定可以挑个不带图案的,沈鱼这个床帘也不花,但带了几笔简单的纹饰。   应彬爸妈下楼去买应彬缺少的杂物,应彬继续收拾东西。   这两人一走,金杉立刻凑到沈鱼身边:“你那个蚊帐和床帘,地址能给我用不?”   沈鱼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   “你要添到新生手册上?”   “新生手册?没有秘籍霸气。”金杉重点歪了一下,点了点头:“对,能用吗?”   “可以,你随便用吧。”沈鱼大方道。   金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要不然,我把你买秘籍的钱退你。”   沈鱼这么大方,无偿把信息告诉他,还请他吃冰棍,他高价卖他新生秘籍,有点儿亏心。   “不用了。”沈鱼笑了笑:“你做的这个新生手册挺有用的。”   “是吧。”金杉嘿嘿笑了两声,斜了应彬一眼:“不像有些人,不识货。”   应彬也不生气,语调依旧不紧不慢:“里面的信息确实有用,但是定价太贵了,如果我没猜错,一本新生手册成本应该在两三毛,五毛以下才是最合理的售价。”   金杉面红耳赤,让应彬猜对了,光印刷装订成本,确实是这么多。   他这不是本钱有限,想多赚一点儿,回头万一不能印或者不能卖了,第一批钱已经到手了。   “但是现在五毛也卖不成了。”金杉低着头,郁闷道。   依旧有三人合买了,就算他现在卖单本五毛,大家还是会选择合买。   新生就这么多人,平均售价压低了,总量卖的更少,他少赚多少钱啊。   而且市场价格已经被扰乱了,后面再卖肯定不会容易,搞不好就要压货。   “还有,我那是新生秘籍。”怎么应彬也跟着沈鱼说,他取的名儿不好吗?   应彬老实道:“新生手册听着更正规靠谱。”   金杉:“……”   他好不服气,拉其他人评理,沈桥不用问,肯定站沈鱼,他问马成才:“文才兄,你觉得呢?我这个新生秘籍,是不是比新生手册霸气。”   “啊?”   马成才不在状态,答非所问道:“这、这个新生手册卖五毛呀?那我、我还给你吧……”   金杉:“……”   他摆摆手:“说了送你了,一个寝室的兄弟,别客气,你刚也听见了,成本价没那么贵,回头帮我打两壶开水就行。”   学校开水一分钱一壶,不贵,金山就是这么一说,给个借口。   他把那一箱小册子搬到桌子上,跟马成才借了支笔,开始写字。   沈鱼看了一眼,在写蚊帐和床帘的信息,这些都是可以用四年的东西,尤其是蚊帐,每年夏天都少不了。   之前漏了这个,补印不太方便,好在字儿不多,直接手写添上就行。   “这些还卖吗?”沈鱼问。   “不卖咋办,不管多少钱都得卖了,我本钱都还没赚回来。”金杉闷闷不乐道。   应彬抿了抿唇,垂下眼。   “我来帮你写吧。”马成才刚收了金杉一本价值五毛的新手手册,心里过意不去,一心想帮他干点儿啥。   “那敢情好。”金杉连忙分他一叠,指点他写在哪一页,写什么内容。   他可是有规划的,还做了目录。   “我也来吧,还有笔吗?”沈鱼问。   马成才摇摇头:“没有了,铅笔行吗?”   他就一支钢笔,一支圆珠笔。   应彬突然出声:“我有。”   他拿了支钢笔给沈鱼,自己也拿了一支,在桌旁坐下,看了眼金杉写的那页,默不作声开始照着写。   金杉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四人一起奋笔疾书,分摊下来,每个人的工作量就少多了,很快全部写完。   沈鱼一边帮金杉往箱子里装小册子,一边斟酌道:“其实,你这个新生手册,没必要非拿去卖。”   “什么意思?”金杉没明白:“不卖咋办,放着又不能变成钱,我还亏二十多块呢。”   马成才倒吸一口气,这么多钱!   “你可以出租啊!”   沈鱼刚才就在想这个问题,其实新生手册上的信息有效性是有时限的,新生过了适应期,这本小册子就没用了。   所以金杉一本卖九毛,很多人都觉得贵——确实不便宜,成本两毛的话。   不过也不是这么算的,信息的价值可大可小,金杉有头脑有收集信息的能力,活该他赚这个钱。   但很多人意识不到信息的价值,就是觉得你这个我看过就没用了,还卖这么贵。   既然如此,觉得买不划算,租总可以吧。   “租?”金杉眼睛发亮,应彬也若有所思。   沈鱼点头:“对,这么一本小册子,顶多一小时,怎么也看完了,你可以按小时租,一小时租金便宜点儿,定个几分钱,肯定有人租吧?”   现在才十点多,狠下心,干到晚上,还有八个小时。   一本租金按五分钱算,能赚四毛,虽然比不上卖出去,可小册子还是金杉的,明天他能继续出租,少了再印刷的成本。   而且这不是看了就能全记下来的,回头有忘了的信息,说不定就得回来再租一次。   这些话不用沈鱼说出来,聪明人都能理解,就算是马成才,能考上京大就笨不了。   不用草稿纸,脑子里一转就知道租划算还是卖划算了。   金杉用力一拍桌子:“兄弟你太牛了,这主意真棒!”   不用继续卖秘籍了,混乱的市场价格就跟他没有关系,直接重新定租书价格就行了,价定低点儿,薄利多销。   而且不用考虑再印刷和压货的问题,剩下的这大半箱,可以继续给他生钱。   应彬皱眉道:“出租的话,得多几个人看着。”   还有七十多本新生手册,全租出去,计时,收费都是问题,万一有人直接拿走了怎么办?   这简单。   沈鱼说:“可以收押金啊,押五毛,要是拿走了就拿走了,来退租的就把押金还回去。”   金杉看着沈鱼,眼里的光欻欻的,难怪人家家里有钱,看看这脑子,跟一般人都不一样。   马成才小声道:“要是不舍得压钱咋办?”   比如他,让他押五毛,他肯定不答应,万一不退咋办。   “那就押东西。”这回说话的是应彬:“让他们押录取通知书都行。”   这是每个新生都有的,而且已经报道了,也不存在拿了他们录取通知书顶替入学的事。   沈鱼诧异地看了应彬一眼,真狠,录取通知书上有个人信息,对新生来说,跟学生证没差了。   他相信如果不是新生学生证还没办下来,他会让大家押学生证……   四人又积极讨论了一番具体实施过程,比如计算时间。   几人中只有沈鱼有手表,一块手表一百多,哪怕应彬家里条件不错,手表对于很多人而言,都是奢侈品,学生更别说了。   应彬有个闹钟,小小一个的,带着也方便。   计算时间的工具够了,金杉给每本小册子编上号,跟马成才借了个空作业本,每个编号留半页空白,到时候就直接登记每本借出时的时间,归还的时候再根据编号,计算借出多久。   马成才提议,时间可以再短一点儿,比如像他这样看书快的,这一本小册子二十分钟就看完了,一个小时时间太多了。   人家不光看得快,记得还牢,就看了一遍,里面的内容能记五六分,虽然是短期记忆,这就很了不得了。   于是他们又商量了一番定价,这次金杉不敢随便定高价了,二十分钟起租,两分钱,每加十分钟加一分钱,一小时整租,租金五分钱。   超过时间,不足十分钟按照十分钟计算。   金杉去隔壁要了块破纸板,把价格写上,最上面写,出租《新生手册》,就算是招牌了。   最终还是选择了沈鱼随口说出来的名字,虽然他觉得不如新生秘籍霸气,但脑子这么灵还这么有钱的人,他用他取得名儿,说不定就沾财气了。   “走走走,我去门口摆摊了,你们一起不?”金杉笑嘻嘻道:“小彬彬,把你闹钟借我用下呗。”   不好意思借沈鱼手表,太贵了,怕弄坏了赔不起。   经过刚才群策群力,一起帮他讨论出租新生手册生意,四人相处融洽和谐了许多,金杉也不再跟应彬置气了。   “别这么叫我。”应彬被恶心得直皱眉。   “那叫啥?老应?小应?彬彬弟弟?”金杉心情一好,就开始口花花。   应彬不满道:“你怎么知道我比你小?”   “那咱比比?”金杉不甘示弱。   “得了,你还做不做生意了。”沈鱼打断他们幼稚的交谈,刚见面的时候,应彬多冷淡一帅哥啊,怎么相处了没多久,画风就让金杉给带歪了。   “做!做,谁说我不做了,这就去。”   沈鱼说:“我跟你一起吧,帮你登记一会儿,不过可能不会一直留在那儿。”   “能来兄弟就感激不尽了!”金杉装模作样地拱手。   马成才憨憨道:“我也能帮忙。”   “行,好兄弟。”   应彬没吭声,直接去把自己闹钟翻出来,站在沈鱼身边不动,态度很明确。   临出门前,沈鱼想起什么,脚步一顿:“金杉,你不选床铺吗?一会儿要是剩下两个室友来了,你就选不了了。”   金杉一愣,是哦,忘记这个了。   他还是犹豫睡上铺还是睡下铺,上铺只剩一个了,看起来很抢手的样子,可他真怕摔下去。   但是睡下铺,被砸一下,那还能好?人都没了。   沈鱼没想到自己随口胡扯一句,真把他吓着了,上铺塌了的例子不是没有,但几率太小了。   应彬来得晚,不清楚他纠结什么,等听马成才讲完,顿时无语:“你自己算算被砸的概率和摔下床的概率,就知道选哪个了。”   金杉瞬间做出选择:“我选下铺。”   上铺不一定会塌,但他觉得他睡上面一定会掉下来。   他不想顶着衣柜睡,所以一开始选的就是右边,不晓得后来的室友壮不壮,但马成才就挺壮的。   于是金杉选了应彬下面的下铺,让马成才把他行李放那,就当占位置了。 第183章   金杉打关系时候送出去的冰棍、西瓜不是白送的,此时不得不感叹他的交际能力,跑到迎新的学长学姐们那边溜达了一圈,成功借来两张桌子和几把椅子。   迎新的地方都是提前规划好的,哪个院系哪个专业在哪儿,不能乱,所以哪怕被大太阳晒得脸上冒油,也得在太阳底下待着。   这会儿可没有移动联通电信几个运营商为了打广告抢新生客户,大遮阳伞不要钱的送。   金杉在几片可以摆桌子的空气上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了一个大树下的阴凉地儿。   偏是偏了点儿,胜在不用被太阳顶着晒,要是他自己,晒也就晒了,还有几个来帮忙的室友。   沈鱼几人把桌子搬到树荫下并排摆好,凳子倒是有多的,就教室里普通的独凳,金杉一只胳膊挂两个,一个人就拎来了四个。   他还招呼沈鱼他们过去,一人拎一个回来,一会儿给客人坐。   箱子里的小册子拿出来,在桌子上摊开,登记本、闹钟都摆好,看起来就像模像样了。   “招牌咋办?”马成才拿着纸板,试图卡在桌子上,让上面的字更容易被人看到。   沈鱼琢磨了一下,去迎新点要了一小段塑料捆扎绳,让马成才把纸板上面戳了两个洞,绳子穿进去,做了个挂绳,往旁边大树的树枝上一挂。   “嘿,真不错!”金杉竖起大拇指夸赞。   “你们先坐着,我去揽客!”   他现在满心激动,积极性特别高,说着不等其他人回应,已经跑到熙熙攘攘全是人的新生报名点。   考虑到名还没报上的新生,大概没心情看什么新生手册,而且他还想用人家的录取通知书当抵押物,所以专挑已经报完名从里头出来的。   一些报完名的新生,都由学长学姐带着,去找他们的宿舍。   不过负责迎新的学生显然不够多,有些新生担心找不到地儿,就在原地等着,等人回来带他们去。   有的觉着在学校里不会走丢,干脆就问清楚路,自己去找了。   这些都是金杉瞄准的目标群体,不管是等人的还是自己找寝室的,学校那稀疏的指示牌,能有他的地图好使?   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没一会儿,金杉就成功忽悠、不是,成功吸引来好几个新生,加上新生家长,就有十多个人了。   有人跟他走,后面自然而然就跟上了看热闹的,浩浩荡荡一大群。   “看看啊,同学们都来看看啊,最齐全最好用的新生手册,新生入学必备,你想知道的信息这上面都有!”   金杉举着一本小册子大声吆喝,还特意翻开,举到新生们面前,晃了一圈。   挤在小摊子最前面的一波新生,不由自主被吸引了视线,眼睛盯着展开的小册子移动,确实能看见里面的一些内容,看起来是有用的,最起码对现在的他们而言,是有用的。   “这个新生手册怎么卖?”有人问。   沈鱼敲了敲旁边的价格牌,一本正经地胡编:“为了收集最全最新的信息,直到昨天我们才赶在第一天报道开始前印好这批新生手册,因此数量有限。为了让更多的新生都能用上新生手册,不走冤枉路,不被黑心商人骗,我们的新生手册,只租不卖!”   应彬诧异看他一眼,要不是他亲身经历,甚至还有买来的半本新手手册躺在寝室书桌上,他都要怀疑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沈鱼说的才是真的。   马成才已经傻了,是这样吗?原来他们是来做好事的?   金杉的眼神从茫然到震惊再到赞赏认同,恨不得举手给沈鱼鼓掌,没错,他就是这样想的!   “好!”不用金杉动手,已经有新生和新生家长感动地给沈鱼鼓掌叫好了。   沈鱼保持得体微笑,指着价格牌道:“我们出租新生手册,不为赚钱,所以价格定得十分低廉,两分钱起租。”   还没等新生们考虑两分钱值不值,他又十分抱歉道:“因为我们的新生手册数量比较少,为了让更多人看到,只能控制出租时间,不过同学们可以根据自身阅读记忆能力,租用不同时间,每十分钟只加一分钱。”   金杉眼巴巴盯着沈鱼,恨不得多长两只耳朵,看看,这才是真正会做生意的人,瞧人家这话说的,多漂亮,好话都让他给说了。   应彬若有所思,他不像沈鱼有那么好的口才和应变,也不是很擅长和人打交道,但他性格细致冷静善于思考,以后相处中,可以多学学沈鱼的长处。   马成才晕乎乎的,原来沈鱼提议出租,还有这种考量?   知道真相的马成才都快被忽悠傻了,更别说不了解情况的新生和新生家长们。   沈鱼也不是骗人,做生意你弄个好名头肯定比直白得图赚钱更容易让人接受,本来金杉做的新生手册就是有用的,几分钱租金绝对亏不了。   他们定价确实不贵,两分钱起租,现在最最便宜的盐水冰棍,都涨到三分钱一根了,红豆或者绿豆的得五六分。   不考虑短暂的租借时间,两分钱确实够便宜的,就算家里再穷的学生也拿的出来——家里条件太差的学生学校有补贴,每个月从几块钱到十几二十块不等,节省一点儿,不但够自己用,甚至还有人能攒钱寄回家。   至于嫌时间短?刚才沈鱼抢在前面说了,是为了让更多新生看到。   而且都是能考上京大的天之骄子,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看书速度不如其他人。   “给我先来一本。”   这不,价格定低一点儿,就少了很多犹豫不舍,当即便开业了。   有了第一个,立刻就由第二个,第三个,第很多个。   已经打开局面,剩下招待客人的活,沈鱼就不管了,这是金杉的摊子,最后还是得落他身上。   于是金杉笑眯眯招待客人,给新客人做介绍,把沈鱼刚才说的那几句话,翻出花儿来了,一副我们就是来做好事的语气,诚恳得好像之前高价卖新生手册的不是他一样。   也有人质疑押金的问题,这回不用沈鱼出面,金杉自己就解决了。   如果事事都靠沈鱼,这是他的生意还是沈鱼的生意?   照着沈鱼刚才的思路,肯定不能说我担心你们谁租了册子不还直接给我拿走了,他现编了个理由,说担心新生手册不小心损坏,后来的新同学看不了,他还得重新去印刷。   “当然,我知道咱们京大的学生都是爱书之人,肯定不会随便损坏的,但万一不小心呢?”   好像也有道理,而且这个押金是会退的,这摊子就在校门口,他们也不怕金杉骗人不退押金。   有不愿意押钱的,就押录取通知书,刚才报道的时候拿出来,还没来得及装回去,正好。   有人答应了,后面的人从众心理,看着好像没问题,再有桌子上的新生手册迅速减少,金杉还一个劲儿喊“数量有限”,生怕被抢没了,脑子一热,就掏钱了。   金杉招待客人,沈鱼和应彬、马成才做登记,收钱,都是很简单的计算,对他们这群高材生来说,出错几乎是不可能的。   应彬贡献了他一个装杂物的盒子,一起拿下来当钱匣,收了钱就往里扔,回头一起给金杉。   正好金杉选的这棵大树足够粗壮,下面的树荫也够大,租了新生手册的新生,直接就把行李往地上一放,有凳子坐凳子,没凳子坐行李上,翻着新生手册看起来。   这边一群人捧着书看得认真,都不用金杉再去招呼了,再来报道的新生,自然而然就会以为这里有什么活动,自己过来了。   不断有人往这里走,后来的以为这是什么报名必经流程,一个个也跟过来。   后面生意好到不行,新生手册刚还回来,立刻就被租了出去,都不带停的,后面还有没拿到册子的学生在排队等待。   一忙忙到中午十二点,赶在这时候来报道的新生没几个,沈鱼几人终于清闲一点儿了。   就连迎新点的学长学姐们,都轮番换班吃饭去了。   中间应彬的父母买完东西回来,从校门口过,见应彬在帮金杉租新生手册,应爸爸依旧寡言,应妈妈笑眯眯地让应彬好好干。   应彬征询过其他室友同意后,把寝室钥匙给了他爸妈,让他们把刚买的东西先送上去。   中午,应爸爸应妈妈放好东西,下来喊应彬去吃饭。   两位长辈客气地邀请其他人一起去,大家哪好意思白吃应家的饭,纷纷找借口拒绝了。   金杉说还有人在租书,他得守着摊子。   应爸爸应妈妈大约看出他们不好意思,没有强求,带着应彬先离开了。   “得,你们也去吃饭吧,这儿我一个人照应着没问题。”应彬一走,金杉就跟沈鱼和马成才说。   现在确实没两个人,他们待这儿也没事。   沈鱼:“行,我先去吃饭,你要吃什么?给你带点儿。”   金杉:“你去食堂不?要是去给我带俩馒头或者饼子就成。”   不等沈鱼回答,他就明白了:“算了,一会儿我自己去买。”   沈鱼笑笑:“你要是不着急,我从家里给你带点儿吃的。”   “家里?你家也首都的?听口音不像啊。”金杉好奇道。   沈鱼继承了原身的记忆,学会了一口兴城方言,但他普通话也说得很标准,这就是他自己原本的技能了。   虽说普通话跟首都方言很像,但还是有一点差别,像金杉这样从小在首都长大的老京城人,很容易听出来。   沈鱼:“不是,我是x省的。”   “我就说嘛,听着不像。”金杉嘟囔了一句:“那你说的家?”   “我在学校附近有个住的地方。”沈鱼解释道,以后大约经常会回去,没必要瞒着室友。   “那可真方便。”金杉羡慕道:“是租的房子吗?租金怎么样?”   “不是租的,是沈桥……送我的。”沈鱼说着嘴角忍不住翘起,心中有种隐秘的炫耀礼物的快乐。   金杉和马成才齐齐张大嘴巴。   “送、送的?”金杉“咕咚”咽了口口水,虽然不知道京大附近的房子多少钱,但哪怕是个老破小的平房呢?没有几千块钱买不下来吧。   其实想想,不知道多少万的车都开了,身上揣着几千块钱的BB机——他不知道沈桥带的是价格更贵的手机,要是知道得惊掉下巴,再花个几千万把块钱买套房送给弟弟,好像一点儿不奇怪?   不奇怪个鬼啊!这年头还有随随便便出手就是一套房的人?   他哆嗦着嘴皮子:“真是难为你了……”   这种身家的富家少爷,来帮他做两分钱的生意。   “我们家大桥很厉害的。”沈鱼忍不住吹一波自己男朋友。   “确实。”金杉点头,马成才跟着点头。   马成才不知道首都的房价,但他要是能送他哥一套房,不用首都的,就他们村的,他哥就不会娶不上媳妇儿了。   “你们要是不着急,我一会儿给你们送饭。”沈鱼说。   他回去做饭,吃完送过来,怎么也得一个小时。   “下回吧。”金杉不知道沈鱼家什么情况,一个人吃饭和三个人吃饭可不一样,一个人吃饭怎么都好对付。   “我去食堂。”马成才举手:“我觉得食堂的大馒头就挺好吃的,甜丝丝的,个头还大。”   最重要的是便宜,四分钱一个。   金杉立刻道:“给我带两个。”   这两人都商量好了,沈鱼就不再多说什么,把登记本交给金杉,沈鱼也回去了。   他准备这次回去收拾点儿衣服鞋子去学校,到家之后,先把米饭蒸上,然后去收拾东西。   东西收拾好了,备菜,他一个人吃,拍个黄瓜,炒个回锅肉,菜量少一点儿,一个人正好能吃完吃好。   吃饭的时候接到沈桥的电话,问他吃饭没,沈鱼说在吃,又问沈桥。   两人闲话几句,不知道今天什么急事把沈桥叫走了,他现在工作内容涉及的保密信息很多,沈鱼识趣地不多问,能告诉他的沈桥自己会说。   挂了电话,沈鱼心情愉快地继续吃饭,大桥说晚上不用加班,回来跟他一起吃晚饭。   完全不知道,另一边刚挂掉电话的沈桥,脸上笑容逐渐消失。   “你说他们会伤害到沈鱼?”沈桥的声音像淬过冰,只有在提及沈鱼的时候,染上丝丝温度。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连忙解释:“沈教授,我们只是说,有这种可能。”   华国的国际环境一直不很好,某些西方国家并不希望看见这个曾经的东方大国再次崛起,不仅在科技、外交等方面华国进行封锁,还安排了很多特务、间谍潜伏在华国境内,蓄机闹事、窃取情报。   当然,不光是某些西方国家,还有岛国、奥国等国家,都有特务在华国潜伏。   因为沈桥带来的科技改革进步,普通人感受可能并不明显,因为前期的一些提升,更多的集中在重工业方面,涉及民生的比较少。   但为华国带来的好处是不可估量的,只说最表面的,光沈桥拆出来的那些进口机器的制作方法,就能为华国省下巨额外汇。   后来又是搞基建修路又是建基站,修路这个还可以理解,基础建设每个国家都在做,华国现在还没打出“基建狂魔”的名号,国内的基建水平稍微落后。   可修建基站就让人看不明白了,况且,等手机公开售卖,根本不可能完全隐瞒。   最后经过商议定下的方案是,适当透露一些信息,可以给国际上放出一个信号,华国在移动通讯技术研究上,取得较大进步。   手机这种目前的高奢产品,肯定要往国外销售赚取外汇,这就不是盛远那种外贸商人玩得转的,到时候必然是国企主导。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唯一的意外就是,有个插得很深的钉子为了窃取手机情报,不惜暴露自己,现在沈桥这个手机研发人的身份有可能暴露。   沈桥坐在那里,双手交叉搭在膝盖上,垂着眼,神色冷漠:“这是你们工作失职。”   泄露了不该泄露的信息,让科研工作者的家属遭到暴力威胁,简直可笑。   “是……您批评得对。”他对面被派来跟沈桥交流的中年男人,额上冒出一层冷汗。   明明年纪比沈桥大不少,但面对这个后辈,却很难用平常心对待,不管是他取得的成就,还是一身冷然气势。   “其实……其实情况也许没有那么糟糕……”中年男人试图挽救一下他们在沈桥心目中的形象,他们并不是真的废物。   目前具体情况尚未确定,因为沈桥档案早就经过重重加密,一般人接触不到。   那个钉子其实也不确定到底谁是华国新款移动通讯设备的研发人,他直接送了一个可能的名单出去,沈桥还不是其中最引人怀疑的。   主要是他之前表现出来的能力,都在机械方面,谁晓得他转头搞移动通讯去了。   他被放进名单,还是因为机械方面能力太优秀,优秀到碍眼了,不管他是不是新型移动通讯设备研发人,都有收买或者清除的必要。   名单上被特意标注的几个科学家,皆是华国电子通讯领域的大佬,现在已经被重点保护起来了。   沈桥听中年男人解释完,冷笑道:“你们要我怎么做?待在研究院哪里都不许去?”   中年男人抹了把汗:“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只是担心您的安危。”   沈桥没接他这话,直指他最关心的内容:“沈鱼呢?他怎么办?”   谁都知道高傲冷漠的沈教授最在乎的就是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男人不敢轻忽,当即表态:“我们一定会保护好沈鱼同学,如果他愿意,可以跟您一起住在科研院……”   在沈桥清冷的目光下,他声音越说越小。   “他不愿意。”不用问沈桥都知道答案,如果是他,他也不愿意。   虽然他很乐意跟沈鱼单独相处,但凭什么沈鱼要因为不知道在哪的莫名其妙的敌人,放弃自己正常的学习生活,躲进不熟悉的地方。   “我们一定会派人保护好沈鱼同学。”中年男人只能再次表态,却没什么说服力,最起码在沈桥看来是这样的。   “不用了。”沈桥语气恢复平静,脸色不辨喜怒,却让男人更紧张了。   “那……”   沈桥突然发问:“如果我遭到攻击,可以反击吗?”   “当然可以。”男人这么回答着,心中却隐感不妙,这祖宗身边就没少过人,需要他自己动手的情况,那得多凶险。   “反击程度有限制吗?”沈桥继续问。   男人一咬牙:“没有,您的人身安全是第一位的。”   想也知道沈桥问的“遭受攻击”不可能是被人骂两句或者不小心撞一下这种,如果那些势力真对沈桥下手,他怎么反击都不为过。   “那就行了。”沈桥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给我安排个可以合理频繁进出京大校园的身份。”   或许这些人真的会安排人保护沈鱼,但那有怎样,明知道他的恋人可能有危险,不管是把他交给谁保护,他都不放心。   “好。”   中年男人苦着脸,沈桥这态度,摆明了不可能安安分分在他们安排的地方待着,要去找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了。   他就搞不明白,一个科研工作者,把那些需要动用武力的任务交给擅长的人不行吗?   但沈桥就不是他们能管得住的,他提什么要求,他们只能尽力满足。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京大还算比较安全的地方。   哦,还有,沈鱼是新生,马上要军训了。   男人琢磨着,今年京大的军训,要不然多训几天吧,拉到军营里头,多安全。   “你跟着我做什么。”   中年男人立刻停下脚步,刚才想着事情,不知不觉就跟着沈桥跑了。   “您去哪儿?”   被沈桥用看弱智的眼神看了一眼,男人赧然低头,这是去研发区的实验室,他这种负责内务的工作人员,没有拿到通行证,一般不允许进入。   转念一想,沈教授是不是还有科研任务?那是不是不用急着往外面跑?外面多危险。   他这么想,也问了,当然不是直白地问:“你是不是不出去啦?”   而是迂回的,问安排的新身份大概什么时候要……   答案让他很失望。   “越快越好。”   “那您手头的科研任务……”   沈桥奇怪看他一眼,直接走了。   他能有什么科研任务,他从来没有任务,想做什么做什么。   不过既然说了反击没有限制,去做点儿装备带上,他一个搞科研的,难不成跟危险分子肉搏?傻不傻啊。 第184章   沈桥埋头在他的独立实验室待了整整一下午,堪称近两个月工作最勤奋的一天。   知道消息的其他研究员都惊了,跟他关系还成的几个人,找机会过来看了一圈,怀疑他是不是又要开展什么了不得的新项目。   要是真的,万一跟他们的研究领域重合,他们希望能参与进去,吸收一些新知识。   一群中老年趴在沈桥实验室窗外探头探脑,其实实验室的隐蔽性很好,在窗外什么都看不见,但他们也不敢直接闯进门去,打扰窥伺别人的研究是大忌。   他们在这里,无非是想等沈桥出来,能问上一问,有时候沈桥很好说话,就算不缺人帮忙,也不介意他们进去看着,只要不妨碍他就行。   “不知道沈工又在做什么研究。”   “肯定是机械类研究,沈工就是机械起家,他最喜欢拆机器了。”   “那可说不定,没听说有搬什么新机器进来,我看肯定是电子通讯类。王老、冯老他们好像被召集起来做什么保密性研究,这方面沈工也是行家。”   “智星手机都快要发售了,还能有什么研究需要沈工去做,他是对移动通讯设备感兴趣,又不是对电子通讯研究感兴趣。”   话说得直白,但事实如此,刚还在为电子通讯站台的研究员一脸黯淡。   沈工科研天赋强得吓人,可就是太强了,干哪行都三心二意,虽说都是在为国家做贡献,可谁不想自己研究的领域多一位能引领众人前行的大佬级领导者。   “要这么说,我觉得说不定是动力研究,大蓝那发动机,你们是没见过,太漂亮太带劲儿了,它……”   这人明显是搞动力研究的,一说起专业知识,眉飞色舞,嘚吧嘚吧嘴不能听。   刚被打击了一通的几人恹恹地,有人冷笑问:“说得跟真的一样,大蓝的发动机你见过?”   刚还滔滔不绝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当然没见过,那可是沈工送给他弟弟的车,谁敢拆,他们再感兴趣也不敢碰。   虽说大蓝相关数据和技术,沈桥已经上交了,也先行在军工领域开始应用,但他们动力所的人一致认为,大蓝的发动机绝对是最好的。   “嗐,争啥啊,沈工说不定做其他领域研究了。”   这也不是不可能,他开始搞移动通讯之前,谁能想到他一个天天拆机器的机械专家真懂这个。   说话的人是材料所的,老神在在,谁着急他都不会着急,干啥研究不会用到材料?   用原有材料就罢了,但凡有新材料,他们材料所的好处就少不了,沈桥可没少给他们提供新材料研发技术,喜得材料所所长恨不得把沈桥请回去供着。   一群人等啊等,快到晚饭时间了,沈桥终于出来了。   一拉开门,看见一堆伸过来的顶着满脸皱纹的脑袋,大部分还头发稀少,要是普通人,乍一看见,该吓到了。   沈桥却十分淡定,在战场上什么没见过,除了觉得这些人有点儿闲,没什么其他感觉。   “沈工,您做什么新研究呢,需要打下手的不?我什么都能干!”有人抢在前面积极表态。   “不用。”   知晓他脾性的人干脆直接问了:“那能旁观不?我们懂规矩,不说话不碍事,您可以当我们不存在。”   一般情况下沈桥不会拒绝这种要求,除非实验室人太多他觉得影响到他。   但这回沈桥拒绝得十分直接:“不能。”   众人:“……”   为啥啊?!   想不明白,也不敢问。   只有材料所的研究员还能保持好心态,笑眯眯追问:“那您需要啥材料不?您说,我回头就给您送来,保证是质量最好的。”   “不需要。”拒绝三连。   材料所的脸上笑容僵了僵,给自己做了个心里建设,没关系,总归会看见成品的,做什么研究都绕不开他们材料所!   沈桥脚步匆匆,一手插兜一手快速翻动一块暗银色金属,这东西他们这些跟沈桥打交道多一点儿的人都见过。   他闲着没事就会拿在手上翻动,见着好些回了,就跟有些人盘核桃似的,不过这块金属在沈桥手上,可比核桃稀罕多了。   有人问过是什么东西,沈桥没有回答,材料所的人私底下还猜测过,到底是什么金属材料,现有的猜了个遍,差点儿下了赌局,因为没人敢去向沈桥取证不了了之。   “我咋觉得……沈工手上那秘金好像不太一样了?”材料所的人若有所思,他们这些人,之前特意观察过,所以对沈桥的秘金记忆深刻。   因为不知道名称,他们称沈桥手上那块不知名金属为“神秘金属”,简称秘金。   “哪变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就你那八百度近视,能看出来有鬼了……”吐槽完同事,材料所的人说:“我觉得,形状好像变了一点儿……”   他还觉得颜色也变了一点儿呢,就是差别太小,不知道是不是太阳光造成的,不好说。   之前被怼到自闭的动力所代表,幽幽道:“我觉得老古说得可能是真的,往好处想,说不定沈工这次准备用他那宝贝做个啥新研究呢?”   “不可能!”材料所的人嘴巴张大刚要笑,表情突然僵住:“不会吧?”   就那么一小块,就沈工那个宝贝样儿,做什么都是绝品啊!还能有他们材料所什么事。   以前都是他看其他人笑话,这次终于轮到别人看他笑话了,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没放过这次机会。   “怎么不可能,我也觉得那东西形状变了,不用它变它干啥。”   “就是,回吧回吧,看着是个小件,估摸着咱们就算进去了,也看不清。”   “嗐,我觉着又跟大蓝一样,沈工送他那宝贝弟弟的,谁都碰不着!”   动力所的人,这个“谁”字咬得极重,就差明示了。   从来出春风得意的材料所研究员大受打击,这群人便高兴起来了,嘻嘻哈哈走了。   不过他们还真猜中了,沈桥手上那块折腾打磨了一年多的金属,称之为秘金一点儿不虚。   他自制的合金材料,又用精神力一点点打磨提炼,看着只有手心大一块儿,其实他添加进去的各种材料不知道有多少。   说句不夸张的话,这东西要是大一点儿,有个足球那么大,他能手搓个小型肩扛式反物质量子炮出来,一炮轰掉一座小城的那种。   之前在实验室,他考虑要给沈鱼做个什么样的防身武器。   沈桥的理念一向是,攻击是最好的防御,而且之前做的防护服还没用上,忘记塞哪儿去了。   就防御性能来讲,防护服够用了,那些藏在暗地里的臭虫,就算针对沈鱼,也不会是想杀了他,第一选择肯定是通过控制沈鱼来胁迫他。   不直接攻击脑袋的话,防护服足够防备大部分突发性攻击。   但沈桥还是不放心,他决定再搞点儿别的防御措施。   只防御不攻击,不是他的风格,现有的小型枪械武器他看不上,也不适合沈鱼用,他准备自己制作。   这个过程比制作帕卡斯声波发射器难多了,相应的需要花费的时间也更多。   被人盯上这种事,沈桥不打算瞒着沈鱼,本就是因为他引来的危机,如果他的隐瞒让沈鱼少了防备陷入险境,他无法原谅自己。   沈桥也不认同“为他好所以不告诉他”这种想法,有什么事不说清楚,嘴长来是干什么的。   因为沈桥下班很积极,八八年的首都也不堵车,他到家反而比沈鱼早。   闲着没事去把晚饭做了,菜也收拾好了,等沈鱼一回来就能下锅。   然后就捏他的金属块儿。   而本应该已经回家的沈鱼,正在寝室里,劝架。   说来这场冲突其实并不应该发生,只是个误会。   中午回学校后,因为拎着衣服鞋子,先回了一趟寝室。   金杉的生意依旧很好,看见沈鱼把东西都搬到寝室了,其他两个室友也都收拾齐整了,就他连个铺盖都没带来,金杉有点儿着急。   他原本打算下午回家拿铺盖,晚上睡寝室,第二天赶早来卖秘籍。   现在倒是不用卖了,租新生手册一样得赶早啊。   从他家来学校,要转两趟公交,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肯定耽误时间。   他纠结又纠结,琢磨着要不然晚上直接睡床板得了,横竖天儿还不太冷,晚上随便找谁接个毯子盖一下。   后来马成才听他嘀咕,就说你回去拿东西呗,摊子我替你看着。   这出租的活儿真的简单,要是同时租借的人不多,一个人都能照看得过来。   恰好沈鱼收拾完也过来了帮忙了,一起劝金杉,他道着谢,回家去拿了趟行李。   一来一回,到学校都傍晚了,金杉想晚上请室友们吃顿饭谢谢大家,请不了太好的,吃顿食堂还是没问题。   他着急忙慌把行李搬上寝室,看见右边跟他床铺相邻的下铺已经铺好被褥了,但没看见人。   金杉急着下楼,没有多想,连行李包都没打开,往自己床上一扔,然后去拿马成才的行李,准备先放到隔壁上铺去。   刚把个大行李包托上去,后颈衣服突然被拽住,勒的金杉脖子一疼,紧接着就被人拽着衣领拉转了个身,撞在架子床上,后背生疼。   金杉懵里懵懂,扶着床架子站稳,这才发现面前站了个虎背熊腰,穿着跨栏背心,露出大块肌肉的猛男。   对比一下两人体格,金杉咽了咽口水,即将脱口而出的斥骂在嘴边被挡住了,再出口语气都弱了三分:“你、你要干什么……” 第185章   “你干啥?!”猛男反问一句,随手一推,把瘦巴巴的金杉推了个趔趄。   金杉跌坐在自己行李上,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道:“我没干什么啊,你干啥了?你推我干啥!”   “我推你……我推你咋地了?你还没干啥?当我瞎啊,再跟我抖机灵耍无赖,不光推你,我还要打你!”猛男右手握拳,砂钵大的拳头在金杉面前来回比划,威慑性十足。   “我错了,大哥您消消气儿,有话好好说。”金杉缩了缩脖子,乖乖认怂。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比对双方体型差,不管这壮汉大哥发什么癫,先保护好自己。   见他道歉道得这么果断,猛男大哥没趣儿放下拳头,不屑地看了金杉一眼:“知道错了还不赶紧改?”   金杉脑子依旧是懵的,他错哪儿了啊?就进来放个行李,莫名其妙被拽衣服被威胁,要不是打不过,他早就翻脸了。   “咋地,站着不动等我请你啊!”猛男说话语气依旧很冲,他现在对金杉心存偏见,哪哪不顺眼。   金杉迟疑着往外走,被猛男一把薅了回来,反扭着他胳膊怒道:“嘿,你还想跑!”   这委屈我真受不了了!   胳膊一阵酸疼,金杉大怒,反身一脚踹他身上:“你他妈有毛病吧,我进自个儿寝室你跟审犯人似的对我,我招你惹你了,你谁啊你!”   “你还敢打人?!”猛男也觉得很难理解:“你自己做了不要脸的事,你还理直气壮了?”   被踹了一脚,这大哥本就是个暴脾气,手下使劲,直接把金杉摁趴在桌子上。   “谁骂人了,明明是你骂人?你他妈就是脑子有病!”金山气红了眼,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喊:“来人啊,神经病打人啦,救命啊!”   被求救声惊动的其他寝室同学,一个个循着声音找过来,刚好上来的沈鱼,也问声而至。   十分钟后,沈鱼客气送走好心前来“救人”的同寝室楼同学们,关上宿舍门。   金杉和猛男同学——他自我介绍说叫梁岳龙,分坐在寝室中间的桌子两边。   梁岳龙表情讪讪,金杉气鼓鼓的,歪着头,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沈鱼拉了张凳子坐下,语气平静:“梁同学,我刚才已经跟你解释清楚了,确实是你误会了,你要是不信,我去喊马成才回来,让他自己跟你说,你觉得可以吗?”   “不用了。”梁岳龙连连摆手。   是他性子太冲动了,他进来的时候看见下面那张床上已经放了几个行李包,以为是同寝室室友先占床位的。   不是分配好的床位,人家先来的占个床位是应该的,梁岳龙没有多想,直接收拾了旁边一张下铺的床位。   就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看见个瘦子把自己拎着的行李往人家已经占了的下铺上放,还把人家占床位的行李往上铺扔。   马成才家境比较差,所以行李包很是破旧,拉链坏了一半,敞开的口子里面露出的被褥,也明显用了很久,被面洗得发白,还有缝补的痕迹。   金杉家里条件不说多好,但首都本地人,穿的用的,怎么都比马成才要好一些。   于是梁岳龙一瞬间误会了,他以前高中时候就有个同学,家里条件不好,老是被一些家里条件好的同学仗势欺负。   他这人急公好义,看不得这种事,帮了那个同学几回,一来二去,两人成了朋友,再有人欺负他,他就替他出头。   所以一见到金杉的换床操作,以为他也是那种仗着家里条件好,欺负穷人家孩子的烂人。   这才火气上头,没对金杉留手。   但他们被人拉开后,沈鱼好声好气解释了半天,并再三表示可以请“被抢床位”的马成才来跟他解释,还有个室友也是证人,金杉真没有欺负人。   “对不起啊……”梁岳龙挠着头,一脸尴尬地跟金杉道歉。   金杉今天下午拖了一大包行李从家里过来,爬上爬下,还没歇口气儿,又是勒脖子又是拧胳膊,最后还是被冤枉的,心里可委屈了。   但他这人心性开朗,不记仇,一时气上来怒得不行,火气过来,梁岳龙又客客气气来跟他道歉,他心里的委屈就渐渐散了。   “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误会而已,说清楚就好了。”金杉摆手道。   梁岳龙激动地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兄弟大气!”   “你轻点儿!”   “抱歉抱歉,我这人没轻没重的,嘿嘿。”   “你这块头,力气小了就太虚了。”   一场矛盾就此消弭,沈鱼松了口气,梁岳龙虽然性格冲动了一点儿,但本质是个好的。   人哪有十全十美,他自己不也有很多缺点,关键是要品行正好相处,寝室这种较为封闭的场所,有一个不省事的就够让人头疼。   金杉和梁岳龙不打不相识,两人都是开阔能聊的性子,三言两语就熟悉起来了。   金杉拍着梁岳龙胳膊上的肌肉疙瘩,热情道:“晚上我请客吃饭,兄弟们都来,老梁你也来!”   沈鱼面露为难:“我正要上来跟你说,我得回家一趟。”   “啊?有事吗?”   沈鱼点头,中午跟沈桥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听他话音,好像有什么话要跟他说。   “那、那成吧……”金杉想了想:“改明天成不?”   沈鱼笑着说:“你们吃吧,要是真想请,回头请我吃顿早饭,你那新生手册上不是写了?三食堂的酱肉包子最好吃也最难抢?”   “没问题。”金杉一口应下,沈鱼给他出了那么多主意,请他吃顿包子算什么。   “走了,今晚我在家睡,你跟应彬还有马成才说一声。”   回家吃完晚饭,沈鱼抱了个果盘窝在沙发上消食,沈桥擦干净手上的水走过来。   沈鱼往旁边挪了挪,让出点地儿,等沈桥挨着他坐下,剥了颗葡萄喂他:“甜不甜?”   “甜。”   眉眼弯弯,沈鱼开心了,自己吃了一颗葡萄,确实很甜。   “你是不是有事跟我说?”他问。   “对。”沈桥没有过多修饰,该什么样什么样,把事情经过原委以及可能面临的危险,都跟沈鱼说清楚了。   沈鱼听完,张大的嘴巴久久难以合上。   好一会儿,他才重重咽了口口水,不敢相信道:“你、你是说,会有特务来、来抓我?”   讲道理,穿越两世,他从没想过会跟特务打交道,他一个普通老百姓……   好吧,这一世有个很不普通的恋人。   “可能会直接伤害你。”沈桥小小纠正了一下他的说法。   “哦。”沈鱼依旧愣愣的,发了会儿呆,问:“那我要怎么办?还能上学吗?”   “他们说可以让你去安全的地方。”这个沈桥也没瞒他。   沈鱼嘴角下撇,不太开心:“一定要去吗?”   他好不容易考上京大,想完整体验大学生活,但是如果情况真的危急,那他只能选择去避难了,毕竟命重要,也不能让坏人抓了他威胁沈桥。   沈桥笑了:“我替你拒绝了,我知道你不想去。”   沈鱼倏地抬头:“真的?”   “真的。”   “嗨呀,人家也是好心。”沈鱼口是心非,抿着唇忍笑,眼睛亮晶晶的都是开心。   “那会不会出问题呀?”沈鱼又有些担心:“京大应该还算安全吧?”   全国最好的高等学府之一,要是特务能进学校抓学生,那就真是大笑话了。   “放心吧。”沈桥说:“会有人保护你。”   “哦。”   可能是沈桥身边的保卫那样?平时见不着,需要的时候就会出现。   但是在京大,会那么容易隐藏吗?   沈桥误会了他的迟疑,以为他是害怕,不由安慰道:“别担心,我在给你做防身的武器,肯定不会让你有事。”   说到武器,沈鱼瞬间想起他家大桥自己在工作室造了把枪出来,把人吓了一跳。   他连忙道:“不用了,我配枪,不合适吧。”   “不是枪……”   沈鱼松了口气。   “枪的杀伤力太弱了。”   沈鱼那口气又提起来了!   他战战兢兢看着自己男朋友,果盘都忘记吃了:“你别吓唬我。”   沈桥挑眉笑道:“我吓你做什么,你又不会用枪,就算会用,给你一把,你也不愿意随身带着。”   这倒是真的,他一个普普通通大学生,上学的时候带把枪,万一不小心掉出来,摔坏了事小,吓到老师同学就不好了。   不过听沈桥语气,是能随身携带的东西?   这么想着,他就直接问了。   沈桥把那块金属拿出来,摊在掌心:“用这个,给你做一块手表。”   “手表?”沈鱼不明所以,手表是武器吗?   这回沈桥却卖了个关子:“等我做好给你,你就知道了。”   沈鱼伸着手指,戳了两下那块形状很不规则的金属块儿,凉凉的,按理说应该很硬,但其实摸起来反而莫名觉得很贴伏。   这东西在沈桥手里好久了,要不是把沈桥捡回来的时候,他一身破烂什么都没带,沈鱼都要怀疑这是沈桥家传的什么宝贝。   沈桥摊着手,任由他玩了一会儿,等他没兴趣了,才收起来。   沈鱼撑着下巴,实在没忍住:“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合金吗?”   手表类武器恕他见识短浅,实在没见过,材料要求应该也很高吧。   “还有那个声波发射器……”沈鱼直直地看着他:“你跟我说,会跟我说清楚的。”   那件事之后,他忙着组建曙光基金会,后来又忙开学,拖了几天,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沈桥靠坐在他身旁,姿态放松,语调温和:“对,我说过,你想知道什么?” 第186章   他想知道什么?   沈鱼愣住了。   曾经心里藏了许多疑惑,是在与沈桥相处的过程中日渐累积的,现在突然有了了解一切的机会,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从哪儿问起。   迟疑半晌,沈鱼犹豫着开口:“你……你是人吗?”   这话乍一听像骂人的。   沈桥忍俊不禁,以手掩唇,笑得不可自抑。   沈鱼话出口,也觉得有些不妥,羞恼地伸手推他:“笑什么,不是你让我问的。”   沈桥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膝上把玩,挑起的眉梢让他的笑有些坏:“我是不是人,你不清楚吗?”   沈鱼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脸颊瞬间一片晕红。   “跟你说正事呢!”   其实有时候挺不像个人的,最起码不像正常人……   把人惹恼了,沈桥笑着举手投降:“好好好,不闹了,按照你们的区分方法,我确实是人。”   这种回答,奇奇怪怪。   沈鱼想了想,问:“那你从哪儿来?不会真是华侨吧。”   “当然不是。”沈桥自傲道:“那些所谓的发达国家,科技水平在我眼里跟华国差不多。”怎么可能培养出他这样的天才。   虽然早已经有这个猜测,但沈桥的回答依旧让他心脏砰砰,十分紧张。   “那你是从哪儿来的。”   沈桥笑昵他一眼:“我跟你说过。”   “啊?”沈鱼下意识回想:“有吗?”   这么重要的情报,他怎么可能忘记。   “有。”沈桥肯定道:“有次你问我是不是外星人,我说我是。”   沈鱼傻呆呆愣在那里,脑子里不停回响这句话。   沈桥是外星人?   外星人?!   外星人!!!!!!!   他依稀想起,好像是有过这么一段对话,可他当时不是疑问句,是感叹句啊!他就是觉得他男朋友牛逼得像个外星人……   沈桥回他,他当时根本没当回事,觉得沈桥在配合他开玩笑。   谁知道这竟然是真的!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沈鱼忍不住,盯着沈桥上下打量。   沈桥仔细观察,见他眼神中有好奇有疑惑有震惊,却没有丝毫排斥恐惧,心下稍安,神态也放松了。   甚至摊开手,让他好好看。   看了一圈,心里的好奇还是止不住,沈鱼直接上手了。   他在沈桥脸侧摸了一圈,柔软的指腹擦得沈桥面颊发痒。   把两只在他脸上作乱的手捉住,沈桥好笑不已:“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真这么好奇,我——”   沈鱼迅速抽出手捂住他嘴巴,不听也知道沈桥要说什么,大白天的脱什么衣服,不正经。   “这是你原本的模样吗?”沈鱼问。   他看过一些影视作品,有些外星人的形象,实在不符合他审美。   如果沈桥实际上不长这样,哪怕只是普通人长相,他也能接受。   稍微跟人类有些差别,只要不太奇怪,他也能努力一下。   但是要是奇奇怪怪的异形,大虫子那样的……他恐怕只能要求沈桥以后不要在他面前露出原形了,两年都没暴露,相信以后也不会暴露吧。   这都不是颜控不颜控的问题了,哪怕只是想一下,他都想跑。   心里的想法刚反应在肢体上,沈桥就察觉到了,眼睛一眯,一把将默默蹭远了一点儿的沈鱼拉回来,不悦道:“躲什么,这当然是我原本的模样。怎么?我要是长得丑,就不跟我好了?”   听说没有大虫子原形,沈鱼重重松了口气,皱着脸道:“丑倒没什么,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美男三天看厌,丑男三天看惯。不怕你长得丑,就怕你原本是个异形。”   担心沈桥不理解,他还比划了一下:“就是超大的那种虫子,带甲壳钳子可能还有口器触须的,噫~”   沈桥哭笑不得,这玩意儿他还真见过,那不是人族是虫族,他在战场上杀了很多。   不怪沈鱼害怕,他小时候第一次见到虫族图片的时候,怕倒是不怕,就是恶心得不行,虽然那会儿他只有四五岁……   不过……   “美男三天看厌?”沈桥笑眼盈盈:“我这张脸已经让你厌倦了?”   沈鱼眨眨眼,一本正经道:“胡说什么,你是一般美男吗?不要妄自菲薄。”   “那我是什么?”沈桥兴致勃勃地问,很想知道经常满嘴跑火车的小骗子会说什么好听话哄他。   “你是……”编好的彩虹屁在嘴边卡住了,一个词从心底冒出来,脱口而出:“你是我的心头好。”   “嗯?”沈桥微怔,心脏像被谁捏了一下,一瞬间心跳都有些不正常了。   “心头好就是……”   沈鱼注视着他的眼睛,沈桥的睫毛密而直,瞳孔极黑,时常显得幽冷不好接近,但当他出现在沈桥眼中时,冷光瞬间晕染出层层暖意。   “就是什么?”沈桥忍不住追问,他现在心里像灌了蜜,说不出的甜。   “就是心头好啊!”   沈鱼笑开了,这要怎么形容呢?他的心又不会开口说话,但是总归是他最喜欢最喜欢的,才会看见沈桥就觉得开心。   “真是……”   沈桥失笑,把人拉进怀里一顿揉捏,还是不解心底的痒意,捧着沈鱼的脸,在他颊上轻咬一口,留了个浅浅的印记,才略感舒坦。   “你属狗吗?”沈鱼气得锤他,他剖析心意呢,亲一下都能理解,咬他是什么意思?   沈桥任打任锤,反正也不疼。   闹了一阵,正经严肃的气氛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鱼推着沈桥,两人拉开距离:“你离我远点儿,好好说话,还没交代清楚呢。”   沈桥正襟危坐表明态度:“你说,还想知道什么?”   沈鱼犹豫了一下,轻声问:“你……你在原本的世界,还有家人吗?会不会很想他们……你、你还想回去吗?”   他有爸妈还不如没有,所以穿越了也没有很难过,那个世界虽然有朋友,但并没有让他没办法割舍的存在。   沈桥呢?不会每个人都像他这么倒霉吧。   他来到这个陌生时空,会不会想念曾经的家人朋友?   沈桥看出他在想什么,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他的小鱼从来都是个心软的小孩。   “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沈桥笑容浅淡,没有太多伤心,更多的是怅惘。   他父亲也曾是帝国科研院的研究员,研究方向跟他完全相反,他父亲致力于研究防御类武器,目前帝国和联邦卖得最好的防御型通用机甲就是他父亲设计研发的。   他母亲则是帝国军队的高级将领,除了他刚出生的几年,常年战斗在前线。   他和父母相处的机会极少,从他出生到父母相继去世,加起来的时间拢共不过三五年,其中相处时间最长的两年,还是他没有记忆的婴幼儿时期。   他知道,父母是爱他的,但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他们没出事,他正常长大,可能会成为父亲或者母亲的同僚、战友。   可惜,还没等他长大,他母亲在一次战役中牺牲,父亲亲手制作的机甲没有护住她,操作仓被完全洞穿。   这对他父亲是个极大的打击,没多久在一次实验中发生意外……   看起来还挺像有阴谋的巧合,但他母亲是烈士,父亲也是帝国科研院的重要科研人员,他们的死亡会经过各方重重调查。   军方、科研院、机甲协会,还有审判庭,这些机构并不是铁板一块彼此融洽,想让这几方联合作假是不可能的。   而他父母的遗产,不管是名下资产财物还是其他人脉资源,也尽数落在他手中……   不过他在战场上失踪,看情况是回不去了。   没有确认死亡,他的所有资产会先由国家暂时封存——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待遇,直到确认他死亡或者超过十年保存期,才会根据法律转给他的亲人或者收归国家。   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沈桥略微感叹了一下,横竖不可能再回去,多想无益。   他简单说了一下自己家里情况,虽然见不到面,但是他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应该让沈鱼了解一下。   这个过程难免要提到他原本的世界,时空背景,社会构造,科技发展水平等等。   听得沈鱼一愣一愣的,他未来婆婆、呸,未来岳母,竟然这么厉害呀!   开机甲的女战士,想想都帅得不行。   岳父大人也很厉害,但是他心目中最厉害的研究员,还是他家大桥。   “他们都是英雄。”沈鱼说。   不管是战死沙场的沈妈妈,还是在研究中意外身亡的沈爸爸,都是他们国家的英雄。   “嗯。”沈桥笑着点头。   他曾经以为,父母对他的影响很小,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不想当军人,也不想当研究员,因为父母的职业,他的家庭、亲情是缺失的。   可是后来,他读了军校,又进了科研院。   沈鱼张开手臂抱住他:“你小时候,会很孤单吗?”   他们是英雄,但沈桥作为英雄的孩子,却注定会失去一些普通家庭孩子应该有的东西。   “还好。”   这时候说得可怜一点儿,大约会收获更多怜惜,但沈桥不想在这种事上卖惨引沈鱼心疼。   沈桥:“他们会尽力抽时间陪伴我,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想要机甲,五岁的时候,我父亲送了我一架特制的儿童机甲。”   带加速器、激光剑、防护盾,能真正战斗的那种,标准的违禁品,虽然后来被他母亲暴打一顿。   沈鱼:“……”安慰的话憋回去了。   他眼巴巴看着无所不能的男朋友:“我也想要机甲。”   机甲欸,超酷的!   沈桥:“……”   丢脸了,他到哪儿去弄能制作机甲的材料和能源。   “要不然……我给你做个模型?” 第187章   哪个孩子没个机甲梦,男孩子比划着动作扮演奥特曼的时候,女孩子也想要个粉白兔耳朵,外表帅萌,一拳打飞十个坏人的机甲。   沈鱼不想要奥特曼,也不想要粉白兔耳朵,只要是个机甲,他都想要。   沈桥很为难,但凡现在是在他的时空,自家恋人别说只是想要一个机甲,市面上所有机甲他能给集个全套,市面上不卖的他也能自己制作出来,甚至可以给沈鱼量身定制一款机甲。   “模型……模型好玩吗?”沈鱼好奇地问。   沈桥向来对他有求必应,如果机甲能做,他一开口,沈桥就会说,我给你做一个。   既然没说,就是做不到,那就不要为难沈桥了。   说实话,模型当然没有机甲好玩儿,但相比现在的所谓玩具,应该还可以吧……   沈鱼不光对机甲好奇,他对未曾接触过的未来星际时代,什么都感到好奇。   他男朋友竟然是未来星际人,还有比这个更神奇的事情吗?   缠着沈桥讲了一夜关于未来星际的种种,听得沈鱼惊叹连连,心向往之。   虽然沈桥说,他的国家并不太平,前线一直在打仗,但那样科技与社会环境高度发达的国家,未曾听过也就罢了,知道它的存在,哪能不好奇。   他想知道,沈桥也愿意给他讲。   晚上洗完澡靠在床头,一人问一人答,事无巨细,沈鱼听得目眩神迷,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临睡前,他恍惚听见,沈桥在他耳边说:“你的秘密,什么时候告诉我呢……”   我的秘密?   我的什么秘密?   哦对了,我也不是这个时空的人,我是穿越的……   好困,明天再说吧……   第二天,沈桥起了个大早,他今天要去工作室,尽快把给沈鱼准备的防身武器做好。   沈鱼听见动静睁开眼,沈桥正在换衣服,一边扣着衬衫纽扣,一边俯身,另一手摸了摸沈鱼睡得温热的脸颊。   “吵醒你了?再睡会儿。”   “你要去工作了吗?”沈鱼没有起来,眯着眼睛,蹭了蹭贴在脸侧的手掌。   沈桥心头发软,舍不得挪开手,拨开他遮住眼睛的额发,嗓音越发温软:“嗯,睡吧,中午我不回来吃饭了,晚上回来陪你。”   “嗯……”沈鱼还不是很清醒,混沌的大脑隐约记得,好像有什么事要跟沈桥说。   亲了亲他已经重新闭上的眼睛,沈桥直起身:“我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哦……沈桥!”沈鱼突然睁开眼。   “嗯?”沈桥在门口停住脚步,“怎么了?”   沈鱼眨了眨眼,他终于想起来要跟沈桥说什么了。   他也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啊!   “我也是穿越来的。”   沈鱼坐在床上,用一种很平静的,仿佛在说晚上吃什么的语气,把他最大的秘密揭露了出来。   他本来以为,这个秘密会藏一辈子,谁都不讲。   但是沈桥星际穿来的都跟他说了,他这个秘密藏着有什么意义吗?   都是穿越的,沈桥两个时空都是国家级人才,这么一对比,显得他好废哦。   沈桥一怔,下意识往回走了几步。   他早就知道沈鱼有秘密,但就跟沈鱼不打听他的秘密一样,他也不想逼问沈鱼。   但他确实没想到,沈鱼竟然跟他一样是穿越的,可是他过去的经历分明很清晰明了,不像他,突然来到这个时空,找不到过去,没有曾经。   有了答案,却又生出更多的疑惑。   沈鱼挥着手,像撵小鸡一样撵他:“你快去上班吧,有什么事晚上回来再说。”   沈桥哭笑不得,临走前给他扔给他这么个大炸弹,竟然还心安理得催他走。   沈鱼已经躺回去了,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闭着眼睛嘟囔:“我这真没什么好说的,顶多穿个几十年,连你穿越的时间的零头都没有。”   还能这么比较?   行吧。   沈桥回头看了一眼,这是睡回笼觉?   摇头失笑,总不能把他叫起来再问,只能轻手轻脚关好门,出去工作。   其实沈鱼这回没睡着,半睡半醒那会儿,突然想起来要说什么,他脑子一下清醒了。   不过他确实觉得,相比起沈桥,他自己的经历泛善可陈,没必要耽误沈桥工作。   如果沈桥感兴趣想知道,等他晚上回来再讲也一样,如果不感兴趣,那就算了。   沈鱼蛮想得开,睡不着就起来,厨房的蒸锅里留着几个包子,还热着,应该是早上沈桥准备早饭给他留的。   吃完早饭,准备去学校,同样没空着手,拿了两个开水瓶还有脸盆毛巾之类的生活用品。   这两天每次去学校都捎点儿东西,不重,也方便。   学校门口,金杉租新生手册的摊子早早支起来了,昨天不打不相识的新舍友梁岳龙在给他帮忙。   不等沈鱼问,金杉自己都得吧得吧什么都跟他说清楚了。   最后一个室友还没来,昨晚上应彬回来很晚,听说带父母去看天安门,今天一早就出去了,要送他爸妈去火车站。   “文才昨天帮我看了一天摊子,我让他今个儿别来了,好好歇歇。”金杉一边给一个租册子的新生做登记,一边说。   他习惯管马成才喊文才,马成才脾气好不计较,这么叫也应。   “我上午有点儿事,弄完了来帮你。”沈鱼说。   他今天要跟陈美丽见一面,把新生手册给她。   “嗐,你们有啥事尽快去忙,不用管我。”金杉大大咧咧道:“真忙得过来。”   一直耽误室友时间,怪过意不去的。   “对,还有我,我啥活都能干。”梁岳龙也粗着嗓子道。   昨天误会了金杉,他心里还愧疚着呢。   “成,需要帮忙说一声。”   强行给予帮助,对被帮助的人是一种负担,既然金杉这么说了,沈鱼也不强求。   去寝室放好东西,沈鱼发现马成才真的闲不住,寝室地面被扫得干干净净,中间共用的六张桌子被擦得一尘不染。   马成才拿着一本书封少了一半的书,正认认真真看着。   “打扰你看书了。”开关柜门难免有声音,见马成才抬头,沈鱼抱歉道。   “没事,这书我看过很多遍了。”马成才憨笑道。   “咱们学校图书馆,应该可以借书。”沈鱼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马成才一愣,随即两眼发亮:“对啊,有图书馆!”   他以前上学的高中,根本没有图书馆这种东西,有个阅览室,只有几十本书,大半是校长私人捐的,还有一些是老师、家境好一点儿的同学捐的。   书很少,能借到的机会也少,不过三年下来,那几十本书还是看完了,有些感兴趣的,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可是大学是有图书馆的!   听说图书馆有很多很多的书,马成才心里跟点了把火一样,烧得发热,恨不得现在就飞到图书馆去。   他把书收好,揣上钥匙就往外走,沈鱼连忙道:“你知道图书馆在哪吗?”   “知道。”马成才点头。   昨晚闲着无聊,寝室电灯也亮的很,不看书可惜了,他就把金杉送他的新生手册看了几遍,内容都记住了。   他那本册子都还给了金杉,让他今天拿去出租。   马成才走后,沈鱼给陈美丽发了个短信,问她在哪儿,分到哪个寝室。   陈美丽回消息说了自己寝室号,又说她做完没住寝室,跟家里人一起住外面了,现在还在校外,带她爷爷奶奶还有小喜去看天安门。   怎么都去看天安门了。   说来,他好像也没有看过。   找个机会,约沈桥一起去天安门看升国旗吧。   上午计划取消,不知道陈美丽什么时候回学校,他留在学校没什么事。   沈鱼把准备给陈美丽的那本新生手册拿到金杉那里,拜托他转交给陈美丽,同样给陈美丽发消息说了这件事。   然后去看了沈记和有间在首都的店铺,基本上每家店都开的有分店,像京大,附近高校一堆,清大、人大、医大、央美等等都在附近,人流量特别大,自然也开了分店。   沈鱼还在金杉的新生手册上看见了他的那些店,带评价的那种,沈鱼旁敲侧击问过金杉,是他从学长学姐们那里收集来的评价。   比如沈记麻辣烫,评价是:味道好,适合过嘴瘾,建议食堂购买主食(米饭两分钱一两,汤可拌饭)。   沈鱼:“……”就吃不饱呗。   其实也不是吃不饱,年轻学生饭量大,麻辣烫当菜吃还行,真当饭吃吃个饱,一顿得吃上几块钱。   还有沈记烧烤,评价是:适合聚餐,宵夜。   火锅店也是适合聚餐,但价格档次明显要高一些,评价里也说明了。   有间蛋糕店的评价比较统一:味美价贵,好吃,不便宜。   炸鸡店评价倒是出乎沈鱼预料的好:香!推荐!值得一试!   看来肉类对于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年轻人,诱惑力还是很大的,尤其是炸的肉,还是裹了面包糠鸡蛋液的炸肉。   沈鱼花了一天时间,把首都的十几间门店都跑了一遍。   首都的这些店总负责人是余婶子,也是最早跟着沈鱼开始干的元老,从他推着三轮车摆小摊起,到开第一家麻辣烫店。   余婶子是第一个管理人员,也是第一个店长。   从一个不识几个字的家庭妇女,到现在十几家店的负责人,余婶子的成长不可谓不大。   尤其是独身来到陌生的大城市开拓市场,那段时间余婶子成长的尤其迅速。   而她也没有辜负沈鱼的期望,首都的这些店,都管得井井有条,生意兴隆。 第188章   余婶子家的闺女二凤也考上了首都的一所专科高校,她们一家的比沈鱼还早,参加完沈鱼的升学宴,余婶子夫妻就带着女儿小儿子一起来首都了。   就留了个大儿子大龙,还在兴城沈记的分店工作,现在也当上小管理了。   余婶子丈夫李大叔,已经不在砖瓦厂干了。   国家大搞基建,兴城有飞机场、新火车站、高速公路等等规划,大项目李大叔沾不上,他跟几个兄弟拉了个小工程队,捡些小项目,就够他们吃了。   余婶子人能干肯干,发现自己的不足,在兴城的时候,她就积极学习,后来来了首都,还专门去上了针对性的短期培训班。   这种培训班这会儿很少,学费不菲,也就首都这种大城市才能有,余婶子狠狠心,还是掏钱给自己报了名。   这事是沈鱼后来才知道的,要是早知道,这个培训管理的钱,他怎么也不会小气。   总而言之,余婶子这两年跟着沈鱼,发生的变化堪称脱胎换骨,现在已经是一个合格的高层管理人员了。   其实不光是她,吴三妮、杨黑娃、葛成、宋建国这些人,都早已跳出了原本的桎梏。   他们起初的条件都很差,大字不识几个,杨黑娃等人还身有残疾。   但是这些人有个共同的特点,不畏难,肯钻研。   从识字到学习新知识,他们如饥似渴的吸收自身缺乏的养分,化为自身的底蕴。   现在这些人,大小也是个店长,新店的建立到发展,都是他们自己一手操持着办起来了,这个过程中,遇到的麻烦学到的东西,可太多了。   话说回来,沈鱼也没有亏待他们,该给的分红该发的奖金,从来不小气。   像余婶子,家里早不缺钱了。   她对沈鱼信服极了,早前见沈鱼一个劲儿买房,还不理解,觉得买那么多房子没必要。   一家就那么多人,像他们家三个孩子,了不得买四套房,孩子们一人一套,她和丈夫留一套养老。   后来眼看着老房子那一片的房价直线上涨,虽然没有后世涨得那么吓人,但是在余婶子看来,这种破房子还能翻倍涨价,房价可真不得了。   所以她再也不怀疑沈鱼的话了,沈鱼买房,她就跟着买。   沈鱼说首都的房子比兴城划算,她手头的积蓄留一部分储蓄备用,活动资金拿来买房了。   四合院买不起,一般的平房却是能考虑的,不考虑地界儿往“郊区”,也就是三环外买的话,那可挑选的余地就更大了。   当然,余婶子是看不上那种“偏僻”地方的房子的,再大也不成,比她们在兴城的老房子还像郊外,买来能干啥?   她买了个平房套间,没有四合院那么大,但是比一般的筒子楼要大。   余婶子都想好了,三个孩子就闺女二凤读书争气,如果没考上首都的大学,那这房子以后看情况给他们兄妹三个分,要是考上了,首都这个房子就给闺女,兴城的房子留给儿子。   虽说大学毕业了国家包分配,单位会给分房子,但单位分的房子要是太小了,多影响闺女成家过日子,还是自家有个大房子的好。   这些想法,余婶子以前肯定不会有,也不敢有。   孩子能有国家分配的铁饭碗,再有单位分的房子,那就是做梦都能笑醒的好日子,咋还能嫌弃房子小呢。   可现在她能挣钱了,能挣大钱了,有能力给孩子更好的生活了,这些想法自然而然就冒出来了。   但这些想法并没有让余婶子懈怠,相反,她更加兢兢业业工作,她很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只想过得更好。   沈鱼去店里视察的时候,在市区某个有间的店里看见了余婶子,她正跟人说什么,忙得分身乏术。   沈鱼没有去打扰她,去有间蛋糕店买了两个小蛋糕,高高兴兴回家去了。   可能这就是资本家的快乐吧,连钱都不用自己挣了。   晚上沈桥回来,沈鱼分他一个小蛋糕,吃完饭当饭后甜点分享了。   沈鱼听沈桥讲星际未来的故事没够,沈桥对沈鱼的过去也很好奇。   两人现在基本上可以说没有任何秘密,沈鱼便也不瞒他,从自己上一世讲到莫名其妙的穿越,还有他穿的其实是一本书。   沈桥的表情难以维持平静,听沈鱼讲他穿越前那一世,他又气又怒,还心疼得厉害。   沈鱼笑着抚平他眉心的折痕,眼眸平静如水:“那些事都过去啦,我现在过得真的很好,特别幸福。”   他不会说什么“感谢曾经的苦难铸就现在的自己”这类的话,他永远不感谢过去的苦难,如果能选择,他宁愿要一个健全普通的家庭,哪怕他自己是个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平平凡凡甚至无能的小废物。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会赚钱,不会做好吃的,没有那么聪明,甚至……甚至长得也没有现在还好,你还会喜欢我吗?”   沈桥目光沉静地看着他,沈鱼有些慌:“你怎么不说话?”   “我喜欢上你的时候,不知道你会不会赚钱。”   是哦,那会儿他还在摆小摊,在沈桥看来好穷好穷吧……   “我不会因为食物好吃喜欢上做饭的人,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厨艺好的人。”   是这个理儿,沈鱼也没脸说他厨艺天下第一,美味的食物是景上添花,并不会起决定性作用。   “好看的是骨像,吸引人的是气质是内心,跟外貌关系不大。”   沈鱼一想也是,而且他原本长相也不差,走路上会有人看他,绝对是能靠脸吃饭那个级别的。   “我以前是个瘸子……”沈鱼小声道。   “那不是你的错。”沈桥怜惜伸手,摸了摸沈鱼短裤下裸露的膝盖,皮肤一阵痒意,沈鱼沉痛的表情绷不住,笑着踢了沈桥一下:“别摸了,好痒。”   “那脑子呢?”沈鱼干脆把腿伸直了,架在沈桥腿上,歪靠在沙发上问他:“我不聪明吗?”怎么也该夸夸他吧。   沈桥微笑:“我很少遇见比我聪明的人。”   沈鱼:“……”   你说得好有道理哦。   “不过……你说这个世界是一本书?”沈桥挑眉问。   沈鱼点头:“我也觉得很神奇,但剧情就在我脑子里,肖家辉云白雅这些人也都在。”   “应该是关于他们的人生片段在平行时空某人脑海里的印射,被当作创作灵感写了出来。”   类似的问题沈桥那个时空的科学家们不知道讨论过多少回,他见怪不怪,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也不会对肖家辉和云白雅另眼相待。   至于世界是一本书……沈桥不认为光凭肖家辉和云白雅这两个所谓的男女主角就真的能撑起这么大一个完整的世界。   不是他瞧不起他们,他们配吗?   就算真是一本书,能创造出这样一个世界的作者,那得成神了吧。   他更没必要纠结了,就算是在他的时空,科技发展到那个程度,还没有触碰到神的领域。   沈鱼听得晕乎乎的,大致懂了一点儿,反正就是肖家辉和云白雅,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呗。   “我呢?没有关于我的描写吗?”沈桥自信道:“如果我存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没有任何痕迹。”   虽然整本书是围绕肖家辉和云白雅展开的,但是如果真的有人拥有巨大影响力,在普通人的生活中也能看出蛛丝马迹。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如果沈鱼穿越前的人生也是一本小说,读者看了,也会知道双马的存在。   哪怕沈鱼跟这个两个人毫无交集,可他生活中会用移动支付,跟同学朋友联系会用企鹅的即时通讯,这就是他们在普通人生活中留下的痕迹。   相应的,如果这个世界的某个人的人生也被写成一本书,哪怕他跟沈桥没有关系,他的人生历程里,这一年会知道华国自产的智星手机开始发售。   还有很多很多潜移默化影响他生活的事,都跟沈桥有关,只是他不知道而已,但细细考究,便能从其中发现蛛丝马迹。   沈鱼努力回想,半晌,犹豫道:“好像没有……我觉得是没有的。”   最起码,原书中这个世界的科技进程,跟他穿越前的世界差不多,基建绝对没有现在进度这么快,也没有智星手机出现。   BB机一直活跃到九十年代中期,才逐渐落寞,小灵通更是九十年代中后期才开始活跃在市场上。   不夸张的说,智星手机的出现,直接将整个华国移动通讯的发展进程缩短了近十年。   这些原书中都没有。   要么沈桥不存在,要么他没有给这个世界贡献任何科技力量。   “没有也好。”沈桥不在意道。   一个没有沈鱼的世界,想想挺没意思的。   沈鱼还有最后一个疑惑:“你说帮我和那个沈余互换身体的,到底是什么存在呢?”   沈桥心头一跳,下意识握紧沈鱼的手。   不管是什么存在,都是个为所欲为不讲道理的。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满足那个沈余的愿望,但毫无疑问,他根本没有考虑过沈鱼的想法和意见。   沈桥心有隐忧,决定命运的是性格,那个沈余显然是个自己站不起来的,哪怕把沈鱼奋斗来的一切都给他,还身处和平富强的国度,自己立不起来,依旧过不好。   到时候,他要是知道沈鱼现在过得很好,又后悔了想换回来,那个不讲道理的存在,会不会再帮他一次?   沈桥心中一阵无力,他向来骄傲,很少会有这种挫败的心态。   他的手越握越紧。   不会放手的,不管是谁,他都不会松开握着沈鱼的手。 第189章   第二天沈鱼把剩下的一些生活用品还有几本书带去学校,今天是新生报道最后一天,明天可能要开班会、领书本,开学琐事众多,今晚会留在寝室睡。   赶在最后一天来报名的新生比较少,金杉的租书生意也不如前两天,不过他早有心理准备,并不着急。   沈鱼从学校门口经过,惊讶发现,金杉摊位上的新生手册,竟然没剩几本了。   “你的书呢?”沈鱼忍不住问。   金杉兴奋笑道:“有不想租书的,我降价卖出去了。”   横竖过了新生阶段,这些册子留在他手里没用,还占地方。   说是降价卖,他报的原价可是九毛一本,虽然之前应彬搞价,二三人合买更便宜,但不管几人买,他一本卖出去都是九毛。   所以现在报九毛的原价也没错,再借着已经租借过,新手手册不是全新的借口降价,合情合理。   一本卖个五毛钱,刨除租书赚的钱,光册子本身能赚两毛多。   卖不掉的继续租,怎么都不亏,所以金杉心情无比好。   “对了,你让我给的东西我已经给那位女同学了。”   金杉冲沈鱼挤眉弄眼,把一张还算清秀的脸纠成一团:“那女同学,是弟妹吧?”   昨天来的时候,把周围一圈人都给看傻眼了,那叫一个盘靓条顺,漂亮得晃眼。   单论相貌,跟沈鱼可真是般配,两人还都是京大学子,神仙眷侣啊!   沈鱼气笑了:“别瞎说。”   这里又没有觊觎陈美丽的家世和相貌的纨绔富二代,沈鱼用不着当挡箭牌,京大学子的质量还是有保证的,陈美丽如果想谈恋爱,纯洁的校园恋情也很美好。   况且,哪怕他和沈桥没办法公布,也不想在旁人眼里,他是别人的男朋友,这对沈桥很不公平。   “那是我……”沈鱼想了想,说:“你就当那是我妹妹,亲的那种。”   说是朋友,两个优秀的单身异性,总有人多想,还不如说妹妹,这年头妹妹这个词还没被一些海王给玩坏。   “妹子?”   金杉眼睛一亮,那岂不是他还有机会?这么漂亮,性格又温柔的姑娘谁不喜欢啊。   转瞬又放弃了这个想法,算了,那姑娘肯定不缺人追,他哪有时间,除了学习,还得想法子赚钱。   回到寝室,应彬和马成才都在,梁岳龙跟几个高年级学长打篮球去了。   “最后一个室友还没来吗?”沈鱼看着他下铺的空床铺,好奇道。   金杉选了应彬下铺的床,梁岳龙选了金杉对脚的下铺,马成才行李被放到上铺,他这两天干脆就睡了那个上铺。   整个寝室还剩下沈鱼下面的下铺,马成才说,要是最后一个室友想睡上铺,他就跟他换。   “没来,可能有什么事耽误了。”应彬说。   至于不来报名,是不可能的,这会儿读大学还不要学费,甚至有补贴——按照时间线,明年就有部分大学开始收学费了。   困难的就是路费,就算家境困难拿不出路费,谁家孩子考上京大,亲戚朋友甚至乡邻,都会愿意借钱。   沈鱼便不再关注,把背来的几本书掏出来,顿时引起两个室友关注。   这会儿课外读物少,一本书少则几毛多则几块,一般家庭一个月能给买一本书就算不错了,没有经济来源的学生想看书,只能一点点攒钱。   知识来源少,爱学习的青少年们大都求知若渴,想尽一切办法看书,有字的他们都感兴趣。   “你们……要看吗?”沈鱼迟疑道。   “要,我这里也有几本书,我们可以交换。”应彬说。   “可以吗?”马成才激动不已:“昨天我去图书馆,里面好多书,可惜要学生证才能借。”   他一直待到闭馆才出来,今天是沈鱼来得早,不然这会儿他已经在图书馆待着了。   “你们先看吧。”沈鱼把自己的书拿去给他们选,他不缺书看,想看什么沈桥都能给他找来,就算是外文书,也可以托人买。   应彬和马成才各自挑选了一本感兴趣的书借走,动作小心翼翼,十分珍惜。   不过马成才还是打算白天去图书馆,晚上回来了再看从沈鱼那借来的书。   应彬今天打算跟他一起过去,沈鱼一听,也想去看看京大的图书馆。   行程就这么定了,三人一起去图书馆,中午吃食堂,按照新生手册上写的,京大食堂有几个窗口的饭菜味道很好,称得上物美价廉。   下午应彬和马成才继续去图书馆,沈鱼自己在校园里逛了逛熟悉学校。   傍晚吃完晚饭回寝室,应彬和马成才还在图书馆没回来,但梁岳龙和金杉都回来了。   金杉抱着剩下的十来本没卖出去的新生手册,收拾东西的时候嘴里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可以看出他心情有多好了。   他刚才算过,这几天做新生手册的租卖生意,粗粗一算,盈利近百元,刨除成本,也赚了能有五六十。   这可是净利润,他爸现在一个月工资也才七八十块,他两三天赚了他爸大半个月工资!   “沈哥,明早给您买酱肉包子,您吃几个?”   听听,这“哥”都喊起来了。   沈鱼忍俊不禁,这是早就说好的事,他也不推拒,直接道:“两个够了。”   北方的包子个头大,京大食堂也很实在,两个包子确实够沈鱼吃了。   金杉:“再来碗豆汁儿?”   “不了不了。”沈鱼连忙拒绝,他尝试过,确实喝不来。   梁岳龙也说:“啥味儿啊,我也喝不惯这玩意儿。”   “好喝啊!”金杉替豆汁叫冤:“要不你们再试试?”   沈鱼好笑摇头,没吃过的食物他会试着尝试,但如果实在接受不来,也不强求。   这是各人各地儿的口味习惯,华国地域广阔,吃食上偏好不一样再正常不过,求同存异即可。   几人正聊着天,寝室门被重重推了一下。   他们还以为是马成才和应彬回来了,转头一看,先进门的是个大包裹。   梁岳龙坐得离门口近,连忙起身去帮新来的室友拿行李。   “谢谢,谢谢……”   一叠声的道谢,沈鱼听着这声音,觉得有点儿耳熟。   被梁岳龙拿走了最大一个行李包,最后一个迟迟未到的室友终于露出真面目,看清楚脸的那一刻,沈鱼的惊讶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盛宇也很诧异:“这么巧,我们一个寝室?”   “确实够巧的。”沈鱼无奈笑道。   他是真没想到最后一个室友竟然是盛宇,他跟盛宇打交道不多,对他的情况不了解,也没有特意关注,自然不清楚他高考情况。   但盛宇家这个情况,读人大的可能性比京大高,不知道怎么竟然来了京大。   “你也是金融系的吗?”沈鱼问。   盛宇:“是啊。”   沈鱼:“……”还进了金融系。   “你们认识?”金杉忍不住问:“以前是同学吗?”   “不是,就是见过几次。”沈鱼解释道。   盛宇开玩笑说:“我跟沈鱼不是同学,跟他女朋友倒是同学。”   沈鱼一噎,连忙反驳道:“别瞎说,陈美丽跟我妹一样,你坏她名声,小心你……小心她爸收拾你。”   “你们俩不是一对!”盛宇惊讶得眼睛都瞪大了:“那她爸看你跟看女婿似的。”   “你什么眼神。”沈鱼一本正经忽悠他:“陈叔明明是看我跟看儿子似的。”   盛宇一阵恍惚一阵纠结,是这样吗?是他理解错了?   理解错了好啊!   他惊喜道:“那我岂不是能……”   “你一个人来的吗?”沈鱼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十分头疼,这都什么事儿啊。   盛宇要是想追陈美丽,那没什么,年轻男孩想追女孩子,盛宇条件也很不错,传出去顶多说一句年轻真好,就算没成还能做朋友,什么都不影响。   偏偏还有个盛远,虽然不清楚他和陈美丽现在怎么样了,但叔侄俩追一个女孩子,让人知道了只会苛责女孩儿。   “不是,我小叔送我来的……”一提到盛远,盛宇就蔫了,往凳子上一坐,深受打击的模样。   “你这是怎么了?”沈鱼好奇道:“他送你,怎么没上来。”   “还上来,能把我送到学校门口就不错了。”盛宇锤着桌子,痛心疾首道:“你知道盛远有多不当人吗?”   沈鱼:“……”   摇头,不知道。   不过……盛远在校门口?   “他……算了,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盛宇垂下头,不好意思把自己悲惨经历拿出来给别人下饭,这还有两个不熟悉的室友呢。   实在憋不住,他跟沈鱼说:“以后有赚钱的机会,带带我吧,我肯定有用处。”   “啊?你……你不想谈恋爱吗?”   听说盛宇在高中就很花,学习那么紧张还谈了几个女朋友,上了大学时间自由了,经济应该也更宽裕了,竟然洗心革面了?   盛宇惨然一笑:“穷鬼不配谈恋爱。”   他欠盛远的钱,利息滚的比本金都多了,暑假折腾了一个月还没还完,盛远竟然逼他写下保证书,钱没还完之前,不许谈恋爱,不许追求女孩子。   说他谈恋爱花销太大,影响还钱速度了……   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吗?   欠了钱连谈恋爱的资格都没有了?   更离谱的是,他爸竟然还很赞同,说让他老实点儿,好好学习,别祸祸人家女孩子,不然打断他的腿。   他太委屈了,他顶多牵一下女朋友的手,什么事都没干过。   他体贴温柔又大方,女孩子都喜欢跟他相处,难道是他的罪过吗?   现在知道陈美丽跟沈鱼不是一对,他竟然还是不能去追求她,难道是老天爷在阻拦他吗? 第190章   寝室里六个人终于来齐了,晚上卧谈会,跟其他寝室一样,对照着年龄排了大小。   年纪最大的是梁岳龙,他本身读书比同龄人晚两年,又复读了一年,刚过二十一岁生日。   梁岳龙一身义气,性格爽直,喜欢照顾人,排他当老大,他十分高兴,拍着胸脯说,以后有什么事吱一声,老大绝不推脱。   老二是马成才,他跟梁岳龙一样,入学晚,但没有复读,半年前过完二十岁生日,比梁岳龙小半岁,寝室里排第二。   应彬是老三,他复读了一年,去年考京大只差五分,不甘心去其他学校,又考了一年,顺利考上了。   老四就是沈鱼,他虽然没有复读,但原身入学晚一年,他比应彬小两个月,两人都是实岁十九。   盛宇是老五,他就是正常入学应届高考,一个多月前过十八岁生日。   寝室最小的竟然是金杉,看他很精明世故的模样,其实还差两个月才满十八,妥妥的老小。   这般一排排行,再叫人就是老大老二的喊,倒显得一个寝室更亲近了。   果然如沈鱼所料,第二天一早,就有人过来通知,让新生去礼堂开大会。   开完大会,还没回到寝室,就被人拦住,让他们去教室开班会。   沈鱼他们寝室虽然都是金融学专业的,但并不全在一个班,沈鱼、应彬还有盛宇在金融(一)班,梁岳龙、马成才和金杉在(二)班。   不过金融学专业一共也就这两个班,很多课程重合,通识课一般都会一起上。   班会是班导主持的,沈鱼他们班班导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女士,温柔知性,脸上一直带着笑,脾气很好的样子。   她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姓名和办公室位置以及联系方式,班导姓李,叫李瑞泽。   联系方式当然不是后世的手机号码或者企鹅号之类的,而是办公室座机电话,她跟另外几个教务人员共用一个办公室,电话也是共用的。   底下的学生纷纷将她的的联系方式记下来,沈鱼虽然已经把自己电话本上记载的电话导入手机电话簿,但手机没有正式发售之前,不好光明正大拿出来用,所以电话本还是在用。   之后就是普通的开学班会流程,让新同学做简单的自我介绍,方便熟悉班里其他同学。   其实班里男生大都住一个寝室楼,甚至同楼层,这几天互相窜寝,大部分都已经混熟了,就算不熟,也知道名字。   可沈鱼报名是报的早,这三天没怎么在寝室待,尤其是晚上窜寝高峰期,他都回家住去了。   盛宇别提了,他最后一天才来报道,自己寝室的室友都还没怎么熟悉。   应彬要么跟他爸妈出去了,要么去帮金杉摆摊,剩下时间都在图书馆,也就比沈鱼和盛宇了解得多一点儿。   金融一班一共三十四人,男生二十三个,女生十一个,两个六人寝都凑不齐。   二班不知道多少人,但应该跟一班差不多人数。   沈鱼等人依次上去做了自我介绍,他对当学生干部没有想法,自我介绍没搞什么花头,跟着前面同学的说,简单介绍姓名和兴趣爱好。   应彬也一样,说得比沈鱼还短,倒是盛宇,多说了几句俏皮话,引得底下几个女同学捂嘴忍笑。   沈鱼看着他神采飞扬地从讲台上下来,十分无语,这哥们的好听话全不是那种有心班干部的人说的,什么为同学为集体服务之类的,都是哄女孩子的话。   昨天还说嚎着说穷鬼不配谈恋爱,要努力挣钱还债,今天就又浪起来了。   全班同学自我介绍完了,就是选班干部。   班导李老师也直接说明了,同学老师彼此都还不熟悉,今天选的只是代理班干部。   简单点儿说,就是干不好随时可能会被撤掉,但是干得好,那没得说,直接扶正呗。   先竞选的当然是班长,愿意参与竞选的同学都能去发表一段简短演讲,主要是用来拉票……   如果对自己很有自信,不想演讲也行。   等参与竞选的候选人们都演讲完了,就开始公开投票。   规则不是很严格,班导念候选人名字,支持的同学举手,计算票数。   这样可能会有人频繁举手,也有人一次都不举手,最后还可能票数重合。   但大约是因为选的代理班干部,又或者时间比较紧张,没有搞无记名投票。   沈鱼对班干部兴趣不大,但其他同学不这么想,大学生们对新班级的参与感还是很强的,想要竞选班长的候选人足足有八个,盛宇还掺和了一脚。   他得票还不少,女生大半都给他投票了,光女同学那边就有七票。   男同学这边,沈鱼和应彬看在同寝份上,也会支持他,还有另外两个男同学给他投票,一共十一票,票数在八个人中占第三。   不过最后当选的是他们同楼层寝室,一个叫赵文杰的男生。   他身高普通,一米七出头的样子,长相有点儿小帅,脸上常带着笑模样,对谁都客气,很会来事,通知开班会的就是他,班会开始之前,他就把班里同学认全了。   应彬小声跟沈鱼、盛宇两人介绍:“金杉说,他有个哥哥叫赵文豪,是院学生会的干部。”   盛宇看了眼沈鱼那张细看更无瑕疵的脸,语气发酸道:“你要是上去,票数肯定比他多,女同学肯定都给你投票。”   沈鱼哭笑不得:“瞎说什么,咱们班女同学不是那种看脸的人。”   选班干部,当然要看重才华和能力。   接下来的竞选,盛宇又参与了几个,一路陪跑。   团支书竞选输给了一个刚才给他投票的女同学,学习委员竞选输给了另一个给他投过票的女同学。   应彬也参与了学习委员竞选,一票之差输给了那个女同学。   沈鱼好奇不已,他以为应彬是那种不爱说话不爱交集沉迷学习的性格,没想到也会参与竞选。   似乎看出他的好奇,应彬推了推眼镜,说:“都上大学了,总要体验一下不同的生活。”   沈鱼一怔,隐隐心动。   他从小到大就没当过班干部,班长轮不到他,学习成绩一般,学习委员和课代表也混不上。   体育委员卫生委员这种不要求成绩的,他又是个瘸腿……   “我也想试试。”他看着黑板上剩下几个班干部名额,思忖起来。   这会儿正在竞争宣传委员,已经不用考虑了,最后又被一个女同学给成功拿下。   很好,现在班委会里四个代班干部,只有班长是个男同学,按照女同学现在的势头,有望只留下赵文杰一个男班干部。   不光沈鱼发现了这一点,其他同学也发现了,接下来的报名,男生们一下子踊跃了起来。   倒不是不愿意女同学当班干部,在坐的都是天之骄子,谁都有颗不服输的心,该举手给女同学投票还是举手,但不敢再掉以轻心了。   紧接着的组织委员,沈鱼参与了竞选,他历练了这么久,场面话还是会说的,而且能说地情真意切打动人心。   况且,要论组织能力,他觉得自己不差什么,手底下管过几十号员工——工厂不算,没有直接管理。   也组织过各类活动,经验丰富,这些都是优势。   该说的都说了,内容扎实诚恳,说完他就道谢下讲台,尽了力,结果什么样都能接受。   然后就选上了。   女同学们给了全票,男同学这边也给了过半数的票,赵文杰也给他投票了,还带动了几个男生给他投票。   盛远放下手,幽幽道:“我说什么来着。”   他就不该跟沈鱼坐一起,明明他也长得很英俊。   沈鱼:“……”   他梗着脖子坚持:“不要乱说,同学们都是认同我的能力才选我的。”   才不是什么看脸。   “你说是就是吧。”盛宇叹了口气。   谁不看脸呢?   讲台上的女同学要是很漂亮,他连手都想多举一只,虽然没用,但他心意放在那儿了。   剩下的卫生委员是个男同学竞争到了,盛宇竟然没给参与竞选的女同学投票,连应彬都觉得奇怪了。   盛宇转着笔,百无聊赖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打扫卫生、洗拖把、倒垃圾这种事,怎么能让女孩子动手,找个粗糙能干男同学就成。”   应彬:“……”   沈鱼:“……”   虽然但是,班里卫生应该是卫生委员分组排班,不可能卫生委员一个人干。   不过好像干得最多的确实是卫生委员……   体育委员也是个高壮的男同学,好像跟梁岳龙关系不错,生活委员是个女同学。   最后竞选的文艺委员,盛宇走上去的时候沈鱼很诧异,等他真正选上,沈鱼和应彬两人呆坐在座位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当场背了几首情诗,有现在正火的华国诗人的,还有外国大家莎翁的,一口英文说得流利又有韵味,引得一片掌声。   应彬感叹道:“盛宇英文真好,我要好好跟他学学。”   这还没完,背完诗,他掏出一把口琴吹起来,琴声婉转动听。   一段小调吹完,底下掌声如潮,连班导李老师都在鼓掌,夸他多才多艺。   最后盛宇顺利拿下文艺文员一职,大概大家都觉得他足够文艺吧。   他握着口琴满面春风地走下来,应彬忍不住问:“你口语怎么练的?说得真好,我口语太差了……”   盛宇把口琴收好,不在意道:“我口语也不行,高考又不考口语。”   应彬一愣,以为他是在谦虚:“你这口语还叫不行?刚才……”   “哦,你说那个啊。”盛宇压低声音,小声道:“我就会背那几首,怎么样,练得不错吧?”   沈鱼:“……”   应彬:“……” 第191章   两个会开完,已经中午了。   班导看了看手表,话语简短地把接下来的任务安排下去,然后就宣布散会。   金融二班也在开班会,就在一班隔壁,不知道说的什么内容,中途时不时能听见隔壁齐声高呼,气势惊人。   沈鱼和两个室友结伴走出教室,原本还想要不要等一下金杉他们三个,路过隔壁教室,讲台上正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正在慷慨激昂地讲话,一张脸因为过于激动,颜色变得赤红。   看起来不像会很快结束的样子,沈鱼在窗户外面给金杉比划了个先走的手势,跟盛宇和应彬先去了食堂。   应彬是南方人,口味偏甜,不太能吃辣,根据金杉的新手手册,去三食堂点了一道糖醋排骨,酸甜可口,价格还不贵,一份排骨只要四毛五,称得上实惠了。   三人买了不同的菜,打好之后给其他人分一点儿,可以多尝试两种新菜。   盛宇吃了一块应彬分给他的糖醋排骨,吃完评价道:“酸酸甜甜的,确实好吃,很多姑娘喜欢这种口味。”   应彬筷子一顿,斜他一眼:“男生不能爱吃甜?”   他们家乡那边,什么吃食都是甜口,炒的菜都是带点儿甜味儿的,他来首都,说实话很多菜都吃不习惯。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爱吃甜的。”盛宇表忠心似的,连忙夹了一块排骨吃掉了。   盛宇:“我高中的时候,我们学校女同学特爱喝奶茶,我家那边的有间奶茶店,他家的奶茶最正宗,后来冒出来好多奶茶店,都是仿冒的,有的还行,但大部分口味都很一般。”   正在埋头吃饭的沈鱼,顿时呛了一下。   “多大人了,吃饭还会被呛到。”盛宇随口吐槽了一句,把没动过的汤碗推给沈鱼。   沈鱼喝了口免费的菜汤,呃,味道有点儿奇怪,是白菜梆子随便剁碎一点儿,然后加盐煮,大锅清汤,盐味儿被稀释得很淡。   可能想给学生补点儿油水,添了点肥油进去,盛汤的时候,汤面上飘着一层零星的油花。   沈鱼和应彬都没打汤,盛宇好奇舀了半碗。   “好喝吗?”盛宇问。   沈鱼把汤碗放下:“还行。”   还好盛宇盛得少,只有小半碗,两口就喝完了,不能浪费。   沈鱼觉得自己现在变娇气了,以前只要能填饱肚子,什么东西都吃,饿到极点开着水龙头灌一肚子凉水,也没嫌弃自来水不好喝。   现在有菜梆子有油有盐,竟然还挑剔起来了。   可能这就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吧,能吃好的喝好的过好日子,谁愿意将就勉强自己呢。   应彬听得一头雾水:“奶茶是什么?”   “奶茶是……”盛宇琢磨了一下措辞,描述道:“是一种甜味儿饮品,有奶有茶,说是奶茶,其实品种很多,还有果茶花茶,大部分味道都不错。”   应彬点点头:“我们那没有,我没喝过。”   盛宇当即豪气道:“什么时候来明珠市,我请你,除了奶茶,有间蛋糕店的蛋糕味道也很好。”   “蛋糕?这个我吃过,你说特别好吃的那个蛋糕,叫什么名字?”   “有间蛋糕啊?”   应彬:“……”   沈鱼饭都吃完了,一边收拾碗盘,一边道:“行了,别卖关子了。”   他跟应彬解释道:“那家奶茶店和蛋糕店是一个品牌旗下的连锁店,店名就叫有间。”   “好像有点儿熟悉……”应彬低头回想。   沈鱼提示道:“金杉的新生手册上有。”   “对,我想起来了,还有炸鸡对不对?”应彬终于想起来了,拊掌激动道。   盛宇察觉到不妙:“什么意思?”   他来的晚,还没看过新生手册,对学校周边也不了解。   沈鱼站起身,似笑非笑道:“意思就是,首都也有有间的分店,你刚不是说请应彬喝奶茶吃蛋糕吗?别等以后了。”   盛宇表情一僵,他现在穷得叮当响,生活费都被盛远那个周扒皮扣了一半用来还债,自己都不一定够用,还请同学……   有间的奶茶和蛋糕可不便宜。   “不用。”应彬看出盛宇的为难,笑着说:“回头我去买了尝尝。”   盛公子可是要面子的人,说出去的话哪能不当回事,心一横,咬牙道:“请,今天就请,就当寝室聚餐了。”   他小叔应该还没走,不就是欠钱嘛,反正现在欠的钱一时半会儿还不清,再多欠一点儿也就无所谓了。   这样算的话,相当于拿他小叔的钱请客,这样一想,心里立刻就畅快了呢。   沈鱼只是逗他一句,没想真让他请客,连忙劝了几句。   应彬也跟着拒绝,但盛宇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花盛远的钱请他自己的客,这主意太好了。   至于盛远会不会不借他钱……   这种可能性不太大。   他小叔以前借他钱借的挺干脆的,利息也收的很合理,不像现在死要钱。   这回不知道是不是听他爸说了什么,压着不许他谈恋爱,他借钱是为了请室友吃东西,又不是请女生,问题不大。   况且,他都想好了,要是盛远不借他,他就跟他说,之前欠的他不还了!   没错,是这样,把账赖掉。   “放心。”盛宇情绪上头,拍着胸脯道:“肯定让兄弟们吃饱吃好。”   应彬:“……”   沈鱼:“……”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儿怪怪的。   他无奈道:“我有有间的会员卡和优惠券,回头拿给你。”   盛宇张嘴就想拒绝,花盛远的钱,用什么优惠券。   但转念一想,他可以把优惠的钱套出来自己留下啊!   他现在真的穷疯了,来读个大学,他爸给的生活费是一个月二十,他自己用肯定是够了。   想追女孩子的话,可能会过得比较紧巴,但也还行。   但是!   盛远扣了他一半,只剩十块钱了……   而且还不是从他手上扣的,直接他爸给,以后每个月生活费也直接扣一半给盛远,说是给他还债。   想起来这事盛宇就想哭,这都什么爹,什么小叔啊!   “我也有会员卡。”盛宇说:“不过是在明珠市办的,不知道这里能不能用。”   “可以用的。”沈鱼说。   “你怎么知道?”盛宇问。   “我的卡是兴城办的,在首都能用,你的应该也能用吧。”   “那就好。”盛宇高兴道:“我的可是白银卡,能打九七折呢,你的会员卡什么等级的?”   沈鱼眨眨眼,想说他是钻石卡都有,不过好像不太合理……   会员卡推出的时间不长,推出的同时涨了波价,这两年什么都在涨价,奶茶店蛋糕店涨价好像也不奇怪。   不过有间的定价本来就不算低,涨价可能会引发顾客不满,干脆顺势推出了会员卡。   根据消费总额发放不同等级的会员卡,在有间的任意店铺进行任意消费,就能得到一张普通会员卡,享受九九折优惠。   涨的价就被拉平了一点儿,顾客也更容易接受了。   累积消费满五十元,即可将普通会员卡升级为白银会员,享受九七折优惠。   五十元看起来不少,但却包含了有间所有的店铺,蛋糕店定制一个生日蛋糕,好一点儿的就要二十来块,凑齐一半了。   升白银卡比较容易,九七折基本上跟涨价之前的价格相差无几,甚至有的还要稍微便宜一点儿。   后面还有黄金卡,白金卡,钻石卡,等级越高,折扣越大。   盛宇背着债,还能一个人能在短时间刷出一个白银卡,确实挺厉害的……   “我是黄金卡。”沈鱼随口编了个等级,太高了说不过去。   “牛!”盛宇更高兴了:“回头借我用用呗。”   “行。”沈鱼不在意道。   盛宇突然兴奋起来了,沈鱼和应彬也摸不清头脑,昨晚还喊着穷,今天就有钱请客了?   三人走到寝室楼下,远远就看见来来往往的男生都往一个方向看,他们也下意识看过去。   男寝楼下的大芭蕉树下,站了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儿。   盛宇眼睛一亮:“这肯定是个漂亮姑娘。”   沈鱼:“……”   走近几步,漂亮姑娘主动朝他们招手了:“沈鱼!”   “陈美丽?!”盛宇先是一喜,而后心口一痛,美丽同学越来越漂亮了,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别的臭男人去追她,太难过了。   “沈鱼。”陈美丽笑着走过来,“盛宇?你也在啊?”   盛宇:“……是啊,我也在。”   陈美丽冲应彬笑着点了点头,应彬脸一红,眼神仓皇移开,不敢跟她对视。   单纯的男生,就没跟这么漂亮的女同学打过交道,不好意思。   “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过来了。”沈鱼说,中午正是太阳最大的时候。   陈美丽把脚边的箱子抱起来:“给你。”   “什么?”沈鱼接过来,让盛宇帮忙抱着,一边翻看一边好奇道。   “就是点儿吃的……你拿回去跟同学分一分吧。”   “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怎么买这么多吃……”沈鱼翻箱子的手顿住,话也停下了。   满满一大箱子,糖果饼干罐头面包圈,包装怎么看都不像国产的。   抬眼,诧异地看向陈美丽,小姑娘红着脸别过头,肯定了沈鱼的猜测。   陈泽海没有开辟外贸事业,也没有特意托人给闺女买外国的零食回来。   巧了,昨天盛远千里迢迢开车送侄子来上学,然后把他扔在了学校门口。   沈鱼:“……你自己留了吗?”   小伙伴的感情问题,他能给她当参谋出主意,却不能主动掺和替她做决定。   不知道她跟盛远怎么样了,但就算不成,以两家的关系,盛远送点儿零食也不算什么。   “还有,还有好多,这些你拿去吃吧,我先走了。”陈美丽跟盛宇道了声别,像是怕沈鱼多问,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也不想的呀,盛远说给她送点零食,晚上学习饿了吃,谁知道直接给她搬了好几箱过来,分给室友也分不完的。   “所以说我误会真不是没原因的。”   盛宇嘟囔着:“这么大热天给你送零食,我都是反过来的。”他给漂亮姑娘送。   沈鱼拆了包糖,里面是单个的小包装,吃了一颗,有点儿像后来很有名的紫皮糖,挺香的。   他把箱子接过来,示意应彬和盛宇吃糖。   盛宇不客气地抓了一把,又给应彬塞了一把。   “这糖挺好吃的,是巧克力……花生?”他看了一下包装纸:“不是国产的啊……”   “确实好吃。”应彬点头赞同。   沈鱼奇怪道:“你没吃过?”   盛宇:“没有啊,这糖很常见吗?”   沈鱼:“……”   他同情地看了盛宇一眼,实在不忍心:“你小叔……出差回来,就不给你带点儿特产什么的?”   “这糖真不错,好吃。”盛宇开心地吃着糖,大咧咧道:“我小叔那人,一心在工作上,还带特产?他倒是给我爸妈买过酒水大衣之类的,这些小零嘴,他才没那个心思,他可能连糖果店开在哪儿都不知道吧!” 第192章   沈鱼分了很多零食给盛宇,他喜欢的那两种糖果,给的最多。   有间的优惠券也给了一大把,乐得盛宇直呼“好兄弟”。   最后沈鱼实在不落忍,暗示道:“刻板印象要不得。”   “你说得对!”盛宇大声附和。   沈鱼一惊,这就领悟到了吗?以前为什么那么憨。   “我就瞧不起那种拿老眼光看人的人。”盛宇指名道姓:“说的就是我小叔,老觉得我会骗小姑娘,我是那种人吗?跟小姑娘关系好就是花心?呸,这就是刻板印象!”   沈鱼:“……”没救了。   “你们等着,我搞钱去,回头请咱们寝室聚餐。”   盛宇跑出去用寝室楼下面的公用电话,给盛远打了个电话,说是想借钱请同学吃一顿。   本来以为要跟盛远扯皮拉锯,连要说什么话都想好了,没想到盛远答应得很干脆,还主动提出今天就给他送钱过来。   盛宇:“……?”   他小叔转性了?   一头雾水的回去,看见沈鱼,顿时恍然大悟。   对了,他小叔不是在跟沈鱼做生意嘛,合作伙伴,让他交好一下,多正常。   不过小叔怎么知道沈鱼是他室友的?他们私底下还联系过吗?   搞不懂……   盛宇摇摇头,把这些疑惑都扔到脑后,他小叔那生意做得大,关系网多,跟沈鱼有联系也不例外。   反正现在占便宜得好处的是他,想那么多没用的做什么。   盛宇自觉自己很想得开,心情瞬间变得好极了。   他回去跟室友们说了一声,出去跟他小叔见(要)面(钱)。   沈鱼目送他走出去,背影都透着雀跃,心底叹了口气,这傻孩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盛宇走后又过了好一会儿,金杉几人才回来,一人手上拎一袋子馒头。   “你们买这么多馒头干嘛?”应彬问。   金杉苦着脸,往桌子上一趴:“午饭啊,我们到食堂的时候,食堂都要关门了,就买到这么几个冷馒头。”   “你们班会怎么开了这么久。”沈鱼好奇道:“有什么事吗?”   按理说刚开学,要说的事也就那么多,有的班暂时先不选班干部,班会时间更短,早就散会了。   “就选班干部呗,我们班那班导,嘴就没停过,哔哔叨叨个没完。”梁岳龙皱着眉,一口咬掉半个馒头,噎得脸红脖子粗。   沈鱼昨晚打了两壶开水,现在还有剩的,给他倒了一杯。   梁岳龙看着直冒烟的杯口,死活下不去嘴。   他泄气地把剩下半个馒头往杯盖上一放,掀起背心下摆擦了把汗,烦躁道:“有啥事说两句得了,搁这儿给咱上思想政治课,真够没劲儿的。”   马成才一口一口,硬啃了大半个冷馒头,憨笑道:“我觉得老师也是为咱们好,听听没坏处。”   他看梁岳龙和金杉都没再吃馒头,起身去翻自己的柜子:“我带的有自家做得酱菜,你们吃不吃?”   “我就想吃冰棍。”金杉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桌上沈鱼刚给倒的水还很烫,嘴上嘀咕,还是拿起馒头掰开,夹了一点儿马成才分的酱菜。   他们这个年纪正是能吃的时候,一顿不吃都饿得烧心,这会儿再不想吃,肚子饿得咕咕叫,还是得吃。   沈鱼把陈美丽刚才送的零食拿出来,翻了些能填肚子的:“我这有饼干、面包圈,你们要不吃点儿这个?”   应该比冷馒头好吃吧。   “嘿嘿嘿,来点儿。”金杉瞬间眉开眼笑了。   马成才不好意思要,金杉、梁岳龙你说一句我劝一句,他不好意思地接过沈鱼塞进手里的饼干。   饼干他知道,县里供销社卖的就有,他从小到大,家里一回都没买过,还是去别人家做客的时候,分到过一块,又香又甜,好吃极了。   但他吃过的饼干,是供销社的散称饼干,没有精致好看的包装纸,也不像手里这些品类丰富。   金杉叼着一块威化,边吃边看包装:“哟,还是外国的饼干,你哥中午来给你送吃的了?”   沈鱼每次来带的东西都不多,这么大一包零食,不能瞒着室友装进柜子吧,昨天还没看见呢。   “吃你的,少说话。”沈鱼又扔了一包面包圈过去,金杉笑眯眯接住。   沈桥这两天忙着呢,哪有时间给他送零食,他家离这么近,想要什么不能自己买。   他们虽然没拒绝沈鱼分的零食,但也没有真把这东西当饭吃,一人两个夹着酱菜的大馒头,再补点儿好吃的零食,晾温的白开水灌进肚子,基本上就饱了。   几人闲聊几句,吃饱了肚子,也有心情说话了。   金杉告诉沈鱼和应彬,梁岳龙选上了体育委员,马成才是卫生委员,都是暂代。   应彬笑道:“这下好了,就咱们两个平头百姓。”   “怎么说?”   应彬把一班选班干部的结果简单跟金杉说了一下,金杉横坐在他床上,靠着墙,羡慕道:“还是你们班好,我们班班干部直接是班导指定的,说是代理,等正式选的时候再投票,我还想混个干部呢,根本就没给我这机会。”   沈鱼笑着打趣:“你要真想当,咱们寝室寝室长给你当。”   “得,还是让老大来吧。”   别的寝室基本上都是这样,老大当寝室长。   正在说笑,两声敲门声突然响起,应彬起身拉开门:“班长?有事吗?”   赵文杰满脸带笑的走进来,招呼打了个遍,跟谁都能说得上话的样子。   沈鱼给他抓了把糖,赵文杰笑着接过去,说了几句好听话,这才道:“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来跟你们说一声,一会儿去我寝室领一下军训服,咱们班男生的军训服都在我那,你们早点儿过来选,能挑合身的。”   “军训要开始了吗?”金杉连忙追问:“这么快?”   “可不是。”赵文杰反手把门掩上,压低了声音,众人不自觉紧张起来。   “我跟你们说,你们别说出去,这消息不一定准。”   “你说你说,我们肯定不外传。”金杉急道。   “我肯定是相信诸位。”赵文杰习惯性的恭维了一句,然后道:“听说咱们今年军训,管理比往年严格多了,好像时间也加长了,你们最好多藏些吃的。”   应彬不解地问:“为什么要藏吃的,军训不给吃饱饭吗?”   “你不清楚情况。”赵文杰话都说到这儿了,自然会给他们解释清楚,这个好卖都卖了,当然得让别人领会到才行。   这会儿军训不像后来,很多大学军训都是部队派几个班的教官来学校,就在学校军训,吃食堂住宿舍。   这个时候军训,动不动就拉人去军营,吃住都在部队,部队管理可比学校严格多了。   最起码在学校,你半夜饿了翻点儿东西吃,只要不被发现,什么事都没有。   在军营,想吃都没得吃,该吃饭的时候吃饭,过了饭点儿,老老实实训练休息,什么吃的都没有。   “要是训练任务没完成,很有可能没饭吃。”   赵文杰一副我很熟悉的口吻:“而且进去了教官会检查行李,像吃的零嘴什么的,都不允许带。”   “你们想想,大太阳底下训练了一天,饿不饿?”   梁岳龙下意识摸肚子:“那咋可能不饿。”   他的一身腱子肉可不是靠喝空气养起来的,一个寝室属他最能吃,刚才一个人就吃了五个馒头,还有一些饼干面包,一点儿都不撑。   其他人纷纷点头,这个年纪正是消耗大的时候,吃完就饿,一天吃五顿都不带嫌多的。   再加上大强度的训练,吃不饱肚子真的熬人。   “要是会检查行李,咱们带吃的也没用吧。”梁岳龙皱眉道。   “所以让咱们藏啊。”金杉接口道。   “对,是这个意思,你们自己琢磨琢磨。”赵文杰把话带到,收获了一波道谢声,笑眯眯走了。   “咱们把吃的藏哪儿?”金杉说:“卷衣服里头怎么样?”   “我觉得可以。”梁岳龙想不出更好的主意,连忙赞同道。   沈鱼哭笑不得:“顶多两身军训服,藏得住吗?”   这不是冬天,要是冬天,厚衣服还能想想办法,夏天的薄衣服,身上穿一套再带一套,随便一翻,什么都藏不住。   “是哦,那怎么办?”金杉苦着脸问。   “先去拿军训服吧,去晚了合身的衣服拿不到,军训的时候更难受。”   应彬也说:“对,先拿衣服。”   金杉和梁岳龙跟着站起来往门口走,马成才下意识跟上,走了两步,茫然道:“可是咱们不是二班的吗?”   金杉&梁岳龙:“……”   “咱们军训服在哪儿领?”梁岳龙无语道。   “去我们班班长那里看看。”金杉说。   只能这样了,一波人出了门,分两边去找他们班长。   赵文杰既然要卖人情,就没急着通知其他人,除了他自己寝室的两个同班同学,先来拿军训服的就是沈鱼和应彬。   军训服为了让更多的人穿上,码数都是往大了做,毕竟衣服大了将就一下能穿,可要是小了,将就也将就不了。   沈鱼经过两年不懈努力,成功长到一米八一,虽然身高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变化,看样子长到头了,但好歹过了一米八,他还挺满意的。   这个个子放在后世也不矮,这会儿更是标准的大高个,挑衣服也好挑,剩下的码数里,大部分都适合他穿。   金杉的藏东西策略彻底失败,一人只有一套军训服,到时候顶多带一套换洗的衣服,洗军训服的时候穿。   当然,不讲究的,可以不洗…… 第193章   沈鱼和应彬抱着衣服回来,金杉三人已经在寝室里了。   “你们军训服呢?”沈鱼问。   金杉垂头丧气:“别提了,什么都没有。”   “啥班长啊,糊涂蛋一个!”梁岳龙粗着嗓子道。   他们找到班长寝室,别说军训服了,班长连有军训这回事都不知道。   他们想着一班衣服都领了,就催班长也去问问,要是需要人手,他们都可以帮忙。   结果班长说,班导没有通知,让他们不要听风就是雨,打乱学校布置,老实回寝室待着,还把他们给教训了一顿。   沈鱼:“……你们班长是谁?”   金杉:“就313寝室那个小平头,浓眉毛小眼睛那个,叫王卓。”   “现在咋办?”梁岳龙烦躁道:“不就是拿个衣服,晓得在哪儿,我一个人就能扛回来。”   “班长说的也有道理,老师没有通知,咱们再等等吧,冒冒失失跑过去问,确实不好,咱们班这么多人,肯定不能漏了。”马成才劝道。   沈鱼本来想说,要不联系一下你们班团支书,刚才金杉说了,他们班团支书也是个女同学。   梁岳龙是体育委员,代领男生的军训服应该是可以的。   但马成才这么说了,他就把话咽了回去。   找了个盆出来,肥皂洗衣服也扔进去。   手里两套军训服,帮盛宇领的那套先放桌子上,他自己那套扔盆里,准备先拿去过个水。   应彬看他动作,也连忙拿了个盆跟上,这衣服虽然是新的,但有点儿味道,还有很多灰,拿回来手上都沾了不少。   沈鱼干惯了家务活,洗两件衣服不在话下,动作麻利地把衣服搓了一遍,冲掉肥皂水,来回清洗几遍,异味就没了,鼻尖就只剩下肥皂和水混合的清爽气息。   应彬的动作显得生疏许多,不是不会,但明显以前不怎么洗衣服。   洗完立刻拿回去晾上,这个天气,要不了多久衣服就干了。   唯一失误的是,忘了买撑衣杆,好在阳台上的晾衣绳拉得低,沈鱼个子够高,踮着脚能把衣服挂上去。   刚晾完,寝室门被撞了一下,外面响起盛宇急促地喊声:“兄弟们,快开门!”   金杉和梁岳龙已经分别瘫回自己穿上了,睡下铺就是有这个好处,随时能躺下。   就剩下马成才坐在桌前看书,听见叫声,立刻起身去开门。   “来来,接一下……”   不用盛宇说,马成才已经伸手接他手上的东西,沈鱼端着盆走过来,吓了一跳:“你去打劫了吗?”   盛宇两只手都挂满了,光有间炸鸡店的“大团圆(包含所有商品的套餐)”都见着了好几个,还有摞起来的蛋糕盒子,三杯装的奶茶袋也有两个。   盛宇嘿嘿直笑,可不是去打劫了,花他小叔的钱可太爽了,如果不考虑还钱这回事的话。   他现在就是债多了不愁,放宽心,该吃吃该喝喝。   “嚯,这是啥玩意儿,好香。”梁岳龙抽了抽鼻子问。   “炸鸡,香吧。”盛宇打开炸鸡包装袋,炸鸡香气瞬间在寝室这个小空间爆炸开来。   “香,真香!”梁岳龙忍不住咽口水,像他这种体壮消耗大的人,爱的就是热量爆炸的食物。   “都来吃,别客气,今天我请客。”盛宇豪气道。   他带回来的食物在拼在一起的几张桌上排开,一样样拿出来,几乎占满了大半桌子。   “奶茶,一人一杯,自己选口味哈。”盛宇说着自己拿了一杯,插上吸管猛吸一口:“爽!”   “还是冰的。”金杉伸手摸了一下覆了一层细小水珠的杯壁,跃跃欲试,又不太好意思。   这些可是他做的新手手册里面记录过的,价格如何他再清楚不过。   “给。”盛宇直接把他面前那杯拿给他,又招呼其他人:“趁冷喝趁热吃,这东西放第二顿就没刚出锅的时候香了。”   见大家还是不动手,盛宇催促道:“真别跟我客气,一个寝室的兄弟,回头我没饭吃了,还得吃你们的喝你们的。”   这个是真有可能,以他现在的生活费,如果不想办法赚钱,可能月末就要喝西北风了。   盛宇这么说,寝室其他几人才道着谢,动手开始拿吃。   虽然一个个刚吃过午饭还没多久,但他们吃得多,还饿得快,热气腾腾的炸鸡,加了冰的奶茶,大热天来这么一套,可太快乐了。   炸鸡的脆皮被咬得咯吱响,马成才看着多出来的一杯奶茶,含糊道:“咱们是不是少个人?”   “应彬洗衣服去了。”沈鱼说。   话音刚落,应彬回来了,衣服都被晾,被拉着加入了快乐的聚餐队伍。   因为都是不能久放的食物,在盛宇的盛情邀请下,三零四寝室的六个男生,轻轻松松干掉了一桌子的吃食。   金杉舔着手指上沾的奶油,把最后一口蛋糕塞进肚子里,满足地咂咂嘴:“太好吃了,难怪这家卖的贵,值啊。”   其他人纷纷点头,这一顿下午茶吃得十分满足畅快。   吃完了一起动手,把桌子收拾干净了。   盛宇看见被挪到他床脚行李包上的军训服,问:“这谁的衣服?”   “你的。”沈鱼把赵文杰过来说的那些信息告知盛宇。   盛宇看看正晾衣服的应彬,挠挠头:“我也去洗一下。”   沈鱼琢磨着,明天上午或者下午,就该拉他们去军训了,所以该收拾该准备的,现在就得弄好了。   坐在床上给沈桥发了个信息,把他要去军训的情况告诉他。   手机恐怕是带不了的,不说进去之前检查会不会被翻出来,军营一般建在比较偏僻的地方,恐怕没有信号。   沈桥很快回了信息,让他注意安全,还说尽力而为,撑不住了别勉强。   沈鱼:“……?”   是对我的体能有什么误解吗?我虽然不像你一样外星人体质,比一般人还是强一些的好吧。   这都九月了,气温还高得离谱,沈鱼中午两点多钟洗的衣服,到下午四五点,已经干透了。   他把军训服取下来,拖出个小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如果明天要走,拉上这个行李箱就够了。   “这么早收拾行李?”金杉惊讶道:“不至于吧,还没收到军训通知呢。”   他们连军训服都还没领。   “闲着也是闲着,早晚要收拾的。”沈鱼没有多说,挑了身换洗的衣服叠好放进去。   装完衣服,行李箱还很空,洗漱用品肯定要带,但现在装进去,他晚上还要用……   想了想,把其他要带的东西先装进去。   零食……   吃的东西肯定要带,但是又不让带……   沈鱼去拿了一条有很多口袋的工装裤,从陈美丽送来的零食里,专挑那种类似紫皮糖的糖果装。   这种糖果大部分是巧克力和花生构成,热量很高,跟能量棒类似,用来补充体力最合适不过。   把糖往裤子口袋里塞,还不能塞太多了,鼓起来太明显,最后再叠好放进去。   他也没办法,实在没有这种藏东西的经验。   寝室里其他人看得张大嘴巴:“还能这样?”   “不然呢?”沈鱼苦笑:“你们打算藏哪儿?”   “啊……这……”   仔细一想,好像沈鱼这个主意,竟然很不错。   梁岳龙说:“我没有这样的裤子。”   顶多有两个荷包了不得了。   “我也没有。”马成才说。   金杉凑热闹举手:“我也……”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寝室楼的大喇叭突然响了起来:“新生请注意,请在今天下午五点四十之前,到达西南操场集合点,准备前往本次军训目的地。各班辅导员及班干部,做好组织工作。”   “下面再播报一遍,紧急通知……”   金杉缓缓放下手,表情呆滞:“这么快?”   梁岳龙拉出他的行李包,火速开始收拾行李:“还愣着干啥,赶紧收拾啊,这都几点了。”   沈鱼下意识抬腕:“四点五十三,还有四十七分钟,来得及。”   应彬推了推眼镜,迟疑道:“可是他们军训服,是不是还没拿到?”   梁岳龙急促的动作瞬间顿住,一声“卧槽”脱口而出。   “这咋整啊!”   马成才现在也着急起来了:“要不咱再去问问班长?”   “我去。”金杉说着,已经跑了出去。   “他们怎么回事?”盛宇回来的晚,不知道他们去拿军训服没拿到。   “一会儿再跟你说。”沈鱼催促道:“你们也别愣着,先收拾,其他东西都收拾好了,最后把军训服装进去就行。”   梁岳龙和马成才连忙行动起来,要带的东西不多,本身也没多少可以带的东西,很快就收拾得差不多了。   几分钟后,金杉满头汗地跑回来,怒气冲冲道:“那孙子收拾行李呢,说不知道军训服在哪儿,没收到通知,还他妈嘲讽我,说我这么积极,怎么不当班长!”   众人:“……”   梁岳龙行李一扔,捏着拳头:“我找他去!”   “别!”沈鱼一把拉住他:“你现在就是去把他打一顿,也是白耽误时间,你不也是班干部,去问问赵文杰在哪儿领的军训服,自己去领回来。”   梁岳龙怒气未消,但沈鱼说的有理。   马成才说:“我跟你一起去,我也是班干部。”虽然是管卫生的。   他们一起去找赵文杰,以赵文杰的圆滑,不至于在这种事卡他们,两人一去问,他立刻就说了,还特别热心地指点了怎么走。   一句没多问,为什么都这会儿了,他们班军训服还没去拿。   二十分后,梁岳龙和马成才扛着一大包衣服回来了。   刚放下,气儿都还没喘匀,愤怒的话已经脱口而出:“什么玩意儿,整个仓库就剩下我们班军训服没领,就我们班没收到通知是吧?!” 第194章   “我就说吧,那孙子就是个不靠谱的!”金杉气道。   就连之前一直在说好话的马成才,这会儿都黑着脸,不再吱声了。   有人附和,梁岳龙更加觉得生气,跟金杉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讨伐起他们班长,盛宇听明白经过后,也跟着说了几句,这人真是忒不靠谱。   “行了,这事回头再说,老大老二,你们赶紧收拾行李。”   又吩咐金杉:“咱们把军训服搬到走廊去,你喊你们班同学来领军训服。”   刚才梁岳龙和马成才走后,金杉已经把自己行李收拾好了,现在直接挑一身大小合适的军训服塞进行李包里就行了。   毕竟不是一个班的,他们代发军训服有点儿奇怪,所以让金杉去。   正在口诛笔伐的几人冷静下来,发现时间已经很紧张了,沈鱼安排合理,大家不自觉地按照他的安排来行动。   梁岳龙和马成才去收拾行李,沈鱼几人帮着金杉把军训服都搬到走廊上,寝室这么小,突然挤进来二十几号人领衣服,还得分大小号,哪挤的下。   金融二班的男生早就急疯了,紧急通知一响,不光金杉几人发现他们军训服还没发到位,也不止他一个人跑去找王卓,尤其是他们发现其他寝室甚至同寝不同班的同学早已经拿到了军训服。   金杉去的早,王卓还能拿腔拿调教训他,越到后面时间越紧张,来问的人也越来越多,王卓自己也坐不住了。   其实他早就察觉到哪里可能出问题了,但话都说出口了,肯定要等到班导通知才能行动,否则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梁岳龙被沈鱼拉住了没动手,其他急到不行的同学被他阴阳怪气的态度气了个够呛,群情激愤之下,都是二十啷当岁,血气旺盛的年轻小伙儿,当即有人揪着王卓衣领要揍他。   拳头要打到脸上了,王卓终于撑不住了,急忙告饶说他去找班导问问。   这一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沈鱼几人搬着军训服到走廊,拖了个桌子出来放衣服,金杉刚吆喝了一声:“金融二班的来领军训服。”就被等慌了神的男生们淹没了。   沈鱼拉了应彬一把,两人险险退了出来。   应彬伸手扶住差点儿被挤歪的眼镜,看着人群中被挤得东倒西歪的金杉和盛宇,心有余悸地出了口气。   “别挤,别挤!”   “谁再挤不许领衣服了。”   “说你呢,你抢什么抢,抢到有什么用,不是你的号你能穿?”   金杉和盛宇连吼带恐吓,总算稍微控制住场面,让围堵的众人不再一个劲儿往前挤,也把一旁道路空出来,不能将整个儿走廊都堵住了。   “你穿多大码的衣服?”金杉问排在第一个的同学。   男生报了平时穿衣尺码后,他和盛宇连忙找起适合的衣服。   然而此时已经快五点二十,还有二十多分钟就到集合时间,别的班班干部,都已经在组织住在本寝室楼的同班男同学集合,清点人数一起前往集合点。   听见动静,忍着心急排队等待的二班男生,又焦躁不安起来。   应彬皱眉:“好像有点儿慢,咱们去帮忙另开一队?”   这个速度,在场二十来个男生最起码得十几分钟才能把衣服领完。   沈鱼上前,招呼排队的男生按照高矮顺序排成两队,不用太精细比较,大致没差就行。   一队从高到矮,一队从矮到高。   应彬恍然,帮他维持秩序,二十来个人,一分多钟,两队排好了。   军训服同号的大都捆在一起,一共也就三个号,都是分开的。   沈鱼让应彬站在两队中间,他身高一米七出头,穿中号最合适,有点儿大。   以应彬为标准,两个队伍一个从大号开始发,一个从小号开始发,等到领军训服的学生跟应彬差不多高,就发中号,中号发完了,就根据身高体型发能穿的。   省略了询问和来回翻找衣服的过程,两边同时进行,三分钟就把军训服发完了,加上前面排队时间,一共没超过五分钟。   后面难免有拿不到合身衣服的,他们去领军训服的时候已经晚了,需求最大的中号已经没剩几件。   但也没办法,只能将就着穿。   这些没领到合适衣服的同学,虽然不满,但也知道不是他们的问题。   可难免抱怨几句,正好梁岳龙和马成才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出来给他们帮忙,看见军训服已经发完了很是震惊,闻言忍不住道:“我们去的时候只剩下这些了,哪还有挑拣的余地。”   听得一群男生气得不行,都怪王卓那个废物。   虽然说班长不是保姆,他刚上任,也可以说业务不熟练。   可别的班都拿到军训服了,你哪怕没收到通知,去问一嘴不行吗?就非得死撑着,还教训来打听情况的同学。   “这还剩一件。”盛宇拎着桌子上剩下的最后一件军训服问:“谁没来拿衣服?”   “王卓呗,还能有谁。”有人说。   盛宇嘴角一抽:“这衣服怎么办?”   “谁是他寝室的,帮他带一下。”   他寝室住了三个金融二班学生,都不乐意。   但沈鱼他们要回去集合了,不能为了这一件衣服守在这,他同寝的男生只好忍着恶心帮他带衣服回去,拎回去就扔王卓床上不管了。   沈鱼他们把桌子搬回寝室,这会儿也来不及收拾了,各自拿起收拾好的行李,把寝室门锁好,去跟同班同学集合。   “不着急,还有两个同学没有收拾好。”赵文杰笑呵呵道。   他刚才看见沈鱼几人帮忙二班发衣服了,整个过程也了解的一清二楚,等沈鱼走到他近前,状似不经意道:“听说二班的王卓同学,以前在报纸上发表过文章,文采斐然,是个大才子啊。”   金杉接口道:“对,新生自我介绍的时候他吹过,那报纸我都没听过。”   应彬说:“我看过。”   “那你看过他写的文章吗?”金杉问。   应彬:“……没有。”   赵文杰笑道:“我倒是有幸拜读过王班长大作……”   他简单说了一下内容,沈鱼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位王同学,是个愤青啊!   人家写文章,骂的就是低买高卖赚老百姓血汗钱的生意人,骂的是这些满身铜臭大字不识的暴发户,数次提及万元户,对其怨气极深。   沈鱼能听出来意思,其他人也能。   盛宇摸着下巴,嘲讽道:“这位王班长眼界有点儿小,万元户有什么好骂的,他们算什么吸血鬼资本家。”   他虽然穷,还背着债,但以他的身份地位,接触到的商人,最低也有个几十万身家。   而且开放市场是国家政策,或许有弊端,但总体是利好的,国家也因此焕发生机,现在越来越好了。   针砭时弊没问题,可盯着一个小点儿拼命放大,恨不得把人骂得猪狗不如钉在耻辱柱上,就有些过了。   这个王卓盯着万元户,骂得太狠,反而让人感觉他太在意。   赵文杰不由多看了盛宇一眼,垂眸间眼中闪过思量,再抬头又是满面和气笑容。   此时最后两个同学也收拾好了,着急忙慌跑过来。   赵文杰温声安抚几句,引得两个愧疚着急的学生感激不已。   他又清点了一遍人数,数着数着,动作顿住了,哭笑不得:“金杉,你们几个不是我们班的吧。”   三零四寝室六人齐齐一怔,沈鱼也没反应过来,刚才收拾好东西,几人自然而然一起来集合了。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组织你们班同学集合。”沈鱼对梁岳龙说。   “哦哦。”梁岳龙连忙去叫人了。   他还是很有责任感的,班长靠不住,他觉得自己是班干部有责任。沈鱼让他去拿衣服,他二话没说去了,现在让他组织同学,他也没有想别的,直接就去了。   马成才和金杉自然去帮他,一班已经集合完毕,不可能留在这里等他们,赵文杰就先带队去集合点了。   他处事周全,沈鱼没问女生那边的情况,等到了集合点一看,班里女生早已经到了。   女生本来人就少一些,只有十一个,还不满两个寝室,班干部又多,比男生这边还先准备就绪。   金融系跟外语系离得远,沈鱼没见着陈美丽,紧急通知来得太急,他只来得及给陈美丽发了个信息,通知她藏一点儿能量高的零食,着重推荐他藏的那种糖果。   他们班跟二班的集合点倒是离得近,二班女生在他们一班集合完毕后不久,也到了。   金融一班和二班有个混合寝,一到就跟关系好的一班室友吐槽起来,说她们班班干部不靠谱,军训服都不去领。   这事儿还真怪王卓,他自己不去领就算了,二班团支书发现别班女生都拿到军训服了,她没好意思去问班导,特意跑了一趟男生寝室楼,喊了个男同学帮她问王卓。   王卓连面都没露,就跟打发金杉一样,扔了句“班导没通知”把人打发了。   团支书回来之后,不太安心,但也没办法,只能等着,想来王卓要是收到通知,会跟她说的。   然而她没等到王卓的通知,等到了学校的紧急通知。   这位女同学也是个果断负责的,当即跟别班班干部打听了领军训服的地点,自己行李都没收拾,喊了个女同学跟她一起去领军训服。   好在女生寝室离发放点近一些,两个姑娘一路跑过去,倒是在梁岳龙和马成才前面把衣服领回去了。   不过她们发衣服耽误了一点儿时间,所幸人不多,没有耽误太久。   正说着,二班男生也到了,纷纷加入讨伐不靠谱班长的队伍。   也亏得王卓人不在这,不然得被人当面骂个狗血淋头。   “这都快到点儿了,王卓咋还不来?”   说曹操曹操到,王卓踩着最后的点儿,抓着行李急匆匆跑过来,没拉好的行李包里,还掉出来一截军训服裤腿。   “你当得什么班长,看看你干的好事!”有脾气冲的已经忍不住了,当即指责起来。   王卓气都没喘晕,迎面就是这么一句,当即气不打一处来:“我还没说你们,真是无组织无纪律,学校通知可是说了,让你们听班干部安排,你们一个个自己跑了,当我这个班长是什么?”   “是废物!”人群中,传来一声高亢的回答。   “你、你们……”王卓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谁说的,谁辱骂班干部,赶紧站出来!”   梁岳龙早忍不了了,往前一站,捏着拳头道:“我说的,咋地,你不是废物,要不是你,我们能最后才去领军训服?你自个儿都差点儿来晚,等你组织,咱们班一起迟到?”   二班学生齐齐往前,站在梁岳龙身边:“我们说的,有问题?”   谁说的不知道,肯定不是梁岳龙说的,他刚才就站在队伍前面,不在中间。   但这话是他们所有人都想说的。   王卓被众人气势一压,下意识往后怂了几步,结结巴巴道:“班、班导没通知……” 第195章   “就这样算了?”应彬皱着眉头,收回视线,二班的三个室友,有一个算一个,都黑着脸,又是委屈又是生气。   不光是他们,二班其他同学脸色也不是很好。   “总不能跟班导再吵一架。”沈鱼无奈道。   刚才二班同学正质问王卓的时候,他们班班导来了,王卓就跟找到靠山一样跑去告状,无组织无纪律,暴力威胁言语辱骂班干部这种话,翻来覆去的说,很是委屈愤怒。   二班班导姓郭,叫郭宏伟,众人都喊他郭老师。   郭宏伟倒没有一味偏袒王卓,他也听班里其他同学讲了经过。   然后先解释了一番,说他中午开完班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去忙工作了,没有来得及找到班干部通知军训的事,是他的疏忽,请同学们见谅。   老师都这么说了,学生们当然不会再怪他,很多人都出声安慰,说可以理解。   郭宏伟一脸感动的说了一句好听话,夸这些学生有气度待人宽容真诚。   被老师夸奖了,这些同学可高兴了。   然后郭宏伟就开始两边各打一百大板,先斥责王卓工作没有做好,他作为干部,对普通同学要足够谦和,怎么能跟同学发生矛盾呢?   转头又说二班学生,班干部工作有失误,有度量的同学应该包容,不要为了一些小事斤斤计较,动不动就叫嚣着要打人,这是流氓做派。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落在梁岳龙几人身上停顿了几秒,虽然没有直接指名道姓,但他的表现就是指引。   梁岳龙憋屈极了,要是直接说他不对,他还能辩驳几句,可偏偏郭宏伟说的是“有些人”,他总不能上赶着承认说“你说的就是我”,那不就相当于认了他说的“斤斤计较”,“流氓做派”。   看似好像问题都解决了,可好像又什么都没解决。   紧接着就有系里的工作人员开始让各班班导汇报人数,结队上学校的大巴车。   这时候再说别的就不合适了,大部队都在集合准备上车,他们还能硬留下辩个输赢不成。   那一股子无名气,只能憋下来了。   上车的时候是六点左右,当时紧急通知来得实在太急了,大部分学生都没有吃晚饭。   三零四的六人还好,刚吃了一顿丰盛的下午茶,炸鸡奶茶蛋糕都是高热量的食物,不是很饿。   首都的交通比别的城市好很多,但大巴车越走越偏,渐渐颠簸起来,车里有同学开始晕车。   尤其是怕浪费时间带了书出来看的,盯着看一会儿,要不了多久就开始晕。   沈鱼选了个靠窗户的座位,把窗户打开通风,上车不久就歪着头开始睡觉。   这一路还不知道要走多久,在车上什么事都不能干,睡过去好歹显得路途短一点儿。   盛宇坐他旁边,本来还精力充沛,前后左右找人说话,见沈鱼闭上眼睛,立刻压低声音。   说着说着,觉得没意思,干脆也头一歪,跟沈鱼一起去找周公。   等沈鱼再睁开眼,大巴车依旧在晃荡,而且幅度更大了,车窗外已经漆黑一片,依稀能看见大片山林树木的轮廓。   借着车里不知道哪个同学的手电筒光,沈鱼抬腕看了下表   已经八点多了,竟然还没到,这是把他们拉到哪去了。   然后车子又走了一个近一个小时,远远的能看见建筑物了,车里打盹睡觉的同学,都被喊了起来。   “要到了要到了,都醒醒。”   “这是哪儿?”   “谁知道呢。”   赵文杰看了眼坐在前面的班导,李老师像是感应到似的,温声道:“班干部注意维持秩序,组织好同学,不要有人跟丢了。”   这回军训每个班都有班导跟着过来,届时会配合部队管理班里同学。   这年头大学生金贵,也傲气,万一有哪个脑子不清醒的,受不住训在军营闹事,京大面子上也不好看,当然要派老师跟着。   赵文杰站起来,大声道:“同学们都拿好自己的行李,咱们准备下车了,一会儿以寝室为小组,互相跟紧同学,班干部们多注意一下。”   课还没上,彼此最熟悉的大概就是室友了,不管寝室多少人,这么分目前是最合理的。   到了目的地,车门打开,赵文杰站在门口的座位里,开始组织班里同学按顺序下车。   军营外面有灯,但场地太大他们离大门口还比较远,并不甚亮堂。   金融一班和二班集合的时候在一起,上车时你先我后也一起,下车自然也差不多,又站在了一起。   后面还陆续有车过来,前面先下车的班级已经在大门口检验身份进军营了,大灯照着,两排持枪战士表情端正严肃,气势十足。   很多男同学伸着脖子去看卫兵,梁岳龙感叹道:“我今年要是没考上京大,都准备去当兵了。”   他们三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沈鱼他们旁边来了,二班秩序远不如一班好,乱糟糟的,王卓正扯着嗓子喊人。   天黑看不清,没几个人搭理他。   “当兵很好,保家卫国。”应彬推了推眼镜,遗憾道:“我视力不过关。”   沈鱼突然想起,他家大桥好像是有军衔的?是从军工院那边发的。   说话间,他们这一波也被招呼着往前走,准备过检查进营地。   盛宇把行李往沈鱼手里一塞,义正言辞道:“我看那边有几个女同学好像提不动,我去帮帮她们。”   沈鱼:“……?”   然而没一会儿,他灰溜溜回来了,默默把自己行李拿回来。   沈鱼好笑道:“怎么?不是说帮助女同学吗?”   盛宇摸着鼻子:“她们说不需要帮助。”   还有几个女生觉得自己被小瞧了,以为他看不起人,说了他几句……   沈鱼忍俊不禁,大笑道:“你拎一拎我们行李,女生行李不会比我们重多少,谁稀罕你帮忙,真想表现,等拉练吧。”   这会儿用护肤品的女孩子不是很多,夏天衣服轻薄,去军训又不能时常穿常服,除了军训服带两三套换洗的衣服了不得了,再加点儿生活用品洗漱用具,那能有多重。   盛宇眼睛一亮,赞同道:“你说的有道理。”   沈鱼:“……”我又不是在给你出主意。   天黑人多,他们经过检查进去后,一同进来的这波人就由人领着往寝室去。   今晚太晚了,肯定不会再做什么训练,先分好寝室,安置下来,明天才会开始。   带他们分寝室的不是班导,是军营里的小战士,他不认识这些学生,分寝室就按照站位,一个寝室十个人,数够十个就分一个寝室进去。   沈鱼几人因为一直站在一起,寝室里六个人被分到了一个寝室,剩下四个同寝,一个是赵文杰,一个是二班体委,跟梁岳龙差不多壮实的一位大汉,叫程刚。   还有两个沈鱼不认识,看着也不眼熟,金杉小声说不是他们班的,应该是别的专业的,不知道怎么跟他们站一起来了。   寝室跟学校一样是上下铺,各人选铺位,六个都是一个寝室的关系好,剩下四个也比较好说话,没有因为选床发生争执,互相协商着选好了自己要睡的床。   沈鱼跟在学校一样选了上铺,他原本以为,都这么晚了,可能没有查行李的事了,赵文杰也正在说,这回可能运气好,外头就进来了两个军人,其中一个大声念出一长串不能携带的物品,其中就包括零食。   然后拿着一个纸箱,让藏了违禁品的开始上交。   没人动。   沈鱼也没动,虽然晓得糖果不让带,他藏得也不太严实,可人不都是有侥幸心理的,万一就没发现呢。   “打开你们的行李,接受检查。”另一个军人大声道,看他的肩章,好像是个班长。   众人纷纷打开行李,都还没来得及收捡,有的直接就是开的,摊了一地。   沈鱼选的床铺比较靠里,行李也拎到里面去了,这会儿检查,先从最外面的开始。   第一个检查的就是马成才的行李,虽然他们得了赵文杰的提醒,但当时没有提前收拾行李。   后来时间紧,他也没想着藏点儿什么就顺手把中午没吃完的两个馒头带上了,还是怕放在学校放坏了,晚上没吃晚饭,路上肚子饿,跟梁岳龙分着吃掉了。   梁岳龙跟他一样,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两人都轻轻松松过了。   第三个被检查的是别的专业两个男同学之一,个子不高,长得有点儿老相,他自我介绍说叫刘辉,会计专业的。   另一个是他同学,也是室友,叫刘勇攀。   刘辉行李没有检查出来什么问题,翻完行李,让他掏口袋,也没问题,一样过了。   接下来本来应该检查行李放刘辉旁边的应彬,那个班长却直接查刘勇攀的行李。   刘勇攀一愣,下意识看了刘辉一眼,往他身边走了一步,还没走出第二步,正低头检查的班长,就跟头顶上长了眼睛一样,喝止道:“站住,不许动!”   刘勇攀一下子僵住了。   “你来检查行李。”班长吩咐另一个战士,自己走到刘勇攀面前:“手伸出来。”   刘勇攀涨红了脸,纠结着没动,又看了刘辉一眼,才慢吞吞伸出手。   沈鱼一看,他两只手上,分别攥着两包烟,一包已经开了,一包还没开。   班长板着脸,把纸箱子往前一递:“放进来。”   刘辉尴尬道:“这烟是我的,不关他的事。”   班长没搭理他,自顾自道:“收你们的东西,会交给你们老师保管,军训完后自己去领。” 第196章   沈鱼了然,这两位刘同学耍了个把戏。   刘辉想藏烟,于是把烟先给了跟他关系好的刘勇攀,等他检查完了,赶在刘勇攀检查前把烟拿回来。   没想到两个来检查的军人一眼看透,直接越过其他人,先查刘勇攀,抓了个正着。   这下不交也得交了,刘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倒是不担心两包烟被黑了,他是个老烟枪,十四五岁就开始抽烟,到现在已经有五六年的烟龄,尤其是高考复读的时候,压力大,抽得凶,一天就能干一包,吸多了瘾头越发大了。   军训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根据上几届的经验,最起码也得小半个月,没有烟抽可怎么撑得过去。   刘辉皱着眉,头疼死了。   两位检查员可不管他头疼不头疼,自顾自去检查其他人。   下一个是刚刚被越过的应彬,应彬听赵文杰的劝,藏了两个老面包。   下午刚去寝室楼下面的小卖部买的,不知道哪个小作坊生产的,没有生产标识,外面简单裹了一层薄塑料。   两毛钱一个,一个比成年男人拳头大一圈,吃着带点儿甜味儿,但是不松软,很踏实的一个,说是面包不如说是甜馒头,保质期也不长,这种天气顶多放两天。   应彬实在不会藏东西,跟沈鱼学,裹在衣服里面,然后压在行李箱最底下。   那个班长伸手一拉,两个老面包就从衣服里咕噜噜滚出来了。   应彬尴尬地低下头,班长本来要把两个老面包扔进纸箱子里,手捏上去,顿了顿,递还给应彬:“现在吃了。”   这东西放不住,真等到军训完,早就坏了,糟蹋粮食。   应彬连忙接过来,一人掰一块儿,不是他们寝室的四个人也分了,都没吃晚饭,一小块儿老面包,扔嘴里也就尝个味儿。   接着被检查的是赵文杰,搜出来两包饼干。   赵文杰跟应彬一样的,当场给室友们分了,还试图给两个检查员塞几块,被拒绝了。   金杉……   金杉和应彬一起去买的老面包,他还多买了几个,被他塞在了……鞋子里。   两位军人大概见多识广,从鞋里掏出两个老面包的时候,表情都没变一下。   沈鱼:“……”   难怪他问金杉把东西藏哪了他贼兮兮的不肯说。   沈鱼坚定地拒绝了金杉分给他的面包。   金杉咕叨着:“这包装得多严实……”   然后和不介意的室友们一起分着吃了。   不介意的人还挺多的,饿啊,梁岳龙车上吃了马成才一个馒头,跟没吃一样,现在谁分他吃的他都是一口塞。   二班那个体委程刚,吃得比梁岳龙还凶,老大一块面包塞嘴里,好像都没见嚼,嘴巴动了几下就没了。   紧接着就轮到程刚,这哥们被搜出来的东西还挺多的,半包烟,半盒火柴,一大包花生瓜子,甚至还有一个乒乓球拍和一个乒乓球……   收捡东西的小战士嘴角抽了抽,别的东西也就算了,还带花生瓜子。   咋地,当来唠嗑聊天的?   瓜子是分不了了,现在在这嗑瓜子,可能会被撵出去。   程刚方才吃了别人东西,怪不好意思地,抓着花生一人塞一把:“来,吃点儿花生,自家炒的,可香了。”   两个战士也一人塞了一把,他劲儿多大,直接一掌怼人家怀里,小战士想推拒,差点儿被推个趔趄,程刚连忙拉住他。   班长看了看程刚,在他胳膊上捏了两下:“体格不错。”   “那是。”程刚捏拳鼓了鼓肌肉:“不是我吹,从小掰手腕就没输过。”   班长笑道:“军训的时候好好训练,别浪费了这么好的体格。”   “好嘞。”程刚乐呵呵道。   他们想把花生还给程刚,赵文杰帮腔道:“这东西吃起来慢,两位不能守在这等我们吃完是不是,就当帮我们分担了,不吃可坏了。”   程刚也说了:“对,都是自家种的,不值钱,大家都尝尝。”   “我们检查可不会放水。”班长说。   “别放,千万别放。”金杉怪笑道:“首长,我们都被查处了,可不能放过他们两个。”   沈鱼和盛宇齐齐瞪他一眼,就剩他们俩了。   “可不敢乱喊。”班长说。   “那我们怎么应该怎么称呼?”赵文杰来套近乎。   班长跟小战士对视一眼,这些大学生性格都不错,他们也不会刻意疏远。   两人简单做了自我介绍,班长姓李,小战士姓卫,两人年纪其实跟沈鱼他们差不多大,喊一声“李哥”“卫哥”就行。   说话是说话,不耽误两人执行任务。   盛宇行李箱被打开了,其他人一边捏着花生,一边看热闹一样围过来,横竖藏不住,被翻出来了大家一起吃了呗,反正现在还饿着。   然后盛宇藏着的吃食就被瓜分了,他特意换了一件带帽子的衣服,藏了两个老面包在帽子里,车上睡觉的时候,都给压扁了。   轮到沈鱼,他行李箱里的东西比其他人全乎多了。   小闹钟、手电筒、卫生纸、清凉油,还有一个水杯,甚至连指甲剪都带了。   其他人都给看傻了,李班长扒拉着几个瓶子,不明所以:“这些是什么?”   沈鱼一样样解释:“这是花……驱蚊水。”   著名的six god要等两年后才会面世,这些是陈美丽从明珠市给他带的港货。   军营可是在大山里面,虽然沈鱼不是很招蚊子的体质,可不得不防。   众人:“……”   还有这种东西?   “这是酒精、这是碘伏……”   这些大家都知道,不过……   金杉惊恐道:“军训要用到这些东西吗?”   小战士卫红军忍不住道:“我们军训没那么危险。”   沈鱼笑道:“有备无患。”   其实他想带创可贴来着,没买到。   “班长,这些东西怎么办?”小战士问。   不知道该不该收啊。   李班长犹豫了一下,问沈鱼:“这酒精……你不会是拿来喝的吧?”   别的东西没遇到过,酒可是标准的违禁品。   沈鱼哭笑不得,什么跟什么啊,酒精能喝吗?   哦,好像还真有酒鬼馋酒把酒精当酒喝,穿越前听说过。   他也不解释,直接把那瓶酒精给他们了:“不用还我了,随便你们怎么处置吧,要不然送去医务室也行。”   他还带了碘伏,一样能杀菌消毒,酒精留不留无所谓。   可能因为这些零碎扰乱了视线,李班长和卫战士竟然没有发现沈鱼藏在裤兜里的糖果。   他东西都被翻出来了,小零碎太多摆了一地,卫红军不好意思地帮他收捡。   好不容易逃过一劫,沈鱼生怕他们发现,连忙道:“不用了,我来,我来就好……”   “没事,我帮……”   被来回挪动终于不堪重负开了个口的裤兜里,滚出一颗糖。   小战士和沈鱼的动作,一起停住了。   李班长俯下身,提起那条裤子一看,嘴角一抽。   程刚卡巴卡巴捏着花生,笑呵呵道:“你这裤子咋这么多口袋,真有意思。”   沈鱼默默站直了,盯着地面,当作无事发生。   他终于体会到其他人被逮住时候的感受了,就……好尴尬啊!   李班长把手伸进裤兜里,一摸,满满一把糖果,往桌上一放。   再换个兜,又是一大把。   沈鱼这条裤子上有六个兜!   掏出来的糖在桌子上堆成了个小山。   “乖乖,你这是装了多少糖。”程刚吃惊道。   快闭嘴吧你!   沈鱼都不好意思往桌子上看,说实话,他装的时候,没想到有这么多的……   “你这糖……”   “可能吃不完……”沈鱼可怜地说。   “咋可能吃不完。”程刚不信道。   一分钟后,已经干掉了七八颗糖的程刚,咀嚼动作变慢,迟疑道:“你这糖,好甜啊……”   其他人也越吃越慢,糖果这种东西,尤其是类似紫皮糖这种,甜度特别高,除非是特别嗜甜的人,少吃几颗还行,空口吃多了,齁得慌。   沈鱼把剩下的糖塞给卫红军:“李哥,卫哥,帮帮忙,这些放久了真会坏的,给别的兄弟们分一分吧,别浪费了。”   李班长:“……”   两人一走,众人立刻收拾收拾,洗漱完了睡了。   夜谈聊天啥的,完全没有,李班长走的时候说了,明天早上六点半集合开始训练,谁有那个精神头夜谈。   沈鱼的小闹钟派上用场了,他特意定了一个闹钟,第二天早上提前起来,赶在大部队醒来之前,去楼层公用的水池子洗漱完毕。   早起一会儿,悠悠然收拾好了下去集合,各班班导站在教官身边等着,找到各自班导就找到了集合地点。   李瑞泽和郭宏伟站在一起,不出意外,一班和二班会合并成一个连开始训练。   沈鱼看了眼站在两位班导旁边的教官,有点儿遗憾,不是昨天认识的李班长,而是另一个黑脸教官。   他背着手站在最前面,神色严肃看着稀稀拉拉跑下来的学生们。   沈鱼拉了梁岳龙一下,小声道:“排个队。”   梁岳龙愣了一下,倒是一旁的赵文杰听见,瞬间领会,开始组织已经到了的同学按照高矮排队。   他人缘好,一班学生都愿意听他的,程刚也来帮忙,二班同学也很配合。   郭宏伟看见跟赵文杰有说有笑的程刚,眉头皱了皱,对王卓多了几分不满。   办事不靠谱,干什么都慢人一步,真是扶不起来。   这一幕落在沈鱼眼中,他同样拧了拧眉,说实话他对二班这个班导观感很差,担心这人会闹幺蛾子,毕竟他是老师,他们是学生,天然地位不对等。   但很快他就没精力想其他的了。   六点半,黑脸教官掐了下表,后面迟到的学生都先站在队列外面。   等所有迟到的人来齐之后,教官才让他们归队。   没等这些迟到的人松口气,教官大声道:“原定早操任务,绕场跑四圈,迟到九人,每人加一圈,一共十三圈,现在开始,立正!向右……”   “教官!”一个迟到的男生举手:“我们迟到了自己跑,不用连累其他人。”   “再加一圈。”   “教官!”   “十五圈。”   男生憋屈地放下手,教官才大声道:“从你们踏入军营,被分到一个连,就应该记住,你们是一个集体!”   “全体都有,起步跑!”   跑圈的场地是四百米场,十五圈整整六公里,对久经训练的战士们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这群长期坐在书桌前的大学生可真是够呛。   尤其是女孩子天生体力稍弱,跑到后来,很多都跑不动了。   不光是她们,一些体质不好的男生也跑不动。   “跑快点儿,没吃饭吗?”   真没吃啊教官!   “什么时候跑完,什么时候吃饭!” 第197章   沈鱼的军训生活,就从这一场累死人的军训晨练开始了。   那天的十五圈,把他们一个连的七十多个人跑瘫了一小半。   体力好的也不是跑完了算了,只要有一个人没跑完,他们也不能结束晨练去吃早饭。   最后几个实在跑不动的同学,是梁岳龙、程刚和几个体力好的同学,陪跑完最后两圈。   食堂早上只开到八点,他们连所有人跑完,都七点五十了,差点儿没赶上早饭。   也顾不上好吃不好吃了,没一个挑食的,拿着馒头就往嘴里塞,噎住了就喝口稀饭顺顺气儿。   沈鱼五分钟之内吃了两个馒头喝了两碗稀饭,同桌的其他人,只有比他吃得多的,没有比他吃得少的,就连女同学,一个个也都是两个馒头起吃。   他们还算好的,好歹吃上一口了,噎不噎的,都下了肚子。   还有没赶上早饭的,那可就惨了,看在昨晚很多人没吃的份上给发了馒头稀饭,但是上午加训,完不成中午也别吃了,这回可没有破例。   吃完饭有二十分钟修整时间,八点二十就要开始集合训练,这还是看在他们第一天来的份上放宽时间了,等明天,就得跟军营里其他士兵一个作息。   按照夏季作息表,早上五点五十起床号,六点集合,早训到七点,然后回去整理内务,吃早饭,八点钟集合开始上午的训练。   盛宇苦着脸道:“天天这么跑,真够呛。”   他体力不算差,但也不是很好,就普通男生的标准,早上的十五圈对他而言确实压力有点儿大。   “不至于吧。”应彬脸色难看,304寝室六个男生,他体力最差,标准的文弱书生。   “不至于,今天还有十几圈的惩罚圈,明天应该不用跑这么多。”沈鱼安慰道。   不过他没告诉应彬,晨训就算不跑这么多,也还有其他项目,肯定要把时间训够,而且以后还有负重越野训练……   他的体力也就比盛宇稍微好一点儿,但也没好太多,穿越以来没有特意锻炼过,身体素质一般。   今天晨跑,累到不行,拖着腿在跑道上前行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之前跟沈桥发的那几条信息,顿时又有了力气——   他那会儿信誓旦旦跟沈桥说绝对不会撑不住,不要小瞧他,结果第一天晨训就趴了?   让人知道了,那也太没面子了吧。   接下来的训练真的又累又苦,相比而言,跑圈倒是不算什么了。   单兵队列动作训练看起来好像不难,那真就是看起来,站军姿罚蹲姿的时候,连里好几个同学撑不住摔了。   动一下,加时,练得同学们一个个满脸菜色欲哭无泪。   不过相比而言,这会儿的孩子养得糙一些,能考上京大的学生,除了少有的几个天纵奇才,大部分学生都称得上有毅力,对自己狠得下心,心气儿也高。   苦是苦了点儿,看见其他同学就坚持了,便不愿意自己被比下去。   值得高兴的是,训练虽然苦,但沈鱼担心的幺蛾子并没有发生。   两个班导好像真就是被派来当吉祥物的,盯着学生不要搞事,其他事情他们丝毫插不上手。   不管是训练还是生活,就连有学生半夜偷吃东西被逮住了,如何惩罚也是教官说了算,郭宏伟刚开了个头,就被沈鱼他们教官给毫不客气打断了。   教官威武!   不过沈鱼没想到的是,他在教官们中间还有点儿名气,他不想要的那种名气。   从他这搜出来的糖,李班长和卫红军没有都吃了,给战友们一人分两颗吃个意思。   可他们人多,一人分两颗也不少,就有人好奇,哪来这么多糖。   李班长笑着把经过一讲,诶嘿,沈鱼出名了,他那六个兜的裤子,也成为了一时传说,估计要被作为范本教育以后参与搜查工作的战士……   然后某次李班长从他们连经过,看见沈鱼,给他们教官指认了一下。   教官有次训练完了,喊沈鱼几个男生搬水的时候嘴瓢了,喊了一声“沈糖”。   沈鱼:“……?”   就好离谱,我要是揣了六个馒头,要喊我沈馒头吗?   沈鱼他们连教官姓江,江教官虽然脸黑,训练的时候下手也狠,但训练完了还是很好说话,男生们凑过去跟他闲聊,也很聊得来。   在严酷的训练中,一切不和谐因素都被摁下去了。   王卓这样的人连个泡都冒不出来,连里选连长的时候,他还想靠着二班班长的身份竞争一下,这可是两个班呢!   可惜从教官到同学,没一个买他的账。   都来军训了,选干部当然选的体能强训练表现好的,梁岳龙和程刚两人分别当选正副连长,两个班同学都服气。   沈鱼、赵文杰几人靠着男生中中上的体能,优秀的训练成绩,出色的组织能力,也混上一官半职,当个排长班长之类的。   而王卓,男生中标准的弱鸡,体能垫底,训练成绩垫底,连天生体力方面弱势的女同学都比不过,每每成为训练中拖后腿给全连同学带来加训任务的拖油瓶。   虽然说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大家已经习惯了彼此承担,不会因为个别同学训练没跟上,导致惩罚加训就对这些同学心生怨念。   但人家拖了后腿的同学有羞耻心,拖累了其他人,会不好意思,体能一时半会儿跟不上没办法,如果是训练没做好,不用人讲,自己就会加训,下次千万不能再拖累别的同学了。   这样好的氛围下,整个连队的训练效果相当不错。   哦,除了王卓这样的老鼠屎。   他拖了后腿,自己怨气还大的不得了,觉得委屈,觉得被针对了,他一个才华横溢的大学生,为什么要受这个罪。   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当兵的,肯定是嫉妒他这种京大学子,所以刻意欺辱他。   梁岳龙他们就是叛徒,其他人就是傻蛋,被针对了还笑嘻嘻跟人家称兄道弟,蠢不蠢啊!   当然,这些话王卓是不敢说出来的,现在班导都不来看他们训练了,他敢说出口,万一教官打他怎么办?   他一个弱质文人,怎么承受的住这种暴力行为。   所以梁岳龙那些暴力分子,京大就不应该招他们进来,动不动抡拳头,跟地痞流氓一样。   他自己倒是明白什么话不能说,可惜他不知道自己有说梦话的习惯,梦里咕咕叨叨,把心里的怨言全说出来了。   他们寝室的其他人被吵醒,本来还生气来着,等听见他说什么,人都惊呆了。   这人当即把其他室友都喊醒了,一起听王卓说梦话,听完了,又好气又好笑。   我们是傻子?   我们蠢?   谁他妈才是蠢货啊?!   这玩意儿到底怎么考进京大的,就很不明白。   本来就招人厌,还又蠢又坏,室友们可不忍他。   梦话听完了,把王卓两巴掌扇醒,被子往脸上一盖,蒙头盖脸打他一顿。   王卓被打得嗷嗷叫,等执勤的纠察队拿着手电筒赶过来,其他人已经回到自己床上,鼾声如雷。   剩王卓一个人,坐在床上呜呜哭,说室友欺负他,打他。   但问谁打的,本来就没开灯,那么黑,脸还给他盖住了,他根本没看见。   其他人却都一个口径,没听见有人下床打王卓,大家都在睡觉,根本没有这回事。   还有人阴阳怪气地说,王卓有说梦话的习惯,指不定还有梦游的毛病,可能是他自己梦游撞到哪儿,以为别人打他。   不信?   不信我给你学两句王卓说啥梦话了。   刚开了个头,王卓就一脸惊恐地打断了他,结结巴巴承认:“对、对……是我、我弄错了,我梦游,没人打我……”   纠察队手电筒照来照去,看看笑嘻嘻一脸坦然的众人,再看看哭丧着脸的王卓,最后扔下一句:“老实睡觉,再闹事通通出去跑圈。”   纠察队一走,刚才说他梦游的男同学冲王卓比了比拳头:“下次再拖我们后腿害我们加训,回来还揍你!”   别的同学跟不上,他们加训也就加了,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王卓这坑了他们还好意思背后骂人的,谁都不惯着他。   王卓缩了缩脖子,没敢吭声。   他用自己能考上京大的脑子思考一下,就明白现在把纠察队的人喊回来说自己被威胁了也没用,刚刚他才承认自己梦游……   经过这一遭,王卓老实多了,每次累得再惨怨言再大,也不敢随随便便泄气儿拖在后头,生怕室友再锤他。   他还想找郭宏伟帮他换寝室,可他同寝的男生早就把他的梦话传遍了,女生都鄙视他。   不说能不能换寝室,就算换了,换哪个寝室都是一样待遇。   把这种不和谐因素摁下去了,连里同学们相处得愈发和谐,本来就是同专业的同学,现在就真跟一个集体一样。   而且训练也不光是苦,还有很多乐子。   拉歌这种保留项目就不用提了,好些同学嚎得嗓子都哑了,第二天喊口号的时候,张嘴就是破音,逗得其他站军姿的同学没忍住笑出声,还被教官罚训。   但大家都不生气,反而觉得很有意思。   有次训练到一半,突然下雨了。   教官大着嗓门让他们在雨中站军姿,还说真正的军人要能经受住各种考验。   然后第二天,他感冒了。   还有学生分不清左右闹笑话的,齐步走同手同脚的,多了去了,种种意外让他们的军训生活多了许多欢笑声。   等训练项目加上军体拳,已经开始慢慢习惯艰苦训练的学生们,更加惊喜了。   学这个可比站军姿带劲儿多了,不管男同学女同学,都愿意学。   分组的时候,教官把女同学分在一起,一些学得好的女同学跃跃欲试,要跟男同学比一比,还真成功揍趴下一些男生。   比如王卓,让二班团支书放倒之后,一拳打在脸上,哭都不好意思哭,让一个文文弱弱的女孩子给打了。   其他对练没赢过女同学的男同学,一个个面红耳赤,回头自己偷偷加练,听说在寝室里还在练拳。   军训生活渐入佳境,什么都好,就是馋。   他们连队训练成绩好,后来几乎没有过完不成训练内容赶不上饭的时候,但军营的大锅饭,味道能有多好。   训练强度大,饭量都变大了,沈鱼现在一顿能吃四个馒头。   就这,晚上躺床上还是会饿。   熄灯之后,金杉在床上小声嘟囔:“嘴巴淡出鸟来了,真想吃炸鸡啊!”   他不说还好,一说大家都想起军训前一天盛宇请的那顿炸鸡了,顿时口水泛滥。   当时吃的时候觉得香,现在一回想,加上滤镜,简直无上美味。   原本安静的空间里,除了腹鸣声,又加上了此起彼伏的咽口水声。   “等我回去,我要去大吃一顿,大鸡排,炸鸡腿……吸溜……”   “我也。”   “我也。”   ……   “沈鱼,你怎么不吱声,你不想吃吗?”没听见应声,盛宇踢了一下他的床问。   沈鱼盯着黑黢黢的房顶两眼无神:“想,我还想吃火锅,想吃红烧肉,想吃脆皮肘子,想吃烤肉……我都想吃……”   那也得有呀,可他现在连馒头都吃不上。   呜……   生活好苦。   随着沈鱼报菜名,咽口水的声音越发大了。   梁岳龙抹了把嘴,连声道:“别说了。”   再说口水堵不住了。   金杉忍不住问:“老赵,你肉干还有吗?”   赵文杰才是人精,大家都以为他藏的就是一包饼干,已经被搜出来了,谁知道其实是障眼法,这人还藏了几包肉干在身上,也不知道他怎么藏的。   后来拿出来给大家分了,十个人分,一人也没分到两根。   “没了。”赵文杰叹气,语气向往:“炸鸡好吃吗?”   他还没吃过。   “好吃,可好吃了,外面酥脆的,里头……”   “快闭嘴吧。”金杉还想给他详细描述一下,其他人无奈打断他。   应彬说:“睡吧,快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众人:“……” 第198章   别人梦里有没有梦见好吃的沈鱼不知道,他是做了个好梦,具体梦见什么,醒来全忘了,只记得是个让人开心的好梦,以至于训练的时候,沈鱼嘴角都噙着笑。   教官让解散休息时,众人四散开来,纷纷去树荫下拿水杯。   “今天这么高兴,你也听说那个消息了?”赵文杰凑到沈鱼身边说。   他自从跟沈鱼几人当了室友,平时行动都在一起,关系越来越好,他处事圆滑消息灵通,经常给室友们通报一些旁人不知道的消息。   “什么?”沈鱼不明所以。   赵文杰惊讶道:“你不知道?”   沈鱼:“知道什么?”   “听说我们过几天要去靶场打枪。”赵文杰压低声音道。   “真的?”沈鱼听到这个消息也惊喜不已,哪个男孩子不喜欢枪械这种东西,之前他摸过沈桥自己做的枪,但是没用过。   “八九不离十。”赵文杰说。   以赵文杰的性格,能这么说,基本上就肯定了。   “那可太好了。”沈鱼喜不自禁,心痒难耐地问:“什么时候去靶场,能打几次?”   “这就不清楚了。”赵文杰说。   沈鱼抿着唇乐,要是能摸枪,训练再苦点儿也没什么。   “集合!”教官一声吼,还没说上两句话的众人,又得在大太阳下集合开始训练。   可能因为已经到了军训中后段,该学的该练的都学的差不多了,今天大家有些提不精神,懒洋洋的。   教官可不惯这个,没精神?有的是办法让你打起精神。   还是练少了,加训练量!   站完军姿,先跑个三公里,这回不在他们训练这一块儿绕圈了,往别处跑,也看看别的连队训练的劲头。   然后一个连队的人就呼哧呼哧跑起来,好在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训练,单跑步已经不再要命了。   经过大门口的时候,远远看见一辆军绿色吉普车驶进来,门口的岗哨朝车里的人敬礼。   金杉胳膊肘拐了沈鱼一下,小声道:“看,肯定来了个大领导,说不定是看咱们军训汇演的。”   沈鱼原本在闷头跑步,听见他说话,下意识顺着声音看了一眼。   头刚撇过去,还没看清楚,教官已经吼起来了:“沈鱼!看什么呢,那边有卖糖的?”   沈鱼瞬间被闹了个大红脸,队伍里响起一阵憋笑声。   啊!!!   不就是多带了点儿糖吗?那是糖吗?那是能量果!   他真没那么爱吃糖啊……   跑完步回去,又练了几个训练项目,就到中午了。   听见教官一声“解散”,同学们欢呼一声,朝着食堂拔腿狂奔。   现在大家吃饭可积极了,不管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都放下矜持,该冲冲该抢抢,食物吃到肚子里才是自己的。   沈鱼跟着室友们,刚跑出两步,就被人喊住了。   他扭头一看,教官身边站着一个不认识的军人。   “沈鱼,过来。”教官冲他招手。   盛宇投来一个同情的眼神,拍拍他胳膊:“你搞快点儿,我吃完了帮你拿一个。”   他们倒是想帮沈鱼留吃的,可是不行,军营食堂吃饭不兴一次拿很多,一个桌子上放一盆馒头一盆稀饭两盆菜,吃多少拿多少,吃完了再拿,不许多拿多占。   沈鱼点点头,朝教官走过去:“教官,有什么事吗?”   那个不认识的军人说:“你是沈鱼?跟我走一趟。”   这话说的,怎么听着怪怪的。   “去吧。”教官拍拍他肩膀。   有教官做背书,这又是在军营,沈鱼没有多想,跟着陌生人走了。   一路上,沈鱼试图打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男人嘴很紧,顶多说一句:“有人要见你。”   在问就不说话了。   沈鱼只好闭嘴,跟着他走到了部队训练的那一侧。   这个军营很大,他们军训只占据了一小片训练场,基本上跟军营里原本的士兵少有交集。   平时休息时间,他们好奇过来看过部队的战士们训练,看完灰溜溜地回去了,难怪教官一直说他们训练量太轻。   两人后半程没有交流,沈鱼默默跟在男人身后,进了一个楼,上到第三层,男人带着沈鱼拐进楼层。   沈鱼偷偷看了一下门牌,舒了口气,这好像是部队的领导的办公楼。   同时心里又升起一股疑惑,领导找他做什么?   正想着,男人突然在一扇门前停下脚步,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应声后,男人推开门:“报告,沈鱼已带到。”   沈鱼:“?”   他满脑袋问号地走进去,看见长椅上那个面色冷淡的男人时,惊喜失声:“沈桥?!”   沈桥脸上的冷色瞬间化开,起身,朝他伸手:“过来。”   沈鱼眉眼弯弯地靠过去:“你怎么来了?”   把他头上汗湿的额发拨开,沈桥温声道:“来看看你。”   看他热得直冒汗,沈桥随手拿了个文件袋帮他扇风。   “我有什么好看的,军训完了就回去了。”被办公室里其他几个陌生人盯着,沈鱼不好意思地嘟囔,心里高兴坏了,嘴巴却很硬。   办公室里一个圆脸男人,笑着打圆场:“沈工这是心疼弟弟吧,你们搞研究,就跟咱当兵的一样,都忙,一进实验室好长时间出不来,这出来了休息时间也短,不一定什么时候又有任务,可不的抓紧机会,能多聚聚就多聚聚。”   沈鱼:“……”   那是普通研究人员,沈桥的时间从来都是他自己安排的。   其他人纷纷点头,沈鱼还看见一个眼熟的年轻士兵,好像是跟过沈桥的警卫员,也跟着那些不明白情况的人一起点头。   “那我们先走了,你们兄弟俩好好聊聊。”圆脸男人说。   另一个年纪大一点儿的男人,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圆脸男人一把拉住:“走了,走了,别打扰人家兄弟叙旧,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其他人跟着他一起往外走,一个年轻的士兵迟疑道:“我们要保护领导……”   沈桥眉头一皱,沈鱼眼熟的那个年轻人连忙拉着他往外走:“我们在门外保护。”   再待下去,领导要发生气了!   门关上,沈鱼打趣道:“你这安保级别,又提高了?”   以前那些警卫人员,平时都不会出现在沈桥面前,现在直接安排人贴身保护了。   沈桥不以为然,他自保能力还是有的,只是不想暴露自己底牌罢了。   “想没想我?”拉着沈鱼在身边坐下,沈桥嗓音沉沉地问。   “一点点……”沈鱼捏着手指比划了个距离。   沈桥嘴角弧度拉平,沈鱼忍笑,张开手臂比了个最大的距离:“好吧,不是一点点,是这么多,特别特别想。”   沈桥嘴角重新翘起,十分受用恋人的甜言蜜语。   贴近沈桥,沈鱼张开的手臂在他身侧合拢,抱了抱这个千里迢迢赶来看他的男人。   下巴压在沈桥肩上,顺势把整个身体的重量也压在他身上,嗓音懒洋洋的:“军训好累哦。”   “那不训了?”   “不行!”沈鱼瞬间又支棱起来了:“我都坚持了这么久了。”   最累的时候都过去了,后面打靶这种好玩的事还没参与,现在半途而废,多亏。   沈桥怜惜地顺了顺他头发,也不嫌弃摸一手汗,明明平时特别讲究,跟他认识的都知道他有洁癖。   “头发有点儿长了。”   “是有点儿,快扎眼睛了,军训之前应该剪一个的,没来得及。”   窝在一起,也不嫌热,细碎地说着家常话。   “我给你剪?”   “这你也会?”沈鱼惊讶道。   “可以试试。”   “我不要!”沈鱼吓得坐直了,捂着自己头毛。   发型多重要,要是剪毁了,会被笑话死的。   “这么不信我?”沈桥挑眉:“上次不是夸我无所不能?”   沈鱼觍着脸笑道:“你要是说你给我造个会剪头发的机器人,我一准相信。”   沈桥忍俊不禁,捏了捏他鼻尖,亲昵不已。   咕噜~咕噜~   腹鸣声响起,沈桥问:“没吃饭?”   “当然没有……”   什么有情饮水饱,假的,看把他饿的。   “我带了点儿吃的……”   话没说完,沈鱼已经激动起来了:“哪儿?哪儿?什么吃的?”   饿成这样了?吃不饱饭吗?   沈桥越发心疼,连忙把带到吃食拿出来。   “哇!”看见最上面真空包装的两只板鸭,沈鱼控制不住满心激动,抱着沈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欢快地朝好吃的扑过去。   沈桥被亲愣住了,刚才说想他的时候都没亲他,这会儿看见吃的,高兴得连在什么地儿都不顾了?   顿时又好气又好笑,他还不如两只鸭子是吧?   沈鱼已经把沈桥带过来的包裹翻了一遍,除了两只真空包装的板鸭,还有香肠,可以直接吃的半成品熏肠,几包方便面,几包封闭包装的饼干,这些都是能多放几天的。   还有几包点心,是牛皮纸包着的,放不了多久。   沈鱼捏了一根香酥小麻花扔嘴里,吃得满嘴喷香,一脸满足。   太好吃了,酥脆,香甜,一根接一根,根本停不下来。   一口气吃了小半包,吃得嘴干了才停手,端起之前人家给沈桥泡的茶,喝了一气。   刚准备再继续吃,突然想到什么:“你也没吃午饭吧?”   沈桥点头,终于想到他了吗?   沈鱼小麻花都没放下,往沈桥身边蹭了蹭,笑得讨好:“他们中午肯定会给你准备午饭,给我吃一点儿好不好?”   沈桥:“……”   能怎么办,最后还不是得答应,沈桥出去跟人说,沈鱼努力把几包点心往自己口袋里塞。   幸好军训服口袋也好大,尤其是外套,塞得口袋鼓起来,好歹是装下去了。   剩下那些吃的也舍不得,一起去食堂的时候,沈鱼扒拉着沈桥肩膀咬耳朵:“你一会儿把那些吃的,偷偷送到我寝室去,藏在我行李箱里,要藏好呀……” 第199章   沈鱼跟着沈桥,蹭了顿好吃的。   部队作风简朴,各位领导平时也是吃食堂,顶多加点儿肉菜,但招待客人,怎么也得多加两个菜。   连着部队的两个领导,还有沈桥两个警卫员,一起六个人,上了四菜一汤。   一个沈鱼睡前还在念叨的红烧肉,一个小鸡炖蘑菇,一个西红柿炒鸡蛋,一个素炒红薯叶,一个冬瓜排骨汤,称得上十分丰盛了。   而且所有菜都份量十足,盛菜的与其说盘子,不如说是盆。   红烧肉软糯,大锅煮久了,肥油都被炖了出来,一点儿都不腻。   小鸡炖蘑菇里的山蘑,是炊事班的士兵自己去附近山上采的野蘑菇,特别鲜,小鸡也是走地鸡,肉质细嫩弹牙。   西红柿炒鸡蛋就不用说了,这个菜多浇点儿汤汁一起拌米饭,香得舌头都能吞下去。   素炒红薯叶也很清爽,最后再来一碗鲜香的排骨汤溜份儿,简直不要太快乐。   沈鱼吃得畅快淋漓,一个人吃了三大碗米饭还有很多菜,好在饭菜的份量实在充足,六个大男人吃一点儿不少。   沈桥自己倒是没怎么吃,他饮食习惯本来就跟普通人不一样,一顿两顿吃不吃的无所谓。   看见沈鱼吃得欢实,他好笑又心疼,光顾着给沈鱼夹菜了。   饱餐一顿,沈鱼满足地靠在椅子上,小声跟沈桥说话。   “你什么时候走?”他问   沈桥挑眉:“刚来就赶我走?”   “你在说什么胡话。”沈鱼斜他一眼。   如果不是有工作,沈桥待这儿不合适,军训还带着男朋友,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我待在这不好吗?你想什么时候来蹭饭都可以。”沈桥笑着逗他。   “得了吧,你忙你的去,我军训完了就回去,要不了几天了。”   蹭一顿好的就可以了,都是来军训的,他占男朋友便宜跟着吃顿小灶,再偷渡一点儿垫肚子的零食,可天天吃小灶算什么。   “行吧。”沈桥无奈摇头,有时候沈鱼会有一些奇怪的坚持,他只能选择尊重。   “你……工作怎么样了?”沈鱼问。   沈桥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盒子,推过去:“礼物。”   沈鱼打开一看,惊呼声脱口而出:“哇!”   其他几人探头看了一眼,也张大嘴巴。   “这手表可真漂亮。”圆脸军官夸赞道。   沈鱼拼命点头,沈桥的审美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墨蓝色的星空表盘,上面散布着点点流动的星光,秒针每跳动一下,星光流转,划落道道星痕。   表带是银色的,暗光流动,仿佛星河汇聚而成。   与其说是手表,更像精美的艺术品。   “我帮你戴上。”沈桥说着,伸手去取手表。   沈鱼完全忘了这是沈桥专门给他做的防护性武器,看得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闻言手一缩:“别,我没洗手。”   沈桥哭笑不得,沈鱼眨眨眼,反应过来,不好意思道:“回去再给我吧,军训不让戴手表。”   不会当违禁品没收,但是军训的时候不让戴。   他朝着沈桥挤了挤眼睛,暗示回头好好给他讲讲星空表怎么用,怎么看都不像武器么。   沈桥只好又把手表原样收回去,眼看着时间不早了,他还得回寝室一趟,然后下午还有训练。   垂眸藏住眼中的不舍,沈鱼张开手臂,大方地抱了沈桥一下,笑着说:“哥,我走了。”   “嗯,照顾好自己。”沈桥拍了拍他脊背,嗓音里满是担心。   怎么弄的,连饭都吃不饱的样子,太可怜了。   “我的板鸭,还有熏肠,别忘了呀。”松手前,沈鱼在沈桥耳边,热切地叮嘱。   沈桥:“……”   他有理由怀疑,沈鱼抱他这一下,就是为了说这个。   告别沈桥和诸位领导,沈鱼一个人往宿舍走。   沈桥还有别的事,人家这么殷切热情的招待他,除了敬重科研人员,当然还有别的请求。   沈桥研发出来的新型发动机,现在更多用在军用运输设备上,但目前华国生产力有限,另外考虑到资源合理配给,这个更新换代的过程是逐步展开的,而且也不是所有运输设备都换新的,那哪儿换得起。   还有沈桥弄出来的移动通讯,都能做民用机发售了,军方当然也安排上了,还是民用的升级款。   但跟上头一样的问题,不会所有部队一起换,数量上也压得比较少。   因此沈桥这个研发人员到来,知晓情况的领导当然是夹道欢迎,就盼着沈桥能帮忙说说,多给他们这里分点儿新设备,再不济,能早点儿给他们队伍分到,也是好的,士兵熟练这些东西还需要时间呢。   这些情况沈鱼就不知道了,因为沈桥的工作越来越机密,他开始控制自己的好奇心,尽量少打听,免得听到不该听的,让人为难。   他吃饱喝足,兜里还塞得满满的,想到回去之后,寝室里那些馋虫会怎么求他,肯定一口一个“沈哥”,就乐得想笑。   盛宇这个混蛋,嘲笑他,跟着教官一起喊他“沈糖”,一会儿少给他分两块点心,气死他。   “沈鱼?!”   突如其来的喊声打断了沈鱼的思绪,他扭头一看,睫毛扑闪了两下,收敛了笑意。   “郭老师。”   “午休时间,你到哪儿去了?怎么到处乱跑。”郭宏伟盯着沈鱼,皱眉道。   沈鱼面不改色:“教官找我有事。”   “有什么事?”郭宏伟问。   沈鱼看着他,抿着唇没吭声。   “问你话呢,你对待师长,就这个态度?回头我得跟你们李老师好好说说,你们一班的学生,真是没规矩……”他吧嗒吧嗒,教训的话张嘴就来。   沈鱼几人,赵文杰金杉他们几个,他早就看不顺眼了,多管闲事,明明是一班的,偏要管他们二班的事。   王卓也是个扶不起来的废物,梁岳龙这个体委现在也十分碍眼,他很后悔选了梁岳龙当班干部,本来以为这种粗笨的傻大个会很好用。   谁想到,是好用了,跑去给一班的人当狗腿子,蠢货一个。   沈鱼脸上染让一层冷色,嗓音冰凉嘲讽,像极了沈桥平时怼讨厌的人的人的语气:“您可以去问教官,如果他愿意告诉您的话。”   郭宏伟一噎,怒道:“你什么态度!”   沈鱼一脸无辜:“您为什么生气,我态度哪里不好了?”   他一没说脏话二没骂人,还特别恭敬的用了敬语,不管拉到谁面前,都不能说他态度有问题。   郭宏伟被气了个倒仰,指着沈鱼,手指头直哆嗦,说不出话来。   他能去问教官吗?黑脸教官从来对他不假辞色,在军营里随意打听,他又不是傻子!   “您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走了。”沈鱼保持微笑,长而密的睫毛一闪一闪,十分欢快。   郭宏伟:“……”   “拜拜了,郭老师。”沈鱼挥挥手,脚步轻快地走了。   回到寝室,不出意外,他带回来的几包点心遭到哄抢。   这帮没节操的家伙,为了一口吃的,别说“沈哥”了,“爸爸”不好意思喊,“沈叔”、“沈爷”都喊出来了,弄得沈鱼好笑不已,完全忘了不久之前自己是怎么蹭吃蹭喝的。   至于吃的东西怎么来的,沈鱼不说,众人便也不追问。   能考上京大的没有几个蠢人,无非是家里有点儿关系能送吃的进来,有吃的就不错了,沈鱼还愿意拿回来跟他们分享,够意思了。   一个寝室的人把消息瞒得紧紧的,中午饱了口腹之欲,下午训练的时候精神十足。   有人好奇,问他们遇见什么好事了,几人嘿嘿嘿直笑,就是不说。   等晚上回去,沈鱼行李箱里“长”出板鸭,熏肠,还有好几包吃食,众人齐齐傻眼。   好多肉啊!   吸溜……   中午的点心虽然也好吃,但是肉肯定是最好吃的!   食堂偶尔有肉菜,也是搀着素的一起炒,肉不多,他们想肉快想疯了,要不然梦里还念着炸鸡。   “沈叔,沈爷,救救孩子吧,孩子要饿死啦!”金杉一阵怪叫。   沈鱼忍着笑:“关门。”   站在门口的两人火速去把门关上,还搬了两个凳子堵上。   沈鱼开了一包板鸭,边撕边说:“咱们慢慢吃,不一次吃完了。”   “嗯嗯。”除了点头,还能说啥。   一只板鸭十个人分,一人也就分一两块儿肉,但是香啊!   沈鱼拿着一块儿鸭腿肉,咬了一口,这个板鸭看起来干瘪瘪的,其实肉质很丰润,带着腊味特有的咸香,还有一丝恰到好处的甜,口感丰富,滋味儿相当不错。   “真好吃,这哪儿买的?”盛宇丝毫不顾身份地舔着手指上的油,一脸回味地问。   “不知道。”   沈鱼也觉得这个板鸭好好吃,回头可以再多买几只。   “老六,你不是首都本地人吗?你知道吗?”盛宇问。   金杉摇头:“咱京城出名的是烤鸭,你要问我烤鸭哪儿买,我能给你报个遍,这个真不晓得。”   “回头我问问。”沈鱼说。   其实这两只板鸭,是研究院的同事送沈桥的,沈桥对知识技术不藏私,很多人都感激他,有点儿什么好东西都愿意给他送来。   大部分沈桥都没收,这次是要来看沈鱼,想着带给他尝尝,才收了人家两只鸭子。   “真好吃。”盛宇叹气,可惜少了点儿,他一人能吃两只。   “好吃。”其他人纷纷附和,这几口鸭肉,可能要成为他们近段时间的魂牵梦萦了。   沈鱼扔掉啃干净的鸭骨头,也觉得没吃够,看着剩下的那只鸭子,跃跃欲试:“要不然,咱们把这只也吃了?”   “我看行!”梁岳龙大声应和。   “小点声。”赵文杰拐他一下,煞有介事:“万一被发现没收了,可就太亏了。”   众人悚然,这种结局他们接受不了!   沈鱼连忙去撕包装:“吃了吃了,吃到肚子里最安全……” 第200章   沈鱼偷渡回来的加餐,到底没能撑太久,再省着吃,不过两三天就吃完了。   好在军训已经到了尾声,到靶场打枪可比做体能训练和队列训练快乐多了,虽然后坐力震得肩膀胳膊疼,大家也乐在其中。   唯一感到悲伤的是,沈鱼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多少射击天赋……   靶场训练三个半天,沈鱼的期望从“我要当神枪手”逐渐变成了“别再脱靶了要被人笑死了”……   他愁死了,不知道沈桥给他做的武器是不是射击类的,虽说那块星空表看着不像,但万一呢?   到时候武器贼牛逼,他不会用,打不着人就太搞笑了。   值得庆幸的是,没有射击天赋的人不止沈鱼一个,他好歹时不时还能打到靶上,有些人一直到训练结束都没能碰到靶子,沈鱼混在其中,毫不显眼。   军训后期有快乐的打靶训练,也有一个大难关,十公里负重越野。   原本已经逐渐适应训练强度的学生们,一下子又全部趴下了。   中途看见几个女同学实在撑不住了,沈鱼捅了捅盛宇:“你不是要帮女同学拿行李吗?”   多好的表现机会。   盛宇腿一软,险些哭出声,身上的装备四十多斤,还得爬山,他好累。   沈鱼打趣完,去帮班里一个身体素质比较差的女同学背背囊,女同学脸都白了,喘气喘得像风箱,摇摇晃晃随时会摔倒的样子,看得人害怕。   背囊里的东西加起来大概有二十多斤,往肩上一挎,压得沈鱼身子一歪,咬咬牙撑住了。   想到他在女同学中的英勇(?)形象,盛宇心一横,也去接了一个女同学的背囊。   梁岳龙、程刚这些身体素质好的,也纷纷出手相助。   有同学走不动,他们有余力就拉一把,你拉我拽的,好歹没人掉队。   虽说是两个班的同学,但经历了军训的风雨同舟,两个班同学处得跟一个班似的好。   最后的军训汇演,沈鱼他们连队表现得特别好,排练的时候还出现过几次小状况,等到正式汇演的时候,一点儿意外都没出,每个人状态都堪称完美。   等成绩的时候,总是黑着脸扯着嗓子跟他们说话的教官,难得放松了语气,脸上也带着笑,夸奖道:“大家表现得很好,不管最后什么成绩,你们在我心中都是第一名。”   一直硬邦邦的人难得说句软话,就显得格外煽情,几个女同学眼眶都红了,其他人也一脸激动,恨不得再比一次,这次肯定要比上次发挥更好。   幸而最后结果是如人意的,沈鱼他们连队成功拿下第一名,全连同学齐声欢呼,沈鱼比自己打靶十环还高兴,这是   颁奖的首长也夸他们连队整体精神面貌极佳,算是给这次军训圆满的句号。   来的时候满心忐忑,训练的时候欲生欲死数次想放弃,到了要走的时候,又万般不舍。   搁在后来,他们还能跟教官要个联系方式,可能就算要了,以后也不会联系,但对于现在还未曾习惯离别的年轻人来说是一种慰籍。   可是现在,只能满怀不舍地说一声再见。   写信也是不行的,拉他们过来的时候都不晓得这里具体是哪里,问也不好问。   回程的车上,不知是谁起的头,唱起拉歌时学的军歌,渐渐的,整个车厢都响起嘹亮的歌声。   为期二十余天的军训,就这么结束了。   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底,距离十一国庆节,只剩下两三天。   沈鱼记得以前街坊有个小孩儿,九月初去报名上大学,九月二十号左右就回家了,家里人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一问,去了军训,军训完了快国庆长假了,学校干脆就一起放了。   现在当然不可能这样,国庆长假是从两千年开始实施的,现在哪有什么国庆长假,顶多国庆当天放一天假。   所以军训回来,当天让他们各自休整一下,第二天就得开始上课。   回到学校当天,下午收拾寝室,晚上寝室里的几人一起聚了个餐,喊上赵文杰、程刚还有二刘兄弟一起。   原本打算去吃炸鸡的,考虑到炸鸡价格比较贵,真放开了吃,最起码半个月的生活费没了。   而且聚餐吃炸鸡,好像也少了点儿气氛。   对照着金杉的新生手册,找学校附近适合聚餐的地方,沈记几家店好评率颇高。   “吃烧烤吧,我想吃烤肉。”梁岳龙说。   盛宇有不同意见:“聚餐吃火锅多爽快,点个鸳鸯锅,还能点两种锅底,沈记的番茄锅汤底可香了,可以当汤喝。”   不太能吃辣的赵文杰心动不已:“听说这家店清汤锅也很鲜。”   盛宇点头:“没错,里面加的有菌子,还有一些其他东西,确实挺鲜。”   “你都吃过?”应彬好奇问。   “当然,明珠市也有沈记的店,他家的东西我都吃过,烧烤也还行,不过我更喜欢火锅,麻辣烫就是低配版火锅,一人一碗的那种,汤底选择也少一点儿。”盛宇解释道。   他又描述了一些各类吃食的味道,说得头头是道,可见没少吃。   众人被他说得馋的不行,各自发表意见,讨论了半天,赵文杰发现沈鱼没吭声,就问他:“你想吃什么。”   沈鱼默默掏出一沓优惠券,在桌子上摊开:“吃什么都行,我这里有优惠券,一会儿可以用。”   “卧槽,这么大额度。”盛宇惊呼出声,优惠券额度不一,最大的一张沈记火锅店优惠券,都相当于半价了,太划算了吧。   “你怎么什么优惠券都有。”他眼馋地看着沈鱼那一沓券,想起来之前沈鱼还给了他有间炸鸡店的优惠券,额度也挺大的。   沈鱼面不改色道:“美丽没跟你说过吗?有间和沈记的创始人,都是兴城人。”   “哦~”   众人恍然,金杉抢答道:“你认识老板,所以有这么多优惠券,这也太爽了吧。”   沈鱼保持微笑,不吭声,这可是你们说的,不是我说的,我没有说谎,只是没有什么都说而已。   “这些优惠券……我们用好吗?”马成才犹豫道。   他刚看了,有折扣券,还有满减券,折扣他不知道折完多少,但是满二十减三还是认识的,三块钱够他在学校食堂吃一周了。   “那有什么不好的,优惠券就是拿来用的,我一个人也用不完这么多。”沈鱼不在意道。   他倒是不介意请同学吃饭,但是一来大家不一定乐意白吃他的,二来别人以为他摆阔就不好了。   还是优惠券好用,既能贴补一下让大家得实惠,又不露痕迹,大家都开心。   “那我们到底去吃啥?”程刚揉着肚子急道,他刚听盛宇讲那些什么火锅、烧烤,都要流口水了。   “吃火锅吧,这个最大的券,满一百减五十呢。”盛宇太眼馋那张最大的优惠券了。   “哪吃得到一百块。”马成才震惊道。   一百块钱,够他吃两个学期了。   “怎么吃不到,一盘牛肉卷就要三块五,羊肉卷三块八,咱们这么多人,不点个十来盘,怎么够吃,这就几十块钱了。”   “这么贵!”这下惊讶地不止马成才一个人了。   “其实不算贵,现在市面上牛羊肉一斤都涨到两块多钱了,人家还给片的薄薄的,你们见了就知道了,好大一盘,真的不亏。”   沈鱼依旧不啃声,牛羊肉卷嘛,切薄片口感好是真的,占盘子看起来多也是真的,一盘肯定没有一斤。   “去火锅店,咱们可以甩开膀子吃,想吃多少吃多少,吃够一百减五十,咱们一人只出五块钱,多划算。”盛宇特别积极的鼓动。   可能因为减五十的诱惑太大了,好像去吃火锅就能白赚五十块一样,其他人都同意了去吃火锅。   拿着沈鱼贡献的优惠券,一行人气势汹汹地朝校园外的沈记火锅店走去,誓要吃够一百块。   沈鱼混在其中,努力帮大家薅他自己店的羊毛。   本来还以为一百块的目标很艰难,后来沈鱼发现,他实在小瞧这帮男同学的胃口了。   什么十盘肉卷啊,光肉卷他们足足点了二十多盘,一盘就算没有一斤,也有四两吧,一人一斤肉妥妥的。   这还是因为吃了其他菜品的缘故,什么猪蹄猪肠猪脑花,鸭血鸭肠鸭爪爪,还有河鲜海鲜类,丸子豆制品类,蔬菜类等等,菜品丰盛的让人挑花了眼。   一开始还只想吃肉,后来尝了别的菜,立刻觉得……不相上下的好吃。   “怎么样,我说味道好吧。”盛宇得意道。   “爽!”几个男生大声道。   应彬抿着猪脑花,也跟着竖大拇指,他刚才把这个当豆腐舀起来了,为了不浪费吃了一口,然后就停不下来了,猪脑花竟然也能吃,还这么好吃,太神奇了。   众人埋头苦吃,这种酣畅淋漓的吃法,真的太爽快了。   桌面上的菜盘都收了好几回,锅底的汤也加了几次,最后还下了两份面条,四人份的那种,也让他们给捞干了。   牛油锅只剩下一个浅浅的锅底,番茄锅连汤底都被喝干了。   一算账,不但吃够了一百,还超了几块钱。   吃得太爽了,这几块钱大家都没当回事,用了那张巨额满减券,一人才花五块多,谁都没办法说这五块钱花的不值。   他们还说,沈鱼那份算了,他们其他几人摊,毕竟他拿了一张这么大的优惠券。   沈鱼拒绝了,笑着说他一个人也吃不到一百块,放着也没用。   刚出店门,梁岳龙就砸着嘴说:“什么时候能再来吃这样一顿就好了。”   “你想得美。”金杉笑他:“这么大的优惠券,你以为那么好得啊,店又不是沈鱼开的。”   沈鱼:“……” 第201章   吃饱喝足,其他人回寝室,沈鱼听赵文杰说,今晚不查寝,便打算回家睡一晚。   小别胜那个啥,沈桥还没凑过来,就被沈鱼一掌推开了:“我去洗个澡。”   沈桥:“……”   成吧!   乖乖去给沈鱼拿换洗的衣服。   洗去一身火锅味儿,换上舒适宽松的家居服,带着满身清爽水汽,沈鱼擦着头发往外走,一屁股坐在沈桥身边,短裤下的膝盖,靠在一起挨挨碰碰。   沈桥心头发热,手臂探出去,要往他腰上揽,半途中被沈鱼抓住。   掌心被挠了一下,沈桥憋不住笑,这是要玩点儿什么?   顿时眉眼舒展,心情甚好。   见他只是笑,沈鱼急了:“表呢,我看看。”   沈桥:“……”   失去笑容。   最后沈鱼是半梦半醒中,被套上那支星空表的。   他太累了,困到眼睛睁不开,感觉到有人碰他,鼓着脸蹬腿踹人。   沈桥挨了一下,不痛不痒,让他出了气,压着那条不安分的腿,把表给他套在手腕上。   一声轻微的脆响,表扣落齿。   食指勾了勾表带,挺好,不松不紧。   沈鱼军训的时候,晒黑了一点儿,但他本身够白,现在也只是健康的小麦色。   精致奢华的手表扣在细瘦却不纤弱的手腕上,无比般配。   沈桥盯着看了一会儿,他亲手做的东西装饰在恋人身上,竟然这么合适。   完全忘了他制造的是个武器而不是配饰……   第二天闹钟响起,沈鱼眯着眼睛醒了醒神,好像睡前发生了什么?   抬腕一看,璀璨的星空盘落入眼底,他一个激灵坐起来。   “行了?去洗漱,早饭做好了。”沈桥听见动静,走进来。   “这个怎么用?”沈鱼举着手问。   沈桥走近,顺势握住那只手,一点点给他介绍:“这里,捏一下,就启动了。”   沈鱼很认真地看着,沈桥指的位置是表盘两侧,他摸了摸,好像有一点纹路,细看像花纹。   “要是不小心误触怎么办?”他担心道:“要是别人不小心捏到这里呢?”   虽然这个位置,两指同时误触的概率极小,但万一呢,这可是武器。   “表别摘了,防水,洗澡的时候戴着也没关系。”沈桥说。   虽然也摘不下来。   “用的是你的指纹,别人用不了,捏一下,只会启动防护装置,而且立刻会给我发送定位,捏两下……”   “攻击!”沈鱼笑着说:“这个我知道。”   他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攻击强度大吗?会不会……死人?”   虽然他要是开启攻击模式,一定是遇到了危险,可作为和平环境下长大的少年,亲手杀死一个人,沈鱼依旧有点儿承受不来。   “放心吧,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沈桥安慰道。   他设想了很多种攻击方式,不乏直接让那些敢对沈鱼出手的人人间蒸发的手段,但考虑到沈鱼的心理承受能力,最终还是手下留情,给了一个可以挽救的机会。   “哦。”沈鱼松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眼神躲闪:“那什么,攻击模式,是射击类吗?需要我控制吗?”   沈桥一怔:“怎么这么问?”   沈鱼哪好意思说,为了掩饰尴尬,摸着鼻子,小声哼唧:“我就问问……”   问问?   这副逃避的姿态……射击能力不行?   上次去军营看他,还兴致勃勃跟他说,有打靶活动,回来也没听他提……   沈桥渐渐明白了,别过脸忍了下笑:“不用你自己控制,你要是喜欢射击类,我再——”   “不用不用。”沈鱼连忙打断他:“这个表就很好了,多好看啊,又好用又好看,太棒了!”   边说还边用力点头,以示自己诚恳的态度。   “不用跟我客气,射击类武器很好制作,下次——”   “不跟你客气。”沈鱼很怕他继续这个话题,聊着聊着问一句,你能射中不?   要么说谎,要么丢脸,他不想在其中选!   沈鱼果断选择转移话题。   “要是我被控制住行动,碰不到表盘呢?”   嗐,这就有点儿找茬了,就算他两只手被反绑,还是捏得到的。   然而沈桥还真考虑到这个问题了:“可以声控,一遍防护,两遍攻击。”   其实他原本的设计,最好是精神力控制,一个念头就能启动,最安全不过,但沈鱼精神力没有开发,做不到。   他念了一个短句,让沈鱼重复。   也就四五个音节,一秒就能念完,沈鱼重复两遍,记熟了:“这是你们那边的语言,对吧?”   “嗯。”   沈鱼又默念几遍,不难记,落调很重,有种干脆利落的感觉。   “后面……是不是你名字?”沈鱼念着念着,觉得很熟悉,之前听沈桥讲曾经的时候,他问过沈桥原名。   沈桥没有否认,沈鱼来了兴趣:“那前面呢?”   “整句是‘沈桥救我’的意思。”沈桥说。   沈鱼一脸狐疑:“你们习惯把动词放前面?”   “对。”沈桥面不改色:“是这样没错。”   沈鱼更怀疑了,这家伙该不会忽悠他说什么羞耻的话吧。   不过就一个短句,一小半还是他名字,不至于吧……   “你几点上课?”沈桥突然问。   沈鱼一惊,抬起腕表一看,直直往洗手间冲:“我要迟到了,一会儿送我去学校呀!”   早饭在车上解决的,好歹没有空着肚子去上课。   之后几天风平浪静,沈鱼就忘了再问启动口令的事。   虽然是大一,他们安排的课也很多,沈鱼自己预习了一部分课程,渐渐发现了自己一些问题。   在商业方面,他前后两世都没有接受过特别系统的学习,全靠自己摸爬滚打的打拼,努力有,商业触角有,想法也有,实践不缺,缺的反而是理论。   简单点说,就是有想法没计划。   现在摊子铺开了,生意还没出问题,一是各地的负责人比较靠谱,二是现在的市场还比较单纯,放在几十年后,早就波折重重了。   所以沈鱼有心好好充充电,给自己补充一些缺少的理论知识。   虽说房子买的多,下半辈子不愁吃穿了,躺在房子和地皮上就能享福。   但沈记和有间发展到现在,关系到的不止是他一个人,几个城市总店分店员工加起来,也有数百个了。   他得为这些人考虑考虑,不能因为自己发懒,随便开开然后任由两个招牌野蛮发展,最后被时代浪潮淹没。   想想也怪不舒服的,这毕竟是他一手经营起来的品牌,跟买房子囤地,是不一样的感受。   他在学校好好学习,还分心关注了一下男朋友的状态,刚给他做完星空表,按照沈桥的习惯,如果没有让他感兴趣的工作,会休息一段时间。   但是他学习忙,这段时间得住学校,恐怕只能沈桥一个人独守空房。   “要不然来我们学校看书吧,我们学校图书馆,藏书还挺多的。”沈鱼提议道。   最近形势紧张,沈桥都开始给他做防身武器了,要不然还能出去玩玩,京城值得一去的地方很多呢。   沈桥似是想到什么,笑了:“会去的,最近接了个任务……”   “嗯?”沈鱼一怔,沈桥可难有感兴趣的活儿。   “也好。”沈鱼松了口气,研究院总归是比较安全的地方,虽然沈桥是星际人,可是他们遇见的时候,沈桥好像还受伤了,说明星际人也不是刀枪不入嘛。   “你好好工作,放假了我就去看你。”   沈桥无声一笑,似是很开心的模样。   沈鱼心里也甜滋滋的,嗨呀,男朋友真的好黏人哦。   然后他就在学校看见了他黏人的男朋友。   还是在教室里。   站在讲台上。   沈鱼:“……”   他人都傻了!   金杉把他胳膊拍得啪啪响:“那是不是你哥?是不是?!”   虽然只见过沈桥一面,但他对沈鱼那个有钱还有貌的哥哥印象深刻。   盛宇也诧异不已:“他怎么在这?”   沈鱼他哥是不做生意的吗?还跟他小叔谈过遥控车的合作,怎么又变成老师了。   对啊,我也想知道,沈桥怎么会在这!   沈鱼使劲盯着讲台上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翻书的沈桥,想用眼神质问他。   好在现在盯着沈桥看的人不止他一个,他混在其中并不显眼。   沈桥把课本翻了一遍,又回忆了一番前些天殷切叮嘱他的那个什么教授说得话,让他千万把进度调慢点儿。   课本上还有那人给做的标记,一堂课最多只能讲到哪儿,还给他做记号了。   沈桥看得十分无语,这么薄内容这么少的书上一学期,他教的都是傻子吗?   但既然接了这个任务,他就会好好做,还提前把这些基础知识拆分了一遍,成竹在胸。   一整堂课,金融一班的学生上得十分紧张,不是沈桥讲得不好,恰恰相反,沈桥不如某些专业课老师风趣,但他的课讲得言简意赅,每一句都是关键点,少有废话,但又不至于让人不理解。   废话少,意味着学生专注力必须提高,而且高数这种课程,不专注点儿,分分钟就看不懂黑板上写的内容了吧。   京大的学生,学习的积极性是不缺的,一堂大课下来,脑子绷得紧紧的,却也很充实,感觉吸收到了很多知识。   下课铃一打,沈桥合上书本就往外走,有些学生有些跟他说两句话,看着他的背影,没敢吱声。   上课之前,沈桥就扔下一句:“我姓沈。”   方便学生称呼,然后就没有了。   任课老师长这么俊,年级也轻,课讲得还好,要不是气质实在冷,学生们早就蜂蛹上去。   其他人不敢追问,沈鱼匆忙写完最后一段笔记,把书本往盛宇怀里一扔:“帮我带回去。”   然后追出教室。 第202章   “绿茶喝不喝?”沈桥翻出来一罐绿茶,掂一掂开水瓶,挺重,拔开瓶塞,瓶口腾腾冒着热气。   “你自己准备的茶叶吗?”沈鱼在他办公室转了一圈,啧啧称奇:“布置得真不错。”   一个人的独立办公室,很宽敞,大办公桌、书柜,一侧拉了个帘子,甚至放了一张单人床,条件真的很可以了,他们班导还得跟讨厌的郭宏伟以及另外两个导员共用办公室呢。   “不是,本来就有的。”沈桥说。   “我来泡。”沈鱼很好奇,学校准备的茶叶是什么样的。   刚才他追出来,想着在路上谈话不太好,沈桥就带着他来了办公室。   用沈桥的杯子泡了一杯茶,轻咂一口,烫得直吐舌头。   “好喝?”   “还行。”   沈鱼放下杯子,脸上多了几分担忧:“情况这么严重吗?”   不仅给他特制了防身武器,沈桥自己还另外换了身份进他们学校。   不想吓到他,还不知道那伙人什么时候会被抓住,一直提心吊胆多累人。   沈桥表情淡淡:“放心,没多大事,我这是……闲着没事,为国家教育事业做贡献。”   “噗……”沈鱼不给面子的笑出声。   沈桥恼道:“怎么?我课讲的不好吗?你们学校的教授,特意邀请我来的。”   “好,特别好。”这点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沈桥讲得不好,他真的是那种特别会抓重点的老师,只要认真听讲了,很容易有收获。   而且储备知识丰富,也能拓展深入,一些学习能力强的学生也能多学一些。   但相应的,翘课、走神、课上干其他的,也很容易跟不上。   “哪个教授邀请你的?”沈鱼好奇地问。   沈桥念了几个人名字,都是在科研院接触过,在个人专业领域鼎鼎有名的大佬,在京大也只带研究生的那种。   他提出要找个合理身份出入京大,那些人大概觉得,保安、宿管都不太适合他,联系着让他去当老师教书。   沈鱼学金融的,只听说过一两个,但这一两个,好像都跟金融学院没关系。   “那不是化工院还有机电院的教授吗?怎么邀请你来教高数了。”   沈桥眨了眨眼,倒不是邀请他来教高数的,那些人争着抢着要他过去,可是……   “你又不学那些。”他一脸理所当然。   虽然他选了高数,那些人痛心疾首,喊什么“大材小用”“杀鸡用牛刀”“高射炮打蚊子”之类的话。   但他的目的很明确,主要是为了保护沈鱼,教学生是顺带的。   沈鱼:“……”   “这……这样啊……”   原本沈鱼以为,沈桥成为他老师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知道沈桥跟他关系的人很少,也就几个室友,还有陈美丽,他们都不会在外面随便跟人讲。   直到在家里看到沈桥买回来的教鞭戒尺……   沈鱼:“……?”   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你要用这个打我?!”   讲课从来不管学生听不听的人,难道会用这个教育其他学生吗?   沈桥:“……别说得那么吓人,你试试?”   跟他要家暴似的。   “不要,我才不试!别做梦了!”沈鱼特别威武不能屈地嚷嚷。   嚷嚷完没多久,高数作业遇到不会做的题。   沈鱼纠结良久,作业本都快抠破了,才犹犹豫豫去找沈桥,低着头,嗫嚅:“这两道题不会做……”   沈桥笑容温和,像个脾气极好的先生:“这个知识点我课上讲过。”   沈鱼:“……”   啊!都怪盛宇,跟他说了个什么话,转过头就漏了个知识点。   “是上课没有认真听讲吗?”沈老师语气依旧温和。   沈鱼羞愧地低下头,当男朋友多了另一层身份的时候,感觉真的不一样了。   “不好好听课的学生,该罚吗?”   沈鱼头低得要埋进胸口了,声如细丝:“不罚可以吗?”   沈桥笑而不语。   ……   第二天是周六,现在实行单休,原本不放假,但因为恰逢国庆节,才放了一天,连着周末一起就是两天假。   早晨醒来,浑身酸软,沈鱼撑着腰坐起来,沈桥顺手扶了一把,手没有挪开,给他揉腰。   “边儿去!”沈鱼鼓着脸,轻踢了沈桥一脚。   书桌上还摊着他的作业本,那两道题已经写完了。   沈鱼扫了一眼,悲从中来,他为了学习,付出太多。   “今天不是放假吗?可以多睡一会儿。”沈桥现在心情甚好,耐心十足地给沈鱼按摩,四处捏捏揉揉。   沈鱼扒拉开他的手,起身去拿衣服,昨晚睡前沈桥抱他去洗过澡了,现在晚上降温,也没出汗,早上身上清清爽爽的,直接换一身干净衣服就行了。   “不睡了?”沈桥跟着起来。   “今天十一。”沈鱼套好衬衣,一手扣扣子,一手取了一件沈桥的衣服扔给他:“今天智星开售,你不去看看吗?”   “哦……”沈桥早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反正不可能卖不出去,他去看做什么。   “你不去吗?”沈鱼又问了一遍。   沈桥不答反问:“你想去?”   沈鱼衣服已经穿好了,整理着衣袖领口,随口道:“我跟美丽约好了,一起去看开业。”   沈桥:“?”   “她去做什么?”陈家不是买了好几个手机吗?人手一个。   “当然是去看热闹呀。”沈鱼理直气壮,华国国产的第一代移动通讯设备,多有纪念意义啊!   沈桥:“……”   对于不喜欢人多混乱境况的沈桥来说,最不能理解的就是华国人对于看热闹的热爱,竟然还专门有这么个词来形容这种行为。   沈鱼也反应过来了,沈桥不喜欢人多拥挤的地方,原本他以为智星是沈桥设计的,可能会惦记。   现在看来,完全没有这个想法嘛。   “要不然你别去了,今天外面人肯定多。”沈鱼劝道。   卖智星手机的店好像开在京市第一百货大楼里面,今天国庆放假,行人特别多。   而且好多商店都做活动有优惠,沈记和有间的店也不例外,昨天离校的时候,室友们还约他今天聚餐打牙祭。   沈桥有些犹豫,虽然现在温度已经没有七八九月份那么高,但白天还是有点儿热的,尤其是很多人挤在一起,一些体味儿重或者不太爱洗澡的人,混在人群中,对沈桥这般五感灵敏的人实在是个冲击。   “放心吧,我又不会走丢。”沈鱼晃了晃手表:“表我也戴着,正好要去看魏教授的实验室,今天学校没什么人,你去呗。”   魏教授就是机电院机械制造系的教授,也是科研院的院士,之前跟沈桥一起供职过,在京大有自己的独立实验室,早已经不带课,只带几个研究生和博士生。   听说沈桥想来京大工作,特别热情的邀请他,然后沈桥答应了,跑去金融系给大一新生教高数。   魏教授怎么想都转不过来劲儿,后来听说沈桥的宝贝弟弟在金融系读大一,魏教授恍然大悟。   找人调了沈鱼高考成绩,看他确实是理科的,数理化成绩都不错,果断选了条迂回的路子,把沈鱼请去,劝他去机电院修个双学位。   沈鱼:“……”   沈鱼当场傻掉,好不容易把魏教授应付完,听说化工院的教授也跃跃欲试要来找他,赶紧去找沈桥,让他把人安抚住。   沈桥教基础(?)数学教得也挺没劲,去了解了一下魏教授的研究方向,还算有点儿兴趣,就说有时间去看看。   至于其他教授那里,自然是魏教授去解决了,他把人抢到手了,可得意了。   沈桥想了想,对看热闹着实没兴趣,沈鱼说的也有道理。   他把防护服翻出来,递给沈鱼:“把外套穿上。”   有场地有材料,他顺手多做了几件不一样颜色款式的,给沈鱼换着穿。   沈鱼:“……”   他默默把刚穿好的长袖衬衣换成一件短袖薄T恤,再套上外套,就不算太热了。   吃过早饭,差不多到了跟陈美丽约好的时间,沈鱼跟沈桥一起出门,一个去京大,一个去见友人。   到了约好的地方,陈美丽已经到了,沈鱼连忙走过去:“等很久了吗?”   “没有,刚到,两三分钟。”陈美丽塞给他一杯鲜切柠檬水,看杯子,他家店买的。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刚开学的时候,军训两个系离得远,没有碰过面,军训完了这才几天,又安排上课,也没找到机会约。   沈鱼把柠檬水插开,吸了一口,上下打量一番。   陈美丽今天穿了一条嫩黄色的连身长裙,她个子高,穿长裙很好看,外貌出众,颜色鲜妍,这种亮色也压得住。   “你……你看什么?”陈美丽摸了摸脸,苦恼道:“我是不是黑了,军训太阳实在太大了,幸好你跟我说有军训,我买了防晒霜。”   帽子只能遮一半,她把防晒霜在下半张脸上多涂了几层,就怕晒成一半黑一半白的阴阳脸。   沈鱼比划了一下自己脸:“你还黑,你看看我晒的。”   陈美丽防晒做的到位,硬要比较,可能是比军训前黑一点儿,但不明显,他是真的黑了两个度,现在正在慢慢养回来。   倒是想涂点儿防晒,不好意思,现在社会对于男性保养接受度很低,担心有不认识的室友给他传什么不好听的话,只能硬扛着。   两人一个月没见面,再见面也不显得生疏,三两句话就热络起来了。   提到军训,难免说到藏零食被抓。   他们军训的军营没有女兵,女生那边的检查比男生宽松许多,倒是混过去一些藏零食的,只不过被抓出来的也多。   陈美丽跟沈鱼说,还有个大半夜用开水瓶瓶盖泡面的,被抓了个正着。   沈鱼听得好笑不已,偷吃还敢偷吃口味这么重的,沈桥给他偷渡的几包方便面,他都是捏碎了撒调料,然后跟室友分一分。 第203章   正如沈鱼猜测,今天外面人特别多,街道两边的商店里大都挤满了人,外面的墙上贴着各式各样的优惠活动广告。   沈鱼和陈美丽没有急着去市一百货,他们出来的早,有足够的时间过去,可以一路走一路看。   等两人晃晃悠悠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半晌午了,沈鱼和陈美丽手上都抱满了一路买的各种零食和小玩意儿。   在市一百货附近的公交车站下车,老远就能看见百货大楼门口人潮涌动。   陈美丽咋舌道:“这么多人。”   沈鱼把刚剥好的几颗烤花生递给她:“以后人会更多。”   陈美丽嚼着脆香的花生米,一脸不敢相信:“不会吧,现在我们国家已经这么多人了,而且不是已经在推行计划生育了吗?”   沈鱼护着她,一边往里走一边讲解道:“早在八一年的时候,我国有统计的人口已经超过十亿,之后逐年增长,如今已经突破十一亿大关,且依旧处于增长态势,往后……突破十四亿不成问题。”   “哇——”陈美丽听呆了,原来华国竟然有这么多人吗?   拥挤的空间里,随便说点儿什么,旁边的人都听得见,正一起往百货大楼里面挤的几个大爷大妈,竖起耳朵听沈鱼讲话。   在这个信息不通达的时代,这种数据很多人都不知道,乍一听觉得又新鲜又让人惊叹。   “小伙子,你说的是真的?”一个大爷问。   不等沈鱼回答,陈美丽便急道:“当然是真的,他……他可是京大的高材生!”   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儿脸红,她也是京大的呀,但大爷又不知道沈鱼多厉害,只能把京大提出来做背书。   “哟?!不错啊小伙子。”大爷竖起大拇指,跟旁边的老哥们儿讨论起沈鱼刚才说的人口数据。   大妈看这两个年轻人男的俊女的靓,养眼!   高高兴兴伸手招呼:“来,闺女,往这站,别让人挤着你。”   于是两人就跟着大妈一起进大楼了,相比沈鱼和陈美丽这两个外地来念书的学生,大爷大妈对京城可熟悉多了。   一路上嘴没停,特别热情地给他们介绍这百货大楼里什么东西值得买,哪个柜台的折扣最划算。   说着说着就说到别的了,京城值得一去的地儿,好吃的老铺子,如数家珍,听得沈鱼都馋了,好好记下,打算回头带沈桥去尝尝。   智星手机的店铺在三楼,沈鱼原本打算直接上楼,可大妈太热情,两人跟着他们,不知不觉在下面两层逛起来。   正在给刚买的两罐秋梨膏付钱,突然感觉有人扯了一下他衣服,沈鱼以为有小偷,警惕转身,却看见一张布满汗渍,有些熟悉的脸。   “沈、沈同志,是我啊!”女人撩了下额头的碎发,满眼激动:“我……我是宋翠英,我们在火车上见过,你还有另一位沈同志救了我,还有我两个孩子!”   “记得,宋翠英同志。”   沈鱼示意一脸疑惑的陈美丽跟他一起去旁边角落,宋翠英也自觉跟上了。   “宋同志,你过得好吗?找到你丈夫了吗?后来有没有……有没有再被那些人……报复?”沈鱼关心地问。   他和沈桥后续一直在跟进抓捕人贩子,宋翠英由当地警方送往京城,去找她的亲人,只听说已经安顿好了,具体情况,沈鱼想再听宋翠英亲口说一遍。   “好,都好。”宋翠英用力点头,脸上的感激之情十分浓重:“我一直想谢谢你们,我丈夫听说消息,也很想好好谢谢你们,但是不知道你们地址……”   沈鱼没有接这个话,那种事谁遇见了都会帮一把,并不是图人感谢。   “两个小宝宝呢?”沈鱼问。   宋翠英笑着说:“孩子们也好,两个臭小子,都长高长壮了。我男人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让我们住,他说不让我们回老家了,以后就留在京城,他毕业分配了工作,去哪儿都把我们带着,让娃儿在城里念书,以后也考大学。”   沈鱼也替她感到高兴,什么时候都不少薄情寡义的读书人,妻子操持家务甚至赚钱养家供男人读书,一旦读出去了,就嫌弃媳妇儿没文化不时髦,然后抛妻弃子,也不看看她的时间青春都耗费在哪里了。   幸好宋翠英的丈夫,不是那样的人。   宋翠英又邀请沈鱼去她家做客,沈鱼当然拒绝,宋翠英再三邀请,见沈鱼实在没那个意思,就请他留个地址,说改日他们夫妻一定登门拜访,当面道谢。   她诚心诚意,态度诚恳极了,一副沈鱼不说就不让走的架势。   沈鱼哭笑不得,只好把他学校附近那个房子的住址留了一个,并且说明自己平时住校,不在家。   宋翠英认真记下,她丈夫已经大四了,不必非要住在学校,给她们母子三人租了房子后,干脆退了学校的宿舍,搬出来跟老婆孩子一起住。   又寒暄几句,宋翠英见旁边等了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误以为沈鱼是单独约女同学甚至是女朋友出来的,识趣地不再打扰他们,客气道别。   宋翠英走后,陈美丽好奇问:“你救了她?怎么回事?”   想着陈美丽也是个年轻漂亮的柔弱女孩子,多点儿防备是好事,沈鱼就把火车上人贩子如何拐骗宋翠英和她两个孩子的事,跟陈美丽讲了。   听得陈美丽目瞪口呆,心惊不已。   “人贩子太坏了!”   而且也太可怕了。   单纯的女孩子完全没有想过,竟然还有这种套路,她设身处地想了想,觉得如果她是宋翠英,十有八九也会被人贩子骗,这就很吓人了。   “这些坏人抓起来了吗?”陈美丽蹙着眉头问。   “这一个团伙基本上全部落网。”   这还要感谢沈桥的黑科技,否则绝不会有这么好的效果,还救了很多很多被拐的妇女儿童,他的曙光基金会,也早已经在康晓萍的主持下,对这些受害者进行救助。   陈美丽眉头依旧未曾舒展,她是个很有同理心的女孩,虽然沈鱼说坏人已经被抓起来了,可那些被拐卖的人,又能找回来多少呢?就算被找回来,也已经受到了伤害。   她还记得,小时候家属院丢了孩子,那个男孩儿跟她关系并不好,甚至还欺负过她。   但是她看着那家的叔叔阿姨那么伤心,阿姨的眼睛都快哭坏了,她也觉得难过起来。   那段时间,家属院风声鹤唳,家长们都把孩子看严实了,生怕自家孩子也丢了。   爸爸跟她说,那个孩子可能被人贩子拐走了,再也见不到亲人朋友,会被欺负,会挨打,以此恐吓她,让她不要一个人出去玩儿。   她做了好长时间的噩梦,梦见那个男孩在哭着喊“爸爸”,喊“妈妈”,还有人打他,她被吓醒了。   “我想做些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陈美丽满脸沮丧地跟沈鱼说。   “我有一个基金会。”   沈鱼简单解释了一番曙光的理念和运行模式,听得陈美丽眼中异彩连连。   “沈鱼,你果然是最棒的!”   她惊喜地看着小伙伴,他怎么能这么好呢,聪明又善心。   沈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久未听陈美丽直白的彩虹屁,竟然有点儿不习惯了。   “我假期的时候,能去做些什么事吗?”陈美丽问。   刚才沈鱼已经说了,基金会不对外募捐,她也就没提捐钱的事,转而打算尽自己一份力量。   “可以,基金会有对外招募义工的窗口。”   曙光的用人缺口不是一直维持同一水平,当有一大批被解救受害人需要帮助的时候,需要的人手就格外多。   但平时只是帮扶寻亲家庭和孩子,需要的人手相对少一些,用的都是正式职工,要不了那么多人,所以偶尔需要招一些义工,做一些心理疏导,看护教导小朋友之类的活儿。   考虑到受害人情绪,一般都是挑选背景可靠性格温和的女性,不是很容易找到人,陈美丽这样有文化的女大学生,愿意去帮忙是好事。   “我明天就去,义工要怎么报名?”陈美丽立刻道。   原本打算明天跟室友去逛街的,现在觉得,有更有意义的事情值得去做。   沈鱼跟她讲了,说话间,已经到了三楼。   相比楼下的柜台,三楼多了很多铺面,卖的东西也更高档一些,比如手表、电器之类的都在三楼。   今天全场做活动,像三楼卖的这些商品,做活动的折扣,便宜得可不少,很多人都攒着钱等今天,所以楼上人也超级多。   但有个方向聚集的人潮,格外汹涌,大门口都要堵住了。   “在哪儿?”陈美丽踮着脚,边看边问沈鱼。   沈鱼也不知道,伸着脖子努力四处看招牌。   “啊!”踮着脚的陈美丽被人撞了一下,差点儿摔倒,亏得沈鱼眼疾手快拉了一把。   “对不住,不是有意的,小姑娘你没事吧?”紧紧抱着一个黑皮包的男人额上一层汗,连连低头道歉。   “没事。”陈美丽不在意地摆摆手,人家道歉了,也不是故意的,她没必要纠缠着不放。   “真对不住……”   男人还要再道歉,里头挤出来一个中等个头,挺着个大肚子的男人,左右一看,看见黑皮包男,炮弹一样冲过来,一把薅住他:“我的亲哥哥欸,您还在磨蹭啥呢,再磨蹭那移动电话可卖光了。”   黑皮包男一惊:“卖光了?”   “还有还有,但也没剩几台了,你再来晚一点儿,真卖光了。”   “走走!”黑皮包男跟着大肚子男人,小跑着往前冲,边冲边喊:“钱拿来了,钱够了啊,给我留一台!” 第204章   沈鱼和陈美丽对视一眼,连忙跟了上去。   有两个大男人,尤其是那个大肚子男人挺着一个硕大的肚子在前面开路,前面被顶到的人以为是孕妇,下意识避让,这两人便很容易挤往里挤。   大肚子男人把自己的肚子当成冲锋武器,一边喊着“让一让啊”,一边勇猛地往前冲,成功开出一条道来。   沈鱼和陈美丽跟在他们后头,顺顺利利挤进去了。   里面的智星手机专卖店,布置有点儿像后世各大营业厅,整个店铺面积倒是不小,稀稀落落在靠墙的位置摆放了几个玻璃展柜,人太多挡在前面,看不清展柜里面的内容。   售货员在柜台后面,扯着嗓子喊话,有两个嗓子都喊劈了。   沈鱼两人跟着那俩男人,挤到靠里侧的一个柜台前面。   “钱、钱拿来了……”   黑皮包男喘着粗气,把怀里紧紧抱着的黑皮包拍在柜台上,两只眼睛一只盯着自己的包,一只在玻璃展柜里逡巡。   “快选快选,你还犹豫啥啊!再犹豫就没有了!”大肚子男人急得恨不得替他选。   沈鱼仗着个子高,探头看了一眼。   大肚子男人还真不夸张,两米多长的展柜里面,只剩下零散摆开的四五台手机,三台黑的,一台白的,一台银灰色。   陈美丽扶着沈鱼手臂,踮着脚往里看,然后小声跟沈鱼说:“没有我们的好看。”   沈鱼悄悄点了点头,他家大桥送他的是最好的!   那三台手机也不丑,以现在的审美来讲,甚至充满科技感时尚感,但沈鱼的手机是特制的,陈美丽那款红色也十分青春靓丽适合女孩子。   而且红色款在这一批发售的手机中,数量占比极少,这是他们两人不知道的。   就这一会儿,就有个南方口音的男人,拍出两沓厚厚的钞票:“这个,银色的,我要了,快给我包起来。”   话音落下,柜台后面两个穿着制服的女同志已经抄起两沓钞票,欻欻欻地数起来,纸钞在手指快速拨动下飞出了残影,一看这两位就是专业人士。   “哇,又卖出去一台。”堵在旁边看热闹的人说。   “我要有钱我也买。”语气酸得要滴水了。   “行了,这话你都说了八百遍了,大哥大都买不起,还想买新款手机?”   现在聚在店里看热闹的,大部分都是没钱买的,真正买了手机的早就走了。   “其实卖得也不贵,大哥大那么笨重,还有一万多块钱呢,咱们自己国家的移动手机,这么灵巧,只要19999!多划算啊!”   搁在今天之前,谁要说大哥大笨重,一准儿遭人嘲笑。   能随身携带打电话的大哥大还笨重?   你拿个不笨重的我瞅瞅!   嘿,还真有。   还是他们华国自己产的。   这不比大哥大受欢迎多了?   沈鱼是不知道,他们没来之前,这手机如何使用,使用起来如何方便,店里的员工早已经演示过一遍。   而且早就有一些隐约知道消息,但是买不到手机的人,早早准备好了钱,就等着智星手机开售,店员还没演示完,他们已经挑好了自己心水的手机,着急忙慌地把钱往收银员手里塞,活像钱烫手似的。   店里卖得最快的反而是刚开门的时候,19999虽然不便宜,但现在市场缺口大啊,大哥大黑市还溢价呢,据他们得到的消息,智星手机可比大哥大先进多了。   况且,能提前收到的消息的人,多多少少身份地位都不一般,认识的亲戚朋友也不一般,他们拿出这两万块钱,可比普通人容易多了。   沈鱼怀疑那些穿着制服的收银员,可能是从银行请来的,说话功夫,已经点完钞也验完钞了。   两位收银员冲专门售卖手机的售货员点了点头,售货员小姐立刻从玻璃柜台里,小心翼翼取出那台银灰色的手机,放进手机盒里,递给激动得满脸通红的南方男人。   “请问您需要备用电池吗?”售货员问。   “要,要!”南方男人毫不犹豫道。   于是又花了几百块钱,买了一块备用电池。   银灰色手机一售出,展柜里只剩下四台手机了,黑皮包男一下子急了:“老刘,你帮我看看,是白色好还是黑色好?”   他实在挑花眼了,只觉得三个颜色都好,黑色稳重,白色时尚,银灰色大气,恨不得一样来一台。   就犹豫这一会儿,银灰色让人买走了,他又后悔不已,觉得还是银灰色最好。   但再好也没了,只能在剩下的两种颜色里面选,又拿不定主意了。   “白色!当然是白色!”大肚子男人老刘急道。   “可是黑色更稳重,我一个大男人,是不是不适合用白色……”皮包男犹豫道。   “白色少啊!”老刘大声道:“黑色的铺货最多,最普通,肯定是挑数量少的!”   他是碰巧了,早上正好逛到这看见好多人提着包等一个没听说过的店开门,处于好奇心,也来凑了个热闹。   进来才知道是卖移动电话的,比大哥大灵巧还好用的移动电话。   店员展示的时候,老刘直接看傻眼了。   他是买不起,但他有个挺有钱的兄弟,连忙跑去联系他,喊他过来看。   他来得早,看得清清楚楚,这个新款的啥智星手机,一共有四种颜色,除了现在这三种,还有红色的。   红的最少,白色其次,然后是银灰色,黑色最多,每个柜台摆出来的,大部分都是黑色。   当时等着买手机的,男人居多,但红色卖得最快,来买手机的女同志虽然不太多,但十有八九都选了红色,剩下的也是选白色。   她们买剩下的红色手机,让第一批等着的男人们给买走了,后面来的晚的,连红色手机长什么样都没见到。   皮包男瞬间被说服了,拉开皮包把两沓人民币掏出来,跟前一个买家一样,用力拍在柜台上:“这台白色的,我要了!”   又是跟上一个客人一样的流程,最后多掏了几百块买电池,然后在店员的指导下,去隔壁铺子办电话卡。   不用想,肯定又要出钱。   但买到手机的男人,脸上喜滋滋的,花了这么大一笔钱,还高兴得不得了。   整个过程,手机试都没试一下,沈鱼甚至还看见售货员后面的墙壁上贴着大告示:请勿随意触碰商品。   沈鱼:“……”   第一次见到买手机连碰都不让碰的,真就是卖方市场。   老刘和皮包男刚走,又有其他人同样架势,抱着一个黑包挤进来,一过来就探头往展柜看,看完惊道:“就剩三台了?都是黑色?!”   他去取钱的时候,明明还剩下二十多台,是剩余数量最多的一个展柜,所以他取完钱直接就过来了。   凑在前面看热闹的人,熟络地回道:“刚卖出去最后一台白色和银灰色,你来晚了五分钟。”   客人痛心疾首,刚要说话,又有人同样揣着钱过来问:“还有吗?快给我来一台!”   也顾不得痛心了,前面那个客人急忙掏钱:“我也要,我先来的,先给我装!”   虽然只剩三台一样的黑色,还是要挑选一下的,两人几乎趴在柜台上,不知道比较出来什么差别,一人选了一台。   之后流程都一样,但在场的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包括沈鱼和陈美丽。   这两位收银员,点钞真的超级厉害啊!   “好快……”陈美丽忍不住感叹。   点钞的速度快,手机卖的也快。   她捂住自己的小挎包,那里面放着她的小手机,之前都不敢光明正大拿出来用,今天过后,终于能让她的小红重见天日啦。   “还剩下一台了,不知道——”   话音未落,外面又挤进来两个人,一前一后几乎同时扑到柜台前面,看见孤零零躺在展柜里的黑色手机,同时喊道:“这台手机我买/要了!”   喊完,两人对视了一眼,表情凶狠眼神中写着势在必得。   左边的板寸男狠狠瞪了右边的矮个男人一眼:“我先来的。”   他仗着身形优势,比旁边这矮子先挤进来两秒。   矮个男人面色不愉,脸皮抽了抽,勉强笑道:“这位大哥,我急用,不然这手机,就先让我买了,算兄弟欠你个人情。”   “谁他妈跟你是兄弟!”没想到板寸男不吃这套,张嘴就怼了回去:“我也急用,你先让我,同志,给我包起来。”   说着掏出两沓钞票拍在展柜上。   矮个男人不甘示弱,同样掏了两沓钱拍在旁边,对着售货员据理力争:“同志,明明是我先要的,你刚听见了吧,这个手机得卖给我。”   售货员:“……”   你俩不是一起过来,一起喊的吗?跟约好了似的。   眼瞅着两个男人之间硝烟渐起,一副要打架的样子,售货员有点儿慌,求助的眼神看向守在展柜两侧的持枪士兵。   两个士兵立刻走过来,排开围观的人群,虎视眈眈盯着两人。   以沈鱼不久前刚在靶场摸过枪的经验,这两人抱着的肯定不是玩具。   好离谱哦……   他真是长见识了,卖手机的不让顾客试用,甚至不让碰一下就算了,还有持枪士兵守卫……   不过想想刚才一沓一沓收起来的钱,又觉得情有可原了,说不定最后盘账,直接让银行的运钞车拉钱回去。   想到这些钱里,有沈桥一份,四舍五入,也有他一份。   沈鱼劝道:“要不然看看别的展柜还有没有货,调一台过来?”   售货员看他一眼,扬声喊了一句,收到的几声回复都是“没有”、“卖光了”、“早卖完了,你那剩的最多”。   唯一一个说“还有两台”的,话没说完,就被面前的客人叫停了,两台瞬间卖了出去,跟托儿一样。   售货员遗憾地对不敢再士兵面前动手互相瞪眼睛的两位客人说:“我们下午还会上一批货,不然你们协商一下,谁下午买吧。”   “我要现在买!”   “让他下午买!”   两人异口同声。   “你想得美!”   “你做梦!”   又是异口同声。   嘿!   越吵越来劲儿,两人互相对喷起来。   动手是不敢动手的,只能勉强骂个架出出气的样子。   围观群众看得舍不得眨眼,北方老爷们儿吵不了两句,准得动手,这种干骂架不动手的,少见嘞。   还有闲着无聊给两人当裁判的,你会儿“你说得在理儿”,一会儿又“他说得也没错”,拱火拱得两人吵得搁不下。   这就没办法了,这两人谁都不肯让一步,结下梁子了,自己买不到,也不愿意让对方买到。   吵了一会儿,又一个汗淋淋的男人挤进来:“我要买手机!”   售货员早被那俩人吵烦了,毫不犹豫道:“付钱!”   吵得面红耳赤差点儿打起来的两男人:“……” 第205章   根据之前遇见的大妈指点,沈鱼和陈美丽在附近找了家小吃店,要了一个炸酱面,点一份爆肚,一份炒肝儿,再来一个羊杂汤,两人吃了个肚圆。   “下午还去看卖手机不?”陈美丽慢悠悠喝着羊汤,轻声问。   沈鱼嘎吱嘎吱嚼着爆肚,真香啊,大妈果然会吃,下次带沈桥来尝尝。   “不去了吧……人太多了。”   看上午那态势,下午生意就差不了,还有好多上午没得到消息的人,下午指不定人会更多。   去了大概就是看收银员数钱,虽然还挺有意思的,可挤在人群中看一下午,那就无聊了。   “那我下午能去基金会吗?”陈美丽忍不住问,她早上听沈鱼说了之后,心里就一直挂念着这件事。   下午要是没事的话,她挺想去看看的。   这有什么不行的。   沈鱼说:“可以啊,一会儿吃完了我送你过去。”   陈美丽忙道:“你告诉我在哪儿就行,你别出面了,要是我能力不行,人家看不上,又磨不过你的面子收下我,耽误人家工作。”   那不至于。   陈美丽性格温和有耐心,几乎没有攻击型,三观也非常正,同情心同理心都不缺,还有文化,这样的义工到哪儿找去。   但她既然这么说了,沈鱼便由着她道:“行,我送你到地方,你自己近去。”   事情说定了,陈美丽开心起来,三两口喝完羊汤,起身催道:“我们先去买一点儿糖果吧,到时候可以分给小朋友们。”   虽说不接受外界募捐,但像这种给小朋友们送点儿糖果饼干之类的,倒不至于完全掐死了不让。   沈鱼便又跟往百货大楼走,一楼就有卖糖果的,今天做活动卖的还很便宜。   刚走到百货大楼所在的那条街接口,几个有说有笑的男生吸引了陈美丽注意力。   “那是不是你室友?”   话音刚落,脖子扭来扭去到处看的金杉已经看见他们了,连蹦带跳地招手:“老四!沈鱼!”   两行人顺利会师,不过金杉一行少了个梁岳龙,多了个不是三零四寝室的赵文杰。   这群男生,背后没少跟沈鱼夸陈美丽,当着面,除了盛宇,一个个都害羞得不行,眼睛都不敢往她身上落,打招呼也结结巴巴。   “老大哪儿去了,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打球去了?”沈鱼问。   “去看他老乡了。”金杉快嘴道:“他有个老乡,考上了一个什么xx学院,他说他那老乡脾气软容易遭人欺负,他去瞅瞅。”   这个学校名字怎么有点儿耳熟?   沈鱼拧眉思索,却没想出个头绪。   想不出来便也不纠结了,沈鱼问:“你们这是去哪儿?”   还是金杉,他知道的问题压根就轮不到别人回答。   “我们来看移动电话的!”   金杉眉飞色舞,朝沈鱼挤眉弄眼:“知道是啥不?”   沈鱼:“……”   陈美丽左右看看,欲言又止,闭上了嘴巴。   “嘿嘿,不知道吧,我告诉你,老赵说这里新开了一家店,专门卖移动电话的,比大哥大还先进!”金杉得意道。   沈鱼诧异地看了赵文杰一眼,他消息可真够灵通的,看样子不是提前得到消息,但是早上开店,下午他就带人过来了,这人牛哇!   赵文杰含蓄微笑,不居功不自傲。   盛宇插话道:“大哥大我用过,比大哥大还先进的移动电话……呵,我倒要见识一下,有多牛。”   摆明了不相信的口吻。   其他人大哥大都不一定见过,听说有更先进的移动设备,只觉得好奇,想长长见识,倒不像盛宇,满心怀疑。   要是怀疑的是他的生意,沈鱼笑笑也就过去了,但智星手机可是他家大桥研发出来的!   “你们是说这个吗?”沈鱼掏出他的手机。   “这……这是啥?”   “手机啊,就是你们说的移动电话。”   反正以后总要过明路拿出来用,现在拿出来,也一样。   几人:“……”   “玩笑吧!”金杉合上自己不自觉长大的嘴巴,凑到沈鱼身边,眼睛恨不能粘上去:“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移动电话?”   沈鱼笑着点头:“如果你说的是楼上卖的,就是这个了。”   “还真有啊!”   手机从沈鱼手里拿出来,盛宇已经不怀疑了,沈鱼可不是人傻钱多的,他既然愿意花重金买,说明值得。   “好用吗?”盛宇看着他手中科技感十足的手机,眼馋不已:“看外型,大哥大已经输了,通话怎么样?”   “很稳定,语音清晰,如果只是打电话,一块电池充满电,可以持续用六个小时。”   这是六个小时不停打电话的情况,正常使用,一块电池用一天是没问题的,要不然一块备用电池敢卖几百块呢。   对比一下,大哥大只能通话半小时,信号差,打个电话跟练嗓子似的,时不时还掉线……   盛宇用过大哥大,是懂行的,越听越眼馋,忍不住问:“这一台手机,多少钱?得比大哥大贵吧。”   “还好……”   “快快快,钱带了吗?”旁边一位穿着富贵的阿姨,扯着嗓子朝另一个狂奔而来的阿姨招手。   “来了来了,两万块钱,可真不便宜!”   “你就说值不值吧!”   “值,谁说不值了,快点儿,我想要红色的,可不能让人给抢光了。”   好的,不用沈鱼再回答了。   金杉几人已经听傻了,马成才甚至揉了揉耳朵,就这么个小玩意儿,两万?是不是两千?两千也贵啊!   盛宇咽了咽口水:“其实……其实两万不贵……”   赵文杰也点头:“对,”大哥大在黑市上都不止这个价。   他忍不住多看了沈鱼手上的手机几眼,谁不眼馋呢,要是有钱,他也想买。   沈鱼家境,大概比他预料的还要好。   沈鱼眨眨眼:“也没到两万……”   嗯?   “19999……”   这跟两万有区别吗?能拿的出两万块的,少这一块钱吗?   沈鱼给眼馋的朋友演示了一番,正好陈美丽也在,两个手机可以配合。   隔着半条街,对面人都见不着了,打了个电话,让几人轮番听一下,听筒里传来小姑娘含笑的声音,男生们压抑着激动,看手机的眼神活像看什么绝世好玩具。   挂了电话,盛宇眼巴巴看着沈鱼:“大佬,求求了,带我发发财吧!要穷死了我……”   金杉翻了个大白眼:“你还穷?”   相处久了,大家都知道盛宇其实是个少爷,家境很好,只不过好像被家长卡了经济来源。   盛宇一阵唉声叹气,他家最有钱的就是他小叔,可惜打打不过,骗骗不过,还老是被欺压,太惨了他。   沈鱼忍俊不禁:“回头再说吧,你们现在还去看卖手机吗?”   “去吧……”刚才看沈鱼这个,完全没看够。   “我和美丽还有别的事,就不跟你们一起了。”沈鱼说着,皱眉看向刚才陈美丽走远了去打电话的方向:“美丽怎么还没回来。”   这大白天的,还是在首都繁华的大街上,街上人来人往,也没见前面有什么不好的动静,大家都没往坏处想。   “我过去看看。”沈鱼说着,往陈美丽离开的方向走过去。   男生们对视一眼,没急着上楼,也跟在沈鱼后头。   好在不是出了什么意外,陈美丽是被人给拦住了。   她尴尬地面对七嘴八舌一脸好奇的女孩子们,脸上的笑容快维持不住了,当有人说想借她手机看一下时,陈美丽收起笑容,冷淡地拒绝了:“抱歉,不可以。”   女孩儿已经伸过来的手僵住了,讪讪收回手,不满地嘟囔:“雅雅,你朋友怎么这样啊,太小气了吧!”   云白雅温声安抚两句:“别这么说,美丽她没什么朋友,不太会跟人相处,其实……其实人很好的。”   又跟陈美丽说:“美丽,琪琪她没有坏心的,就是想看看你的手机,我们还没用过呢,你就借她看看嘛。”   陈美丽抿了抿唇,今天才开始发售,没用过的人多了去了。   “我还有事,你们先聊,再见。”她不接云白雅的话茬,果断告别,刚才要不是被云白雅拉住,又被这些女孩子堵住,她早就走了。   “欸——”   “雅雅,别管她了,你这个朋友真不友好。”   “牛气什么牛气,不就是买了个破手机嘛!”   “就是,一个年轻女孩子,哪有钱买这个,还不知道谁给买的,恶心。”   这些女孩子,背后说人小话的声音一点儿都不小,恨不得把恶意糊在陈美丽脸上。   路过的行人听见这些话,顺着她们的视线,诧异地看向陈美丽。   陈美丽气得面颊涨红,她不会骂人,连脏话都不说,遇见这种嘴巴坏的,从来说不过,这些人还很容易聚成群,她一个骂几个,更是骂不过。   “这是我爸爸给我买的!”   “呵,你说是就是啊,指不定是哪个中年老板。”   “我说你到哪去了,不见人。”   清朗的嗓音冲破了包围着她的恶意,陈美丽长长出了口气,冲沈鱼扬起笑脸:“就来!”   “沈鱼?!”云白雅惊喜地看着他,她竟然在这么大的首都遇见了沈鱼,多有缘分啊!   然而沈鱼连个眼神都没给她,他走过来就听见云白雅身边几个八婆在哔哔,骂他家小姑娘。   虽然没听见云白雅的声音,但这女人惯会把别人当枪使,他才不吃这套。   跟着沈鱼过来的几个男生也听见了那些充满恶意的话,对云白雅一行印象都极差。   盛宇看了云白雅一眼,撇嘴道:“长得还行,心太黑。”   他万花丛中过,什么的女孩子没见过,云白雅这点儿道行,真骗不住他。   陈美丽可是他老同学,哪能看她受欺负,他这叫仗义执言。   陈美丽噗嗤一声笑出声,一点儿都不生气了,她还是第一次看见盛宇对女生,还是漂亮女生,这么不客气。   云白雅脸也黑了。   她身边那些女孩子,从沈鱼一行人过来,都不吭声了,一个个偷眼打量这些男生,尤其是沈鱼。   这个年纪大女孩子面对同龄异性,难免会有几分羞涩,尤其是沈鱼这样外貌尤其出色的,盛宇等人外形条件也不差,没有一个长得丑的。   “雅雅,这是谁啊?”有人耐不住,张嘴问了。   云白雅敛起难看的脸色,不去看盛宇,心里不断劝自己,这是沈鱼的朋友,不能生气。   她一脸骄傲的介绍:“这是我高中同学,我们市状元,现在在京大读书。”活像沈鱼是她什么人似的。   “哇——”   京大的牌子有多响,全国人民都知道,京大有多难考,这些刚刚高考完的大一新生也很明白。   学习好,长得还帅,看衣袖下露出来的表带,家境也不差。   “走吧。”沈鱼不光没搭理云白雅,也没搭理这些人,叫上陈美丽,扭身就要走。   “沈鱼——”云白雅急急追出去两步,伸手要拉沈鱼手臂。   沈鱼眼角余光瞥见,躲毒物一样躲开了:“你想干嘛?”   “我、我没想干什么呀,就是好久不见,想跟你叙叙旧……”   沈鱼实在忍不住了,他不想大街上骂人的,可这不是有人非得往他面前凑嘛。   “我跟你有什么旧好叙?”   “哦,硬要算,你是我生母的继子的未婚妻,这关系你找我叙旧不合适吧?”   听者皆傻眼,被这复杂的关系搞晕了。   云白雅面色煞白,她最不愿意提及的就是曾经的那段婚约,在她看来,那是她的黑历史。   更不愿意让这些同学知晓,她简直不敢想她们回去学校会怎么传。   “你误会了,我跟肖……我跟他早就没有关系了,他问我爸爸要钱,还让我爸爸给他拖关系,已经跟我解除婚约了,我……我当时……”   “行了你别说了,我对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感兴趣,别逮着软柿子欺负,你不会以为,美丽不骂你,是因为不敢吧,她是根本不会骂人。”   说着转向陈美丽:“听我的,下次她要再找你事,直接大耳巴子扇她,还有这些吃肥料长大的,也别客气,出了事你爸给你担着。”   陈美丽:“……哦、哦。”   攥了攥拳,虽然不会,但……但可以学!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竟然要打女孩子,一点儿风度都没有!”刚才骂陈美丽最狠的那个琪琪,涨红了脸,走近几步,朝着沈鱼嚷嚷。   她刚刚靠近,沈鱼便连连后退,甚至还拉上了陈美丽和站在身边的应彬。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鱼离她远远站定,一本正经道:“老师说,嘴臭会传染,离我远点儿。” 第206章   “你……你……”   琪琪脸上的红晕,从粉红变成深红,从脸颊蔓延到脖颈。   “我怎么了?”沈鱼笑眯眯问。   琪琪气结,她好想大声指责沈鱼,骂他没风度欺负女孩子,可她害怕沈鱼再说她,她甚至下意识捂住了嘴巴。   她感觉周围走过的行人,都在看她,看谁被人说嘴臭,看谁被沈鱼这样的男生嫌弃。   她的脸火辣辣的,伶俐的口舌,再也发挥不出来,从来都是她骂别人,第一次被人大庭广众之下撕下面皮,她快要窒息了。   再也承受不了。   琪琪捂着脸,嘤嘤嘤跑走了。   沈鱼:“……”   他咂咂嘴:“不行啊,这战斗力,太弱了吧。”   其他人:“……”   盛宇几人诧异不已,沈鱼平时可有风度了,尤其是对女孩子,还细心体贴,他们想不到的沈鱼都能想到,班里女生看见沈鱼,一个个笑得跟花儿似的。   突然开炮,张嘴不客气,把他们都看傻了。   跟云白雅一起的那些女孩,有两个跟琪琪关系好的,已经急忙追了上去。   剩下的也缩着脖子,不敢吭声,就怕沈鱼再来一句“嘴臭”,她们得当街晕过去。   云白雅欲言又止,却见沈鱼一脸跃跃欲试,识趣地闭上了嘴。   沈鱼可从来没给她留过面子。   而且还被戳破了曾经有过婚约的事,回学校之后,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想想就头疼。   “你……”   “我还有事,不打扰了。”云白雅抢在沈鱼开口之前,迅速道。   她真是怕了沈鱼这张嘴了,一点儿都不留情面,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沈鱼以前对她最温柔了,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就像现在对待陈美丽一样。   想到这些,云白雅心里就酸涩难忍,可难忍也得忍,甚至不敢多哔哔一个字,灰溜溜走了。   她人都跑了,沈鱼也不可能把她喊回来再骂一顿。   不屑冷嗤一声,不堪一击,还非要一次次来招惹,不知道怎么想的,可见是没打疼。   之前肖家一个劲儿打他主意,他爷奶带人打上门去,之后一家子都老实了,可见有些人,就是欠收拾。   扭头,对上陈美丽亮晶晶的眼睛,沈鱼失笑:“看什么,你要硬气一点儿,谁欺负你,你不会骂人就直接动手,她们都没你高,你还爱锻炼,你上去踹一脚,踹完就跑。”   虽说可以回头告状,可是没报复回去之前,岂不是得一直气着?   怒伤肝,为了身体健康,有什么仇当场报,有什么气当场出,千万别留着过夜。   “嗯嗯。”陈美丽用力点头:“记住了!”   盛宇一脸无语:“你怎么能教女孩子打架?”   “不然呢?受欺负就忍着?”沈鱼毫不客气翻了个白眼。   盛宇:“……”   他想说娇弱柔软的小姑娘,自然有他这样的骑士来保护,但根据相处经验,这话说出来,不光会被沈鱼吐槽,还会被陈美丽嫌弃……   算了,打人就打人吧,女孩子花拳绣腿的,小猫挠人一样。   之后两伙人分开,盛宇几个去百货大楼三楼看卖手机,沈鱼送陈美丽去曙光基金会办事处。   成立基金会必须有固定的场所,之前成立薪火基金会,沈鱼考虑到不久之后他就要到首都来上学,再把基金会办事处设立在兴城反而不方便,于是托当时在首都的沈桥帮他办的,直接在首都找了个合适的地方。   沈桥知道他喜欢买不喜欢租,但现在成套的商业楼大部分都是公家的,基本上不会卖出去。   沈桥找人寻摸了一圈,找了个有点儿“偏僻”的地儿,有几个三层小楼,原本是某个厂子的职工宿舍,现在厂子迁走了,除了旧房子什么都没剩下,职工也搬去了新宿舍。   只有零散几家,家里住不下,让没工作的半大小子过来住,给家里腾地方。   但这楼本质上还是属于原本那个小厂子的财产,沈桥出钱买下来之后,又一家给了点儿钱,把里面住的人送走了。   后来看那个厂子还留下一些旧厂房,都是平房,横竖不缺钱,干脆连厂房带附近几亩地都给买下来了,随便沈鱼怎么用。   这也就是沈桥张嘴,否则这地儿真轮不到沈鱼,后头想买地买厂房的人,不知道排了多少,硬是让沈桥给拦截了。   楼里房间有大有小,不挑剔的话,随便改改就能当办公室用,还能当仓库堆书堆文具。   除了偏了点儿,什么都好。   沈鱼本来还以为有多偏,一打听,二环开外。   嘿,还真偏!   三环以外,那都是郊区了!   薪火基金会那点儿工作人员,完全塞不满现在的办公楼,而且薪火的工作人员很多都是出外勤的,支援贫困山区教育,要先核实,整个过程也要一一跟进。   于是曙光成立后,沈鱼也没再挑别的地儿,直接也给安置在了这里。   那些被救援的受害者,暂时没有居住的地方,这里地方足够大,可以安排短期住宿。   外地来找孩子的家长,也可以给提供一个暂时的落脚点,这些家庭大都因为多年四处奔波寻找走丢的孩子,没办法安心工作,经济上压力很大,为了省钱睡公园长椅、睡桥洞并不是罕事。   说是偏僻,其实有公交车直达,而且每天趟次还挺多。   沈鱼之前来过,整个区域已经规划得很完整了,两个基金会分别在不同的小楼,互不干涉。   工作人员的住宿区虽然在一块儿,但并不混住,其他功能区,譬如食堂、澡堂、开水房等等,除了仓库之类的,大都一起用。   这些区域都不是对外开放的,只给工作人员居住使用,外来人口有单独的居住区和功能区。   沈鱼把陈美丽送过去,给她指了曙光的办公楼。   陈美丽独自去参加义工招聘,沈鱼想了想,转头去了薪火的办公楼。   说是办公楼,其实整个基金会用来办公的场所只一层而已,其他房间都被他们用来当仓库了。   来来往往的人步伐匆匆,都在认真工作,丝毫见不到现在某些国营厂子一些办公室里的散漫氛围。   沈鱼找到秘书处办公室,伍康不在,倒是姚杰正在打电话,好像在沟通一批建材的问题。   沈鱼坐在一边等她打完,伍康挂了电话,一边起身给他倒水,一边笑着道:“领导来视察工作?”   “没有没有,放假了,过来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两个基金会他除了出钱,真没费多大心力,几个管理者都十分靠谱。   初见时姚杰还有几分大小姐脾气,现在却已经是个十分干练的精英了。   人家干的好,沈鱼觉得自己不能瞎指挥胡乱插手,默默道:“钱够用吗?不够我再给账上转点儿。”   姚杰噗嗤一声笑出来:“够用,您放心吧,缺钱一定找您。”   经历的多了,大小姐也体会到了工作的不容易,对沈鱼这样一个热衷于掏钱做好事的大领导,心里是敬佩感激的。   沈鱼说是不看,姚杰还是把近段时间的工作记录和账本都拿来给他看。   因为多招了一些工作人员,他们不必一个地儿一个地儿的去做援建,可以分成几个工作组,分别进行,进程由此拉快了许多。   当然,前期考察是必不可少的,但即便如此,目前已经建好的新学校,包括沈鱼老家红旗镇那两所中小学,一共五所,在建的有两所,计划书已经递上来,准备筹建的有三所。   资助失学儿童二十三名,其中二十一名男童,两名女童。   “这些确定援建的地区,伍康都亲自去看过,也了解确认了当地情况,确实有这个需求。”姚杰介绍道。   新员工都招来不久,工作情况如何,单看报告,看不出什么。   伍康作为负责人,这两个月要么在路上,要么在山里。   三个月前成立的基金会,能有现在的成绩,可以称得上高效了,沈鱼却盯着工作记录上的一行字,眉头紧锁。   “有什么问题吗?”姚杰收敛了笑容,紧张地问。   沈鱼指着资助失学儿童的那行,问:“女孩子为什么这么少?”   姚杰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因为愿意送女孩子去上学的家庭很少。”   哪怕他们不收孩子的学杂费,连书本文具都给发,家长依旧不愿意让女孩儿去上学,留在家里能干活,十几岁的年纪,收了彩礼就能嫁出去了。   “之前有几个女孩子,被送到学校,偷学校的东西拿回家,一问,是家长教的,给退回去了……”姚杰语气沉重道。   她也是女性,还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对于这种现象,她内心十分愤懑,却无法改变。   他们可以出钱建学校,却没办法逼着愚昧的家长送孩子去读书,那些人打心眼里看不起女孩子,哪怕因为一时的利益同意了,不久之后又会复发,搞一些小动作。   他们的工作人员,建好学校就要离开了,每年虽然有几次回访,但是没办法一直盯着。   沈鱼听得胸腔一阵憋闷,扣在文件本上手指用力到泛白。   姚杰沮丧地说:“伍康跟我说,他之前遇到一个小姑娘,特别聪明,听他背诗,两遍下来就能自己复述了,家里死活不愿意送她去读书,只答应送她哥哥去,还说女孩读书没用……”   “加一条规则。”沈鱼突然开口。   “什么?”   沈鱼盯着文件上的两个数字,二十三,二,超过十倍的对比。   他心里不舒服,非常不舒服,既然如此,就要想办法让自己开心。   “凡是接受资助的失学儿童,如果家里有失学女童,男童取消资助资格。”   不送女孩上学?那家里的宝贝男娃也别上了。   姚杰惊讶道:“这……这行吗?”   “为什么不行?钱是我的,我想怎么花,想给谁花,我自己说了算。” 第207章   姚杰沉默半晌,突然笑着伸出大拇指:“老板,霸气!”   “什么啊。”沈鱼失笑,笑容却一点儿不轻松:“只是尽我所能,给她们一个机会。”   一个学习的机会,一个可能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   或许有人会说,他这个规则是对那些男孩子不公平,可是这个国家和社会,已经给了他们太多“公平”,谁来看一看被蒙住双眼堵住耳朵,连为自己发声都不会的女童呢?   给他们和姐妹一样的受教育权利,便是不公平吗?   说他没有大局观也好,说他心胸不宽广也罢,就跟他和姚杰说的那样,钱是他的,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谁也别想着替他做决定。   当然,这个规则也不是一拍脑袋,就这么定下了,还有许多需要商讨的地方,考虑具体实施过程中的问题。   比如一个家里男童多女童少怎么办?或者女童多男童少,只愿意送一个女孩去上学,换男童的资助机会?   还有会不会有家庭因此遗弃女童?看起来好像很不可思议,但确实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甚至还有入学后,如果男童没能考上而女孩考上了更高级的学校,家里会不会逼迫女孩一起辍学?   女孩子读到小学毕业,基本上就十几岁了,在乡下能当个半个大人使唤,甚至这个年纪出嫁的也不少,如果家里逼孩子回去结婚呢?   沈鱼和姚杰就新规则展开了热烈讨论,目前首要解决的,是女童入学问题。   还是那句话,家里有一个失学女童,整个家庭的男孩子都取消资助资格,要是不想接受资助,愿意自己花钱送男孩上学,那你们就自己花钱。   学费书本费住宿费伙食费之类的,虽然在沈鱼看来很少,但都是需要资助的贫困家庭了,能拿的出来那就拿呗。   本来能免费,能“占人便宜”,现在要自己掏钱,心疼不?   而且有的贫困家庭,可能并不看重学习,哪怕是男孩子,也觉得读不读书无所谓,还不如早点儿回家干活。   但是要是说给发免费的书本、免住宿费伙食费,这不就等于白吃人家的饭,抱着占小便宜的心思,也不愿意放弃,可能就会愿意送孩子去学校。   并不知指望孩子学习知识,单纯希望他们能多吃别人几顿饭,但只要愿意送孩子去学校就是好事。   而且凡是有遗弃、溺杀女童行为的家庭,任何男童都不给资助资格,他们踩在姐妹的血肉上生活,汲取着她们的养分壮大自己。   稚子无辜?   不,从来不无辜。   沈鱼不想把钱花在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孩子身上,或许长远打算,他普及教育,资助教学,能改变这些男童的思想。   但他为什么要赌一个未来呢?生活在这样家庭的孩子,耳濡目染,真的能变好吗?   他有这些钱,直接去资助现在已经出生正值学龄的女孩子不香吗?   沈鱼是挺有钱的,他的工厂他的那么多家店,还在源源不断为他挣钱,甚至还有沈桥几张巨额存折,都在他手里,沈桥也说了随便他用。   但基金会为了维持其纯洁性,不接受外界捐赠,也就意味着,两个纯慈善的基金会只靠他和沈桥支撑着。   现在只盖了几所学校,资助了几十个孩子,好像用不了多少钱。   可不管是对学校的资助还是对失学儿童的资助,都是一个长期工作,哪怕是几十年后,也依旧存在需要资助的失学女童。   这几十年,他能资助多少人,花出去多少钱,可能数都数不清。   伍康说得没错,他的钱要用在刀刃上,助学资金不能小气,但也容不得乱花。   对沈鱼而言,还要加一条,得让他自己花的舒心。   两人聊了很多,姚杰也说了她的一些顾虑和想法,最后决定,还是要联系伍康,也请他一起探讨探讨。   要说实践和对现实情况的了解,他们两人谁都比不上伍康。   姚杰当即给伍康打了个电话,好在伍康现在已经到达某个目的地,昨天刚往回打过电话汇报情况、告知联系方式。   伍康去的地方,都是穷山窝窝,通讯特别不发达,姚杰电话打过去,两人又等了有近四十分钟,才等到伍康回电。   沈鱼在电话里,说了自己的想法,然后询问伍康是否有什么建议。   伍康静静听完,突然轻笑一声,他觉得沈鱼这个领导,真让他看不透,很有意思的一个人。   他了解过沈鱼的过往,吃过一些苦,不曾怨天尤人,性格开朗积极向上,单就拿出巨款只为助学这种事,很少有人能做到。   但现在社会大环境就是重男轻女,他往穷乡僻壤跑,见识的尤其多,甚至有些耸人听闻的事件,拿出讲会因为太不可思议被人当谎话的那种。   因为大环境如此,很多人意识不到自己重男轻女,还觉得理所当然。   沈鱼作为一个男性,应该是重男轻女思想的受益者,但他却不为此感到高兴,对身处弱势的女性抱有深切的同情,甚至不惜损害一部分男性的利益。   “你觉得可以实施吗?”沈鱼又问了一遍。   伍康说:“可以。”   他语气很平静,好像沈鱼说的不是改变基金会一侧工作内容的新规则,而是问他今天吃了没。   沈鱼松了口气,他担心过伍康不赞同乃至反对他这个新规定,他是一定要实施的,伍康又是基金会的骨干,预备的领导人。   如果他反对,或者不接受,沈鱼也不能就此否认他的所有工作成果,不过大概会把捐建学校和助学这块儿分开,只让伍康负责那一边的工作。   “如果您有这个意愿,我有个小建议,可以配合实施。”伍康说。   “嗯?你说。”   “您要是不介意,可以给入学女童多发一个鸡蛋,或者多一个馒头,可以带走的那种。在做女童宣传入学的时候就说明,只给女童发,可能会稍微提高一些女童的入学率。”   他们资助学生在学校的饭食,是直接按照名额补助到食堂,不允许把饭菜带走。   沈鱼疑惑:“有用吗?”   就一个鸡蛋,就能让那些人愿意送女孩儿上学?   伍康肯定道:“有用,每隔几天给孩子发一个,为了鸡蛋,他们也会让女孩儿继续读下去,但这样一来,支出就大了,而且这个鸡蛋,十有八九落不到女童嘴里。”   “支出没关系。”沈鱼不在意道:“我可以每天给她们发一个!”   现在一个鸡蛋,零卖也就一毛钱左右,乡下收可能会更便宜,一个女孩子一天发一个,刨除假期,一年也才二十多块钱,这个钱他愿意出。   女童吃不到有点儿可惜,但是能换上学的机会,值得。   “那倒不用,三五天发一个就够了。”伍康说。   他在山里见过太多,养了鸡的人家舍不得吃鸡蛋,因为土地贫瘠收成不好,鸡蛋可能就是全家的油盐酱醋针头线脑。   孩子过生日,能吃个鸡蛋,就算受宠了。   如果哪个孩子三五天能挣个鸡蛋回来,送孩子去读书算啥,这多大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沈鱼渐渐想明白了,他的新规定是大棒,伍康的提议就是甜枣,大棒加甜枣,最终目的都是提高女童入学率。   “之前的那批受资助孩子怎么办?”姚杰忍不住问。   那二十一个男童里,肯定有家里有失学女童的,难道要停止资助吗?   沈鱼把电话开着扩音,三人就这个问题又讨论了一会儿。   最后定下,伍康再带人回去清查一遍,里面有遗弃、溺杀女童家庭的孩子,立刻停止资助,这是沈鱼绝对不能容忍的。   另外那些,符合新规则的受资助人继续资助,家里有失学女童的,这学期念完停止资助。   好在伍康实在是个办实事的周全人,定规定的时候提前预留过余地,给基金会保留了很大主动权,包括那几家学校也是,都跟当地政府沟通过。   整个儿商定下来,天色已晚。   沈鱼婉拒了姚杰的留饭,出了办公楼,一边往公交车站走,一边给陈美丽发消息,问她那边结束了没,要不要一起回去。   消息刚发出去,就在公交站台看见了陈美丽。   “怎么样?”沈鱼不由问。   陈美丽张了张嘴,神情复杂,像是有很多话要说,最后只是举起临下班时才拿到手的工作牌,朝沈鱼举了举:“我办了临时工作证,以后有时间就来。”   她今天见识到了很多,也跟在别的员工后面学到了很多,现在满心激荡,想说点儿什么,又有一种无力感。   沈鱼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番,她精神状态还好,裙摆上沾染了一些污渍,不像是被欺负,应该是不小心沾上的,长裙行动间会比较麻烦。   “沈鱼,我……我想转专业。”陈美丽突然开口。   “嗯?”沈鱼愣了一下。   “你觉得可以吗?”   沈鱼问:“可以倒是可以,但是为什么想转专业,你想转什么?”   陈美丽沉默片刻,小声道:“还没想好,是不是有那种,帮助别人调整心态,建立好心情的专业?”   她今天见到了一些暂住在这里的小朋友,还有姐姐妹妹,都是被人贩子拐卖的受害人,被救回来之后,却没有家了。   这些人很多都不太爱说话,带她的大姐指给她看,有两个有自残倾向,让她注意。   她看了,一个是很漂亮的姐姐,还有一个比她还小的小姑娘……   还有那些小朋友,那么小的年纪,一点儿都不活泼,送炭过来的大叔路过时,粗着嗓子说了几句话,两个孩子吓哭了,连哭都不敢大声,捂着嘴巴瑟瑟发抖。   她看得很难过,很想做些什么。   她断断续续把自己的想法,讲给沈鱼听,求助地看向沈鱼,在她眼中,沈鱼一直都是无所不能的。   沈鱼果然没让她失望:“有这种专业,心理学专业,京大就有,而且教学水平在国内属于顶尖行列。” 第208章   十二月,冬,寒风凛冽。   好像不久前还是秋日高悬,热得人心底发燥,转眼已经树叶泛黄,簌簌落下,寒风呼号,冬日已至。   茫省最贫困的大横山区,不光是省内最贫困的地区,也是全国有数的贫困区。   金沟村就是深藏在大横山区里的一个小山村,村名听起来挺富贵,其实跟富贵一点儿不沾边,村里有四十多户人家,一户比一户穷。   金沟村之所以得名,不过是因为村里大部分人都姓金,几百年前是一个老祖宗,才有了这么个名。   一大早,天还蒙蒙亮,村里几户人家已经摸黑起来了。   村里自然是没有电灯的,大方一点儿的点起煤油灯,实在舍不得那点儿灯油,就摸索着走熟的路,烧一膛灶火,有光有亮,也就能动弹了。   村口的金老五家,金老五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听见媳妇儿起床的动静,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隔壁半间柴火屋里,金家大女儿金灿早已经醒了,穿好了衣服,睁着眼睛躺在穿上跟小妹说话。   柴房简陋不挡风,半夜姐妹俩冻醒了,金灿压着声音,小声跟妹妹讲学校里的事,听得金家小妹眼都不眨,哪怕很多都是姐姐已经讲过的,她依旧爱听。   “大丫,起了没?”金母在门外,轻轻喊了一声,担心吵醒丈夫。   “起了,这就来。”金灿连忙应了一声,掀被子起床。   金家小妹也不睡了,一下子坐起来,套上一条单薄带窟窿的薄裤子,哆嗦着要下床。   金灿连忙拦住她:“别起来了,当心冻病了。”   这种天气应该穿厚棉裤或者加毛线裤,但是金家这样的家境,每个孩子一人一条是不可能的,往年冬天,没有厚裤子穿的孩子就坐在床上过冬,谁需要出门谁穿那条棉裤。   金灿去年还跟妹妹一样,大半个冬天都下不了床,幸亏她遇见了好心人。   她珍惜地摸了摸裤子,外面是她哥一条快穿烂了的破布丁裤子,里面却一条暖融融的毛线裤,这是她班里的老师送她的,是老师拆了自己一件旧毛衣,亲手打给她的,金灿喜欢极了。   收到裤子之后,她都不敢穿回家,生怕被爸妈抢走拿去给哥哥弟弟穿。   但是老师安慰她说不用怕,又找到她哥,说让他回去告诉父母,这裤子是她借给金灿的,如果被人抢走了,就不让他去上学了。   想到她哥回来跟爸妈说完,爸妈骂骂咧咧,生气又没有办法的样子,金灿就想笑,心里满是感激。   她每天睡前都会在心里默默道谢,谢谢资助她上学,让她能读书,还给她免费的饭菜吃,免费的房子住的好心“姐姐”,谢谢老师们,谢谢她遇见的所有好心人。   其实金灿也不知道资助她的人是谁,但她听村里人念叨过,说肯定是个钱多的没处花的女人,不然不能把女娃看得比男娃重。   还说那个女人缺心眼脑子不清楚,女娃有啥用,像她,就知道败家,那么多钱,平白给不认识的娃娃花,替别人家养娃,傻不傻。   金灿听见那些话,小小的胸膛里,是说不出的愤怒。   她偷偷在骂好心姐姐的那家人水缸里,扔了两大块黄泥巴。   她做了坏事,心里却畅快极了。   “姐,我也想上学。”金小妹眼巴巴看着姐姐,小声嘟囔。   金灿摸了摸妹妹脑袋:“明年你就六岁了,我问过老师,到时候可以给你申请,仙女姐姐也会给你资助的。”   “真的吗?”金小妹忍不住问。   “真的。”金灿用力道:“我教给你的那些字,你在家要多记一记,到时候老师看你聪明,就会收你了。”   “好,我天天都记的,记得可熟了。”   其实这些对话,已经进行了不止一次,但金小妹总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向姐姐求证,放不下心中的害怕。   外头金母又在催了,金灿慌忙收拾了东西,出去帮忙。   金母正在给同样起了个早的二儿子做早饭,从金家沟到乡里,要翻三座山,到学校都下午了,中午还能饿一顿,早上总不能一点儿都不吃。   金家一共五个孩子,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大儿子十三四岁了,再过两年就要给他说亲。   二儿子十岁,跟妹妹金灿一起,受到了薪火基金会助学资助,一起在乡里的小学读书。   下面小儿子小女儿年纪都还小,不到入学年纪,不然金家夫妻很想把两个小的也送去学校,这么小干不了多少活,送到学校免费吃住,多好。   金灿简单洗漱完后,就去帮妈妈烧火做饭。   牙刷牙膏是没有的,以前顶多漱漱口,现在知道讲卫生了,偷偷背着妈妈在盐罐子里沾一点儿盐,把牙齿擦一擦,再漱干净。   早饭做好了,金小二才揉着眼睛起来,他跟大哥住在一个屋子,金家一共就这两间卧房。   “小二,快来,妈给你盛粥。”   母女俩在厨房里忙碌了一早上,没说两句话,一见到儿子,金母立刻眉开眼笑。   “说了多少次,别叫我小二,我叫金德佳!”金家二儿子不满道。   他和金灿的名字,都是去了学校,老师帮忙取的。   “对,对,是妈忘了,是妈不对。”金母连连道歉,又把儿子的名字放在嘴里念叨几遍,觉得不愧是文化人取的,就是好听。   “小……德佳,你这名儿啥意思来着?”金母问。   金德佳吸溜着喝粥,不耐烦道:“不是跟你说过,品德好的意思,老师说,让我以后做一个品德好有德行的好人。”   “对,是这个意思,真好。”金母慈爱地看着儿子大口大口喝粥,眼里都是满足。   金灿垂着眼,悄无声息地喝着碗里清汤寡水的粥水,哥哥碗里是稠稠的粥米,她碗里是妈妈从最上面舀得稀薄粥水。   她的名字也是老师取的,老师说,希望她有一个光明灿烂的未来。   吃完早饭,两个孩子背好书包准备去学校了,他们不用带粮食,也不用带换洗的衣服,就这一套,根本没有换洗的。   金母追在后面,关心了儿子几句,又对着女儿唠叨:“学校发的鸡蛋,一定记得带回来,那是给你弟弟补身体的,要是敢偷吃,看我怎么收拾你。”   金灿想到要去学校了,心里就止不住的开心,妈妈的偏心也没有放在心上。   她可以不吃鸡蛋,只要能去上学,她这辈子不吃鸡蛋都可以!   村里另外几家受到资助的孩子,也出门了,七个女孩儿五个男孩,女孩子们脸上都藏着笑,眼睛亮晶晶的。   她们迎着寒风,却像迎着光迎着亮,大步向前。   首都。   金灿感谢不已的“仙女姐姐”刚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迅速套上暖融融的厚毛衣。   沈桥拿出一件短风衣外套递给他:“穿这个。”   一边把外套往身上套,沈鱼忍不住问:“这都几个月了,应该没事了吧。”   他身上这件外套,材质又是防护服材质,衣服是好看的,不过沈桥的实验室,都快成私人制衣室了。   当初说是可能有危险,沈桥还特意套了个马甲去他们学校当老师,结果这都快三个月了,什么动静都没有。   沈桥帮他整理着衣领,微凉的手指擦过下颔,沈鱼哼着笑躲了一下:“痒。”   沈桥也弯着眼睛,顺手又挠了两下,逗得沈鱼一个劲儿躲闪。   两人玩闹一会儿,折腾热了,沈鱼脸上染出一层好看的红晕,眼睛湿润润的。   他拨开沈桥的手:“别闹了,我还要去学校上课。”   “起来吃饭,一会儿我送你过去。”   这种天气,沈鱼也懒得走去学校或者搭公交,坐沈桥的便车过去很舒服的。   “你还没说呢?还没解除警报吗?”一直到饭桌上,沈鱼还在问这个问题。   沈桥想了想,说:“一个月之前,有个研究员失踪了。”   因为不是核心研究人员,所以并没有像那些各项实验领导人那般,集中保护。   科研院像这样的研究员有成千上万,不可能为了可能有的危险就停止所有工作,这个研究员是去探亲途中失踪的。   “啊?!”沈鱼大惊:“找回来了吗?人有没有事?”   沈桥表情不愉:“没有,出国了。”   沈鱼:“……”   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为他的安全感到高兴。   “所以最近小心一点儿,要去哪儿跟我说一声,我送你过去。”沈桥说。   不知道他吐露了什么消息,但必然是说了让那些人觉得有用的消息,才会被送出去。   “知道了。”沈鱼点头,又皱眉道:“我倒没什么,就学校和家里两边跑……”   家离这么近,经常沈桥接送,基本上没有落单的机会。   “可是会不会影响到我家人朋友?”沈鱼担心地问。   沈家在乡下也就罢了,来几个外乡人,显眼得跟苹果扔进橘子堆里一样,想做点儿什么不法事件都不容易。   他那些室友,还有陈美丽,都离得近。   尤其是陈美丽,年轻柔弱的女孩子,好像最容易下手。   之前她说要转专业,但是学期已经开始了转不了,要转只能下学期,还得通过考试。   沈鱼跟她说,外国的心理专业有很多先进理念,她多学学外语以后看原文书会比较方便,于是陈美丽这学期忙疯了。   在学校既要上本专业的课,又要去心理系蹭课,一放假就往曙光基金会跑,都成开始带新人的老员工了。   中间盛远来过两趟,要约陈美丽出去。   小姑娘表示,我太忙了,没有时间,而且最近都不会考虑个人感情问题,一心想为公益事业发光发热。   盛远:“……”   至于沈鱼怎么知道的……盛远要给他的基金会捐钱捐物资,又被沈鱼拒绝了。   最后听说他弄了两箱心理类书籍著作送给陈美丽,这个倒是没有被拒绝。 第209章   沈桥给沈鱼吃了颗定心丸。   这里到底是华国领地,还是一国首都,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但凡敢露头,必将付出惨重代价。   比如那个被送出国的研究员,接触他的钉子被拔出来好几个,也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觉得不值。   因此,如果那些人的目标是沈桥,顶多想办法在他唯一在乎的沈鱼身上使力气,绝不会迂回着再去找沈鱼亲朋的麻烦。   不值得,还容易惊动沈桥。   沈鱼松了口气,找他他不怕,说实话他还挺好奇沈桥给做的武器,到底效用如何。   一直都没用上,他都快忘了,自己手腕上让人羡慕的精致腕表,其实是一件武器。   吃完饭,沈桥开车送他去学校,沈鱼回宿舍,沈桥去化工院,他最近好像又对材料有点儿想法,跑去霸占了人家一个实验室,人化工院的教授还特别乐意。   沈鱼今天上午是第二节 的课,所以这会儿不慌不忙,想着可能有室友没起,还特意在楼下的小卖部买了几个热乎乎的茶叶蛋带上去。   推开寝室门,果然,床上躺着两个坐着一个。   沈鱼冲坐在床上走线穿针缝衣服的金杉抬了抬手:“下来吃茶叶蛋。”   “好嘞,谢谢老板,老板大气!”金杉匆匆走完最后几针,打了个结,咬断线头,满嘴恭维。   另外两张床上躺尸的盛宇和梁岳龙听见了,一个挺身坐起来,一边喊冷,一边迅速穿衣服,跳下床就去摸茶叶蛋。   沈鱼哭笑不得:“洗漱了再吃啊!”   梁岳龙一口吞了一个蛋,噎得直翻眼睛,还抽空回答:“一会儿放冷了,吃完再洗。”   这也太糙了。   沈鱼无语,眼睁睁看着以前挺讲究还有点儿大少爷派头的盛宇,随便喝了一口茶缸里的过夜凉茶,呼呼噜噜漱了个口,然后也捡了个茶叶蛋吃起来。   反而是金杉最后过来的,沈鱼见他把缝好的裤子扔在应彬床上,知道是给应彬补的裤子,不由赞叹:“给应彬缝的?咱小六真贤惠。”   说来好笑,他们一个寝室里六个男生,最会做细活的反而是沈鱼和金杉。   沈鱼是前世一个人过,什么都得学一点儿,金杉……   一起住了快一个学期,隐约知道一点儿,金杉家里是单亲家庭,他爸是个高中老师,工作忙,生活中也很粗心,更多的时候是金杉照顾父亲,所以小小年纪,洗衣做饭缝缝补补都很拿手。   “那是。”金杉得意道:“小爷什么都会干,我不发财谁发财。”   盛宇从他手底下抢走了最后一个鸡蛋,点头附和:“甚是,甚是。”   “你拽什么文啊,把鸡蛋还我!”金杉一声怪叫,扑上去硬是从盛宇嘴边抢走半个鸡蛋。   盛宇抹了抹嘴:“看你小气的,回头分你半包泡面。”   “你说的,我可记住了。”金杉立刻道。   “我说的。”盛宇一边挨个水壶摇热水,一边说:“你说你欠沈鱼的钱已经还完了,挣的钱不花,留着干啥?”   “谁说我没花了,咱前两天不还聚餐大吃了一顿。”金杉嘀咕着,谁跟盛宇似的,手里有点儿钱从来攒不住。前天刚分红,第二天就能花一半去,不认识的女孩子他也愿意请人家喝奶茶,就离谱。   被提到的沈鱼笑着听着室友打闹,自顾自去收拾第一节 课需要的书本笔记本。   之前盛宇一天到晚念叨着让他带他发财,金杉好像也很缺钱的样子,一个劲儿琢磨怎么赚钱,甚至到处打听兼职的消息。   沈鱼考虑了一番,给他们出了个主意,让他们开个租书铺子。   这是从开学时金杉租新生手册得来的灵感,这会儿青年们,尤其是学生,对知识很渴求,但书籍的价格是还没有收入来源的年轻人们负担不起的。   学校图书馆藏书虽然多,但一些热门书籍比较难借到,要排很久的队。   而且图书馆不可能藏着所有的书,总有兼顾不到的。   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个租书铺子,只要花少少的几分几毛钱就能租书看,想来是有人愿意的。   沈鱼这个主意一出,他们都觉得好,但开个店铺,不是光有主意能行的,最起码得有足够的本金,用来租铺面买书籍吧。   金杉、盛宇,还有听到他们谈论这件事的其他室友,甚至跟他们寝室关系不错经常混在一起的赵文杰,都对这个生意很感兴趣。   都来学金融了,不管对搞钱有没有兴趣,有机会都想实践一下。   最后这些人集中起来商量了一番,租房子好办,赵文杰表示租房这件事可以交给他,他可以找到合适的铺面。   书架、登记用的办公桌、还有除书籍之外的其他用品,都可以买二手的,金杉说他知道哪里的旧货市场有便宜好用的货。   但租书店,大头还是书籍,他们可以用一部分旧书,但总要买一些比较热门的书籍来吸引客人,这些热门书籍可没有旧货可买。   几人凑一凑,就连马成才也咬牙从自己积蓄里抠出来三十块钱,是他走的时候家里给的,还有学校发的助学金,他用钱俭省,基本没怎么用。   其他几人也没有多少钱,应彬家境还可以,经济较为宽松,从小攒的私房钱加报道父母离开时塞给他的生活费,能有一百多块。   赵文杰也出了一百,金杉不久之前才赚了一笔,加上他自己的积蓄,甚至还管他爸要了一点儿,凑够了一百五。   梁岳龙家境普通,刚开学手头还是有点儿钱,来报道家里总得给生活费,第一个月吃住在军营基本没用。   可他是个仗义疏财的,国庆去看曾经高中时的朋友,见他过得艰难,直接把自己生活费借给他大半,也没说什么时候还,只能出二十块钱,比马成才还穷。   不过还有比他更惨的,盛宇一个月扣除还债的钱,才十块。   第二个月生活费刚打到,他花得只剩下八块多,没脸入股。   问及沈鱼,他不太想沾同学的这个租书生意,他要忙的事很多,以后必然没办法跟其他人一样付出等额的劳动力,到时候再拿一样的分红不合适。   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拒绝了,只说他们要是缺钱,可以借他们,等赚钱了再还他。   金杉他们几个,一共凑了三百七十多块钱,真要开店,勉强也能开起来,就是书籍肯定稀稀拉拉的,新书买不了几本。   而且初期出资,明显是算股份的时候。   盛宇毫不犹豫管沈鱼借了两百,他原本想再多借一点儿,后来想着沈鱼不是他小叔,随便欠钱不会心虚,只借了两百。   他开了头,沈鱼也一副“我贼有钱不怕借”的样子,而且他兜里还揣着价值19999的手机,室友们知道他是真不缺钱,除了马成才担心还不了钱没借,其他人纷纷按照自己的需求借债,沈鱼终成304男寝最大债主。   现在租书店已经开起来两个多月了,看起来不起眼的小铺子,最便宜的二手漫画五分钱就能租一天,这是金杉去废品收购站按斤称回来的,挑还能看的整理干净了放店里出租。   他们平时没课了就轮班去坐班守铺子,因为一个专业的课程集中,还请了两个课程跟他们不重复的别的专业学生当临时工,按小时算工钱,日结。   因为可以免费看书,这个兼职工作在学生中间还很受欢迎。   到现在为止,金杉等人借沈鱼的钱已经都还完了,就盛宇还差几十块,还是因为他自己憋不住浪,多花了一些,可见租书店生意,看起来五分一毛的,实际上不少赚钱。   沈鱼收拾好课本,应彬等人也回来了,他们之前去租书店看店去了,回来给室友带了早餐,沈鱼蹭了一个盛宇的焦圈,觉得比自己买的好吃多了。   应彬看见自己床上的裤子,高兴地跟金杉道谢,他不小心钩破了棉裤,头疼极了,还好室友会缝。   马成才戴着围巾,秋装外套下是一整套毛衣毛裤,脸上喜盈盈的。   他没有跟沈鱼借钱,租书店占的股份很少,但是盈利好,分红还是有几十块钱。   天气转冷之后,他只有两套厚棉衣,其中一件补丁摞补丁,顾不上天气还没有那么冷,只能先把棉衣穿上。   金杉说他知道哪里有卖便宜一些的薄棉衣,说带他去买一件。   马成才不愿意,他舍不得这个钱。   沈鱼跟金杉说,看有没有卖旧毛线的,拆了回来自己织一件毛衣毛裤,再冷也能继续往棉衣里面加。   这可比买新棉衣划算多了,想着一套衣服可以穿几年,加上确实赚了钱了,马成才狠狠心,花了些钱买了破掉的旧毛线织品,拿回来洗干净拆开,又跟着沈鱼学,自己打了一身毛衣毛裤。   丑是丑了点儿,可是暖和,穿旧了还能拆了再打,马成才十分满足。   吃完早饭,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几人收拾了东西准备去教室上课。   出门看见赵文杰,他现在跟304编外成员一样,就差没搬过来住了,奇妙地是他跟室友关系处得也很好。   赵文杰自然而然融进304群体中,张嘴就来:“听说了吗?”   “又有什么消息了?”盛宇问。   赵文杰说:“听说有个外国的金融学专家,要来咱们学校访问,到时候会有公开课,你们要去参加吗?”   “外国专家?!”金杉立刻追问:“哪个国家的?”   “好像是个米国的?”赵文杰不是很肯定地说,又问了一遍:“你们去吗?”   应彬说:“有机会当然要去,不过这种公开课,很难抢到位置吧?” 第210章   室友们都对这个所谓的外国教授很感兴趣,纷纷表示公开课有机会的话一定会参加。   沈鱼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这时间也太巧了,巧到让他没办法不多想。   但要说真是冲着他来的,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这可是京大校园,难不成还能光明正大把他绑走?   “沈鱼,你不想去吗?”所有人都表态了,就沈鱼没吭声,赵文杰好奇地问。   沈鱼笑了笑:“去啊,为什么不去,多好的机会。”   或许是他想多了吧,人家可能就是单纯来京大游学交流的。   否则哪怕去对面清大开课然后迂回着接触他,也比大咧咧直奔京大来,更不容易让人心生警惕吧。   就算真有问题,来都来了,有大佬愿意讲课,他去听就是了,糖衣吃掉,炮弹打回去,在华国的地界儿上,在他的学校里,难道还能吃亏不成。   想是这么想,下课后沈鱼找机会给沈桥打了个电话,两人约着在沈桥办公室见了一面,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沈桥。   “你觉得,这人又没有问题?”沈鱼说完,忍不住追问:“我能去参加公开课吗?”   如果只是单纯来交流,这公开课还挺值得去的。   “没事,想去就去吧。”沈桥不在意道:“这些代表团学术团来华,都经过层层考察,官面上的身份没有问题,不会蠢到直白地对你下手。”   沈鱼顿时放心了,吃掉了沈桥从化工院食堂带过来的超好吃的糖油饼,沈桥特意给他用保温饭盒装过来的,还热乎着,特别香。   因为有个在不同学院当坐上宾的对象,沈鱼把机电院、化工院食堂,有名的,好吃的食物吃了个遍,   又过了将近一个星期,天越来越冷,赵文杰说的外国教授还没来。   金杉追问了好几回,连赵文杰自己都怀疑起来,是不是他搞错了,还跑去问他在学生会的哥,他很多消息其实都是从他哥那里听来的。   沈鱼觉得金杉对这个所谓的外国教授,关注度有些太高了,其他室友知道消息后虽然也很期待,但人没来他们也没有太上心,金杉却追问了好几次。   他试着问过一次,金杉含糊了过去,不是很想说的样子,沈鱼便不再问了。   他也有别的事,之前沈氏和有间准备到各个城市开分店的时候,沈鱼是有注册公司,不过他在上学,也没经验,就套了个公司的壳子,本质上还是那么些店铺。   后来汇集的账务越来越复杂,点开多了生意好了,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沈鱼准备把他的公司搬到首都来,好好整合一下,也做个具体点儿的规划。   公司的办公场所……沈鱼想自己请人盖楼,专门的沈氏大楼,几十层的那种,一定要气派。   用不用得上另说,用不上大不了暂时租出去,但楼一定要是他的。   至于盖在哪儿,沈桥给他买的基金会办公那块地儿真的很大,还有好大一片空地没有利用上。   沈鱼琢磨着,可以在那边搞个园区,两个基金会现在用的办公楼还有生活区,原本就是人家工厂的老房子,也该翻新重建。   这么一想,公寓楼也可以建起来。   地方不够?他去过几次,都嫌弃那地儿片,现在空地还多着呢,他再找男朋友帮帮忙,多买些地。   超市、便利店、快餐店之类的肯定得跟进,医院是没办法弄一个,但是开几个药店,再建一个诊所。   还有小公园,给孩子们用的特殊学校,给那些无家可归,又没有文化技术的女孩子们的技术学校。   这些沈鱼都考虑了,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设计图,都画了好多张。   也跟陈美丽、姚杰等人探讨过,她们惊叹于沈鱼的想法,但如果真能做成,一定非常非常的好。   陈美丽还说,以后她要是学得好,请沈鱼给她留个地方,她要在那里开一间心理诊所,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沈鱼一口答应,这是个大工程,找设计师规划师、合格可靠的建筑队,都需要时间。   目前是他公司的问题,沈记和有间都是沈氏的子品牌,其实现在的发展进度是近乎停滞的。   看起来生意很好,收益也很高,但其实扩展速度完全跟不上市场需求。   单说整个大学城,最起码可以容纳三家以上同类型的沈记和有间分店。   实际上是只开了一家,京大外面的炸鸡店,生意火爆极了,别的学校的学生特意坐五六路公交来买炸鸡,不止一次抱怨过离学校太远。   还说学校附近的炸鸡店味道没有有间的好,鸡肉好像也没这么嫩。   那可不,有间炸鸡现在用的还是老供货商,雷厂长这些年把养鸡场规模扩大了不知多少倍,成了远近闻名的鸡王。   甚至还追着“有间”开分店的路子,在大城市附近寻找合适的小城市开分厂,好像是觉着沈鱼是贵人,跟着一准能发财。   当然,人家厂子不是指着有间一家活,还卖其他饭店,也卖鸡蛋。   但大城市对鸡肉鸡蛋的消耗确实大,雷厂长追着开分厂的路子,倒是走对了。   他也不去大城市开厂凑热闹,地价贵不好租,人工也贵,他就找附近交通发达,气候环境什么也适合小鸡生长的小城市,养出来的肉鸡鸡蛋,再运去大城市卖,生意可好了。   对有间这个大客户,雷厂长从来不轻忽,合作了这么久,送的一直都是好货,保证品质的那种。   话说回来,沈记和有间都有实力扩张,却因为人手不够、规划调度不合理等等原因,拉慢了发展速度。   几家店附近甚至出现了不少类似店铺,有的生意差有的生意好。   沈鱼迫切地需要把公司摊子撑起来,早两个月,陈美丽一有空就往基金会那边跑,室友们忙着开租书店的时候,沈鱼就在忙这个。   园区规划他自己跑去找的学校设计院的教授,请他们指点,如果大佬愿意给他出图,就当接个单,他肯定不会亏待老师。   还真遇见对他想法感兴趣的教授,找了建筑系的教授一起商量。   因为沈鱼想法多,会提到一些后世的设计理念——他看不懂但见到过实物,教授们觉得有启发,经常找沈鱼一起讨论。   沈鱼顺便在设计院混了不少顿饭,学校几个食堂他都快吃遍了。   设计图他不是主力,现在图纸都还没出来,更别说新办公楼了。   但公司的事不能拖,沈鱼暂时用了一个基金会那边的空楼房当办公楼,发了招聘,想招点儿可用的人。   这活儿他真不擅长,前世他光棍一个,是老板也是员工,轮不到他招人,只知道大学生有什么春招秋招,在大学门口摆摊的时候听学生们提起过。   但现在大学生多金贵,学校还分配工作呢。   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名校学生,基本上去的都是好地方,谁要是被分到小城市,小单位,去了就当领导,不会从普通职员做起。   他一个办公楼还破破烂烂拿宿舍楼改出来的公司,虽然他自己觉着,他家公司还挺有发展前景的,可是招不着人呀。   这个招不着人,也是相对的。   他要是招店员,那容易,能认识菜单手脚勤快就行。   但他要招的是需要点儿专业技能的,基本框架得搭建起来,采购、审计、营销、行政、财务,哪个都少不了。   倒是可以再去求助沈桥,可沈鱼觉得,这是他的事业,他可以在遇到困难的时候找男朋友帮忙,但不能一遇到麻烦就找沈桥。   沈桥的身份是好用,要什么人都能给,难道他要靠沈桥靠一辈子吗?   所以沈鱼决定自己想办法,不光是社会招聘,也请朋友们推荐,还有现在两个品牌的管理层,选择合适的一部分,让他们找人接手工作,抽调来公司总部。   亏得这是在首都,人才储备怎么也比别的城市充足一些,总有一些有能力的人因为种种原因需要这份工作,可也能是因为沈鱼开的工资高。   总而言之是招到人了,沈鱼和刚抽调过来填充公司框架的余婶子、苏晴(海市分店负责人)等人,组了个面试组,挑出来一些合适的员工,暂时先入职,看后续工作情况。   收到沈鱼消息的亲朋,也纷纷提供了帮助。   张敬生、赵成勇等人在体制内工作过,介绍了自己一些可以来工作的朋友。   陈泽海交友广阔,不光联系了以前当厂长时候的人脉,还在明珠市给他物色合适的人选。   就连盛远也推荐了几个人,别说,挺厉害的,都是有真本事有能力的人。   招聘应聘,是个双向选择,沈鱼在挑别人,别人也在挑他的公司,有些人就算现在留下来了,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会离开。   但这么三拼四凑,大差不差,沈氏好歹能正常运转了。   有了公司就是不一样,财务部门立刻开始清算堆积的账务,市场部离开展开调研,根据市场需求决定是否再开分店,哪些地方开。   营销部门也做出了清晰明了的计划,审计部门准备开始内审,总公司刚成立,没他们的活,但各个城市的分店运营情况,他们需要仔细审核。   公司开始运作,沈鱼又要上课又要去公司,在公司他既是大老板也是学生,每天都能学到很多新知识,结合书本,收获甚多。   这样忙碌的沈鱼,实在没心思关注不知道还会不会来的外国教授。   但当他把这事完全忘到脑后,那个所谓的外国交流团,外国金融学教授,又来了。 第211章   因为是来交流访学的,京大这边还特意组织了一个接待团,除了老师,还挑选了一部分优秀学生,有金融系也有外语系的。   但这跟沈鱼他们没什么关系,作为入学还没到一学期的大一新生,这种抢破头的好事轮不着他们,怎么也得是大二或者大三的学长学姐。   大家刚开始学习这个专业,听听公开课学习一下还好,单独接待外国教授,真没想过。   但金杉反应却很焦躁,自打从赵文杰那里听到这个消息,他就一直十分关注,多次追问,人来了之后,更是心神不宁,整天念叨着赚钱的人,连租书店的轮班差点儿都给搞忘了。   这学期以来,三零四的六个人一直处得很好,其他室友难免关心几句。   然而金杉什么都不肯说,问多了,他还压不住火发了此脾气。   虽然冷静下来后,跟关心他的室友们道歉了,但大家也不好再追问,顶多在他心神恍惚,学习有所疏漏的时候,提醒一下。   沈鱼比其他人还多几分顾虑,所谓的外国教授,说不定就有问题。   他相信金杉不是坏人,虽然对外国教授过分关注,可他这表现得也太明显了,都不带遮掩一下的,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些隐秘的事不方便跟人多讲,他也不能拦着金杉接触外国教授——虽然现在还没有机会,只能多盯着一些。   交流团在京大待了几天,还去对面清大溜达了一圈,传回来的消息挺玄乎的,毕竟京大和清大,相爱相杀多年,暗地里较着劲呢。   沈鱼他们这些新生,也就跟着听听热闹,倒是金杉越发神思不属。   等了又等,传说中的公开课终于开了。   果然如赵文杰猜测那般,火爆极了,学校特意选了上公共课的大教室,能坐上百人的那种,也没能装下所有学生。   不光是商学院各个年级的学生,还有其他院系闻讯赶来的,甚至还有一些老师也拿着笔记本过来听课。   这个时候华国确实不如米国等国家发达,很多国民对外国向往不已。   后世火热了好多年的留学热,这会儿已经初见苗头。   沈桥给沈鱼买的某个四合院,房主就是为了筹钱出国留学,才卖了祖产。   就……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这位先生以后会不会后悔。   话说回来,沈鱼几人亏得有赵文杰这个人脉广阔的,提前让人给他们占好了位置。   最前面几排的风水宝座抢不到,好歹留了中后排的位置,不影响听课,还能坐着,很不错了。   外国教授先做了个自我介绍,他叫艾德文·威尔逊,来自米国某个常青藤大学,其中商学院尤其出色。   学校名字一说出来,底下了解点儿情况的学生们,纷纷传出压抑地低呼声。   最吸引人的是,威尔逊教授竟然表示,他对于华国学生好学的态度十分满意,届时可能会在华国挑选一名或者几名优秀学生,到他执教的大学当交换生。   此话一出,底下哗声一片,给他当翻译的学生甚至卡了一下,就连一些年轻老师也忍不住低声讨论几句。   威尔逊理所当然的不会说华国语,学校给配了一个翻译,是个长发挽起,气质上佳的年轻女孩子。   赵文杰低声给沈鱼等人介绍,说那个年轻女孩是外语系的大三学姐,出了名的女神级人物。   不用他说大家也听出来了,教授要给他们讲课,难免会插入很多专业术语。   学姐没有丝毫犹豫停顿,以近乎同传的速度翻译教授的话和内容。   不得不说,人家名校教授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一堂课上得生动有趣又不乏内涵,不管是刚入学对专业知识了解尚浅的大一大二学生,还是已经深入学习过很多专业知识的大三大四生,大都有所收获。   课程中间,威尔逊教授还不断向学生提问并点人起来回来问题,增加互动。   而且他态度十分友好,答对的学生他不吝赞扬,答错了或者因为紧张答不出来的,他也温和安抚给学生找台阶下,风趣幽默,很快赢得了学生们的好感。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吊在前面的交换生“胡萝卜”太香了,学生们一个个恨不得把自己脑子里所有知识都展示出来,好让威尔逊教授看出他们的能耐。   英语好的学生更是选择直接用英语回答,来展示自己的优秀。   沈鱼注意到,金杉在听见交换生的时候,眼睛亮得惊人,后来也试图表现过几次,但他精神不集中,有时候题目不会,有时候会的题举手了却没叫到他。   沈鱼没举过手,他室友们遇到有把握的问题,举了几次,应彬被点起来回答过一次,答得很好,教授表扬了他,应彬高兴地笑容都没收住。   金杉神情怔怔,教授再提问的时候,他试图举手,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他没有认真听,这个问题感觉不能做出很好的回答。   一堂大课快要结束的时候,威尔逊教授又提出一个问题。   沈鱼一边埋头记笔记,一边思考这个问题,他打定主意只听课别的什么多余的事都不干。   最后一句话还没写完,突然胳膊被人推了一下,盛宇小声说:“叫你呢。”   沈鱼一愣,抬起头,发现教室里大半人都看着他,包括讲台上的威尔逊教授和站在讲台边的外语系学姐。   威尔逊教授又笑着说了一句,沈鱼英语其实还行,不用翻译也听懂了这句话,威尔逊教授数着他的座位,描绘着他的穿着,然后请他这位英俊帅气的男同学,来回答这个问题。   不是沈鱼自恋,威尔逊教授就是这么给他加的前缀。   说实话最后这个问题不算难,班里大半同学都举手了,他旁边坐着的室友们也都举手了,偏偏这么精准的挑中了没有举手的他。   看着讲台上笑得一脸慈和的威尔逊教授,沈鱼也笑了:“抱歉,这题我不会。”   他用的英文,不用学姐翻译。   这么简单的话,教室里同学也能听懂。   威尔逊教授:“……”   众位同学老师:“……”   威尔逊还试图抢救一下,微笑着给他提示,想引导他回答这个问题。   身边的室友也非常积极地给沈鱼报答案,但沈鱼充耳不闻,又重复了一遍刚才那句话,然后特别坦然地坐下了。   其他人:“……”   接下来沈鱼依旧没事人一样坐着,该听课听课,该记笔记记笔记,反正抽人回答问题,他肯定是不举手的。   他没有举手,再点到他,他说一句不会谁还能怪他,就不准学生脑子笨吗?   不过也没过多久,这堂课就结束了。   很多学生和老师围上去,想跟威尔逊教授说几句话,沈鱼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你们走不走?我回去了。”   室友们看了看已经被淹没在人群中的威尔逊教授,纷纷追上沈鱼,金杉犹豫了一下,也追了上来。   盛宇奇怪道:“你怎么回事?那么简单的问题,你不会?”   沈鱼成绩如何,他们一个宿舍的兄弟还是很清楚的,不可能回答不出来刚才那个问题,就算答不出来,他们都给报答案了,照着说一遍也行啊。   “不会啊,你没看我都没举手。”沈鱼一脸淡定。   盛宇:“……蒙谁呢,行,就算你不会,那应彬不是给你报答案了?”   沈鱼理直气壮:“我是那种弄虚作假的人吗?我不是!”   盛宇:“……”   其他人:“……”   竟然无话可说。   “去你的,少忽悠人。”盛宇没好气道。   不过他们也就是这么一问,沈鱼不乐意说,谁也不会逼他,不答就不答呗,别人想露脸,沈鱼不想,各人有各人的想法。   说说笑笑到了宿舍,各自分散开来,上床的上床,学习的学习。   沈鱼收拾着两件换下来的脏衣服,准备拿回家用洗衣机洗,这么厚的衣服手洗费劲儿,热水用着也不方便。   金杉磨磨蹭蹭靠过来,轻声问:“你是不是不喜欢威尔逊教授?”   沈鱼一愣,说:“他讲课讲得挺好的。”   喜不喜欢,这个就没必要明说了吧。   金杉显然领会了,沉默片刻,又问:“你不想去米国当交换生吗?”   “不想。”沈鱼毫不犹豫道。   就算威尔逊教授没有问题,他也不会愿意去外国当什么交换生。   他现在过得多好啊,有对象有事业有学业,生活蒸蒸日上。   以他的专业水平,京大的教授教他绰绰有余,还没到必须去外国进修的程度,何必费这个劲儿折腾。   况且,沈桥这种情况,出国恐怕有点儿困难,国家不敢放人。   他要是去了外国当交换生,不说会不会被控制起来进而操纵沈桥,异地恋多影响感情,他们这还是异国恋,没有前途的。   再有,他现在也走不开,沈氏刚刚组建完成,正是告诉发展的时候,才收到计划书要在数个大城市开分店,他这个大老板哪能这时候跑路。   金杉不意外他的答案,但又有些难以接受的样子,激动道:“为什么?米国不好吗?你为什么不想去,这么好的机会!”   沈鱼:“……”   他觉得金杉情绪有点儿不对劲。   其他室友也察觉到不对,在上铺的人探出头,下面的已经在往他们这边走了。   沈鱼说:“米国好,跟我想不想去有什么必然联系吗?我是华国人,米国再好也不是我的祖国,我不想去米国,我就想留在华国,这就是答案。”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金杉摇着头,神色癫狂:“米国很好,人人都想去,所有人都想去,没人会不想去!” 第212章   金杉的情绪,显而易见的有些不对劲。   他眼底逼出一层红血丝,眼睛瞪得大大的,越说嗓音越高,最后几乎嚷嚷起来,甚至伸手想抓沈鱼的衣领。   沈鱼下意识后退两步避开他的手,金杉情绪激动,紧追上来,却被大步走来的梁岳龙抓住双手钳制住动作。   “老六!你干啥呢,说话就说话,别动手。”   他拽着金杉,强硬地把他摁坐在床铺上,手一直没松,警惕地盯着他。   兄弟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但金杉刚才那个动作,不是玩闹,有些冒犯。   应彬皱着眉头跳下床,拿了金杉的洗脸毛巾,顺手抄起马成才的水杯,把里面半杯凉水倒进毛巾里。   手一抖,浸透了凉水的湿毛巾扔在了金杉脸上。   金杉被冻得一个激灵,从脸皮凉到头皮,整个大脑都被冻了一下似的。   “清醒了吗?”应彬问。   金杉僵硬地点了点头。   应彬拿掉毛巾,金杉的眼睛依旧睁得很大,却没有刚才的狰狞激动,怔怔的,有些傻。   他呆了一会儿,拿过应彬手上的毛巾,用力在脸上揉搓了一遍,把脸皮都搓红了。   这下是真冷静了,他攥着毛巾,看了沈鱼和其他围过来的室友一眼,猛地垂下头。   沉默片刻,又抬起头,对着沈鱼一脸抱歉:“对不起,我没有控制好情绪,对不起……”   沈鱼走上前,拍了拍金杉肩膀,语气轻松道:“没多大事,就你这小身板,能把我怎么样?不过你嗓门还挺大的,吓唬人呢。”   金杉嘴角抽了抽,想笑又笑不出来,红着眼圈又说了声抱歉。   盛宇看看金杉,又看看沈鱼,忍不住问:“我说老六,你这怎么到底怎么回事?突然来这一遭,怪吓人的。”   金杉头又垂了下去:“没什么,是我脑子不清醒。”   盛宇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刚要说什么,沈鱼给他使了个眼色,盛宇悻悻地闭上嘴巴。   这件事好像就这么过去了,但是当天晚上,沈鱼在睡梦中听见呜呜咽咽的哭声,一惊,吓醒了。   凝神细听,好像是从金杉床铺上传来的。   这会儿其他睡眠浅的室友也醒了,应彬就睡在金杉上铺,已经披着衣服从床上下来,走到金杉床铺旁,轻轻推了推他,小声喊他名字。   沈鱼探出头:“做噩梦了吗?”   应彬急道:“叫不醒,小六发烧了。”   室友们一个个都醒了,谁也睡不着了,都连忙穿好衣服下床。   马成才问:“现在去校医室吗?”   应彬和梁岳龙两个给金杉穿衣服,盛宇说:“这会儿还不知道校医室开没开,就算开了也不一定有值班医生,还是去医院吧。”   沈鱼早已经拿出手机,给沈桥打了个电话,让他开车过来接。   梁岳龙背着金杉,其他人跟着,这会儿寝室楼下面的大门已经锁了,他们又去敲宿管阿姨的门,把人喊醒了给他们开门。   听说有同学发烧了,宿管阿姨被吵醒了也没说什么,还提醒他们说,这会儿校医室可能没开,让他们直接去医院,告诉他们最近的一个医院地点。   还说她有辆小三轮,可以拉人,问他们需不需要。   这会儿沈桥的车估计都到校门口了,沈鱼等人谢绝了宿管阿姨的好意。   梁岳龙背着金杉,其他人在旁边护着,要是他背不动了就换人。   还没到校门口,大灯打过来,沈桥的车开进来了。   把金杉塞进车里,梁岳龙和应彬跟着,让马成才和盛宇和先回去,要不了那么多人。   沈桥开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医院,又被梁岳龙背着去看病。   一路折腾下来,金杉终于睁开了眼睛,烧得迷迷糊糊的大脑,看见应彬让他张嘴吃药,他就把药吃了,然后被医生扒了裤子打了一针退烧针。   半个多小时后,金杉的体温渐渐降下来了,大家终于松了口气。   他傻愣愣盯着病房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再看看一脸疲惫,甚至衣服扣子都系歪了的室友,混沌的大脑努力运转了一会儿,终于搞清楚了今晚发生的一切。   “谢、谢谢……”   梁岳龙打折哈欠歪倒在一旁的空病床上:“都是兄弟,说这种客气话做什么,真要谢……”   他偷眼看正低声跟沈鱼说着什么的沈桥,轻咳一声:“谢沈老师吧,大半夜开车把你送过来。”   虽然知道沈老师是沈鱼哥哥,年纪也没比他们打多少,但面对沈桥时,总是不自觉紧张。   “都要谢。”金杉明白,沈桥其实是看在沈鱼的面子上,真正该谢的是沈鱼。   他喝了一杯应彬给接来的热水,吹着凉喝完了,小声问应彬:“我刚是不是说什么了?”   应彬看着他,一脸的欲言又止。   “我说了?”   应彬:“你脸干不干?”   金杉:“?”   “哭了一路,一边哭一边嘟囔,老大脖子上全是你眼泪水。”   他们看了也不好受,这是受了多大委屈,病了之后哭成这样。   金杉:“……”   他左右看看,忍不住问:“沈老师也见着了?”   应彬同情地说:“你在他车里,哭得可大声了,还一个劲儿喊‘妈妈’。”   还有什么“别不要我”,“别走”之类的话,他们大概猜到了一点儿原委。   金杉重重地抹了把脸:“你们都知道了……其实……其实就是那么回事,我妈走了,跟一个男人去了米国,在我六七岁的时候……”   话说出来,他好像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放松地躺在病床上,两眼直愣愣看着天花板,好像又看见了那个追在妈妈身后哭喊的小孩儿。   可惜他妈头也没回一下,此后他的记忆里,好像只有妈妈的背影。   病房里一片寂静,大家都不着调该说些什么。   沈鱼看着摊在病床上的金杉,或许是因为刚生过病,这段时间又心事重重,他一脸憔悴。   初见时沈鱼觉得他长得高瘦,他的瘦是少年生长发育期,因为身体抽条太快营养又跟不上所以营造出一种瘦弱感。   实际上金杉现在也不过十七岁,是寝室里最小的,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儿。   “你想去米国找你妈妈吗?”沈鱼忍不住问。   金杉咬着唇,恨恨道:“我才不是要找她,我就是想看看,看看那个米国到底有多好。”   他妈走之前,曾经跟他讲过很多米国的事,也不知道是她从旁人那里听来的还是自己臆想的,她口中的米国简直跟天堂一般,是个人间理想国。   后来他知道他妈要走了,哭着抱着他妈的腿,求她别走。   他妈硬生生掰开他的手臂,说米国那么好,人人都想去,没有谁会不想去,让他不要阻挠她追求幸福,追求美好生活。   他那会儿哪懂什么美好生活,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幸福了,为什么要去那个什么米国。   但他妈妈还是走了。   当着金杉的面,不好说他妈妈坏话。   梁岳龙说:“那你也不用着急啊,以后总有机会去。”   金杉揉了揉眼睛,能怎么说呢,十几年的心结,突然有了个机会,他就失控了,确实挺对不住沈鱼的。   “你说得对。”金杉说:“我一直在努力攒钱,咱们租书店生意这么好,我毕业后肯定能攒够钱,我一定要去米国看一看。”   沈鱼听着,有了点儿想法:“想去米国,也有别的办法啊……”   “什么?”金杉说:“交流生吗?那是我脑子糊涂了,怎么可能轮得到我们,肯定是给学长学姐们的。”   他们才刚刚入学,都没学到点儿东西。   “不是,考虑企业委培吗?”沈鱼压抑着激动问。   “那是什么?”金杉问。   应彬和梁岳龙也一脸好奇。   “就是有个公司,愿意给你出学费生活费,还能送你去国外参与短期培训,然后你毕业了,得去那个公司工作。”   说得就是他的沈氏,这会儿大学生多金贵,要是能招个京大金融专业毕业生,完全能拿出去当招聘招牌了。   而且金杉头脑灵活,学业也不差,还是信得过的朋友,招进去历练一段时间,就是一员干将。   “啊——”金杉张着嘴巴,听到前面的时候,心想,还有这种好事,听到后面,又犹豫了。   这不就是去打工了?听着像私人的企业啊。   应彬旁观者清,问了个关键问题:“那公司你熟悉吗?”   沈鱼摸了摸鼻子:“挺熟的。”   应彬点点头,沈鱼熟悉,那肯定不会坑人,其实也不是不能考虑。   他们金融专业的学生,该有的敏感度还是有的,国家现在的经济发展形式,以后私人的企业肯定会越来越多,说不得就有做大做强的。   他们趁着公司式微时加入,往后做出一番事业,岂不是比在体制内给人算账强?   金杉见他若有所思,便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应彬跟他们没什么可隐瞒的,况且还有事要问沈鱼,便直接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最后道:“你的情况,你自己决定,不过我建议就算想答应,也亲自去看一看。”   金杉听得直点头,然后就听见应彬跟沈鱼说:“你说得那个公司招人吗?我什么都能干,放假的时候能不能去打零工?”   沈鱼一愣:“你是说……实习生?”   “对,就是这个意思,能去吗?我不要钱,就是想多实践,学习一些工作经验。”应彬说。   至于租书店,之前的小时工同学干的挺好的,光租书记账这种活儿,学不到什么东西,肯定不如那些大公司。   梁岳龙听着,觉得这主意真不错,连忙道:“能加我一个吗?你看我这体格儿,体力活我也能干。”   沈鱼:“……”   还有这等好事。 第213章   签不签委培协议另说,毕竟是关乎未来的大事,但应彬的实习提议,金杉也很感兴趣。   他是有心结,这辈子不管怎么样,总要去米国看一眼,看一眼那个让他妈选择放弃他和爸爸的国家。   只不过现在没有那么着急了,他最近回去,兴致勃勃跟他爸说,他跟同学合开的租书店赚了多少钱,想让他爸轻松一点儿。   结果他爸跟他说,让他好好学习,实在想去米国,就把家里房子卖了。   金杉家有大半套四合院产权,是他爷奶留下来的,原本是整套,早些年家里过不下去的时候卖了两间屋子出去。   爷奶死之前还念叨着要把房子买回来,说那是祖产。   他爸这么说,金杉才知道原来他的心结他爸一直都知道,他不想卖房子,但出国要花很多钱。   租书店虽然还算能赚钱,但换成美金就不算什么了。   所以金杉才急了,打上了交换生的主意,这样学费不用他出,生活费也能报销一部分。   现在想通了,大不了就听沈鱼的,签那个什么委培协议。   这么一想,有了后路,整个人都轻松了。   金杉突然发烧,有多方面原因,主要还是最近心里压力大,又要上学又要看店,想得还多又睡不好,晚上睡觉可能翻腾着吹了点儿凉风,一下子烧了起来。   不过病来的快,去的也快,打完退烧针没多久烧就退了,在医院观察了一晚,没有反复,就开了药让他拿回去吃。   回去之后,室友同学的关怀自不用多说,马成才和盛宇,以及304编外成员赵文杰,都对应彬的实习计划颇感兴趣。   这些大学生聪明是聪明,但还很单纯,就连一心想搞钱的盛宇,都觉得去人家公司实习,多学点儿知识,不要钱是应该的。   还担心他们这么多人,人家公司不乐意要,跟沈鱼打听情况。   沈鱼:“……”   嗐,这能怎么说呢,再多来几个他也乐意。   不过错过了最好的坦白机会,现在同学都想去实习,他再来一句,其实我就是老板,感觉不太合时宜。   只能继续瞒着,室友们问,他就笑呵呵说:“都去,都去,肯定能行。”   这才想着问是哪个公司,之前没问,是因为相信沈鱼。   当然,问了他们也不一定了解,这会儿消息不发达,不想往后,想查哪个公司信息,上网一搜,最起码能了解个大概。   不过都要去实习了,总不能连公司名称是什么都不知道。   沈鱼:“……江渚集团。”   他自己平时沈氏沈氏的叫,就跟喊儿子小名儿似的,其实他的公司有正式名字的!   取名字这种事,说实话着实有些难为沈鱼,原本他打算就叫沈氏算了。   可沈氏跟沈记这个子品牌太相似了,他的负责其他品牌的员工说,显得其他子品牌跟不是亲生的一样。   沈鱼自认是个不偏心的爹,不能干这种事,头疼得想了几天,想了这么个名字。   至于怎么想出来的……就硬凑,他和沈桥放一块儿,取个谐音“渔樵”,后面接江渚好像顺理成章,那就这个名儿吧。   员工们纷纷表示这个名字很不错,老板真有文化,不愧是京大的高材生。   沈鱼:“?”   这名儿真的好?   员工:好啊!您看,江渚,就是江中的小洲,咱们商海纵横,慢慢扩展咱们的领地,越占越多,越发展越壮大,寓意多好。   沈鱼:“……”   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   他还顺便问了一嘴,果然是中文系毕业的。   效果还是好的,最起码室友们一听——   “哇塞,这名字好大气,集团欸!”   做什么的?做食品的,目前有三个子品牌,分别是沈记、有间、好味。   剩下的就不用沈鱼再解释了,寝室几人是沈记和有间的常客,缺油水了想吃肉就去有间买炸鸡,聚餐基本上都在沈记,火锅烧烤都吃过。好重口味的,馋了想打牙祭,就去吃麻辣烫。   好味就不用说了,方便面这东西,基本上每个寝室多多少少都有点儿存货。   像他们这个年纪,消耗特别大,晚上睡前十有八九肚子就空了,能抗的就闭眼睡觉等早饭,扛不住的就得寻摸点儿吃的。   天气热的时候,什么都能对付一口,哪怕是白天剩下的冷馒头,就着白开水也咽下去了。   天气一冷,又干又冷的馒头就有点儿难以下咽了。   这时候来一碗热乎乎香喷喷的泡面,一碗下去,浑身都热乎了。   沈鱼他们寝室楼,甚至有私人小卖部,就是囤一些日常用品,卫生纸、肥皂、作业本圆珠笔之类的,当然也有泡面。   如果有同学需要可以去买,跟商店零售价一样,很方便。   金杉还念叨过,要不是已经开了租书店,这生意他肯定不能放过。   原本以为要去的是个陌生的公司,没想到竟然十分“熟悉”,室友们都惊讶极了。   “它们竟然是一家的!”金杉惊讶道。   赵文杰摸着下巴:“好像沈记和有间的经营风格是挺相似。”   不过后来冒出来的那些炸鸡店奶茶店烧烤店,很多都仿着这两家的风格,它们的相似也就不显眼了。   “你们想去吗?”沈鱼问。   “当然想去。”金杉舔了舔嘴唇:“我们能去工厂吗?是不是能看见数不尽的炸鸡腿?数不尽的奶茶蛋糕?”   沈鱼哭笑不得:“想什么呢,店里的东西都是现做现卖的,没有工厂,倒是方便面有工厂……以后要是有机会,说不定你们能去分厂看看。”   好味方便面因为铺货铺得好生意做得大,已经开始建分厂了,不过不在京市,最近的一个分厂在京市隔壁省份。   盛宇感叹道:“早知道你跟老板关系好,没想到这么好,难怪你有那么多优惠券。”   金杉紧接着问:“欸?沈记……老板应该姓沈吧,江渚集团的老板难道是你亲戚?”   沈鱼纠结着:“也算是?”   盛宇:“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什么叫算是?”   沈鱼默默看着他:“那我要说我就是老板呢?”   “哈哈哈哈开什么玩笑。”盛宇放声大笑:“那么大的公司,你是从娘胎里开始创业的吗?”   室友们也跟着笑起来,寝室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沈鱼:“……”   行吧,你们高兴就好。   室友们的应聘沈鱼没去,他直接给人事部经理打了个电话,简单说明情况。   公司正值用人之际,不提男生们现在京大在校生的身份,也是高中毕业,在这个年代算是文化分子。   什么活都愿意干,还不要钱,这种还是人事部当然不会拒绝,根据情况给他们安排了工作。   因为他们现在还在上课,课余时间不多,一般都是周末去,周末公司好多加班的。   公司正处于告诉发展期,员工们跟打了鸡血似的,天天干劲儿满满。   当然,该有的福利待遇,沈鱼一点儿没少给,翻了倍的算,钱到位了,一个个工作得更积极。   室友们说是不要工资,他们这种情况也不好发工资,但干了活的,真把人家当苦劳力,还指望留住人才吗?沈鱼让人事部好好斟酌斟酌。   最后这些人,美滋滋抱回来一堆方便面还有各家店的抵用券优惠券,说是员工福利。   他们可高兴了,方便面方便又好吃,但他们也不是每天都舍得吃,一包块把钱,挺贵的,都抵得上一对炸鸡腿了。   公司给他们发东西,就是认可他们的能力,这方便面吃着都有股不一样的香味儿。   沈鱼:“……”   真没吃出来。   这是后话,室友们应聘通过后,一有时间就去公司干活去了,不像是干白工,更像去抢钱。   回来还一个劲儿跟沈鱼吹“他们”公司,说要做大做强,吹得沈鱼捂脸不想说话。   金杉天天跟其他室友跑去打工,完全把前些日子盯得死紧的外国教授扔到了脑后。   后来这个教授又开了一节公开课,他们差点儿没赶上,这次还是沈鱼去给占的座位。   其实威尔逊在这堂公开课之前,还旁听过金融系的课,可巧就听到沈鱼他们班了。   下课后说要跟优秀学生聊聊学习,别的同学一拥而上,沈鱼背着包就跑了。   他还在校园里偶遇过威尔逊,沈鱼蹬着自行车,骑得飞快,威尔逊一句打招呼的话甚至还没说出来。   总而言之,不管他出什么招,沈鱼通通不接。   他又开了一堂公开课,该来沈鱼照样来,有一说一,威尔逊教授课讲得还是不错的。   整节课沈鱼就跟第一节 一样,他听他的,所有互动都不参加。   威尔逊点他回答问题,他就说不会。   瞎子都看出不对劲了。   沈鱼班导还想找他问问情况,沈鱼直接把沈桥搬出来,应付过去了。   大概发现他跟个石头似的,丝毫没有突破口,威尔逊放弃了,学校有风声说,交流团准备回国了。   沈鱼不以为意,回就回呗,说实话,还挺失望的,以为要针对他出什么狠招呢。   结果,就这?就这?   他甚至都没跟沈桥救助,要不是每天睡前默背一遍,他腕表的武器开启语音都要忘记怎么读了。   转眼已经到了一月份,京城下了几场大学,气温陡然降低许多,学生们都换上了厚厚的棉衣。   沈鱼又收到男朋友送来的新衣服,长款棉服,大兜帽,长毛毛,好看,帅气。   他甚至发现了防护服又一大优点,防水!   上完课跟室友一起冒雪回宿舍,回去之后,拍打身上的雪花,他们的棉袄多多少少都湿了一点儿,沈鱼的衣服一点儿没湿。   都知道这衣服是沈桥送他的,没人问在哪儿买的,不敢问。   盛宇又羡又妒:“都是长辈,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他小叔就知道管他要债,沈鱼这哥哥,什么好东西都往沈鱼身上塞,眼馋死他了。   “才不是长辈。”沈鱼笑得眼睛都没了,心里美得很。   不知道吧,这衣服不光是男朋友送的,还是他亲手做的呢!   “行了行了,瞅瞅你们兄弟俩,可真够腻歪。”盛宇嫌弃道。   “懒得理你。”   看见外面雪小了,沈鱼干脆把帽子重新戴上往外走。   “去哪儿?说你一句你就生气啦?”   “你想多了,我老家来信了,去收发室拿一下。”沈鱼说。   其实他的信完全可以寄到家里,但是他爷奶爸爸叔伯婶婶,好像都觉得信封上能写上京大的地址,整封信都变得更高大上了。   这点儿小愿望,沈鱼自然乐意满足他们,就给他们留了京大的地址。   横竖家离得近,要是有什么东西一起寄过来,拿回去也方便。 第214章   仗着外套厚实防水,雪也小了,沈鱼没打伞,把帽子一戴,插着手往收发室溜达。   正值上课时间,天气冷,还下着雪,路上没几个行人。   从他们宿舍到收发室有一段距离,但是天冷路滑,沈鱼懒得骑车,慢慢踩着雪走过去。   过了住宿区,走到一栋教学楼附近,隐约听见好像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或许是出声的人也不确定他身份,又或者寒风中声音难以传播,前几声声音比较小,沈鱼没听清楚,埋头走自己的路。   等听见确实有人喊他名字,才扭头看了一眼。   教学楼里跑出来一个人,沈鱼将帽子往后推了一点儿,看清楚是谁后,顿觉不妙,恨不得刚才没有转身,直接就走了。   可惜反应过来已经晚了,二班班导郭宏伟喘着粗气停在沈鱼面前,张口就是指责:“老师喊你你当没听见,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沈鱼:“……郭老师您有事吗?”   这个郭宏伟真的不讨人喜欢,刚开学的时候跟二班开班会,慷慨激昂,把一群不经事的学生忽悠得五迷三道,好些人都以为他是个思想正派的好老师。   军训服那事,大部分人也只觉得是王卓的问题——这个班长选的实在拉胯,后来正式评选,王卓毫不意外落选了,连个小组长都没当上。   后来相处久了,寝室又有两个对郭宏伟印象不好,脑子也还算清醒的室友,沈鱼没少听金杉和梁岳龙吐槽郭宏伟干的一些恶心人的事。   想撤掉梁岳龙的体育委员职务没成功这种,就不说了,金杉和梁岳龙在他们班人缘很不错。   他还在班上数次提及,说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子,到学校来是学知识的,不要整天想着享福,整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有些人,自行车都要弄个不一样的颜色,衣服一天一换。   一个学生,竟然还用什么手机,那么贵的东西,带来学校,影响多不好。   这种人心思就没放在学习上,早就被资本主义的享乐思想腐蚀了。   骄奢!   听完金杉绘声绘色的模仿,沈鱼:“……”   就离谱。   您有事吗?   勿cue勿扰懂不懂?   我班导都不管我,您搁着儿隔空打空气呢。   这就算了,反正没有指名道姓,沈鱼就当他说的是别人。   而且他毕竟不是二班的学生,郭宏伟就算看他不顺眼,也拿他没办法。   可是二班的学生就比较倒霉了,比如有个女同学,身体不是很好,生理期的时候痛到腰都直不起来。   这会儿女孩子也没那个保养身体的意识,还觉得生理期是难以启齿的事,疼了不好意思说,也不知道要去看医生,就强忍着。   死撑着上完两节课,把专业课老师都吓到了,趁着学生们解题的时候下来询问,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让同学送她去看看。   女同学硬撑着说自己没事,上完课想会寝室躺着,郭宏伟通知要开班会。   这女同学实在撑不下去了,室友就说帮她请假,让她先回去。   结果郭宏伟不批假,非要追根究底的问到底什么病,有没有校医室开的条子。   还说你们这些女学生,就是无组织无纪律,又娇弱得很,一点儿小感冒都大惊小怪,特别把自己当回事。   室友好心帮忙,被迎头盖脸批评一顿,又委屈又难堪。   但她亲眼看见女孩疼成什么样,忍着委屈小声哀求解释,说是女孩子身体上的病。   郭宏伟就站在讲台上,扯着嗓子说:“你们女生真娇贵,这病那病不说清楚,就是娇惯自己,一点儿不舒服就当天大的事儿,这种学生我见多了!”   室友没办法,红着眼睛哼哼唧唧说:“她大姨妈来了,痛得很……”   郭宏伟耳朵只听前半句,大声道:“我就说,找借口吧,你让她大姨妈来见我!”   听说那个女孩子后来哭了大半夜,本来就比较内向的人,后来连话都不怎么说了,人也瘦了一大截。   拜郭宏伟所赐,这事二班同学都清楚,他们也看到那天女同学确实身体很不舒服的样子,除了几个缺德嘴贱的,基本上大家都装作不知道,免得让那个女同学难受。   说到底,郭宏伟就不是个合格的老师,尤其是郭宏伟这种,更多的是负责学生除学习以外的思想、生活,不但不能更好的管理学生,还会增加学生负担。   沈鱼对这种,难有好脸色,也不乐意跟他打交道。   现在突然被郭宏伟堵住,莫名其妙就教训他,更让他心情不妙。   郭宏伟气道:“你真是没有礼貌,遇见老师不打招呼就罢了,跟你说话,还爱搭不理,你——”   他还想逼逼叨叨,沈鱼却已经转身就走。   他懒得跟这种人多费口舌,他一个学生,跟老师起了争执,最后不管有理没理,说出去肯定有人指责他不敬师长。   既然说他没礼貌,那就没礼貌吧。   郭宏伟一时愣住了,沈鱼竟然这么对他?!   他上手就去拉他:“你不许走!”   沈鱼甩开他的手,一脸冷漠:“您拦着我不让走,又不说原因,我的时间不是时间吗?您要是一直不说,难道我要在这儿陪您。”   早已经领教过沈鱼软硬不吃的臭脾气,担心他真的走了,郭宏伟黑着脸说:“威尔逊教授找你,真不知道他看重你什么,一个不学无术贪图享乐的……”   最后两个字没说出来,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沈鱼没想到威尔逊竟然还没死心,不是说已经要回国了吗?临走前还要折腾一通?   “我跟威尔逊先生不熟,就不去见他了。”沈鱼毫不犹豫回绝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郭宏伟惊讶道:“那可是威尔逊教授!”   “所以呢?”沈鱼不耐烦道:“不是所有人都像您一样对他向往不已,我就是个普通学生,别找我。”   郭宏伟像是被戳中了心事,涨红了脸:“你在胡说什么!”   沈鱼没搭理他,甩手就走。   郭宏伟快跑两步,挡在他前面:“不行,我答应了威尔逊教授,你跟我去见他。”   沈鱼觉得他好莫名其妙,那个威尔逊也很莫名其妙,就算要通过老师来找他,也应该是他们一班的班导,关郭宏伟什么事。   心生警惕,沈鱼更加不可能跟他走。   但郭宏伟纠缠不休,沈鱼气得捏紧拳头,都想跟他动手了。   他怀疑郭宏伟有问题,他要举报他!   正在此时,一个男人路过,似乎对他们之间的纠纷起了疑惑,走近两步:“郭老师,你们这是……”   “罗教授,您下课了?这是李老师班上学生,做错了事,我正教育他呢。”郭宏伟瞬间变脸,觍着笑道。   沈鱼冷笑一声:“您别见着个人就泼我脏水,我做错什么了?您要是不说清楚,随便污我名誉,我就算找到校长那里,也要讨个公道!”   “你——”   “算了算了。”罗教授打圆场道:“郭老师,学生们年轻气盛,咱们当老师的好好说话,多点儿包容心。”   又跟沈鱼说:“你是李老师班上的对吧,正好刚才遇见她,她说有事要找班上学生,你跟我去吧。”   “郭老师,这个学生,我先借走了。”   “您请便。”郭宏伟强忍着不满,但罗教授是国外名校留学回来的高材生,听说人脉很广,在学校人缘也好,他不想得罪他。   况且,沈鱼不跟他走,他也不能硬拉着他走,拉也拉不动,这么高的个子,吃了不知道多少好东西。   沈鱼就跟着那位罗教授先离开了,走出去一段路,沈鱼问:“罗老师,真是李老师找我吗?”   罗教授笑了笑,坦然道:“不是,就是找个借口带你离开,你一个学生,最好不要跟老师起冲突。”   “谢谢您,不过……您认识我?”沈鱼疑惑道。   否则正常情况下,他应该帮身为同事的郭宏伟吧。   “你是沈教授的弟弟吧。”罗教授解释道说:“我是化工院的,之前看见你们一起吃过饭。”   沈鱼这才明白,顿觉轻松了。   之前他去科研院找沈桥,他的同事也老喜欢给他塞东西,当然是因为他家大桥厉害,崇拜的人太多啦!   这个罗教授应该也是这样,想跟沈桥打好关系。   “你去哪儿?”罗教授问。   沈鱼说:“我去收发室。”   “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我也有两封信还没取,都放了好几天了。”罗教授一拍脑袋:“走,走,同去。”   两人便结伴往收发室走,一路上多有交流,罗教授言谈幽默,不拿架子,跟他聊天很轻松,沈鱼也多说了几句,对他印象十分不错。   京大校园很大,收发室在靠近大门的位置,走着走着,雪停了。   沈鱼走得浑身发热,就把帽子掀了,视野一下开阔了。   视野一开阔,正好看见一个穿着破棉袄的老爷爷,带着个年纪不大的小孙子,似乎是进来拾荒的,老爷子背上的编织袋破损位置,露出半块牙膏皮。   京大校园偶尔会看见一些这样的人,都是苦命人,艰难讨生活,门卫就睁一只眼,学生们手头宽裕的,一些零碎没用的东西,也都愿意给他们。   雪天路滑,老爷子看见一个纸壳子过去捡,不小心摔了一跤,编织袋里的东西也颠出来不少。   老爷子顾不得自己,先去捡东西,小孙子一边着急地喊“爷爷”,一边着急地帮忙捡东西。   沈鱼见了,跟罗教授说了一声,连忙跑过去帮忙。 第215章   罗教授愣了一下,沈鱼已经过去扶起摔倒在地的老头,丝毫不在乎老头衣服上的污渍和脏雪蹭到他干净的外套上。   他连忙跟上去,也殷切地伸手帮忙。   “谢谢,谢谢好心人,大学生都是好心人啊!”   老人嘴里感激地念叨着,他似乎摔到腿了,半个身子压在沈鱼身上,还拉着蛇皮袋不肯放手,沈鱼只能喊罗教授帮忙照顾一下小朋友。   “老人家,我送你去我们校医室看看腿吧,不收钱的。”沈鱼劝道。   下雪天还带着孙子来拾荒,看穿着也知道家境不富裕,可能有什么困难,沈鱼准备跟校医室的值班医生说一下,就说他出医药费,给老爷子看看。   “不去,不去……”老爷子连声拒绝:“我没事,回家躺躺就行了。”   沈鱼又劝了几句,老爷子非常坚定,怎么说都不答应,就是要回家,还说家里老太婆要等着急了,小孙子也哼唧着喊要奶奶。   没办法,沈鱼只能问:“您家在哪儿?”   小孙子嘴快报了个地址,沈鱼一听,是离他们学校不太远的一个老居民区,走路过去二十多分钟的样子。   但是这一老一小,老的刚刚还摔了,让他们自己回去,沈鱼不是很放心。   送佛送到西,沈鱼迟疑片刻,说:“不然我送你们回去……”   老头破狗屁帽子遮挡下的老脸上,闪过一丝喜气和得意,又飞速消失。   他早就说了,这种没吃过苦的小崽子,绑起来吓唬吓唬,他就老实了,偏要整什么怀柔手段,废那么大劲儿,最后还不是得他出手。   一想到上头承诺,这事办完后就给他一笔丰厚的报仇,送他出国跟儿子团聚,老头心里就止不住的高兴。   “不用,太麻烦你了。”老头一脸不好意思地推拒,嘴上客气,身体还压在沈鱼臂膀上,枯瘦的大手看似随意搭在沈鱼手臂上,随时能转换姿势钳制住他。   沈鱼:“不麻烦——”   小孩儿已经抬起脸露出笑容,一句“谢谢大哥哥”即将出口。   沈鱼:“你们稍等,我打个电话,叫个车送你们回去。”   沈桥今天有课,正好在学校。   让他开车过来送一下老人和小孩儿,然后再送他去收发室,如果家里寄的有包裹,可以直接放车上,他也不用拖着包裹走回去。   完美。   小孩儿脸上的笑僵住了。   老人也愣住了。   罗教授讲三人表情尽收眼底,金丝框眼镜下的眼睛闪了闪,神色莫测。   “我们先到旁边歇一歇。”沈鱼说着,想把老爷子扶到一旁大雕塑下雪少干燥的地方。   老头神色一紧,等沈鱼打电话叫来了人,他们还怎么出手。   电光火石间,老头已经做下决定,手腕一翻,藏在袖子里的短匕已经抵上沈鱼的腰,阴恻恻道:“闭嘴,跟我走,否则杀了你!”   沈鱼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他这是被绑架了?!   这年头就有绑匪了?   他露富了?   不对!   这他妈是特务啊!   他下意识往唯一的局外人看去,却发现罗教授也没逃过,刚才还一脸天真的小孩儿,提着一把跟他手臂差不多长的匕首,指着……指着罗教授下半身。   主要是身高不够……   罗教授脸上冷汗涔涔,结结巴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沈鱼:“……”   顿时心生愧疚,被捅腰子,比被捅这个位置要好一点儿吧……   沈鱼很头疼,沈桥设想了万般情境,怎么也没想到有个无辜路人被他牵连进来吧。   他现在不敢念腕表的语音锁,他倒是不会有事,但是万一这两个人破罐子破摔拿罗教授出气,多对不起他。   “你们两个,都不许说话,老老实实配合,会留你们一条小命,否则……”老头咬牙威胁,未尽之言满含威胁。   说着跟小孩儿一起,夹着他们,老头假装被沈鱼搀扶着,借着破棉袄的衣摆挡住匕首。   小孩儿抱着一个破手筒,同样挡住了凶器,裹挟着他们往校园外走。   沈鱼当然不能坐以待毙,不被允许开口,他磨磨蹭蹭,准备找机会摁一下腕表开启开关。   防护效果怎么样还不知道,但是沈桥说一旦开启就会给他发送定位。   然而刚刚动了下手指,老头已经警惕地压紧了匕首:“别动!”   沈鱼:“……”   他的右手被紧紧扣着,就这么走了一段路,路上也遇到过一些人,但都没对他们产生怀疑,只以为是老师带着学生做好事。   眼看快到校门口了,人也多了一点儿,门卫室窗口能看见一个正在喝茶的门卫,还有个门卫大叔正在扫校门口的积雪。   沈鱼心中已经思量好了对策,可能因为罗教授的出现实在意外,他观察过,这两人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他身上。   罗教授一个大男人,就算不敢反抗拿刀的小孩儿,只要能躲闪一下,他就有把握放倒这个老头,最起码也能制造出动静来,吸引门卫大叔注意力。   最最重要的,他还有个底牌,沈桥说攻击是范围攻击,情况实在危急,他就把所有人一起放倒。   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用,以他对沈桥的了解,当时他说话的口吻,说是不会有不可逆的伤害,那就是有可逆的伤害,具体什么程度不清楚,他怀疑比捅一刀严重。   斟酌清楚后,沈鱼借着走动,轻轻撞了一下罗教授。   亏得老头和小孩儿要控制他们,四个人走得很近,他这个动作一点儿不显得奇怪。   罗教授很警醒,被撞了之后,侧了下身子,看向沈鱼。   沈鱼眼角余光瞥见老头正放了大半注意力在门卫和来往的行人身上,暗暗给他使了个眼色。   罗教授迟疑地看向他腰间,那里正抵着一柄锋利的匕首。   沈鱼心下感动,轻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他把外套当雨衣常服穿,不代表这真的是普通衣服好吧。   罗教授心中一动,这是有后招,幸亏他没有轻举妄动。   他暼了眼老头和小孩儿,这两颗棋算是废了。   不过本来就是炮灰,废了就废了吧,反正他们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也亏得他藏得深,像他这个级别,整个京城也没几个,毕竟他这颗钉子,埋进的可是京大。   这个沈鱼,不,应该说沈桥,竟然能劳动他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出手,可真够受看重的。   罗教授想到沈桥的一系列成就,心里难免发酸。   学者虽然是他的掩护身份,却也是他的正职工作,他太清楚明明付出了努力,却被所谓的天才碾压的感受了。   那种不甘,无力。   明明是同时代的优秀人才,却被某些人的光辉映衬得如尘埃一般不起眼。   他心中迅速权衡,有了这次共患难,沈鱼必然会对他更加信任,下次骗他出去的可能性就大了。   但是有了这一次的经历,沈鱼必然会提高警惕,说不定会躲起来……   他到底要不要出手?   金教授犹豫片刻,很快决定好了。   随机应变,看情况出手,而且也要看看,沈鱼到底有什么底牌,不怕凶器的威胁。   但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干,他朝大门口略多的人群示意了一下,蹙眉以示担心。   沈鱼却想到他的底牌,万一伤害很大,就算可逆,遭受的伤害还是已经存在了,这些路过的同学老师多无辜。   于是他没有急着出手,而且从校门口过的时候,老头和小孩儿都警惕极了,捏着他手臂的大手,都感觉用力了许多。   四人顺利走出学校,扫雪的门卫大叔还问了一句,需不需要帮忙,被金教授笑着应付了过去。   出了校门,往旁边走,这年头京大外面还没有后世那般开阔,有几条小道。   老头当然要挟持着他们走小路,避开人群。   约莫是因为他们太配合,也顺利出了学校,老头和小孩儿不像刚才那般紧绷。   一直在暗中观察他们的沈鱼,抓住机会,走到一个略微僻静的路口时,踢了罗教授一下。   他收到信号,毫不犹豫,猛地撞了小孩儿一下,然后朝一边翻滚而去。   大人的躯体力量不是一个小孩子能承受的,这小孩儿不防之下,被撞倒在地,匕首虽然还握着,但罗教授已经滾远,对他造不成危害了。   他本来就是来辅助老头的,两人对付沈鱼一个,谁想到混进来一个多事的人。   与此同时,沈鱼手臂发力,手肘用力,顺势朝老头腹部击去。   老头不是一般人,察觉到事情生变,双眼怒瞪,离得太近,躲不开,他抬手挡住沈鱼攻击。   想到今天计划失败,他多半难逃责难,老头怒由心生,匕首用力朝沈鱼刺去。   罗教授在一边,假模假样喊了一声:“小心!”   沈鱼完全没有防护,一拳朝老头脸上挥去。   一人出拳一人出刀,不出意外沈鱼必定会输,而且肯定会受伤。   “小子,去死吧!”   老头眼里闪着红光,咧着嘴角露出一嘴黄牙,得意的笑容已经收敛不住了。   然后沈鱼一拳打飞了他脸上的笑。   老头头被打歪之前,眼睛还直愣愣看着他刺出去的匕首。   “不可能!”他大喊道。   罗教授也傻愣愣看着,怎么会这样,一刀下去,连沈鱼衣服都没戳破。   你们他妈的,来绑架拿的假刀吗?   戳我这么痛,他一路走来,好担心那个小逼崽子手抖,把他给废了。   卧槽!   大桥牛逼!   沈鱼心里迅速吹了男朋友一句,低声念了一遍语音锁,手表好像没反应?   他不放心,又捏了一下,还是没反应。   啊这……   他不敢再浪费时间,趁他病要他命,头也不回的喊了一声:“老师你去叫人!”   然后合身扑过去,照着老头脸猛锤。 第216章   老头是经过训练的专业人员,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武力值不弱。   更何况,他手里还拿着一把凶器。   然而战况却处于一边倒的境地,沈鱼仗着年轻,身体灵活力气也不小,逮着老头一顿猛锤,一点儿不留劲儿。   这都掏刀子威胁他了,肯定不能是好人,宁愿防卫过当也不能留手。   都说乱拳打死老师傅,沈鱼的野路子打法,把老头打得头都懵了。   他不敢信啊!   为什么刚才没戳死这个混小子?   难道是刺空了?   挨着打他还不忘拿刀去戳沈鱼。   笑死,根本戳不动。   罗教授磨磨蹭蹭从一旁爬起来,眼神闪烁。   他已经看明白了,沈鱼身上那件衣服有问题。   两人纠缠,沈鱼打老头打得自己手指骨节泛红,擦出血痕,身上却破不了防,肯定是衣服不一般!   他见多识广,知道有防弹服,但是没见过这种的,这么近老头拿匕首用力插进去,竟然连衣服都没刺破。   罗教授心头火热,原本他还有些迟疑,要不要动手,现在天平的一侧,已经加上了一个重量级砝码。   防护力这么强的防护服,他要是得手了,就算没能把沈鱼完整绑走,只要能得到这件防护服,他也是大功一件!   此时,被他撞翻在地的小孩儿也爬了起来。   虽然他们是同一阵营,但罗教授不认为他们是同伴,也记恨小孩儿用凶器冲着他重点部位比划,冲撞的时候没有留劲儿,把小孩儿给直接撞飞了。   小孩儿一头碰在旁边废弃物上,吃了一嘴黑泥掺着雪,晕乎乎爬起来,发现老头正被沈鱼摁着打。   小孩儿犹豫了一下,是跑还是去帮忙?扭头发现罗教授堵在路口,脸上表情古怪。   小孩儿一怂,觉得他一个人恐怕跑不掉,摸索着找到匕首,双手紧握,朝沈鱼背后刺去。   罗教授已经做好打算,将沈鱼身上的防护服看做他的战利品,看见小孩儿这么没轻没重,心疼得很。   而且这两颗棋子,已经废了,罗教授觉得,可以废物利用一下。   于是他跟着冲过去,同时嘴里大喊:“沈鱼小心!”   沈鱼扭头时,罗教授已经把小孩儿摁倒了。   “老师,您怎么没去叫人?”沈鱼一脚踢飞小孩儿摔落在地上的匕首。   罗教授一脸真诚道:“我担心你,我们先走吧,一起去叫人。”   “不能让这两个坏蛋跑了。”沈鱼说。   他可还惦记着,这些人的目的是他家大桥,绑了这两人回去,要是能把他们同伙撬出来就好了。   他动了动手腕,还是觉得他家大桥是值得相信的,这会儿一定已经有人过来了。   “谁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同伙。”罗教授皱着眉,慢慢靠近沈鱼。   他烦恼地发现,沈鱼这件外套又厚又长,垂到了小腿肚,露出半截裤管,可谁知道他的裤子是不是跟衣服同种材质。   就连脖子都被拉高的衣领遮住了,露在外面的只有脑袋和手。   他的视线时不时落在沈鱼脑袋上,暗骂道:长这么高做什么,他比个枪过去都架胳膊。   沈鱼以为罗教授害怕,安慰道:“一会儿就会有人过来,别担心。”   罗教授一惊,久经考验的表情管理,让他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真的吗?”   “嗯,我……我发短信了,提前发的,找不着我会有人过来的。”沈鱼含糊道。   此时老头已经被他们从杂物堆里寻出来的破麻袋套住脑袋和大半个身子,塑料绳麻神还有不知道什么线,混在一起,把老头捆成了个粽子,正准备把小孩儿也绑起来。   说到发短信,沈鱼恍然:对啊,他可以给沈桥打电话了!现在已经安全了。   他连忙掏出手机,一边拨号一边说:“教授你别担心,我这就叫沈桥过来。”   叫沈桥过来?不行。   虽然沈桥才是最终目标,但是他的任务只是将沈鱼诱骗出去,届时自然会转换安全地点要求沈桥过去。   沈桥现在要是来了,来的肯定不止他一个,他还有什么便宜可占,沈鱼身上这件神奇的衣服,也没机会弄到手了。   罗教授瞬间有了决定,他随手朝巷口一指:“你看那是谁?”   沈鱼下意识看过去,脸上喜色绽开,看见沈桥倏地冷沉的表情,还没反应过来,侧额抵上一个冷冰冰的东西。   “别动。”罗教授语气森寒得意,刚想放两句狠话,听见急促地脚步声,他一惊,下意识躲到沈鱼身后。   一声厉呵传来:“罗进兴,放下武器,争取宽大处理!”   罗进兴哆嗦了一下,扭头看去,却发现刚还空荡荡的巷口,竟然出现了十多个人,被护在中间的就是他的目标沈桥!   罗进兴傻了,这些人怎么来得这么快!   “别动,不许过来!否则我就杀了他!”他枪口始终紧紧抵在沈鱼脑袋上。   沈桥脸色冷得像冻库里刚拿出来的冰块儿,还冒着丝丝寒气。   哪怕早就设想过沈鱼可能遇见危险,也准备好了应对之策,现在看见有人拿武器指着他,依旧让他心里不舒服极了。   他带来的那些人,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看出他们对沈鱼的在意,罗进兴眼里闪过一丝喜意,他逃脱的希望,大概就在沈鱼身上了。   “脱衣服。”他低声命令道。   不光沈鱼,连沈桥带来的那些人都愣住了。   这人想干啥?   “快点儿!”   见沈鱼没动,罗进兴恶狠狠地用枪口怼了一下沈鱼脑袋,阴恻恻道:“你这衣服能防刀,脑袋能防子弹吗?”   沈鱼:“……”   这可说不定。   他现在其实有点儿恍惚,活了两辈子,今天可真够刺激的。   先是被刀比着腰,起初他确实害怕过一阵,后来发现没什么危险,沈桥给的防护服又着实给力,他胆气儿一下子足了。   尤其是把两个歹徒给打倒后,沈鱼对自己的信心,对沈桥的信心,空前高涨。   沈桥既然及时赶过来了,说明他的星空表没有失灵呀!   他都开了防护了,那……应该能防弹吧。   防护服已经这么强了,沈桥明显对星空表更看重,他也说了,防护服可以做很多套,星空表却不可复制。   “我让你快点儿!”罗进兴急了,大声吼道,握着枪的手因为太过用力微微晃动。   他毕竟不是特务里的武力派,他的任务更多的是潜伏,窃取情报。   要不是沈鱼不好绑,特务组织也不会派出罗进兴这颗埋藏得最深也藏得最好的钉子。   “别激动,沈工,您劝劝小沈先生,先配合一下。”   沈桥身边的警卫员急出一头汗,他们可太知道沈鱼对于沈桥的重要性了,今天沈鱼要是出了什么事,以沈桥的脾气和能力,怕事能把天戳个窟窿。   沈桥却定定地看着沈鱼:“你信我吗?”   沈鱼毫不犹豫点头:“当然。”   沈桥瞬间绽开笑容,灿烂明朗。   转脸,对上罗进兴,眼神锋利如刀:“你敢开枪试试。”   罗进兴呆了一瞬,赤红着眼睛:“你别激我,你以为我不敢吗?我告诉你沈桥,今天我要是走不了,一定会带着你的宝贝弟弟一起去死!”   他一边放着狠话,一边拉着沈鱼往墙边靠,怀疑这群人可能会安排人绕后狙他。   然而沈鱼跟沈桥对完话,一下子放开了,不再管抵着脑袋的枪,突然开始挣扎反击。   “你别动,你他妈别动,我真的要开抢了!”   罗进兴懵了,这人不要命了吗?他拿的是枪啊,是真枪啊,能打死人的那种!   他都不知道害怕吗?   更糟糕的是,沈桥好像也并不在乎他弟弟的命,直直朝他们冲过来。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罗进兴头脑一片混乱,冷汗打湿了脊背。   对了,沈鱼不是沈桥的亲弟弟,所以他们的感情是假的?   可要是假的,怎么会把这么珍贵的防护服送给沈鱼?   “我要开——啊!”   罗进兴发出一声惨叫,被他们遗忘的小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起来,捡起老头掉在一旁的匕首,捅到罗进兴……下半身……   他因为身高限制,受到的训练就是,如果想重击别人,就攻击这个部位。   小孩儿虽然年纪小,但不傻,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个拿枪的其实跟他们是一伙儿的,一伙的竟然还打他,真他妈不是人。   所以小孩儿在拿到武器后,选择的第一个攻击对象是罗进兴而不是沈鱼,他的任务里,要求抓走沈鱼,顶多轻伤。   惨遭攻击的罗进兴嚎叫着弯下腰,不管不顾,拿着枪疯狂射击。   “去死!都给我去死!”   子弹朝着沈鱼额头射去,这么近的距离,罗进兴枪法还是经过训练的,一点儿没偏移。   沈桥带来的那些人,目眦欲裂,已经预见到了惨剧的发生。   然而子弹在距离沈鱼额头十厘米左右的位置,突然停住,像是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墙,停滞了接近一秒,以更快的速度反射回去,穿透了罗进兴的胸口。   他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直挺挺倒了下去,像极了跟沈鱼拼刀结果被一拳干翻的老头。   其余人:“……”   目瞪口呆。   甚至用手用力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没事吧。”   沈桥跑到沈鱼身边,拉着他上下摸索,来回检查了一遍。   “没事……”沈鱼同样傻呆呆的:“你、你管这叫防御模式?”   谁家防御模式是这样的啊?!!!   心疼地摸了摸他额角被枪口磕红的一小块儿,沈桥一脸嫌弃:“只能被动防御一定程度的伤害,确实还有漏洞。” 第217章   一月下旬,各大高校进入考试周,京大也不例外。   地处偏北方的京城,冬日寒冷,时常有雪。   进入冬月后,三五不时便有一场雪花落下,或大或小,上一场雪未曾化尽,下一场已经飘飘扬扬落下,校园总是裹着一层雪衣。   刚刚考完一场的学生们,踩着雪往宿舍走,走到宿舍楼檐下,拍拍身上细碎的雪花,懒得撑伞的人衣服难免打湿一层。   一进宿舍,关上门,盛宇便脱下湿了一半的棉袄挂起来,搓着冻得冰凉的手,羡慕地看着慢条斯理脱帽子解围巾的沈鱼:“你这衣服真好,一点儿水都不沾。”   “那是。”沈鱼得意一笑,他这可是战袍,刀都捅不破的那种。   子弹打不打得穿不知道,但是肯定比现有的防弹服厉害,现在也就是他,能把这衣服当常服穿。   那天意外发生后,仗着沈桥的黑科技,他完好无损,倒是特务集团的两波人马都意外栽在了他手里。   那个老头和小孩儿也就罢了,知道的消息不是很多,能问出来的信息有限。   罗进兴就不一样了,作为特务组织埋在京城最深的钉子之一,他在特务组织里颇有地位。   反弹回去的子弹,打中了他胸口,没有要他的命,罗进兴被活捉了。   这种能为了利益背叛国家的人,还能指望他能有多坚定的信念?   被抓后,自然而然撬开了他的嘴巴,问出很多有价值的信息,最要紧且最紧急的,莫过于他们在京市乃至周边地区的人员布置情况。   国安部门紧急出动,以雷霆之速,一举端掉京城及其周边潜伏极深的一个特务团伙,主要人员尽数抓获。   可能有漏网的小鱼三两条,都是外围成员,成不了气候,挂在追缉名单上,东躲西藏。   这一次行动,对潜伏在国内的特务集团打击极大,最起码几年内,都没有在京城活动的能力了。   也就是说,沈鱼和沈桥,还有那些科学家们面临的危险解除了,暗中窥探的老鼠被灭杀殆尽,想动这些国家重点保护的人员,只能正面来,诱以重利。   如果真有人为了利益选择背叛,那也是自己选的,最起码不会担心自己还有家人的人身安全再受到威胁。   罗进兴和另外两个特务被抓后,一直对沈鱼身上的装备耿耿于怀,如果不是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他们的任务怎么可能失败?!   罗进兴会那么容易开口,也是因为他心神受到了巨大打击,误以为华国暗中发展到科技已经到了这个水平,心生挫败绝望之感,才在审讯中,没能坚持多久,便心神失守什么都说了。   其实不光罗进兴和特务老头想不通,他们自己人也想不通。   那天罗进兴和大小特务被抓捕扣押,沈鱼也被请到国安部门配合调查,沈桥当然也跟着。   他一五一十叙述了当天事件经过,关于身上的防护服,手腕上的星空表,按照沈桥教的,通通推到他身上,直接说沈桥送的就行。   要不是有沈桥身边的警卫人员亲眼所见,这些调查人员也不敢相信沈鱼说的话。   看看这都说的什么玩意儿,匕首捅过去,毫发无损,子弹打过去,毫发……被攻击者毫发无伤,开枪的人现在还躺着,血留了一地,可惨。   他们倒是想研究一下沈鱼的防护服还有星空表,但有个沈桥镇着,他可是研发者,谁敢这时候得罪他。   于是沈鱼说一句,手表摘不掉,他们也不敢真的上手试一试,看沈鱼是不是说假话。   至于防护服,沈鱼觉得脱下来给他们研究没什么,但沈桥不乐意让别人动他衣服,这些都是他亲手给沈鱼做的……做的材料,衣服是实验室给他打下手的研究员做的,听说他祖上是干裁缝的,给大官做衣服。   依靠着优秀的制衣技巧,这位研究员成功在沈桥的实验室占据了一席之地,但凡沈桥愿意开放的研究,他都能参与进来,别人老羡慕他了。   沈桥表示,他那里还有一些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料,如果要实验,用那个,别动沈鱼的衣服。   材料是一样的就行,调查组的人马不停蹄直奔科研院,在沈桥实验室角落杂物堆里,翻出来乱七八糟卷在一起的剩余材料。   跟宝贝一样装起来,还没来得及带走,得到消息的科研院大佬们,已经气势汹汹带人堵门了。   你们要这些材料有什么用,你们会研究吗?   材料所的所长带着几个副所长,一群干巴瘦的中老年人,把肌肉结实的大块头们喷了个爽。   后来怎么样沈鱼不知道,这些还是听沈桥扯闲篇讲的,反正他的衣服都好好的留存了下来。   除了每次去科研院找沈桥,有些人总会用一种恋恋不舍渴望到极点的眼神看着他,看得他毛骨悚然,都不乐意去那里找沈桥了。   腕表更没人动,他们倒是想啊,星空表所展现的科技水平,简直震撼人心,防护服在它面前都不够看。   他们并不知道,这表只开启了一层,还有一个攻击模式。   单是这个攻击反弹的防御模式,就够他们震惊了。   沈鱼其实也惊讶,还很好奇,攻击模式到底是什么样的。   沈桥简单给他描述了一下效果,表面看起来,跟之前那个声波发射器差不多,不过那个可温和多了。   一旦沈鱼开启攻击模式,以他为圆心,方圆十米所有生物都会被切断精神感应。   简单点儿说,就是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人就跟傻了,植物人一样。   而且那一瞬间会头疼欲裂,受到攻击的人,清醒后会出现精神萎靡、头疼、失眠、手脚不协调等等后遗症。   他说可逆,是因为可以进行恢复,他能制作出专用于恢复的机器。   沈鱼敏锐地问了一句:“机器呢?”   沈桥:“……还没做。”   沈鱼顿时庆幸不已,他把星空表的攻击模式当最后的底牌,没有随便滥用。   不过这个原理不同,沈鱼听不懂,沈桥没有过多解释。   星空表里,沈桥注入的是他自己的精神力,表芯里有一个精神力储存器,攻击模式其实是可以调整范围的,最大方圆百米,用一次里面储存的精神力就会耗尽,需要沈桥重新充能。   现在的攻击范围,能用个五六次,而防御模式消耗的能量就少多了,连着开几天都行。   而且沈桥会对自己的精神波产生感知,如果沈鱼开启了攻击模式,就算不在同一个星球,他也能隐隐感知到大概方位。   离得近就不用说了,直接能确定地点。   以星空表的运行原理,还有它制作材料的由来,注定这东西不可能量产。   沈鱼手腕上那块表,觊觎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但所有材料递到大领导桌案上,他查阅后,亲自发话说,这表小沈同志戴着,正好。   大领导都这么说了,谁还敢说不好,你取下来给我戴上。   也有人不解,认为沈鱼一个普通学生,戴这么好的东西,不划算。   不管是拿去做研究,还是给大领导,或者其他重要人物戴上,利用价值也能更好的开发出来。   这一切都被大领导否决了,一力压下了一切不和谐的声音。   沈桥说不能量产,连他自己都没给自己弄一块,唯一的一块戴在了沈鱼手腕上,可见他将沈鱼的安危看得比自己重要。   而沈桥的价值,已经不是这样一块不能量产,只能保护一个或者几个人的腕表所能替代,要知道,防护服虽然不太好制作,却是能量产的!   这才是真正具有战略意义的科技造物,沈桥的头脑,他的科研能力,是真正的国之宝藏。   既如此,沈桥要护沈鱼安全无忧,那国家就会保他一世无忧。   事件过后,沈鱼平平安安回到学校,重新上课,生活也恢复了平静。   防护服的研发、量产不是那么容易,沈桥得持续跟进,忙碌了一段时间。   沈鱼跟以前一样,上课、工作,吸收知识,融于实践。   忙忙碌碌,那一天发生的一切,好像一场怪诞的梦。   毕竟他活了两世,特务这个词,会出现在书本上,网络上,唯独不可能出现在他身边。   哪怕沈桥已经提醒过,可一直有一种不真切感,好像离他的生活太遥远。   有时候回想起来,会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有点儿蠢,被一个老头和小孩子骗了。   但下一次他遇见摔倒的老人,大概还是会去扶一把。   要说改变……唯一的改变,大约就是他对自己的衣服珍惜了许多……   虽然知道这是刀都划不破的战衣,但穿起来都不像之前那么随意了。   他灌了个热水袋捂在怀里,暖烘烘的。   身上暖和了,把外套脱下来挂好,裹着大毯子迅速缩到床上去,脚边扔着个热水袋,怀里抱着一个,数着床边置物筐里的几本书问:“咱们接下来考什么来着?”   金杉苦着脸,一脸幽怨:“我只知道,高数还没考。”   马成才补充道:“还有政治经济学和微观经济学。”   金杉已经跑到沈鱼床边,看见他拿的竟然是高数课本,怪叫道:“你还要复习高数吗?你不是轻轻松松过,我们就惨了……”   “就是。”盛宇也在看高数,一张俊脸皱得跟苦瓜一样。   他倒不是说沈桥给沈鱼开后门了,主要是沈鱼的高数成绩一直是班上最好的。   没办法啊,有个热衷于给他补习的老师,身体力行,学不好甚至会“体罚”,沈鱼下了狠劲儿去学,怎么可能学不好。   当初努力的时候,其中艰难不足为外人道。   现在看见金杉、盛宇他们苦兮兮的脸,沈鱼顿时乐了:“谁让你们逃课。”   沈桥的课都敢逃,还觉着他不点名,真好,回寝室还跟沈鱼夸过。   这俩人,一人沉迷打工,跟的师父有个项目可以让他参与,金杉连必修课都逃了。   盛宇这个色胚,跑去中文系陪漂亮学姐上课,还参加人家诗社的活动去了。   以为逃两节课问题不大,但沈桥上课的节奏,不认真听都得课下补习才能跟上,这俩直接拉胯。   沈桥不光不点名,他还不算平时分,学期结业前直接说了,考卷上考多少分就是多少分。   一些仗着他不点名随便逃课,觉得自己找时间补一补能跟上的学生,顿时傻眼了。   课都逃了,再想着课后补习,除了真有事必须去做才逃一两次的人,大部分人说的课后补习都只是想想。   不补接不上,漏的更多,恶性循环,等到要考试了,麻爪了。 第218章   嚎归嚎,304寝室的六个人,其实成绩都还不错。   也不是那种一离开家就放飞自我,上了大学老师管束不严了立刻开始放纵的人,说是逃了课,逃的也不多,就那么一两节。   回头发现漏了知识,就已经痛定思痛恶补过,好歹没有挂科,考完回去,心情一放松,金杉又得瑟起来了:“我这考得还真不错,这下不至于没脸见咱哥了。”   应彬拿眼斜他:“你还真有敢说,回头你管沈老师喊一声‘哥’我们听听。”   金杉:“……”   他强撑着:“我又没说错,沈鱼他哥不就是咱哥,不过在学校肯定不行,我得尊师重道。”   沈鱼立刻笑道:“有机会的,正好,放假前咱们聚个餐,我把沈桥叫上一起?”   金杉:“……那、那什么,我最近很忙,不一定有时间,饭、饭就不吃了吧。”   盛宇不给面子的大笑出声:“你就是怂。”   金杉给他一个白眼:“说得好像你不怂,你就说说,我们两个班谁不怕沈老师。”   盛宇:“沈鱼不怕。”   “他?他能算吗?沈老师对沈鱼那叫一个温柔,春风拂面,对咱们就是寒风刮脸。”金杉嘟囔道。   沈鱼笑得直打跌:“这么吓人啊?放心吧,下学期他就不带你们了。”   “啥?不教我们了?为什么啊?”金杉嚷嚷道。   其他人也一脸关切,马成才难得插话道:“是不是因为那些逃课的人气到沈老师了?”   金融专业的两个班,有些课程是一起上的,比如高数、毛概、思修之类的,所以沈桥也是金杉他们班的高数老师。   他上课不点名,作业爱交不交,交了他会认真批改,不交他也不管,他会尽职尽责地输出知识,但是学生不学,他一点儿不强求。   高数又不是很轻松的课程,有些学生放纵性逃课,觉得沈桥好欺负,连作业也不怎么做。   等到了考试的时候,开始后悔了,沈桥不记平时分,只计算卷面分,考多少是多少。   但是他没有出补考卷子,不知道系里怎么讨论的,反正考不过六十分的人,不是补考,直接去重修。   这下那些老是逃课,考完就知道自己凉了,估个二三十分,连说出去都嫌丢脸,开始想对策。   成绩没有录入之前,最先想找的当然是任课老师。   沈桥哪有时间管他们,就算被堵住了,也是冷着脸表示,考什么样是什么样,不可能为他们破例。   这些学生碰了壁回来,心里不忿,又因为要重修,觉得丢脸难堪。   有些人还算知道廉耻,自己没好好上课才造成现在的后果,知耻而后勇。   有些人更习惯推卸责任,遇到这种自己造成的难堪局面,为了面子上过得去,就把责任推给旁人。   于是系里有一些传言,说什么沈桥当老师根本不尽职,只改一部分学生的作业。   因为沈鱼还有他室友们成绩都不错,又说沈桥给他们泄题,开小灶等等。   沈鱼听到这些流言的时候,气坏了。   他家大桥是最厉害最厉害的科学家,要不是为了保护他,也不会特意来当什么老师。   他可能不像别的老师那样,有一颗谆谆劝学的心,但老师该做的他都做了。   觉得学生接收知识慢,还咨询过别的老师教学进程,每一节课都不曾懈怠,学生们作业只要交了,哪怕觉得答得离谱,他也认真批改了。   就这还有人编造流言诽谤他,说他给沈鱼单独补习了,沈鱼没话说,但他男朋友教这个的,他遇到不会对题目,难道要硬撑着不问?   可泄题是什么鬼?   连他室友们,补习补得欲生欲死的时候,都没说过让沈鱼打听打听题目范围这种话。   沈鱼咽不下这口气,在洗衣间堵住他们,把这些人阴阳怪气损了一通。   他平时不常开嘴炮,可一旦开了——   呵,那几个人差点儿气得说不出话,被他怼得差点儿没把头塞进水池子里去。   他们也就敢背后说说小话,当着沈鱼的面,一句不敢说。   沈鱼走的时候还挺遗憾,他以为这些人要是气不过,可能会跟他动手,他就有借口揍这些家伙一顿了。   所以现在沈鱼一说沈桥不带他们了,室友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因为这个。   沈鱼笑着打趣:“你们不是很怕他吗?怎么,换了老师还不开心?”   “说啥呢。”金杉说:“姓郭的走了咱都开心,可沈老师教的多好啊,为啥要因为那几个狗东西不教书了。”   郭宏伟已经离职了,他毕竟参与进了一起特务行动中,沈鱼被救出后,他就被带走进行调查审问。   根据审查情况,他应该不是特务组织的成员,只不过想捧外国教授的臭脚,拿沈鱼做筏子。   但偏偏涉及到这种特务行动,威尔逊和他的学术交流团因为没有明确问题,只是被严密监控最后遣送回国,郭宏伟就脱不干净身上的泥了。   京大是肯定不能让他待了,发现了罗进兴这么一个大钉子,京大领导以及教育部负责人都被问责了,郭宏伟这种小虾米,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因为不能确定他特务身份,最后只要求离职,但涉及到这种事,档案上必将记下一笔,往后稍微有点儿保密要求的国家单位,郭宏伟都没戏了。   一些比较忌讳的好单位,也不会接收他,郭宏伟这次算是翻了个大车。   这人在国安部门走了一遭,胆子都被吓破了,听说灰溜溜地出了京城,也不晓得去了哪儿。   郭宏伟离开,二班学生大都很高兴,金杉还请他们吃了一顿烧烤以示庆祝。   但沈桥要走,他们就不那么开心了。   马成才也说:“沈老师太厉害了,我……我也说不上来,但是就是教得很好,留得作业也特别好。”   他是标准的聪明与勤奋兼备的那种学生,甚至勤奋要占据更大比例。   沈桥上课偶尔会有拓展,马成才觉得没能很好理解吸收的知识,会想办法去蹭别的专业的高数课,试图再学一遍,然后他发现别班老师的节奏远不如沈桥。   留的作业题,也对他的提升很大,马成才还专门整理了一个题册。   梁岳龙捏着拳头说:“我就说,咱们应该把那群傻逼揍一顿。”   沈鱼哭笑不得:“这就不用了,沈桥……他只是不教我们了,大约会去机电院带一门专业课。”   他在这里读书,沈桥不乐意留在科研院,正好京大也有一些很不错的实验室,他顺便教一些“基础”课,就当放松了。   其他人:“……”   不是很明白这个操作,怎么突然就从高数老师转机电去了。   但既然沈桥已经决定了,他们只能遗憾送别沈老师。   剩下的考试都难不倒沈鱼等人,轻松通过,这学期就算完了。   金杉请了室友,还有赵文杰以及另外两个关系好的同学去他家里吃了一顿,老四合院虽然有些老旧,但充满了生活气息。   听金杉念叨了一句,说为了送他出国,他爸准备卖房子。   沈鱼差点儿呛住,千叮咛万嘱咐,卖什么别卖房子,你自己卖身都比卖房子强啊!   “不卖,不卖……”   金爸爸说儿子成年了,允许他喝了两杯酒,金杉晕乎乎的,笑得像个傻子:“我觉得,我们……我们江渚集团,特别、别有前途,明、明年,我们就要开、开发新品,我们要开新、新厂,师傅夸我……夸我能干……”   他用力拍着沈鱼肩膀:“兄弟,你信我,你也来,我们江渚集团,一定会成为全国有名的大、大公司!”   沈鱼:“……”   借你吉言?   考完试就各回各家,像金杉这样的本地人就不说了,盛宇爷爷家其实也在京城,只不过他不常去,只有钱花光了又蹭室友的饭蹭得不好意思了,就去他爷爷那蹭吃蹭喝。   说来也奇怪,这人明明跟其他室友一起合伙开租书店,分红也不少,但总是钱不够用,可能是天生不攒财。   不过盛宇放假要回明珠市,原本约了陈美丽一起回去,陈美丽在基金会那边的工作撒不开手。   天冷了,各种物资得跟上,她能写会算各种事都能帮一把,人事方面的负责人提了好几次,给她发工资,兼职也发,希望她能留下来工作。   沈鱼今年过年得回一趟老家,他穿越以来,还没在家乡过过年。   家乡寄来的信,只说让他好好学习,不用操心家里,家里一切都好。   但小堂妹夹杂着拼音的信里,一字一句写着:“我很想你,爷爷奶奶们都很想你,天天念叨着,说你在外面没人照顾,肯定又瘦了……”   被他当靠椅靠着的沈桥,低头扫了一眼,捏了捏沈鱼养了一冬,软乎乎的脸颊:“瘦了?”   “去你的,我爷奶关心我呢!”   这次回老家,就不是他一个人了,沈桥跟着一起,不然就只能独自留在京市过年。   他们早早收拾好了行李,先回兴城,见一见以前的老朋友们,然后再转车回乡。   兴城已经修好了飞机场,这次回去就比以往方便多了。   返程的时候,他们后面的座位上,坐了两个一脸严肃的警卫员。   这已经是沈桥拒绝后的结果,本来是一队人,现在只剩下这两个。   吃住倒是没问题,沈鱼就是觉着,大过年的,两位战士回不了自己家,挺遗憾的。   回兴城住了几天,给几家相熟的人家送了伴手礼,也吃了人家几顿饭,最后热热闹闹告别,踏上返乡的旅程。 第219章   老沈家的凤凰儿要回来过年,前脚刚收到信,后脚沈家二老就满脸喜气得忙活开了。   沈猫儿的房间,虽然一直有人打扫,但还得再收拾一遍。   床上的被褥也是新做的,褥子用的是今年上市的新棉花,趁着日头好的时候晒过,里头棉花晒得蓬松柔软,暖烘烘的。   被子就了不得了,家里大伯母二伯母听了沈鱼的建议,开始养鸭子,这半年下来,卓有成效,鸭群已经扩展到上百只了。   这还是现有的,之前卖出去过两批成鸭,还卖了很多咸鸭蛋,比在地里刨食赚得多多了。   大伯母和二伯母尝到甜头,整天脸上都带着笑,走路带风,别提多精神了。   听沈鱼说那个什么鸭绒可以用来填充衣服被褥,虽然觉得离奇,但沈鱼说的话她们都信。   费了老大力气,收集鸭子的细绒,清洗晒干,攒了两床鸭绒被出来。   一床给沈家老两口用,一床就好好收着,留着给沈鱼用。   沈家这两年年景好,年也过得滋润,鸡鸭鱼肉都备得足足的,再多来几个沈鱼也吃不完。   但沈奶奶还是觉得不隆重,沈鱼继母张桂芝在养猪,虽然养猪周期比养鸭子长,但半大的猪仔长到过年,也差不多该出圈了。   现在大家生活好了,过年多多少少要割点儿肉回家,所以张桂芝生意也好,一头猪不少赚。   婆媳俩围着猪圈转悠了小半天,选了一头长得浑圆结实的胖猪,等沈鱼一回来,请杀猪匠把猪宰了,给她宝贝孙儿做杀猪菜吃。   从猪头到猪脚,想吃什么有什么。   这还不算,家里养的鸡也被盯上了,沈奶奶精挑细选了一只适合炖汤的老母鸡,再来一只嫩生一点儿的小公鸡,准备到时候给沈鱼烧着吃。   村里人听说沈家的凤凰儿要回来了,好多人家都往沈家送东西,也不是多贵重的,这家一包炒南瓜籽,那家两斤红薯干,拿来说给沈鱼尝尝味道。   村人不晓得镇上重建的学校是沈鱼出的钱,但路是沈鱼捐的,大家伙儿都晓得。   就这一条路,他们出去说自己是上坎子村的人,胸脯都挺得高一些,光荣!   盼了又盼,沈鱼终于回来了。   他是坐着车回来的,在市火车站下车,立刻就有人开车过来,车子给他们留下,人走了。   跟来的两个警卫员都会开车,车技还很好,路上两人换着开,直接把沈鱼和沈桥送到家门口。   也亏得沈鱼出钱捐了条路,这条从镇上通往上坎子村的水泥路,早已经开始使用,大大方便了周边村镇老百姓们的出行。   只说沈家,沈鱼两个伯母卖咸鸭蛋,自行车后面挂两个箩筐,鸭蛋周围再用稻草之类的东西仔细包裹一下,损耗特别小,很少会有碰破的。   要是换以前那种坑坑洼洼的泥巴路,怎么敢骑着自行车去卖蛋,非得自己挑箩筐去,累死个人。   走的时候给钱修路,现在回来,就方便多了。   汽车不怎么颠簸,直接开到上坎子村。   村口照旧有些老人在闲聊,小娃娃在玩耍,看见开进来的大汽车,顿时叫着闹着迎上来。   司机放慢了车速,老人们也吆喝着小娃娃不要靠太近,别挡着人家的路。   “哥!是我哥,肯定是我哥!”小丫头帽子都歪了,追着车子跑得飞快。   沈鱼让司机先停车,车窗降下来,看见他带笑的脸,虎妞笑得眼睛都见不着了,得意极了:“看,我就说是我哥,哥,这是你的车不?”   “不是呢。”沈鱼故意逗她:“是我跟别人借的,你要上来坐一下吗?”   “要要要。”虎妞一脸兴奋。   沈鱼拉开车门,自己往沈桥那边挤了挤,让她上车。   小姑娘身手利索地爬上来,坐在车座上,得意洋洋地冲小伙伴们做鬼脸,引得一群小孩儿眼馋到不行。   “走了,回家了。”   “他是谁呀。”兴奋完了,虎妞才看见她哥身边还坐了个有点儿眼熟但是好像不认识的男的,跟她哥贴的还挺近。   她以为是自己挤到沈鱼了,往旁边蹭了蹭,招呼沈鱼:“哥你坐过来一点儿,我这儿还有地儿。”   “坐好,不挤。”沈鱼摁住她,让她别乱动,笑眯眯道:“他是我喜欢的人啊。”   虎妞傻愣愣看着他:“可是……可是他好像是个男的……”   “男的我也喜欢他,你看他长得好不好看?”   沈桥:“……”   虎妞偷偷多看了几眼,老实点头:“好看,不过还是你最好看。”   沈鱼乐得不行,虎妞看他笑得倒在那个不认识的好看叔叔身上,鼓了鼓脸颊,突然想起,她好像见过这个叔叔!   “我想起来了,这个叔叔救过你!”   几年前虎妞去过一次兴城,见到过沈桥,不过那会儿她年纪不大,又只见过一面,所以记忆不是很深刻。   要不是沈桥这张脸着实出色,估计小丫头都认不出来了。   沈桥:“……”   叔叔?   这丫头是不是有点儿笨?   “你又逗我。”小姑娘鼓着脸,气呼呼道:“他是你哥,难怪你喜欢他。”   她还记得自己蹲在奶奶脚边,听见猫儿哥哥介绍这个叔叔,说他们感情很好,还管这个叔叔叫哥哥。   沈鱼笑而不语,不再解释,也不多说。   他跟沈桥的关系,不打算大张旗鼓地告诉所有人,但也不会特意隐瞒,身边人如果看出来或者猜出来了,他不会否认。   不过时代大环境摆在这里,也不会傻到见谁都宣告一声,没必要,他们自己清楚,日子过得好就行了。   回到家,已经听到消息的沈家人激动不已。   虽然意外多了几个人,但沈鱼带来的人,大家都乐意好好招待,更别说还有沈桥这个“救命恩人”。   沈鱼把自己带回来的礼物分给大家,虽然有车,但之前飞机火车的转车,带多了东西不方便,现在送的只是一些小件,真正的年礼已经寄回来了。   收到礼物的人依旧十分开心,桃丫拿着刚刚到手的新钢笔,爱不释手。   她没有钢笔,平时就用圆珠笔或者铅笔,这是她的第一支钢笔,还是特别漂亮的奶白色,比镇上、县里所有的钢笔都好看。   董三林也收到一支钢笔,不过是黑色的,沉稳大气。   他擦了擦手,小心翼翼把钢笔揣进兜里,手也不敢拿出来,一直捏着。   沈鱼身边围了太多人,他挤不进去,也就不挤了,把钢笔放好,去帮他妈干活。   厨房里有一桶新送来的活鱼,之前二伯母跟人学了个什么鱼丸,回来做过一回,好吃是好吃,就是费工夫。   他不怕费工夫,他哥挺爱吃鱼的,好像也不喜欢鱼刺,董三林熟练地杀鱼剖鱼,片肉剁绒,做着鱼丸的准备工作。   晚上吃了一顿特别丰盛的晚餐,盛情难却,沈鱼吃撑了,大晚上拉着沈桥在村子里溜达了一圈消食。   沈桥还没见识过这么原始的乡村风情,冷是冷了点儿,不过两人月下漫步,别有趣致——如果没有沈鱼身边亦步亦趋的一群弟弟妹妹的话……   原本打算给沈桥另外安排房间,沈奶奶都在招呼同住在二楼的沈安兴夫妻,去老房子挤一挤,把房间腾出来给沈桥。   不过被沈鱼拒绝了,他表示沈桥可以跟他住一个房间,另外给两位“朋友”安排一个近点儿的房间就好。   沈奶奶还有点儿不乐意,担心沈桥挤着她乖孙儿,影响沈鱼,让他睡不好觉。   沈鱼一行在老家过了一个完整的年,沈桥跟着他,去走过亲戚串门,或者窝在家里看西游记。   不下雪的时候,带着一群半大孩子去山里,还抓了一窝野兔子回来,沈桥发现的。   各种风俗习惯都让沈桥大开眼界,星际时代,“年”好像单纯只是记录时间流逝,不再有庆祝意义,也没有这么繁多的习俗,更没有这种温暖欢欣的气氛。   煮腊八、祭灶、祭祖、贴春年、守岁、发压岁钱,好像每天都有新活动。   沈桥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暑假的时候,沈鱼在这里待得乐不思蜀。   看在他是沈鱼“救命恩人”以及客人的份上,他和两个随行警卫,在沈家待遇很不错。   但沈鱼那待遇,就不是不错能形容了。   生活方面就不用提了,肯定是最好的,还天天琢磨着,变着花样儿给沈鱼做好吃的,担心他吃腻了。   换个人来,说吃肉吃腻了,沈爷爷非拿烧火棍打他。   好日子过够了?肉都嫌腻?   沈鱼就不一样了,他嘴巴甜,见谁都哄着,什么奶奶最疼我了,大伯母真能干,二伯母做菜太好吃了,桂枝姨好贤惠,小婶婶手真巧。   哄得一家子从上到下,见着他就是笑。   沈桥:“……”   见识到男朋友的另一面,惊,喜。   不过沈家家庭和睦,对沈鱼也好,他晚上搂着男朋友,白天也有乐子,倒也不觉得日子无聊。   沈鱼问他,明年要不要再跟他回来,沈桥也点头答应了。   他现在已经很了解这个世界这个国家的一些风俗,过年的时候,本就该陪爱人回家过年。   转眼间,八八年新年过去了,八九年在鞭炮声中走来。   沈鱼要赶回学校报道,待不到元宵节。   孩子上学不能耽误,沈奶奶便让家里人,提前开始搓元宵,让沈鱼吃了好去学校。   沈桥想起,他跟沈鱼初遇的那年,也是冬天,两人窝在家里搓汤圆。   他那会儿还没学会这里的语言,精神力受损也很严重,不会说话,跛着脚。   沈鱼摆小摊,大冬天的,每天早上蹬着三轮车去卖麻辣烫。   见他吃得多,还说要努力挣钱养他。   转眼间两年已过,回忆起往昔,却恍如昨日。   沈桥不由朝沈鱼看去,沈鱼正在捏口,感受到落在身上的视线,下意识抬头。   对上沈桥的眼睛,粲然一笑。 第220章   三年后。   大学最后一学期,临近毕业季,大四学生基本上已经没什么课程,学生们更多的开始关注自己的前程。   作为华国最顶尖学府的学子,一般情况下是不用担心自己毕业后的去处,学校分配的工作,无非是好和更好,随便一个拿出去,在几十年后都是让人艳羡的好工作。   工作学校安排,还都是好去处,基本上很少有学生会拒绝学校分配,自找出路。   但偏偏这一届的商院,出了好些个拒绝学校分配的,还都是优秀毕业生,在校成绩相当不错,老师也喜欢。   给分配意见的时候,好话一叠一叠的,最后定的去处,在整个系都算很不错的工作,偏被几个“不识好歹”的混小子拒绝了。   老师们操心坏了,挨个找人谈话,问清楚之后,只能遗憾放弃,祝福学生在他们选择的道路上,能取得辉煌成绩。   “混小子”代表人物,沈鱼。   沈鱼最终还是掉马了,不管室友们多么难以置信,也不得不接受,原来他们实习的江渚集团,竟然是沈鱼的。   盛宇一个劲儿说“输了输了”,难怪他爸他小叔都对沈鱼推崇不已,以前以为是因为他有个了不起的哥。   可沈桥那身份,变化多端,一会儿老师一会儿商人,教的课也跟商界不怎么沾边。   他还纳闷,感情真正跟他小叔做生意的是沈鱼!   甚至那个已经推出了升级款,据说在国外火爆得不行的遥控车、改装车,只是沈鱼的产业之一?   他忍不住问:“你还有没有其他公司?”   沈鱼:“……”   这怎么说呢,他自己确实就这些,但是沈桥还在某些跟国家合作的产业里占有股份,虽然是只拿分红的那种,但利润相当不菲。   有些沈桥直接登记的他的名字,沈鱼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有多少。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盛宇见他满脸为难,捂着脸,扑回自己床上自闭去了。   难怪他一直都找不着女朋友,一定是因为有沈鱼这么个财气太盛的人在他身边,把他桃花都给压住了。   好像没什么逻辑,但还不允许总被拒绝的单身狗甩个锅吗?   应彬向来沉稳,也就是差点儿把眼镜架给捏坏了罢了。   他其实一直挺骄傲的,但大学遇到的同学,一个比一个厉害,他需要更多的努力,才能不负韶华。   马成才根本就没反应过来,梁岳龙大大咧咧的,心宽得很,惊完了也就算了,沈鱼总归还是他室友,挺骄傲的。   金杉嘴巴张的,差点儿没把下巴给惊掉,回想起他曾经试图拉沈鱼一起来实习,拍着胸脯说得那些话,金杉就想把自己的嘴巴打一打。   让你多嘴!让你多嘴!   可把沈鱼得意坏了是吧?兜兜转转,最后还是给你小子打工!   没错,金杉最终接受了沈鱼的邀约,这是他在大二就做下的决定,那会儿甚至还不知道江渚集团是沈鱼的。   他们大一上学期开始实习,每年放寒暑假的时候,别人回家,他自己在家闲着没事,干脆就整天泡在公司里。   他人机灵,脑瓜也聪明,学东西很快,放得下面子,嘴甜讨巧,在实习部门如鱼得水,渐渐也承担了一部分工作。   金杉在市场部实习,去的时候正逢江渚集团发展期,市场部肩负重任,是为开拓新市场的先锋军。   寒假别人回家过年,他跟着师父去外地出差做调研。   好味成了全国知名的方便面品牌,有间和沈记在全国的门店,在这四年里,分别突破四位数。   金杉亲眼见证了品牌的成长,公司的发展,甚至有几家门店,是他从头到尾跟进过,看着它们开始盈利,生意蒸蒸日上,跟自家小孩儿出息了一样。   大二那年,沈鱼想要的新园区建好了,公司搬进了新办公大楼里。   充满现代感、科技感和时尚感的大楼,所有见识到的员工都惊叹不已,听说要在这里面办公,一个个连上班都兴高采烈,甚至有奔着他们新建的园区来参观的。   两个基金会的办公大楼,是两栋双子楼,沈鱼自己圈的地,自己盖的房,阔气得不得了,园区规划得美轮美奂,给员工们的工作环境也非常舒适。   沈鱼想得还多,一开始规划园区时,他就要求了生活区,还专门让盖了员工宿舍。   甚至还留了地,准备以后盖不同大小户型的房子,给员工,尤其是两个基金会的工作人员们居住。   只租不卖,只需要支付很少的一部分租金。   工作够一定年限就能申请住房,根据家庭婚姻情况还有工作表现,可以申请不同大小的房子,一家人住。   以京市后来的房价,如果员工们没有买房的意识,恐怕以后附近的房子不一定买得起,住在别处,光通勤就得很长时间。   住在离工作单位很近的地方,各种生活设施也齐全,一下子解决住宿和通勤两大难题。   如果在公司或者基金会干到退休,所住的房子可以分给员工。   这些都是沈鱼的设想,目前建起来的只有员工宿舍,因为方便,环境好,装修漂亮,申请的人特别多。   总之,三年后的今天,园区规划已经十分完善。   单只两个基金会以及江渚集团,当然用不了三栋几十层的高楼,沈鱼盖的也不止这三栋楼,多余的楼层陆续租出去给别的公司办公。   别的公司当然不能像沈鱼那么阔绰,一般的公司,租一层基本上就够用了,小公司也有只租一两间办公室的,曾经荒僻的地方成了一个新的商务区。   阴差阳错,他原本只是给自己的公司和基金会弄个合适的落脚点,最后租办公楼赚的钱,把盖园区花出去的钱赚回来大半。   这还是时间短,而且京市房价还没涨到后世那么恐怖的地步,反正往后就只剩下赚。   话说回来,现在毕业了,沈鱼得回自己的公司坐镇。   这三年,他除了寒假过年期间会回老家陪陪家人,尤其是二老,年纪大了,其他时间也同样泡在公司里。   学校学,公司应用,沈鱼如饥似渴地吸收着知识,并试着运用在实践中。   也跌过跟头,好在跌得不狠,回头的也及时,影响不大。   但他吃到了教训,也学到了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   其他几个室友,金杉去江渚集团,早就签好了入职协议。   马成才……选择入职薪火基金会,他在江渚集团实习过,也拿到了一些实习工资,听得多见得多,从一开始只想实践学习一些经验,到考虑要不要留下,毕竟江渚集团的待遇是真的好。   后来无意间了解到那两个离得极近的基金会,马成才想了很多。   他的家乡也是很偏僻穷困的地方,他之所以能考出来,因为他足够聪明,他的心算能力,数学成绩,一直是整个寝室乃至班里系里最好的。   村里唯一识字的老人发现了他的天赋,劝他父母送他去上学。   于是他从八岁起,每天翻两座山去最近的村小读书。   后来考上乡里的中学,家离学校太远,他每个月背着干粮去学校,一布袋高粱米或者玉米面,一瓶咸菜,就是他一个月的饭菜。   他想起自己的兄弟姐妹,其实他二姐也很聪明,他背书,二姐喂鸡剁猪草的时候听着,听几遍自己也能照着背个大概。   但他二姐没有机会上学,家里穷,供他一个已经很吃力了,兄弟姐妹们,只能跟着他学认几个字,姐妹们早早出嫁,兄弟们早早娶妻生子。   他来读大学的时候,只比他大两岁的二姐,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不知道他想了多久,可能一直到拒绝学校分配的工作那一刻,他都在犹豫。   家里把他供出来,指望他毕业后能分配一个稳定的工作,吃国家饭,铁饭碗,但他最终选择了一个全靠个人财力支持的基金会。   一旦有天这个基金会的老板撑不住了,他就会失业。   这种可怕的后果,是他难以接受的,但他最终,最终还是遵从了内心的选择。   拒绝学校的分配后,马成才躲在一个空教室里,大哭了一场。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或许是在哭自己未知的未来,又或许是在哭他一天学都没上过的兄弟姐妹们,还有村里一起长大的伙伴,乃至千千万万,连踏进学校的机会都没有的同龄人们。   哭过之后,他浑身轻松,心里像是卸掉了一块大石头。   他告诉室友们,他要去基金会工作了,以后可能会下乡,也可能会留在京市做文职工作。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可以看出,他心情很不错。   室友们纷纷送上祝福,沈鱼虽然掉了江渚集团总裁的马甲,但基金会的马甲还没掉,至今为止学校也只有陈美丽知道。   他也不打算让其他人知道,没有必要,两个基金会都不需要宣传,只要能踏踏实实的运行下去,把工作做好,就再好不过了。   让人没想到的是,马成才刚说完,梁岳龙就笑起来:“巧了,我也去基金会面试通过了,不过,我去的是曙光。”   沈鱼诧异地看过去,马成才的犹豫纠结,他猜到了一点儿,但梁岳龙他是真不知道。   梁岳龙笑着说:“我这人,性格就这样,让我老老实实坐办公室赚钱,我觉得我坐不住,那基金会我看挺好的,特别好,我就想加入进去,也做点儿什么。”   他捏了捏拳头,拍着自己臂膀上的肌肉:“看看,我这身板,长这么壮,就该保护弱小,打击那些该死的人贩子!” 第221章   一个寝室三个室友,看似不在同一个单位,实际上拥有同一个老板。   沈鱼对此保持沉默,金杉就算了,两个基金会都是非盈利组织,室友们过去,他这个所谓的老板,除了掏钱,基本上不管别的事,也没必要特意提起。   至于盛宇和应彬两人,应彬最终选择服从学校分配,去了商务部某下属部门。   他家境不错,压力小,对未来的选择比较自由。   他同样在江渚集团实习过,过得愉快,也学到了一些东西,但他感觉自己还是更想去体制内,从事经济政策研究或者改革方面的工作。   人各有志,公司和基金会能留下人是好事,但室友有别的选择,沈鱼也不会有什么想法,祝福室友前程似锦。   盛宇跟应彬相反,他一点儿都不想进体制,学校分配的工作,他一开始就没打算接受,他就是奔着挣钱来读的这个专业。   偏偏家里老爷子是个性格强硬固执的,小儿子表面遵从他的意见读了警察学院,毕业之后就跑了。   大孙子成绩那么好,京大……京大学校倒是很好,但是读的这个什么金融专业,让老爷子不是很满意。   但那会儿他离得远,盛宇他爸在这方面还算尊重儿子意见,也帮盛宇隐瞒了一下,等老爷子知道的时候,盛宇通知书都快收到了。   老爷子一辈子不愿意用特权做什么,所以哪怕对孙子的专业不满意,也没有通过其他方式强行改他专业。   但让他混过去一回,第二回 可难了。   临近毕业,盛老爷子盯得死紧,有盛远那个前车之鉴在,谁知道盛宇念完大学会去做什么。   真没让他猜错,盛宇准备创业来着。   他们几人的租书店,看着不起眼,其实利润一直很客观,甚至还开了几家分店。   盛宇后来也没有再继续有钱就挥霍了,多多少少攒了一点儿,他准备再找他小叔拉点儿投资,自己开个公司。   他敬佩沈鱼,但他的出身经历性格,都不是愿意屈居人下的那种,哪怕他的公司,可能远远比不上江渚集团,他还是想自己干。   一切计划的挺好,但是后来不知怎么,回了趟老宅,盛宇打消了一切计划,老老实实接受了学校的分配,去单位上班。   他分配的单位比较奇怪,说好吧,好像连应彬的都比不上,应彬好歹留在了京市,还是在商务部的下属单位,盛宇直接被分到了一个谁都没听过的小县城。   要说不好,他去了就当领导,级别比应彬要高一级。   好像涉及到盛家一些私事,沈鱼等人谁都没再多问。   除了几个室友,沈鱼挖走的同学还有不少。   比如跟他们寝室关系一直很好的赵文杰,他听说金杉等人在江渚集团实习,也来凑热闹问沈鱼能不能去。   沈鱼自然不会拒绝,赵文杰在公司里人缘比金杉还好,他好像天生会跟人打交道。   沈鱼怀疑他在自己掉马前,就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但赵文杰一直没说,沈鱼也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有时候会觉得赵文杰为人处世过于油滑,目的性和野心也很强,但不可否认,这个人同样很有能力,同学四年,他人品方面也值得信任。   大二的时候,金杉决定以后入职江渚,赵文杰更狠,他直接把他亲哥介绍过去了。   赵文杰的哥哥是院学生会副会长,大他们两届,绝对的优秀学生,学校风云人物。   也不知道赵文杰怎么劝动他哥的,赵文豪在参与了江渚集团面试后,真的拒绝了学校的工作分配,选择加入江渚集团。   短短两年,到他们毕业的时候,赵文豪已经升职成部门副经理,工作能力相当出众。   不仅如此,后来赵文豪还挖了几个在工作单位待得不如意的同学,为江渚集团招兵买马,充实人才库做出极大贡献。   沈鱼这一届毕业之时,赵文杰也参与了江渚集团的面试,以他前几年的实习经历,基本上面试就是走个过场。   现在江渚集团招人的标准,早已经大大提升,也陆续招到一些不是很有名的学校毕业的大学生,但京大的高材生,能够自主招来的实在少。   这会儿也没什么校招,大学生包分配,也就是说,这是给国家培养的人才,哪个会允许你一个私人企业跑到学校来招人截胡。   私底下挖一挖人就算了,想光明正大进校招聘,没门。   赵文豪和赵文杰兄弟,没有掩饰过自己的野心,但他们展示了自己的能力,与能力匹配的野心,并不让人讨厌。   沈鱼也相信,自己的江渚集团,能够容纳他们的野心,他们开拓进取的野心,同样能够促进集团的发展。   当然,除了沈鱼身边挖来的同学,别的系别的专业,也有被挖走的。   不过不是他动的手,是陈美丽的功劳。   陈美丽大一下学期转专业成功,但她宿舍没有换,而且发现学好外文有助于阅读原版书籍后,她还是经常会去原来的专业蹭课。   性格温和善良,待人诚恳的小姑娘,在一个好的环境里,还是很容易交到朋友的。   陈美丽的室友,以前的同班同学,还有转专业后的同学,都有关系不错的女孩子。   关系好的女生,上厕所都能约着挽着手一起去,陈美丽经常往校外跑,自然瞒不住关系好的朋友。   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是,陈美丽斟酌着说了一些自己去做的工作,女孩子们大都心地柔软善良,心怀善念。   不知道还罢,听陈美丽解释后,这些小姑娘们纷纷想要加入进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于是从一开始的只有陈美丽一个人,到最高峰的时候,她朋友介绍朋友,朋友再介绍朋友,最高峰的时候,光京大来做义工的学生,多达上百人,甚至还有别的高校的学生听说消息后过来。   这还是经过面试,静心挑选出来的。   而这些做过义工的学生,绝大部分都是女孩子,她们有的来过一两次后,就因为种种原因不再过来了。   有的虽然不像陈美丽那般频繁,一个月总会抽几天过来,坚持的时间也比较久。   还有得根据自己情况,空闲时间多就过来,忙的时候,几个月不来也是有的。   也有一些,跟陈美丽一样,坚持了三四年,来的频繁,付出的时间也很多,非常尽心尽力的想要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到大四毕业,绝大多数学生按部就班接受了学校的分配,被分配在京市的,或许在工作之余会继续来做义工。   还有一些被分配到外地的,也表示如果需要帮助,随时可以联系她们。   毕竟曙光基金会的工作任务,不仅仅是在京市,帮助寻人、送被拐儿童返乡、安置受害人等等工作,有时候会需要根据个人情况去不同地方。   但也有一些学生,最终选择了入职基金会。   她们在这三年里经历了很多,悲欢离合,感动惋惜,她们感受到了自己的弱小无力,却依旧想奉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陈美丽的心理诊所已经在筹备中了,沈鱼提前给她留了个好地方,但她不是很自信,跟沈鱼叙说过她的烦恼。   越是学得多,越感觉到自己知识的欠缺。   心理医生也是医生,她很担心自己“医术”不到位,不但帮不了别人,反而会害了她的病人。   对此沈鱼也说不出什么特别有力的劝慰,他对陈美丽的专业了解不深,只知道她学得很好,成绩很好,老师给的评价也很好。   不过陈美丽只是找沈鱼吐吐苦水,心理医生需要自己有强大的心灵,否则如何治愈痛苦不堪的病人?   陈美丽早已不是曾经那个被欺负了也不敢吭声的小姑娘,现在的她,已经有了自己做决定的能力。   她考虑过出国进修,但是又放不下基金会这边的工作。   最后……最后心理诊所还是开起来了,坐镇的是一个国际上十分有名的外国心理专家,一位温和爱笑,略有些丰满,气质非常出众的女士。   她将会在华国待两年,这两年里,她是陈美丽的老师,同时也是美丽心灵诊所的心理医生。   至于这位女士谁请来的……反正不是沈鱼请的,也不是陈泽海请的。   拿毕业证这天,沈鱼早早准备好了相机,让沈桥给他拍照。   学校除了用相机拍照的,还有些人举着小小的手机,骄傲地拍着照片。   三年,智星手机已经出了第三代,第二代开始在国内售卖的时候,第一代刚刚在国外高价开售。   明知道华国有更好的型号,外国人也想要,就是不卖!   华国官方底气可足了,二代我们自己国家都还不够用,就一代,爱要不要。   就连同意智星一型在外国开售,都是发售所在国家官方,跟华国官方协商后,进行了一些利益交换,付出了代价。   在这之前,一些零星卖到国外的智星手机,走的都不是正常渠道。   最关键的是,没有基站,买了……买了就当日历本记事本用吧,也挺时髦的。   不管外国官方怎么同华国官方交涉,谴责也好封锁也罢,软的硬的都来过一遍,最后还是得低头。   捏着鼻子认了,谁让他们弄不到人也弄不回去技术。   大哥大跟智星差得实在有点儿远,狠心出了笔血,终于换回来一部分技术资料——以前这种情况,拿一些他们对华国封锁,但在国内已经落后淘汰的技术就行了。   可这回不行,华国不要他们的技术了,只要资源。   这边他们刚研究出来一点儿头绪,勉强能把智星一型复制出来,那头华国已经策马狂奔,智星三型发售,从内到外大升级,芯片都更新换代了。 第222章 (正文完)   “走了。”   “来了!”   沈鱼举起手机,对着斑驳掉漆的寝室门拍了一张照片,红漆写的寝室号,相比四年前,色泽陈旧了许多。   “舍不得?”沈桥担心他老是往后看,被路人撞到,牵住了他手腕。   沈鱼一脸怅然:“有点儿……”   毕竟是住了四年的寝室,当初打算过了大一学校允许外宿后,就搬回去住。   但因为跟室友们处得好,加上有时候确实学校更方便,他的宿舍一直没退,太忙或者沈桥不在家,他就住学校了。   而且……   更多的不舍,其实是对自己大学生涯的留恋。   他曾经耿耿于怀,自己放弃了念大学的机会。   穿越一世,终于圆梦,还是在国家最顶尖的学校,校园生活也十分美好,有些小波澜,但更多的还是开心。   沈桥一手提着沈鱼最后一小包行李,一手牵着他,安慰道:“以后想回来了,就回来看看。”   “好。”沈桥甩甩头,将低落的情绪拋到一边,问:“我们今天就搬家吗?这边的房子怎么办?”   “什么时候搬都行,房子……你有什么安排吗?”沈桥漫不经心地问。   早在沈鱼大三的时候,沈桥就已经停了在京大的课,偶尔去京大的实验室,更多时候还是回科研院,智星的两代升级款,放在外面的实验室他们可不放心。   现在沈鱼毕业了,再继续住在学校附近没有必要,横竖沈桥送的房子多。   他们挑选了一个在科研院和江渚集团所在园区中间位置的四合院,提前修整了一下,以后就住那里。   平时如果工作忙,沈鱼在自家地盘留的有员工宿舍,两室一厅一厨一卫,次卧改书房。   他一个人偶尔住,或者沈桥工作不忙的时候过来,完全住的下。   沈桥在科研院附近还有一栋分给他的小楼,总之他们两人在这方面,完全没什么烦恼。   “房子放着也是浪费,还是得有点儿人气儿,你觉得租出去怎么样?”沈鱼问。   “嗯?有合适的人选?”   沈桥自己无所谓,房子是租还是闲置都可以,他不差那点儿租金。   但沈鱼突然提起,肯定是有原因的。   “那个……邵凌云想租房来着……”   沈鱼知道沈桥好像不是很喜欢邵凌云,他跟邵凌云这几年也几乎没有联系,不过学校离得近,偶遇过一两次。   而且邵厂长跟陈泽海是朋友,虽然因为邵玲玲欺负陈美丽,两家关系淡了许多,但并不是真的绝交了,沈鱼从陈美丽那里,还有回兴城时听到的消息,大概了解一些邵家的情况。   “他今年不是也要毕业了?”沈桥奇道。   “他保研了。”沈鱼解释道:“前几天偶然遇见,他说请我喝茶,就聊了几句。”   邵凌云读的清大,他自己的学习生活还算顺利,偏偏有个不省心的姐姐。   邵玲玲大学毕业后留在了京市工作,具体哪个单位沈鱼不清楚。   姐弟俩在一个城市,一个工作一个读书,就算姐姐不照看一下弟弟,姐弟俩也该互相扶持。   邵玲玲……就很离谱,一个已经工作了的人,管还在念书的弟弟要钱。   工资不够花,就打弟弟生活费的主意,邵凌云硬是给逼到一边学习一边打工。   后来忍不了了,闹了一场。   但到底是亲姐姐,不可能不管她,所以当邵玲玲跑来哭诉说她被男人骗了,被人欺负了,邵凌云理所当然跑去替她出头。   邵玲玲确实被骗了,但也不是简单被骗了,骗她那男人有钱,还有个已经见过彼此父母的未婚妻。   邵玲玲被当成小三抓奸,在单位里丢了大脸,邵凌云去把那个男人暴揍一顿。   男人报警了,邵凌云被抓了,邵玲玲反口了:“我只是让我帮我出头,你怎么能打人呢,还把人打成这样!”   邵凌云:去你妈的!老子再管你就是傻逼。   后来要不是老师看重他,出面帮他调解,邵凌云非得在档案上记一笔不可。   从此以后姐弟决裂,他妈希望帮两个孩子说和,邵凌云干脆连家都不回了。   今年他确实应该毕业,但他成绩好,老师看重他,老早就跟着老师进实验室了。   导师希望他留校深造,再多学几年,邵凌云也觉得自己欠缺的还多,跟沈桥……他已经放弃跟沈桥比了。   总之,邵凌云要继续读研,又不想继续住校了,清大和京大离得近,沈桥那房子离得也近。   跟沈鱼聊天的时候,偶然提起这件事,沈鱼就记着了,没有急着跟邵凌云说,先来征求沈桥意见。   “随便,他想租就租吧。”沈桥无所谓道。   反正他和沈鱼也不住了,以后这房子大概率也不会搬回来,放着也是放着。   “那行,回头我跟他说。”   已经决定好了搬家,房子也收拾好了,两人干脆直接去了未来要居住的四合院。   这一片的老四合院挺多,车子停在大门口,附近院门口玩耍的两个小娃娃一颠一颠跑过来,一左一右抱住沈鱼的腿,奶声奶气:“鱼哥哥!”   沈鱼哭笑不得:“是叔叔,沈叔叔。”   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娃娃,动作也十分一致,往刚刚下车的沈桥一指:“那才是沈叔叔。”   沈桥:“……”我就是叔叔?   沈鱼:“……噗。”   他重新打开车门,摸了两包小饼干分给两个小孩儿,换来两声奶气的“谢谢”。   “大宝小宝?跑哪儿去了?”院子里钻出个一手水的大妈,显然刚才正在干活。   看见挂在沈鱼腿上的两个孙子,大妈不好意思地走过来,一手拎一个:“又管你们沈叔叔讨吃的,该打。”   “不打不打。”两个小娃娃动作一致,一手抱着小饼干,一手害怕地捂着小屁股。   沈鱼看得可乐,跟着劝道:“肖大妈,是我自己要给的,两个孩子都很乖,可别打孩子。”   肖大妈没好气地瞪了两个孙儿一眼,到底也是不忍心,忙道:“我今天买的西瓜特别甜,我给你们拿一个去。”   说完不等沈鱼拒绝,回屋抱了个滚圆的大西瓜出来,塞了沈鱼满怀。   “大妈,不用……”   “快回去吧,这大热天儿,西瓜湃过了,正好吃。”大妈快人快语,说完拎着两个孙儿就回去了。   沈鱼:“……走吧,回屋吃西瓜。”   天热,一路过来确实渴了,沈桥放东西,沈鱼去厨房把瓜切成两半,拿了两个勺子,跟沈桥一人一半。   瓜确实甜,水润润冰凉凉,吃着爽口极了。   沈鱼感叹:“真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缘分。”   刚才遇见的大妈和两个孩子,其实跟他们还有别的渊源。   那对双胞胎,就是沈鱼来学校报道的火车上,跟沈桥一起救下的小孩儿。   当时顺手做个好事,没想着要什么报答,但他们一家人显然不那么想。   大一国庆,他在百货大楼偶遇双胞胎的妈妈宋翠英,这位女士一心想请沈鱼和沈桥吃顿饭表达感谢。   后来饭倒是吃了,沈鱼意外发现,宋翠英的丈夫,竟然是肖家辉的表哥。   刚门口那肖大妈,就是肖家辉下乡多年已经失去音讯的二姑。   其实宋翠英提过她丈夫的名字,但是光听音,沈鱼也不清楚是哪几个字,是“肖”还是“萧”,是“家”还是“嘉”。   况且,按常理,肖二姑就算有孩子,也不太可能姓肖,除非嫁了个同姓的。   所以当时沈鱼根本没有多想,结果等见了面,又见到了肖大妈,他觉着眼熟——肖大妈长得跟肖建设有几分像。   又听大妈拉家常,说自己也是兴城人,少年下乡,沈鱼这才察觉到不对。   一问,还真是。   肖家文兄弟姐妹几个,是跟妈姓的。   那会儿沈鱼心情挺复杂,他也没想到竟然能跟肖家人心平气和坐在一起吃饭。   但是肖大妈都跟肖家断了关系了,明知道家在哪里,也没说回去一趟,他再把他跟肖家的恩怨牵扯到这家身上,怪没意思的。   而且在原书中,肖大妈一家也是以反派身份出场的。   书里根本没提到肖大妈有个在京城读过大学的儿子,也没有大宝和小宝这对可爱的双胞胎孙子。   她们一家出现的时候十分落魄,肖家人都以为她是在乡下过不下去,回来打秋风的。   沈鱼怀疑,宋翠英跟赵悦一样,都是糟了人贩子的毒手。   老婆孩子都被拐走了,肖家文后来怎么样书里没有提及,但是想来应该不太好,否则不至于让家人过得如此狼狈。   这些光凭猜测,也猜不到了。   值得庆幸的是,这一家子现在好好的,两个小朋友茁壮成长,肖大妈一家也过得平安喜乐。   那次吃过饭之后,沈鱼没有刻意跟这一家子联系,但也没有断了往来。   他大一那年,肖家文毕业,凭借着优秀的成绩留在了京市。   单位分的单身宿舍是多人间,只能继续在外面租房子住,原本那个房子离他单位太远,就换了个地方。   这一租,就租到这里,等沈鱼和沈桥搬过来,又成了邻居。   前段时间他们往这边搬东西,才发现这回事,肖大妈一家已经在这住了三年,地头熟了,特别热心地给他们介绍周围环境还有邻里情况。   沈鱼习惯了给小朋友投喂零食,这家的双胞胎见着他就过来抱大腿。   吃完了西瓜,沈鱼用手背蹭着额头的汗,难受地说:“我去冲个澡。”   天气越来越热了,电扇对着吹还是热。   “回头让人装个空调。”沈桥说。   两人该坦白的都坦白了,沈鱼也不用顾忌,他穿越前科技发展到什么水平,沈桥一清二楚。   现在其实也有空调,但一般都是单位或者工厂安装,私人安装的几乎没有,机体也很大。   只要沈桥一开口,那就稳了。   想到接下来的盛夏有空调吹了,沈鱼乐得不行,连声道:“好,好,回头我给公司也装上。”   “嗯,去洗澡吧。”   新家早就收拾好了,什么都有,沈鱼直接去浴室,冲了个痛快的澡,洗去一身粘腻,顿觉清爽不已。   他甩着头发上的水珠出来,没见着沈桥,到处找了一圈,发现沈桥竟然在厨房里,正在拿水和粉。   “这是在做什么。”沈鱼探头,好奇道。   “昨天不是念叨要吃凉鱼?”沈桥把切好的黄瓜丝捏了几根,塞进沈鱼嘴里,哄馋嘴小娃娃一般。   沈鱼嚼着黄瓜丝,嘴角翘起:“我想吃什么都给我做啊?”   昨天天热,他随口说了一句,要是有碗凉鱼吃就好了,没想到沈桥一直记着。   “只要你不嫌我做的没你好吃。”   “你怎么这么好呀。”   沈桥动作顿住:“说好听话也没用,今天不许再吃冰了。”   沈鱼:“……”   他满脸幽怨:“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沈桥笑道:“我以前什么样?”   “你以前对我可好了,我想吃什么你都不拦着。”   沈桥眼一斜:“但凡你有点儿自制力,别把自己吃出肠炎。”   被提到黑历史,沈鱼脸红了,识趣地低头讨饶:“那你就管着我呗。”   “我不管你,你想让谁管你?”   “你管你管,哪有别人,要你管一辈子。”   两人说着没营养的对话,一言一语,琐碎无聊,却谁也不觉得厌烦。   “一辈子……”沈桥噙着笑:“那可长。”   沈鱼身子都挺直了:“长也要管,不能反悔!”   沈桥脸上的笑容变大:“不反悔。”   沈鱼却不放心的加了一句:“说好了,一辈子。”   沈桥:“说好了,一辈子。” 第223章 番外一(1)   梁凤霞是沈鱼大三那年放出来的,当初她判了两年多的刑期,在监狱也没有表现很好,没有减刑,硬是坐满了刑期被放出来。   在这两年多里,只有梁家人过来看过她几次,有时候是她大哥大嫂,有时候是她大姐和弟弟。   梁家二老是怎么都不肯来的,实在是伤透了心,两老年纪也大了,见一回难过一回,经不起这个折腾。   而梁家兄弟几个过来,倒也不是真还对她有什么感情。   能有什么感情?没被坑够?   一年来这么几次,主要是惦记着二老当初说的话,他们得盯着梁凤霞这个坑爹坑妈坑兄弟姐妹还坑孩子的大坑货。   梁凤霞从开始的不屑一顾大吵大闹,到后来痛哭流涕苦苦哀求。   她这人,一手好牌都能打得稀烂,现在混到监狱里,指望她一朝醒悟痛改前非实在是难。   但在外头欺负人占便宜也就罢了,一般情况下人家不愿意计较,可都在牢里了,谁还比谁高贵?不管招惹了谁人家都不会让她,吃了不少苦头。   她太难了!   她可是状元的亲妈啊,咋能在监狱里受这份儿委屈呢!   她在监狱里跟人说,说她儿子是市高考状元,还是京大的大学生。   别人都笑话她,发癔症呢这是,就你这熊样,能养出那么优秀的孩子?   再说了,就算你儿子真的特别聪明,会读书还考了状元,你都来坐牢了,有你这么一个蹲监狱的妈,孩子政审能过?还能去念大学?状元不是白考了!   还有,你那儿子指不定怎么恨你呢,因为你,好好的大学读不成了,前途都被毁了,要不然怎么一回都不来看你。   梁凤霞争辩了几回,她怎么就牵连沈鱼了,都考上状元了,还能不让读。   但人家说的多了,她也信了,心底还有几分高兴。   横竖沈鱼优秀了,她也沾不上光,没良心的白眼狼小崽子倒霉,倒也不错。   后来再有人打趣问起她:“土鸡——这是她外号,她拿沈鱼吹牛逼的时候,被人嘲讽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人家说:“土鸡,你那状元儿子,怎么还不来看你。”   梁凤霞就开始骂沈鱼,说他的坏话,骂的特别难听。   听得监狱里那些人一愣一愣的,前不久还在吹你的状元儿子,转头又开始骂起来了,难怪人家不来看你,瞅你啥德行。   但也有那么一些人不瞭解情况,觉得梁凤霞是被儿子伤了心,才会这么生气的骂人。   骂完沈鱼,梁凤霞又开始吹她小儿子,她始终有一种骄傲感,尤其是对于一些家里比较困苦,没有儿子的狱友,她特别高高在上,瞧不起人家。   她有两个儿子呢,一个白眼狼沈鱼靠不上,可还有个小的,肖家耀是她一手带大的心肝宝贝,等她老了,就享儿子的福了。   吹一个踩一个,还真有些糊涂的信了她说的鬼话,直到她们监狱新关进来一个也是兴城的犯人。   更巧的是,这个新犯人还晓得肖家的事儿,毕竟沈鱼当初考上市状元,名声远扬。   曲折“凄惨”的经历,说出来也足够惹人唏嘘。   嗨,坐个牢,还撞见当事人之一了,这不就迫害小状元的那个黑心眼亲妈嘛!   这下可热闹了,这个犯人激动啊,认出来梁凤霞当天,一晚上没睡,给同牢房里的狱友们讲可怜小白菜状元和他那黑心眼丧良心亲妈的故事。   这故事可吸引人了,有逆袭有打脸,高潮迭起,听得一个牢房里的人如痴如醉。   牢房隔音不好,说到激动处,听得人连连追问,隔壁牢房的人都来了兴趣,最后差点儿把狱警招来。   等到了吃饭还有放风休息的时候,这个故事就越传越广,几乎整个监狱蹲人都听过这个故事。   那段时间,相熟的犯人见面,第一句话是:“听说了吗?咱这竟然蹲了个状元的妈,稀奇嘿!”   这消息当然也传到了梁凤霞耳朵里,听说沈鱼竟然没有被她克住,梁凤霞心里气啊,怎么就老是让这小子得意呢?   她一生气,下次她哥嫂来探监的时候,她就抱怨上了。   韩腊梅来看她,又不是真关心她,听见她还好意思怨怪沈鱼,当即不留情面的怼了回去。   她是知道梁凤霞这样的人,如何让她难受,不但把沈鱼大夸特夸了一顿,还把沈鱼寄回来的那些学习资料拿出来说。   沈鱼寄的那些资料确实有用,梁峰成绩其实差得也不多,有了这些资料查漏补缺,拔高提升,复读一年后,成功考上了大学。   就连是应届生的梁盼,也考了个大专,一家一下子出两个大学生,把梁家上下高兴坏了。   韩腊梅心里都把沈鱼当菩萨拜了,要不然也不能这么积极的,隔几个月大老远跑一趟来看看梁凤霞,看她有没有作妖再整什么事出来。   他们不好意思打扰沈鱼,只能做点儿能做的,好歹也不让梁凤霞再去祸害他。   这不,梁凤霞一听说梁家两个孩子沾沈鱼的光,考上了大学,心里酸出汁儿了。   她这个亲妈都没占上便宜啊!   怎么就让从来没联系过的梁家人给占上了,这还是通过她才联系上的!   被大嫂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还知道了让她不开心的消息,梁凤霞心里是又酸又苦,觉都睡不着了。   这还没玩,监狱里其他人瞭解到事情始末后,对梁凤霞鄙夷不已。   虎毒还不食子呢,就算是犯了罪的人,生了孩子那也是个当妈的,大都盼着孩子能过的好。   哪个像梁凤霞这样的,又蠢又毒,坏透了。   两年多的牢狱生活当然是不好过的,等到梁凤霞出狱的时候,整个人跟老了十多岁一样,才四十来岁的人,都有白头发了。   她还瘦了不少,生活过得不如意,整天愁眉苦脸,脸上皱纹耷拉着,几乎看不出曾经的丽色。   以往她跟沈鱼站一起,五官轮廓还能看出点儿相似,那是血缘基因的外显,但现在梁凤霞变化太大了,盼若两人,就算再见,恐怕也看不出两者间有什么联系。   出了监狱,没人接她,两年多没跟外界接触,梁凤霞害怕了,怂在监狱门口不走。   监狱管理人员没办法,联系了梁家人。   韩腊梅过来了,把梁凤霞接走,送到她早就打听好的肖家住处,人往门口一放,老远一指,她都不想踏进那家的门,掉头就走了。   梁凤霞不管她大嫂走不走,她讨厌死她大嫂了,要不是没有回来的路费,才不跟她走。   她现在满心激动,马上就要见到她宝贝儿子了,两年多没见面,在监狱里过得那么苦,全靠她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她还有个贴心的小儿子,家耀长大了一定能出息,她就享福了。   因为沈鱼已经不能挽回,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不然真的要过不下去了,悔得肠子都青了。   “家耀,家耀啊,妈回来了!”梁凤霞激动地眼泪都出来了,一边往那个陌生的院子里走,一边喊她宝贝儿子。   至于肖家其他人,肖老太那是结了死仇的,肖家辉和肖佳欣不用提了,丈夫让她送进了监狱现在还没放出来,估摸着还得几年。   她总不能喊老公公吧,可不就只管自家宝贝儿子了。   喊着喊着,没听到宝贝儿子应声,院子里其他不认识的人,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有人听见她喊肖家耀,还给她指了指西头看起来最破的两间屋子:“又是找肖家那混小子的?住那屋。”   梁凤霞一下子炸了:“骂谁混小子呢,你嘴咋这么贱呢!”   邻居让她给骂懵了,她说错什么了?   三天两头的有人找上门,都是肖家耀惹了事的。   打人家孩子抢年纪比他小的孩子东西,后来还染上了偷偷摸摸的坏习惯,但凡找来的,都没有好事。   他们一个院住着,有时候还会被牵连,肖家耀那小王八蛋,也没有兔子不吃窝边草好习惯,他偷东西抢东西,最先祸害的就是邻居。   说了他家大人也不知道管教,肖家那老太婆,还凶得很,动不动往人家门口躺,说被打坏了要送她们蹲监狱。   这样毒瘤的一家,谁还能给个好脸色了。   邻居气得要上来跟她理论,西头那破屋子里,走出来一个腰背弓得跟虾米似的老太太,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脸皮都耷拉下来了,老眼混浊,扒着门往外看:“谁啊,谁找我们家耀?”   家里没有生活来源,光出不进,一个老太太又要照顾腿脚不好的老伴,还得养育年幼的孙儿。   家里什么事都指着她,肖老爷子一直是个大爷样儿,家务活从不沾手,可不就把老太太给磋磨成了这样。   她眼睛在院子里扫视着,手扶着门框,随时做好了往地上躺的准备。   通过把儿媳妇送进监狱这件事,肖老太明白了一个道理,不管谁打了人,哪怕是自家人,都得去坐牢。   所以在扛不住因为孙儿“调皮”接连找上门的麻烦后,肖老太自发领会了这一招——碰我一下我就倒。   谁找她孙儿麻烦,她就跟人哭闹,诉苦,说他们老的老小的小,遭人欺负,没人性啊。   哭不算,还得骂,来人要是忍不住,她就往前凑,随便挨她一下,那不得了了,翻白眼喘不上气,打摆子浑身哆嗦,头疼脚疼胸口疼,她都会!   这样一搞,谁还敢跟她硬来,百分之九十都得被她这招吓退,自认倒霉。   还有更倒霉的,说不定得被老太太敲点儿医药费营养费。   尝到甜头了,老太太更不管孙儿在外头咋混了,他要是在外面偷到一口吃的,抢到一块钱,自家就少出一口吃的,少花一块钱。   这么一算,划算!   现在有人找上门来,肖老太一点儿不怂,甚至蠢蠢欲动。   院子里就梁凤霞一个“陌生人”,肖老太的眼神很快锁定住她,一脸警惕:“你找我们家家耀干啥?”   梁凤霞一扭头,就看见这么个鬼似的橘皮老太,脱口而出:“你又是谁?”   多有意思,打破头的婆媳俩,现在见面互不相识。   实在是这两年,两人变化都太大了。   说完梁凤霞先反应过来,这么说话的人……是她那遭瘟的婆婆?   梁凤霞顿时一个白眼扔过去,看见老太太寒碜成这样,心里又十分爽快。   当初害我进监狱,看看你把日子过成啥样了,老骨头缩成一团,半只脚都要踏进棺材的样子。   梁凤霞心里埋汰她婆婆,是一点儿不保留。   还没等她说出一个充满嘲讽的自我介绍,院子里又噼里啪啦闯进来好几个人,有老有少,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愤怒,进来就喊:“谁是肖家耀的家长!”   梁凤霞下意识道:“你们把我儿子怎么了?” 第224章 番外一(2)   梁凤霞一直到被带进派出所,都处于懵懂麻木的状态。   她从见到出现在自家的警察的那一刻起,脑子就一片空白,两腿打着哆嗦,喉咙里像塞了一团干棉花,说不出话来。   倒不是执法人员对她做过什么,刚从监狱放出来的人,实在不想再进去了,看见穿制服的下意识开始害怕。   警察是那些气势汹汹找来肖家的人叫来的,这些人看起来凶恶得不行,不过是气狠了。   人家来之前可是听人科普过肖家一家子的恶形恶状,尤其是肖老太,一定要防着她倒打一耙。   所以这家人哪怕气得要死,为了以防万一,还是选择了报警。   一是肖家耀干的那些事,确实应该报警;二就是防肖家人一手,请警察同志来做个见证。   巧不巧的,正好撞上梁凤霞出狱,没等到肖老太出手,她先自己顶上了。   能跟当妈的理论,谁愿意跟一个泼皮老太太撕巴,哪怕后来梁凤霞反应过来想撤退,人家也不肯了,就认准了她。   她要是能好好跟人讲也成,偏偏见着警察她就哆嗦,一副心虚害怕的样子,人警察同志见了,都开始回忆有没有什么逃犯长她这样的,疑心不已。   警察都来了,肖老太也不敢当着警察的面碰瓷,捂着自己额头哎哟哎哟喊疼,问她什么话,她就虚声虚气的,说自己一个糟老太太,什么都不知道。   让他们找梁凤霞,这是她儿媳妇,是肖家耀的亲妈,啥事她都能负责!   她能负啥责啊!   梁凤霞木着脸,缩头耷脑的坐在那里不敢动。   “我媳妇儿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我告诉你,要不是医生说孩子保住了,我他妈就算豁出去这条命,也要宰了你家那小王八羔子,给我娃儿偿命!”   最先冲进大门的男人,一张怒气冲天的脸气得通红,拍着派出所的桌子,激动地口水喷了梁凤霞一脸。   但她擦都不敢擦一下,这人眼珠子都红了,当着警察的面都敢放这种狠话,可见人家真的是豁出去了。   “这位同志,你这种想法是不对的。”警察连忙开口劝说安抚,虽然他们也觉得这肖家的孩子不是个东西,但做错了事,有法律来惩罚他,喊打喊杀怎么能行。   “我媳妇儿还在医院躺着!”男人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知道知道。”   一起来的大妈也喊了起来:“我们家那新买的玻璃茶几,让那小王八羔子给砸坏了,一百多块钱呢!还在我们家又吃又喝又拿,警察同志,你们说说,哪有这样的孩子!”   这一家人是说起来就气,越说越气,看梁凤霞的眼神也愈发不善。   梁凤霞刚才已经听过了一遍事情经过,百般想法已经过了一遍。   怎么回事呢?肖家耀之前染上了小偷小摸的习惯,在家里要不到钱,也搞不到好吃好喝的,就去外面偷。   一开始是偷小孩子的,实际上是明抢,但很容易招来小孩子背后的人。   要是大人也就罢了,找上他家去,肖老太护着他,找来的人还要被赖一场。   他也不是没吃过亏,要是小孩不找家长,直接找哥哥姐姐,那就完蛋了,还有啥说的,直接摁住他暴揍一顿。   肖家耀还回去哭诉过,肖老太还想上门闹,偏有那么几家吃软不吃硬,你闹的我家不得安宁?那行,逮住肖家耀就揍,遇见一次打一次,几次下来,老实了。   小孩子惹不起,肖家耀盯上了大人,尤其是年轻的女同志。   他自发学会了偷东西,一开始不熟练,被逮住过不少次,但是女同志容易心软,见他年纪不大,他再哭几声,大都不会跟他计较。   一来二去,肖家耀尝到了甜头,简直把偷盗当成了爱好,偷来的钱花得特别爽。   可靠着偷东西生活,毕竟收入来源不稳定,肖家耀又是个从来不存钱的,还特别大手大脚爱享受,偷到的钱转手就花了,甚至还请朋友吃喝玩乐。   等到没钱了,就再去偷,一来二去胃口养大了,觉着偷人身上的钱包没意思,一般情况下,没有谁会随身携带巨款。   要偷就去偷人家里的,值钱的东西肯定多,干一票能舒服好久。   这一来,就盯上了这个男人。   男人和妻子都是工人,父亲还是个小干部,家里条件优越,住的是个单独的小院。   出来买东西的时候,让肖家耀撞见过几回,见他们花钱没那么抠搜,觉得这家肯定有钱,一家子独居,也比较好下手。   肖家耀年纪小,也不爱动脑,想得不够周全,瞄准了就动手了。   结果正好撞见这家怀孕的儿媳妇回来取东西,屋里蹦出个小孩儿,女主人吓了一跳,人都懵了。   肖家耀要是直接跑了也就罢了,一边跑还一边拿人家东西,女主人下意识去阻拦,被肖家耀猛撞了一下,摔了。   警察好不容易把情绪激动的受害人一家安抚住,心累地悄悄叹了口气,看向缩得跟个鹌鹑似的梁凤霞:“你怎么说?”   他想着,好在人没事,他做做思想工作,这位梁同志,也跟人说说好话,把人家医药费啥的都给赔了,好歹能把这事给了了。   当然,回头家里那孩子肯定得好好教育,入室盗窃加抢劫,这也太混了。   他想得倒是好,结果梁凤霞人看着畏缩,声音也轻,说出来的话差点儿把人气死。   她说:“只听你们说,也没见着我儿子,我们家家耀才八……还不到十岁,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她刚才听这些人讲的时候就在想,一边想一边骂肖老太,这遭瘟的老太婆,给孩子点儿零钱花怎么了?要不是她太过小气,她的宝贝儿子能去偷人家都钱?   都是这老太婆害了她们母子!   这钱不能赔,关键是,她也赔不起。   光一个什么破茶几要一百多块钱,还有别的医药费之类的,加起来不得两三百?她哪有那么多钱。   等听到男人说,肖家耀推倒他媳妇儿跑了之后,梁凤霞心里就冒出来这么个主意。   都说抓奸抓双,拿贼拿赃,人都跑了,也没外人见着,她凭啥认?不认!   话音落下,警察都没来得及拦,男人冲上来,啪啪给她俩大耳刮子。   这一家人是又气又恨,难怪会教养出那样一个混小子,感情当妈的就不是个东西!   这件事当然不能这么算了,但是梁凤霞说的也有道理,最起码得把那孩子找到。   肖家耀也没跑太远,毕竟年纪小,很快就被找到了。   警察担心他被梁凤霞提前教好了说法,没让这母子俩见面,先单独询问肖家耀。   谁晓得这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张嘴就是谎话,偷东西?没有,没被抓到就不是他干的!   问什么都说不知道,还又哭又闹的。   警察也没法了,办案得讲证据啊,肖家耀看见女主人摔流血了,害怕,把偷的东西都给扔了。   这会儿也查不了什么指纹,而且现场被受害人一家收拾过,已经看不出来痕迹了。   这么一来,反而拿肖家耀没法子了。   这让受害人一家如何能接受,就连办事的民警心里也憋着气,这件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偏偏遇见这样滚刀肉一样的母子俩。   梁凤霞高高兴兴领着孩子回去了,肖家耀对这个两年多没见的亲妈没什么感情,但是在外头,那家的大人跟要吃了他一样,他到底还是有点儿害怕。   梁凤霞护着他,他就跟在他身边,“妈”也喊得亲热。   这母子俩倒是走的干脆,没看见受害人恨毒了的眼神。   就算没钱赔,哪怕老老实实道个歉,诚恳一点儿,人家也不至于这么生气。   把人家害成这样,矢口否认就罢了,走的时候还要说几句风凉话,得意的身子骨都飘了,人家怎么会不记恨。   民警眼明心亮,想说几句劝解的话,最后张了张嘴,倒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这头梁凤霞带了肖家耀回家,肖老太看见孙子回来了,亲热一番,对梁凤霞立刻又变得恶声恶气横眉冷对,难听的话不接气的能骂上两个小时。   被梁凤霞视为后半生希望的肖家耀,回来路上让梁凤霞给他买茶叶蛋吃被拒绝后,就甩开了她的手。   回了家,一溜烟跑去翻吃的,根本没搭理梁凤霞。   梁凤霞被小儿子冷漠的态度弄得有些伤心失措,但她心里一个劲儿的劝自己,孩子只是年纪小,又跟她太久不见面,相处一段时间就好了。   她只能这么想,否则真的没法活了,悔恨会让她吐血。   肖老太骂了一气,原本想撵她走,转念一想,梁凤霞虽然聋了一只耳朵,但手脚还是齐全的。   手脚齐全就能干活!   肖老太累啊,肖家辉上大学去了,放假都不回来,说是在打工挣钱。   倒也寄回家一些,不多,一次十几二十块的,够家里用很久了。   坐吃山空两年多,刚搬来的时候,还老是花钱买这买那,肖家家底早就空了。   肖家辉寄回来的这点儿钱,就是一家子的生活费,否则肖老太也不至于睁一只闭一只眼放小孙子出去当贼。   肖佳欣早就跑了,她实在受不了肖家现在的生活,没钱活还多,经常要挨骂。   找了个机会,就跟个外地来做生意的男人跑了,那男的比她大十几岁,都快四十了。   上要伺候老的,下要照顾小的,肖老太年纪也大了,真有些吃不消。   梁凤霞回来的倒挺好,留下她干活,她一个坐过牢的女人,在外头怎么活?留下来还不是任她磋磨。   这么一想,肖老太眼睛也亮了,心气儿也顺畅了。   果如她所料,梁凤霞无处可去,娘家人跟她断了关系,她工作也没了,身上没钱,有案底不好找工作。   就算肖老太不愿意留她,她死皮赖脸也要留下来的,她原本赚的工资,可有一部分上交这两个老不死的了,得讨回来。   梁凤霞便这么留在了肖家,日子过得有多苦,那真是让人没法说。   肖老爷子原本腿脚受伤已经养好了,偏偏他自己将就自己,一直杵着拐,后来又因为沈鱼考上状元受了刺激中风,现在已经彻底瘫了。   家里没个瘫痪的病人,绝对体会不到照顾病人要耗费多大心力。   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真不是说虚的,如果不勤翻动清洗,就会生褥疮。   而且这会儿一些卫生措施也不到位,肖家条件也不好,肖老太年纪大了反应慢,于是肖老爷子,时常一身屎尿的裹在床上,低矮的屋子里常年弥漫着骚臭味儿。   梁凤霞刚进这屋子的时候,差点儿被熏晕过去,但是为了有个容身之地,只能忍了。   肖老太不至于让她给公公换裤子,这活儿肖老太干,但是换下来的赃衣服裤子,全得梁凤霞来洗。   这还不算,肖老爷子因为长期卧病在床,脾气十分暴躁易怒,他现在是一点儿面子都不讲了,也没有脸面可讲,懂不懂就把梁凤霞骂得狗血淋头。   梁凤霞是没有自己房间的,肖家一共两间房子,都十分小,放一张床差不多就满了的那种,要是能再放张床,肖老太肯定只租一间。   两间屋子,一间肖家老两口住,一间更小的肖家耀住。   肖家耀不肯跟他妈睡,他的床还是个单人床,要睡他床,他就闹着要撵梁凤霞走。   肖老太本身就想磋磨梁凤霞,自然是支持孙儿,于是梁凤霞只能打个地铺,在他房间的地上睡。   吃的更别提了,肖家现在家境这么困难,当然不会吃的有多好,买最粗最便宜,还拉嗓子的玉米面煮粥,这种一般是连着玉米芯一起磨碎的。   要不然就是吃红薯,别看红薯甜,当饭吃试试,烧心烧得人胃里返酸水,难受得不行。   菜是菜市场捡的烂菜叶子,没有油盐调料,随便洗洗掺在粥里煮,或者炒一下,熟了就行,味道什么的就不能强求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梁凤霞天天以泪洗面,觉得这日子太苦了。   怎么能这么苦呢?好像看不到尽头。   她隐隐开始后悔,肖家耀的表现让她心冷,但是又不敢细想,细想了连觉都睡不着。   但总是忍不住,忍不住幻想,如果她没有跟沈鱼闹翻就好了,别的不说,沈鱼买的那个院子,那么好,那么大那么宽敞,她作为他妈,肯定能有一个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不用睡在湿冷的地上。   但她也不敢再跟人说她是沈鱼的妈,沈鱼的名声在兴城太大了。   市状元年年都有,可长得那么俊,又那么有本事,身世还那么曲折的市状元,可太少见了。   用后世一个词,那就是妥妥的“美强惨”,过个十来年还好,人们会渐渐淡忘,这才过去两年多,说出去可能就跟她在监狱时一个下场。   她不敢说。   梁凤霞只能每天给自己催眠,她还有个小儿子,家耀只是年纪小,不懂事,长大就好了。   就像沈鱼,小时候也没出息,长大就有出息了。   她也想过管一管肖家耀,但肖家耀根本不听她的,还有个肖老太护着,她拿他没办法。   肖家耀闹了件大事,进了回派出所,也就消停了两天,又天天往外跑,整天不着家。   一天两天,回来的晚,她们也习惯了,直到有天肖家耀出事,她们被人叫过去。   肖家耀让人打断了两只手一条腿,扔在巷子里,被人发现了,人家都不敢动他,怕被肖家讹上,好歹好心来喊了她们过去。 第225章 番外一(3)   肖家辉大学毕业,选择回到兴城。   或者说,不是他的选择,而是只剩这一条路可以走。   大四临近毕业,学校开始分配工作的时候,毕业生们都满怀憧憬,满心忐忑,肖家辉也不例外。   但他的忐忑要比别的同学多很多,其他同学顶多担心一下,会不会分配的工作不如意,会不会没办法留在首都。   这可是首都啊,来了这里,除非有特殊原因,谁想再分到其他地方。   肖家辉已经不奢想留在首都了,其实他大学四年,表现一直很不错,虽然因为要兼职打工,花在学习上的时间不是很多,成绩不是特别好,但也属于中上水平。   运气好的话,也不是不能争取一下。   但他想都不敢想,他跟其他同学比,有一个最大的短处——他有个正在监狱服刑的父亲,还有个刚从牢里放出来的继母。   就算在几十年后,父母有案底,都可能影响孩子考公务员,更别说这个对政治背景要求更严格的时代。   国家机关单位他注定去不了,好一点儿的国营单位,虽说一般不会拒绝大学分配过去的毕业生,但如果人家非要加一个政审,也不能说人家错。   肖家辉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分配到一个好一点儿的国营大厂,他是工人子弟,在厂区长大,内心深处其实十分怀念小时候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也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重新回到以前。   然而事情朝着他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正当他焦急忐忑的时候,有个跟他关系不错的老师私底下告诉他,学校帮他找的几个单位,瞭解过他的情况后,大都拒绝接收他的档案。   只有一个很不错的单位还没有给回覆,如果这个单位也拒绝,工作还是会有的,只不过大概率会被分到很偏僻的乡镇单位或者企业。   这是肖家辉万万接受不了的,他这种情况,升迁本就比一般人困难,如果真去了那种地方,可能这辈子都奔不出去了。   他在省城出生省城长大,当初两个姑姑为了不下乡,不惜牺牲了自己的婚姻,去了乡下的二姑,这么多年都没有音讯。   偶尔奶奶还有姑姑们提起,两个姑姑会鄙夷地表示,二姑是个傻子,好好的城里姑娘竟然选择下乡,现在肯定已经成变成村姑了。   那些偏僻到连名字都没听过的乡镇,跟农村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努力了这么些年,考上了大学,难道只是为了最后走上让家里人瞧不起的二姑的老路?   肖家辉不愿意。   他辗转打听到最后那个还没拒绝他的单位,是京城的一个机关单位。   在沈鱼那些京大学子眼中普普通通,但对肖家辉而言,就算在他的同学中也算得上非常不错的去处。   只是不知道这么好的单位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拒绝他,可只要没拒绝,说明就有希望。   肖家辉知道,这时候他不应该做什么,多做多错,他没有关系可找,此时只能祈祷上天。   但心神恍惚之下,他还是忍不住到了那个单位外,躲在一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就在他偷偷徘徊不去的时候,赶上人家单位下午上班,他看见那些穿着干净整洁衬衣的工作人员,眼中充满向往。   看着看着,他发现人群中有个很面熟的年轻男人,比他大几岁的样子,他很确定自己没见过那个男人,但莫名眼熟。   肖家辉努力思索,怎么也想不出头绪。   在他皱眉苦思的时候,让他觉得眼熟的年轻男人已经走进了单位大门,再也看不见了。   “肖科长,分到你们办公室的那几个大学生档案,您看完了吗?”一同走进单位大门的同事看见肖家文,凑上来问道。   肖家文已经在这个单位工作三年了,靠着不错的办事能力,资历也积累够之后,半年前刚刚升任副科长一职。   这次单位接收新职员,他们办公室也分到几个,一般情况下,也就过一遍档案,就直接接收了。   科长最近忙,不耐烦管这事,于是扔给了肖家文。   肖家文想到压在自己办公桌上的那份特殊档案,心底说不出的复杂滋味,他外家什么情况,母亲曾经毫不保留地跟他讲过。   那一家子无情,他们一家也不屑凑上去,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看到表弟肖家辉的档案。   肖家文没有刻意去打探外家的情况,但肖家辉档案落到他手上,哪怕是为了工作,也得仔细看过。   这一看,有意思了。   他妈印象中富裕幸福的家庭,竟然败落成这样。   虽然不清楚肖家二老如何,但肖家辉父母一个蹲大牢一个刚放出来,想也知道家里其他人过得不怎么样。   这一刻,肖家文无比庆幸,他妈被扔到乡下无人问津后,干脆的户口本也迁到了村里,他爸又是当地人,现在可以说已经跟肖家毫无牵扯。   档案上只记载了结果,即肖家辉父母分别因为刑事犯罪被判刑,具体经过,发生了什么,肖家文一概不知。   他心里有些担心,立刻托人去打听了一番。   昨天刚刚收到回覆的结果,肖家文心情复杂难言,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一家子的大恩人沈鱼,竟然还算得上他表弟?   而肖家人做的那些事,简直让他没脸见沈鱼。   肖家文不清楚沈鱼知不知道他们一家人的身份,他猜应该是知道的,他看过照片,他妈跟舅舅肖建设长得颇有几分相似。   交往中,他妈他媳妇对他家的情况没有隐瞒,沈鱼应该已经知道了。   但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有改变对他们家的态度。   肖家文分析了一番,沈鱼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应该是把他们一家和肖家人分开看了。   肖家文松了口气,说实话,如果让他在外家和沈鱼两方选一方,他肯定选沈鱼。   跟没有见过面也没有感情的外家相比,救了他儿子和媳妇儿,间接拯救了他们一家子的沈鱼重要多了。   “肖科?”   见他没有反应,似乎在想什么,同事又喊了一声。   “嗯?哦,你说档案是吧。”肖家文笑了笑,说:“有个学生档案有点儿问题,他爸在坐牢,政审恐怕过不了,一会儿我拿给你,你退回去吧。”   “政审不过?那不能要。”同事连忙道:“我今天就给他学校退回去。”   ……   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肖家辉不知道怎么从老师办公室出来的,他回到寝室,寝室里杂乱无比。   室友们正在热火朝天的收拾东西,他们都已经有了去处,接下来要去单位报导了。   肖家辉颓然地坐在被缛已经收起的光秃秃的床板上,脑子一片空白,看不清前路,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指望。   室友们嘻嘻哈哈讨论了一阵,收拾得差不多了,停下来歇一会儿,这才发现沉默得宛如一块石头的肖家辉。   “老肖,你这是怎么了?”一个室友担心地问。   另一个室友连忙拉他一下,偷偷使了个眼色。   肖家辉一直瞒着家里的事,他打工兼职,同学们也只是以为他家境不好需要补贴。   但毕业季来临,关系好的同学朋友都在讨论彼此分配到的工作单位,留下地址,以后好联系。   问到肖家辉,他永远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等别人工作单位都定了,肖家辉还没个去处,傻子也知道有问题。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肖家辉政审过不了影响工作分配的消息,渐渐在系里流传。   室友们不清楚具体原因,不好多问,随便闲话两句把话题岔了过去。   但也有反应迟钝的,没感觉到刚才的异常氛围,还在琢磨着毕业分配的事。   一个矮瘦的男生说完自己分配单位,又说:“咱班的王强也跟我一个单位,以后可能要当同事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王强分到x省下面的一个市里去了吗?”   “嗐,家里有关系呗,先跟我那单位打好招呼了,人家单位愿意接收,咱们学校就顺水推舟了。”   学校当然愿意学生都能去好单位,可那也要有自知之明,人家好单位也要看成绩看能力的。   像这种学生家里自己找好关系了,学校一般不会为难。   “啧啧,真是同人不同命……”有人不满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在室友们看来,肖家辉家境不好,还因为家人拖累政审出了问题,当然不指望他能找到关系。   但肖家辉心底却燃起来一丝希望,他还记得自己是怎么顺利来上大学的!   没错,他可以再去找云鸿,只要服装厂愿意接收他,他就能留在兴城。   虽然……虽然他不是很想回到那个城市,想去一个陌生的大城市重新开始。   但相比穷乡僻壤的小乡镇,兴城那些流言蜚语,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况且,这都过去四年了,他大学毕业回去,难道不是风风光光吗?   至于云鸿会不会被他威胁……   肖家辉垂下眼,扯了扯嘴角。   会的。   因为他又抓到了云白雅的把柄。   他在外面饭店简直做服务生的时候,遇见过云白雅和她的新男朋友,因为觉得太丢脸,他想办法避开了。   结果没想到没过多久,又在某个西餐厅看见云白雅和另一个年纪稍微大一些的男人。   他还以为单单是云白雅水性杨花脚踩两条船,然而后来他发现,西餐厅遇见的那个男人,是有老婆的。   那一瞬间,肖家辉无比庆幸拿他跟云白雅的婚约要挟云鸿,换了自己上大学的机会。   否则娶这样一个老婆,他的绿帽子恐怕能每天换着戴不重样。   抱着不知道什么心思,他偷偷打探了一番。   云白雅确实脚踩几条船了,不过踩得比较隐蔽,都是关系好的“男性朋友”。   后来跟定了西餐厅男,其他几人也算断了,主要是西餐厅男很有钱,对云白雅这样年轻漂亮还知情识趣的女大学生十分喜爱,出手大方,用不着再吊着另外几个男人。   现在毕业分配,肖家辉焦头烂额,云白雅倒是留在了京市。   肖家辉很不服气,不管是学校还是成绩,云白雅都不如他,指不定中间有点儿什么。   做下决定后,肖家辉当天就回了一趟兴城,谁都没告诉,偷偷堵了云鸿。   第一次要挟别人,他还觉得窘迫难堪,第二次干这种事,心里负担却已经没有了。   云白雅在京市跟已婚男不清不楚,如果不想他把这件事闹大,就接收他的档案,在服装厂给他找个好岗位。   云鸿:“……”   云鸿差点儿没气撅过去,四年前他算计这傻小子,以为事情已经了结,谁想到还给他开拓思路了,这又把他给赖上了。   但肖家辉也确实拿捏到了云鸿的痛处,因为市场大环境发生改变,兴城服装厂不能很好的适应,经营不善,这几年厂里的情况每况愈下。   涨工资是别想了,工人福利也基本上没有,能发得出工资全靠厂子底子厚。   云鸿这个厂长,头都要秃了,整夜整夜难以入睡。   厂里情况这么差,他这个厂长首当其冲,被上级问责被工人唾骂,这时候再来这么个丑闻,他真得下台。   他看着面前四年不见,气质阴郁的青年一眼,心底燃起一股怒火。   他云鸿,怎么会混到现在这个地步,肖家辉这样的小崽子竟然也敢逼迫他。   他现在还是厂长,肖家辉是个大学生,接收他的档案对云鸿来说不算难事,单纯是这口气顺不下去。   怒归怒,为了保住他厂长的位置,云鸿只能咬牙把这口气给吞了。   于是,肖家辉就这么回到了兴城,重新入职服装厂。   他是大学生,有学历优势,入职直接坐办公室,成了销售部一名干事。   肖老太和肖老爷子喜出望外,混成现在这样,也不要想什么脸面不脸面了。   孙子现在去服装厂坐办公室,以后肯定能当干部。   他们肖家,又起来了!   当天肖老太就兴冲冲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搬回家属院去,她要住楼房,才不稀罕这破烂平房。   肖家辉尴尬地制止了他,服装厂现在经营情况不好,新家属楼这种事不要想了,以前的老家属院,也是僧多粥少,抢手得不行。   肖家辉一个刚入职的新人,能分到一个单身宿舍的床位就不错了,指望分到一家子的房子,那是做梦,他前头多少老工人等着呢。   不能搬回去,肖家人失落极了,但也没法子。   他们一家子现在全靠肖家辉养着,进入九十年代,物价相比几年前涨了许多,猪肉价格都翻了三倍,但兴城服装厂的工资却变化不大。   肖家辉一个月不到一百块钱的工资,得养活一家五口。   肖老爷子病着,时不时觉得这不舒服那疼,要吃药要看病。   肖老太年纪大了,身上伤病多,人也刻薄,尤其是对梁凤霞这个讨厌的儿媳妇,留下她的唯一目的就是把她当保姆奴隶使唤。   梁凤霞苦啊,她觉得自己是泡在了苦水里。   一年到头吃不到一口肉就算了,粗粮还克扣她的,她还得做一家的家务活。   肖老太还懂不懂骂她,说她是个吃白食的,不干滚出去。   有时候躺在地铺上睡不着,她恍惚间会想起旁人指责她的话,说她这个当妈的狠心,连粗粮都不给沈鱼吃饱,还要让孩子给家里当小长工,干这干那。   那时候她怎么想的?她心里可不服气了。   怎么就没吃饱了,一个小娃娃,肚子能有多大,就是贪吃,这不是长这么大呢吗?又没把他饿死。   至于干的那些活,他不姓肖,吃住在肖家,干点儿活怎么了。   现在她终于体会到了沈鱼的感受,她被肖老太骂吃白食的,沈鱼好歹还有国家每个月发的二十多斤粮票肉票呢。   梁凤霞真正的后悔了,但后悔也晚了。   到了现在的地步,已经什么都不可能挽回。   她坐过牢,肖老太经常大着嗓子宣传她的过往,说她虐待孩子,殴打婆婆,还把丈夫送进了监狱,自己也坐过牢。   这样的名声,她想自己出去找工作都没人要,只能在肖家忍气吞声。   宝贝儿子肖家耀也指望不上了,他当年被人报复断了两手一脚,送到医院去要做手术,家里没钱。   他们不是没怀疑那家被肖家耀偷过的人家,但人家把原话给他们扔回来了:有证据吗?你看见我打的他?没有证据还想让我们赔钱,你在想屁吃!   来硬的也不行,这家人狠了心,你要是再闹下去,我们家顶多工作受影响,你们一家什么样,就不一定了。   肖家惯来是欺软怕硬,人家硬成这样,他们就怂了。   好在肖家耀不光是梁凤霞的宝贝儿子,也是肖家二老的宝贝孙子。   那会儿情况紧急,肖家辉一个学生,也拿不出多余的钱,又或许是不想承担这笔债务,最后是肖家二老又去闹了两个女儿,以死相逼,逼得两个女儿掏钱给肖家耀治。   因为这个,本就关系疏远的两个女儿,自此跟肖家断了关系,再闹一起死的那种。   不过肖家两个女儿家境也一般,这几年过得不好,能拿出来的钱有限。   再加上拖延了一段时间,肖家耀的断胳膊断腿虽然保住了,但最后的治疗效果并不理想。   他的腿走慢点儿没什么,但稍微走快一点儿,就能看出是条瘸腿。   两只手外形没问题,但都提不动重物,灵活性也大不如前,小偷肯定是干不成了。   要是家里条件好或者自己有出息也就罢了,但肖家耀这样,读书不成,也没有什么技能,这辈子算是废了。   这样一家子拖累,肖家辉每个月工资花得一干二净,还过得十分拮据。   但他没法子,这是他扔不下的包袱。   这种情况,恋爱就甭想了,要什么没什么,人家姑娘就算看他个人条件还行,长相工作什么的,但但凡深入瞭解一下他的家庭,绝对是拔腿就跑。   家庭不幸福,对象处不上,事业也并不顺利。   肖家辉倒是想积极进取,但整个服装厂都半死不活,长期没有订单,工人们工作懈怠,生产出来的衣服不光款式老旧,质量也不太行。   肖家辉在销售部,这样的产品,他就算有三个脑袋也推销不出去。   更何况他大学学得不是这个,自己并不具备销售相关知识,努力过后反而被其他同事嘲笑,显得他格格不入。   没过多久,他就泄了心里那股劲头,开始跟其他人一样混日子,反正不管做多做少,每个月工资不会少拿。   九四年,肖家辉在服装厂工作的第二年,云白雅从京市调职回兴城。   肖家辉听到这个消息,就觉得不对劲。   果然,没过多久,云鸿找到他,要跟他谈一笔交易。   肖家辉从云家出来,精神恍惚,随后又联系了以前留在京市的同学,辗转打听。   虽然云鸿的话经过一番修饰,但大体情况差不离。   云白雅当小三被抓了,她仗着男人宠爱,怀了孩子后想逼宫正妻。   然而那个有钱男人的妻子家里颇有权势,嘴里说得爱她爱得要死的男人,头都不敢露,她惹了惹不起的人,只能仓皇逃回兴城。   肚子里的孩子也差点儿被拉到医院打掉,但是云白雅早前吃药伤了身体,医生说这个孩子如果打掉,可能就再也生不了了。   云白雅以死相逼,要跟人家鱼死网破,那家人才勉强答应不打掉孩子,但是她得立刻找个人嫁了,这个孩子绝对不能认亲爹。   这些肖家辉就不知道了,他单知道云白雅当小三被抓了,惹不起所以跑回兴城。   没犹豫几天,他答应了云鸿的条件,跟云白雅闪婚,与此同时,肖家辉升任兴城服装厂销售部主任。   七个月后,云白雅“早产”生下肖家辉的大儿子。   孩子办满月酒的时候,肖家辉再次升职进入厂委。   然而当上干部,并不如肖家辉想像的风光荣耀,除了工资涨了一点儿,再没有其他好处。   浩浩荡荡的下岗潮,此时已初现端倪,许多经营不善的国有大厂,因为无力支付工人工资,无法供养厂里的工人,选择裁剪员工,给点儿钱买断工龄,让工人下岗。   这在几年前,是人们想都想不到的事,工人可一直被当作铁饭碗,铁饭碗竟然也有摔碎的一天!   兴城服装厂家大业大底子厚,还没到彻底破产地步,但已经有了这个苗头。   工人的工资已经不是正常发放,往往要拖上三个月到半年,引得工人怨声载道。   又过一年,肖家辉的“儿子”过周岁时,服装厂的困境已经无法缓解,不得不选择裁员下岗。   服装厂裁撤了一批工人,闹得厉害,云鸿还有肖家辉以及其他厂领导家的大门都被砸了,窗户被砸了,孩子出门被打得哭哭啼啼,大人出门有人朝他们扔石头。   然而这次裁撤工人下岗并不是结束,有了这个开头,厂子财政紧张,就再裁一批。   到九七年的时候,兴城服装厂只剩下一个空壳子,连云鸿这个厂长的工资,都没办法正常开出来。   不光他们厂,整个厂区大大小小的厂子,不知道多少已经倒下,剩下的几家,最红火的莫过于后来建起来的好味方便面厂以及华兴玩具厂。   华兴早些年一直做外贸,赚得盆满钵满。   好味方便面厂也不得了,方便面全国知名也就罢了,后来干脆改名叫食品厂。   别的厂子破产倒闭,它扩张开新车间开分厂,什么干脆面啊拌面啊饼干啊绿茶啊果汁之类的,卖得都特别红火。   肖家辉眼红死了,好多下岗的工人都想去那两个厂子应聘,早些年嫌弃人家是私人厂子,现在要是能进去,一家人都欢喜得不行。   这一年,肖家辉过得越发颓废。   工资开不出来,一家人指望他养活,一想到养的是个野种,他心里就憋得喘不过来气。   还不能说,让人知道,太丢人了,他头上帽子绿得发光。   他不搭理孩子,家里人都不理解,爷奶爸爸都说他不应该。   他爸一年多前放出来了,但肖家辉并不感到高兴,他只发愁,家里吃饭的人又多了一个,要怎么养活他们。   压力太大,肖家辉染上了酗酒,抽菸的毛病。   最便宜的地瓜烧,他每顿必须喝上几杯,只有喝到微醺的状态,才不会因为种种难以解决的琐事让他头疼不已。   九七年冬天,天气冷得出奇,刚进十一月,又是大风又是雪,怕冷的人早早穿上了棉袄。   赶上肖家辉儿子三岁生日,云白雅想去给儿子买个小蛋糕庆生,管肖家辉要钱。   肖家辉没给,夫妻俩大吵一架,云白雅抱着孩子出了门。   肖老太又气又急,连忙催孙儿去看看,心里破口大骂,不安分的小贱人,自己出去挨冻就罢了,干啥折腾她重孙儿。   肖家辉喝着小酒,不愿意动弹,一个野种,一个x子,管她们去死。   肖老太不明所以,担心孩子,硬拉着肖家辉出了门。   云白雅抱着个孩子走得不快,没多久就让他们追上了,她坚持要去给孩子买蛋糕,其实是她自己馋了,想藉着孩子的名义蹭一点儿。   她抱着孩子,娘家也比肖家强势,肖老太不敢对她来硬的,说不动,只好跟着。   去了最近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老远看见有间的大招牌,肖家几口子都脸色不太自然。   “不许去买这家的,贵死了,死要钱。”肖老太说。   好像她真的只是嫌弃有间的蛋糕卖得贵,而不是其他原因。   云白雅有些不乐意,说实话现在物价上涨,有间的蛋糕价格已经不算贵了,反而品质味道还一直保持得很好,性价比绝对算中高档蛋糕里最好的。   不过她不想出钱,只好听他们的,去了别的蛋糕店。   这家蛋糕店旁边有个小商店,老板在门口摆了一个煤炉子煮茶叶蛋,孩子闻着香味儿闹着要吃鸡蛋。   云白雅也想吃,就抱着孩子过去。   去的时候,正好来了两个客人要买方便面,老板一指架子上琳琅满目的不同品牌方便面,问:“要什么牌子的?”   “当然是好味啊,咱兴城自己的方便面。”   老板笑道:“那是,你们不知道吧,不光好味是咱兴城的,好味的老板,也是咱兴城人,曾经还是咱兴城的市状元嘞。”   这是他进货的时候听一个关系好的朋友讲的,绝对的内部真实消息。   “真的假的?市状元开方便面厂?好味有些年头了吧。”   “还能骗你?八八年的市状元,沈鱼,考的京大,现在是什么江渚集团大老板,那什么沈氏啊有间啊,都是他的。可牛气,不信你们回去查,要是假的,你回来打我。”   店老板信誓旦旦,听得两个客人一惊一乍,这咋听着就像个故事,太夸张了吧。   “唉,唉你干啥,你扔我鸡蛋干啥?!”店老板一扭头,看见从云白雅手上滑落的鸡蛋,不满道:“这鸡蛋你得买了,不能给我放回去。”   云白雅两眼呆滞,她在京市读书,参观过江渚集团所在的新园区,知道那是怎样一个庞然大物。   原来,那竟然是沈鱼的?   肖老太张大的嘴巴简直合不上,喝了一嘴的冷风。   “假的吧……怎么可能……”   老板不服气:“你这老太太,我骗你有好处啊,不信算了。”   肖老太刚想骂沈鱼几句,说几句难听话,却见孙儿丢了魂一样往雪地里走,她连忙追上去。   “家辉,家辉啊,你去哪儿,你等等奶,你走错了,你等等啊……”   肖家辉的身影消失在雪地里,渐渐看不清楚。 第226章 番外二   一:   在沈鱼之后,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孩子是桃丫。   沈鱼大一那年,桃丫念初三,四年后,桃丫追随着哥哥的脚步,成了老沈家第二个大学生。   沈家上下欢欣鼓舞,这些年,留在家乡的沈家人,先是搞养殖,后来又包山种果树,一年生活比一年好。   但是桃丫考上大学这事,比家里发了大财还让他们高兴。   当年,家里就是走出个出息的沈猫儿,才带动全家人乃至整个村子致富发家。   现在家里又出来一个大学生,一大家子简直高兴得不知怎么是好。   沈老爷子和沈老太太,在村里给孙女办了大宴,十里八乡的乡亲都愿意来凑个热闹,沾一沾大学生的喜气。   其实沈家早就可以去城里安家了,沈鱼大伯母和二伯母先是养鸭,后来在沈鱼的指点下开始卖鸭货,他们在镇上开了店,专门卖各种卤好的鸭货还有各种素菜。   因为修好了路,来去十分方便。   后来挣了钱,又开去县城里,生意还是好,早在他们在镇上开店的时候,就有县里的人尝到别人带去的鸭货,觉得味儿好特意过来买。   再后来,又有人过来想拜师学艺,沈家舍不得自家的配料,这可是沈鱼特意教给他们的。   沈鱼二伯父动了个脑筋个,说咱们可以多做一些,批发给他们拿去卖。   都是附近县城乡镇的,他们走量便宜点儿,也省的人家费劲儿去做。   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名气也越来越大,周边几个县,乃至市里都知道有个特别好吃的沈记鸭货。   等到生意做大了,自家养的鸭子都不够用,村里很多人家开始养鸭,再把成鸭卖给沈家。   养鸭的人多了,饲料难免不够用,光靠散养喂不饱鸭子们,于是又有人开始专门去弄鸭子的饲料回来卖。   一个村的经济,就这么活泛起来了。   沈鱼大伯二伯家专心搞鸭子,沈鱼他爸跟着媳妇儿养了半年猪,终于狠下心,包了大片山头开始种果树。   他听人讲,种树福泽后人。   他把树种下去,树就是他儿子的,长大了就是他儿子的大树。   沈安民种了大片大片的果林,他也不是盲目种树,当地有种桃子,不软,很脆,脆且多汁。   他跟人买了好苗,又花了好些时间培育学习,后来接出来的桃子,脆甜,汁水丰沛,味道也非常好。   而且因为不软,这种桃子相对好保存,运去不产这种桃子的外地,能卖个好价钱。   至于沈安兴,他先是养鱼,后来看两个哥哥做生意,有点儿眼馋,写信请有本事的侄子指点。   沈鱼回信,他如获至宝,让媳妇儿跟着哥嫂去镇上,去县里开烤鱼店。   他自己把鱼塘子收拾收拾,收费钓鱼。   那会儿农家乐还缺乏生长土壤,但就跟沈安兴喜欢钓鱼一样,有些人就是爱这个。   收点儿钱,钓上来的鱼还能自己带走,很多人都乐意。   沈家一家子蒸蒸日上,远在明珠市的沈二姑,更是猛得吓人。   她一个快四十岁才外出工作的农村妇女,先是在车间踩缝纫机,然后转职销售部从头干起,从一个普通职员,一路干到美人鱼服饰的销售部经理。   比她有文化的,比她年轻的,比她有经验的,比她简历漂亮的,一个个都败在了沈秋兰同志彪悍的业绩下。   没办法,销售部,就是业绩说话。   桃丫考上大学的第二年,董三林也考上了大学。   他虽然不姓沈,却是沈家供养出来的孩子,沈家一样给他办了个热热闹闹的大宴。   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张桂芝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按着儿子的头让他给沈安民,给沈家二老磕头。   桃丫没赶上好时候,她毕业那年,恰好国家取消了大学生包分配工作政策。   这批毕业生迷茫极了,都说考上了大学,以后什么都稳了,现在不分配工作了,他们又要到哪儿去找工作。   桃丫性格温软,却也不愿意当兄长的拖累,她自己努力找工作,机缘巧合之下,竟然被招进了曙光基金会。   董三林学的建筑,毕业后,先是自己投简历找了个公司,后来自己开了个小公司单干,事业做得有声有色。   二:   沈鱼也没想到,还会有再遇见王盼弟的一天。   哦,不是,她已经不叫王盼弟了,她叫王似锦。   他去海市出差,看中了一套老式小洋房,特别心水,想买下来,但房子产权比较混乱。   海市分公司来接待的工作人员给他介绍了本地特别有名的一家中介公司,不是规模最大的,但确实是消息最灵通路子最广的。   也不仅仅是做房产中介,买卖消息,倒买倒卖,只要不违法,钱给到位,他们业务范围可广了。   沈鱼不缺钱,毫不犹豫答应了,签了合同付了一部分定金,不到一周,中介公司那边通知他带着钱去办过户,以及结清尾款。   沈鱼第二次去那家中介公司,第一次是他们的业务员接待的沈鱼,这次却遇见了明显气势不同的一行人。   “这位是我们老板。”同行的员工介绍道。   走在最前面的女士,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红唇似火,被一众下属拱卫在中间,气势如女王一般。   曾经狼狈枯瘦的小姑娘变化太大了,大到沈鱼根本没认出来,是王似锦认出了沈鱼,喊了他一声。   沈鱼停下脚步,看见那个长发飘飘,时尚漂亮的女孩儿笑着走过来,自我介绍道:“我是王盼弟,我现在叫王似锦,前程似锦的似锦。” 第227章 番外三   沈鱼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他明明记得,失去意识前,他应该在睡觉。   不久前,天网系统初步研发成功,已经半年多没有正经放过假的沈桥终于有了半个月假期。   沈鱼也想他想得厉害,之前他工作忙,不敢去打扰,打电话都不敢多说几句,担心耽误他工作。   好不容易沈桥放假了,两人天天黏在一起形影不离,沈鱼去公司上班,沈桥也跟着,给他打个下手当当小秘书,没事自己看会儿书。   霸道总裁俏秘书什么的,还挺有香的……   晚上下班回家,吃完饭,两人玩了一会儿夫夫间的双人游戏。   因为明天周末不上班,难免肆意放纵了些,最后沈鱼实在受不住,在沈桥给他擦头发的时候,靠着沈桥沉沉睡去。   等他醒来,却不是在自家的大床上,身边也不是他的爱人。   他站在一个偏僻的巷子口,眼前的景象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因为他足足有十来年没有见过,熟悉是因为他曾经在这里居住生活了二十多年,穿越之初,他曾频频回想起这里的一切。   我穿回来了?   充满心脏的不是惊喜,而是惊恐、害怕、失措、慌乱等等。   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胳膊,眼泪一下子冒出来了。   疼,太疼了。   沈鱼一边不敢相信地掐自己,一边哭得泪流满面毫无形象。   穿回来就穿回来,他也不是第一次穿越了,就不能把他家沈桥也带上吗?   他们这都不是异地恋异国恋,直接异界恋了!   现在唯一的希望,大概就是沈桥真的研发出时空穿梭机,来把他接回去。   呜呜呜……   沈鱼哭得停不下来。   他都忘记自己多久没哭过了,哪怕穿越前,他也不是爱哭的人,突然失去多年奋斗来的一切,被扔到一个陌生的时空,开局就是困难模式,他一样没哭。   但现在他实在撑不住,他简直不敢想,沈桥发现他不见了,会有多难过。   怎么办啊,他把沈桥弄丢了。   “谁家的猫儿走丢了,哭得这么伤心,找不着家了吗?”   熟悉的轻笑声响起,沈鱼惊得打了个哭嗝,抬起头,看见沈桥那张俊脸,沈鱼眼泪还挂在脸上,人已经冲了过去——   一把捏在沈桥脸上。   是真的!   沈桥:“……”   还真有点儿疼,这是家暴吗?   “不哭了。”沈桥抬手给他擦眼泪,心里软塌塌的,嘴上说着玩笑话,心里怎么会不晓得沈鱼为什么哭。   “谁哭了。”沈鱼抽了抽鼻子,坚决不承认。   还好还好,沈桥跟他一起穿了,虽然在这个世界,两人大约要从头开始,以前创造的一切财富,都烟消云散。   但他和沈桥都不是舍不下家业的人,以前沈鱼穷,没钱,后来挣了数不清的钱,好像也就无所谓了,否则他也不会创建两个基金会。   只要在一起,在哪儿都可以。   沈桥识趣地不再提不该提的话题:“这是……你原本的家乡?”   沈鱼点点头:“我觉得像,不知道为什么会回来,幸好你也在。”   沈桥忍不住露出微笑,他也这样想的。   沈鱼收拾好心情,不由问:“刚才你在哪儿,我怎么一开始没有看见你。”   他出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四下看过,这是一条半废弃的小巷,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一个。   “应该是落点误差。”沈桥解释道:“我出现的地方离你不远。”   但他比沈鱼多了寻人的手段,两人水乳交融,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沈鱼身上早就留存了他的精神印记。   这不是他刻意留下的,而是两人相处时间太长,也太亲密,就跟沾染了彼此的气息一般,自然而然留下了。   因此沈桥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地方后,他第一反应是感应沈鱼身上的印记,发现离他不远,便直接找过来了。   沈鱼听得半懂不懂,不过没关系,沈桥懂就行了。   “得想办法弄个身份证。”沈鱼苦恼道:“没有身份证,咱们连个住的地方都找不到。”   总不能睡桥洞吧。   话音刚落,一整晚未曾进食,且睡前还经过几场非常消耗体力的运动,肚子发出腹鸣声抗议。   沈桥莞尔:“还是先去吃点儿东西吧,吃饭总不要身份证?”   “那倒不用,但是……吃饭要钱啊,你有钱吗?”   说着,沈鱼下意识摸了一下口袋,摸了个空。   不是没钱,是根本没有口袋。   他这才有心思看看自己的打扮,还好,宽松版的白T短裤,好歹没让他裸着。   但是再看看沈桥,衬衣西裤,分分钟去出席会议也没有问题。   “偏心……”沈鱼小声嘟囔,两人都是睡梦中被转移过来的,显然不可能提前做好准备穿戴整齐。   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会穿回来,甚至还给他们发了一套“新手装”,但有衣服穿总归是好事,他可记得,昨晚睡前他穿得可没这么齐全,沈桥也不可能穿成这样睡觉。   沈桥失笑:“这好像是我们昨天扔……放在床边的衣服。”   沈鱼:“……”   “冷不冷。”沈桥摸了摸他光在外面的胳膊问。   “不冷。”沈鱼回道,两个时空的大致季节好像是一样的。   行吧,这个问题没必要再讨论了,他拉着沈桥胳膊:“走,请你吃早饭,请你尝尝我小时候最爱吃的小笼包,可好吃了。”   “你不是没钱吗?”沈桥问。   凭藉他在这一片的好人缘,刷个脸赊账吃顿早餐还是没问题的。   沈鱼一脸得意:“我可以刷脸……”   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垮了,他的脸变了,刷不了脸了……   沈桥好笑地摸了摸他的头,沈鱼鼓了鼓脸颊,脑海中灵光一闪:“有了!我有钱的!”   “嗯?”   “你跟我来。”   沈鱼走出小巷子前迟疑了一瞬,被他牵着的沈桥,反握住他的手。   沈鱼侧首,冲他一笑,挤了挤眼睛:“带你去挖宝。”   沈鱼是真打算带沈桥去挖宝,挖的是他以前藏的宝。   他打小没人管,但是很小的时候,他妈打牌要是赢了钱,高兴之下,就会扔给他一些零钞让他买吃的,想不起来,就不管他。   偏偏他妈输多赢少,而且越打越大,外面欠的多,更不愿意把自己的赌资给沈鱼,一块钱也不给。   要不然沈鱼也不能饿到跑去翻垃圾桶,还被狗追咬,结果摔坏了腿。   等他长大一点儿,捡破烂卖瓶子,帮同学写作业,卖卡片卖弹珠,自己能赚一点儿钱了,勉强能养活自己。   可他妈那会儿赌疯了,借不到钱,连他攒的钱也好意思偷。   几十块钱而已,是沈鱼攒了好久的,都不知道够不够她赌一把。   还有他那个混混爸,竟然跑去学校混他的饭吃,那会儿沈鱼还在上小学,好不容易攒的钱被无良父母薅了个空,气得沈鱼一个人哭了一场。   后来沈鱼攒的钱又被他妈洗劫过几次,他要上学,家又只有那么大。   随身带着也不行,有一次体育课,他们班有个同学放在书包里的零花钱就被偷了,没找回来。   放哪儿都不放心,小沈鱼琢磨了好长时间,另外找了几个隐蔽地方藏钱,不多,一个地方也就几块钱。   后来他长大一点儿了,他妈嫁了有钱男人,不再稀罕他那点儿小钱,但沈鱼跟他们处不来,依旧自己住破旧的老房子。   再后来她妈跟有钱男人掰了,欠了一大笔赌债跑路了,他家房子被卖了。   沈鱼从学校回到家的时候,收债的人把大门都撬开了,家里东西被搬了个一干二净,全靠他藏在外面的钱,才渡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   所以后来这个在外藏钱的习惯,沈鱼一直保存了下来。   后来他挣的多了,藏在外面的钱也变多了,每个地方最少也有个百十块钱,够他和沈桥节俭一点儿过一天了。   就是……不知道那个沈余有没有把他藏的钱拿走。   应该不至于,毕竟他接收到的沈余记忆也是模糊的,像是隔了一层,不细想的话,很多细节不清楚。   沈鱼一边跟沈桥讲解,一边努力循着久远的记忆,去找最近的一个藏钱地点。   其实他不光藏外面,还在几个关系好的朋友那里存了一点儿,不过现在大概要不回来了。   幸好他落地的地方就在他以前住的地方附近,否则找过去还挺麻烦。   他倒是有说有笑,藏钱这事多年后细想,真的蛮有意思的。   说起渣爹渣妈,顶多吐槽两句,心已经不会因为他们做的那些事难过了。   但是沈桥却听得眉头紧锁,面色愈沉,眼底藏着深深戾气。   沈鱼不是没跟他讲过以前的经历,但对于自己的苦难从不曾细说,都是一掠而过。   沈桥知道他以前过得不好,但那都是沈鱼的伤心事,他自然不愿意追问戳他痛处。   然而现在听来,句句刺耳戳心。   磕碰一下他都心疼不已的宝贝,让人如此欺辱凌.虐,他怎么能不恨。   沈鱼说他父母已经跑了,他自己也不在意了,沈桥可是个记仇的人。   碰不到那两人也就罢了,要是遇见了……   呵。   “怎么那么多人看我们……”沈鱼嘀咕了一句,有些紧张地往沈桥身边靠了靠。   这一靠,盯着他们的女孩眼睛好像更亮了?   捂着嘴笑得咕叽咕叽。   沈鱼:“……”   他习惯了跟沈桥亲近,在那个世界,周围熟悉的人要么知道他和沈桥的真实关系,要么以为他们是兄弟,对他们的亲密早已经习惯。   就算不熟悉的人,顶多觉得他们哥俩感情真好,不会想到其他。   但他已经回到这个思想开放的现代了,他牵着沈桥的手,好像……是不太对?   他想松开手,却没成功。   沈桥握紧了,好奇道:“怎么了?”   他扫视了周围一圈,发现在看他和沈鱼的,大都是年轻人,有的光明正大看,有的偷看。   有的表情鄙夷,有的却满脸兴奋,甚至还有人举着手机在拍他们。   沈鱼走过去制止了他,偷拍被抓,这人在沈鱼的要求下删掉了照片。   在寻宝的路上,沈鱼通过周围搜集周围信息,已经知道了现在的时间。   这是他穿越两年后,两个时空的时间流速好像并不一致。   去曾经的“藏宝地”溜躂了一圈,有两个地方钱没找到,大约已经被发现了。   剩下三个地方,一共找出来八百多块钱,沈鱼美滋滋数着钞票:“走,请你吃饭。”   两人又原路返回,去吃沈鱼心心念念的小笼包。   确实是很小的一家店,店里只放得下几张桌子,但是客人很多,于是又放了一些摺叠桌和小凳子在店外。   他们来得巧,刚好有一桌客人吃完离开了,沈鱼连忙让沈桥先坐过去:“你坐,我去点单。”   他清楚沈桥的口味,所以不用额外问他想吃什么。   往里走,沈鱼发现,两年过去,这家小店还是发生了一些变化,曾经完全开放的厨房区多了半堵墙,墙体厚实,贴了白瓷,可以当个窄吧台放餐品。   店里的人倒是没变,就是店主刘大叔一家,正在大锅前烫面的是刘大叔,手指翻动灵活捏着小包子的刘婶,招待客人收钱上餐收拾碗筷的是他们家儿子刘大勇。   小学的时候,沈鱼跟他当过六年同学,刘叔一家都是好心人,知道沈鱼情况,没少让刘大勇给沈鱼塞吃的。   这个时空时间仅仅过去两年,沈鱼却已经有十来年未曾见过他们。   再见故人,见面却不相识,难免心生怅惘。   “帅哥,吃点儿啥?”刘大勇的粗嗓门打断了沈鱼的回忆。   “两笼小笼包,四根油条,两碗粥。”   “好嘞,咸菜在那边,您自己盛啊。”   店里基本上都是老客,连个菜单都没有,刘大勇看沈鱼是个生面孔,利索地给他报了价。   沈鱼付了钱,去盛了两碟配粥的小咸菜,有酸包菜酸萝卜丁酸豆角,都是刘婶自己腌的,滋味儿酸爽,配白粥吃特别舒服。   他点的东西都有备好的,所以上的很快,沈鱼坐下,刘大勇已经端着他们点的餐过来了。   “尝尝,这个油条真的特别酥。”沈鱼小声跟沈桥推荐,小时候他可羡慕刘大勇了,家里开早餐店,卖得都是好吃的,也太幸福了吧。   沈桥咬了口油条,确实酥香可口,外酥里软,炸得很地道。   沈鱼看他表情,知道他还算满意,顿觉开心,也塞了个小笼包到嘴巴里,小笼包表皮暄软,肉馅滑嫩,满嘴留香   两人跑了一圈都饿了,没一会儿点的东西就吃了个七七八八,配着小咸菜慢慢喝粥。   这会儿已经九点多快十点了,来吃早饭的人不像开始那么多,厨房里的刘家一家子也没那么忙了。   刘叔下了两碗热干面让老婆孩子去吃,他们做餐饮的就是这样,到饭点的时候偏偏是客人最多的时候,只能先饿着,或者先吃一点儿,总之要错开正常用餐时间。   刘婶和儿子一人端一碗面一碗粥,坐在沈鱼他们隔壁的桌子上。   坐下的时候,刘婶多看了沈鱼二人几眼,沈鱼冲她笑了笑,刘婶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小声跟儿子说:“隔壁桌的两个孩子,长得真俊。”   刘大勇一口吃了小半碗热干面,噎得不行,猛喝一口粥咽下去,嘟囔道:“你之前还夸沈鱼长得帅。”   他天然嗓门大,轻声嘟囔也跟旁人正常说话声音差不多。   沈鱼突然被cue,猝不及防,一口粥呛住,猛咳几声。   沈桥给他顺了顺背,一个眼神过去,沈鱼默默点了点头。   “想去看看吗?”沈桥轻声问。   沈鱼默然,那是他的身体他的人生,穿越非他所愿,但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也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   去看看,看什么呢?   他有想过,去见见曾经帮助过自己的长辈和朋友,却一直没想好,要不要去见见那个“沈鱼”。   刘婶子和刘大勇,却不知道他们话题的主人公就坐在胳膊,提起沈鱼,便忍不住的叹气:“沈鱼那孩子,真是……”   沈鱼竖起耳朵,真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说了?   他穿越的时候,房子店子都有了,只要照常开业做生意——他开的是个炸串店,操作难度不大,秘制酱料什么的,配方都在记忆里。   店面虽然不过几平米,但生意还可以,养活他一个人绰绰有余,甚至还能积攒一些钱财。   沈余就算自己干不了,招个人,或者把店面租出去,一个月最起码也能有个几千块钱,够他生活了,怎么也不至于过得太差吧。   “那孩子是个命苦的……”刘婶叹了口气。   刘大勇已经三两口干完了一碗热干面,闻言粗声粗气道:“苦是苦,可沈鱼以前是个汉子,自己能拼出来,我佩服他,可你瞅瞅他现在,像个什么鬼样子。”   “他也为难……”刘婶这话说得也挺为难的,显然内心还是比较认同刘大勇的话,只是不想说得太难听。   沈鱼听得一头雾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跟刘大勇是同学,跟刘家关系一向处得好,那个沈余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让刘大勇这么生气。   “他——”   “快别说了。”刘婶重重咳嗽一声,打断了儿子的话,朝他背后使了个眼色。   刘大勇被对着门口,扭头看去,顿时神色难看。   正在偷听的沈鱼,也不由转身看了一眼。   门口站着个身形单薄的青年,这个天气了还穿着长袖长裤,这就罢了,衣领袖口都穿黑了,裤子还破了个洞,叫上穿着一双拖鞋。   头发有些长了,明显几天没有洗了,油在头上,胡乱支棱着,比乞丐还像乞丐。   沈鱼:“……”   他一口气堵在胸口。   不是吧不是吧,这不会是他原本的身体吧。   小店本来店面就小,门也不大,这样一个人往门口一堵,不进来也不走,难免影响生意。   刘大勇脸上升起一股怒色,猛地起身,刘婶连忙拉住他,往厨房推搡。   然后顺手包了几根油条,拿去给堵在门口人:“沈鱼啊,拿去吃吧。”   “沈鱼”也没说给钱,甚至连声谢谢都没说,一瘸一拐的走了。   沈鱼:“……”   他差点儿一口血吐出来,委屈地解释:“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收拾得可干净了,衣服不说多新多好,但每天都是康乾净净。   “我知道,他不是你。”沈桥安慰地摸了摸头,两人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沈鱼什么生活习性再清楚不过,晚上起了汗,一定要洗了澡再睡的。   本来还没想好要不要去见一见曾经的自己,现在意外遇见,沈鱼满心好奇。   就算沈余再没有本事,把房子和店都卖了,那钱也够他好吃好喝过个十来年吧,这才两年,就混成这样了?   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等他细究,店里的客人已经告诉了他原因。   这家店很多客人附近住户,有点儿什么消息,互相一传,就都知道了。   原来沈鱼穿越之后,这个沈余就把他的店给卖了。   他从那个年代过来,虽然年纪小也读过书,思想却封闭得很。   图着沈鱼这边的生活好,换了两个人的人生,换过来之后,发现沈鱼竟然是个搞“投机倒把”的。   沈余大惊,哪怕已经见识到现代社会发达的商业环境,这人还是不愿意做生意,把店卖了,一心想进厂去当工人。   他不懂行情,人也不机灵不会掩饰,因为担心被人看出来,也不愿意接触真正对沈鱼好的那些长辈朋友,什么都自己来。   于是就被坑了,卖店面的钱大约只有真正价值的一半。   就算是一半,沈鱼这个店位置还不错,钱也够他用好长一段时间。   但是沈余他还不相信银行,他把卖房子的钱全藏在了家里。   而坑了他的那个家伙,不是什么好人,身边自然也是一群狐朋狗友,七转八转的,还跟沈鱼渣爹有点儿联系。   渣爹当了一辈子的混混,当年突然消失,是因为跟人打群架出了事故,他害怕所以跑路了。   当时以为是打死了人,其实那人没事,后来也没报警。   但是渣爹不知道,他在外流浪多年,没文化人也不成器,早些年人有力气,乱七八糟的渠道整点儿钱,也能活。   现在年纪渐渐大了,能搞到手的钱越来越少,后来意外遇见曾经的朋友,得知当年那人根本没死。   渣爹一下子振奋了,他老家可还有套老房子,那是他爹妈留给他的。   他还有个儿子,现在得工作挣钱了吧,那得养他这个当爹的啊!   然后渣爹就跑回来了。   这一回来,恰好就听人说,他那个不成器的败家儿子竟然贱卖了一个店铺。   傻子都知道铺面值钱,就跟下蛋的鸡一样,留着收租多美。   偏偏他的蠢儿子把鸡给宰了,还被人坑了一大笔。   渣爹跟自己的钱被坑了一样心疼,打定主意要把卖店的钱要过来,不能让蠢儿子给败了。   他还算有点儿逼数,知道儿子可能会不认他,都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结果三言两语,哭了一场,又说了几句好话,沈余就放他进门了。   然后沈余家里的钱,就被一卷而空。   沈鱼:“……”   这什么人间蠢货。   沈桥:“……”   “往好处想,那个渣找的不是你。”   沈鱼狞笑:“敢来找我,我腿给他打折。”   还放他进门,放狗都不放这玩意儿。   这还没完,沈余这不知道什么运气,渣爹刚把他钱卷走,渣妈回来了。   痛哭流涕,洗心革面。   刚被骗了一回的沈余,这次没有再轻易上当。   但架不住渣妈手段高,天天嘘寒问暖,还给他做饭送吃的,从小被梁凤霞忽视打压的沈余,哪儿见识过这个。   于是在渣妈的攻略下,他最终还是把人放进家门,因为“妈妈”说了,心疼他,要补偿他,给他洗衣做饭。   沈余终于知道要把钱存银行了,他问过了,没有他的密码,银行卡被偷走了也用不了,所以他还算放心。   放心?   呵。   忽悠了一段时间,随便找了个藉口,又找三教九流的人使了点儿手段,偷了房产证把房子给他卖了。   这活儿她可熟了,当初就是这么卖掉老沈家原本的老房子的。   沈鱼:“……”   我不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反正这些早就不是他的了,他换了条好腿,不亏……   啊!!!   好气啊!   接连遭骗,突然间一无所有,沈余崩溃了。   其实现在法律完善很多了,他要是想追讨打官司,说不定房子还有机会能要回来,当然,买房子的钱得还给人家。   可他那渣妈又双叒叕跑路了。   沈余也不敢去打官司,他害怕,他始终记得,自己不是原本的沈鱼。   大好开局让他完成这样,什么都没了,房子没了钱也没了。   他得找地方住啊,手上没钱,去打工。   一条瘸腿,工厂不愿意要他,他要是像沈鱼一样能干肯学手巧也行,他什么都没有。   混着混着,越混越落魄。   而且刚开始的时候,他手上富裕,还有自己的房子,沈鱼买的房子虽然老,但他自己住,收拾得很舒适,该有的都有。   吃穿住都好,享受过好日子,再过这样的日子,哪怕相比穿越前已经好了很多,可沈余还是不满足了。   渐渐的,他也变懒了。   反正这个世道好,哪怕他蹲在路边,也有人给他扔钱送吃的。   要是讨不到,就去刘婶家这样的老熟人家站一站,总归会送他一口吃的。   曾经好歹会跟沈鱼说一句“对不起”的少年,短短两年,已经麻木了良心,什么都不剩下了。   沈鱼气都气不起来了。   这叫什么事啊,竟然混成乞丐了,太离谱了吧!   “我看啊,那小子是疯了。”有个大爷吸溜着稀饭说。   “不会吧,看着不傻啊……”还晓得堵人家门口讨饭呢。   大爷说:“你晓得啥,我不是跟他邻居么,有回我在楼道里撞见他,这小子拿头磕墙,一边磕一边念叨:‘我要回去,让我回去,给我换回来’,你们说,这是不是傻了?肯定是房子被他妈卖了,他过不去这个坎儿,还想回自个儿家呢。”   沈鱼听出一头冷汗,看向沈桥,满目惊悚:“不会吧……”   不会真给他换回去吧,他倒是不介意接手烂摊子,只要沈桥也在,但他不能放这个蠢货回去接他现在的人生。   他的公司,他的基金会,没了他还能继续运行,基金会存入的钱足够正常运行几十年,他人没了问题也不大。   但是换了沈余回去接手他的位置,那问题可就大了。   瞧瞧他办的都是些什么蠢事!   沈桥当机立断:“跟上去看看。”   不管如何,破局点在沈余身上。   两人立刻往外走,往沈余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刚才已经听人讲过了,沈余现在住在附近地下通道里,沈鱼知道大概位置。   然而两人一出门,便好似踏入一片虚空,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你想换回来吗?”   沈桥下意识抓紧了沈鱼,将他护在身后:“你是谁?”   “我……我不告诉你,我又没问你,沈鱼,你想换回来吗?”   沈鱼明白了,感情就是这个家伙换了他跟沈余。   虽然不明白这次为什么会询问他的意见,沈鱼不做他想,猛摇头道:“不想,我不想换。”   “你真的不想吗?你放心,这个身体还是你的,身份我也可以帮你安排好,你旁边这个家伙也可以跟你一起。”   沈鱼想了想,还是摇头:“我不想。”   他已经有了新的人生,朋友、家人,都在那个时空,他不想再回来了。   “你再好好想想。”那道声音有些着急。   沈鱼:“……”   他纳闷道:“你好像很想送我回来。”   按照这个家伙的脾性,竟然还跟他商量,奇怪了。   那道声音没声了。   他能怎么说呢,他意外欠下沈余前前……前世一个小人情,所以沈余想换个人生,他就给换了。   没想到这一换,问题大了。   先是时空缝隙还没彻底封闭的时候,这个沈桥一头撞了进来,要不然沈桥早死在时空风暴中了。   来都来了,他不能无缘无故杀人,只能当没看见。   再然后,这俩人一点儿都不安分过日子,修了那么大的功德,他干了对不起沈鱼的事,不知道要受多大的罚。   头疼啊,沈余竟然还贪心不足。   自己把日子过成这样,又念叨着让他换回来。   换个屁……也不是不行,如果沈鱼乐意,给他换回来,就当赔偿了。   可沈鱼他不乐意啊!   看不到这道声音的本体,沈桥面上丝毫不露声色,轻轻捏了捏沈鱼的手。   沈鱼便也不吭声了,咬死了一句话:“我不想换。”   那道声音急了:“那你想要什么?”   沈鱼眨眨眼,这是还能提条件?   他看看沈桥,沈桥问:“你能做到什么?”   “我能做到的可多了,我能……我不告诉你,我跟沈鱼说。”   沈桥:“……”   沈鱼:“你能做到什么?”   那道声音哑了,他其实不敢做太大动作,如果再惹出事,他就完蛋了。   沈鱼和沈桥都感受到了他的为难,沈鱼想了想,觉得不能把这个家伙逼急了,否则把他和沈余再强行交换回来可怎么办。   他思忖片刻,突然问:“你还会送我们回去吗?”   “当然会,我就是送你们来看看,你要是不答应,现在就能送你回去。”   “哦。”沈鱼放心了。   现在已知,这个未知存在能够送人穿梭不同时空。   不同时空?   所以……   沈鱼眼睛一亮:“可以去沈桥原本的时空的吗?”   沈桥手一紧,沈鱼想陪他回去?   那道声音沉默了一瞬:“可以……”   就是比较难,那是个科技发展水平很高的时空,肆意撕裂时空隧道,可能会被监察到。   “那我们要是去了,还能回来吗?”沈鱼又问。   “……”   那道声音恼羞成怒道:“你当旅游吗?”   “对呀对呀,我跟沈桥去结个婚,度个蜜月再回来,行不行?”   “不行!”那道声音气冲冲吼道:“那个时空是单程票!”   “不行就不行,干嘛这么凶……”   声音:“……”   一到光芒突然笼罩住沈鱼和沈桥,沈鱼没什么反应,沈桥头疼了一瞬。   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你已经许愿了,不能反悔了,我送你们过去。”   “我没——”   “知道你现在不想去,放心吧,你们死了才会过去。”   沈鱼:“?”   沈桥:“你是说,我们现在的躯体寿命尽了的时候?去两个灵魂体?”   “嗨呀你话怎么这么多,我的印记留在这时候,你们现在什么样,到时候就是什么样。”   而且时空流速不同,等这两个人在他们的世界过完一生,再去沈桥那个星际时代,也就过去一两年吧,问题不大。   “这下你们满意了吧?”   平白多了一世寿命,有什么不满意的。   沈鱼点头道谢,习惯性嘴甜:“你真厉害,想的真周全。”   “那是……”这个沈鱼,可比沈余上道多了。   “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那道声音被哄高兴了,大方得不得了。   说完又有些后悔,连忙补了一句:“只能提小要求。”   沈鱼:“……”   他看向沈桥,沈桥说:“你来。”   沈鱼想了想:“我们可以在这里留一天再回去吗?”   “没问题。”   “可以给我们身份证吗?不然太不方便了。”   “可以。”   “我的金子能给我送点儿过来吗?我兑点儿钱。”   钱不能用,那个时空送来的钱,是□□……   八百块钱看起来不少,他和沈桥也够用,但沈余用他的身份混吃混喝,他觉得还是得给点儿补偿。   “小意思。”   三分钟后,两人重新出现在店门口,迎面而来的路人还跟他们刚走出去时候一个姿态。   沈鱼摸了摸口袋,沉甸甸的几根金条。   沈桥也拿着他的手去摸自己裤兜,好家伙,比他还多。   两人也懒得再去管沈余了,先去兑了金子,找藉口给被坑的几家一家送一些补偿的钱。   还不能提沈鱼,免得以后沈余再来,人家觉得收了钱更惯着他。   在沈桥的要求下,给他找了个网吧,他们那个时空,计算机已经开始研发并且有了一定成果,但还没到现在的程度。   沈桥上手之后,很快就摸清楚了。   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反正渣爹渣妈这些年的情况,但凡在网络上留有痕迹的,都被扒了出来,能联网的摄像头也算。   这两个家伙不干好事,连亲儿子都坑,在外面跑了那么多年,当然不可能一点儿坏事没干,坑蒙拐骗,加起来够他们去牢里蹲一蹲了。   沈桥把这些东西打包发给了执法机关,包括这两人现在的位置。   沈鱼:“……”   他星星眼看着自己男朋友,这就是大佬吧,是吧是吧?   接下来半天,两人畅畅快快玩了半天,沈鱼尝试了以前很多没办法尝试的快乐,游乐场,情侣套餐,第二个半价的冰激凌。   明明不缺这点儿钱,但是快乐翻倍。   晚上定了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情侣套房,感受了一下水床的快乐。   沈桥甚是满意,表示回去之后要在家里定制一个。   沈鱼扶着腰,这就不必了吧……   第二天,天明。   睁眼又是熟悉的场景。   “回来了。”沈鱼喃喃,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   “嗯,回来了。”沈桥微笑着给他一个亲吻。   好的,不是梦。   多年后,两人真的相约白首。   大限将至,沈鱼先走,沈桥紧随其后。   所有人都在哭,这两人却面带微笑。   不要哭啊,我们要去开始新的人生啦。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