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上人来看我的坟头草》 作者:长烟   文案:   诈死后,听说心上人天天去我坟前哭   慕容衍“死”了,他手下跟他说,他心上人天天去他坟前哭。   他一激动,偷偷去看,结果发现心上人根本没哭,就是安安静静在坟前站着。   他心里委屈,易了容去试探心上人。   慕容衍:你天天来看他,是不是想他了?   心上人:我来看看他坟头草长多高了。   慕容衍:……   慕容衍(攻)x顾琅(受)   太子攻x护卫受   副cp:屈封云x阮念   *大概是个沙雕甜文   微博@长烟白木 ======================== 第1章 他来看你的坟   慕容衍死了,是遭仇家暗算,重伤而亡的。   这是山河赌坊的二当家孙放说的。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在他们大当家慕容衍的灵堂前烧着纸钱,痛哭不已。   那时,顾琅穿着一身黑色窄袖护卫服,身形修长,站在慕容衍的棺木前,看着一脸惨白躺在棺材里的人,不发一言。   良久,他抬手去探棺内人的鼻息。   已无气息。   孙放仍在失声痛哭,却见顾琅骤然转身,越过哭闹的灵堂,径自离去。   没哭啊?孙放颇有些失望,这可怎么跟大当家交代?   他们大当家缠着顾护卫许久了,从顾琅护卫宫城,到如今护卫东宫,已一年有余。可顾护卫铁石心肠,数十月如一日,冷漠无情。   孙放叹了叹气。继续扯着嗓子哭。   *   三日后,装模作样去祭拜慕容衍的孙放,在坟前见到了顾琅。   顾琅仍旧没有说话,见孙放来了,向他微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而后便离开了。   孙放激动万分---大当家的,顾护卫没放鞭炮,还来看你的坟了!   慕容衍装死前,孙放违心地跟他说,顾护卫肯定要伤心死了。   慕容衍捂着腹部的伤口,自嘲般笑道,他怕是要放鞭炮庆祝一下。   如今,鞭炮没响,人还追到坟头来了,孙放一拍大腿,差点把慕容衍的坟刨了。   后来,孙放又在坟前见过顾琅几次。于是,一个月后,死而复生的慕容衍养好伤,偷偷回到山河赌坊时,便听孙放激动道,顾琅日日去他坟前哭。   慕容衍站在池边,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洒着鱼饵,闻言手一抖,差点把鱼饵打翻了。   “不可能,”他看着池里的鱼道,“他是什么性子,莫说哭,就是红眼我都未曾见过。”   孙放:“真的,他哭得可伤心了,人都哭瘦一大圈了。”   慕容衍还是不信,他想象不出顾琅落泪的模样。   可他还是忍不住偷偷去看了。   他真在自己坟前见到了顾琅。   那人好像真的瘦了,衣下的腰身更窄了。   但没哭。   他安安静静地看着慕容衍的坟头,面无表情。   孙放这混账东西,慕容衍愤愤地想,真该把他的嘴给缝上!   他正在心里骂着孙放,却见顾琅忽然蹲下/身,抬手去拔他坟头的草。   慕容衍:“……”   为何要拔草?   顾琅拔了几根,又不拔了,一声不吭地走了。   慕容衍从暗处走出来,站到顾琅方才站的地方。   一个坟有什么好看的?他想,埋的又不是我。   当晚,孙放跪在鱼池边,吹着冷风。和鱼看了一夜的月亮。   *   顾琅被调入东宫一个多月了。   他本是负责守卫宫墙的,但听说东宫护卫不足,又调入了一批人,而他便是其中之一。   可来东宫这么多天了,他一次都没见过太子。   听守夜的吴六说,太子沉迷修仙问道,日日将自己关在寝殿中,甚少出门。他来东宫一年了,也没见过太子几次。   太子一心修仙倒是满朝皆知的事。若非大延皇帝膝下公主成群,却只生了这一个儿子,怕也轮不上他当太子。   如今,皇帝病重,太子不问政事,朝堂之上大事小事几乎皆由丞相处置。   “过几日是中元节,往年太子都会去太庙祭拜,到时或许就能见到了。”吴六眉飞色舞道,“太子长得可好看了,那叫什么来着……哦哦,玉树临风,丰神俊朗,朗朗乾坤……”   顾琅:“……”   太子好不好看,顾琅不知道,也没什么兴趣。他只是忽然想起了城外的那个坟头。   中元节?他想,不知那人会不会诈尸。 第2章 他跟我闹脾气   顾琅对中元节的记忆,是小时候母亲抱着他躲在被窝里,说中元之日,黄泉路开,死去的人会离开地府,回到人间。而他们的亲人,会在这天点一盏河灯,为亡魂照亮归家之路。   顾琅曾点过六年的河灯,可他的父母一次也没回来看过他。   他想,大概是顾府早已破败荒废,父母无家可归,便是点再多的河灯也没有用了。   那山河赌坊算不算慕容衍的家?   顾琅不知道。他其实并不了解慕容衍,只知道那人是山河赌坊的大当家,人前恣意洒脱,实则一肚子坏水。当初他深夜翻过宫墙,被当值的顾琅发现,两人打了一架,从宫城打到街口,吓得路过的更夫以为撞鬼了。   慕容衍打累了就想跑,被顾琅追了一路,最后堵在了昏暗的街角。   慕容衍一边喘还一边笑,说宫墙的护卫何时武功这般好了?   顾琅眉头一皱,问道:“你是何人?”   慕容衍大大方方道:“江洋大盗。”   他说,他偷偷潜入皇宫,是为了盗夜明珠,还说顾琅如果肯放了他,那夜明珠卖的钱可以分他一半。   顾琅不言不语,握着刀一步步靠近,却忽然听见身后“哐当”一声响。   他转头一看,又是那个更夫。   夜半昏暗,更夫先前被吓了一跳,现下又骤然看见两个黑压压的人影,心头又是一震,吓得梆子都掉了,失声喊道:“鬼啊!”   顾琅刚要开口,慕容衍忽然对那更夫道:“不是鬼,我们是雌雄大盗。”   顾琅:“……”   更夫战战兢兢,“雌……雌雄大盗?”   慕容衍:“不错,但我夫人跟我闹脾气了,要杀我。”   顾琅脸色一沉,提刀就砍了过去。   “你看,又生气了。”慕容衍一边躲一边继续鬼扯,“你快走吧,别伤着你了……哎,夫人,小心点,别动了胎气……”   顾琅手一抖,一刀砍偏了,慕容衍反身一掌,趁顾琅躲避之际,他转身就跑。   那更夫也急急忙忙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对慕容衍喊道:“有身孕了脾性都大,我媳妇儿当年也是,一句话说不好就跟我急,可难伺候了……你要多让着她……”   顾琅一刀砍碎了街墙。   *   七月十五那日,顾琅拿着一个河灯去了山河赌坊,不声不响地塞给了孙放。   孙放一头雾水,“河灯?我从来不放河灯的啊。”   顾琅沉默了一会儿,道:“今日是十五。”   孙放:“我知道啊,鬼节嘛。顾护卫,你今晚切记要早点睡,别让孤魂野鬼给拖走了。”   顾琅:“……”   太庙里,正在焚香祭拜的太子忽然打了个喷嚏。   丞相徐之严关切道:“太子殿下没事吧?”   太子摇摇头道:“没事。”   徐之严忧心仲仲道:“如今皇上抱恙,殿下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徐相无须担心,本王只是染了风寒。”太子握住徐之严的手道,“倒是徐相操劳国事,近日消瘦了不少,本王着实过意不去。”他从袖口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颗丹药,“这是本王熬了三天三夜炼制而成的,有养气补血之效,徐相吃一颗吧,也算是本王的一片心意。”   丞相眼皮跳了跳,“老臣惶恐……”他话还没说完,太子忽然脚下一滑,向前一扑,手里的丹药直接塞进了他嘴里。   “咳咳……”丞相急忙去抠嘴,可那丹药入口即化,早已入肚。   太子拍拍他的背道:“本王一时不慎,徐相不要介意。这丹药大补,徐相不要与本王客气。”   丞相:“……”   当晚,夜深人静之时,丞相来来回回地跑茅房,累的双腿发软,两眼发晕,恨不得把太子大卸八块。   顾琅回到东宫时,夜色已深。夜里本是吴六当值,但他白日里一时贪嘴,酒喝多了,只好与顾琅换了。   顾琅经过太子寝宫时,忽然听见屋顶一声细碎响动。   他猛地一抬头。 第3章 是不是做梦了   顾琅一抬头,便见一个黑影掠过屋顶。   他神色一厉,纵身追了上去。   那黑影也发现了他,似乎有些惊讶,以至身形一顿,险些被顾琅抽刀砍伤。   那人一身夜行衣,连脸都蒙着,顾琅却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他忽然想起了交给孙放的那盏河灯。孙放说河灯都要写字的,硬是把笔塞给了他。   他踌躇良久,也不知该写什么,最后只留下了“慕容”二字。   那黑衣人转身又要跑,顾琅纵身一挡,与他打了起来。但那人似乎不想打,躲来躲去,一心只想跑。   顾琅步步紧逼,刀起刀落间还不忘去扯他脸上的黑布。那人退了又退,险险地躲过顾琅一次又一次伸抓过来的手。   可退着退着,就退到了屋顶边,黑衣人脚下一滑,差点掉下去。他急忙稳住身形,可再抬头时,顾琅已欺身靠近,眨眼之间,一把扯下了他脸上的黑布。   顾琅刚拽下黑布,脸都还没看见,那人就猛地抓住了他的双手,一把将他压在了屋顶上,并顺势把脸埋在他颈间。   顾琅:“……”这是什么招式?   顾琅手脚被压制,还要抬头去撞人,却被那人一口咬住了脖颈。   “唔……放开!”顾琅气坏了,双手双脚剧烈挣扎,眼看就要挣脱了,却忽然被什么小石头般的东西打中了,瞬间晕了过去。   见他不动了,压在他身上的人才缓缓抬了起脸,赫然是被顾琅拔过坟头草的慕容衍。   一个公公模样的人轻轻落在屋顶上,一脸慈祥地对慕容衍笑道:“殿下继续,老奴什么都没看到。”   慕容衍无奈道:“陈公公,您看热闹也看太久了。”他怕被顾琅看出端倪,架也不敢打,偏偏这老人家还不嫌事大,躲在一旁看热闹,久久不肯出手。   陈公公笑眯眯道:“殿下恕罪,老奴年纪大了,腿脚比较慢。”   慕容衍懒得跟他扯,转头把昏迷的顾琅抱入怀中,问道:“今夜怎是他当值?”   “本是他同屋的吴六守夜,”陈公公道,“但吴六白日里喝醉了,他们就换了……”   他话还没说完,慕容衍眉头一紧,“同屋?他与别人一道住?”   陈公公:“……东宫的护卫,都是两人一屋的。”   慕容衍眉头越皱越深,陈公公急忙道:“老奴明日便吩咐,把那吴六调走。”   慕容衍抱着顾琅站起来,“他住在何处?”   *   次日清晨,顾琅陡然惊醒,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一如往常。   同屋的吴六正在收拾东西,见他醒了,兴冲冲地告诉他,自己被调去守御书房了。   顾琅点了点头,又不解道:“我……是如何回来的?”   “啊?什么?”吴六云里雾里,“你不是自己回来的吗?我一觉醒来你就在这儿了。”   顾琅:“宫里没出什么事?”   吴六:“没有啊,能出什么事?”   顾琅沉吟道:“可我昨夜在太子寝殿附近见到一黑衣人……”   吴六震惊道:“黑衣人?然后呢?”   顾琅微一摇头,“有人偷袭,之后我便不知了。”   “可你现在没事啊,还好好地躺在这里,宫里也没听说出什么事啊。”吴六想了想道,“你不会是做梦了吧?我昨夜也做梦了,梦见一个九头的鬼在掐我脖子,吓死我了,醒来才发现是我自己掐的……”   脖子?顾琅抬手去摸颈间,果然摸到一个牙印。   然后,吴六就见顾琅沉着脸去洗脖子了。   *   吴六走后,顾琅房中又搬入了另一个护卫。   那人相貌平平,一双眼却神采奕奕,甚是好看。   “我是吴六的兄长,”他对顾琅道,声音有些沙哑,“我叫吴七。”   顾琅:“……”吴六的兄长,不该叫吴五,或者吴四? 第4章 梦见个大美人   吴七也是负责守夜的。但以往吴六守夜回来,即便再轻手轻脚,躺在床上的顾琅也能发觉。   可顾琅不知吴七是何时回房的。他清晨醒来时,吴七已在对面的床上睡着了。   他武功不比我差,顾琅坐在床上想,好在他夜里不在,否则自己若离开,怕是会被发现。   可又一想,他似乎许久没有夜里出去了。   从慕容衍死了以后。   这一个多月里,他反复地想起城外的那个坟头。那人总是神出鬼没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诈尸从坟里爬出来了。   他想起第二次遇到慕容衍,是在夜探丞相府时。两人皆是一身夜行衣,蒙着脸,发现对方时还打了一架。待扯下彼此蒙脸的黑布时,又是一愣。   “夫人,”慕容衍不正经道,“你也来偷东西啊?”   顾琅本来都忘了这茬,一听这话,又想起当初这人满口胡言乱语,顿时冷了脸,“闭嘴!”   可慕容衍哪会听他的,继续道:“你要偷什么?为夫去便好了,你别累着……”   顾琅提刀就砍,慕容衍急道:“别打别打,等会被人发现就不好了……”话音刚落,果真有守卫喝道:“什么人?!”   慕容衍:“……我错了,我这乌鸦嘴!”   顾琅狠狠砍了他一刀,被他躲过后才忿忿地跑了。   慕容衍跟在他身后,故意气他般道:“夫人,虽说嫁夫从夫,可你堂堂宫城护卫,做这些事还是不太合适。你要什么,为夫给你拿来便是……”   顾琅本以为他真是江洋大盗,一个贪财的小贼罢了,后来才发现,他竟是京城最大的赌坊---山河赌坊的大当家。   堂堂大赌坊的当家人,根本就不缺钱,又为何总要去偷东西?   慕容衍曾一本正经地回答他,赌坊没钱了,为夫这是为了多攒些钱养你和孩子。你看你,九个月了,都快生了,还在守宫城,为夫心疼……   然后,他就被顾琅追杀了十几条街。   那晚他本是要去偷什么?顾琅想,不论是翻墙入皇宫,还是夜闯丞相府,慕容衍应当都不是去偷什么夜明珠。   床上的吴七忽然翻了个身,但睡姿仍旧规规矩矩,与吴六/四仰八叉的模样大不相同。   顾琅看着他的后背,越看越觉得有些熟悉。   他下了床,走到吴七床边。   他仔细地回想自己这二十多年来见过的那些人,却还是找不到这样一张脸。   他缓缓弯下腰,想凑近些去看。忽然,熟睡的吴七抬手一把抱住了他的腰,闭着眼喃喃道:“美人……”然后,对着他的脸亲了一下。   顾琅:“……”   只见手起手落,顾琅一拳就要砸在吴七脸上,却忽然被他抱着一翻身,压在了身下。   吴七睁开眼,迷迷糊糊道:“顾兄弟?怎么是你?你在我床上做什么?”   顾琅脸沉如水,“你梦游了。”   “梦游?”吴七恍然道,“对对,我方才做梦了,梦见一个大美人,那腰可真细……”   顾琅差点把他蒙上被子打一顿。 第5章 他果真是瘦了   吴七像没有发现顾琅难看的脸色似的,仍旧趴在他身上,还十分惋惜道:“唉,好不容易梦见个美人,抱都没多抱一下,我怎么就醒了……”   两人都只穿着里衣,又刚睡醒,浑身暖烘烘的,隔着衣物也能触及彼此胸膛的温热。顾琅有些不自在,推了推他道:“放开。”   “对不住对不住,”吴七动了动,却没爬起来,无奈道:“起不来,腿麻了。”   顾琅直接就要起身,吴七怕掉下去似的,搂着他的腰抱得更紧了,“哎哎,小心点!”腰下的手却又不忘摸了摸,感叹道:“顾兄弟,你腰也好细……”   顾琅一把将他掀了下去。   吴七摔在床上,揉着后背哀嚎,“疼……疼……”   顾琅披上外衣,头也不回地跨出门去。   吴七见人出门了,也不嚎了,反倒笑了笑。他躺回床上,又似有些担忧,自言自语道:“果真瘦了。”   *   顾琅出了东宫后,去了一家茶楼。   他在二楼的窗边喝了几杯茶后,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上了楼,坐在了他对面。   “少爷。”赵拙轻声道。   顾琅颔首,给他倒茶,“赵叔。”   赵拙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顾琅,“这是我这些日子探听到的消息,大部分是关于郑府的。”   顾琅接过信,打开看了看,又对赵拙道:“赵叔,这几日京中戒严,万事小心些。”   赵拙点了点头,有些欲言又止,“少爷,慕容公子……真的遇害了?”   顾琅折信的手一顿,垂下眼,没说话。   赵拙自知说错话了,刚要开口,忽然听见楼梯口有人喊道:“顾兄弟。”   吴七笑着走过来,“顾兄弟,你来喝茶也不叫上我。”他又转头看着赵拙,问道:“这位是……”   顾琅没回答,问他:“你怎知我在这儿?”   “我不知啊,”吴七无辜道,“我只是路过,恰巧看见你在这楼里喝茶,就上来了。”   这时,街上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他们从窗边看下去,见到一队人马招摇过街。   是北祁留守京中的铁骑军。   自十一年前,大延将军聂湛遇害,北祁趁虚而入,攻陷北境,大延被迫求和后,北祁的铁骑军便不曾撤离京都。   据说,将军聂湛是被其副将顾章杀害的。禁军统领郑于非在街巷中发现顾章手持刀刃刺伤聂湛,又从顾府搜出了顾章与北祁往来的书信。大延皇帝震怒,以通敌叛国之罪将顾家满门抄斩。   然而,聂湛重伤身亡,北境人心涣散,终挡不住骤然奔袭而下的北祁大军。   十一年来,大延低声下气,向北祁进贡大量金银,换得安宁,以致赋税日益繁重,百姓困苦。   “让开!”铁骑军中为首之人虎背熊腰,一脸凶神恶煞,扯着嗓门吼过路的人。   顾琅看着那人,垂在身侧的手陡然握紧。他看着他骑马缓缓走过街道,路过窗下,然后,一壶茶水忽然浇在了那人头上。   “谁?!”高承一抹脸,怒道,“滚出来!”   顾琅跟赵拙一脸震惊地看着吴七。   吴七拿着空茶壶,对高承笑道:“对不住对不住,一时手滑。”   高承怒目一睁,“王八蛋!你是何人?!”   吴七:“小人只是丞相府的下人,大人恕罪。”   顾琅:“……”   你何时又成了丞相府的下人? 第6章 怕你半夜缠他   高承平白无故被浇了一脸茶水,怒火中烧,对身后的人喊道:“混账!把他抓过来!”   吴七拉起顾琅就跑,“快走!”   赵拙:“……”你闯的祸,拉着我家少爷做什么?   可人都被拉着跑了,他只好跟了上去。   他们出了茶楼,在街巷中乱跑。高承带着人追进巷中,听见他们在前面小声嘀咕道:“此事若是让相爷知道,怪罪下来……”   那个浇茶水的下人道:“没事,相爷护短,又讨厌北祁人,不会怪我们的。”   “若是北祁人去相府要人……”   “咱们藏起来就好,相爷自然有说法……”   高承听得火冒三丈,策着马追得更急了。可巷中曲折,追着追着,那三人不知怎的,就没影了,找了半天也没找着。他只好憋着一肚子气,带着人走了。   吴七从墙上探出头来,见人走了,才松了一口气。   顾琅和赵拙也相继探出头来。   “方才为何要我那般讲?”顾琅皱着眉问吴七。方才他们拐过街角,吴七忽然凑近他耳边,让他故意问那番话。   吴七:“我这不是怕他去丞相府找不到人,怀疑我们……”   顾琅:“是你,与我无关。”   “怎么无关?”吴七坦然道,“若不是顾兄弟你点了那壶茶,我又怎么会不小心浇了下去,得罪了这北祁人。”   顾琅额角跳了跳,“不小心?”   吴七点点头,“我都说了,是一时手滑。”   赵拙想,这人真是比慕容公子还不要脸。方才明明就是他抄起桌上的茶壶,对着高承泼了过去。那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顾琅见他不承认,便知多说无益。他让赵拙先回去,又对吴七道,自己今日要当值,便先回东宫了。   而吴七不知去了哪,等到天色渐晚也没有回来。   高承在巷中没抓到人后,越想越气,最后真去丞相府找人了。   丞相万分惊异,说府里的下人断没有这样的胆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还把府里所有的下人都叫了出来,让高承仔细辨认。   高承看了一圈又一圈,愣是没找到泼茶水的那人。   他又想起那人说,“相爷护短,又讨厌北祁人,不会怪我们的。”   “咱们藏起来就好,相爷自然有说法……”   藏起来?   高承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走了。   丞相吓了一跳,不明所以。   *   慕容衍回了一趟山河赌坊,孙放塞给他一个河灯,挤眉弄眼道:“大当家,有人怕你变成孤魂野鬼,让我给你点河灯呢。”   慕容衍接过河灯,只看了一眼,便笑了。   灯面上,是力透纸背的两个字---慕容。   是他最熟悉的字迹。   “他说了什么?”慕容衍摸着河灯上的字问。   “让我给你点盏河灯呢,”孙放夸张道,“啧啧,眼睛都哭红了,可伤心了……”   慕容衍:“你点?为何不是他点?”   孙放:“……我也不知。”大概是怕你这孤魂野鬼半夜去缠着他?   *   顾琅早早便上/床睡了,睡到半夜,惊觉有人靠近。他猛地一睁眼,就见吴七压了下来,手脚并用地抱住了他,还在他颈间蹭了蹭,喃喃道:“美人……”   顾琅:“……”   这是,又梦游了? 第7章 看上东宫护卫   吴七肿着脸,坐在床上幽怨地看着顾琅,“顾兄弟,你下手也太狠了。”   顾琅躺在对面的床上,冷漠道:“你叫不醒。”   方才,顾琅想把趴在他身上的吴七叫醒,可叫了好几声,吴七都没什么反应。他便想直接将人推开,可越推,吴七却抱得越紧,还不清不醒地说着什么,说着说着,就把手伸进了衣下,去摸他温热的腰身。   顾琅一抖,随即一拳就打了过去。   然后,吴七的脸就肿了。   “我难得梦见美人,”吴七争辩道,“哪里舍得醒?你也不体谅我些。”   顾琅:“你昨夜才梦见。”哪里难得了?   “心上之人,自然时时都念着。”吴七看着他露在被子外的脖颈道,“我夜里才能见着他,自然是看不够的。顾兄弟,你有心念之人吗?”   顾琅没说话。桌上的油灯明晃晃地燃着,吴七以为他不会说了,刚想把灯灭了,却又听他道:“没有。”   没有。   吴七垂下眼,隔着衣服捂住腹部的伤疤,“没有也好,不必挂念。”他灭了灯,在一片黑暗中轻声道:“早些睡吧。”   *   夜色朦胧,高承摇摇晃晃地从酒楼中走出来。他一身酒气,满脸通红,刚走了几步,就冲到墙角边吐了起来。   “咳咳……”他吐着吐着,身旁缓缓走过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讲着话。   一人问道:“你说太子什么时候娶咱们小姐啊?”   另一人道:“估计快了,府中都在准备嫁妆了。”   “等小姐封了太子妃,相爷就是太子的岳丈了,还怕什么北祁人。”   “就是,昨日那北祁人多嚣张,根本不把咱们相府放在眼里,直接就要搜人!”   “好在相爷先让人躲起来了,否则还不知会出什么事呢。”   “就是,那北祁人真不要脸……”   两人渐渐走远,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高承撑着街墙,嗤声冷笑,“徐之严,你胆子不小啊……”   丞相徐之严想把女儿嫁给太子的事,倒是先和高承说过。他说,是为了更好地控制太子,控制大延朝堂。那时高承也没疑心,由着徐之严叫朝臣去递折子,说太子早已及冠,却仍未娶妃,于礼不合。而丞相之女温婉娴淑,秀外慧中,与太子很是相配。虽说折子递上去后,皇帝没什么反应,可消息传开后,便有越来越多同样的折子又递了上去。   “不出一月,”徐之严曾对高承道,“皇上必然会同意的。”   可现在想想,若是徐之严存有异心,或许会借此攀上大延皇室,与之共反北祁。   “想得倒美!”高承狠狠踢了一下墙角,“安生日子过久了,不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了?!混账东西!咳咳……”他一激动,胃里翻江倒海,又吐了出来。   远处的街角,方才嘀嘀咕咕路过的那两人,正站在孙放跟前,拱手笑道:“二当家,都办妥了。”   孙放点点头,又道:“你们明日再去散个消息。记住,手脚干净些。”   “是,二当家请讲。”   “就说,太子有龙阳之好……”   *   翌日,消息不胫而走。   顾琅吃过晚饭,回到房中时,吴七也在。   “你可有听说?”吴七坐在床上,抬眼问他。   顾琅:“何事?”   吴七小声道:“听说,太子有龙阳之好。”   顾琅:“……听说了。”与我何干?   吴七:“我还听说,他看上这东宫里的护卫了。”   顾琅:“……”这个没听说。 第8章 心上人是男子   顾琅对太子是否看上了东宫的护卫没什么兴趣。他解下腰间的佩刀,又拿了块干净的布,挑亮烛火,坐在桌旁开始擦刀。   吴七看着他烛火下的侧脸,眼睛都不眨,又道:“听说那护卫身长腰细,很是俊朗。顾兄弟,你生得这般好看,那护卫……不会是你吧?”   顾琅眼都没抬,说道:“我没见过太子。”   “你没见过太子,”吴七道,“太子或许见过你?”   顾琅懒得跟他讲。   吴七不死心道:“顾兄弟,若是太子真看上你了,你会如何?”   顾琅忽然拔刀一削,把桌上的蜡烛削成了两截。   吴七:“……”要不要这么狠?   *   丞相府里,高承抱着手臂坐在前厅中。   徐之严喝了口茶,对他道:“高将军请放心,老夫会让人尽快将消息压下去,不会影响太子娶妃的。”   高承睨了他一眼,开口道:“太子可是断袖,你舍得把女儿嫁给他?”   徐之严笑道:“都是莫须有的事,太子应当不是……”   高承:“你怎知他不是?”   “太子终日醉心修仙问道,”徐之严道,“此前未曾有过男宠。这消息来得突然,应是有心人为之。”   “那消息若是真的,你女儿嫁过去,可就是守活寡了。”高承斜着身,凑近徐之严道,“不若这样,把你女儿嫁给我,如何?”   徐之严:“……”   相府后院中,丞相之女徐镜儿抱着丫鬟,哭得梨花带雨,“我不信,太子怎么会是断袖呢?他那么好看,怎么可以是断袖……”   “小姐,别伤心,”丫鬟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说不定是外边的人乱说的。”   徐镜儿哭道:“可是,若是真的,怎么办?呜呜呜……他还能找到像他那么好看的男人吗?”   小丫鬟手一顿,默默不说话。   *   第二日,久缠病榻的老皇帝召了太子去御书房。   “你不想娶丞相之女,另外找个由头推了便是,”老皇帝一边咳嗽,一边道,“何必拿这些子虚乌有的事……”   “不是子虚乌有,”太子跪在皇帝跟前,直着腰板道,“都是真的。”   皇帝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太子直言道:“儿臣的心上人,确实是男子。”   “你……咳咳……”老皇帝似乎被气着了,咳嗽得话都说不出来。太子急忙上前扶住他,对门外喊道:“快宣太医!”   太医急匆匆赶来,给皇帝把了脉,又开了药,待老皇帝睡下后,才和太子一道退了出来。   “辛苦王太医了。”太子扶住太医道。   王太医连忙拱手,回道:“殿下客气了,都是臣分内之事。”   “唉,今日都怪我,”太子愧疚道,“若不是我跟父皇说,我的心上人是男子,父皇也不会被气着。”   王太医:“……”   王太医两腿战战,匆匆向太子拜别,脚下生风般跑了。   太子缓缓下阶,吴六跟在他身后,说要送他回东宫。   他们走着走着,忽然见前边廊下拐出一个人。   太子仔细一看,脸色一变,转身就要跑,却骤然撞上了身后的吴六,两人顿时摔成一团。   顾琅站在廊下,看着摔成一团的两人,又听吴六喊着“太子殿下”,忽然想起吴七说,太子看上东宫的护卫了。   吴六也曾是东宫的,顾琅想,难道,太子看上的护卫……是吴六? 第9章 他的定情信物   太子是背对着顾琅摔倒的,站起来后又匆匆往来时的方向走去,顾琅始终只看见个背影。   吴六跟在后面不明所以,“殿下,您不回东宫了吗?”   太子没回答,像身后有人追着讨债似的,走得越发快了。   顾琅看着两人走远,又看了一下吴六,确实身长腰细。可吴六虽不难看,却也算不上俊朗。   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顾琅默默地想。   *   顾琅出了东宫,往城南走去。他走过陈旧的瓦舍,进了一间破败的屋子。   屋内,禁军副统领屈封云一手架在长腿上,一手拿着根树枝,坐在地上画着圈。   屈封云见顾琅进来,丢了树枝,懒散道:“说吧,什么事?”   顾琅站在他跟前,说:“东面负岚山,有人私养亲兵。”   这是赵拙发现的。他路过负岚山,发觉地面碎石震动,入山一看,竟见黑压压的一大群人手持兵刃,呼喝操练。   “私养亲兵?”屈封云直起身,问道:“可知是何人?”   顾琅:“郑于非,但无证据。”   屈封云眼底都亮了,“这可是诛九族的罪啊,郑于非还真是胆大包天。”他站起来往外走,只留给顾琅一句话,“知道了,等我消息。”   *   丞相府里,徐之严被徐镜儿哭得头疼。   “呜呜呜……我才不要嫁给那个北祁人!”徐镜儿哭喊道,“他长得跟头熊似的,我才不要嫁给他!”   徐之严道:“爹也不想你嫁给他,但现下推脱不掉,只能先应着。你让爹再想想办法。”   “可他明日还要约我去游湖,”徐镜儿晃着徐之严的手道,“爹,我不去!他那么重,船都会沉的。”   徐之严拍拍她的手道:“你先委屈一下,容爹想想办法……”   徐镜儿脚一跺,“那要是想不出来,我是不是就要嫁他了?!”   徐之严:“镜儿……”   徐镜儿不肯再听,哭着跑了。   丫鬟连忙追上去,“小姐小姐……”   第二日,徐镜儿坐着轿子去赴约,轿外跟着相府的护卫和丫鬟。轿子走到半路,徐镜儿忽然说肚子疼,让人把轿子抬到了最近的一间医馆门前。   进了医馆,她又说要上茅房,还不准丫鬟跟着。可她去了许久都没有回来,丫鬟有些担心,去茅房一看,她家小姐已经不见了。   “快来人!小姐不见了!”   徐镜儿花了好大的劲才垫着砖头爬过了医馆的后墙。她匆匆地乱跑,也不知要去哪。   城里昨日才下过雨,道路泥泞,还有许多积水。徐镜儿跑着跑着,脚下一崴,扑倒在地,沾了一身的泥水。   “呜呜呜……脏死了……”她眼泪汪汪,四下看了看,见前边有条河,便想过去洗一洗。   她一瘸一拐地走到河边,踩着石头,想捧点水洗脸。可那石头长年被水冲洗,又圆又滑,徐镜儿一个没踩稳,“扑通”一下就掉了下去。   “啊!救命啊!咳咳……救命……”   孙放正在河边钓鱼,忽然听见有人喊“救命”,寻着声音跑过去一看,就见一个姑娘在水里扑腾。   *   徐镜儿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她撑着床沿坐起来,愣愣地打量着房间,不知此处是哪里。   这时,房门被推开,一个公子端着个碗走进来。   “姑娘,你醒啦。”孙放把姜水递给她,“喝口姜水暖暖身子吧。”   徐镜儿接过姜水,小声道:“多谢公子。”   “姑娘,你家在何处?”孙放道,“等你好些了,我送你回去。”   姑娘不说话了,眼眶红红的。   “怎……怎么了?”孙放忐忑道,“姑娘……”   姑娘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哎哎……”孙放不知所措,“姑娘你别哭啊……好好,我不问我不问,你别哭……”   姑娘吸吸鼻子,这才止住了眼泪。   孙放没办法,只好让人留了下来。   翌日,徐镜儿出了房间,心不在焉地乱走。走着走着,看见一个鱼池。   池里有两条比较大的鱼,和几条小鱼。   两条大鱼是顾琅送给慕容衍的。去年慕容衍生辰,向顾琅讨要生辰礼。顾琅不知要送什么,经过市集时,看见一位大娘提着一条鱼说“年年有余”,便买了两条鱼送他。   后来,大鱼又生了小鱼,慕容衍还站在池边叹道:“鱼都生了好几条了,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一个……”话还没说完,就被顾琅一脚踹进了池里。   池旁放着盘鱼饵。徐镜儿有些无聊,便坐在池边喂鱼。   不知爹爹怎么样了?是不是派人到处在找我?   她心里想着事,鱼饵一把一把地往鱼池里撒。   过了一会儿,孙放走过来,往鱼池里一瞥,只见一条小鱼微微翻白---快被撑死了。   “啊!”孙放急道,“快救鱼!”   徐镜儿被他吓了一跳,一看那条小鱼,也有些愧疚。可孙放反应太大了,她不禁问:“你怎么……这么紧张?就一条鱼……”   “这不是普通的鱼!”孙放急忙要下去捞鱼,“这是我们大当家的心上人送给他的定情信物!要是养死了,他做鬼都不会放过我的!” 第10章 听见你说梦话   孙放急吼吼把鱼捞了上来,又打了一盆清水,小心翼翼地把鱼放了进去。那鱼在清水里扑腾扑腾了几下,吐出两口饲料,终于又翻过来了。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孙放拍拍胸口,“真是吓死我了。”他又伸手戳了戳那条鱼,道:“祖宗,你才多大?就不能少吃点?撑着了吧?”   徐镜儿不好意思道:“对不起,都怪我一时不留神……”   孙放摆摆手,“没事就好。”   “你们大当家,”徐镜儿好奇道,“这么宝贝这几条鱼吗?”   孙放道:“那可不!之前我有次忘了喂吃的,这鱼饿了一整天,被我们大当家知道后,把我饿了一整天!”   徐镜儿捧着脸道:“你们大当家真痴情。”   “痴情有什么用,”孙放叹道,“一年多了,还不是追不到人。他‘死’的时候,心上人眼泪都没掉一滴……”   “什么?”徐镜儿吃惊道,“你们大当家……死了?”   孙放:“……对。”   坟头都长草了。   *   徐之严忧心忡忡,派人出去到处找女儿,却许久不见消息。偏偏高承还认为,是他不肯将女儿嫁给自己,而把女儿藏起来了,日日蹲在丞相府不肯走。   丞相愁得觉都睡不好,却又听闻,太子在御书房内,亲口承认自己有龙阳之好,还把皇上给气晕了。   但太子本就神神叨叨的,终日修仙炼药,什么奇奇怪怪的事都干,现下承认自己是断袖,倒也没掀起什么大风浪。   也有人听了风声,想讨好他,挑了几个皮相好的男子,偷偷给他送去了。可太子要求多,又要腰细腿长的,又要穿黑衣好看的,还要看得顺眼的……挑来挑去,最后一个也没留下。   虽然太子也说自己有心上人,可那心上人姓什名谁,却无人知晓。   “可能是你兄弟,吴六。”顾琅一边解开腰带一边说道。   吴七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什么?!”   顾琅道:“我昨日看见他们抱在一起。”   “什么抱在一起?!”吴七争辩道,“是摔在一起了!”   顾琅奇怪道:“你怎知?”   吴七坐在桌边,看着他一件一件地剥衣服,舔了舔唇,说道:“吴六告诉我的。他说昨日太子不小心摔倒了,压他身上了。”   顾琅没什么反应,是真是假都与他无关。他脱得只剩里衣,又脱了鞋袜,便爬上/床去睡了。   吴七撑着头,还在看他,又说:“我昨夜听见你说梦话了。”   顾琅闭着眼,随口道:“说什么了?”   吴七一字一顿地说:“你喊,‘慕容’……”   顾琅蓦地睁开眼。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说了梦话,可若没有,吴七又怎么会知道慕容衍?   吴七又问:“顾兄弟,那‘慕容’是谁啊?”   顾琅顿了顿,回道:“一个朋友。”   “朋友?”吴七慢悠悠地说,“我听着不太像啊……”   顾琅不解道:“我说什么了?”   吴七:“倒也没说什么……”   顾琅松了口气,刚要闭眼睡,又听吴七道:“就是喘得有些厉害。”   顾琅:“……”   吴七:“喘了大半夜,还脸红,耳朵红,脖子红,湿汗淋漓,衣服都快脱了……” 第11章 是不是想他了   顾琅倏地坐起身,寒声道:“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吴七道,“不然,我怎么会知道‘慕容’?”   顾琅想,或许自己睡梦中确实喊过“慕容”,可那什么喘……是决无可能的。   吴七见他不说话,又道:“顾兄弟,想不到你平日里性情冷淡,喘起来却那般火热……”   顾琅一个枕头就砸了过去。   吴七接下枕头,抱在怀里,含笑看着他。   顾琅抓过被子,蒙头睡下,不肯再理他。   也不知是不是被吴七的话扰了心绪,这一夜,顾琅还真梦见了慕容衍。   梦里,那人背对着他,孤伶伶走在雨雾里,身影模糊不清。   顾琅轻声喊他,可声音像透不过雨雾,慕容衍没有回头。   你要去哪?   顾琅跟在他身后,却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他看不透他。那人总是一副轻浮浪荡的模样,似乎什么都没放在心上。可他分明记得,半年前,北祁铁骑军在街上冲撞大延百姓,还肆意嘲弄时,慕容衍眼中骤然渗出的噬血杀意。那般狠戾的眼神,让顾琅蓦然想起了困于笼中的兽。   慕容衍走着走着,又停了下来。   顾琅看着他,想抬手去碰他,却见他忽然转过身来。   他在笑,像往常一般,满面春风,似乎下一刻就要喊一声“夫人”。   可他腹部处,却渗出了鲜血,一大片一大片,红得刺目。   “慕容!”顾琅骤然惊醒,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吴七已经醒了,正在穿衣,听他这一喊,却没笑话他,反倒急忙走到床边,抬手去帮他擦额前的汗,心疼道:“怎么出这么多汗?做噩梦了?”   顾琅眼前还漂浮着慕容衍腹部的一大片血红。他匆匆披上衣服,穿上鞋袜,往城外跑去,不顾吴七在身后的呼喊。   *   城外山风微凉,青草叶上的露珠打湿了顾琅的衣摆。   他站在慕容衍的坟头前,看着坟上的青草随风摇曳。   过了一会儿,他微微转头,问道:“有事?”   吴七从一棵树后走出来,解释道:“你忽然跑了,我有些担心,就跟来看看……”   顾琅没说什么,又在坟前站了一会儿,便走了。   回去的路上,吴七似乎有话想说,却直到回东宫,也没说出口。   接下去的几日,顾琅常常去看慕容衍,吴七若是知道,总要跟着。   跟了几次后,他像终于忍不住了一般,在慕容衍坟前问顾琅:“你日日来看他,是不是想他了?”   顾琅:“我来看看他坟头草长多高了。”   吴七:“……”   吴七不甘心,又问:“你每次都这么站着,就没什么话想对他说?”   顾琅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说了他也听不见。”   吴七:“……也不一定。”   顾琅一副不信的模样。   吴七神神叨叨道:“我听说,人死了之后,入了黄泉,其坟便是地府与人间的勾连。所以若是在他坟前说话,他在地下也是能知晓的。”   顾琅还是一副不信的模样。   吴七想了想,道:“要不,你向他提个简单点的要求,试一试?”   顾琅看了看坟头,忽然道:“你去年借了我五两银子,没还。”   吴七:“……”   没看出来,你还挺爱钱的。 第12章 让他托梦给我   顾琅本已忘了慕容衍还欠他五两银子。几个月前,慕容衍说要请他喝酒,硬拉着他去了酒楼。可喝完酒,慕容衍却发现自己忘记带钱了。   他随手就去摸顾琅的腰,从他腰间摸出了五两银子,不要脸道:“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的钱……”   顾琅抬眼就瞪他,他连忙道:“还是你的钱,我明日便还你。”   但第二日他就忘了,顾琅也没放在心上。可现在,顾琅想要他还,想他亲手把银子还回来。   孙放睡到半夜,被慕容衍摇醒了。   他一个惊吓就爬了起来,发现是慕容衍,才睡眼惺忪道:“大当家?”   慕容衍给了他五两银子,说:“你明日拿去给顾琅,就说是我托梦让你去还的。”   孙放一头雾水,“顾护卫缺钱?他缺钱你就给五两?赌坊这么穷吗?”   “不是,”慕容衍也不知怎么跟他解释,“反正你拿给他就是了。”   孙放:“哦。”   “还有,”慕容衍问,“隔壁院子那姑娘是谁?”   孙放整个人都醒了,“我查过了,是徐之严的女儿,徐镜儿。”   “徐之严的女儿?”慕容衍奇怪道,“她为何会在这里?徐之严为了找她,都快把京城翻过来了。”   孙放:“她跳河,被我救上来了。”   慕容衍:“她为何要跳河?”   孙放:“高承要娶她,她不愿意。”   慕容衍:“……性子还挺烈的。”   “大当家,”孙放道,“现在怎么办?要送她回去吗?”   慕容衍沉吟半晌,才道:“高承性情急躁,耗他几日,再送徐镜儿回去。”   孙放欲言又止,“送回去了,她是不是得嫁给高承?”   慕容衍笑着看他,“怎么,你舍不得?”   “不是!”孙放急忙道,“我……我是怕她再去跳河!”   慕容衍打开门往外走,“放心吧,她爹很疼她,不会逼她的。”   *   第二日,孙放还没去找顾琅,顾琅就自己来了。   他说,他来看鱼。   孙放激动道,你这么久没来,它们都想你想得茶饭不思呢!   可到鱼池里一看,一条比一条肥。   顾琅:“……”   这叫……茶饭不思?   孙放又摸出五两银子,说:“顾护卫,昨夜大当家托梦给我,让我拿五两银子还给你。”   顾琅正喂着鱼,闻言手一顿,却不肯接。   “是他欠我的,”顾琅垂眼道,“让他自己来还。”   孙放:“……可他来不了……”   顾琅:“那便也托梦给我。”   孙放:“……”   这个梦……还真没那么好托。   这时,厨房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震响。他们以为出什么事了,跑过去一看,只见厨房冒着浓浓的烟,徐镜儿咳着跑出来,头发散乱,还一脸的灰。   “咳咳……”徐镜儿愧疚道,“孙大哥,对不起,我本来是想煮顿饭谢谢你的,没想到……”   孙放:“……”姑奶奶,你这是烧厨房呢?   “没……没事,”孙放僵着脸道,“姑娘的好意,孙某心领了,不必客气的。”   徐镜儿一抬头,看见了站在孙放身后的顾琅。   顾琅一身黑衣劲装,如松挺拔,虽瘦了些,却更显修长,一张俊脸看得徐镜儿眼睛发亮,“这位公子是……”   孙放道:“这是顾护卫。”又给顾琅介绍徐镜儿,“这是徐姑娘。”   徐镜儿想起,孙放说起他们大当家的心上人时,也曾喊过“顾护卫”。   这便是,他们大当家的心上人?   徐镜儿心疼不已,惋惜道:“这般好看,还这么年轻,怎么就守寡了……”   孙放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徐镜儿:“唔唔……”   “顾护卫,”孙放对顾琅道,“她被烟呛着了,我带她去休息,你继续去喂鱼吧。”   徐镜儿扯下孙放的手,道:“你放心,孙大哥每日都有喂鱼,你们的定情信物又肥又壮……唔唔……” 第13章 硌得我肚子疼   顾琅有些没听明白,“定情信物?”   “不……不是!”孙放捂着徐镜儿的嘴,连忙道,“她被烟呛糊涂了,我带她去喝点水。”   两人拉拉扯扯,半拖半抱走了。   顾琅回到鱼池边,看两条大鱼带着一群小鱼,摇摇摆摆地游着。   当初买这两条鱼,本是想让慕容衍烧了吃的,可那人不知怎么想的,偏要养起来,还笑着说:“你看你,鱼都要买两条,成双成对的,还说心里没我?”   顾琅:“……卖鱼的说,买一条,送一条。”   慕容衍不信,还说要给两条鱼取名字,“这条壮一点的,叫慕思琅;这条瘦一点的,叫顾思衍……”   顾琅刀一甩,就把他拍进了鱼池里。   “哗啦”一声,墙角忽然塌了一大块,顾琅回过神来,见有人连同碎石一起,“扑通”掉进了鱼池里,溅起一大片水花。   “咳咳……”吴七从水里爬起来,见鱼都没被砸到,才松了口气,一抬头,又看见了站在池边的顾琅。   “顾……顾兄弟,”他尴尬笑道,“这墙……真不结实……”   孙放这光吃不干活的!这墙旧成这样,也不知道修一修!说塌就塌!砸到鱼怎么办?!   顾琅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你跟踪我?”   虽然之前也跟过几次,可光明正大的,没有藏匿气息,顾琅都是知道的。但这一次,若非他掉了下来,顾琅根本没有察觉。   “不是,”吴七解释道,“你这几日心情不好,我不放心,老跟着又怕你烦,便不想打扰你,谁知这墙……”   顾琅别开眼道:“我没有心情不好。”   吴七不信,“那你日日去看坟做什么?”   顾琅顿了顿,道:“我觉得,他没死。”   吴七心头一跳,“为……为什么?”   顾琅:“不知道。”   吴七:“……”   “阿嚏!”吴七猛地打了个喷嚏。   顾琅只好带着他去找孙放,说找件衣服给他换。   孙放上上下下地看着吴七,心想,坏了,这眼神,分明就跟大当家看顾护卫那眼神一模一样!   难怪最近大当家坟头的草那么绿,这是有人要趁虚而入啊!   这不打一顿,真当我们大当家死了!   他让顾琅在前厅等,他带吴七去换衣服。   他们刚走进院子,他就撸起袖子要打人,结果反倒被吴七一脚死死地压在了墙上。   “放开!”孙放喊道,“你把脚放开!”   吴七:“你真是胆肥了,连我都敢打?”   “你是谁?!”孙放道,“我为何不敢打?!”   吴七一把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   “大……大当家?”孙放吃惊道,“怎么是你?”   慕容衍气道:“你还敢说?!那墙旧了也不知道修一修,若不是墙塌了,我哪会在这儿。”   “本来这几日要修的,”孙放小声道,“你们来早了。”   慕容衍:“……”是不是还得给你挑个好日子?   *   皇宫内,老皇帝又咳血了。   屈封云正在殿外巡守,见不远处王太医带着一个小太医匆匆赶来。   小太医背着个箱子,跑着跑着,脚下一个不稳,摔地上了。   “小阮,”王太医连忙问,“没事吧?”   小太医动了动脚,丧着脸道:“师父,我脚崴了。”   “站得起来吗?”王太医把他扶起来,两人像乌龟一般走着。   真没用!   屈封云看不下去,走过去一把将小太医扛了起来。   又轻又软。   小太医惊吓道:“啊啊……你做什么?”   屈封云:“吵死了!”   他抓住那蹬来蹬去的腿,心想,一个男人,浑身软成这样,难怪那么没用!   屈封云扛着人快步走到殿门口,才把人放了下来。   王太医跟上来,见徒弟蹲在地上揉肚子,问道:“小阮,你怎么了?”   小太医看了一眼屈封云,委委屈屈道:“他好/硬,硌得我肚子疼。” 第14章 你这是耍流氓   老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近来咳血愈发严重,整个人的精神都差了许多。   怕是撑不到年关了。王太医轻声叹气,收拾好药箱,带着一瘸一拐的小太医出了殿门。   屈封云仍守在殿门口,见小太医跟只瘸腿兔子似的,不禁多看了两眼。   小太医顿时警觉道:“我自己走。”不要你扛!   屈封云:“……”我还懒得扛!   王太医扶着徒弟,一边走一边道:“屈副统领方才也是好意,你怎么还气上了?”   “我没气,”小太医道,“可他真的好/硬,跟石头似的。”   王太医:“他是武将,身体自然壮实些。”   小太医:“可别人也练武,怎么没他那么硬……”   屈封云听他一口一个硬,听得心中焦躁,拽过身旁的护卫就问:“我硬吗?”   护卫:“……”你这是耍流氓。   *   吴七换了衣服,便和顾琅回东宫了。   他们走到半路,吴七说饿了,便买了几个包子,两人边走边吃。   顾琅咬着包子,忽然看见前边的摊子上,有个人在挑东西。   那人卸了盔甲,身着常服,又高又壮。   顾琅眼底骤然生寒,藏不住的杀意缭绕周身,紧咬的牙间似乎尝到了血腥味。   郑于非!   十一年前,刑台上那一滩又一滩的血又灌入了顾琅眼底,红得发黑,黑得发冷,一碰便是刺骨的寒。   血,他的梦里,总是铺天盖地的血,从刑台淌入地下,又从土中渗出,如河流般将他淹没……   郑于非!   前边的人似有所觉,转头看了过来。   吴七猛地抓起顾琅捏着包子手,咬了一口。   “唔……”顾琅吃痛回过神来,皱眉道,“你做什么?”   吴七一副生气的模样,“你把包子都捏坏了,浪费粮食!”   顾琅:“……”   郑于非四周看了看,却没发现什么。   那股强烈的杀意突然消失了。   到底是什么人?他忽然生出一阵不安,京城之中,还有谁敢对他起杀心?   顾琅再抬眼时,郑于非已经不见了。   吴七又塞了个包子给他,顾琅没胃口,说不吃了。   “不行,”吴七道,“你现在不吃,等会就该饿了。这便好比欠债,欠下的,总要还的。”   顾琅看着远处宫城翘起的檐角,轻声道:“欠下的,便会还吗?”   “会的,”吴七看着他,眸中似深潭不见底,“该还的,都会还的,你信我。”   顾琅垂下眼,转身走了。   吴七跟在他身后,喊着:“你真不吃啊?等会饿了就没有了……吃不吃啊?可香了……”   *   几日后,孙放见徐镜儿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终于开口劝道:“徐姑娘,你离家这么多日,家里人该担心了。”   徐镜儿抿着嘴,不说话。   孙放继续道:“若是跟家里人有什么误会,说开便好了,都是一家人。”   “孙大哥,”徐镜儿终于道,“其实,我爹是丞相。”   孙放故作惊讶道:“啊?!”   徐镜儿道:“他要我嫁给不喜欢的人,我不愿意,才跑出来的。”   “可你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孙放道,“你出来这么多日,你爹定然很担心,说不定已经后悔了。”   徐镜儿:“真的吗?”   孙放:“要不这样,我送你回去,你好好跟你爹说说。他是你爹,不会逼你的。”   徐镜儿也挺想她爹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同意了。   他们回了丞相府,徐之严见女儿平安无事回来,十分欣慰,老泪都要流下来了。   高承还在相府里,见人回来了,抓着徐镜儿的手道:“既然回来了,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日便拜堂吧。”   丞相:“……”   孙放:“……”   徐镜儿一下子就哭了,“呜呜呜……我不要!”   高承:“少废话,快点!”   徐镜儿一把拉住孙放,“我……我已经跟孙大哥成亲了,不能跟你拜堂!”   徐之严,高承:“什么?!”   孙放:“……”   孙放想起慕容衍说,逮着机会就要气高承,越气越好。   于是,他也一把揽住徐镜儿,道:“对,我们成亲了,镜儿还怀了我的骨肉!” 第15章 今日没有吃药   这一日,相府鸡飞狗跳,闹闹哄哄了大半天。   先是高承暴跳如雷,跟孙放打了一架。两人打得气喘吁吁,衣衫都扯破了,却始终胜负难分。最后,高承黑着脸,杀气腾腾地走了。   然后,孙放又被丞相拿着根鸡毛掸子,从前厅追到后院,掸子都打秃了,飘飘扬扬一地鸡毛。   徐之严边追边骂:“哪里来的野小子?!敢欺负我女儿!我打死你!”   徐镜儿追在后面劝,“爹,不关孙大哥的事,您别打了!”   徐之严气道:“你都怀了他的骨肉了,还不关他的事?!”   徐镜儿:“……”   最后,孙放被徐之严关进了柴房,说查清底细之前不准放出来。   *   郑于非得了几匹好马,精壮矫健,雄姿勃勃。   高承爱训马,往日里郑于非觅得良马,都会邀他去马场跑马,若有看上的,也随他带走。   可今日高承却兴致缺缺,纵马跑了几圈后,便不跑了,沉着个脸坐在一旁。   郑于非也下了马,走过去问道:“这马不合心意?高兄似乎不大痛快?”   高承摆手道:“不是马的问题。”   郑于非:“那是为何?”   高承灌了口茶,道:“徐之严,不能用了。”   郑于非端茶的手一顿,“高兄何出此言?”   高承猛地一拍桌子,“他近来越发不把本将军放在眼里了!欺我瞒我,连女儿都不肯嫁给我,不是心虚是什么?!”他甚至怀疑孙放是丞相找来的,演的这一场戏便是为了找个借口,阻止他娶徐镜儿。   “高兄怀疑他有二心?”郑于非轻叩杯沿,“徐之严坐镇朝堂多年,牵连甚多,若真生异心,怕是有些麻烦。”   高承无所谓道:“让他闭嘴就是了,不就是一个傀儡,这个不行,便换一个。”   郑于非想了想,道:“此事还须与阁老商议之后再做定夺,请高兄等我消息。”   高承似乎有些不乐意,但也没说什么,长腿一迈,又去跑马了。   当晚,徐之严回到书房,关上门一转身,便看见屈封云坐在书桌前,一手撑着头,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书。   “屈……屈副统领?”   屈封云抬起头,笑道:“徐相回来了。”   未投拜贴,未曾通传,这人便堂而皇之地坐在了这里,徐之严心中陡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副统领有事?”   “倒也没什么事,”屈封云道,“只是今日听到些消息,想知会徐相一声。”   徐之严:“什么消息?”   “高承说,徐相有二心,”屈封云向前倾身道,“要郑统领换人。”   徐之严手一抖,却仍笑道:“这是哪里话,老夫对大延忠心耿耿……”   “不是大延,”屈封云打断他,一字一顿道,“是徐相身后的人……”   多年来,丞相看似权倾朝野,却也不过是他人手中的提线木偶。他站在暗流之上,为身后之人沾染鲜血,掩埋真相,以此换得安宁。   “若是他们不信任徐相了,会怎么做?”屈封云缓缓道,“杀人灭口?”   徐之严袖中指节发紧,“老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当然,徐相也可把女儿嫁给高承,以示忠心。只是,”屈封云越过书桌,走向他,“徐姑娘与徐夫人长得那般像,不知性子是不是也很像?”   徐之严猛地后退了一步,险些站不住。   未入仕前,他也只是一介穷酸书生。他的发妻,在生下徐镜儿后,被其父逼着改嫁给一富商。可出嫁当日,她投井自尽了。   徐之严看着屈封云,呼吸有些不稳,“你想要什么?”   “我想与徐相合作,”屈封云悠悠道,“这副的位置坐得不舒坦,我想换个正的坐……”   *   屈封云从相府出来,走着走着,拐进了一条小巷子。   小巷中,慕容衍靠墙而立。   “他答应了?”慕容衍问。   “还没,”屈封云道,“说要考虑。”   慕容衍道:“那便让他考虑,左右不过几日。负岚山查得如何了?”   “不大好查,”屈封云道,“负岚山的兵都是郑于非手下的何宁中在养,一切事务皆是他负责,郑于非极少插手。即便负岚山败露,郑于非也能把自己摘干净。”   慕容衍靠墙站了一会儿,而后朝巷口走去,“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殿下?”   “我去负岚山看看。”   *   慕容衍趁着夜色,行至负岚山。   为了以防意外,他又贴上了吴七的人皮面具。   他走到山脚下,忽然银光一晃,一把刀从背后砍了过来。   慕容衍堪堪躲过,一转身,染着月色,见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顾……”他刚要开口,却猛地想起,今日还没吃药。   他扮成吴七后,怕声音被顾琅认出,每三日都要吃一颗丹药,使嗓音沙哑。   今日已是第三日,可他出门时,忘记带药了。   “吴七?”顾琅看清来人,问道,“你为何在这儿?”   慕容衍:“……” 第16章 你是不是怕痒   吴七没说话。   顾琅默默握紧了手中的刀,目光凌厉地看着他。   然后,只见吴七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了摇头。   顾琅蹙眉道:“你喉咙受伤了?”   吴七点了点头。   顾琅:“怎么伤的?”   吴七要去拉他的手,顾琅习惯性一躲。   吴七眼巴巴地看着他。   顾琅想了想,还是把手伸了过去。   吴七左手托住他的手背,右手以指在他掌心写字。   他的顾琅,即便性子有些冷,掌心也是暖的,甚至像是从热泉里泡出来的,让人一握,便舍不得放开了。他似乎有些怕痒,指尖轻轻颤着,时不时动了动。   “太子找你试药?”顾琅依着掌中的字道,“你吃坏嗓子了?”   吴七点点头。   顾琅沉吟道:“难怪你一直声音沙哑。”   吴七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顾琅抬眼,又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吴七继续在他掌心写道:“其实,我听命于屈副统领。”   顾琅:“屈封云?”   吴七:“对,得知负岚山有人私养亲兵后,副统领一直在查。他让我来看看。”   顾琅也不知信了没,抽回手道:“那你查你的,我先走了。”   吴七:“……”   顾琅说走就走,轻功一跃,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你舍得走?”慕容衍一声轻笑,纵身追了过去。   顾琅是跟着郑于非来的。可跟着跟着,一拐弯,郑于非就不见了。他找了许久都不见其踪迹,好不容易发现山下有人,却原来是吴七。   顾琅又回到郑于非消失的地方。他想,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不见的,这地方必然有蹊跷。   可周围都是陡峭的山石,他找来找去,都没发现有什么入口。   吴七跟了过来,见他在山壁边又敲又摸,有些不解。   “你去别处查。”顾琅头也不回道。   吴七没走,反而靠过去,看了看,抬手在他背上写道:“你在找什么?”   天气还不是很凉,顾琅穿得少,指腹一碰,像紧贴着他后背划过,烧起一阵又一阵热意,还带着痒……   他似乎一抖,回道:“没什么。”   吴七又写:“大晚上的,你怎么在这儿?”   顾琅:“路过。”   吴七:“……路过你为何要敲山壁?”   顾琅没回答。   吴七又要写,顾琅骤然转过身来,说:“别在我背上写。”   吴七愣了愣,又去拉他的手,笑着写道:“你是不是很怕痒?”   顾琅别开眼,没说话。   吴七又写道:“我听说,怕痒的人都疼媳妇。顾兄弟,你疼媳妇么?不对,你还没成亲……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顾琅没理他,抽回手,又转回去摸索山壁。   吴七站在身后笑着看他,看着看着,忽然伸手戳了一下他的后腰。   顾琅一颤,险些没站稳,随手一撑,回头要去骂吴七,“你……”   手下的石头忽然朝内一塌,旁边的山壁上缓缓开出了一道门。   顾琅一喜,正要过去看,后腰又被戳了一下。   他忍无可忍,“你做什么?!”   吴七:“嗯嗯啊啊嗯嗯啊啊……”   方才没戳够。 第17章 又色又不要脸   门后是一条密道,两侧的石壁上燃着油灯,照得亮堂堂的。   顾琅放轻脚步往里走。吴七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不敢再乱戳乱动,一乱动,顾琅刀一抽就架他脖子上。   越往里走越开阔,还出现了许多岔道,纵横交错。   他们也不知这些岔道通向哪里,只能随便选一条走。走着走着,忽然听见前方有说话声。   他们缓缓靠近,发现拐角后有一间牢房。牢房里睡着个蓬头垢面的人中年人。   那人似乎在做梦,手脚哆嗦,口中断断续续喊着:“别杀我……别杀我……”   牢房外守着个人,像是被他的梦话吵得有些烦,呵斥道:“喂,醒醒!别喊了!”   那人抖了抖,慢慢睁开眼,终于安静了。   牢房外的人嗤声道:“你怎么天天做这梦?都关在这里这么多年了,还有谁会来杀你?闲得慌么?”   那人没说话,只是呼呼地喘着气。   顾琅看向吴七,压低声音问道:“什么人?”   吴七摇摇头。   他们不想打草惊蛇,只好退了出来,往另一条岔道走去。   这条岔道有些长,可尽头处,却传来如雷的鼾声。顾琅和吴七躲在出口处,往前望去。只见前方十分空旷,地上铺着席子,睡了满满当当一大片人。许多人袒胸露背,呼噜声一声大过一声。   吴七忽然抬手捂住顾琅的眼睛,在他掌心写道:“不能看!要瞎的!”   顾琅扯下他的手,指着不远处一个裸着上半身的彪形大汉,说道:“你梦游时,便是那样的。”   只见那彪形大汉一个翻身,搂住旁边的一个瘦子,色眯眯道:“小美人,来,给爷香一个……”   吴七:“……”   顾琅看了一圈,沉吟道:“他们应该就是郑于非养的兵,不知是什么来路……”   吴七没动静。   顾琅有些奇怪,转过头去看他。   吴七额头抵着墙壁,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顾琅扯扯他的袖子。   吴七回头,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顾琅:“……怎么了?”   吴七看着那彪形大汉,抬手在墙上写道:“我肥,我色,我不要脸。”   顾琅:“你不肥。”   吴七:“……”那我又色又不要脸?   屈封云在回去的路上,见到了那个浑身软绵绵的小太医。   小太医在一个摊子前吃饺子。那饺子白白胖胖,一口咬下去,似乎汤汁都溢出来了。   屈封云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些饿。   小太医吃着吃着,对面坐下个人。   他抬头一看,是那个硬邦邦的什么统领。   屈封云对摊主喊道:“来两碗饺子。”   小太医默默地想,吃那么多,难怪那么硬。   “你脚怎么样了?”屈封云问道。   “没事了。”小太医说,“我师父很厉害的,给我揉了几次就好了。”   屈封云“嗯”了一声,接过摊主的饺子埋头吃。   他不止吃得多,还吃得快,小太医吃完最后一个饺子时,他已经呼呼地把汤都喝了。   屈封云豪气地把碗一放,对面的小太医不知怎么想的,也呼呼把汤喝了,学着他的样子,“哐”地把碗一放。   两人四目相对。   小太医打了个嗝,说:“像你这么吃,是不是就能硬一点?”   屈封云:“……” 第18章 有病可来找我   小太医说完,见屈封云不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不行吗?”他失望道,“那怎么才可以硬一点?”   屈封云嘴角抽了抽,问道:“你一个太医,又不用打架,为何要硬?”   小太医支支吾吾不肯说。   屈封云也没追问,说:“也简单,多练练就好了。”   小太医虚心请教,“怎么练?”   屈封云:“先扎马步吧,每日两个时辰。”   小太医腿一软,坐桌子底下了。   屈封云:“……怎么了?”   小太医:“腿酸。”   屈封云:“……”你是在脑子里扎马步?   最后,从两个时辰减到一个时辰,再减到半个时辰,又减到二刻,小太医才勉勉强强腿不酸了。   屈封云一脸嫌弃。   两人在街角分别。小太医走了几步,又转过头,眼底亮亮道:“阮念,我叫阮念,你以后有病可以来太医院找我。”   屈封云额角突突地跳---莫气莫气,那么软,打坏了怎么办……   负岚山内,吴七正面壁思过,忽然听见洞内一阵吵闹。   原来,那瘦子被那彪形大汉蹭醒了,一生气,反手就甩了大汉一巴掌。   大汉猛地就被打醒了,怒道:“张老三,你他娘的有病啊?!”   张老三恶狠狠道:“刘大猛,你要再睡不老实,手脚都给你砍了!”   顾琅眉头越皱越深。这两个名字,他都曾听过。   张老三在大街上与一摊主发生口角,一怒之下,持刀捅死了摊主。   刘大猛强暴他人妻子,被那女子的丈夫一路追打。又在扭打之中,失手打死了那丈夫。   两人都是当街杀人,闹得沸沸扬扬,没多久便被官府判了死刑。   可现在,两人却都没死。   顾琅小声道:“难道,这些人都是死囚?”   “应当不止死囚,”吴七写道,“你看左前方那一脸络腮胡的壮汉,那是惊鸿山的山匪……”   洞内,张老三和刘大猛越吵越凶,闹得好些人都醒了,骂骂咧咧,吵成一片。   “大半夜的,叫魂啊?!”   “还让不让人睡了?!”   “要吵滚出去吵!”   吵着吵着,甚至有人动了手,你推我搡的,混乱不已。   忽然,一人高声喝道:“吵什么?!不要命啦!”   众人一愣,这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只见一个身穿盔甲的人走了进来,眼神凌厉一扫道:“不想死就安分点!”   顾琅认出,那是郑于非的心腹---何宁中。   只见何宁中身后还跟着两个人,赫然是郑于非和他府上的账房先生。   郑于非抬眼扫了一圈,对何宁中道:“交给你,我先回去了。”   何宁中抱拳道:“大统领请放心!”   郑于非点头,而后朝着顾琅和吴七躲着的密道走来。   吴七猛地想起,门没有关。   他们方才进来时,不知如何从里面把门关上,因而门还一直开着。   吴七在顾琅掌心飞快写道:“快回去,门没关。”   顾琅死死地盯着郑于非,没动。   吴七只好半拖半抱拉着他走。   他们急匆匆往回跑,出了密道,把门关上,将一切恢复原状。   两人躲入石壁后的树丛中。吴七一不小心,手臂擦过断枝,划开了一道口子。   郑于非和账房先生从密道中出来,径直下山了。   吴七看着他们走远,一回头,见顾琅直直盯着自己的手臂,脸色发白。   他低头一看,臂上鲜血淋淋。   “别看!”他急忙捂住伤口。   他记得,顾琅不能在夜里见到血,似乎是多年梦魇所致。   顾琅白着脸看了看他,轻声道:“你会说话了……”然后,两眼一闭,一头栽倒在他怀里。   “顾琅!” 第19章 亲一下就晕了   顾琅又独自站在鲜血淋漓的刑台上。月色浅淡,红血漫过足尖,透骨生寒。   又做梦了……   他看着铺天的红色,明知是虚梦一场,却仍止不住心底攀爬而上的恐惧。   醒过来,快醒过来……   他的亲人,最后留给他的,便只剩这一滩滩染着夜色的血。十一年来,一次又一次的夜半惊悸,让他怕极了在夜里见到血。   上一次见血晕倒,还是慕容衍大半夜拉着他去屋顶看月亮,说月圆之时,眼底最是清亮,非要顾琅看他的眼睛。   顾琅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凑近去看。   “太远了,”慕容衍道,“要近些才能看清。”   顾琅只好再靠过去些,几乎触到了慕容衍唇齿间的气息。   “看得清么?”慕容衍轻声问。   顾琅敷衍地点点头。   慕容衍:“看见什么了?”   “没……”顾琅刚一开口,慕容衍忽然倾身吻住了他。   缭绕在鼻尖的气息骤然闯入唇齿,顾琅一时有些失神,愣了愣,又一口咬破了慕容衍的下唇。   “嘶……疼……”慕容衍舔了舔唇上的血,以为下一刻便会被顾琅一脚踹下屋顶,却见眼前人脸色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慕容衍话还没说完,顾琅身子一软,倒在了他怀里。   慕容衍:“……”亲一下就晕了?!   后来,也不知慕容衍是怎么知道的,再不敢让他在夜里见到血,鼻血都不敢在他面前流。   “顾琅……”   慕……慕容?   他忽然听见慕容衍轻声喊道:“顾琅,醒醒……顾琅……”   “慕容……”   顾琅从一阵惊悸中回过神来,缓缓睁开眼,却见吴七坐在他床边,惊喜道:“顾兄弟,你没事吧?”   仍旧是之前沙哑的嗓音。   顾琅有些发愣,盯着吴七的脸看了一会儿,又抬手去扯他的脸皮。   “哎哎,”吴七叫道,“顾兄弟,你这是做什么?”   顾琅扯了扯,什么都没扯下来,似乎有些失望。   “你的声音,”顾琅问道,“昨夜好像不太一样?”   吴七道:“大概是药的问题,昨夜时好时哑,今早才恢复的。”   顾琅转头,见他手臂上缠着纱布,又问:“昨夜,为何让我别看?”   “伤口血淋淋的,有什么好看的?”吴七道,“没事了就好,你再躺一会儿,我去拿早饭。”   他们已经回了东宫,此时正是清晨。   吴七出了门,拐过长廊。廊边的柱子后,站着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   “殿下,”吴七道,“都照您的吩咐说了。”   慕容衍点头道:“嗯,你先回寝宫。”   “是。”   吴七朝寝宫走去,慕容衍则顶着吴七的脸去拿早饭。   吴七确实是吴六的兄弟,只不过比吴六小,不是兄长。慕容衍与他换了身份后,吴七日日顶着太子的脸在寝宫内练丹药。   后来,身份败露后,顾琅也曾问过慕容衍,既扮成了吴七,又为何要说是吴六的兄长?   慕容衍理直气壮道,我比吴六大,自然是他兄长。   顾琅道,我以为你不会数数。   再后来,也不知怎么传的,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太子沉迷修仙多年,连数都不会数。   相府内,徐镜儿坐在柴房门口,愁眉苦脸地对门内的孙放道:“孙大哥,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没事,”孙放道,“等你爹气消了,应该就会放我出去了。”   徐镜儿想了想道:“要不你装病吧?这样我爹就会放你出来了。”   孙放怀疑道:“可你爹会相信吗?”   “先试试吧。”徐镜儿站起来就喊,“快来人啊!孙大哥晕倒了!”   孙放:“……”你好歹让我准备一下。   府里的下人急忙去禀告丞相。   丞相近日头疼不适,宫里叫了王太医来看他。   阮念帮师父背着药箱,也来了相府,一听有人晕倒了,急匆匆去看。   柴房的门已经开了,孙放躺在地上,徐镜儿蹲在他旁边哭喊道:“孙大哥,你醒醒啊,孙大哥……”   “小姐,”仆人道,“太医来了。”   徐镜儿转头一看,不哭了,喃喃道:“太医都这么好看吗?”   孙放:“……”你咋见谁都好看?!我不好看吗?! 第20章 身上有几道疤   阮念进了柴房,蹲在地上给孙放摸了摸脉,又掀开眼皮看了看,奇怪道:“脉象平稳,好像没什么事啊……”   徐镜儿取下发上的金簪,塞进阮念手中,诚恳道:“你再看看,他是不是病得很重?都叫不醒。”   阮念看着手中的簪子,“心领神会”,拿起簪子往孙放腿上一扎。   孙放一声惨叫惊坐起,捂着大腿吼道:“你扎我干什么?!”   阮念:“你装晕。”   “知道你还拆穿我!”孙放气道,“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我都躺大半天了,容易吗我?!”   阮念:“我师父说,有病就有病,没病就没病。”   他转头把簪子还给徐镜儿,真诚道,“多谢。”   徐镜儿:“……”我是要收买你的。   阮念见没什么事就走了,还叮嘱孙放说,不能躺地上,容易着凉的。   徐镜儿看着他走远,又转过脸,愧疚地看着孙放。   孙放:“……没事没事,柴房也挺好的,遮风挡雨。我之前还在鱼塘边跟鱼睡过呢,可冷了。”   徐镜儿不解道:“你为何要在鱼塘边睡?”   孙放:“我跟我们大当家说,顾护卫去他坟前哭,他说我骗他,就生气了。”   “他跟你说?”徐镜儿迟疑道,“你们大当家……不是去世了吗?”   孙放:“……托、托梦说的。”   徐镜儿:“你们大当家是不是很凶啊?托梦说的你都不敢不听。”   孙放:“……我怕他做鬼都不放过我。”   吴七拿了早饭回来,又给顾琅盛了碗粥,说:“你刚醒,吃清淡些吧。”   顾琅坐在床上,头还有些疼,也没什么胃口,闻言道了谢,说不吃了。   吴七“哐”地把碗放在桌上,“不行!多少要吃点!”   顾琅:“……吃不下,头疼。”   吴七走过来,抬手按在他额上,说:“我给你揉揉。”   顾琅本想说“不用”,但额上指腹温热,一揉一按力道适中,头似乎真没那么疼了。   “你今日好好休息,”吴七道,“莫要多想了。”   顾琅没说话,似乎心事重重。   吴七又道:“负岚山的事也不必担心,屈封云会去查的。”   顾琅抬眼看他,“怎么查?”   吴七:“你记得昨夜郑于非身旁跟着谁吗?”   顾琅想了想,道:“郑府的账房先生。”   “不错,”吴七道,“何宁中能承下负岚山的一应事务,却断然拿不出养那么多人的银两,必然要从郑于非手中取得。”   顾琅心念一动,“账簿?”   吴七点头道:“这笔钱不是小数目,只要找到拨付银两的账簿,郑于非必然脱不了干系。”   顾琅看着他,似乎欲言又止。   吴七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是还不相信我?”   顾琅:“无凭无据,我如何相信你?”   吴七:“那下次你见了屈封云,问问他?看看我是不是跟你们一伙的?”   顾琅垂眼想了一会儿,忽然抬手掐住他的手腕,问道:“负岚山的事是何人发现的?”   吴七:“赵拙。”   顾琅:“我与屈封云在何处见面?”   吴七:“城南破屋。”   顾琅:“屈封云身上有几道疤?”   吴七脸色一变,反手将他压在/床上,急道:“你还数过他身上有几道疤?!”   顾琅:“……”我随口问的。 第21章 腿麻了就剁了   吴七压着顾琅,脸色铁青,见身下的人没说话,又追问道:“只是看了?有没有……做其他的?”   顾琅动了动被压在耳侧的手腕,不解道:“其他的?”   吴七咬牙道:“摸了吗?他摸你还是你摸他?”   顾琅:“我摸他做甚?”   吴七:“那他有没有摸你?!”   顾琅一双黑眸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吴七缓了缓,道,“我怕你被人占便宜了。”   顾琅看了看两人紧紧相贴的胸膛,“那你这样,是不是在占便宜?”   吴七也低头看了看,面不改色道:“我这是关心则乱,一时情急。”   顾琅:“起开。”   吴七有点舍不得,“我……”   顾琅:“腿麻了就剁了。”   “没麻没麻……”吴七连忙爬起来,说粥要凉了,快喝粥吧。   顾琅被他这么一闹,反倒没那么难受了,便端着粥喝了几口。   吴七咬着包子看他,目光灼灼。   顾琅放下碗,问道:“怎么了?”   吴七:“你要不要也看看我身上有几道疤?”   说着就要脱衣服。   顾琅:“……”   “没看,”顾琅只好说,“我方才随口问的。”   “那就好。”吴七放下心,又道,“也还是可以看看我身上有……”   顾琅默默拿起桌上的包子,塞住了他的嘴。   京城落了场雨,檐水拍石阶,哗啦哗啦响了大半日。   顾琅沐着雨后湿润的气息,去了城外竹林。林中有座小楼,是顾琅与赵拙之前的栖身之所。后来顾琅入了宫城,便只剩赵拙独居于此。   顾琅步上竹楼,却不见赵拙。   他觉得不对劲。每月初十他都会回来一趟,赵拙是知道的,即便有什么事出去了,也会留信告诉他。可顾琅在屋中转了转,却什么都没发现。   桌上落了些灰,赵拙大概好几日没有回来了。   顾琅胸口微微起伏,缓缓握紧了腰间的刀。赵拙只负责盯着郑于非,若他出了什么事,必然与郑于非脱不了干系。   顾琅下了楼,踩着林间竹叶,把竹楼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   雨水打湿足尖,枯叶满地,却始终不见赵拙的身影。   *   街头灯火通明,屈封云散值从宫里出来,被顾琅堵在了巷口。   他有些意外,“何事?”   顾琅额发湿漉漉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他说:“赵叔不见了。”   屈封云眉头一拧,“何时不见的?”   “不知,”顾琅道,“他已好几日未与我联络了。”   屈封云沉吟半晌,道:“我让人去找找,有消息再与你说。殿……吴七知道了吗?”   顾琅摇头道:“他不知去了何处,还未回来。”   他们分头而行。屈封云路过街边的饺子摊,听见一阵吵闹,转头一看,见那个小太医站在不远处,似乎在跟两个人吵架,身后还躲着个姑娘。   阮念本来在摊边吃饺子,吃着吃着,见两个醉醺醺的人摇摇晃晃走来,还一路走一路乱碰街边摊子上的东西。   是两个北祁兵。摊主敢怒不敢言,只能由着他们。两人走着走着,忽然看见一个清秀水灵的姑娘,顿时上前把人拉了过来。   “你们……你们干什么?”姑娘吓得花容失色,“放开!放开我……”   两个醉鬼哪里肯放,笑眯眯地拉着姑娘,摸手摸腰,“这手可真嫩啊,来,小爷亲一个……”话还没说完,猛地被人推了个踉跄。   “谁?!”两人抬头一看,见是个细胳膊细腿的,咧嘴就笑了,“哪里来的野小子?!敢坏你爷的好事?!”   阮念把姑娘护在身后,鼓着劲道:“这、这位姑娘都说放开了,二位就不要强人所难了。”   “我还偏要强人所难了,”那北祁兵道,“怎么,你要英雄救美?呸!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哈哈哈哈……”   阮念被他们笑得脖子都红了。那姑娘瑟缩在他身后,害怕地轻声喊着:“公子救我。”   阮念握紧了拳头,想着要不拉着姑娘跑吧,兴许醉鬼跑得慢,追不上他们。   他刚拉住姑娘的手,忽然瞥见前方走来个熟悉的身影。他眼底一亮,脱口喊道:“阿硬!” 第22章 让我帮你好吗   屈封云脚下一顿,被那两个字搅得脑壳疼。那小太医却怕他听不见似的,扯着嗓子,“阿硬,阿硬”地喊着,一声大过一声,惹得那两个北祁兵也回头看他。   屈封云身形高大,腰背结实,一张脸棱角分明,刀削斧凿一般,刚毅冷峻。   那北祁兵忽地脊背生冷,喝道:“什、什么人?!少管闲事!”   屈封云看了看阮念与那姑娘紧握的手,又挪眼去看那两个北祁兵,问道:“你们不认得我?”   北祁兵两头雾水,“你是何人?!”   “不认得便好。”屈封云点头道,而后抬脚一踹,将其中一人踹翻在地。   “你!”另一人顿时酒都醒了,扑上去就要揍他,被屈封云抓着胳膊一拧,痛得“啊啊”大叫。   “滚!”屈封云将两人扔成一团,不耐烦道。   两人鼻青脸肿地爬起来,恨声道:“你……有种你就在这儿等着!”然后跌跌撞撞地跑了。   阮念放开那姑娘,让她先回去。姑娘道了谢,急急忙忙走了。   屈封云转身也要走,阮念连忙跟上去,“阿硬……”   屈封云回头看他,“阿硬?”   阮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一时忘了你叫什么。”   屈封云走了几步,硬邦邦道:“屈封云。”   “方才谢谢你,”阮念也不知记住了没,说道:“我请你吃饺子吧。”   屈封云:“不必了。”   阮念忽然抬手去摸他的手臂,还捏了捏道:“我什么时候能像你这么硬?我都扎了好几天马步了,好像也没硬,只有腿酸。”   屈封云不留情道:“练个十几年就好了。”   “啊?”阮念顿时垮了脸,“这么久啊?”   这时,那两个北祁兵又折了回来,身后还跟了许多人,个个手持兵刃。   “给我打死他们!”   屈封云一看,拉起阮念就跑。阮念跑得慢,眼看就要被北祁人追上了,屈封云赶紧一把将他扛了起来。   “啊啊……”阮念惊叫道,“阿硬,肚子疼……”   屈封云只好抱着他跑。他们跑过街巷,屈封云趁着夜色,抱着人跳进了一间旧屋里。   屋外北祁兵吵吵嚷嚷地跑过。阮念窝在屈封云怀里,头枕着他的胸膛,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撞入耳中。   “都走了。”屈封云听着脚步声远去,才把阮念放了下来。   阮念耳尖红红的,点了点头四处找门。他走到门口,刚要开门出去,却一踉跄,险些被门边的一坨东西绊倒。   他仔细一看,一名满脸脏污的壮汉躺在地上。   “怎么了?”屈封云走过来问。   “这儿有个人,”阮念蹲下去摸了摸他的脉,道,“没死。”   顾琅站在街口拐角处,目光沉沉地盯着不远处的郑府。   府内灯笼高挂,烛火相映。   顾琅握上腰间的刀,脚下方一动,便被人按住了肩膀。   “你要做什么?”吴七低声问道。   “赵叔或许在那里,”顾琅道,“我要去救他。”   “郑府那么大,你知道他在何处?”吴七握住他微微发颤的手,“顾琅,你冷静一点。”   “不知道我就去找,一间一间找!”顾琅挣开他的手要走,却被吴七一把压回墙边,“怎么找?!你当郑府那么好闯吗?!你进去了还出的来吗?!”   “那又如何?!”顾琅双眼发红,“我只剩他一个亲人了……”   吴七撩开他额前的湿发,轻声道:“我知道,让我帮你,好不好?”   顾琅看着他,发上的水沿着下颌淌落。   “我的人在查了,天亮前会有消息的。”吴七哄道,“再等等,好吗?”   顾琅缓缓推开他,盯着他深不见底的眼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吴七垂了下眸,复又抬起,慢慢道:“如果我说,我是大延太子,你信吗?” 第23章 他又晕过去了   墨色泼天,街头烛火遥映,曳出一地暖黄。   顾琅抬起手背蹭去颌下的水,道:“这等玩笑开不得。”   吴七道:“我自然不是开玩笑。”   顾琅:“有何凭据?”   吴七:“你若愿意,可随我回东宫看印玺。”   顾琅眼底疑虑未消,又问:“那太子殿下为何要帮我?”   “本王助你,是为了大延。”太子道,“郑于非掌管禁军多年,守的却不是我大延的江山。他师承阁老陆平山,又借其势平步青云,利益勾连。徐之严只是他们拉上台面的替死鬼,背后真正权倾朝堂的,是陆平山,而郑于非便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刀。”   他确实不是吴七,顾琅想,不是那个会耍无赖、会梦游的吴七。或许这才是他原本的模样,心思深沉,可十几年隐而不发,只留给众人一个昏聩无能的修仙太子。   顾琅半张脸没入墙边阴影里,他说:“只要能救出赵叔,我愿为殿下效力。”   “我不……”太子似乎想说什么,顿了顿,却只道:“好,那你先跟我回东宫等消息。”   *   徐镜儿偷偷跑到柴房门口,想放走孙放。她爹叫了个大夫给她把脉,发现她根本就没怀孕,顿时气得头又疼了。   她怕她爹迁怒孙放,便想先偷偷把人放了。可她到门边一看,门上的锁已经坏了。她推开门进去,柴房内早已空无一人。   孙放站在山河赌坊的鱼池边,看着天边渐渐泛白,皱眉道:“这么慢?”   忽然,一个黑衣人掠过屋顶,翻了进来,打着哈欠递给他一封信。   “睡多了是不是?”孙放一边打开信一边数落道,“现在才来,天都亮了!”   那人嘀咕道:“大半夜都不让人睡,困死我了。”   “赵拙在郑府的水牢里?”孙放看完信,指着信纸左下方几个简单的方方框框问,“这是郑府水牢的地图?”   那人点点头,自豪道:“我画的,好看不?”   孙放嘴角一抽,“好看,一目了然。”   黑衣人打着哈欠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回头道:“对了,还有个消息。”   “什么?”   “负岚山跑了个人。”   *   屈封云长腿架在窗边,抱臂坐在客栈的椅子里,阖眼而睡。   阮念坐在靠里边的桌子旁,一手撑脸,闭着眼睛,头一点一点的,困得厉害。   旁边的床上,躺着他们昨夜遇见的壮汉。   那壮汉虽没死,胸前却有好几道伤口,血流不止。他们不知这是什么人,又不能见死不救,便把人带到了客栈。阮念给他包扎了伤口,又熬了药喂他,折腾了大半宿,天快亮时才撑在桌旁睡着了。   刘大猛晕乎乎地睁开眼,目光在房间里转了转,看见桌边坐着个小美人。   他撑着床想坐起来,却扯到胸前的伤口,顿时痛得“嘶嘶”抽气。   阮念听见动静醒了过来,见他要起来,急忙道:“别动,会扯到伤口的!”他走去检查他胸前的伤口,见没流血才松了口气。   刘大猛爱美人,不忌男女。他昨夜死里逃生,一大早醒来便看见这么个美人,不禁心生感慨---果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他看着小美人白嫩的手一动一动地帮他把伤口包好,看得心底痒痒的,忍不住抓着那手亲了一下。   阮念猛地一惊,抄起床头的药碗,对着他的头就砸了下去。   屈封云也醒了,走过来问:“他醒了?”   阮念回过头,无辜道:“又晕过去了。” 第24章 还可以身相许   顾琅架着马车躲在郑府后门的巷子中。   今早太子收到消息,说赵拙被关在郑府的水牢中。   “郑府戒备森严,水牢犹甚。”太子道,“若要强行将人带出,怕是不易。”   顾琅看着他手中信上的另一个消息,“郑于非申时不在府中?”   “对,他邀了高承去马场。”太子拉着顾琅坐在桌边吃早饭,“待他离府后,我扮成他的模样,去水牢中把人带出来。”   顾琅道:“我也去。”   “我会让人在后门接应,”太子道,“不必担心,你在城外等消息吧。”   顾琅坚定道:“我去后门接应。”   太子看着他一夜未睡,泛着血丝的眼,松口道:“好吧,那你要小心些。来,多吃点,你昨晚都没吃,也不怕饿坏了……”   顾琅看着正在盛粥的太子,觉得他又成了吴七,似乎大延太子跑出来吓唬了他一下便又不见了。   他有些恍惚,辨不出眼前人到底是谁。   *   申时,郑于非策马离府。过了一会儿,郑府的护卫又见他骑着马回来了。   小厮出来牵马,好奇道:“大人可是忘了什么?”   扮成郑于非的慕容衍:“高将军有事,改约明日了。”   护卫和小厮都没起疑,慕容衍大大方方进了郑府。   他穿过庭院,依着信上的地图,来到水牢。门口有两名护卫把守,慕容衍让他们开了门。   他走进去,看见牢内有一方水池,池内绑着个人。那人一脸血污,奄奄一息。   赵拙费力地抬起头,勉强睁开眼看了一下,见是郑于非,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呸,奸佞小人!”   “来人!”慕容衍喊道,“把他拖出去!”   “是!”门外两个护卫走进来,给赵拙打开镣铐,拖起人跟着慕容衍往外走。   于是,郑府的守卫都见郑于非沉着脸往后门走去,身后两个护卫拖着个人。   也不知是不是慕容衍乌鸦嘴,郑于非到马场后,高承派人来传信,说他身体不适,今日不来跑马了。   郑于非喝了盏茶,便起身回府了。   他策马到门口,小厮站在门边,瞅了瞅他,又回头瞅了瞅府内,挠头道:“大、大人,您方才……不是回来了吗?”   郑于非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小厮道:“我方才瞧见您进府了啊……”   郑于非急忙下马,跑进去抓着一名护卫问:“可有看见我方才去哪了?!”   那护卫战战兢兢道:“您好像带着人……往后门去了……”   慕容衍刚打开门,便听见身后一阵嘈杂。那两个护卫还没反应过来,就后颈一痛,不省人事了。   慕容衍扶着赵拙出去,郑于非带着人从身后追了出来,“站住!”   “赵叔!”等在门外的顾琅连忙把人扶上马车。   慕容衍道:“你带赵叔先走!”   “那你……”顾琅话还没说完,慕容衍马鞭一甩,那马就蹿了出去。   “拦住他们!”郑于非大喊道,却见对面屋顶骤然落下十几个黑衣人,挡住了郑府的护卫。   刀剑相撞,铿锵生鸣。慕容衍返身拔剑,挡住了郑于非愤然砍向马车的刀。   “你是何人?!”郑于非一身凶煞,抬脚踹向眼前与他一模一样的人。   慕容衍闪身躲过,一剑破开刀势,“看你不顺眼的人。”   两方人马愈战愈烈,郑府府兵不断涌出。这时,一辆马车忽然狂奔而至,马夫惊恐喊道:“啊啊啊……马发疯了!啊啊啊……”   马车撞上混战的人群,顿时人仰马翻。慕容衍带着人,趁乱纵身而去。   “嘶……”丞相捂着头从马车中爬出来,对上了一脸怒气的郑于非。   “郑……郑统领?”   郑于非咬牙切齿,“徐之严!”   丞相不明所以,看了看东倒西歪的众人,问道:“这是……怎么了?”   郑于非:“你说怎么了?!”   丞相也很晕,他从宫里出来,坐着马车要回府,那马却突然发了疯,撞得他现在还眼冒金星。   *   顾琅带着赵拙回了城外竹林。   他安顿好赵拙,下了竹楼,见太子拿着根青翠的竹子,坐在椅子上削。   顾琅走过去,手上还染着赵拙伤口上的血。他说:“今日算我欠殿下一条命,他日必当报还。”   太子吹了吹竹屑,好笑道:“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顾琅垂眼道:“我只有一条命。”   “也不一定要用命还,”林间竹喧风动,绿意摇曳,太子放下手中的竹子,撑着下巴看他,“还可以,以身相许……” 第25章 你也抱一下我   风撩起顾琅额前的散发,他垂着眼,细密的睫毛颤了颤,没说话。   太子又道:“大延的太子妃,那可是金尊玉贵,一屋子人伺候着的,你考虑考虑?”   顾琅看了他一眼,“我是男子。”   太子点点头,“嗯,我不瞎。”   顾琅觉得他又在逗自己,哪里有男子做太子妃的。他没搭话,走到井边去洗手上的血迹。   太子看着他身子稍稍前倾,往井里打水,背上的蝴蝶骨顶着衣服,线条利落。   “你不肯应我,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顾琅提水的手一顿,回道:“没有。”   “那慕容呢?”太子道,“他那么大一座坟,有没有在你心里占一点位置?”   顾琅洗着手上的血,只道:“他没死。”   “你猜的?”太子想,这是不是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拿起身旁的那截竹子,走过去放在顾琅手中,说:“这竹子不错,我很喜欢,你削支箫给我吧,就当偿了今日的人情。”   顾琅张口要说什么,太子又道:“不然就以身相许。”   顾琅:“……”   *   徐之严晕乎乎地回了相府。郑于非虽怒火中烧,却也没有证据证明徐之严跟那群黑衣人是一伙的,只能甩脸让他走了。   徐之严不知道郑府发生了什么事。他满腹疑虑,刚走进书房,又看见屈封云坐在他书桌上。   “徐相,”屈封云道,“头没事吧?”   徐之严蓦地明白过来,“是你动了老夫的马?!”   屈封云大大方方地点头。   徐之严:“今日郑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跑了个人犯,”屈封云道,“徐相也帮忙了。”   徐之严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他知道,这是他迟迟未下决心,屈封云先发制人,把他的后路都堵上了。郑于非不会再相信他了,也容不下他了。   “说吧,”徐之严揉着胀痛的太阳穴,道,“你要老夫如何做?”   *   屈封云从相府中出来时,郑府的府兵还在满城搜人,说是府里遭贼了,在抓贼。   屈封云晃晃悠悠回了家。他走进院里,推开房门,见阮念抱着根棍子坐在桌边,刘大猛捂着脑袋缩在床上“嘶嘶”地哀叫。   屈封云问:“怎么了?”   阮念气鼓鼓道:“他又摸我!”   屈封云:“……打得好。”   “你不是说他来历不明吗?”阮念问,“为什么还把他带回家?”   屈封云抬脚勾过一张椅子,坐下道:“查清楚了,负岚山跑出来的。”   阮念不解道:“什么负岚山?”   刘大猛不叫了,警惕道:“你是什么人?”   “你不用管我是什么人,”屈封云道,“只需把负岚山的事说一说。”   刘大猛看了看屈封云,又看了看阮念,“要说也可以,但我有个要求。”他搓搓手道,“小美人给我亲一下……”   阮念气道:“你……”   屈封云骤然蹿了过去,掐住刘大猛的脖子道:“要求?你以为你的命很值钱吗?”   刘大猛涨红了脸,瞪着眼睛喘不过气来。   阮念急忙扑过去,一把抱住屈封云的腰往后拖,“阿硬,快放手!他要被你掐死了……”   屈封云甩开手,一脸冷漠地看着刘大猛。   刘大猛撑着床咳了几声,一抬头,见阮念还抱着屈封云,顿时痛心道:“你抱他?我摸你一下你都要打我,你怎么能抱他?!”顿了顿,又道,“要不,你也抱一下我?”   阮念:“……”   屈封云抬脚又踹了过去。   刘大猛被他踹得伤口都裂开了,哀嚎道:“你踹我干什么?!我又不是跟你说话!”   阮念默默地回去拿棍子。   刘大猛:“……” 第26章 慕容是哪位啊   刘大猛鼻青脸肿,十分委屈地看了看抱着棍子瞪他的阮念,终于老老实实闭了嘴,不敢再乱说话。   屈封云睨了他一眼,“还有要求吗?”   刘大猛连忙摇摇头。   “那说吧,”屈封云坐回椅子道,“关于负岚山,你知道多少?”   刘大猛揉了揉脖子,说:“我本来是惊鸿山的山匪,因为杀了人,成了死囚。可没关多久,就被抓去了负岚山。那里有很多跟我一样的死囚,每日都要操练,他娘的,累死了!”   屈封云问:“除了死囚,还有什么人?”   “什么人都有,”刘大猛道,“乞丐、飞贼……几个月前,连我们山上的兄弟都被抓进来了,说是寨子叫官府给剿了!”   “那……”阮念忽然开口道,“你为什么中毒了?”   屈封云:“中毒?”   阮念点点头,“但我还没看出是什么毒。”   “小美……小神医,”刘大猛激动道,“你可一定要救救我,这毒发作起来可真要命了。”   阮念:“你可知是什么毒?”   “不知道啊,”刘大猛道,“每个进负岚山的人都被喂了药,每五六日要吃一次解药,不然就浑身发痒,怎么挠都没用。”   “原来是用这毒控制你们的,”屈封云道,“你倒是不怕死,毒还没解就敢跑出来。”   刘大猛脖子一梗,“除了美人,什么都别想困住我刘大猛。”   屈封云,阮念:“……”要色不要命。   *   阮念从房里出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私养亲兵?谋反?   他僵硬地转过身,看着跟在他身后的屈封云,咽了咽口水道:“你、你不会……杀我灭口吧?”   屈封云看了看他,挑眉道:“你倒是提醒我了。”   “你、你……”阮念紧张道,“不关我的事啊!”   屈封云慢慢靠近他,“可负岚山那边还在找刘大猛,你若是去告密,怎么办?”   阮念立刻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真的,你……你相信我。”   屈封云:“我为何要相信你?”   阮念吃惊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屈封云:“……”是吗?   赵拙躺在竹床上,艰难地睁开眼,听见门外有说话声。   “你再往这儿打个洞……”   然后,他听见他家少爷道:“打歪了。”   “没事,再削一节竹子,重新打。”   “……打坏好几节了。”   “多试几次就好了。”   “要不,我去买支箫给你?”   “不行,我缺那几个钱吗?”   “我真不会……”   “那就以身相许。”   “咳咳……”赵拙差点被口水呛死,咳得惊天动地,吓得顾琅赶紧跑进来看。   “赵叔,怎么了?”   “没事没事……”赵拙顺了顺气,看见顾琅身后跟着个人,是那天在茶楼上,泼了高承一脸茶水的年轻人。   顾琅轻声道:“赵叔,这是太子殿下,是他救了你。”   “太、太……咳咳……”赵拙又呛住了,似乎肺都要咳出来了。   顾琅急忙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赵拙重伤方醒,脸色还有些白,顾琅不放心,帮他掖好被子,去楼下给他煎药。   太子留在房里帮忙照看赵拙。可赵拙心里却有些不舒服。当年若非皇帝昏庸,受人蒙蔽,顾家数十口人又何至于惨死刑台之上。   但今日太子又救了他的命,这份恩情,又该如何算?他思索良久,终是转过头,不自然道:“我这条命既是殿下救的,日后……”   “若是卖命的话就不必说了,”太子打断他道,“今日的人情,你家少爷已还我了。”   赵拙忽然想起方才听见的“以身相许”,脱口道:“不行!慕容公子……”   太子饶有兴味地拖过椅子坐在床边,问道:“慕容公子,是哪位啊?” 第27章 都老夫老妻了   赵拙不愿跟太子多说,只含含糊糊道:“是……是少爷的好友。”   太子像是想了想,恍然道:“你家少爷似乎在梦里喊过。”   赵拙心疼道:“少爷一定是想他了。”   “难道……”太子指腹轻轻蹭着手中那支被顾琅打歪了洞的箫,问道,“他是你家少爷的心上人?”   “他……”赵拙叹气道,“我也不知道。”他家少爷性子冷,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即便真有了心上人,怕是也不会说。   太子不肯放弃,又道:“那你家少爷待他可有什么不同?”   赵拙想了想,道:“打得比较多吧。”   太子:“……”   在赵拙的记忆中,慕容衍确实时常挨打。他第一次见到这位慕容公子,是在山河赌坊的鱼池边。   顾琅多日未回竹楼,传了消息说有事,在山河赌坊。赵拙有些不放心,便去找他。   赌坊的人带着赵拙去见他们大当家。那时,慕容衍站在鱼池边,身着广袖白袍,俊逸风流,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笑得温和。   然后,只见他往身后摸了摸,摸出一根竹杆,敲敲探探朝他走来。   赵拙:“……”   慕容衍瞎了。听顾琅说,是为了救他才瞎的。他心中有愧,便答应留在山河赌坊,为慕容衍寻医治眼。   结果寻医都是山河赌坊的人在寻,慕容衍逮着顾琅就不肯放,说自己耳朵也不太好使了,常常磕着碰着,要顾琅牵着他走。   于是,赵拙便时常看见他家少爷带着慕容公子去喂鱼。顾琅一停,慕容衍就撞在他身上,顺势一搂,问道:“到了?”   顾琅拍开他的手,拿鱼食给他,说他行动不便,以后让别人来喂就好了。   慕容衍不肯,“我的鱼自然要自己喂,不然以后它们都不认我了。”   顾琅:“……它们现在也不认你。”只认鱼食。   “胡说,”慕容衍道,“它们跟我可亲了,昨日还甩了我一身水。”   顾琅:“……”   “再说,儿媳妇都快生了,不得好好照看着。”他回过身,抓住顾琅的手道,“夫人,你也要争气啊!”   顾琅愣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儿媳妇就是那条叫顾思衍的鱼。   他抬脚又要踹,却突然想起上次踹完后,还得去帮落水的慕容衍洗澡,顿时忍了忍,又把脚收了回来。   可“扑通”一声,慕容衍却自己跳了下去。   顾琅:“……你跳下去做什么?”   慕容衍:“你不是要踹我吗?”   顾琅:“……”好想下去补一脚。   最后,顾琅还是叫人烧了热水,拖着慕容衍去洗澡了。   慕容衍站在浴桶边,腰带解了大半天也没解下来,反倒打成了死结,顾琅只好过去帮他解。   “好了吗?”慕容衍问。   “好了……”顾琅一抬头,慕容衍忽然一口亲在他鼻尖上。   “不、不小心的,”慕容衍急忙道,“碰到你哪儿了?”   顾琅拽着腰带,深深吸了口气,默默告诉自己,他瞎了,不要跟个瞎子计较……   慕容衍又道:“不然,我给你亲回来?”   顾琅一脚把他踹进了浴桶。   “咳咳……”慕容衍从水里爬起来,趴在桶边道,“你方才在池边是不是被水溅到了?要不进来一起洗?”   “不用……”顾琅话还没说完,就被慕容衍拽着手,一把拖进了浴桶里。   “慕容衍!你……”   慕容衍把他压在桶边,说:“之前都是你帮我洗,今日我帮你洗,如何?”   灼热的呼吸喷在顾琅耳边,烧得他耳尖发烫,“不用!”   慕容衍抬手去扯他腰带,“老夫老妻了,你羞什么?”   “谁跟你老夫老妻?!”   “你啊……”   两人在桶里翻来覆去,覆去翻来,衣衫缠绕,水声阵阵……   赵拙看天色已晚,想来叫他家少爷和慕容公子去吃晚饭。他走到门口,忽然听见“哐”的一声响。   他急忙推开门,“少爷!”   然后,他就看见,他家少爷衣衫不整地压着同样衣衫不整的慕容公子。   浴桶倒在一旁,哗啦啦地流着水。 第28章 我也硌着你了   赵拙老脸一红,“嘭”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赵叔……”顾琅浑身湿淋淋的,发上的水顺着颈间滑过微突的锁骨,钻入半敞的衣下。他挣着要起来,却被慕容衍箍着腰,紧紧搂着。   “我真恨自己这会儿看不见,”慕容衍眨了眨无神的双眼,哑着声道,“我想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做梦都想。”   顾琅拽着身下人胸前湿透的衣服,咬牙道:“放开!”他本就生得白,被水一泡,脸上的薄红更掩不住了。   “好烫啊……”慕容衍仰起脸凑近他,贴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硌着我了……”   顾琅脸颊的红漫上了耳尖,“闭嘴!”   慕容衍轻笑了一声,慢慢道:“我也硌着你了,咱们扯平了?”   顾琅:“那你放开!”   “你确定要这样出去?”慕容衍掌心抚过他的后腰向下探去,“要不要我帮帮你……”   顾琅猛地抓住他的手,呼吸间带着灼人的热意,“不用!”   慕容衍:“那要不你帮帮我?”   徘徊在院门口,不知该不该离去的赵拙,忽然听见房内传来慕容公子的一声惨叫。然后,房门打开,他家少爷猛地蹿了出来,一下子跑没影了。   顾琅好几日没理慕容衍,见了他都要绕道走。慕容衍拿着根细竹杆,孤零零地探着路去喂鱼,又瞎摸着池边找鱼食盒,看着十分凄凉。   赵拙于心不忍,走过去把鱼食递给他,“慕容公子,在这儿。”   “多谢赵叔。”慕容衍接过鱼食,往池里撒了一点,顿时游过来两条鱼,大口大口地抢着鱼食。   赵拙看着那两条鱼,不禁感叹道:“好肥的鱼。”   慕容衍笑道:“顾琅给我买的。”他眼上蒙着白布,是孙放找来的大夫开了药给他敷上的,两天要换一次。   “少爷买的?”赵拙不解,那为何不烧了吃?又不是金鱼,咋还养起来了?   “嗯,”慕容衍点头道,“他送我的生辰礼。”   赵拙:“……”   “顾琅生辰在何时?”慕容衍道,“我想给他备份回礼。”   赵拙忽然沉默了,良久方道:“少爷好多年不过生辰了。”   慕容衍撒鱼食的手一顿,“为何?”   赵拙叹道:“少爷十三岁生辰那日,家里出了事,老爷和夫人……唉,从那以后,他便不肯过生辰了。”   慕容衍五指缓缓收紧,静默半晌,才道:“以后他与我一道过生辰,我给他煮长寿面吃。”   赵拙还沉浸在悲痛之中,忽听慕容衍一声闷哼,又抬手捂在眼上,鱼食洒了一地。   “慕容公子!”赵拙急道,“你怎么了?!”   慕容衍摇摇头,说:“眼睛疼。”   赵拙:“那怎么办?我扶你去找大夫?”   慕容衍点点头。   他们匆匆走过后院,碰见了不知从哪儿回来的顾琅。   赵拙:“少爷!”   顾琅见两人神色不对,拧眉道:“怎么了?”   赵拙道:“慕容公子眼睛疼。”   顾琅扶着慕容衍在石桌旁坐下,让赵拙去找大夫。   “怎么突然眼睛疼?”顾琅见他额上都渗出了细汗,怕是真疼得厉害。   “没事,”慕容衍撑着石桌,勉强一笑道,“许是多日见不着你,它想你了。”   顾琅:“……”你能不能正经一会儿?   赵拙带着大夫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听闻消息,也一道赶来的孙放。   大夫拆了慕容衍眼上的白布条,凑近瞅了瞅,瞪着眼睛气道:“跟你说了不能流眼泪!你眼睛现下不能碰到水!你怎么转头就哭了!”   顾琅,赵拙,孙放:“……”   慕容衍试图挽回颜面,“我没……”   “眼睛闭上!”大夫骂道,“白白浪费了我的药,很贵的!年轻人就是不听劝……”   孙放蹭到顾琅身旁,看着瞎眼的慕容衍,愣愣地说:“顾护卫,你掐我一下,我是不是在做梦?大当家哭了?他是瞎了,不是傻了吧?”   “孙放!”慕容衍忍无可忍,“你闲得慌是不是?滚去坊里收钱!”   孙放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愁得像个老父亲。   大夫骂骂咧咧地给慕容衍换了药,千叮万嘱道,不能再哭了,流血不流泪。   慕容衍尴尬地应着。   赵拙送大夫回去,顾琅站在慕容衍身后,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慕容衍如芒在背,“怎么了?”   顾琅顿了顿,道:“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慕容衍:“没有。”   顾琅:“那为何……”哭了?   慕容衍抬手指了指眼睛,说:“它想你想哭的。” 第29章 大当家皮真厚   瞎了眼的慕容衍没法出门,整日只能窝在山河赌坊里喂喂鱼,听听坊里收了多少银子。他闷得发慌,便让顾琅念话本给他听。   “我床底下有一箱话本,”慕容衍对顾琅道,“你去拿几本来,念给我听,好不好?”   话本?顾琅半信半疑地去他床底下找,倒真看到了一大箱子书。他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翻了几页忽然脸色一变。话本倒是话本,只是字里行间都在被翻红浪,颠鸾倒凤,十分叫人脸红心跳。   “找到了吗?”慕容衍站在门口问。   顾琅想换一本,可换了一本又一本,愣是没找着不翻红浪的。   “好看吗?”慕容衍追问道,听顾琅没说话,又道,“怎么不念?你这是自己看得入神,没空给我念了……”   那日,孙放和赵拙坐在院门前,看着瞎眼的慕容衍被顾琅追得满屋顶乱跑,还踩塌了好几处瓦片。   “大当家皮真厚,”孙放感叹道,“天天被顾护卫追着打也没怕过。”   “少爷没下狠手。”赵拙看着在房顶追来追去的两人,嘴角含笑道,“少爷这般模样,才有些人气……”   后来,那箱话本也不知被慕容衍搬哪儿去了,顾琅再没在他床底下看到过。   “我没看过,”慕容衍坐在顾琅床边,对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人道,“都是别人送我的,我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顾琅困得睁不开眼,点点头道:“我要睡了。”   慕容衍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嗯,睡吧。”   顾琅:“……你房间在隔壁。”   “跑来跑去太麻烦了,”慕容衍道,“床这么大,分我一半都不肯?”   顾琅困得厉害,便懒得理他了。慕容衍听着他绵长的呼吸声,唇边浮起笑意,也闭眼睡了。   翌日清晨,慕容衍在一片漆黑中醒来,发觉有人在看他。   “好看么?”他轻声笑道,许是刚睡醒,声音有些沉。   顾琅一惊,没说话。   “你就这么看着?”慕容衍凑近了些,轻声道,“不趁着我眼瞎,做些什么?”   顾琅不解,“做什么?”   慕容衍:“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顾琅想了想,说:“打你?”   慕容衍:“……”   “木头!”慕容衍气得一掀被子,自己下床走了。   可气归气,到了晚上还是要来分半张床。顾琅说不过他,便由着他了。于是,慕容衍蹭床蹭了大半个月,眼睛快好了也不肯回自己房间睡。   他眼上的白布条已经拆了,大夫说过几日应该就能看见了。   次日清晨,慕容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在浅淡的晨光中,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   顾琅还没醒,拽着被子轻轻地呼吸着,白净的脸上压出了一道红印。   慕容衍抬手去蹭那红印,指腹抚过脸颊,带起一阵痒意。顾琅眼皮动了动,睁开了眼。   “醒了?”慕容衍温声道,“脸都压红了。”   顾琅还没清醒,又要闭眼睡,却一顿,一把抓住了脸上的手,“你……能看见了?”   慕容衍点头道:“嗯,看见你了。”   顾琅眼底渐渐清明,还泛起了点笑意,“昨日他们还在打赌,赌你何时……”他说到一半,唇上骤然压下一片温热。   他又想起了被慕容衍拉去屋顶看月亮的那一夜,炙热的气息闯入口中,他仓皇之下咬破了那人的下唇,尝到了他温热的血。   暖的。   那是他晕过去之前,唯一的念头。   唇舌闯入齿间,轻咬舔/弄。顾琅猛地回过神来,一脚把人踹下了床。   “嘶……也不知道轻点,”慕容衍揉着腰,看了看床上的顾琅,又忽然一笑,说,“没晕就好。” 第30章 我娘记性不好   慕容衍对于上次在屋顶亲了顾琅一下,顾琅就晕了过去一事耿耿于怀。那时,孙放见他急匆匆抱着昏迷不醒的顾琅回来,问人怎么晕了?   慕容衍尴尬道,亲了一下……就晕了。   孙放大惊道,这是恶心得晕过去了?   你才恶心!慕容衍气得把人轰了出去,却被他那句话梗得郁闷不已,怕真是自己把人给恶心晕了。   可这一次,人没晕,也没咬他,脸虽还是沉着的,却染了红。慕容衍忽然福至心灵,撑在床头问:“你上次晕倒,是因为……血?”   顾琅没回答,掀了被子下床,说:“既然你眼睛好了,那我先回去了。”   慕容衍:“……”   顾琅穿上外衣,径直打开了房门。   “顾琅!”慕容衍抓着床沿,忍了忍,垂眸道,“吃了早饭再走吧。”   顾琅站在门边,微凉的晨风扑面而来,冷了他脸上的热意。   “不用了。”他说,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琅端着药推开门时,赵拙躺在床上,一脸茫然地看着怏怏不乐的太子。   “赵叔,喝药了。”顾琅把药端给赵拙,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太子,问道,“……怎么了?”   太子摸着怀里的箫,丧气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些伤心事。”   顾琅也不好问他想起了什么伤心事,见赵拙喝完了药,便接过碗,让他好好休息。   “少爷,”赵拙愧疚道,“都怪我没用,连累你和殿下了。”   他说,因为账本的事一直没有眉目,他便想去郑府的账房中找找,却一不小心被府中巡防的守卫发现了。   “我留意了好几天郑府的换防时辰,想着趁此躲过巡防,没想到还是……唉……”   “账本不在账房中,”太子道,“这等重要的东西,郑于非应当会放在离自己近些的地方才会安心。”   顾琅沉吟道:“书房?卧房?”   太子点头道:“我猜是卧房,但还须再查一查。在此之前还是谨慎些,不要轻举妄动。这几日郑于非满城搜寻,你们都小心些。我会叫人守在附近,以防万一。”他站起来对顾琅道,“你留在这儿照顾赵叔,宫里还有事,我得回去一趟。”   顾琅:“好。”   太子拿着箫往外走,顾琅有些过意不去,说:“那箫……洞打歪了。”   “无妨,”太子步下竹楼,回头说,“我很喜欢。”   *   阮念坐在饭桌旁,扒着碗看着他娘念念叨叨地往屈封云碗里夹菜,生怕屈副统领一个不耐烦把桌子掀了。   屈封云杀倒是没杀他,但说怕他出去外面乱说,要他暂时留在屈家。   “不行,”阮念道,“那太医院那边怎么办?”   屈封云:“我已让人去给你告了假。”   阮念:“……”   “那也不行,”阮念发愁道,“我若是那么多日不回家,我娘会担心的。”   屈封云默默擦刀,不说话。   阮念缩到墙角,委屈道:“那好歹让我回家跟我娘说一声。”   屈封云:“我让人去说。”   “不行,”阮念坚持道,“若见不到我,我娘不会信的。”   屈封云擦了许久的刀,见阮念蹲在墙角不肯让步,只好道:“我跟你一块回去。”   阮念:“啊?”   屈封云:“你半路跑了怎么办?”   阮念发誓道:“我不会的!”   屈封云:“不信。”   阮念:“……”   于是,阮念只好带着屈封云一道回家了。   进门前,阮念对屈封云说,他娘记性不太好,等会儿要是说错了话,希望屈封云不要介意。   屈封云:“记性不好?”   “嗯,”阮念点头道,“比如上次师父来吃饭,我娘一直记不住他是我师父,以为是我家一位养猪的远房亲戚,老问他猪养多大了,卖了没,生小猪了吗……”   屈封云:“……”   阮念:“还有上上次,送菜的刘叔来送萝卜,我娘以为他是我离家多年的舅舅,拉着人哭了好几个时辰,不肯让他走。还有上上上次……”   “行了,”屈封云打断他道,“我知道了。”   “念儿?”忽然,一个丫鬟扶着一位满头白发的大娘走了出来,“是念儿回来了吗?”   “娘,”阮念急忙跑过去扶她,“您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   阮大娘慈爱道:“我听见说话声,想是你回来了,就出来看看。”她转头看见屈封云,问道,“这位是……”   阮念道:“娘,这是我朋友,阿……”   屈封云抢道:“屈封云。”   “小屈啊,”阮大娘热情道,“快进来坐。”   他们进了屋,阮念小心翼翼地跟他娘说,最近太医院有些忙,他大概好几天没办法回来了。   “没事,”阮大娘道,“宫里的事要紧,也不用担心我,有小月呢。”   小月便是阮念买来照顾阮大娘的丫鬟。   “少爷放心,”小月道,“我会照顾好老夫人的。”   阮念这才稍稍放心。阮大娘热情好客,非要留屈封云下来吃饭,忙里忙外烧了一大桌子菜。   “来来,多吃点。”阮大娘夹起个鸡腿放进屈封云碗里,“尝尝大娘的手艺,小……”她忽然想不起来,又转头问阮念,“这位是……”   阮念:“屈。”   屈封云:“……”   “对对……”阮大娘笑道,“瞧我这记性,老了老了。来来,小屈啊,多吃点……”   屈封云默默端起饭碗吃饭。   阮大娘也夹了个鸡腿给阮念,“你这几日都瘦了,多吃些肉。”   阮念点点头,笑道:“娘,您也吃。”   阮大娘吃了几口饭,见屈封云光吃饭不夹菜,又连忙给他夹菜,“多吃点菜啊,小、小……”   屈封云刚要说名字,阮大娘恍然道:“儿媳妇。”   屈封云:“……”   “咳咳……”阮念被呛得直咳,无奈道,“娘,他是我朋友,姓屈。”   阮大娘又恍然道:“对对对,小屈,来,多吃点菜。”   阮念松了口气,刚端起饭碗,又听他娘问:“儿媳妇啊,几个月了,什么时候生啊?” 第31章 画个太子殿下   阮念手一抖,饭碗“哐”的一声砸在桌上。他心惊胆颤地转头去看屈封云。   屈封云面无表情。   “这头胎都会辛苦些,”阮大娘继续念叨道,“儿媳妇啊,你近来身子怎么样?会吐么?孩子闹腾么……”   阮念捧着饭碗,战战兢兢道:“娘,他不是……”   “念儿啊,”阮大娘语重心长道,“你可要照顾好儿媳妇,这怀个孩子可不容易……”   屈封云忽然开口道:“没孩子。”   “啊?”阮大娘似乎有些失望,“还没怀上啊?那你们可得抓紧了,趁着娘还有些力气,能帮你们带带孩子……”   小月站在阮大娘身后,忍笑忍得肩膀都在抖,一个没憋住,直接蹲地上了。   阮大娘回头看她,“小月,怎么蹲地上了?”   “没、没事,”小月捂着嘴,口齿不清道,“就是,肚、肚子疼。”   屈封云,阮念:“……”   山河赌坊的鱼池边蹲着个黑衣人。孙放走了过来,喊道:“狗子!”   黑衣人回过头,正是那日送来郑府水牢地图的那人。他生气道:“你才狗子,说了我叫犬巳!”他也不知道他娘怎么想的,说巳时在狗窝旁生了他,便取名叫犬巳。那要是在鸡窝旁生了他,是不是要叫鸡巳?   “好好,”孙放道,“快起来,有任务了。”   犬巳吃惊道:“啊?怎么又有任务?!”   “什么叫又?!”孙放恨铁不成钢道,“你自己数数,你最近都干了些什么?!整日就知道睡觉!”   犬巳小声道:“那我还在长身体嘛,不得多睡觉啊。”   孙放:“睡你个头!一天睡了六个时辰还不够!你想发霉是不是?”   “我前几日十七岁生辰,”犬巳争辩道,“殿下答应我,说我今年可以睡七个时辰的。”   孙放点点头,“嗯,殿下是说没事的时候,现在不是有事吗?”   犬巳:“……”我是不是又被骗了?   前门忽然传来敲门声,孙放连忙道,“快走吧,去城外竹林守着太子妃,说是殿下让你去的,别提山河赌坊。”   徐镜儿和丫鬟站在山河赌坊门前敲门。丫鬟道:“小姐,这赌坊都关门了,还有人吗?”   “孙大哥应该是回来这儿了。”徐镜儿也不知孙放会去哪里,便只能回山河赌坊来找他。   “咣当”一声,门从里面打开,孙放探出头,讶异道:“徐姑娘?”   “孙大哥!”徐镜儿开心道,“我就猜你回来了!”   孙放不好意思道:“我上次不告而别……抱歉啊,我有急事……”   “没事的,”徐镜儿道,“是我给你添麻烦了,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今日是来谢谢你的,”她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精致的食盒,“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给你带了几样点心,你别嫌弃啊。”   孙放接过食盒,笑道:“不会,我最喜欢吃点心了。”   徐镜儿也笑了笑,说:“那……我先回去了。”   孙放踌躇了一会儿,说:“我送你回去。”   阮念跟着屈封云往回走,一路上小心地瞄着他的脸色,欲言又止。   屈封云终于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   阮念小声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屈封云:“没有。”   阮念:“可你脸色好难看。”   屈封云:“我什么时候脸色不难看?”   阮念:“……”好像也是哦。   “你真没生气啊?”阮念再三确认道,“我娘让你生孩子你都不生气……”   屈封云一把捏住了他的嘴。   阮念:“呜呜呜……”   徐镜儿和孙放一道往相府走,走着走着,忽然看见了那日来相府的小太医,身旁还跟着一个冷峻的男人,长得也很好看。两人不知在说什么,只见那男人忽然抬手捏住了小太医的嘴。   徐镜儿“啊”的一声抱住了身旁的丫鬟,十分激动。   孙放被她吓了一跳,“怎么了?”   徐镜儿摇摇头,一脸感动道:“没事,就是眼睛忽然很开心。”   孙放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阮念扑腾着双手要去打屈封云,无奈因为手短,只能打到他的手臂。   老屈?孙放有点纳闷,屈封云怎么跟那个小太医在一块?   他转头见徐镜儿看得眼睛发亮,不禁问道:“你喜欢看人打架?”   徐镜儿点点头,“我本来是想让阮太医跟太子打的,没想到他有人了……这个也好。”   孙放不明白,“为什么要让他跟太子打架?”不怕杀头吗?   徐镜儿:“因为好看。”   孙放:“……”   阮念扑腾累了,眼角余光瞥见相府的小姐站在不远处,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唔唔……放唔……放开……”   屈封云:“不准再说话。”   阮念点点头。   屈封云放开手,阮念撇撇嘴,走过去跟徐镜儿打招呼,“徐姑娘。”   屈封云也走了过来,与孙放心照不宣,装作不相识。   徐镜儿对阮念道:“阮太医,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去喝杯茶吧?”   阮念还没说话,屈封云一把拉过他的手,说了句:“告辞。”便直接拉着人走了。   徐镜儿:“……”   *   顾琅正在楼下熬药,忽然听见“啪”的一声,不远处的树上掉下来一个人。   顾琅:“……”   犬巳拍拍身上的尘土,不好意思道:“我不小心睡着了,太子妃不要见怪。”   顾琅:“……我叫顾琅。”   犬巳:“好的,太子妃还有什么吩咐吗?”   顾琅忍了忍,说:“喝茶吗?”提提神。   犬巳:“好啊好啊。”   他们煮了茶,犬巳躺在竹椅里,舒服地呼了口气。   顾琅看他一脸倦容,说:“要不,你去屋里睡会儿?”   “不行不行,”犬巳摇头道,“要是被殿下知道了,还不把我浸猪笼了。”   顾琅:“……你们这惩罚,真不一般。”   “那可不,”犬巳心酸道,“上次有个兄弟在去探消息的路上,一时没忍住,去喝了点酒,被殿下知道后,让他脱光了,脖子上挂着两个酒坛子,在院子里跪了一夜,好惨呐……”   顾琅:“……”这个兄弟,就是你吧?   犬巳忽然觉得不对,他怎么能在太子妃面前讲太子的坏话,这不是找死吗?这可比探消息时跑去喝酒还要严重,他急忙补救道:“但殿下是个好人,武功好,长得也好……”   长得也好?顾琅想起吴六也曾眉飞色舞道:“太子长得可好看了,那叫什么来着……哦哦,玉树临风,丰神俊朗,朗朗乾坤……”   可太子现在这模样……玉树临风?丰神俊朗?   疯倒是挺疯的。   顾琅沉默半晌,问道:“你可会作画?”   “会啊,”犬巳搓搓手,蠢蠢欲动道,“我画的可好看了,要画什么?”   顾琅:“画太子殿下。”   “画殿下?”犬巳愣了一下,又恍然大悟道,“太子妃想殿下了是不是?要睹画思人?”   顾琅:“……” 第32章 听说你想我了   顾琅给犬巳找来纸笔,又撤了桌上的茶具,腾出地方给他作画。犬巳摩拳擦掌,让顾琅先别看,说等画好了再看才惊艳。   于是顾琅去熬药。待药熬好时,犬巳也心满意得地收了笔。   “太子妃,”犬巳站在桌旁,邀功似的喊顾琅,“我画好了。”   顾琅走过来,莫名有些紧张。他向那桌上的画看去,只见一个大大的圆圈平铺纸上,其间又歪歪斜斜地画了眼睛、鼻子、嘴巴等,顶上一团乱涂的黑线,大概……是算头发?   顾琅:“……”   犬巳得意扬扬,“像不像殿下?”   顾琅:“……五官俱全。”   “我以后要是不当暗卫了,”犬巳说,“就去摆个摊子卖画。”   顾琅:“……”怎么那么想不开?   “太子妃,”犬巳问,“你说摆在哪里人比较多?”   顾琅见他踌躇满志,不忍心打击他,只问道:“你这是……自学的?”   “不是,殿下教的。”犬巳得意道,“不过只教了一个月,他就自叹不如,说我可以出师了。”   那时,他见隔壁家的秀才画卖得不错,还娶媳妇生孩子了,便也想去学画。可一出门就遇到了太子,说他若是愿去当五年暗卫,便教他画,以后不做暗卫了便可去摆摊卖画。   “我问殿下,暗卫是做什么的?他说,没事就睡觉,有事就出去走走,还管吃管住。可结果呢,”犬巳愤愤道,“打架、跑腿、探消息,几乎什么都要干!睡觉都只能睡半天!”   顾琅默默不说话。   犬巳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以后可不可以让殿下少给我点任务?”   顾琅利落转身,“赵叔该喝药了。”   犬巳:“……”   犬巳蔫头耷脑回了树上,闭着眼睛眯了一会儿,又猛地睁开了。他听见林中传来脚步声,正一步步靠近竹楼。   他隐蔽身形,循着脚步声找过去,却在林中看见了吴七。   “吴七兄弟?”犬巳走出来道,“你怎么也来了?”   太子摇头道:“孙放这缺根筋的,叫你来也没跟你说清楚。”他抬手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是我。”   “殿下?”犬巳吃惊道,“怎、怎么是你?”   “以后在顾琅面前,我就是吴七的模样,”太子道,“记住了,可别说漏嘴了,不然哪天把我卖了都不知道。”   犬巳一脸惊悚,“可、可我刚才,给太子妃画了你的画像……”   太子心头猛地一跳,却又很快镇定了下来。犬巳的画技他是知道,能画出个人样就不错了,至于像不像……这个还不用考虑。   “没事,”太子搭着他的肩膀一起往竹楼方向走去,“太子妃眼神不好,认不出来的。对了,你为何要给他画我的画像?”   犬巳:“太子妃想你了,要睹画思人。”   然后,他就听见太子一声大笑。   犬巳:“……怎、怎么了?”   “没事,”太子道,“我高兴,你明日可以多睡一个时辰。”   “真的啊?”犬巳兴奋地想,那以后每日都给太子妃画一副画,是不是都能多睡一个时辰了?   顾琅端着药碗从竹楼下来,看见太子坐在桌旁,撑着下巴看犬巳那张画。   “这嘴巴还是画得有点像的,”太子点头道,“嗯,有进步。”   顾琅目不斜视,端着药碗要走。   “听说你想我了,”太子忽然抬起头道,“要睹画思人?”   顾琅脚步一顿,“……没有,我想把它供起来,每日焚香,聊表谢意。”   太子:“……” 第33章 我原本什么样   屈封云拉着阮念刚跨进屈府大门,便听见府内传来一阵声响,似有什么东西摔地而碎。   是从刘大猛所在厢房的方向传来的。   他们急忙跑过去,在房门口看见刘大猛跟疯了似的,拼命地挠着自己,口中不住地喊着:“痒,痒……”还在房内撞来撞去,撞得满地狼藉,两个仆人都拉他不住。   “大人!”仆人见屈封云回来,边拉着刘大猛,边急道,“他不知怎么了,突然就……”话还没说完,就被刘大猛甩了出去。   屈封云急忙跑过去,一把抓住刘大猛的双手反剪在身后,又抬脚一踹,把刘大猛死死压在了地上。   刘大猛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身体扭动,受不了似的喊着:“痒,好痒……”   阮念跑过来,看了看道:“他应该是毒发了。”   屈封云:“那怎么办?”   阮念忽然抡起地上的一根凳子腿,“啪”的一声把人打晕了。   屈封云:“……”   “解药我还没做出来,”阮念道,“只能这样了。”   他坐在地上想了一会儿,说:“我好像在书上看过这种症状……”   屈封云放开刘大猛,“会解吗?”   阮念摸摸头,“我不太记得了。”   屈封云:“书呢?”   阮念:“在太医院里。”   于是两人只好去太医院找书。可他们走到半路,却见高承骑着马走在大街上,身后跟着一群北祁兵,那日因为调戏姑娘,与他们结怨的两人也在其中。   那两北祁兵一见屈封云和阮念,立马指着屈封云向高承告状,“将军,那日就是他打我们的!”   高承看着屈封云,觉得好像有些眼熟。但一想到大延人竟敢打他的兵,顿时火冒三丈,大喊道:“来人,给我打断他的腿!”   一群人迅速把屈封云和阮念围了起来。   “阿硬,”阮念拉着屈封云的袖子道,“怎么办?”   屈封云两手握拳,骨头咯咯作响,“只能打了。”   北祁兵一拥而上。屈封云身手敏捷,三两拳便揍得好几个人倒地不起。可阮念不会打架,被屈封云拉着左躲右躲,冷不防袖子都被人撕烂了,裸着两条又白又细的胳膊。   屈封云闯出一处缺口,便拉着阮念匆匆跑了,北祁兵气势汹汹追了上去。   最后,他们跑了好几条街才甩掉了那些北祁兵,阮念累得瘫在地上起不来。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也不能这般模样去太医院了。   屈封云道:“回去换身衣服。”   阮念喘着气,死死地粘在地上不起来,“不行……我没力气了……”   屈封云只好脱下外衣披在他身上,抱着他回屈府。   他们路过院子,刘大猛恰巧晃晃脑袋醒了过来。之前阮念怕刘大猛醒了又要发疯,便让人把他绑了起来。   刘大猛一睁眼,便看见屈封云抱着衣衫不整,一脸疲惫的小美人,小美人身上还盖着他的衣服。   他霎时如遭雷劈,痛心疾首道:“你们……你们这是去哪里野/合了?!”   屈封云,阮念:“……”   *   竹林中,顾琅执意道,画这画像,是为了供起来,焚香表谢意。   “唉,”太子叹气道,“你就说一句想我了,会少块肉么?”   顾琅充耳不闻,走过来把画也收走了。他把纸笔放回楼上,又去看了赵拙的伤势,下楼时,太子已躺在竹椅里睡着了。   林中竹叶簌簌作响,偶有枯叶随风飘落。顾琅走过去,轻声靠近竹椅上的人。太子似乎睡得正浓,衣上还落了几片竹叶。   顾琅看着他的睡脸,缓缓抬起手。他屏着呼吸,微颤的指尖慢慢靠近那张脸。   就在他指尖触上脸侧时,太子蓦然睁开眼,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人拽进了怀里。   “你这是做什么?”太子搂着人,笑道,“趁着我睡觉,要轻薄我?”   顾琅仰着头,与他四目相对,良久方道:“这不是你原本的模样。”   “哦?”太子不慌不忙道,“那我原本什么样?”   顾琅挣了挣手,说:“看一眼便知。”   “那不行,本太子哪能随便让人看。”太子拉着他的手放在心口上,说,“看了,可就要当我的太子妃。”   顾琅:“犬巳和吴六都看过,也要当太子妃?”   “嘭”的一声,犬巳又从树上掉了下来。 第34章 你敢不敢信我   犬巳从地上爬起来,惊愕道:“啊?为什么要当太子妃?我当暗卫已经很累了!”   太子杀气腾腾,一记眼刀扫了过去,“没你事,睡觉去!”   “哦哦……”犬巳连忙又爬回树上去。   顾琅又猛地抬起另一只手,二话不说就要去抓太子的脸。太子急忙向后一仰,把他另一只手也摁在怀里。   “这么着急做什么?”太子道,“应了我才能看。”   顾琅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他。   “你为何这么好奇我真实的模样?”太子迎着他的目光,凑近道,“顾琅,你在期待什么?”   顾琅不避不退,也道:“那你这般遮掩,又是在怕什么?”   太子笑了笑,说:“我怕你见我生得丑,嫌弃我。”   顾琅咬牙道:“不嫌弃。”   太子:“那你答应做我的太子妃。”   顾琅:“……”怎么又扯回来了?   最后,两人扯来扯去也没扯出个结果,倒把犬巳吵得没法睡觉。   太子走后,顾琅去城内给赵拙抓药,见街边花灯满目,人来人往,热闹不已。他这才想起来,过几日便是中秋了。   去年中秋,有人对他说,以后每年八月十五,都会陪他一起赏月。   顾琅抬眼望向宫城,只见红墙黄瓦,晃得他眼疼。   *   中秋那夜,太子提着两坛酒,踏着月色来了城外竹林。   顾琅看了他一眼,说:“殿下不用陪着皇上?”   “父皇身体不好,先睡了。”太子拉了张竹椅坐在他身边,递给他一坛酒,“喝吗?”   顾琅扯了封布,灌了两口。太子看着他唇边的酒淌落颈间,一股浓烈的酒香钻入鼻中。   “刘大猛从负岚山跑出来,被屈封云捡了。”太子也灌了口酒,道,“据刘大猛所言,现在的负岚山人心各异,皆是受制于毒。”   顾琅拧眉道:“毒?他们中毒了?”   “嗯,”太子点头道,“屈封云认识一个太医,已经在试着配解药了。现下负岚山这般情形,或许不必费心去找账本了。”   顾琅:“为何?”   太子:“让郑于非造反,岂不是更铁证如山?”   “造反?”顾琅道,“现下既然兵还没养熟,郑于非又怎会造反?”   “那我便逼他造反。”太子靠着椅背道,“过几日我请你看戏。”   顾琅看着手中的半坛酒,没说话。   “怎么,不高兴吗?”太子抱着酒坛子道,“你和屈封云合作,不就是为了对付郑于非?”   酒气缭绕,顾琅脖颈渐渐染了红,他说:“是,可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那你想要什么?”太子看着他,呼吸间满是醇厚的酒香,“你想要他如何?”   顾琅喉间发干,灌入口中的酒似要烧起来。他双唇微颤,欲言又止,却终是别开眼,沉默了。   太子轻声笑了,看着天边又大又圆的月亮道:“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肯跟我说。”   顾琅指尖动了动,又蜷了起来,他说:“没有,我没有……”   “没有吗?”太子回过头,紧紧地盯着他,“没有什么要跟我说?那顾家的冤屈呢?十一年前的真相?你夜里不能见到血……都没有吗?”   顾琅喘息骤然急促了起来,胸膛剧烈起伏,似乎连酒坛子都要抓不住了。他抬起眼看着太子,眼底似也笼上了酒气,“我……”   “我知道,这十一年,你走得又累又苦,全靠一口气撑着。也一个人惯了,谁都不肯信,总是见人疑三分……那我呢?!”太子猛地抓着他的手压在椅背上,两坛酒“哐”的一声砸落在地,淌了一地酒水,“我算什么?!我也是不相干的路人吗?你可曾信过慕容衍?可曾信过大延太子?”   “顾琅,你敢不敢信我?!” 第35章 你哭了是不是   林间月色如霜,青竹摇曳。顾琅被太子困在竹椅里,沾着浓烈酒香的气息交缠厮磨。   “我……”顾琅艰难道,“没有不信你。”   太子扣着他的手腕微微收紧,“没有?那好,你说,把心里的事都说出来,我听着。”   顾琅掌心冒汗,手脚却越发凉,“你不是都知道了……”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而不是让我去猜,去查!”太子眼底深似寒潭,看得顾琅心口发紧,“顾琅,你一直在躲我。我靠得越近,你逃得越厉害……你到底在怕什么?”   顾琅微偏过头,说:“我没有躲你。”   太子垂眼笑了笑,辨不清喜怒,“好,好……”他猛地抬手捏住顾琅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唔……”口中酒气缠舌入喉,又浓又烈,呛得顾琅气息不稳。身上的人吻得那么凶,似气极了要把他拆骨入腹一般,咬得他唇舌发疼。   “放开……”顾琅挣开颌下的手,一把推开压着他的人,“慕容衍,你不要太过分!”   “我偏要过分!”慕容衍索性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我不是回来听你这些口不对心的话的!顾琅,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顾琅喘息未止,被咬的舌尖还发着麻,唇上亦隐隐作痛。他看着眼前那张两个多月未见的脸,五指抠着竹椅,半晌方从口中挤出两个字,“好友。”   “好友?”慕容衍抓着他的手,神色似癫似狂,“顾琅,你可知,假死养伤的那一个月里,我在想什么?好几次……好几次我都想传信与你,说我没死。可我私心作祟,想知你会不会为我的死而心伤。我想,若是你心里从未有过我,那慕容衍便死了,此生都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可你哭了!孙放没有骗我,七月初七,你深夜大醉,在我坟前哭了,是不是?!”   “是又如何?”顾琅指节发白,仿佛每个字都烧着喉,“只是悼念好友……若是孙放死了,我也……”   慕容衍放开手,掌心覆脸,忽然低笑不止,“顾琅,你的心可真硬啊……”他笑着笑着,又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天边的皎月,转身走了。   顾琅颓然地靠着竹椅,晚间的风吹得他有些冷。   二楼的竹窗忽然“咯吱”一声响,他转头一看,赵拙抓着窗户,尴尬道:“少爷……”   赵拙走下楼来,小心翼翼道:“原来,太子是慕容公子?”   顾琅看着脚边破碎的酒坛,点了点头。   “慕容公子没事就好。”赵拙道,“少爷什么时候发现的?”   顾琅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窝在椅子里没说话。   赵拙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叮嘱他早些休息,便又上楼去了。   什么时候发现的?顾琅想,大概是那人费心救了赵叔,却只要了一截竹子做谢礼。   天底下,也只有你会做这亏本的买卖。   屈封云和阮念去太医院找书,发现书上也只是记载了毒发的症状,并无解药的方子。   阮念又跑去问师父,可王太医也没见过这种毒,知之甚少。无奈,阮念只好自己试着配解药。他捣鼓了好几日,试了好几味药,却还是不对,倒是把刘大猛吓得见到他就想哭。   阮念每次配出解药,都要找刘大猛试药。第一次试时,刘大猛问他,这药会不会吃死人?   “死人倒不会,”阮念说,“就是可能会些副作用。”   刘大猛:“什么副作用?”   阮念:“我也不确定,应该都是些小毛病。”   于是,刘大猛放心吃了。结果,那天刘大猛跑了十几趟茅房。   第二次,刘大猛心有余悸,“不会又拉肚子吧?”   阮念笃定道:“不会的,你放心。”   结果,吃了药的刘大猛莫名笑了大半天,笑得脸部抽筋,最后嘴巴差点合不拢。   第三次,刘大猛不肯再吃,被屈封云捏着嘴塞了进去。然后,刘大猛全身发麻,一整天都动弹不得。   第四次……   后来,每次刘大猛不肯吃药,阮念就大喊一声:“阿硬!”   刘大猛立马自己含泪吃了,还嘀咕道:“奸夫淫夫!”   阮念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刘大猛改口道,“我说这药真好吃!”   屈封云走进来,问今日药效如何?   “现在还不知,”阮念问刘大猛,“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刘大猛活动了下手脚,摇了摇头。   “大人!”这时,一名仆人急匆匆跑了进来,“大人,门外来了好多北祁兵!”   “北祁兵?”阮念看向屈封云,担忧道,“是不是上次……”   屈封云似乎不是很意外,“高承之前见过我,大概是想起来了。”   阮念:“那怎么办啊?”   “你们待在这里,不准出去。”屈封云道,“我去门外看看。”   阮念急道:“不行!他们要抓你怎么办?”   屈封云:“抓便抓,他们还不敢杀我。”   “那他们打你怎么办?”阮念抱着他的手臂不肯放,“他们那么凶!”   屈封云看着阮念仰起的脸,忍不住抬手掐了一下。   阮念:“……”你掐我干什么?   *   孙放站在竹林外,捏着嘴学鸟叫。不一会儿,犬巳从竹林中飞了出来。   “狗子,”孙放问,“大当家呢?老屈有麻烦了。”   犬巳道:“殿下前两日跟太子妃吵架,之后就没回来了。”   “什么?!”孙放吃惊道,“他还敢跟太子妃吵架?”不想要媳妇了?   “我当时离得远,也没听清。”犬巳想了想道,“殿下好像扒了脸上的人皮面具,说了句什么……”他学着慕容衍的声音,喊道,“‘顾琅,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然后太子妃不知道说了什么,说着说着,殿下就一个人走了。”   孙放一拍大腿,道:“惨了,殿下这是讨名分没讨着,生气了。” 第36章 怎么又掐我脸   高承坐在马背上,许久不见人出来,不耐烦道:“来人,把门给我砸开!”   几个牛高马大的北祁兵走上前,还没动手,就听“咣当”一声,门打开了。   屈封云走出来,扫了一眼堵在门口的北祁人,问道:“有事?”   “果然是你。”高承道,“我就说怎么看着眼熟,原来是禁军的人。既然如此,我就卖郑于非个面子,只要你今日给我兄弟磕头认错,之前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屈封云双臂抱在胸前,没动,也没说话。   高承马鞭一甩,怒道:“你磕不磕?!”   屈封云走下台阶,冷声道:“我屈封云向来只服有本事的人,只要他们俩能打赢我,别说磕头,叫爹都行。”   那两北祁兵蓦地想起被屈封云打得牙都掉了的那个晚上,顿时牙又疼了,慌慌张张转头去看他们将军。   高承丢了鞭子,从马背上下来,对屈封云道:“我跟你打。”   屈封云无所谓道:“也行。”   堵在门口的北祁兵退开了些,给他们空出地方。高承摆开架势,一脸凶相。他猛地纵身而起,一拳砸了过去。   屈封云侧身躲过,抬拳击向他后背。高承反身凌空一脚,却被屈封云稳稳挡下,双掌一掀,又扔了出去。高承急忙翻身落脚,险些没站稳。   屈封云悠然道:“将军小心。”   高承火气蹭上心头,又鼓拳扑了过去。两人你来我往,勾拳扫腿,打着打着,高承又被屈封云一脚踹翻在地。   后背砸在结实的地面上,高承疼得咧嘴抽气。他强忍着酸痛,又站起来,怒道:“再来!”   “等一下,”屈封云忽然道,“我昨夜没睡,困了。”   高承一时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屈封云道:“这里地方太小,左右也施展不开,不如三日后在城外打?”   高承后背发疼,只是不想丢了面子才强撑着,一听这话,仿佛找到了台阶下,“好,有种你就别跑!”   屈封云:“跑不了,你大可让人在这里守着。”   “那好,”高承翻身上马,恶狠狠道,“三日后城外见,我定要让你跪在地上喊爹!”   一大群人又乌泱泱地走了。阮念从门后跑出来,高兴道:“阿硬,你好厉害!”   屈封云不自觉一挺胸,“嗯。”   阮念又道:“不过那个将军好壮啊,看起来好像比你还硬。”   屈封云:“……”   屈封云又抬手掐了一把阮念的脸。   软,跟刚出笼的包子似的。   “疼……”阮念捂着脸道,“你怎么又掐我脸?”   屈封云:“不能掐?”   阮念:“……”好像也不是,就是没人掐过。   *   孙放没找着慕容衍,忧心忡忡地回了山河赌坊,却发现那人在池边喂鱼。   “大当家,”孙放连忙道,“高承去找老屈麻烦了!”   “我知道,”慕容衍不紧不慢道,“屈封云会约他三日后在城外再打一场,你到时带几个人去撒点药,让他睡上大半日。”   孙放不解道,“啊?为什么?”   慕容衍:“我要收拾郑于非,别让他出来掺和。”   “喔,好的。”孙放见慕容衍一直盯着池里的鱼,又想起犬巳说他跟顾琅吵架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鱼……”孙放胡乱道,“好像又肥了哈哈哈……”   慕容衍没反应。   孙放也很尴尬,“大当家,你和顾护卫……”   慕容衍转身就走。   孙放:“……”惨了,这说都不能说了?   当晚,孙放去找屈封云商量三日后城外打架的事,说着说着,又说到了慕容衍和顾琅。   “好像吵得挺严重的,”孙放道,“大当家那脸啊,黑得跟锅底似的。”   屈封云不太信。   “真的,”孙放担忧道,“虽说床头吵架床尾和,但万一大当家心灰意冷了呢?顾护卫那性子,又不会哄人……”   屈封云道:“你可以试试。”   孙放:“试什么?”   屈封云:“心灰意冷。”   孙放:“怎么试?”   屈封云:“你把池里那几条鱼烧了吃,看殿下会不会打死你。”   孙放:“……”我是嫌命太长了吗?! 第37章 夜里不能见血   顾琅回了趟东宫取衣服。之前为了方便他照顾赵拙,太子把他调为贴身护卫,他已不必每日值守东宫。   他在半路见到了从御书房回来的太子。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慕容衍身着龙纹蟒袍的模样。不再是广袖素雅的白袍子,没有风流恣意的笑。那一身的杏黄色,透着帝王家的威严,玉贵金尊。   他们在廊上遥遥相望。跟在太子身后的吴六一头雾水,以为太子见顾琅没行礼,生气了,正要开口,就见太子又转身走了。   吴六急忙追上去,不明白怎么每次太子见了顾兄弟,都是转头就走。   顾琅垂下眼,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走了。   *   晚间雷声大作,一场秋雨瓢泼而落。   七八个郑府的护卫在竹林中冒雨穿行,却越走越找不着方向,被雨浇得直哆嗦。   “他大爷的,怎么找不着路了?!”为首的一名大汉抬手抹去一脸的雨水,暴躁道,“这乌天黑地的,到底要往哪走?!”   身后一个年轻些的男子小声抱怨道:“都说要下雨了,不能进林子,您偏不信……”   大汉转头对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骂道:“还有脸说?!大人交代找人,找了这么多天,连根毛都没找着!再拖下去,小心大人一刀把你剁了喂狗!”   那年轻人也知他们这么多天没找到人,郑于非没少骂他们,顿时不敢再说话。   “姜哥,”另一人对那大汉道,“前面好像有火光,应该有人家,去避一下雨吧。”   大汉伸长脖子看了看,见前方隐隐有亮光。他被大雨浇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只想赶紧找个地方躲躲,便大手一挥道:“走,去看看。”   *   赵拙和犬巳坐在竹楼下,听着雨声喝茶聊天。   “少爷回来后,就把自己关房里了,晚饭都没吃。”赵拙忧心道,“这样下去,身体哪里熬得住啊?”   犬巳抱着碟花生,一颗一颗搓了皮吃,说:“太子妃是不是想殿下了?要不我去把殿下找来?”   赵拙:“可能他们之前吵得那么凶……”   “也是,”犬巳点点头道,“殿下来了,会不会又吵架?”   赵拙叹气道:“本以为慕容公子没死,少爷会高兴些,怎么就……唉……”   这时,犬巳搓花生的手一顿,猛地抬头看向前方。嘈杂的雨声雷声掩盖了林中人的脚步声,他先前竟未曾发觉。   大汉带着人拨开竹子,一眼便看见了立于林中的竹楼。他抹了抹眼上的雨水,再一看,见竹楼下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赫然是那日从郑府被人救走,他们这几日来苦苦搜寻的那个中年人。   “哈哈哈哈哈……”那大汉大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哈哈哈哈哈……赶紧的,把这老不死的逮回去交差!”   一群人“唰唰”地拔出明晃晃的刀。   楼上的门骤然打开,顾琅拿着两把刀,一把抛给了赵拙,“赵叔。”   犬巳也抽出腰间软剑,剑光一晃,率先冲了上去。   雷声阵阵,雨势愈大。竹楼前,刀嘶剑鸣都淹没在雷雨声中,唯见血水泼红了翠竹。   顾琅一身雨水,握着染血的长刀,看着那大汉胸口淌血,直挺挺倒了下去。他眼底发红,仿佛又看见了铺天盖地的鲜红,如血盆大口,狰狞噬人。   顾琅双手发抖,险些连刀都拿不稳。这时,旁边忽有一人挥刀砍了过来。顾琅竭力想避开,身上的血却似冻住了一般,叫他动弹不得。   刀风迎面而来,却被骤然而至的长剑挡开,又银光一闪,偷袭之人断气倒地。   “太子妃,”犬巳扶着顾琅,问道,“没事吧?”   赵拙解决了最后一个人,也跑过来,见顾琅这模样,才想起他家少爷夜里不能见到血。   “少爷,”赵拙急忙道,“别看了,快回去休息。”   顾琅脸色白得吓人,却死死地盯着地上的血水,赵拙和犬巳两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扶回了竹楼。   可顾琅一直在发抖,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对劲。犬巳第一次见太子妃这样,吓得赶紧跑去找太子。   山河赌坊里,慕容衍靠在窗前看雨。看着看着,犬巳忽然从窗口冒了出来,跟只落汤鸡似的,上气不接下气道:“殿下,太、太子妃……竹楼……”   “哐”的一声,慕容衍就跳窗跑了。   赵拙在竹楼下急得走来走去。他家少爷虽不能在夜里见血,可往常也只是晕过去,今日怎么这般模样?还把他给赶出来了。   这可怎么办?他一抬头,就见慕容衍从雨幕中冲了出来,“慕容公子!”   慕容衍没撑伞,头发,衣服都不住地淌着水。他急道:“顾琅怎么了?”   “少爷刚才见了血,”赵拙道,“有些不对劲……”   “他在哪?”   “楼上房里。”   慕容衍三两步跑上楼,一把推开了房门。顾琅坐在床边,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整个人抖得牙齿都在打颤。   “顾琅,”慕容衍走过去,握住他冰冷的手,“你怎么了?”   顾琅眼底不甚清明,喃喃道:“血……”   “没有血,”慕容衍摸着他的脸,温声道,“没事了,别怕。”   “不是……”顾琅咬着牙,像在竭力忍耐着什么,“我……真没用……”他恨,恨自己这般懦弱无用,一点血就叫他动弹不得,任人宰割。这般怕见血,又如何去报仇?!   他忽然抬手去拔床头的刀,对着手臂就划了下去。   “顾琅!”慕容衍急忙去夺刀,可刀锋还是擦着顾琅的手臂,划开了浅浅的一道口子。   “你这是做什么?!”   “我、我……不要怕血……”顾琅似乎嫌那伤口太浅,还要上手去抓,被慕容衍一把拽住,“顾琅,你别这样,都会好的……别逼自己……”   顾琅紧紧地盯着伤口上淌出的血。   “顾琅,别看……”慕容衍拉开他的袖子,将唇覆上伤口,心疼地吻去那刺目的鲜血。   温热的唇齿触及伤口,暖意攀爬,似乎一点一点烧进了血里。顾琅太冷了,冷到些许的温暖都让他无比贪恋。他想要更多,更暖,想驱去一身的冰冷,任热意流荡四肢百骸……   慕容衍见伤口不深,才放了心,想让顾琅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了。   “我……”他刚一抬头,顾琅拽着他的领口,发凉的双唇覆上了他的唇齿。 第38章 你一直在喊我   慕容衍愣住了,睁着眼睛一动不动。顾琅急切地去咬他的唇,似干渴之人得遇霖雨。   顾琅……   慕容衍心口发热,扣着心上人的后颈,狠狠吻了回去。   顾琅似乎还是觉得冷,拽着领口的手不住地往湿衣里摸,抚着他的胸膛乱摸乱蹭。慕容衍呼吸一紧,急忙按住胸前的手,贴着他的唇含糊道:“你做什么?”   顾琅只想暖和些,整个人都往身前的怀抱里扑,喃喃道:“冷……”他挣开被按住的手,钻入里衣抱住慕容衍温热的脊背,“慕容……冷……”   慕容衍喘息愈发粗重,解瘾般勾着人唇齿交缠,四肢百骸间的血越蹿越快。他一把将人压在竹床上,灼热的气息烫着身下的人,“顾琅,”他抵着他的额头,哑声道,“你若现在放开我,还……”   “慕容,”顾琅眼底似笼水雾,搂着他的脖子道,“好冷……”   慕容衍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般道:“来不及了。”他掌心抚着腰背向下,一手抽开顾琅的腰带,吻上他微红的眼角,“没事,一会儿就不冷了……”   楼外夜雨泼竹,青叶湿润,雨水绕竹蜿蜒而下,渗入土中。   楼内湿衣凌乱铺地,竹床之上被褥耸动,细碎的呻吟交织着喘息,间或溢出。   “唔……”顾琅难耐地仰着脖颈,修长的手指紧紧拽着身下的床褥,在淋漓的情/潮中颤动。   慕容衍拉过他紧拽着的手压在枕边,十指相扣。他后背一道道破皮的红痕,黏腻的汗水淌过,似疼似痒,却如星火燎原,燃起更深的欲/念。他吻着顾琅汗湿的脖颈,温声道:“还冷么?”   顾琅贴着他赤裸的胸膛,浑身滚烫发软,又汗涔涔的,连睫毛都是湿的。   “慕容……”顾琅带着喘,轻声喊着,“胀……啊……”   慕容衍重重一撞,轻咬着他的下巴道:“胀了才不冷……”   竹床吱吱作响,混着喘息低吟,淹没在雷雨声中。   *   翌日云收雨霁,天边露白。顾琅晕沉沉地睁开眼,看见了慕容衍近在咫尺的睡颜。他缓缓眨了下眼,又眨了一下,昨夜里的一幕幕骤然撞入脑海,惊得他猛地向后一退,却冷不防扯到身后某处,顿时手指都蜷了起来,“唔……”   慕容衍被这动静闹醒了,睡意朦胧地睁开了眼。   两人四目相对。   慕容衍唇边浮起笑意,靠过去,一手抚上顾琅赤裸的腰身,轻轻揉着,“还疼么?”   顾琅耳根通红,像是羞的,又像是气的。他推开慕容衍的手,想翻身下床,却反被那人一把压在身下。   “这么着急做什么?”慕容衍凑近他,鼻尖触着鼻尖,“天色还早,不陪我说说话?”   顾琅侧过脸,僵硬道:“没什么好说的。”   “是吗?”慕容衍低声道,“可你昨夜……”   “我昨夜不清醒,”顾琅指尖抠着床褥,“不清醒……当不得真。”   慕容衍不紧不慢道:“哦,原来你不清醒时,想的都是我?你昨夜一直在喊我……”   “不是!”顾琅有些无措道,“放开,我……”   慕容衍却贴得更紧了,“可你昨夜一直抱着我不放,”他附在顾琅耳边道,“还抓得我后背好疼,现在还红着呢,你要不要看看?”   “你……”顾琅咬牙道,“太子殿下,昨夜……都是意外,当不得真,我……”   “你要始乱终弃?”慕容衍指尖绕着他枕上的发,似笑非笑道,“睡过了就撇清干系,顾琅,你当本太子是勾栏院里出来的吗?” 第39章 少爷脸那么红   慕容衍唇边似噙着笑意,顾琅却本能地察觉到几分怒气,“不是,我……”他胸膛起伏,顿了顿,道,“那你要如何?”   慕容衍勾着他墨黑的发,与自己肩上的发绕在一起,说:“自然是……做我的太子妃。”   “胡说,”顾琅道,“哪有男子做太子妃的。”   慕容衍:“你答应了,便有。”   顾琅眉间深拧,没说话。   “你可以多想几日,”慕容衍指腹蹭着他颈间暧昧的红印,“想清楚了,再与我说。”   顾琅被他蹭得脖子痒,不自在道:“手拿开。”   慕容衍笑道:“那亲一下?”   顾琅抬眼就瞪他。   慕容衍:“你羞什么,昨夜……”   顾琅一手捂住他的嘴,“闭嘴!”   慕容衍眼底都是笑意,拉下他的手捂在心口,在朦胧的晨光中深深地吻他。   慕容衍穿着从顾琅柜里翻出来的衣服,神清气爽下了楼。昨夜的尸体已被掩埋,地上的血也被一场大雨冲得干干净净。   赵拙在竹楼下熬粥,见慕容衍穿着他家少爷的衣服,又想起了昨夜响了大半宿的竹床摇动声,顿时有些尴尬,“慕容公子,早……”   “赵叔,”慕容衍笑道,“什么公子不公子的,不必这么见外。”   赵拙一脸不解,不叫慕容公子,那叫什么?   “殿下,”犬巳抱着几袋包子跑过来,“吃包子吗?”   慕容衍道:“你们吃吧,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犬巳点点头,问:“那昨夜那些人……”   “没事,郑府没那么快摸过来,明日郑于非自身都难保,无暇顾及这些。”慕容衍拍拍犬巳的肩膀,“好好守着。”   赵拙看着慕容衍离去的背影,不明白道:“不叫慕容公子,难道要叫太子殿下?”好像更见外了?   犬巳咬着包子,恍然大悟道:“你家少爷是太子妃,那殿下就是你家少爷夫吧?”   赵拙:“……”   犬巳越想越对头,“少爷夫,对,你以后就这么喊殿下,他一定很高兴。”   “不好吧,”赵拙犹豫道,“怎么说也是太子殿下……”   犬巳摆摆手道:“殿下就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称呼,听说他刚开山河赌坊时,就老让大伙叫他大当家,说听着有气势……孙放都叫顺口了,现在都改不过来。”   赵拙也有些改不过来了。他花了好几日才认清,那个之前时常被他家少爷追着打的慕容公子,原来是堂堂大延太子。可皇家威严,慕容公子怎么……像个流氓?   “听说殿下以前不是这样的。”犬巳道,“但他十七岁开了山河赌坊,日日跟市井流氓混在一块赌钱,没两年就成现在这样了。”   赵拙:“……”   这一日,等到近午时,顾琅才打开房门下了竹楼。可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坐在竹椅上发了大半天呆。   赵拙有些担心,“少爷这是怎么了?”   犬巳道:“是不是想殿下了?”   赵拙:“……慕容公子早上才走的。”   “不是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犬巳振振有词道,“这都大半日了,一秋多了!”   赵拙忽然觉得,好像也有道理。   这天晚上,顾琅坐在灯下擦刀。赵拙见他一整日都恍恍惚惚的,怕他一不留神伤着手了,刚想过去劝劝他,就见他手一抖,真划伤了手指,血一下子冒了出来。   顾琅看着指上鲜红的血,脑中骤然浮现出慕容衍赤裸的身躯,那么滚烫,淌着黏腻的汗,勾着他四肢交缠……   赵拙一看顾琅指上冒血,顿时吓坏了,“少……”   嗯?怎么少爷脸那么红? 第40章 来找我是不是   “少爷?”赵拙见顾琅一动不动地盯着指上的鲜血,怕他又像昨夜那样,“你没事吧?”   顾琅红着脸,如梦方醒一般,慌慌张张站了起来,把凳子都碰倒了,“没……没事。”   他脑海中似有血红翻涌而出,却又蓦然闯入慕容衍近在咫尺的眉眼,在灼热的喘息中咬上他的唇……   顾琅周身发热,连腿都有些软。他抹去指上的血,匆匆回了房,却一见那张竹床,心又“怦怦”地狂跳。他想转身走,双脚却不听话似的,缓缓靠近了床边。被褥之上似乎还残存着那人的气息,勾着他不自觉伸手去拽,像深冬寒夜里跋涉半宿才遇见的火光。   “慕容……”他轻声呢喃,几不可闻。   *   翌日,顾琅下楼时,见赵拙和犬巳在井边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   赵拙见顾琅下来,看了看犬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赵叔,”顾琅奇怪道,“怎么了?”   “少爷……”赵拙吞吞吐吐,又转头小声问犬巳,“可以说吗?”   犬巳摇摇头,“不知道,殿下没交代。”   顾琅眉头一拧,“到底怎么了?”   赵拙只好道:“郑于非谋反了,现在皇宫都被禁军围起来了。”   顾琅吃惊道:“什么?!”   赵拙道:“听说是丞相抱了一堆账本去上奏,说郑于非多年来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皇上说要彻查,郑于非就狗急跳墙了。”   顾琅记得,慕容衍跟他说过,徐之严已和郑于非撕破了脸,近来这些日子若非屈封云暗中相助,丞相的位置,怕是早就保不住了。今日徐之严上奏,多半是慕容衍的意思。   “太子呢?”顾琅问犬巳,“他也在宫里?”   犬巳还是摇摇头,“我这几日的任务就是在这儿守着,其他的殿下没说。”   顾琅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他返身回房拿了佩刀,匆匆往城内赶去,“我去看看。”   “少爷!”赵拙要去追,却见犬巳悠哉悠哉地吃着花生,不禁急道,“你功夫好,快拦着少爷啊!这要是出了什么事……”   犬巳道:“殿下没说要拦着太子妃,那就不用拦着。”   赵拙:“……”是……是吗?   *   顾琅站在街角,不远处宫城紧闭,窥不见内里的情形。   慕容……   顾琅紧了紧手中的刀,脚刚一动,忽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一把压在了墙边。   “唔……”顾琅刀拔到一半,脸侧就被亲了一下。慕容衍把他困在双臂间,笑道:“来找我的?这是想我了?”   顾琅把刀收回去,“你没在宫里?”   “我若是在宫里,”慕容衍道,“你要去救我?”   顾琅:“给你收尸。”   慕容衍抬手就掐他的腰,“没良心,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我那夜都白忙活了是不是?”   顾琅推开他就要走,慕容衍急忙把人拉了回来,“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别乱跑。”   顾琅不解道:“你不走?在这儿做什么?”   慕容衍:“等。”   顾琅:“等什么?”   慕容衍望向北边辽阔的天际,道:“等我大延的将士。”   宫城内,禁军来来往往,搜寻着老皇帝和丞相。兵变时老皇帝被陈公公护着走,而丞相也被屈封云带走了。   屈封云使劲地把丞相塞进御花园假山的一处洞里,嫌弃道:“吃多了。”   丞相不服气,“是这洞太小了!”   屈封云无情地搬过石头堵住洞口。   他躲着来往的禁军,正盘算着太子什么时候来,就听身后的湖里“咕噜咕噜”地响。   屈封云戒备地看着那冒泡湖水。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水里猛地钻了出来。   “咳咳……”阮念被水呛得直咳,慌乱一抬头,就见屈封云站在岸边。他惊喜道:“阿硬!”   屈封云把人拉上来,问道:“你怎么在这儿?”他早上出门前,明明叫他待在府里不能出来。   “师父说他配了新的解药,不知有没有效。”阮念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我本想拿了药就回去,没想到突然来了禁军,说郑于非受伤了,就把师父带走了。我趁他们不注意偷偷跑出来的,可到处都是禁军,我一着急,就跳湖里了。”   屈封云:“……”你可真虎。   阮念擦着脸上的水,问:“郑于非不是谋反了吗?怎么受伤了?”   屈封云:“被陈公公打的。”陈公公虽然年纪一大把了,打起架来却一点也不含糊,三两下就把郑于非踹翻在地,还带着老皇帝跑了。   不远处又传来了脚步声,屈封云神色一禀,左右看了看,抱着阮念跳上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借浓密的枝叶挡住身形。   “别出声。”屈封云朝下看去,见一队禁军搜寻而来。   阮念在他怀里动了动,蹭得他胸口有些痒。他忍不住问:“怎么了?”   阮念抬起头,苦着脸道:“衣服都湿了,贴在身上好难受,我想脱了。”   屈封云:“……” 第41章 干嘛捏我肚子   陆府内,阁老陆平山逗着笼子里吱吱叫的鸟儿。他头发已有些花白,看着像个在家养鸟逗趣的老人。   这时,陆府总管匆匆走来,对他道:“老爷,郑统领谋反了。”   陆平山手一顿,问道:“为何?”   管家道:“徐丞相上奏,说郑统领贪赃枉法,皇上要彻查……”   陆平山:“皇上现在何处?”   管家:“被陈公公护着走了,禁军还在找。”   “莽撞!”陆平山袖子一甩,“郑于非掌管禁军多年,顷刻之间便可兵围皇城,皇帝又怎会不知!他敢跟郑于非翻脸,怕是早有准备。”   管家:“那现在……”   “高承在何处?”   “早上好像出城了。”   果然不对劲。   陆平山看着笼中的鸟儿,半晌方道:“让人盯着宫城那边,有什么消息再来报。”   管家:“是,老爷。”   *   京中已入秋,虽算不上寒冷,风却有些凉。屈封云看着手拽湿衣的阮念,额角跳了跳,“脱了?你不冷?”   阮念眼睛往他身上瞥,小声道:“你穿了两件……”言外之意十分明显。   屈封云:“……”   屈封云认命地脱了外衣。阮念笑得眼角弯弯的,也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了,搭在身后的树枝上。   屈封云见过他光着两条胳膊的模样,却没见过他这般袒胸露背,连肚子都无遮无挡,看着又白又软。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把他扛在肩上,那肚子确实很软。   阮念拿过屈封云的外衣,正要穿上,肚子就被捏了一下。他一抖,差点惊叫出声。   “你干嘛?”他瞪着屈封云,压低声音道,“干嘛捏我肚子?”   屈封云食指和拇指搓了搓,有些意犹未尽。   “衣服穿上。”他想移开眼,目光却像粘在阮念光裸的身子上似的,拉都拉不回来。   树下有禁军走了过来,阮念刚把衣服披上,顿时不敢动了。他搭在树枝上的湿衣淌出了水,眼看着就要滴落,屈封云急忙倾过身,伸手接住了那淌落的水。   湿衣在阮念身后,屈封云一倾身,就贴上了他还未来得及系上衣带的前胸,像紧紧抱着他一般。   阮念的呼吸喷在耳侧,因怕被人发现而小心翼翼,又轻又细。屈封云心头又痒了起来,痒得他满脑子都是方才捏上阮念肚子时柔软的触感。   他有着口干舌燥,忍不住贴得更紧,那微敞着的肩膀像吸饱了水的湿衣似的,仿佛咬上一口便可解渴解燥。   胸口处“咚咚”地震着,他忽然发现紧贴着的胸膛心跳如鼓。   阮念手指拽着袖口,一颗心越跳越快。他又想起了当初被北祁人追赶,屈封云第一次把他抱在怀里。那时,他脸埋在屈封云胸前,鼻间都是陌生的气息,却无端让他生出了几分依赖,似乎只要有屈封云在,便什么都不用怕。   耳尖似乎越来越烫,阮念有些受不了,朝树下瞥了瞥,见人走了,小声道:“人走了,你放开点……”   屈封云没动,接水的手摸上树枝上的湿衣,说:“怎么心跳那么快?”   阮念支支吾吾道:“你……你压着我了,喘不过气……你不也心跳得很快?”   屈封云没说话,手上的湿衣越拽越紧,拧出来的水顺着手腕淌向手臂,凉丝丝的。   阮念见他没动,便想退开些,大腿一动,突然蹭上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还发着烫。   阮念浑身僵住了,结结巴巴道:“阿阿……阿……”他忽然叫不出口了,总觉得这个时候,不能说那个字。 第42章 可愿见他一面   阮念心口处“怦怦”地撞着,把喊不出口的名字又吞了回去,“你……你……”   “别动,”屈封云哑着声道,“再等一会儿。”   阮念气都不太敢喘了,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   凉风掠过枝叶,飒飒作响,树外天高云阔。不知过了多久,屈封云终于直起腰,转身背对阮念道:“衣服穿好。”   他一退开,风就灌了进来,阮念凉得一哆嗦,急忙捂紧了衣服。   “那个……”阮念犹犹豫豫道,“你……你好了么?”   屈封云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找个地方躲起来。”   “啊?”阮念问道,“那你呢?”   屈封云:“我有别的事。”   “那我跟你一起去,”阮念小声道,“我一个人害怕。”   屈封云转过身来,说:“怕你还一个人进宫?”   “我又不知道郑于非会谋反,”阮念后悔道,“我以为拿了药就能走的。”   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徐之严的声音。   不好,屈封云心道,徐之严被发现了。   徐之严本来在假山内躲得好好的,却忽然鼻子痒,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被路过的禁军逮了个正着。   “放开老夫!”他被禁军拖了出来,一边挣扎一边骂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谋反可是死罪!要诛九族的!”   没人理他,禁军只顾拖着他走。走着走着,身后忽闻风声,拖着徐之严的人还未回头,就被人一脚踹翻了。屈封云拖过徐之严丢给阮念,“先带他走。”   “哦哦……”阮念急忙扶起徐之严。屈封云挡着追赶过来的禁军,可人数不少,阮念和徐之严又跑得慢,不一会儿就被追上了。屈封云急忙跑过去,但禁军亦是宫中最出挑的护卫,他一个人护着两个人终究有些吃力。   阮念看着人一个又一个地倒下,连忙扑过去看屈封云的手臂。方才他差点被假山边的石头砸到,是屈封云抬臂替他挡开了。   屈封云满头大汗,身上多处刀伤,好在不深,但右手臂却一动不动。   “阿硬,”阮念摸着他的手臂,一脸担心道,“你没事吧?”   屈封云看了看右臂,说:“可能是断了……”话还没说完,就痛哼了一声。   阮念放开手,不好意思道:“我……我紧张……”   屈封云:“……”你紧张捏我干什么?   郑于非站在金銮殿内,有些心绪不宁。他本想杀了老皇帝,把那个终日在东宫修仙问道的太子推上龙椅,做一个傀儡皇帝。可现在,老皇帝还没找到,太子也不见了。   不对劲,他想,可哪里不对劲?负岚山的人他都调过来守在宫城外了,宫中又有禁军把守,京中哪里还有兵力能与他抗衡?   “郑统领!”殿外忽有人匆匆跑进来,惊慌道,“镇……镇北军来了!”   郑于非不信,“不可能!镇北军远在北境,怎么可能……”   “真的,都快到城门口了!”   郑于非手上青筋暴起,额角突突地跳。他不明白,为何远在北境的镇北军会突然奔至京城?老皇帝身边都是他的眼线,绝无可能悄无声息地传信至北境。   “把城门关了,”郑于非咬牙道,“我也有兵,攻城破门岂是那么容易的!”   “来、来不及了,”那人道,“城门……被太子带人……”   太子?!   郑于非终于明白,漏网之鱼,是太子,是那个多年来躲在东宫,看似不问政事,一心修仙的太子!   *   慕容衍站在城楼上,看着镇北军浩浩荡荡奔赴宫城,转头对身旁的顾琅道:“镇北将军魏墉与你父亲是故交,此事过后,你可愿见他一面?”   顾琅被风吹得眼睛发涩,半晌方道:“不必了,十一年前我就该死了,又何必再扰人清静。”   慕容衍拉过他紧握在身侧的手,道:“当年魏老将军远在北境,不知真相,却未曾怀疑过你父亲。当年的事,亦是他心口的伤,这十一年来,他未曾放下过。他若是知道你还活着,必然很欣慰。”   顾琅看着城下那策马的身影,五指松了又紧。他小时候见过魏墉,这人总是去他家找他爹喝酒,喝得醉醺醺的,被他夫人揪着耳朵拖回家去。这人也很喜欢逗他,说像他那般年纪的孩子,就该出去玩,硬拉着他去爬树、抓鱼、掏鸟窝,弄得浑身脏兮兮的……   慕容衍见他又陷在回忆里,指节拽得泛白,只好揉着他的手道:“去见见他吧,你有了长辈,我才好下聘是不是?”   顾琅:“……” 第43章 谁比你更清楚   顾琅心头的苦涩被慕容衍的话一搅,倏忽就散了。他抽出手,走下城楼,说:“那不见了。”   “别啊,”慕容衍跟在他身后道,“我聘礼都备好了,再放着都要受潮了。”   顾琅无情道:“与我何干。”   慕容衍:“你这是不要聘礼了?”   顾琅:“不要。”   慕容衍:“看把你急的,那咱们直接拜堂吧。”   顾琅:“……”   顾琅没心思跟他胡扯,远处厮杀声骤然响起,该是镇北军行至宫城,两方交战了。   “守在宫城外的,是负岚山的人。”慕容衍道,“虽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有些功夫底子,郑于非大概也是看中了这一点,但人心不齐,便不难对付。”   顾琅道:“可皇上还在宫中,若是郑于非找到皇上……”   “有陈公公在,”慕容衍笑道,“这么多年,我还从没见过有人能打得过陈公公的。”   “陈公公?”顾琅想了想,这陈公公似乎是东宫里一个管事的老人,没听说他还会武功。   “他平日里甚少出手,这事没几个人知道。”慕容衍拉着顾琅往宫城走去,“等会我带你去见他。”   顾琅:“……我见他做什么?”   慕容衍理直气壮道:“他是宫里的老人了,你日后做了太子妃,打理东宫,不得多向他请教请教。”   顾琅:“……”你是不是想得有点多?   *   高承头晕目眩,脑袋发疼。他费力地睁开眼,见自己和几个手下被绑住手脚,关在一间柴房里。他想了想,自己今日明明依照约定,去了城外等屈封云。他穿了金丝软甲,还藏了许多暗器,就等着屈封云来自投罗网。可左等右等,屈封云没见着,倒是闻到了一阵幽香,之后便不省人事了。   幽香?有人下药!屈封云?!   高承气得一脚踹在柴房门上,“屈封云!你个无耻小人!有种给老子滚出来!”   外面没什么动静,高承一脸怒气,继续踹门,一脚比一脚狠,“屈封云!你给老子滚出来!屈……”   门“哐当”一声开了,孙放一手捂着耳朵道:“吵死了!屈封云不在,你就是喊破了喉咙,他也听不见。”   高承上下打量他,“你是什么人?”   孙放:“你管我是什么人!要认爹吗?!”   “你!”高承怒火攻心,“你知道本将军是谁吗?!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跟我说话?!”   孙放嗤笑道:“知道啊,北祁铁骑军么。你也威风得够久了,还是收拾收拾,滚回北祁去吧,我们大延的镇北军懒得见你们。”   “镇北军?”高承嘲讽道,“就那些前几年被我北祁大军追得四处乱窜的老弱病残?哼,吃都吃不饱,能成什么气候?”   自十一年前,大延边境失守,镇北军元气大伤,而陆平山和郑于非里通外敌,权倾朝野,时时克扣北境军饷,镇北军吃都吃不饱,更遑论征战沙场。   可他们不知道,八年前,有间赌坊落地京城,不出两月便门庭若市,灯火通明。后来,又有多家大同小异的赌坊在大延各州各县拔地而起,生意红火。而所有收入的银两,都换做粮草货物,暗中运往北境。   这些年来,镇北军虽表面上仍死气沉沉,萎靡不振,实则在一步步重整军力,训兵秣马。而今,败了十一年的镇北军终于兵强马壮,携大延军旗,千里勤王。   “成什么气候就不用你操心了,”孙放看了看外面的日头,说,“应该快打完了,你再睡一觉吧。”   “你……”高承话还没说完,孙放从门后掏出一根棍子,一棍把人打晕了。   *   皇宫内,杀声渐歇,尘埃落定,各处城门都换上了镇北军。慕容衍拉着顾琅,在大殿门前遇见了狼狈落败的郑于非。   郑于非披头散发,手脚带着镣铐,被两个人押着,一见慕容衍,笑得跟个疯子似的,“修仙问道?懦弱无能?太子殿下,你藏得够深啊!”   “郑统领过誉了。”慕容衍颇有些遗憾道,“可惜陆阁老顾着在家逗鸟,没来搭救你,不然你们也能做个伴。”   顾琅盯着郑于非,眼底恨意滔天,整个人都绷紧了。慕容衍抚着他的背道:“要不你先揍他一顿出出气?”   顾琅拳头紧握,“咯咯”作响,还没想好要不要揍,郑于非却突然挣脱了押着他的两人,猛地朝慕容衍扑了过来。   顾琅脚下一动,身侧却骤然飞过来一个人,抬脚踹向郑于非心口,又不解气似的把郑于非狠狠揍了一顿。   “殿下受惊了,”陈公公揍完人,转头一脸慈祥道,“太子妃也受惊了,老奴有罪。”   顾琅:“……”   “陈公公,”慕容衍问道,“父皇……”   陈公公:“殿下放心,老奴已经送皇上回寝宫了,太医也过去了。”   慕容衍点头道:“辛苦陈公公了。”   陈公公揣着手连连道,不敢当,不敢当……又看着顾琅,天花乱坠地夸了太子一阵,而后带着半死不活的郑于非走了。   顾琅看着陈公公的身影,沉吟道:“方才他的招式,似乎与你的有些像?”   慕容衍笑道:“那是自然,我大半的功夫,都是他教的。”   “他教的?”顾琅下意识朝慕容衍身下一看。   慕容衍哭笑不得,一把搂过人,凑近道:“看什么呢,我有没有……谁能比你更清楚?” 第44章 把亲事办了吧   顾琅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顿时脸一热,抬脚就要踹他,却被慕容衍一把抓住小腿贴在身侧,还揉了揉,暧昧道:“那么多人看着呢,要打咱们回去关起门来打。”   顾琅看了看四周还在收拾东西的宫人护卫,使劲把脚收了回来,转身要走。   慕容衍急忙拉住他,“你去哪?”   顾琅:“既然无事了,我先回竹楼……”   “谁说无事了,”慕容衍打断他道,“你现在可是本太子的贴身护卫,宫里这么乱,你不得留下来好生保护本太子?”   顾琅:“……你武功比我还好。”   慕容衍:“打刺客这种事,怎么能让本太子亲自出手。你这还没封太子妃呢,就想偷懒了?”   顾琅不想理他,抬脚就走,“那么多人,不缺我一个。”   “那不行,”慕容衍一把将人拉回来,“走,去看看负岚山的人。”   顾琅:“不去。”   慕容衍弯腰就把人抱了起来。   “慕容衍,你做什么?!”顾琅挣扎道,“放开!”   慕容衍悠悠道:“你不走我就抱着你去。”   “你……”顾琅气道,“无耻!”   慕容衍似想了想,“辱骂太子是什么罪名来着?”   顾琅:“……”   最后,慕容衍拉着面沉似水的顾琅走了。   *   徐镜儿站在宫城门前,一脸担忧地等着她爹。她今日先是听闻宫中有人谋反,后又见镇北军旌旗猎猎,入城救驾。她爹一早就进宫去了,她有些担心,得知镇北军平了叛乱后,便匆匆赶来。但宫中尚未整顿好,她在宫城门前被拦住了,只能在门外等着。   过了许久,徐镜儿终于看见她爹慢慢从宫内走了出来,身侧还跟着屈封云和阮念。   “爹!”徐镜儿连忙跑过去扶着他,“爹,您没事吧?”   徐之严拍拍她的手道:“爹没事。”   屈封云吊着一只手臂走过来,跟徐之严道别,而后想走回家去。徐镜儿见他手受伤了,又一脸疲惫,便邀他们一同坐相府的马车回去。   屈封云还没说话,袖子就被扯了一下。他转头一看,阮念可怜巴巴道:“坐马车吧,我腿好酸。”   屈封云:“……”你就跑了那么几步路。   徐镜儿又道:“阮太医也累了,坐马车快些。”   屈封云只好点头。   于是,四个人一道挤在相府的马车里,摇摇晃晃回去了。   一路上,徐之严见女儿总是偷偷看着屈封云和阮念,好几次还捂着嘴笑,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马车先停在了屈府门前,屈封云和阮念下了车,向徐之严和徐镜儿道谢。   徐之严见女儿扒着车窗,十分不舍,不禁摸着胡子想,镜儿这是……看上屈封云还是看上阮太医了?   *   魏墉踏入御书房时,没见到皇上,房中只有太子与一名年轻男子。   “老臣见过殿下。”魏墉正要行礼,慕容衍连忙扶起他,“魏将军不必多礼。”   慕容衍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说:“此次召魏将军来,不是父皇的旨意,是我想让将军见一个人。”   他退开了些,现出身后的顾琅。   魏墉疑惑道:“这位是……”   顾琅双唇轻颤,嘴张了好几次,才终于轻声道:“十岁那年,我失手摔了我爹藏了多年的女儿红,您怕我被骂,说是您偷喝了……”   魏墉看着他,似有些茫然。   “我十二岁生辰,您说要带我去看杂耍,却在街头走散了。我自己回了家,您在街上找了一夜,后来还常被我爹取笑……”   魏墉搭在椅上的手微微颤动,“你,你是……”   顾琅眼眶发红,“魏叔,是我,顾琅……”   “顾……”魏墉一个激灵,猛地站了起来,“小琅?你是小琅?!老顾的孩子?!”   顾琅点了点头。   “真的是你?!”魏墉激动地抓着他的肩膀,“你没死?”   顾琅道:“是赵叔救了我。”   “好,好,没事就好,真好……”魏墉扶着椅子,眼底隐有泪光,又忽然转过身去,一手捂住了脸。   慕容衍轻声退出去,顺手为他们关上了门。   “十一年了……”魏墉背对着顾琅,声音有些哽咽,“没想到还能见着你,一定是老顾显灵了……”   十一年来,旧日如昨,一躺下便都是当年驰骋沙场,酣畅对酒的岁月。只是梦中故人犹在,笑得坦荡,醒来却只余一抔黄土掩白骨。   魏墉吸了吸鼻子,良久才转过身来,看着顾琅,颇有些伤感道:“你都长这么高了,跟你爹年轻那会真像……唉,想当年,我去北境前,还跟你爹说好了,等我回来就给你和我家丫头定娃娃亲……没想到,再回来时,他都埋地下了……”   眼底的泪似又要溢出来了,魏墉平了平心绪,拍着顾琅的肩膀道:“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没事,以后有魏叔在,没人能欺负你。”   顾琅心底微暖,“多谢魏叔。”   魏墉又道:“虽说这亲事只和你爹口头商量过,但也是作数的。我那丫头这些年也没看上眼的,正好还没嫁,这冥冥之中是在等你啊!这样,我找人挑个好日子,你俩尽早把亲事办了吧。”   顾琅:“……” 第45章 也算半个媒人   顾琅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魏叔,我、我不能……”   “怎么?”魏墉不解道,“难不成你已经娶妻了?”   顾琅:“……没有。”   “那不就行了,”魏墉道,“你放心,我闺女长得也俊俏,不会委屈了你的。”   顾琅也不知该怎么说,只好道:“我爹冤屈未雪,我不能……”   魏墉轻叹了口气,点头道:“是了,你爹一生坦荡,却背负通敌叛国的罪名这么多年,他若是泉下有知,如何能瞑目啊?孩子,你放心,魏叔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早日为你爹洗刷冤屈!”   *   回相府的路上,徐之严想了又想,觉得徐镜儿若真是看上了屈封云或阮太医,倒是比之前那个开赌坊的什么孙放好多了。屈封云年轻有为,郑于非下狱后,这禁军统领的位置,大概非他莫属了。阮念是王太医的得意弟子,小小年纪就得了王太医的青睐,将来也必成大器。   只是,镜儿看上的,到底是屈封云还是阮太医?   徐之严摸了摸胡子,试探道:“女儿啊,你觉得屈封云这人如何?”   徐镜儿:“挺好的啊,冷峻又好看。”   徐之严点头道:“屈封云无论武功还是样貌,在年轻一辈中都是翘楚,这京城里,倒是没几个王侯公子能比得上他。”他顿了顿,又问:“那阮太医如何?”   徐镜儿:“也很好看啊。”   徐之严:“……”怎么又是好看?   “爹是问,你觉得他这个人如何?”   徐镜儿想了想,道:“人也挺好的,医术好,待人也好。”   徐之严继续道:“那你觉得,他与屈封云,谁更好些?”   徐镜儿:“都很好啊。”还十分般配。   徐之严:“……”你这是……两个都要?   *   吴六守在御书房门口,见太子坐在石阶上,拿着块白帕子擦着一支青翠的竹箫。他有些好奇,走过去问道:“殿下,这是……您自己做的?”   “不是,”慕容衍道,“太子妃做的。”顿了顿,又补充道,“他的嫁妆。”   吴六一头雾水,殿下不是还没成亲吗?哪来的太子妃?   御书房的门“哐当”一声开了,魏墉和顾琅走了出来。顾琅对慕容衍道:“我送魏叔出宫。”   慕容衍说魏墉此次勤王救驾辛苦了,对他嘘寒问暖了一番,而后与顾琅一道送他出宫。   他们走到宫门口,临别时,魏墉看着顾琅,又想起了顾章,不禁悲从中来。但所幸还能再见到老友的儿子,也算有了几分慰藉。他对着慕容衍躬身谢道:“今日多亏了殿下,老臣才能再见故人之子。”   慕容衍急忙扶起他,“魏将军客气了。”   魏墉看了看顾琅,颇感欣慰道:“说来殿下也算小女的半个媒人,等来日他俩拜堂成亲,还请殿下赏脸来喝杯喜酒。”   顾琅嘴角一动,又觉得在宫门口不适合说那么多,还是改日再找魏墉说清楚,便没开口。   慕容衍对魏墉的话不太懂,笑道:“魏将军这话从何说起?本王似乎……未曾见过魏姑娘,又怎会成了她的媒人?”   魏墉道:“殿下有所不知,当年我和小琅他爹给两个孩子定了娃娃亲。现下小琅也回来了,他俩的婚事……”   “娃……”慕容衍唇边的笑僵住了,猛地转头去看顾琅,“娃娃亲?!”   顾琅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然后,魏墉就见太子气势汹汹地拉着顾琅走了。   魏墉:“……”这、这是怎么了? 第46章 不喜就不喜吧   阮念给屈封云的手换了药,又细细包扎好,叮嘱道:“阿……你这几日小心些,手臂不要碰到水了。”   屈封云看着手臂上的白纱布,说:“你可以回去了。”   阮念不解道:“啊?”   “郑于非已入狱,”屈封云道,“你可以回去了。”   阮念这才反应过来,屈封云是说,他可以回家了,不用留在屈府了。   他不知怎的,忽然有些不高兴,嘟囔道:“我不回去。”   屈封云抬起眼看他。   “都是为了救我,你的手才断的。”阮念道,“我不能就这么走了,太忘恩负义了。”   屈封云:“……我不怪你。”   “那也不行,”阮念坚定道,“我要留下来照顾你。”   屈封云:“我府里人很多。”不缺人。   阮念:“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不一样。”   屈封云看着他又白又软的脸,说:“怎么不一样?”   阮念:“我是太医。”   屈封云:“……哦。”   这时,有仆人跑过来,说刘大猛又发疯了,在房内乱砸东西。   屈封云和阮念连忙走过去看。刘大猛一毒发,就浑身发痒,性情暴躁,见什么砸什么。他力气大,以往都是屈封云才压得住他。但现下屈封云一条手臂断了,单手压住他有些难,一不留神,被刘大猛乱挥的手打中鼻子,鼻血顿时流了下来。   “阿硬!”阮念心都揪起来了,一着急,搬起椅子对着刘大猛就砸了下去。   “啪”的一声,刘大猛晕倒在地。   “阿硬!”阮念跑过去,抬起手胡乱地帮屈封云擦鼻血。   “我没事,”屈封云抬起头,却见阮念眼眶红红的,一副要哭了的模样,“怎么了?”   “阿硬……”阮念声音有些抖,“他是不是……被我砸死了?我、我是不是……杀人了?”   刘大猛头都被砸流血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屈封云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说:“没死,还有气。”   阮念眼泛泪光,“真的吗?”   屈封云:“真的,不信你自己看看。”   阮念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到刘大猛鼻前---确实还有气。   然后,屈封云就见阮念眼泪淌了下来。   屈封云:“……”不是没死吗?   “吓死我了,”阮念吸着鼻子道,“我以为我杀人了。”   屈封云抬手蹭去他脸上的泪,低声道:“那你刚才砸得那么利落?”   “我看到你流血了……”阮念擦擦眼泪,这才想起得赶紧帮刘大猛包扎,别等下真流血流死了,“我去拿药箱。”   屈封云看着他跑出去,蹭了蹭指上沾的泪,唇边隐有笑意   *   东宫的护卫见太子拉着个男人往寝宫走,又想起了前不久关于太子有龙阳之好的传言,顿时目不斜视,眼盲心瞎。   “慕容,”顾琅挣着手道,“你放手!”   “放手?”慕容衍头也不回道,“放你去找那魏姑娘吗?”   顾琅:“……”   “我这边还等着下聘呢,”慕容衍咬牙道,“你倒好,转头要去娶别人?”   顾琅无奈道:“我没说要娶魏姑娘……”   慕容衍:“可你也没说不娶。”   还“嗯”?嗯什么,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慕容衍推开房门,又返身关上,抓着顾琅的手腕把人压在门板上,沉声道:“明日就去跟魏老将军说,说你不会娶魏姑娘,说你是我的太子妃。”   顾琅垂下眼,似无情绪般道:“我不会娶魏姑娘……也不会做太子妃。”   慕容衍看着他微颤的睫毛,压着火气问:“为何?”   顾琅沉默半晌,艰难开口道:“我……不喜欢你。”   不喜欢……他想,大概这样说,慕容衍便无从求证,或许失望之余,便放手了。可他却听见慕容衍轻声笑了,像听了什么笑话一般。   “是吗?”他听见慕容衍说,“你不喜欢我?所以不愿意做我的太子妃?”   顾琅勉强道:“是。”   忽然,下颌被抬起,唇上一软,熟悉的气息闯了进来。   “唔……”顾琅不禁拽住慕容衍的衣襟,明明想推开,却又忍不住拽得更紧。雨夜竹楼的荒唐梦又翻了出来,灼热交缠的气息,浓烈难耐的欲/念,那般黏腻落汗的身躯,那么长的夜……   慕容衍退开了些,鼻间喘息交织。他指腹蹭着顾琅发红的唇,缓缓道:“不喜欢?那你为何要脸红?为何心跳得那么快?为何愿躺在我身下?为何要在情难自抑时喊我的名字?若是他人对你做那样的事,你也能同他说,是意外,就当无事发生?”   慕容衍看进顾琅眼底,一字一顿道:“顾琅,你以为,喜欢能藏得住么?”   顾琅气息不稳,移开了目光,没说话。   房中一时静谧,只余彼此的呼吸声。   慕容衍指腹慢慢蹭过下颌,抚过顾琅细腻的脖颈,又顺着微敞的领口,蹭上他白皙的锁骨。   “也行,”顾琅听见慕容衍道,“不喜欢便不喜欢吧,反正这要身不要心的事,上至天子王侯,下至平民百姓,不也是常有的?”   顾琅:“……” 第47章 怎么好像不怕   顾琅想过慕容衍会失落,会生气,甚至见都不要见他,却没想过,慕容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顿了顿,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怎知我不是?”慕容衍道,声音不辨喜怒,“我又色又不要脸,什么事做不出来。”他指尖划过顾琅腰侧,触上他的腰带。   “慕容!”顾琅压住他的手,“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慕容衍一弯腰,把他抱了起来,往床边走去。   寝宫内忽然传出各种声响,动静不小,守在门外的护卫悄声道:“没想到殿下这么猛。”   另一人附和道:“可能是憋久了吧……”   房内,慕容衍和顾琅在床上打架,打得床板“哐哐”作响。顾琅一个不稳摔在床上,被慕容衍抓着双手压过头顶,又抽了自己的腰带,把双手绑了起来。   “慕容衍!”顾琅又急又气,“你绑我做什么?!”   慕容衍拂开他散落在额前的发,慢慢道:“话本里不都说,绑在床上,睡到有孩子就好了。”   顾琅额角一跳,“……我又不会生。”你都看的什么话本?   “不试试怎么知道。”慕容衍缓缓抽去他的腰带,掌心钻入里衣,贴上他细腻的腰身。   顾琅被他摸得痒,忍不住缩了缩,“痒……”   慕容衍摸上他的胸膛,扯开领口,咬了他一下,道:“我要睡你,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怕?”   顾琅挣了挣手,说:“你不会。”   “不,你不是相信我不会,”慕容衍凑近他耳边道:“而是你心里愿意,愿意同我欢/好,是不是?”   顾琅脸一热,“我没有……”   慕容衍:“没有么?”   顾琅:“……没有!”   慕容衍忽然把脸埋在他颈间笑,笑着笑着又叹了口气道:“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嘴硬?存心气我是不是?没良心。”   顾琅欲言又止,“我……”   “算了,”慕容衍抱紧他,说,“让我抱着睡会儿。今日那么多事,可困死我了。”   顾琅没动了,听着他渐渐绵长的呼吸声,心口发涩。他不是不喜欢,在慕容衍染着月色,第一次吻上他时,他就知道,这个人于他而言不一样。他在漫长的岁月中跋涉,除赵拙外无一人知他冷暖,是慕容衍不管不顾闯了进来,赶都赶不走。   可他忘不了当初慕容衍的眼睛是怎么瞎的。他们误入山中迷障,他脑中混沌不清,错把慕容衍认成郑于非,将他打成重伤,连眼睛都瞎了。那时他才发现,他心中只有压了十一年的仇恨,爱于他而言太过陌生。多年来,他习惯了只身犯险,习惯把所有的事都藏在心底,余生只剩“冤屈未雪”四个字,从不懂如何爱人。   慕容衍待他赤诚,他却不知该怎么去爱慕容衍,甚至怀疑若仇恨当前,自己心里便没有慕容衍的位置了。两个人厮守,该是彼此付出,像他爹娘一般,风雪半生,不离不弃。   慕容衍该找一个全心全意待他的太子妃,而不是他这样一个心中只剩仇恨的人。   他不值得。   *   刘大猛迷迷糊糊睁开眼,见阮念和屈封云坐在床边看他。   阮念见他醒来,高兴道:“你醒啦!”   刘大猛头一动,顿时疼得嗷嗷叫,“嘶……我头怎么那么疼?”   阮念:“……你头撞到墙了。”   “撞墙了?”刘大猛半信半疑,屈封云也面目表情一点头,“嗯。”   刘大猛浑身又痒了起来,如千万只虫蚁四处乱爬。他忍不住伸手去挠,“痒!好痒……”   阮念想起了师父给的那瓶药,急忙掏了出来,“试试这个。”   刘大猛想起之前的脸肿,拉肚子等等,顿时不敢吃了,“我、我不吃。”   屈封云一手掐住他的嘴,对阮念道:“塞进去。”   “哦哦……”阮念倒出一颗药,直接塞进了刘大猛嘴里。   “咳咳……”刘大猛扒着床沿,欲哭无泪,想着等会儿要是又痒又拉肚子就惨了,命苦啊!   然而,等了一会儿,身上的痒意却渐渐退了,也没出现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症状。   “怎么……好像好了?”刘大猛不甚确定道,“好像不痒了?”   阮念眼睛一亮,拉过他的手给他把脉。他诊了又诊,又细细看了他身上抓痕,惊喜道:“好像真的好了!阿硬!”   他高兴得一把抱住了身旁的屈封云,脑子一抽,对着他的脸就亲了一下。   屈封云:“……”   阮念:“……”   刘大猛生气道:“你们要不要脸?!要亲回去亲!” 第48章 一个问题一次   阮念亲完就傻了,不明白自己哪根筋不对,怎么抱着人就亲,“我、我不是……我不小心的……”   刘大猛色眯眯道:“那你也不小心亲我一下?”   屈封云抬脚就踹在他肚子上。刘大猛一声闷哼缩在床上,捂着肚子哀嚎道,“亲你就行,亲我就不行,小气!”   屈封云拉起阮念就走。他们走到门外,阮念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刚才就是……太高兴,你又在旁边……”   屈封云没回头,只说:“那若是刘大猛在旁边,你也亲他?”   阮念想了一下刘大猛那张脸,没忍住打了个哆嗦,“那、那应该不会。”   屈封云:“为什么?”   阮念:“不好看。”   屈封云回过头,“……那我好看?”   阮念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重重点头道:“好看。”一看就很硬。   屈封云:“好看的你都亲?”   阮念想了想,也不知道对不对,就胡乱点了点头。   然后,屈封云就放开手,黑着个脸走了。   “阿……”阮念觉得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连忙追上去道,“不是不是,我是说,好看的亲我……”   屈封云脚步一顿,脸更黑了。   *   慕容衍醒来时,觉得脸有些痒。顾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挣开了手上的腰带,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又轻又细的呼吸打在他脸上。   慕容衍唇边浮起笑意,轻轻拉过顾琅的手钻入里衣,贴上自己的胸膛。   顾琅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慕容衍指了指胸前的手,面不改色道:“睡着了都要占我便宜,还说不喜欢我。”   顾琅:“……”   顾琅默默收回手,翻身下床,说:“我先回去了。”   他打开门,刚走出去就被门外的两个护卫拦住了。慕容衍趴在床边,懒懒道:“说了要身不要心的,你当本太子说笑的么?”   顾琅站在门边没动。慕容衍下了床,让人去叫些吃的过来,又把顾琅拉回房,说:“别冷着个脸了,我又不热。先吃点东西,等会儿带你去见个人。”   顾琅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又见?   “你放心,”慕容衍咬牙道,“这回决不给你找个娃娃亲出来,我闲得慌么我?”   顾琅问:“什么人?”   “想知道?”慕容衍揉着他的手,轻声暧昧道,“一个问题一次……”   顾琅:“……”那不问了。   “你还记得上次……”慕容衍刚开口,顾琅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不想知道了。”   慕容衍拉下他的手,很快说道:“上次在负岚山牢房中见到的那个疯子,是之前聂湛将军府上的管家。”   顾琅心头一震,“聂将军?!为何聂府的管家会在负岚山?”   “我也不知,所以等会儿去问问。”慕容衍拉着顾琅坐在桌边,顿了顿又道,“两个问题,两次。”   顾琅脱口道:“你只答了一个。”   慕容衍:“那一次也行。”   顾琅:“……” 第49章 她有心上人了   顾琅跟着慕容衍往天牢走。当初在负岚山见到那个疯疯癫癫的人时,慕容衍便觉得奇怪,郑于非为何要关着那样一个人。此次镇北军平定宫城叛乱后,慕容衍便把那人移至了天牢。而后仔细一查,竟发现那人是十几年前失踪的聂府管家,聂安。   “郑于非把他藏在负岚山这么多年,”慕容衍道,“自然不会是养着个闲人。”   聂府,郑于非……顾琅隐约觉得,这人或与当年顾家的冤案有关。   牢中昏暗,聂安披头散发,瑟缩在墙角,似疯似癫地喃喃道:“别杀我,别杀我……”   慕容衍打开牢门,站在门边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裤带掉了。”   顾琅:“……”   聂安下意识一低头,才反应过来被骗了,连忙继续装疯卖傻,喃喃自语,“别杀我,别杀我……”   慕容衍一手抽出顾琅的佩刀,骤然对着聂安就砍了过去。   “啊!”刀擦着脸侧砍在墙上,聂安一脸惊恐,血色全无,手脚不住地哆嗦。   “本王不是来看疯子的,”慕容衍跟个讨命阎王似的,冷冷道,“疯病可好了?”   聂安抖若筛糠,点了点头。   刀尖下滑,抵上了他的脖子,慕容衍问:“你叫什么?”   “聂……聂安。”   慕容衍:“做什么的?”   聂安:“聂府管家。”   慕容衍:“何时被关入负岚山的?”   聂安:“十……十一年前。”   慕容衍:“郑于非为何要关着你?”   聂安眼神躲闪,“不……不知道。”   “是么?”冰冷的刀尖贴紧了聂安喉间,慕容衍淡淡道,“那留着你也没用了。”   他手一动,刀锋擦着皮肉,划开一道血痕,聂安惊恐喊道:“不、不要!饶命啊!我……我真不知道他关着我做什么!陆平山叫他来杀我的!”   “陆平山?”慕容衍神色一动,“他为何要杀你?”   聂安看着眼前的刀,发抖道:“他要杀人灭口!十一年前……他让我在将军和顾章的茶水中下迷药……”   “你说什么?!”顾琅猛地冲过来,被慕容衍一把拉住,“顾琅,你冷静点。”   顾琅盯着聂安,咬牙道:“为何要下迷药?”   聂安涕泪直流,“当年,陆平山抓了我的妻儿,逼我暗中为他做事。那日,我见副将顾章来找聂将军,说抓到一个北祁探子,还给了将军一封信。我把这消息传给陆平山,他又让人给了我一包迷药,叫我下在茶水里……我那时真不知道他要杀聂将军,我不想害将军的!”   慕容衍的手被顾琅抓得发疼。他丢了刀,把顾琅搂进怀里抱紧。   “我以为……”顾琅脸埋在他胸前,声音发闷,“我以为,只有郑于非……”   慕容衍收紧手臂,看着地上沾血的刀,一言不发。   *   魏府后院,魏青桐一身利落装束,抬脚踹飞了两名护院。她看着躺在地上痛呼的两人,摇摇头挥手赶人,嫌弃道:“三招就接不住了,比昨天那两个还差。”   魏墉笑着走过来,“丫头,累了吧?来,休息一会儿。”   “不累,”魏青桐道,“爹,您跟我过几招吧,他们都不经打。”   “好好,等会儿再打,”魏墉道,“爹先跟你说个事。”   魏青桐:“什么事?”   魏墉:“你还记得爹之前跟你提过的顾伯伯吗?”   魏青桐点点头,“记得。”   “爹一直以为你顾伯伯一家都蒙难了,就没跟你说过这件事。”魏墉感慨道,“但没想到,小琅还活着,也算老天有眼。”   魏青桐:“顾琅?顾伯伯的儿子?”   魏墉点头道:“对,当年我与他爹给你们订了娃娃亲……”   魏青桐吃惊道:“娃娃亲?”   魏墉:“不错,正好他未娶,你未嫁……”   “不行!”魏青桐抢道,“我不嫁!”   “为什么?”魏墉难得沉了脸,“人都还没见你就不嫁?怎么,怕人家配不上你?”   “不是,”魏青桐吞吞吐吐道,“我、我有心上人了。”   “心上人?”魏墉惊讶不已,“你什么时候有心上人了?哪家的?”   然后,他就看见,他那平时能打几个男人的女儿红了脸,娇羞道:“我……我喜欢太子。” 第50章 额头怎么红了   魏墉头疼不已。魏青桐从小就性子倔,说喜欢太子,怎么都不愿从父母之命,与顾琅成亲。魏墉深觉对不起顾家,更对不起顾琅,见都不敢去见他了,日日躲在府中唉声叹气。   可他没去见顾琅,顾琅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顾琅是被慕容衍拖来的。聂安在天牢中的一番话,又扯出了阁老陆平山。十一年前将军聂湛重伤而亡,顾家背负通敌叛国之罪,满门抄斩,是陆平山暗中谋划,借郑于非之手残害忠良。顾琅恨了郑于非那么多年,却骤然发现血海深仇的背后,还有个陆平山。似乎多了一人,恨便多一分,压得他心口发闷,喘不过气来。   慕容衍见他愁眉不展,怕他想太多,便拉着人出了宫,说去散散心。   街上人来人往,热闹不已。顾琅却像融不进这喧嚣里,一路沉默无言。   慕容衍见不得他这样,便想给他找点事做。他一抬头,见魏府就在不远处,便拉着顾琅道:“走,我们去魏府。”   顾琅:“去魏府做什么?”   慕容衍:“找魏老将军退亲。”   顾琅:“……”   慕容衍回头看他,“怎么,不舍得?”   顾琅:“不是……”   “那就行,”慕容衍理直气壮道,“早点退了,别耽误人魏姑娘找如意郎君。”   他们到了魏府门外,顾琅怕慕容衍乱说话,吓到魏墉,便想让他先回去。   慕容衍不肯,说在门外等他。   魏墉一听顾琅来了,老脸都不知往哪放,还没想好怎么跟顾琅说女儿有心上人的事,魏青桐就自己去见顾琅了。   顾琅在前厅发愁,也没想好怎么跟魏墉说退亲的事。不一会儿,一个十分英气的姑娘走了进来。   “我是魏青桐,”那姑娘道,“你是……顾琅?”   顾琅点头,知道这便是魏墉的女儿。   “顾公子,”魏青桐道,“虽说你我有婚约在身,但多年未见,我此前也不知有这亲事,如今骤然提起,我……恕我不能守约。”   顾琅一时有些语塞,怎么也没想到,口都不用开,这亲事就退了。   魏青桐见他没说话,以为他不同意,只好道:“实不相瞒,我已心有所属,望顾公子体谅。此事是我魏家失信在先,若顾公子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我一定……”   “魏姑娘言重了,”顾琅道,“此事本就不该强求,姑娘既已寻得良人,这亲事便就此作罢。”   魏青桐喜上眉梢,“你同意了?”   顾琅点点头。   “太好了,多谢多谢!”魏青桐一把拉住顾琅的手,兴奋道,“顾兄弟,我听爹说,你跟太子关系不错,他……他可有心上人?”   顾琅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其实……”魏青桐羞涩道,“我心里的人,就是太子。”   顾琅:“……”   “顾兄弟,”魏青桐追问道,“太子他喜欢什么样的?”   顾琅:“……我、我先告辞了。”   他转身往门口走,却没走几步就一头磕在门板上。   魏青桐连忙道:“你没事吧?”   “没事……”顾琅捂着额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慕容衍在魏府门外等人,见顾琅出来,走过去一看,他的太子妃额头都红了。   他抬手去摸那发红的额头,心疼道:“额头怎么红了?”   顾琅看了他一眼,挡开额上的手,径自走了。   慕容衍:“……”这是怎么了? 第51章 谁火急火燎了   街上清风拂面,有些凉,顾琅却无端生出几分烦躁。慕容衍追上他,问道:“怎么了?亲事没退?”   顾琅:“退了。”   “那就好,”慕容衍放心道,“魏老将军……”   顾琅:“魏姑娘退的。”   慕容衍不解,“魏姑娘?”   顾琅看了他一眼,“她有心上人了。”   慕容衍顿时满眼笑意,“大公无私”道:“君子成人之美,既然魏姑娘有心上人了,该成全他们才是。不知是哪家公子?魏将军多年来守我大延疆土,劳苦功高,父皇一直有心赐婚……”   顾琅:“她喜欢太子。”   慕容衍:“……哪个太子?”   顾琅抬眼看他,“大延很多太子么?”   慕容衍愣了愣,抬手去揉他发红的额头,说:“你们这是为了我打起来了?”   顾琅挥开他的手,“没有,磕到门了。”   慕容衍:“哦,吃醋吃得磕到门了。”   顾琅耳根一红,“不是!”   慕容衍含笑看着他,看得顾琅心里发虚,转身快步走了。   慕容衍却慢悠悠往魏府走去,念念叨叨道:“我再去趟魏府,跟魏姑娘说,我已经是你的人了,让她再去找一个……”   “你……”顾琅急忙走回来把人拉进巷子里,“胡说什么?!”   “我哪里胡说了?”慕容衍一把搂住他的腰道,“我不是你的人么?是谁火急火燎把我睡了?”   顾琅面红耳赤,“谁火急火燎了?!”   慕容衍:“不是你么?把我衣衫都撕了……”   “别说了!”顾琅推着腰上手,只想赶紧走,慕容衍却笑着抚上他的后颈,灼热的气息压了过来。   “唔……”   *   屈封云带着阮念往宫城走,想去东宫跟太子说解药的事。他本想一个人去,但阮念说他手受伤了,非要跟着他。他们走着走着,屈封云忽然脚步一顿,转身往旁边的巷子走去。   阮念一头雾水,跟过去一看,就见太子抱着个男的在巷子里亲。阮念脸一红,急忙抬手捂住双眼,指缝却张得老大,睁圆了眼偷看。   太子抱着的那人似乎也发现了他们,忽然狠狠踩了太子一脚,然后挣开怀抱,红着脖颈往另一边走了。   “嘶……”太子痛哼了几声,晃了晃脚。他缓了一会儿,才整整衣衫走了过来,皮笑肉不笑地对屈封云道:“有事吗?没事就去大营里洗马。”   阮念:“……”阿硬手受伤了!   屈封云道:“解药配出来了。”   慕容衍点点头,“知道了,让太医院帮忙,尽早配出足够的量。”他对阮念谢道,“辛苦阮太医了。”   阮念连忙摆摆手,“都是师父配出来的,我也没帮什么忙。”   屈封云问:“负岚山的人如何处置?”   慕容衍:“解了毒后,原本什么罪名,便怎么处置,不能乱了我大延的律法。”   屈封云点头。   慕容衍又叮嘱了几句,就急匆匆去追顾琅了。   屈封云转身往回走,阮念跟在他身边问:“刚才……太子抱着的人是……”   屈封云:“太子的心上人。”   “原来太子真喜欢男的啊,”阮念小声道,“我还以为都是乱说的。”   屈封云看了他一眼,问:“不能喜欢男的?”   “也不是,”阮念想了想道,“就是总听说后宫佳丽三千,没想过会是男的。”他又转头看了看屈封云,犹犹豫豫问:“那你跟太子……”   屈封云:“……”你在想什么?   阮念见他没说话,顿时脸一僵,“你和太子……真的……”   “没有,”屈封云立刻道,“他只喜欢顾琅。”   阮念松了口气般道:“吓死我了。”   屈封云:“为什么?”   阮念仰头道:“我想了一下你们俩抱在一起亲……”   屈封云一把捏住他的嘴,“还是别说了。”昨夜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这天夜里,阮念在梦里又看见太子抱着个人亲。亲着亲着,忽然变成了屈封云抱着自己亲。阮念呼吸一滞,忽然就醒了。   他愣了愣,把脸埋进被子里,有些后悔醒早了。   *   顾琅从巷子中走后,直接回了城外竹楼,不肯再回东宫。慕容衍追到竹楼,却被顾琅“哐”的一声关在门外。   犬巳小心翼翼走过来,问道:“殿下,太子妃是刚杀完人吗?怎么那么凶?”   慕容衍:“……”   “来,我跟你说件事,”慕容衍搭着犬巳的肩膀道,“你去把屈封云卧房屋顶的瓦片掀了。”   犬巳疑惑道:“为什么?”   慕容衍:“他说他热,想凉快凉快。”   犬巳半信半疑地走了。   慕容衍继续拍门道:“顾琅,别生气了,你开门好不好?”   门内没动静。   慕容衍又道:“要不我把屈封云抓去游街?”   赵拙在竹楼下听得心惊,这是什么深仇大恨?还要游街?   竹叶簌簌作响,赵拙转头一看,犬巳又跑了回来。   他跑上竹楼,慕容衍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房顶掀了?”   “还没,”犬巳道,“皇上叫殿下回去。”   慕容衍:“父皇?可有说什么事?”   犬巳:“没有,不过魏老将军进宫去了,还带着女儿。”   慕容衍又转头去拍房门,“顾琅,你听见了吗?魏老将军带魏姑娘去找我父皇了,你快出来,跟我回去……”   犬巳蹭到赵拙身旁,问道:“殿下和太子妃怎么又吵架了?”   赵拙摇摇头,“不知道,好像和屈统领有关,方才慕容公子还说要抓屈统领去游街。”   “真的啊?”犬巳兴奋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游街呢!什么时候游?别忘了叫我去看!”   赵拙:“……”   他们又听慕容衍道:“你再不看紧点,哪天我真被人拐走了,你哭都没地哭去……”   犬巳小声道:“我总觉得,太子妃很想出来踹殿下两脚。” 第52章 你肚子像石头   慕容衍在门外喊了大半天,顾琅也没出来,他只能一个人孤伶伶地走了。   赵拙过了一会儿上楼去看,见门已经开了,顾琅站在窗边,不知在想什么。   “少爷,”赵拙道,“你要不要……进宫去看看?慕容公子……”   顾琅一手抓着窗沿,顿了顿道:“与我无关。”   赵拙当他是说气话,苦口婆心道:“少爷,两个人过日子,吵闹闹总是有的……”   顾琅有口难辩,“我跟他没关系。”   赵拙十分忧心,他家少爷苦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遇见个慕容公子,知道心疼他,怎么还三天两头吵架?   “少爷,慕容公子……”他话还没说完,顾琅像听不得这个名字似的,跳下窗就走了,“我出去一趟。”   赵拙看着他家少爷走向竹林,一不留神,一头撞在了竹子上。   赵拙:“……”哦,原来少爷额头上的红印,是这么撞的。   *   顾琅站在东宫门外,不明白自己怎么走着走着,又走到这里来了。   他站了一会儿,刚想转身走,却忽然听见有人喊道:“顾兄弟,顾兄弟……”   顾琅转头一看,见魏青桐鬼鬼祟祟贴着墙走了过来。   “魏姑娘?”   “顾兄弟,”魏青桐开心道,“遇到你太好了。这东宫可真难走,我都走了好久了,怎么又走到门口来了。”   顾琅以为她是来找心上人的,犹豫道:“太子……好像不在东宫。”   “我不是来找太子的,他跟我爹在御书房。我是来……”魏青桐话语一顿,问道,“顾兄弟,我能问你件事吗?”   顾琅:“什么事?”   魏青桐:“我听说太子藏了个男人在东宫,是真的吗?”   顾琅:“……”   魏青桐:“顾兄弟?”   顾琅:“不、不知道。”   “其实我是不信的,”魏青桐道,“肯定是外面的人瞎说的。但没来看一下我又心里不舒坦……”她今日听说她爹要进宫,软磨硬泡了许久,她爹才答应带她一道来的。   “顾兄弟,”魏青桐不死心道,“太子的寝宫在哪?我偷偷去看看。你放心,我看一眼就走。”   顾琅:“……”可以说不知道吗?   *   屈封云趴在水雾缭绕的浴桶边上,看着阮念站在桶外卷袖子。屈封云这些日子右臂不能碰水,洗澡不方便,阮念自告奋勇,说要帮他洗,还给他泡了许多药材,说对身体好。   “阿硬,”阮念卷好袖子,拿起帕子道,“你转过去,我给你搓搓背吧。”   屈封云没动,看着他道:“你之前也给别人搓过背?”   “没有啊,”阮念想了想道,“你是不是怕我搓疼你了?那我轻点?”   屈封云默默转过身去。他后背还淌着水,宽阔结实,肌肉紧绷。阮念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见屈封云没反应,又摸了两下。   屈封云:“摸够了?”   阮念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你上次还掐我脸,又掐我肚子!”   屈封云:“那你要掐回去?”   阮念眼睛一亮,“可以吗?!”   屈封云:“……不可以。”   阮念嘴一撇,嘀咕道:“小气。”   屈封云:“还搓不搓背了?”   阮念把湿帕子覆在他后背,上下揉搓。屈封云道:“劲小了。”   阮念加重力道,屈封云还是说,力气不够。阮念只好使劲地搓,还不满道:“谁让你长得那么硬的,我手都搓疼了!”   屈封云顿了顿,低声道:“你不就喜欢我硬?”   阮念气道:“可你又不给我摸!”   屈封云忽然转过来,淌着一身的水说:“你想摸哪儿?”   阮念看着他健壮的胸膛,咽了咽口水道:“我……我也要摸脸和肚子。”   屈封云趴在桶边,把脸凑了过去。   阮念笑得眼角弯弯的,伸手捧住屈封云的脸,从额角摸到眉梢,又蹭过鼻梁摸上他的唇。   “你只有嘴唇是软的,”阮念道,“其他地方都好/硬。”   屈封云:“谁嘴唇不是软的?”他想,你的手也很软。软得他好想张嘴咬一下。   阮念又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说:“可你的还是比我硬一点。”   屈封云盯着他,还没说话,阮念忽然撸起袖子,把手伸入水下,摸上了他的腹部。   屈封云:“……”   “阿硬,”阮念没摸过这么硬的肚子,吃惊道,“你肚子跟石头似的!”   水面漂浮着各种药材,阮念看不见水下,只能用手细细描摹。他像没见过肚子一般,好奇地一块一块摸过去,羡慕道:“你都是怎么练的?怎么能练得这么硬?”   屈封云的呼吸一声大过一声,阮念终于察觉出不对,又想起了上次在树上听见的喘息声……   他抬起头,小心翼翼道:“你、你没事吧?”   屈封云眼底似有火,像饿了许久的豺狼虎豹见了软白的兔子,看得阮念心里发怵,“阿……你……”   “把眼睛闭上。”屈封云沉声道。   阮念有些紧张,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他在一片漆黑中听见水声晃动,屈封云咬牙低喘,一声声像喘在他心上……   阮念听着那声音,周身发热,呼吸像着了火。他眼皮颤了颤,忍不住想睁开眼。   “阿……”他眼皮一抬,屈封云骤然压了过来,温热的唇齿交缠相贴。   阮念愣愣地睁着眼,想起了夜里那个没做完的梦。梦里的屈封云冷冰冰的,看得见摸不着。眼前的屈封云却那么热,连鼻息都是烫的。   屈封云没受伤的手从水里翻出,水花溅落,掌心扣着阮念的后脑勺压向自己。   “唔……”阮念晕乎乎的,双手抓在桶边,禁不住闭上了眼……   屋顶忽然一阵响动,瓦片被掀起,亮光透了进来,犬巳探头大声道:“凉快吗?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第53章 老娘跟他单挑   犬巳踩着屋顶,飞快地跑着,对身后吊着一只手臂,又一手提着刀对他穷追不舍的屈封云道:“你冷静一点,有话好好说!我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你大白天在耍流氓啊!”   屈封云脸色愈沉。犬巳辩解道:“冤有头,债有主,是殿下叫我来掀屋顶的,你有本事找殿下去!关我什么事啊?!”   屈封云纵身一跃,刀背一甩,就把犬巳砸晕了。   他拖着昏迷不醒的犬巳,在门口遇到了一脸通红,慌慌张张的阮念。   阮念结结巴巴道:“我……我我先回去了。”   “等……”屈封云刚要开口,阮念就慌不择言道:“我、我家好像着火了,我回去看看。”   然后就急匆匆跑了。没跑几步鞋子都掉了,他索性不穿了,捡起来就继续跑。   屈封云:“……”   *   犬巳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被吊在树上,头朝着地面,一动就晃啊晃的。   屈封云坐在树下,闭着眼睛,靠着树干,像是睡着了。   “屈哥,”犬巳讨好道,“树下凉,回房去睡吧。”   屈封云没睁眼,只道:“我走了,你好跑?”   “不是不是,”犬巳尴尬笑道,“我跑什么,不跑的,这里凉快。”   屈封云:“那你继续待着。”   “待久了会着凉的,脑袋也晕,”犬巳商量道,“我下去待着行不行?”   屈封云:“不行。”   “屈封云!”犬巳顿时怒道,“你个色中饿鬼!不就是打扰你耍流氓了吗?!你有本事再耍去啊!吊着我干什么?!”   屈封云睁开眼,站了起来,去解树上的绳子。犬巳以为要放他下来,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屈封云绳子一拉,把他吊得更高了。   犬巳:“……”   “屈封云!你个混蛋!”犬巳大骂道,“你活该被殿下抓去游街!游好几条街!我一定去放鞭炮!”   屈封云看着他,冷漠道:“你喜欢游街?那也行。”   说着就要去解绳子。   “不是不是!”犬巳害怕道,“我开玩笑的!屈哥,屈大哥,我错了!你就让我吊在这儿吧,不用管我了,赶紧去哄哄嫂子。我以后决不出现在你们面前,你们爱怎么亲就怎么亲。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屈封云:“……”   *   御书房内,老皇帝一边咳嗽,一边听着魏墉奏说北境军务。北祁的铁骑军已被镇北大军逐出京城,大延与北祁不久或将交战,魏墉亦不能在京中久留。   太子站在一旁,听魏墉说陆平山在铁骑军离京时,曾见过高承。   “郑于非已落狱,陆平山倒把自己摘干净了。”魏墉道,“陆平山在六部还有不少人,一时之间,怕也不好对付。”   老皇帝看向太子,问道:“那个聂府的管家……”   太子走上前,跪下道:“父皇,请准儿臣彻查十一年前的顾家旧案。”   老皇帝咳了两声,道:“你不是已经在查了,陆平山……”   “不止是为了除去陆平山,”太子道,“儿臣想请父皇发道明旨,为顾家翻案。当年的冤案,陆平山有罪,我皇家也有错。父皇虽是遭人陷害,不清醒时下旨错杀忠良,但错了便是错了,是大延欠了顾家。”太子重重一磕头,“请父皇下旨彻查此案,昭告天下,还顾家一个清白。”   老皇帝看着跪在眼前的儿子,没说话。   魏墉上前一步,也跪下磕头道:“老臣请皇上准太子所言。”   老皇帝忽然捂着嘴剧烈地咳嗽,仿佛肺都要咳出来了。魏墉有些担心,刚想喊太医,却听太子无情道:“父皇,别装了。”   魏墉:“……”   老皇帝止了咳,有些尴尬,沉默良久,叹了口气道:“罢了,左右我也活不了几天了……”   太子心头一紧,“父皇……”   “朕的身体自己知道,”老皇帝道,“现下也不过吊着一口气罢了。当年的事,朕也有错,是该还顾家一个公道了。”   太子:“多谢父皇。”   “顾家那孩子……”老皇帝又咳了一下,顺了顺气对太子道,“带来朕看看。他若愿意,可承他父亲当年的将位,也算是对顾家蒙冤多年的几分补偿。”   太子跟他提过,顾章的儿子还活着,但他一直不愿重提当年之事,也不愿见顾琅,似乎这般便可掩盖自己当年神智不清时犯下的过错。   太子听闻老皇帝要见顾琅,似乎十分高兴,“好,儿臣明日便带他来见父皇。”   *   魏青桐跟着顾琅在东宫中走来走去。顾琅心里有些乱,好几次走近太子寝宫,又脚下一转,走远了。   魏青桐不认得路,感叹道:“东宫可真大,走了这么久还没到寝宫,难怪我会迷路。”   顾琅:“……”   魏青桐又道:“顾兄弟,太子寝宫护卫多吗?”   顾琅:“不多,他不喜欢门外守着许多人。”   魏青桐:“那就好。”   顾琅以为她是担心被人发现,刚想劝她,要不回去吧,就听魏青桐道:“不然要是真藏了个男人,打起来不方便。”   顾琅:“……你要打他?”   魏青桐眉毛一挑,“老娘要跟他单挑。”   顾琅:“……”   “可别是个弱不禁风的,”魏青桐沉吟道,“这样岂不显得我欺负人。”   顾琅:“……应该不是。”   他们走到廊下,顾琅忽然想起上次争吵后,在这里遇见了身着龙纹蟒袍的慕容衍。   那时慕容衍在想什么?眼底似乎不见情绪,却又那般落寞。   慕容……   顾琅在心里轻声喊道,然后,他就看见,与那日一般,穿着龙纹蟒袍的慕容衍从廊角处拐了出来。   顾琅一惊,转头就要走。   魏青桐奇怪道:“顾兄弟,你去哪?”   顾琅:“我……”   “顾琅……”慕容衍也看见了他,快步走了过来,眼底满是笑意。 第54章 是堂堂太子妃   慕容衍回东宫的路上,还想着要去城外竹林找顾琅,把人哄去见他父皇,却一拐过廊下,就见那人站在不远处。   他满心欢喜,快步走了过去,“顾琅……”   顾琅跟做贼似的,慕容衍走近一步,他就退一步,一副“你站住,别过来”的模样。   慕容衍:“……”   魏青桐见太子走过来,连忙行礼道:“臣女魏青桐,见过太子殿下。”   慕容衍这才发觉还有个姑娘。   魏……他顿时明白过来,这便是与顾琅有娃娃亲的魏姑娘?两人在这儿做什么?   “魏姑娘。”慕容衍朝她一点头,还没问什么,魏青桐便自己急忙解释道:“殿下,我……我迷路了,不小心走到这儿的,顾兄……顾公子正要带我出去。”   慕容衍看着顾琅,微微笑道:“原来是这样。左右我也无事,不如一道送魏姑娘出宫吧?”   魏青桐受宠若惊,忙道:“不用不用,怎敢劳烦殿下,我……”   顾琅又退了两步,说:“那你送,我先走了。”   “等等,”慕容衍道,“急什么,我一会儿还有事要与你说。”   顾琅:“改日再说。”   慕容衍:“不行,我着急。”   魏青桐看着他们,深深觉得他俩关系真不错,似乎一点都不见外。   顾琅还在犹豫,慕容衍忽然走过去,拉住他的手道:“还生我气呢?我错了,别气了好不好?”   顾琅一惊,急忙想把手抽回来,“我没生气。”   慕容衍:“那今晚别赶我去书房睡了,好不好?书房好冷。”   顾琅脱口道:“我何时赶你去书房睡了?”   慕容衍:“昨晚啊,我一个人孤伶伶在书房睡,可冷了。”   “昨晚你分明是在寝宫睡的,还抱……”顾琅说到一半,才惊觉不对,转头去看魏青桐,“不是,我……”   魏青桐一脸呆滞,“……”   “没有么?那许是我记错了。”慕容衍十分自然地搂过顾琅的腰,对魏青桐笑道,“让魏姑娘见笑了,他这几日跟我闹脾气呢,总说要分房睡。”   顾琅气得抬眼瞪他,“胡说什么?!”   魏青桐看着顾琅,愣愣道:“太子藏的男人……是你?”   顾琅一时语塞,“我……”   “什么藏?”慕容衍转头对顾琅道,“我就说要早些下聘的,你看,这不叫人误会了?堂堂太子妃,怎么能受这种委屈?”   魏青桐:“……”   *   魏墉等在宫城门外,许久才见他家丫头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   “丫头,”魏墉问道,“怎么了?”   魏青桐一把抱住她爹就哭了。   “这是怎么了?”魏墉连忙拍着她的背,心疼道,“别哭了,出什么事了?太子真藏了个男人啊?”   魏青桐抽抽噎噎道:“没有……”   魏墉正要问,那你哭什么?就听魏青桐哭着说:“人家是堂堂太子妃,不是藏起来的。”   魏墉:“……”那也还是有男人了?   “太子真的……”魏墉问道:“喜欢男人啊?”   魏青桐点点头,“都要下聘了。”   魏墉叹气道:“那这也不能强求了,丫头,你看开点吧,这世上好男人多的是,不行咱们就再找一个。”   他忽然想起了顾琅,觉得这是他们缘分未断,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丫头啊,我看小琅就很不错,好看又会打架,要不……”   魏青桐哭得更大声了。   魏墉以为她是不愿意,“怎么,你就这么不喜欢小琅?他哪不如太子了?他……”   魏青桐:“太子喜欢的男人,就是顾琅。”   魏墉眼前一黑。   *   晚风微凉,阮念坐在院子里,看着天边朦朦胧胧的月亮发呆。   忽然,墙边一阵响动,一个人影翻了进来。   阮念吓了一跳,眨了眨眼才看清来人,“阿……阿硬?”   屈封云走过来,指了指受伤的手臂,说:“换药。”   阮念这才想起来,是该给屈封云的手臂换药了,“我、我去拿药箱。”   他回房拿了药箱,坐在院子里帮屈封云拆去纱布,又换上新的药。   屈封云看着他低头细细包着纱布,后颈衣领微敞,脖子又白又细腻。他手指动了动,问道:“家里没事了?”   阮念有些发懵,“啊?”   屈封云:“你说着火了。”   阮念:“……”   “没、没事。”阮念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自己都瞎说了些什么。   屈封云又道:“那你为何不回去?”   阮念愣了愣,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我……”   “念儿,”阮大娘端着碗面走了进来,“你晚饭吃的少,饿了吧,娘给你煮了碗面……儿媳妇?”   阮念:“……”   屈封云:“……”   阮大娘忧心忡忡道:“儿媳妇啊,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你是不是跟念儿吵架了?”   阮念试图解释,“娘,他不是……”   屈封云忽然道:“没吵架。”   “那就好,没吵架就好。那以后就别走了,别让娘担心。”阮大娘高兴道,“时候也不早了,吃完面早点睡吧,娘去给你们铺床。”   “铺……铺床?”阮念呆呆道,“他、他跟我睡一屋?”   阮大娘笑道:“你这傻孩子,你媳妇儿当然跟你睡一屋了。”   阮念:“……”   阮大娘欢欢喜喜进屋去铺床,阮念愣愣地看着屈封云。   屈封云:“要我走吗?”   阮念犹犹豫豫道:“可、可是……我娘出来见不到你怎么办?”   屈封云:“那我不走?”   阮念:“……你要跟我睡一屋?”   屈封云凑近了些,问:“不行?”   阮念吞吞吐吐道:“也、也不是不行,就是……”   屈封云:“就是什么?”   阮念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我怕你又喘。”   屈封云:“……” 第55章 你到底要不要   月色浅浅地笼在院中,虫鸣悠悠。屈封云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阮念道:“我喘我的,你怕什么?”   “我……”阮念想,你喘得我也想喘,我能不怕吗?   “床都铺好了,”阮大娘走出来道,“你们早点休息吧,明早陪娘去庙里上香。”   “上香?”阮念不解道,“娘,您不是前几日才去过吗?”   阮大娘道:“不一样,前几日是为你们求平安的。”   阮念:“那明日去求什么?”   “求子啊,”阮大娘拉着屈封云的手道,“儿媳妇啊,听说这庙很是灵验,明日/你也去拜一拜,早日让娘抱上大胖孙子。”   屈封云:“……”   阮大娘心满意足地走了,留下阮念和屈封云面面相觑。   屈封云:“拜了也生不了。”   阮念拉拉他的袖子道:“我娘岁数大了,有些糊涂,你就当哄哄她,好不好?”   屈封云:“那不走了?”   阮念点点头。   屈封云又道:“不怕我喘了?”   阮念捂住耳朵道:“你喘你的,我不听。”   屈封云:“……”   阮念不喜欢与他人同榻而眠,但屈封云手臂受伤了,他又不好叫人睡地上。他想了想,把两个枕头放在了中间,又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   “我睡这边,你睡那边,好不好?”阮念道。   屈封云还没说话,他就自己裹着被子躺到了里边,只露着半张脸,眼睛眨了眨。   屈封云:“……”我答应了么?   阮念看着屈封云也躺下,又把被子拉开了一些,神色纠结地看着挡在中间的两个枕头。他每晚睡觉都要抱着枕头的,现在没得抱,双手都不知道要怎么放了。他想了一会儿,还是从被子里伸出手,把一个枕头抱进了怀里。   屈封云转过脸看他,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习惯了,没抱着睡不着。”   屈封云看了看另一个枕头,说:“没枕着,我也睡不着。”   阮念默默把那个枕头推了过去。   “我睡相不好,”阮念小声道,“半夜要是乱动吵醒你了,你别生气啊。”   屈封云把布枕塞在头下,“嗯”了一声。   夜色朦胧,幽远静谧。屈封云对着窗沿漏进的月光看了许久,才困倦地阖上了眼。阮念睡梦中哼哼了两声,被子都踹了,又觉得冷,不住地往屈封云的被子里蹭,蹭着蹭着,枕头也不要了,一把抱住了热烘烘的屈封云。   屈封云睁开眼,顿了顿,伸手把人搂进了怀里。阮念不知梦见了什么,抱着他的腰喃喃喊道:“阿硬……”   屈封云唇角勾起,收紧了手臂。   *   太子寝宫,顾琅挡在门口,对抵着门的慕容衍道:“我赶你去书房睡?”   “没有,”慕容衍连忙道,“我记错了,书房那么冷,你哪里舍得?”   “哐”的一声,顾琅无情地关上了门。   “顾琅,顾琅……”   顾琅没理他,脱了外衣上床睡觉。他睡着睡着,发觉门外没了动静,正要睁眼看看,就猛地被人压住了。   慕容衍笑道:“一个人睡多冷啊,不要我抱了?”   顾琅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你怎么进来的?”   “这是我的寝宫,”慕容衍道,“我自然是走进来的。”   顾琅:“门没开。”   慕容衍:“你在这里,我就是扒门缝也能进来。”   顾琅:“……”   顾琅不知道,在寝宫的后侧,还有一个暗门,是当初慕容衍为了掩人耳目,偷偷出宫而开的。   “对了,”慕容衍忽然想起还有事没说,“明日跟我去见父皇吧。”   顾琅身子一僵,“为什么?”   “你紧张什么?”慕容衍指腹蹭着他侧脸道,“都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你这么好看,不用怕。”   顾琅别开眼道:“我不去。”   慕容衍:“哦,那我去请父皇过来。”   “不是,我……”顾琅话还没说完,慕容衍忽然掀起被子,把两个人都罩了进去。   “你做什……唔……”   被褥翻动,顾琅被慕容衍压在被子里亲,唇齿间满是熟悉的气息,勾得他不住地喘。   慕容衍一手撩开掌下的衣衫,摸上他光/裸的背,轻咬着他的唇道:“还要么?我记得,你欠了我一次……”   顾琅一把扯下被子,推开身上的人,翻过身背对着他,喘息了几声才道:“我困了。”   慕容衍靠过去把人搂住,问:“那什么时候还?”   顾琅闭上眼,没说话。   慕容衍又道:“欠久了,可就不止一次了。”   顾琅:“……”   *   翌日,顾琅怕慕容衍真要拉他去见老皇帝,便趁着慕容衍去上早朝,偷偷跑了。   他走到宫城门口,见魏青桐抱着剑站在那儿。   “魏姑娘?”   “你终于出来了,”魏青桐道,“我都等了大半天了。”   顾琅:“姑娘有事?”   魏青桐:“我说过,要跟你打一架的,不然我不服。”   顾琅:“……”   她说着就要拔剑。顾琅想了想,道:“此处人多,不如去城外。”   魏青桐一想,也行,城外宽阔,打起来没那么多顾忌。   他们走到城外,魏青桐二话不说,拔剑出鞘,银光破风而来。   顾琅侧身闪躲,有些不愿抽刀。但魏青桐剑风凌厉,步步紧逼,顾琅退无可退,只好出刀抵挡。   城外刀剑相撞,嘶鸣阵阵。魏青桐长剑携风刺出,被顾琅一刀砍落,长剑脱手钉于地上。   魏青桐虎口发疼,指尖颤了颤,道:“我输了。”   她拔起地上的长剑,收剑入鞘,“愿赌服输,我魏青桐往后不会再缠着太子了。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希望你也好好待他。”   顾琅握刀的手微微收紧,垂眼道:“我做不到。”   魏青桐拧眉道:“什么意思?你不喜欢太子吗?”   顾琅:“不是。”   魏青桐:“那是为什么?”   “我……”顾琅喉间发涩,也不知该怎么说。   魏青桐等了大半天,见他不说话,不耐烦道:“哪来那么多事啊?你到底要不要太子?不要就让给老娘了!” 第56章 胆子越来越肥   城外凉风飒飒,顾琅被魏青桐问得一愣,顿了顿,又轻声道:“我……不敢要。”   “什么敢不敢的?”魏青桐奇怪道,“难不成,太子平日里的温和都是装出来的,实则凶神恶煞,心狠手辣?”   顾琅:“……不是。”   魏青桐:“那是你杀人越货,犯了大延律法,怕被他抓了?”   顾琅:“……没有。”   魏青桐又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后宫佳丽三千,你是不是怕太子以后见一个爱一个,纳很多妃子?这么一说,我也不太想要了。”   顾琅摇头道:“他不会。”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魏青桐想不明白,有些生气道,“你若是不敢要,那今日这场比试就作不得数了,本姑娘还是要抢的!”   顾琅愣愣地点了点头。   “你……”魏青桐也不知自己在气什么,“老娘要抢你男人,你还点头?傻不傻啊?”   顾琅:“……”   “算了算了,”魏青桐提着剑往回走,挥挥手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人我还是要抢的,你若是舍不得,就把人看紧了。”   顾琅看着她离去,又垂眼看着手中的刀,默然不语。   “听见了么?”慕容衍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从身后一把搂住他道,“可得把我看紧了。”   顾琅被他吓了一跳,“你何时来的?”   “刚来,”慕容衍掐着他的腰道,“还敢偷偷跑,胆子越来越肥了你。”   顾琅被他掐得痒,挣道:“放开,我不见皇上。”   “不见就不见,跑什么?”慕容衍叹气道,“父皇真可怜,见个儿媳妇都那么难。”   “谁是……”顾琅话还没说完,慕容衍又道:“我也可怜,太子妃始乱终弃没良心。”   顾琅:“……”   *   魏青桐一肚子气,边走边想着顾琅方才是如何出招的,自己又是怎么落败的,下次定要好好讨回来。她走着走着,垂在身侧的手忽然被人摸了一把。她猛地转过头,见一个地痞无赖般的人搓了搓手,笑道:“姑娘手可真嫩,再给爷摸一下呗。”   魏青桐脸一沉,抬手就拔剑。那人连忙往后退,有些害怕道:“姑……姑娘,有话好好说。”   魏青桐懒得跟他废话,一剑就砍了过去。那人转身就跑,还骂骂咧咧道:“爷摸你,是你的福气,不识好歹!”   魏青桐气坏了,提着剑就追了过去。她追着追着,追到了一处无人的街巷,一晃眼,那人也不知跑哪去了。   “混蛋!”她四下寻不见人,正转身要走,那人却忽然蹿了出来,手一扬,一阵香粉扑面而来。   魏青桐顿时头晕目眩,踉跄两步,倒了下去。   “将军,”那人回身道,“她晕过去了。”   街巷后,一身寻常粗衣的高承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几个同样扮成大延百姓的北祁兵。   他们费了好些周折才偷偷回来的。陆平山和郑于非与北祁勾结十多年,在京中留有不少暗探,慕容衍查了许久,亦无法尽数除去。北祁铁骑军被魏墉逐出京师后,高承借京中暗探,与陆平山里应外合,又悄无声息返回了城内。   北祁与大延开战在即,他们不能让魏墉回北境去。魏青桐是魏墉惟一的女儿,他们要魏墉拿命来换。   高承看了看昏迷不醒的魏青桐,对身后的人道:“找个麻袋给她套上,带走。”   *   阮念不清不醒地蹭了蹭,觉得今日的枕头似乎硬/了许多,也暖了许多。他不禁抱得更紧,想把脸埋进枕头里。那枕头却硬邦邦的,怎么也埋不进去。   他困倦地睁开眼,迷迷糊糊中看见一堵衣衫不整的胸膛,衣襟敞着大半,结实的肌肉明晃晃地袒着。阮念惺忪的睡眼眨了眨,一仰头,与屈封云四目相对。   屈封云不知是什么时候醒的,眼底不见倦意。阮念怔怔地看着他,忽然听见他说:“手麻了。”   阮念抬了抬手,说:“没麻啊……”   屈封云:“我的手麻了。”   阮念这才发现自己窝在屈封云怀里,还枕着他的手臂,也不知枕了多久。   “我怎么睡到这边来了?”他连忙坐起来,去帮屈封云揉手臂,“对不起啊,我给你揉揉。”   屈封云一只手受伤了,另一只又给他压麻了,看着跟个残废似的,十分可怜。   阮念满怀歉意,“好点了吗?”   屈封云:“还是麻。”   阮念只好继续揉。   “念儿,儿媳妇,”门外忽然传来阮大娘的声音,“你们起了吗?跟娘去上香了。”   “哦哦……好的,”阮念应道,“这就起来。”   阮大娘去收拾东西,阮念正要问屈封云手怎么样了,就见屈封云一个翻身下了床,甩了甩手道:“没事了。”   阮念:“……”这么快?   *   屈封云和阮念陪着阮大娘去了观音庙。庙中香火缭绕,人亦不少。   阮大娘说,要屈封云与她一道去拜送子观音,才会灵验些。   阮念只好在庙外等着他们。他有些无聊,便随意走了走。他走着走着,忽然见前方树下坐着条狗,哼哧哼哧吐着舌头,看着就十分凶。   阮念从小就怕狗,顿时抖了一下,哆哆嗦嗦往后退。那狗见他后退,反倒站了起来,一副随时要扑过来的模样。阮念冷汗都要冒出来了,拔腿就跑,那狗也拔腿就追。   “你不要过来啊!”阮念边跑边喊,“不要追我……”   他慌不择路,跑着跑着,跑到了观音庙后。那是庙里的僧人住的地方,平日里少有人来。阮念躲在院门后,见那狗找不着人,摇摇尾巴走了,才松了口气。   他拍了拍胸口给自己压压惊,刚转身跨出院门,就见几个人扛着个麻袋,与他撞了正着。   阮念愣了愣,这……这人不是跟阿硬打过架的那个北祁将军么?   他心里一咯噔,默默退了两步,“你们……”   高承看着阮念,觉得有些熟悉,却一时没想起来在哪见过,索性手一挥道:“把他也抓起来!”   “你……你们要做什么?”阮念转身想跑,却忽然后颈一痛,失去了知觉。 第57章 撒的是什么药   屈封云和阮大娘从庙中出来时,没找见阮念。   阮大娘四下望了望,说:“这孩子,许是跑那儿玩去了。”   屈封云扶着她在庙外的一方亭子里坐下,想着等一会儿,阮念大概就回来了。   “儿媳妇啊,”阮大娘指着亭子外的一条狗道,“你去把那狗赶远些。念儿小时候被狗追过,现在见了狗也怕,别等会儿吓着他。”   屈封云想了一下阮念小时候迈着小短腿,被狗追得哇哇直哭的模样,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   他想,以后不用怕了。   “老夫人。”丫鬟小月提着个食盒走过来。   他们方才到了庙门口,才发现糕点忘了带,便让小月回去拿了。   小月见阮念不在,奇怪道:“少爷呢?”   “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阮大娘道,“咱们在这儿等等他。”   然而,他们等了许久,仍旧不见阮念的身影。   屈封云眉头拧起,觉得不对劲。阮念一向孝顺,断不会一声不吭就离开这么久。   忽然,他见一僧人匆匆往庙后走去。那人虽一副僧人模样,脚下的鞋却像是军营里当兵的穿的。   屈封云脸色一沉,让小月照顾好阮大娘,自己跟了上去。   *   阮念晕乎乎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手脚都被绑起来了。他费力地眨了眨眼,看见屋里还有个姑娘。那姑娘也被绑着,躺在地上还没醒。   阮念蹭近了些,小声喊道:“姑娘,姑娘……”   姑娘一动不动。   阮念脚一抬,想去踹一下,又一想,人家是个姑娘,不太合适。   他手被绑在身后,只好背对着姑娘挪了过去,想去推推她。   魏青桐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就见一双手伸了过来,一把按在她胸口。   魏青桐:“……”   “啊!”魏青桐双脚一蹬,就要去踹阮念,“你做什么?!登徒子!”   阮念被魏青桐吓了一跳,也不知自己摸到了什么,“姑娘,你醒了?”   魏青桐使劲地蹬着脚要去踹他,“不要脸!”   “姑、姑娘,”阮念蹭着屁股往后躲,“你干什么?你冷静点……”   门外忽然有人“哐哐”拍门道:“吵什么,老实点!”   魏青桐停了下来,对着门吼道:“什么人?!给老娘出来!”   门外的人没回答,只是凶狠道:“不想吃苦头就老实点!”   “姑娘,”阮念小声道,“我认得他们中的一人,是那个叫高承的北祁将军。”   “高承?”魏青桐皱眉道,“他不是被我爹赶回北祁了吗?”   阮念摇摇头,“可我真看见他了。”   魏青桐上下打量阮念,“你是什么人?”   “我……”阮念看着她凶巴巴的模样,又反问道,“那姑娘是什么人?”   魏青桐想起这人方才还轻薄她,怒气冲冲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阮念小声道:“那我也不告诉你。”   “你……”魏青桐火冒三丈,又打不着人,“不说就不说,谁稀罕!”   她仔细地看了看四周,发现这是一间杂物房,堆满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窗户也被封住了。   “混蛋!老娘出去一定饶不了你们!”她使劲地挣着手上的绳子,磨得手腕通红。   阮念不忍心,劝道:“姑娘,你别担心,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魏青桐不信,继续挣绳子,“谁会知道我们被关在这里?”   “阿硬知道,”阮念道,“他会来找我的。”   魏青桐:“……”这……是个人名?   *   慕容衍拉着顾琅回了山河赌坊,说要去看儿子、儿媳妇,还有孙子。   顾琅:“……”喂鱼就说喂鱼。   然而,他们刚到鱼池边,孙放就急匆匆走了过来,“大当家,陆平山偷偷出城了。”   郑于非下狱后,陆平山便被老皇帝以休养之名软禁在陆府中。陆平山在朝中还有不少亲信,仅凭一个失踪了十多年的聂府管家,还堵不上悠悠众口,定不了陆平山通敌叛国,谋害忠良之罪。   慕容衍在等,等郑于非松口。   郑于非才是陆平山无从辩驳的罪证。   “看来,他等不及了,”慕容衍道,“这是急着去投奔北祁。”   孙放恶心道:“呸,真不要脸!”   慕容衍:“叫上几个人,去把他带回来。”   孙放点点头,转身去叫人。   顾琅道:“我也去。”   慕容衍看了看他,拉着他的手道:“好,一起去。”   *   陆平山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朝北而去。   车外十几个护卫策马而行。   忽然,道路两旁树木摇动,倏地落下十几个身影,挡住了去路。   赶车之人勒马停下,赫然是在巷中迷晕了魏青桐的那人。   “陆林,”陆平山在车内问道,“何事?”   陆林:“老爷,有人挡道。”   “陆阁老,”慕容衍悠悠走近,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陆平山不慌不忙挑开车帘。他料到太子不会轻易放他走,可现下魏青桐在高承手里,即便是太子,也要顾着魏墉的女儿。   “殿下,”陆平山笑道,“老臣闲来无事,想出城走走。”   慕容衍也笑道:“本王也闲着无事,不如一起?”   陆平山摸着胡子,正要提起魏青桐,顾琅忽然拔刀就砍了过来。   陆府护卫连忙护住陆平山。   陆平山:“……”我话还没说完。   孙放抱着刀道:“太子妃性子真急。”   慕容衍踹了他一脚,“还不快去帮忙!”   两方顿时打了起来。   太子的人也不知是从哪儿捡来的,打架一个比一个厉害,不一会儿就打得陆府的护卫全躺在地上哀嚎,只剩个陆林咬牙切齿地守在马车前。   陆林武功不好,却擅长对人撒药。他见慕容衍走过来,掏出一包药就撒了过去。   慕容衍袖子一挥,挡去药粉,又一脚把人踹远了。   “慕容!”顾琅心头一紧,急忙跑过去看,“你没事吧?”   慕容衍顿了顿,忽然一把抱住他,在他颈间蹭了蹭,道:“我好热,那药……似乎是春/药……”   顾琅:“……” 第58章 你等我一会儿   陆林从地上爬起来,一脸懵道:“我没……”   孙放急忙一脚给他踹回去,“闭嘴吧你!”   慕容衍蹭着顾琅颈侧,喘道:“顾琅,好热……”   顾琅双手捧住他的脸,抬起来看了看,说:“脸没红。”   慕容衍:“我皮厚,看不出来。”   顾琅:“也不热。”   慕容衍:“脸不热,其他地方热。”   顾琅嘴角一抽,“中春/药是这样的?”   “对啊,”慕容衍面不改色道,“你没中过,自然不清楚。”   顾琅:“那你中过?”   慕容衍:“现在不中着么?”   “放开老夫!”陆平山颤颤巍巍从车里出来,被孙放一刀架上脖子,“殿下这般莽撞,当心追悔莫及!”   慕容衍揉了揉顾琅的手,十分“顾全大局”道:“我先忍忍,你等我一会儿。”   然后直起腰,没事人一样朝陆平山走去。   顾琅:“……”你还要脸么?   慕容衍走近陆平山,问道:“陆阁老此言何意?”   陆平山推开脖子上的刀,慢慢道:“殿下可知,魏将军有一女儿?”   慕容衍点头,“自然知道。”   “时辰也差不多了,”陆平山道,“殿下可让人去魏府问问,魏姑娘回府了没?魏将军可有收到什么消息?”   顾琅脸色一变,快步走了过来,“什么意思?你做了什么?!”   陆平山眯起眼,细细地打量顾琅。他不认得这个年轻人,却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多年前便已见过。   慕容衍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你抓了魏姑娘?”   “殿下抬举了,老夫哪敢啊,”陆平山摸着胡子道,“但殿下若执意要阻拦老夫,魏姑娘怕也性命堪忧。”   顾琅心头的火越燎越旺,“你……”   慕容衍握住他的手,拇指指腹蹭了蹭他手背,安抚道:“别担心,没事的。”   他转头看着陆平山,冷冷道:“想必陆阁老也不急这一时半会的,还请阁老先回府,待本王去魏府看看。”   “你……”陆平山拂袖道,“殿下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老夫还能骗你不成?”   慕容衍:“本王还真怕你是骗我的。”   陆平山:“……”你以为我是你吗?!   *   屈封云跟着那名僧人,走到一间房屋前。那僧人推门进屋,屈封云贴墙而站,听着屋内的动静。   他听见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问道:“消息传过去了?”   另一人回道:“是。”   “好,都给我精神点,绝不能放那老头活着回去!”   他们给魏墉递了消息,说若要找女儿,须他独自一人前往观音庙,否则魏青桐性命难保。   他们要魏墉自投罗网,一命换一命。   “你也去守着那丫头,”那人又道,“别让人跑了。”   高承?屈封云这才发觉,说话之人,竟是本该离开大延的北祁将军高承。   他回来做什么?“那丫头”说的又是谁?   屋内人声响动,屈封云急忙闪身躲在屋侧。那假僧人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往另一院落走去。   屈封云悄声跟了上去。   *   魏青桐躺在地上,小声对阮念道:“等会儿你就大声喊,说我没气了。门外那人应该会进来看,我就趁着他蹲下来探鼻息时,抬头撞他,试试能不能撞晕。”   阮念想了一下那画面,顿时觉得脑袋疼,“你……头不会疼吗?”   “疼也得撞,”魏青桐看着被绑住的手脚,气道,“老娘怎么能被关在这种地方!”   阮念十分佩服地点了点头。   魏青桐闭上眼睛,说:“行了,你喊吧。”   阮念深深吸了口气,大声道:“快来人啊!救命啊!这姑娘没气了!快来人啊!”   门外那人似乎在打瞌睡,被他一嗓子吓得一头磕在门板上,顿时怒气冲冲道:“能不能换个招?!这谁信啊?”   魏青桐:“……”   阮念:“……怎么办?他不信。”   “混蛋!”魏青桐咬牙切齿,“看老娘出去怎么收拾你!”   她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跳着在屋里看来看去,想找找有没有什么东西能把手上的绳子割开。   阮念不知她在找什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她跳来跳去,好几次还差点摔倒了。   魏青桐被他看得不自在,又想起方才阮念摸她胸口,顿时没好气道:“看什么看,登徒子!”   阮念愣了愣,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登徒子,嘀咕道:“不看就不看,你还没阿硬好看呢……”   魏青桐气得跳了过来,“你说谁不好看了……啊……”   她一个没站稳,直接扑在了阮念身上。   阮念后背撞在地上,疼得哼哼直叫,“疼,疼……”   屈封云见那假僧人走进另一座院子,跟守在房门口的人打了声招呼,问道:“没什么事吧?”   “没事,”守在门口的大汉道,“这两人可真不老实,刚才还想骗我来着……”   屋内忽然传来一声“登徒子”,不一会儿,又“啊啊”地叫了起来。   门外的人:“……”这是在干啥呢?   那假僧人吃惊道:“那小白脸不会……”   “不可能,”那大汉道,“那小白脸细胳膊细腿的,哪里打得过那女的,要说是那女的把人强了,我还信些。”   假僧人点点头道:“说得也是。”   “肯定是他们又在骗人,憋什么坏招呢,”大汉摆摆手道,“别管他们,只要人不跑,随他们折腾去。”   屈封云想了想,轻声翻上屋顶,掀开瓦片往屋内看去。   然后,他就看见,一个姑娘紧紧压在阮念身上。   阮念被魏青桐压得气都要喘不过来了,后背又疼,委屈得眼眶都红了,却忽然看见屋顶瓦片被掀开,露出了一张脸。   “阿……”他顿时高兴坏了,可话还没出口,就见屈封云又面无表情把瓦片盖了回去。   阮念:“……”阿硬,你不要走啊! 第59章 我就自己去吃   阮念看着屈封云盖上瓦片,心里的委屈跟盛夏的雨似的,一阵一阵灌在心口。   魏青桐从他身上爬起来,见他扁着嘴,一副要哭了的模样,连忙道:“我、我不是故意要压你的,我就是不小心……”   “阿硬走了,”阮念看着屋顶的那片瓦,委屈巴巴道,“他看了一眼就走了。”   魏青桐没听明白,“阿硬?你之前说的那个人?”   阮念忍着痛从地上坐起来,想喊屈封云回来,又怕被门外的人听见,只好小声骂道:“臭阿硬,都不理我……”   屈封云也沉着一张脸在屋顶上生气,气了一会儿,还是想了想,怎么把人救出去?   门外的两人倒是好对付,可院外还守着许多人。他孤身一人能来去悄无声息,带着两人便躲不过那些守卫了。他如今又一只手受伤了,怕是打也打不过了。   他沉默半晌,蓦然想起了观音庙里的烛火。   阮念正念念叨叨地骂着屈封云,忽然听见门外一声闷哼,又有人“哐”地撞在门板上,听着就十分地疼。   然后,房门被打开,亮光透了进来,屈封云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   “阿硬?”阮念顿时忘了自己还在骂人家,蹭着屁股就朝他挪了过去,“阿硬!”   屈封云绷着个脸走过去给他解绳子。   手上的绳子一解开,阮念就一把抱住了他,眼眶红红道:“阿硬,我后背好疼。”   屈封云脸都绷不住,问道:“怎么了?”   阮念闷闷道:“撞到了,好疼。”   屈封云抬手帮他揉了揉。   魏青桐:“……”   你们倒是给我解一下绳子啊!等会儿再抱行不行?   慕容衍和顾琅赶到魏府时,魏墉正单枪匹马要去观音庙。   “殿下,”魏墉着急道,“青桐……”   慕容衍沉吟道:“此事不简单,他们怕是要借魏姑娘对付魏将军。”   魏墉忧心不已,“我就这一个女儿,我……”   “将军放心,魏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的。”慕容衍道,“他们既要魏将军独自前去,便如他们所愿。”   顾琅皱眉道:“可是魏叔一人……”   “别担心,”慕容衍道,“我们不能明着去,还不能暗中去么?”   阮念躲在屋后,看着慢慢烧起来的屋子,问身旁的屈封云,“阿硬,为什么要烧房子?”还把门口晕倒的两人关屋里了。   屈封云道:“烧了才能跑。”   魏青桐恍然大悟道:“等会儿他们来救火,我们趁乱逃出去。”   她话音未落,便有人慌忙喊道:“着火了,着火了……”   院外顿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而后又有水桶相撞声,喊叫声……   高承听见门外一阵嘈杂,打开门一看,院外乱哄哄的。   “将军!”一人匆匆跑来,急道,“关人的那间屋子着火了!”   “什么?!”高承脸色一变,正要去看,又有人跑过来道:“将军,姓魏那老头来了。”   高承心思急转,顿了顿道:“不能让那老头知道屋子着火了,按原计划行事!”   魏墉站在大门外,见高承带着几个人出来,沉声道:“原来是你!我女儿在哪?!”   高承看着他手中的刀,说:“想见你女儿?把刀丢了。”   魏墉握紧了刀,说:“我要先见我女儿!”   高承不同意,“把刀丢了,束手就擒便让你见女儿。”   魏墉也不同意,“我要先见我女儿!”   高承:“先丢刀!”   魏墉:“先见我女儿!”   两人讨价还价大半天,还是没谈拢。   魏墉忽然鼻子动了动,觉得不对劲。他抬头一看,院内浓烟滚滚。   “怎……怎么着火了?”他又一想,吃惊道,“你要烧死我女儿?!”   高承冤枉道:“我没有!鬼知道那里怎么就烧起来了!”   魏墉更吃惊了,“真是烧我女儿?!老子跟你拼了!”   他怒不可遏,拔刀就砍要过去。   高承恶狠狠道:“你若敢乱动,我就杀了你女儿……”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魏青桐从门内跑了出来,“爹!”   身后还跟着屈封云和那个小白脸。   魏墉惊喜道:“丫头!”   高承急忙喊身后的护卫,“抓住她!”   这时,不知从哪儿骤然冒出十几个暗卫,一下子将高承等人团团围住。   慕容衍慢悠悠地走过来,笑道:“高将军去而复返,是不舍得大延么?”   “你……”高承死死地盯着他,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将军既然舍不得,”慕容衍缓缓道,“便不要走了,我大延今年风调雨顺,收成甚好,不差将军这一口米粮。”   门内浓烟缭绕,门外刀剑相鸣,惊了飞鸟。   *   高承等人被慕容衍押回宫城,关入了天牢。   慕容衍一回东宫,就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十分长的文章,怒斥北祁卑鄙无耻,不择手段害他大延忠臣,是可忍,孰不可忍……   顾琅见他写得情真意切,不禁道:“你这文采,该去写话本。”   “本太子写的话本,谁买得起?”慕容衍搁下笔,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把搂住身侧的顾琅道,“但你若想看,我就给你写。”   顾琅:“不想看。”一定不是什么正经话本。   慕容衍掌心贴着他细窄的腰身往上摸,凑近道:“可我想写。”   顾琅压住他乱摸的手,挣了挣,没挣开。   “你可还记得……”慕容衍抵上他的额头,“我中了春/药?”   顾琅指尖颤了颤,“我没心情与你开玩笑……唔……”   温热的唇骤然覆了上来,勾着齿间的气息缠绕厮磨,似火燎原。   “若是我中了药,”慕容衍咬着他的唇,轻声道,“你会如何?”   顾琅拽着他的袖口,“你没……”   慕容衍:“若是中了呢?你为我解么?”   顾琅十指收紧,没说话。   慕容衍轻笑了一声,道:“你若不说,我现在便自己去吃。”   顾琅:“……” 第60章 凭什么不要我   陈公公经过太子寝宫,见门外两个护卫站得远远的,不禁有些纳闷,走过去问:“你们怎么离得这么远?若是殿下有吩咐……”   “陈公公,”那护卫吞吞吐吐道,“我们也不想的,可是……殿下……”   陈公公:“殿下怎么了?”   护卫小声道:“方才殿下拉着个人回来,说、说要去吃……那什么药。”   陈公公:“……”   “陈公公,”护卫犹犹豫豫问,“殿、殿下这是不是……强抢民男啊?不太好吧?”   陈公公对着他的脑袋就敲了一下,“瞎说什么?这是殿下和太子妃的情趣,懂不懂?!”   护卫:“……”   陈公公撵人道:“别杵这儿了,赶紧去叫人烧热水,多烧些。”   *   慕容衍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个白瓷瓶子,看着紧贴门板站着的顾琅,缓缓道:“过来……”   顾琅一动不动,跟门板长在一起了似的。   慕容衍指腹蹭着瓶口,说:“也行,那你去门外拖个人进来。”   顾琅还是一动不动。   慕容衍笑了笑,跟喝茶水似的,掐着瓷瓶就要往口中灌。   “你……”顾琅急忙冲过去,伸手要去抢那药瓶,却被慕容衍拦腰抱住,一把压在/床上。   “你是不舍得我吃,还是……”慕容衍抓着他的手腕压在被褥上,“不舍得让我去找别人?”   顾琅看着滚落在床边的空瓶子,气道:“你骗我……唔……”   他陷在柔软的被褥里,慕容衍发狠地吻他,勾着舌尖,仿佛真是药效发作,情难自抑。   “你就没骗我么?”慕容衍退开了些,听着他凌乱的喘息声,眼神微暗,“你不喜欢我?你想清楚了,再跟我说一遍。”   顾琅胸口起伏,热意沿着脖颈攀上耳尖,“我……”   “顾琅,”慕容衍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要把我当傻子。”   顾琅五指拽着被褥,唇齿微张,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似乎又听见魏青桐问他,“你到底要不要太子?!”   要的,他想,我要的……   他独自走了十几年,是慕容衍拉着他闯入人间的悲欢,遇见街头的灯火。   他本不会喝酒,是慕容衍一口一口骗着他喝的,从陈年的花雕酒,到醇香的女儿红,从微醺到大醉。   他喝醉了,慕容衍会背着他,踏着月色走在寂静的夜里,墨色的影子长长跟在身后。   他偶尔抬头,看见天边浑圆的皎月,会闷闷地把脸埋进慕容衍温热的后背。   慕容衍回头,问他,怎么了?   他在慕容衍后背蹭了蹭,说:“我不喜欢月圆。”   慕容衍问:“为什么?”   他许久没说话,久到慕容衍以为他睡着了,才听他低声道:“我没有团圆……”   慕容衍脚步一顿,夜里微凉的风扑在脸上,散了几分醉意。   他看了看天边的那轮皎月,又继续朝前走,轻柔的声音落在风里,他说:“你有我啊……”   几个月后的夜里,一身酒气的顾琅茫然站在慕容衍坟前,又想起自己曾趴在这人背上,一步一步走在月色里,听见他说:“你有我啊……”   那时,远处街巷灯火如昼,游人如织,七月初七的余音绕在山野孤坟间,却是徒增寂寥。   顾琅额头抵着墓碑,指尖抠在心间的那个名字上,粗粝的碑石磨得指腹一阵阵发疼。   他其实不相信慕容衍死了,即便下葬那日,孙放哭得那般撕心裂肺,他也从未信过。   他总觉得,这人说不定哪天就又回来了,仍旧是满面春风的模样,还要拉着他去喝酒……   可这一日,周遭鼎沸的人声,与他无关的热闹,灌入喉间的女儿红,都叫他无端落寞,心底的思念铺天盖地,似海如潮。   他不想一个人喝酒,不想独自走在街头,耳边尽是欢声笑语,入眼满目繁华,却无一处热闹是他的。   你不是说……我有你么……   碑上两道湿痕淌落,顾琅染着酒气,几近无声地问:“你怎么还不回来……”   他是喜欢的,他一直都知道。可他忘不了,那日在一片混沌中清醒过来时,看见慕容衍满脸是血,而他手里握着一把刀,刀尖抵在慕容衍胸前,似乎稍一用力,就要刺穿他的胸膛。   慕容衍掌心覆在刀上,紧紧抓着,血从掌中渗出,沿着刀身淌落……   “喜欢又怎样?!”顾琅红了眼眶,“你忘了你的眼睛怎么瞎的吗?!”   慕容衍一愣,才想起他说的,是当初他们误闯山中迷障,顾琅不甚清醒,将他错认成郑于非,伤了他的眼睛。   “你不是有意的,”慕容衍摸着他的脸道,“我的眼睛不是也好了,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   顾琅摇头,他心中的恨经年累月,给不了慕容衍一人一心,白头与共的承诺。   “慕容,你该找一个全心待你的人,我……”   “我不要别人!”慕容衍指腹蹭着他发红的眼角,“我只要你。”   “你……”顾琅咬牙道,“你可有想过,若当初我没有清醒,那刀再深一分,你……”   “可你清醒了!”慕容衍反驳道,“你心中有恨,可也有我!你凭什么不要我?!”   顾琅喉间发干,“我……”   “你心里不止有恨,你只是背负得太多,走得太久,才会误以为心中除去仇恨,再容不下其他。可你会为我哭,为我笑,为我吃醋,你也许比你想象中还要喜欢我……”   “顾琅,不要怕,你很好,比谁都好……”慕容衍拉着他的手按在心口,“你信我,所有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大延欠顾家的,律法会为他们讨回公道;欠你的,我来还,用一辈子还,好不好?” 第61章 方才也这么说   顾琅掌心贴在慕容衍胸前,指尖拽得衣衫发皱。他看着慕容衍,心口似有热浪淌过,“你不欠我的……”   慕容衍低下头,与他鼻尖相触,“我该早些遇见你的,若不是这些年的孤苦,你也不会这般胡思乱想……往后,我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炙热的气息近在咫尺,顾琅心口一阵阵发烫,“我怕你委屈……”   慕容衍轻声地笑,“那你可要好好补偿我,多给我生几个……”余下的话语骤然被吞入口中,柔软的唇舌覆了上来。   顾琅拽着他的衣襟,过往一幕幕翻腾而过--夜里的酒,赌坊的鱼,城外的竹,那人的笑……   你有我啊……   顾琅十指紧了又紧,反身把人压下,染着眼尾的一抹红看着慕容衍,哑声道:“好……慕容衍,只要你不放手,我亦不负你。”   慕容衍眼底漾开笑意,把人紧紧搂住,仰起头咬他的唇,笑道:“一辈子都不放手。”   唇齿间的气息越发滚烫,柔软缠绵。顾琅腰带被扯下,外衣落在床边,里衣松松垮垮地敞着。他还没缓过神来,又一个翻转,后背陷入软绵的被褥中,胸膛覆上温热的身躯。   慕容衍吻着他的鼻尖,低声道:“你欠我的,是不是该还了?”   顾琅耳根一红,顿了顿,胡乱摸上他的领口,往下一扯,却只露出了半边胸膛。   慕容衍抵着他的额头笑,呼吸都落在他脸上,又烫又痒。   他不禁有些恼,“……笑什么?”   慕容衍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腰间,轻声说:“要先抽腰带。”   顾琅脸红耳热,“你管我……”   “好,我不管,你继续……”慕容衍压着他吻,掌心贴上腰身细细摩挲,抚过他瘦削的脊背,蹭着平坦的腹部……   掌心所过之处泛起灼热,又带着痒,顾琅忍不住缩了缩,却被慕容衍扣着腰,吻得更深。   他陷在被中喘息,见慕容衍倾身又从床头拿出个瓷瓶,打开闻了闻。   顾琅脸色复杂,“……你……还是得吃?”   “瞎说什么?”慕容衍下/身蹭了蹭他,“我像是用吃的模样么?”   顾琅看了看那瓷瓶,“那……”   “这是给你用的,”慕容衍摸着他的腰一路向下,惊得顾琅一抖,“你喜欢什么味的?下次我让人多备些……”   顾琅一把捂住他的嘴,面红耳赤,“别说了!”   “好,不说了,”慕容衍拉下他的手,凑近道,“春/宵苦短,是该着急些。”   “谁着急了……唔……”   天色渐晚,房中昏暗,空荡荡的瓷瓶滚落在床边,黏腻的喘息一声又一声从帐中溢出。   顾琅里衣挂在臂间,咬着软被止不住地颤抖,脖颈泛着粉,浑身汗涔涔的,抑不住的呻吟从齿间泄出,“嗯……”   慕容衍吻去他颈间的汗,赤裸的胸膛灼热相撞,一起一伏间喘息混着呢喃,沙哑低沉,“顾琅……”   腰间骤然一紧,体内一片滚烫,顾琅禁不住蜷起身子埋在慕容衍颈间,十指抓着他汗湿的肩背,难耐低喘。   良久,双手无力垂下,顾琅瘫软在被里,轻声喘着。   慕容衍吻去他眼角的泪,把人搂入怀中。   顾琅忽然身子一僵。   慕容衍不解道:“怎么了?”   顾琅耳尖都是热的,“……好像……流出来了……”   慕容衍一顿,又骤然覆了上来,低声道:“那我把它堵回去?”   “什……嗯……”顾琅轻颤道,“你怎么又……”   慕容衍:“最后一次,好不好?”   顾琅:“……你方才也是这么说的!”   “这次是真的。”   “你骗……嗯……”   三更半夜时,太子打开房门,披着衣衫出来喊人烧热水。   护卫跑过来,一脸自豪地说,殿下,都烧好了。   太子十分满意,赏了他一大锭银子。   护卫揣着银子,欢欢喜喜去抬热水,甚至觉得,以后可以靠烧热水发家致富。   慕容衍把顾琅从被子里扒出来,抱着人跨入浴桶。   水面涌动,顾琅昏昏沉沉地靠着慕容衍的胸膛,任水漫过腰背,浑身暖烘烘的。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看见了儿时的自己,骑在父亲肩头,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街头灯火亮堂堂的,他娘走在他们身边,手里拿着个画虎的灯笼逗他。   他娘在笑,爹也在笑,自己似乎也在笑……   顾琅眼角微弯,朦胧中,似有轻柔的吻落在唇边……   *   天色微亮时,阮念抱着枕头坐在床里,看着睡在床边的屈封云。   他们从观音庙回来后,屈封云似乎就不怎么理他了。   昨日太子带走高承等人后,魏青桐拉着他走到一旁,凶巴巴道:“今日之事,你若是敢说出去,休怪我不客气!”   阮念懵道:“啊?”   “装什么傻?!”魏青桐不信他,“登徒子!”   阮念这一日被她喊了好几声“登徒子”,不禁有些生气,“姑娘,我哪里得罪你了?!”   魏青桐没想到他还理直气壮,“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阮念摇摇头。   魏青桐气坏了,脱口道:“你摸我胸!”   不远处的魏墉和屈封云:“……”   于是,屈封云一路都没跟他说话。   屈封云缓缓睁开眼,骤然见阮念抱着枕头坐在床里看他,心头一惊,差点掉下床去。   屈封云:“……怎么没睡?”   阮念凑过去看他,说:“阿硬,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屈封云没说话。   阮念吞吞吐吐道:“我、我不是故意摸魏姑娘的,当时我手绑在身后,我又看不见,才不小心……”   屈封云:“不小心的?”   “当然了,”阮念辩驳道,“我要摸也摸你的!”   屈封云:“……” 第62章 他不用守寡了   阮念见屈封云脸色似乎没那么难看了,又扯扯他的袖子道:“阿硬,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我气了……”   屈封云看着他,又问:“你怕我生气?”   阮念点点头,说:“我怕你不理我。”   “为什么?”屈封云撑在床上的手缓缓靠近阮念指尖,“我……”我在你心里……很重要吗?   阮念:“你一不理我,我娘就问我是不是跟你吵架了,念叨得我头疼。”   屈封云:“……”   屈封云拽着被子又闷头躺了回去,“睡觉。”   阮念:“……”啊?怎么好像更生气了?   吃早饭时,屈封云咬着包子,有些心不在焉。   阮念端着碗粥,还没喝几口,忽然见屈封云脸色一变,抬手就捶胸口。   “阿硬?”阮念愣了一下,才发现他是被包子噎着了,急忙去拍他后背。   “咳咳……”屈封云咳出一口包子,还没缓过劲来,阮大娘就走了进来,见这情况,以为屈封云是吐了,满怀期待道:“儿媳妇,你是不是……有了?”   屈封云:“……”   阮念怕他娘都要去给屈封云熬安胎药了,只好道:“娘,您别乱想了,他不会生。”   “不……不会生?”阮大娘如遭霹雳。   阮念有些不忍心,“娘,他……”   “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阮大娘缓过神来,又道,“没事,城东的林大夫给好些人看过,都调理好了,儿子都好几岁了。我让小月去请他来给儿媳妇看看。”   “不是,娘……”阮念话还没说完,阮大娘就急急忙忙走出去喊小月了。   阮念默默回头去看屈封云。   屈封云默默吃包子。   林大夫进门时,见病人是个男的,又听阮大娘说他不会生,十分了然地点了点头---嗯,不举。   阮念把他娘哄走了,跟大夫解释道:“我娘误会了,其实……”   林大夫以为他们是讳疾忌医,劝道:“公子不必担心,老夫行医多年,也见过不少男子因种种原因而不能人道。这病早治早好,拖不得的。”   阮念:“……”   林大夫说着就要去给屈封云把脉,屈封云收回手,沉声道:“你说什么?”   阮念心头一惊,完了,阿硬要气死了。   他急忙拉着大夫往外走,“不是的,他真没病。”   林大夫还是不信,苦口婆心道:“这不举啊……”   屈封云抬手一拍,“嘭”的一声,桌子都裂了。   林大夫说都不敢说了,背着药箱急匆匆跑了。   阮念连忙跑回来,“阿硬,你别生气啊,我、我知道你举的!”   他像是怕屈封云不信似的,又道:“上次在树上,你都硌着我了!”   屈封云:“……”   *   顾琅醒来时,已日上三竿。慕容衍搂着他,似乎还没醒,身上却穿着上朝时的衣裳。   慕容衍今早轻手轻脚出了门去上朝,回来时见顾琅还没醒,便想抱着他躺一会儿,躺着躺着却睡着了。   顾琅看着他熟睡的脸,又抬手摸了摸他下巴。   慕容衍睡意朦胧地睁开眼,握住他的手,笑道:“刚睡醒就轻薄我?”   顾琅脸一热,生硬道:“不行?”   “行,当然行,我求之不得,”慕容衍拉着他的手往下去,“来,往这儿摸……”   顾琅急忙抽回手,挣扎着要起来,却腰一软,又趴了回去。   “小心些,”慕容衍连忙抱住他,给他揉着腰,“饿不饿?我叫人传早膳?”   顾琅点点头。   慕容衍去叫人,又拧了帕子给他擦脸,说:“魏将军过几日要回北境了,我一会儿得去趟大营,你在这儿休息,可好?”   顾琅想了想,道:“我也去。”   慕容衍凑近他耳边,笑道:“不疼了?”   顾琅抢过帕子就往他脸上按。   “等等……喘不过气来了……”   传早膳的小太监站在门口,听着房内的笑声,不知该不该进去。   这是……亲热完了没有啊?   *   魏青桐走上茶楼,四下看了看。   “魏姐姐,”徐镜儿坐在靠窗的桌子边,朝她挥了挥手,“这儿。”   魏青桐这次从北境回来后,还没见过徐镜儿。   她们是三年前认识的。那时,一个小贼在街上偷了徐镜儿的钱袋,被魏青桐看见了,追了好几条街,最后连人带钱袋一起拖回来了。   后来,魏青桐每次从北境回来,都会给徐镜儿讲讲边境的趣事,徐镜儿则跟她说说,哪家的公子好看,哪家的公子又跟人跑了……   但今日,魏青桐是来找徐镜儿帮忙出主意的。   她那日跟顾琅说,要抢他男人,却对此事一窍不通,不知该如何下手。   “而且……”魏青桐顿了顿道,“我好像也没那么喜欢太子了。”   徐镜儿有些茫然,“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太子了?之前也没听你提起过。”   “也没过多久,”魏青桐回忆道,“就那日回京时,太子为了打开城门,在城上与人交手……我就忽然发现,他武功真不错,比我之前见过的那些男人都能打!”   徐镜儿:“所以……你就喜欢他了?”   魏青桐:“对啊。”   徐镜儿:“……”你是想偷学他武功吧?   魏青桐忽然目光一顿,看着窗下的大街说:“我好像看见太子和他心上人了。”   徐镜儿转头一看,只见太子拉着顾琅,路过一个卖面具的摊子时,拿了个面具给顾琅套上,似乎觉得不好看,又换了一个,还是不好看,再换一个……   顾琅忍无可忍,拽着他的领子把人拖走了。   徐镜儿激动地一手捂着嘴,一手拍桌子,吓得旁边好几桌的人都往她们这儿看。   魏青桐一头雾水,“……你怎么了?”   徐镜儿似乎十分感动,泪水都要落下来了,“他不用守寡了……” 第63章 怎么有马不骑   魏青桐云里雾里,什么守寡?谁守寡了?   徐镜儿看着窗下两人走远,又一把握住魏青桐的手道:“魏姐姐,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必挂死在太子这棵树上呢?”   魏青桐:“我没想挂死在这棵树上……”   “那就忘了他吧,”徐镜儿道,“这城中好男人多的是,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找个如意郎君!”   魏青桐不太信,“多吗?比如?”   徐镜儿想了想,道:“礼部尚书家的公子如何?温文尔雅,文采斐然,这城中好些女子想嫁他呢。”   魏青桐问:“会打架吗?”   徐镜儿:“好像不会……”   魏青桐:“那不要,下一个。”   “那赵参将呢?他从小习武……”   “这个我见过,太瘦了,下一个。”   “那刑部尚书之子?他也是从小习武的,之前还想参军去北境……”徐镜儿忽然一顿,又有些激动道,“我听说,他后来没去北境,跟礼部尚书家的公子有关……不行,这个要留着,下一个……我表哥怎么样?不行不行,他好像喜欢东街那个卖豆腐的……”   魏青桐:“……”   她们说了大半天,也没找出个合适的,魏青桐耐心耗尽,说不找了,谁爱嫁谁嫁去,自己还不如跟她爹去打仗。边境多辽阔,何必在这京中找男人。   她们在茶楼下的街口分别,约了过几日去泛湖。   徐镜儿走了几步,忽然见孙放急匆匆从另一侧走来。   “孙大哥,”徐镜儿走过去问,“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好像……很着急?”   孙放道:“我得赶回赌坊去喂鱼。我昨日忘记喂了,可别让大当家发现了。”   “大……大当家?”徐镜儿疑惑道,“你们大当家又给你托梦了?”   “不是,”孙放想了想,坦白道,“其实,我们大当家没死,他回来了。”   “啊?”徐镜儿忽然想起了方才看见的顾琅,跟太子走在一起……魏青桐说,那是太子的心上人。   徐镜儿绞着手里的帕子,小心翼翼问道:“那他和顾公子……”   “他当然回去找顾护卫了,”孙放颇有些嫌弃道,“他都恨不得黏人家身上去。”   徐镜儿心一抖。   天哪,新欢旧爱?这也太虐了吧?   “阿嚏!”在军营里与魏墉交谈的慕容衍和顾琅忽然同时打了个喷嚏。   魏墉:“……”咋打个喷嚏都要一起?   慕容衍摸了摸顾琅额头,又摸了摸自己额头,确认不是着凉了才放了心。   他见魏墉似乎有话要与顾琅说,北境之事也交待得差不多了,便找了个借口出了营帐。   魏墉看着顾琅,欲言又止。   顾琅不禁问:“魏叔,怎么了?”   “小琅啊……”魏墉犹豫道,“那什么……我听青桐说,你跟太子……”   顾琅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坦然地点了点头。   魏墉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有些急道:“是不是太子强迫你的?我回京时就听说太子好男色了,你别怕,魏叔……”   “不是,他待我很好。”顾琅道,“魏叔,我喜欢他。”   魏墉看着他,沉默半晌,叹道:“他是储君,你跟着他,怕是……”只能藏于东宫,还要受尽闲言碎语,被天下人耻笑。   顾琅坦荡道:“我不怕。”   魏墉见他一脸坚定,也不好再说什么,拍着他的肩膀道:“以后若是受了委屈,跟叔说,叔给你出头!”   顾琅唇角微弯,说:“好。”   魏墉也压下情绪,转而笑道:“前几日我得了匹好马,我一看就觉得该是你的。走,我带你看看去。”   他们到了马厩,魏墉叫人牵出了一匹枣红色的马。   顾琅看着它匀称的体型,头部方正圆满,腰背宽而平直,十分精壮矫健。   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它长长的鬃毛。那马低低嘶鸣了一声,也用头蹭了蹭他左肩。   “一看你们就有缘,”魏墉笑道,“小琅,骑上跑两圈吧。”   顾琅身体一僵,“我……”   魏墉不解道:“怎么?不喜欢吗?”   “不是,我……”顾琅尴尬不已,正不知该怎么说,就听慕容衍喊道:“魏将军……”   慕容衍走过来,拉住顾琅的手,对魏墉道:“魏将军,父皇遣人来寻我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好好,殿下慢走。”魏墉也没多想,还把马送给了顾琅。   他们牵着马慢悠悠走了,魏墉看着两人一马的背影,摸着后脑勺嘀咕道:“这有马怎么也不骑,要牵着走……”   顾琅很喜欢那匹马,一路上又摸脖子又摸马背的,看得慕容衍酸溜溜的,不满道:“都没见你这么摸过我。”   顾琅耳根一热,“胡说什么?”   慕容衍装模作样叹气道:“唉,本太子还不如一匹马……”   那马忽然尾巴一甩,打了慕容衍后背一下。   慕容衍:“……”   慕容衍以为它是不小心,也没在意,又听顾琅忽然轻声道:“我要去见郑于非。”   慕容衍看着他,握紧他的手道:“好,我陪你去。”   顾琅迟疑道:“你方才不是说,皇上找你……”   慕容衍一手搂上他的腰,轻揉着往下摸去,凑近他耳边道:“我不那么说,你要这模样去骑马跑两圈?不疼啊?”   顾琅抬眼瞪他,还没说话,那马忽然伸过头来,一头把慕容衍拱开了。   慕容衍:“……”   顾琅看着慕容衍一脸要炖马肉的模样,连忙道:“这是魏叔送我的,你别……”   “放心,我不跟它一般见识,”慕容衍又把顾琅搂过来,看着那马,皮笑肉不笑道,“改日我们在它背上亲热,让它知道什么叫恩爱……”   顾琅和马同时脚一抬,就去踹慕容衍。 第64章 以后我给你熬   那马跟成精了似的,一路上,慕容衍一靠近顾琅,它就去拱他。若拱不开,还生气了一般,哼哧哼哧地喘气。   慕容衍在心里炖了一遍又一遍马肉,一到东宫就把马交给了陈公公,自己拉着顾琅走了。   他们到了天牢,慕容衍想陪顾琅进去,但顾琅摇了摇头,独自推门而入。   他在一排排牢房后找到了郑于非。   郑于非手脚都带着镣铐,听见声响抬起了头。他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问道:“你是何人?”   顾琅没说话,双眼紧紧地盯着他,压着心底一阵阵翻滚而上的恨意。   良久,他开口道,我给你讲个故事。   他说,十一年前,聂湛将军麾下,有一名叫顾章的副将。那日,顾章抓了个北祁探子,从其身上搜出一封密信,信中落款,是阁老陆平山。   顾章怀疑陆平山通敌叛国,带着密信去找聂湛。聂府管家聂安,因妻儿困于陆平山手中而暗中将此消息传给了他。   而后,陆平山命他在聂湛与顾章的茶水中下迷药。   聂湛得知密信一事后愤怒不已,欲进宫将此事禀明皇上。他们策马至长明巷,却觉得不对劲,巷中空荡荡的,十分安静。   他们忽然一阵头晕目眩,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顾章昏过去前,见郑于非策马从巷口走来。   他再醒来时,见聂湛一身鲜血跪在自己面前,而自己手里握着刀,刀尖扎在聂湛胸口上。   禁军涌了过来,将他团团围住,郑于非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他蓄意谋害忠良……   顾章被关入天牢,没有提审,无从申辩,甚至见不到任何人。   没几日,聂湛重伤身亡,郑于非又从顾府搜出了顾章与北祁往来的书信。而后,一道圣旨,以通敌叛国之罪将顾家满门抄斩。   可无人知道,那圣旨是陆平山买通了皇帝身边的太监,给皇帝燃了迷香,趁他神志不清时让他盖了玺印。   待皇帝醒来时,顾家一门,已入黄泉。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郑于非瞪圆了眼,手脚有些发抖。   当年,陆平山许他高官厚禄,两人一唱一和,杀了聂湛,嫁祸于顾章,更与北祁里应外合,攻占京都。   这些事,该是只有陆平山才知晓。他死咬着这些秘密,便是赌陆平山会为了藏住这些事而救他。   他困于牢中,不知陆平山早已自身难保。   顾琅冷冷地看着他,说:“你可记得,当年顾家,有个十三岁的孩子。”   “孩……”郑于非一愣,又否认道,“不可能!那孩子在禁军查封顾府时就死了!”   他深知斩草要除根,断不会给自己埋下祸患。可他不知道,赵拙曾有个儿子,与顾琅年纪相仿。   当年封府时,赵拙的儿子惊慌逃跑,从高墙上摔了下来。   赵拙找到儿子时,那孩子已没了气息。他悲痛万分,却还是抱着孩子找到了顾琅,让两人换了衣服,而后带着顾琅逃走了。   他们在城中狼狈逃窜,提心吊胆。顾琅没见着父母最后一面,只敢在夜里偷偷跑去刑场,却只在月色下,看见了一滩滩发黑的血……   从此,他夜夜梦魇,怕极了在夜里见到血……   “十一年了,我做了十一年的噩梦!”顾琅一手掐住郑于非的脖子,猛地把人撞在墙上,“凭什么我顾家要蒙这不白之冤,被天下人唾弃?!”   他曾无数次想杀了郑于非,可杀了他又能如何?死去的人已回不来,通敌叛国的罪名却日复一日,牢牢套着顾家。   是陆平山和郑于非欠了顾家,他只想冤屈昭雪,叫天下人知道,他顾家一门忠烈,未曾叛国。   他爹一生坦荡,未曾辱没家门……   慕容衍靠在墙边,听见一声响动,顾琅从门后走了出来。   “没事吧?”慕容衍走过去,握住他微凉的手。   顾琅摇摇头,与他十指相扣,“回去吧。”   他想,他亦不该陷在沉重的过往里,只见鲜血淋漓。   他还有慕容衍。   慕容衍还在等他……   *   屈封云看着阮念在厨房门口扑过来又扑过去地抓一只鸡,不禁问:“今日/你做饭?”   “不是啊,我不会做饭。”阮念边追鸡边道,“我娘说,如果我给你熬个鸡汤,你或许就不生我的气了……小心!”   那鸡慌不择路,扑棱着翅膀就扑向了屈封云。   屈封云一手就把鸡掐住了。   他把鸡还给阮念,阮念抱着鸡走了几步,又回头眼巴巴地看着他道:“我不会杀鸡。”   屈封云只好又去帮他杀鸡。   阮念把杀好的鸡丢进锅里,又问:“熬鸡汤要下什么?”   屈封云面无表情往锅里放了点盐。   阮念:“放盐就好了吗?”   屈封云:“……”你什么都没准备,还想让我放什么?   阮念又去生火,窸窸窣窣大半天,最后灰着张脸看着屈封云。   屈封云默默去生火。   阮念擦着脸,嘀咕道:“怎么熬个汤这么麻烦……”   他们折腾了许久,才熬出了一锅鸡汤,阮念高兴地一把抱住了屈封云,“我会熬鸡汤啦!”   屈封云:“……”到底是你熬的,还是我熬的?   阮念盛了一碗给屈封云,讨好道:“可能没别人熬的好喝,可是……”   屈封云坐在桌子边,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鸡汤,说:“没人给我熬过鸡汤。”   阮念疑惑道:“你娘也没……”   屈封云:“我是孤儿。”   阮念愣了愣,又把鸡汤往他面前推了推,说:“那你以后想喝就跟我说,我给你熬。”   屈封云嘴角扬起,“不是说麻烦?”   阮念有些不好意思道:“你要是想喝,也不是很麻烦……”   汤上热气飘荡,缭绕在两人之间。   屈封云缓缓凑了过去。   阮念抓着桌子,心头“怦怦”地跳着。   他们离得越来越近,气息相闻,双唇近在咫尺……   忽然,阮念头一抬就去看房顶。   屈封云:“……” 第65章 是不是很般配   阮念看着毫无动静的房顶,有些尴尬道:“我、我以为又有人……”   屈封云:“……”   惨了,这是上回给吓出毛病了?   两人之间热气缭绕而起的那点暧昧骤然就散了,阮念慌慌张张地站起来,说:“我……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先走了……”   屈封云问:“去哪?”   “徐丞相这几日又犯头疼了,”阮念道,“师父让我今日去看看他。”   屈封云站起来道:“我也去。”   阮念:“啊?”   屈封云:“不行?”   “不是……”阮念嘀咕道,“可你又不会看病,去做什么?”   屈封云没说话,端起桌上的鸡汤一饮而尽,然后拉着阮念走了。   *   慕容衍和顾琅离开天牢后,牢门口又换值,吴六轮守。吴六之前被慕容衍调来守天牢,嘱咐他要盯紧郑于非。因而每次他当值,都要特意去看看郑于非,以防人跑了,或死了。   他今日照常打开门去看郑于非,却发现郑于非鼻青脸肿,躺在地上痛得哼哼直叫。   吴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忙跑到东宫去告诉太子。   太子在书房,关着门。护卫敲了门,说吴六有事禀告。   太子在房内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门才打开。   顾琅开了门,又站到一旁,目不斜视。   可吴六总觉得,他的脸……似乎有些红。   太子坐在桌案后,问:“什么事?”   吴六道:“殿下,郑于非被人打了!鼻青脸肿的!”   太子看了目不斜视的顾琅一眼,又问:“死了吗?”   吴六:“……没有,就是肿得厉害。”   太子:“那便不用管他了,别让他死了就好。”   吴六又问:“用不用查一下,是何人……”   “不必了,”太子道,“兴许是他作恶多端,神仙都看不过去了,亲自下凡来打的。”   吴六:“……”   “你先回去吧,”太子道,“继续守着。”   “是!”吴六退了出去,人还没走远,慕容衍就撑着脸,对顾琅道:“把门关上。”   顾琅没动,“不用关,你批折子……”   “谁说我要批折子了?”慕容衍道,“我要问问神仙,要不要把陆平山也打一顿?”   顾琅:“……”   慕容衍自己走过去,把门关了,搂着顾琅道:“若是不消气,打两顿也行。”   顾琅顿了顿,说:“不打了,手疼。”   慕容衍一手摸上人屁股,说:“那我给你揉揉。”   顾琅:“……”我是手疼。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马鸣,而后又似有“哒哒”的马蹄声传来,有护卫惊呼道:“马怎么跑这儿来了?!”   慕容衍:“……”   顾琅:“……我今日,好像忘了喂它了。”   *   徐镜儿坐在亭子里,一脸愁容。   魏青桐坐在她对面,不知她在愁什么。   她们本是约了今日要去泛湖,徐镜儿却兴致不高,魏青桐索性说不去了,陪她在府中说说话。   “你到底怎么了?”魏青桐还是忍不住问道。   徐镜儿叹了口气,说:“魏姐姐,你说……是新欢好,还是旧爱好?”   魏青桐:“……”这么复杂?   魏青桐以为她是自己在感情上遇到了大问题,斟酌道:“喜欢谁就选谁了。”   徐镜儿:“那要是两个都喜欢呢?”   魏青桐:“……”你是不是贪心了点?   “小姐,”丫鬟忽然跑进来,跟徐镜儿说,“小姐,阮太医来了。”   徐镜儿眼睛一亮,“那屈统领有来吗?!”   丫鬟点点头,“也来了。”   徐镜儿忽然就开心了,拉着魏青桐道:“魏姐姐,我们去看看。”   魏青桐看着徐镜儿喜上眉梢的模样,心想,这屈统领……是新欢,还是旧爱?   相府小厮正领着阮念和屈封云往徐之严的卧房走去,就听有人喊道:“阮太医……”   他们转头一看,见徐镜儿拉着魏青桐走了过来。   阮念一见魏青桐,心头就突突一跳,赶紧看了屈封云一眼。   屈封云似乎没什么反应。   阮念松了口气,对徐镜儿拱手道:“徐姑娘,听闻徐相这几日身体不适,我来看看。”   “对,我爹这几日又头疼了,”徐镜儿感激道,“有劳阮太医了。”   他们一道去了徐之严的卧房。阮念为徐之严诊了脉,说要施针,不方便那么人在房里。   徐镜儿有些担心她爹,但太医的话还是要听,便与魏青桐,屈封云一道去前厅等着。   阮念施完针,又给徐之严写了个药方子,叮嘱小厮每日要熬两次给丞相服下。   而后,他收拾好药箱,去前厅找屈封云。   他在厅外碰到了魏青桐,想着之前确实是他不对,便赔礼道:“魏姑娘,那日……是我不小心,多有得罪,我……”   “算了算了,”魏青桐摆手道,“那日是我误会了,你既是镜儿的朋友,应该也不是那种人。那日的事就忘了吧,谁都不要再提了。”   阮念高兴地点了点头,见她站在厅外,奇怪道:“魏姑娘,你怎么不进去?”   魏青桐神神秘秘道:“我这不是不好打扰他们嘛……”   阮念一脸茫然,“什么?”   魏青桐招招手,示意他往前厅里看。   阮念探头一看,就见屈封云和徐镜儿坐在茶几边,不知在说什么,徐镜儿拿着帕子捂嘴笑。   阮念心头一酸,就听魏青桐小声问:“他们是不是很般配啊?”   孙放提着桂花糕,刚走到厅外,就见徐镜儿和屈封云在里边笑得开心,又听躲在边上的那姑娘问:“他们是不是很般配啊?”   魏青桐话音一落,就听两个声音异口同声道:“哪里配了?!”   魏青桐:“……”   厅内,徐镜儿听屈封云说,阮念给他熬鸡汤,顿时眉欢眼笑,十分想问一下,鸡汤好喝么?怎么喝的?嘴对嘴喂的吗?我可以去看你们喝鸡汤么? 第66章 要不就叫阿烦   阮念和孙放在厅外越看越生气,不禁嘀嘀咕咕起来。   阮念:“有什么好笑的?笑得那么开心。”   孙放:“就是,孤男寡女的,像什么样!”   阮念:“就是,怎么连个下人都没有?”   孙放:“肯定是老屈让人走了,别看他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其实一肚子坏水!”   “就……”阮念一顿,又反口道,“你才一肚子坏水!不许说阿硬坏话!”   孙放一脸茫然,“阿……阿硬?谁是阿硬?”   阮念不想跟他说了,背着药箱气鼓鼓地走了。   屈封云余光一瞥,急忙追了出来。   徐镜儿也走出来,看见孙放,开心道:“孙大哥……”   孙放把桂花糕往她手里一塞,不太高兴道:“你前两日说要吃桂花糕的……我先走……”   “孙大哥,”徐镜儿拿着桂花糕道,“我也做了点心,你等一会儿,我让人去拿过来。”   孙放:“……”那、那吃完再走吧。   魏青桐看着孙放,摸着下巴想,那这个孙大哥,是新欢,还是旧爱?   阮念走着走着,药箱忽然被人一把拽住,扯都扯不回来。   他转过身,生气道:“你干什么?!”   屈封云拽着药箱没放,“为什么不等我?”   “等你干什么?”阮念想起方才看到的画面就气,“相府不是挺好的,你住在那里好了。”   屈封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阮念被他看得不自在,梗着脖子道:“看、看什么?”   屈封云:“你吃醋了?”   “什……什么吃醋?”阮念否认道,“我才没有!”   屈封云:“那为什么生气?”   “我、我就是……”阮念吞吞吐吐了一会儿,又凶巴巴道,“我爱生气就生气,还要挑日子吗?!”   屈封云:“……”   阮念扯过药箱,怒气冲冲地走了。   屈封云跟了上去,阮念回头道:“你……你回你府上去,不想跟你睡了。”   屈封云指了指自己还吊着的右臂,说:“还没好。”   阮念:“你找别的大夫给你换药。”   屈封云:“你说要照顾我的。”   阮念:“……”   阮念只好又让他一块回去了。   他们一进大门,阮念就往厨房跑去。屈封云跟过去一看,就见阮念端着那锅鸡汤,说要端去给他娘和小月喝。   屈封云:“……不是说给我熬的?”   阮念:“你已经喝了,还有这么多,不怕喝撑了?!”   屈封云:“不怕。”   “那也不给你喝,”阮念端着鸡汤往外走,嘀咕道,“还对别人笑,倒了也不给你喝!”   屈封云:“……”   小月看着手里的鸡汤,又看看一旁脸沉如水的屈封云,又把鸡汤还给了阮念,“少爷,我、我不能喝鸡汤。”   阮念:“为什么?”   小月:“我……我肚子疼!”   阮念吃惊道:“怎么了?我看看……”   “不……不用,”小月道,“现在还不疼,但喝了鸡汤,可能就会疼。”   阮念:“……”这是什么病?   慕容衍坐在石凳上,看着顾琅在马厩边喂马,不禁道:“它到底是马还是狗?还知道你在书房?”   顾琅摸了摸马脖子,说:“兴许是巧合。”   那马抬头蹭了蹭顾琅。   慕容衍嘴角一抽,走过去说:“给它取个名字吧,就叫……阿烦?”   那马头一伸就去拱他。   慕容衍:“不喜欢?那就大烦?小烦?”   顾琅:“……”   那马差点要撞开马厩门去追慕容衍。   顾琅给它顺了顺毛,又看着慕容衍道:“叫阿辞,如何?”   辞别昨日,不陷于斯。   慕容衍怔了怔,握住他的手,笑意落在眼底,“好,就叫阿辞。”   阿辞仰头嘶鸣了一声。   慕容衍忽然拉着顾琅往外走,火急火燎的。   顾琅不解道:“去哪儿?”   “父皇前几日不是说要见你么?”慕容衍道,“别让他久等了。”   顾琅有些紧张,“现……现在去?”   慕容衍点点头,“见完顺道陪父皇用晚膳。”   顾琅:“……”他怕是要打你。   老皇帝在御书房吃烤羊腿,听小太监说,太子殿下来了。   他急急忙忙把羊腿藏了起来,又擦了擦嘴,生怕被太子发现。   他身体不好,平日里喝药跟喝水似的,一碗又一碗,太医说要忌荤腥油腻。   于是太子对御膳房三申五令,说要听太医的。   然后,老皇帝便日日清汤素菜,吃个肉都要躲着太子。   慕容衍拉着顾琅走进来,说:“父皇,我把人带来了。”   顾琅跪下行礼道:“顾琅见过皇上。”   老皇帝眯着老花眼,说:“你就是顾家那孩子?来,起来说话。”   他看着顾琅,轻叹了口气,说起当年顾家一案。   当年聂湛身死,他确实震怒,却未曾要顾家满门人命来还。只是,当他昏昏沉沉醒来时,木已成舟,跟了他多年的老太监挡在他面前,说顾家满门已死。   那时他才发现,他身边已无可信之人。   后来,北祁举兵来犯,边境失守,他被迫求和,只能日复一日躲在陆平山与郑于非筑起的宫墙之中。   十一年来,他忍而不发,与太子暗中助北境重整军力,又一步步除去陆平山的爪牙……   “如今陆平山与郑于非皆已入狱,”老皇帝对顾琅道:“你放心,朕一定还顾家一个公道!”   顾琅叩首道:“多谢皇上。”   老皇帝又道:“朕多年来于心有愧,也想补偿一二……你若愿意,可承你父亲当年的将位,如何?”   顾琅顿了顿,说自己这些年长于山野,不懂兵法,怕是难担此任。   老皇帝叹气道:“你既不愿……”   慕容衍忽然也跪了下来,说:“父皇,儿臣这儿倒有一职,十分适合他。”   老皇帝问:“什么?”   慕容衍道:“太子妃。”   老皇帝:“……” 第67章 尚书所言不实   老皇帝愣了愣,默默从身后拿出烤羊腿,说:“朕就吃了一口,你至于这么生气吗?什么胡话都说……”   慕容衍:“……父皇,我没说胡话。”   老皇帝还是不信,“朕以后不吃就是了,你……”   “父皇,儿臣不是在说笑。”慕容衍拉住顾琅的手,掌心相贴,“他便是儿臣的心上人,余生白首不离。”   顾琅看着他,扣紧了交握的掌心。   老皇帝拿着烤羊腿,怔怔地问:“你是说真的?”   慕容衍:“真的。”   羊腿“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紧接着,御书房里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响,混杂着老皇帝气喘吁吁的怒骂声,“逆子!你要气死我啊!老子打死你……”   慕容衍拉着顾琅跑出御书房,脸上脏兮兮的,还溅了几滴墨汁。   顾琅抬起袖子给他擦,忧心道:“你父皇好像很生气……”   “没事,”慕容衍道,“等他想通了就好了。”   顾琅:“可是……”   “就是不能一道用晚膳了,”慕容衍看了看微暗的天色,说,“走,相公带你出去吃,你想吃什么?”   顾琅:“……”   他们去了京中最热闹的酒楼,寻到之前他们常坐的位置,温了一壶女儿红。   顾琅有些闷闷不乐,陈年佳酿都喝不出滋味似的。   慕容衍看着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放入他手中。   顾琅一脸茫然,“什么?”   慕容衍道:“你不是说我借了你五两银子没还么?”   顾琅这才想起他之前说的话,“我不是真要你还钱,只是……”   “只是想我回来,是不是?”慕容衍指腹蹭着他脸侧,温声道,“我既然回来了,就不会走了,别担心。”   脸侧的温热似攀下脖颈,落在心口,顾琅长睫微颤,唇边化开笑意,轻声道:“好。”   慕容衍心头一痒,正要凑过去,却听楼下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说:“一壶就好。”   他往下一看,见屈封云和那个姓阮的小太医坐在楼下,似乎在吵什么。   “我要两壶!”阮念十分生气,对屈封云凶道,“你跟着我做什么?!我又没请你喝酒!”   他今日本来端着那锅鸡汤回厨房,趴在桌上看了老半天,已经不怎么生气了,却又见小月拿了张帖子进来,说是相府的人送来的。   他打开一看,是徐镜儿约他和屈封云明日去泛湖。   阮念心头的火又蹭蹭地往上冒,脑子里只剩下“徐镜儿约屈封云去泛湖”几个字。   泛什么湖?!也不怕掉湖里!   他心里憋得慌,便想去街上吃饺子。可到了饺子摊,又想起曾和屈封云在这里咕噜咕噜地喝饺子汤,顿时又不想吃了。   他在街上瞎晃荡,看见酒楼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想起自己没喝过酒,不禁脚一迈就进去了。   他刚找了张桌子坐下,一抬头,就见屈封云也坐了下来。   阮念:“……”   屈封云脸色如常,问:“你会喝酒?”   阮念差点要把人赶出去,“关你什么事?!你来干什么?!”   屈封云:“喝酒。”   “你……”阮念无话可说,转头喊道,“小二,我要两壶酒!”   “一壶就好,”屈封云道,“你喝不了那么多。”   阮念道:“我就要两壶!又不花你的钱,你管我!”   两人吵着吵着,一根筷子骤然飞了过来,直直地钉在桌上。   阮念吓得一抖,屈封云猛地抬头看去,就见太子和顾琅在楼上看着他们。   太子笑得一脸和煦,“二位也来喝酒啊?”   屈封云:“……”   屈封云忽然脊背发冷。   阮念呆呆地坐在桌边,受宠若惊地看着太子为他倒酒。   “阮太医……”太子一开口,屈封云立马道:“他不会喝酒。”   太子一脸遗憾道:“那可惜了,你说你这酒量,也不匀些给阮太医。”   阮念不禁问:“他很会喝酒吗?”   太子点头道:“想当年他去剿匪,那土匪头子是个女的,却嗜酒如命,非要跟他比酒量,结果把整个寨子都输干净了,还喊着要嫁给他。”   屈封云:“……”   阮念突然端起酒就喝了,喉间顿时如火燎一般,呛得他眼眶都红了,“咳咳……”   屈封云急忙去给他拍背。   “你走开!”阮念却一把推开他,委屈道,“你去找那女土匪,去跟徐姑娘泛湖啊!”   太子好奇道:“这徐姑娘是哪位?”   “徐姑娘是丞相的女儿,”阮念酒气泛上脸,红扑扑的,“他还对她笑,他都没对我那么笑过……”   太子拉长了声音,“哦……”   顾琅在一旁默默吃菜。   屈封云拉起阮念,说:“我们先走了。”   “我不走!”阮念抱着柱子,“我不要你管!”   屈封云一把将人扛了起来。   “啊啊……你放我下去……”   慕容衍看着他们走下楼,摸着下巴道:“扛着似乎也不错,下次……”   顾琅夹起一块肉就塞他嘴里,“吃饭。”   墨色铺天时,顾琅还是醉了。慕容衍背着他回东宫去,走着走着,顾琅忽然说要骑马。   慕容衍哄道:“明日好不好?”   “不要,”顾琅晕乎乎地蹭着他后颈,“我要骑马……”   “好好……”慕容衍只能背着他到马厩,把阿辞牵了出来。   顾琅攀上马背,有些摇摇晃晃的,慕容衍怕他摔下来,也翻身上马,坐在他身后。   阿辞忽然嘶鸣着跑了起来,一路乱蹿,慕容衍扯都扯不住。   “你慢点!这还有人醉着呢……”   他们跑着跑着,跑到了宫城门口,慕容衍费了好大的劲才让它调头又往东宫跑去。   顾琅窝在他怀里,醉醺醺地笑。   礼部尚书近日有些忙碌,出宫时天色已晚。   他走到宫城门口,见太子怀里抱着个人,纵马胡乱跑着。   他骤然想起之前有传言说,太子有龙阳之好……   林尚书顿时甩着袖子气愤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于是,第二日早朝时,礼部尚书参了太子一本,说太子昨夜与内侍纵马于宫中,嬉闹不止,有失体统……   太子听完,跪下道:“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老皇帝以为他要辩解,点头道:“你说。”   太子道:“林尚书所言不实。”   林尚书瞪着眼道:“敢问殿下,何处不实?”   太子:“昨夜与本王共乘一骑的,不是什么内侍,是本王的太子妃。”   林尚书:“……”   众人:“……” 第68章 跪到什么时候   顾琅醒来时,脑袋有些沉,似乎昨夜残酒未散。   他掀开被子下床,见房中空荡荡的,不禁喊了一声,“慕容……”   房门被轻轻推开,陈公公含笑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端着水的小太监。   “顾公子醒了?”陈公公道,“殿下在御书房呢,可要遣人去……”   顾琅连忙道:“不用了,没事。”   他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帕子,有些脸热,怕陈公公笑话他一醒来就要找太子。   陈公公去门外传早膳,顾琅擦着脸,忽然听见吴六急吼吼问:“陈公公,皇上罚殿下跪到什么时候啊?我有事……嘘?嘘什么?”   顾琅:“……”   慕容衍跪在御书房门口,觉得太阳有些大,十分想去问一下他父皇,能不能太阳下山了再来跪?   他忽然觉得身后有人靠近,转头一看,是顾琅。   慕容衍:“……”   陈公公,不是让你别跟他说么?   顾琅默默从身后拿出个垫子,递给他。   “真乖,”慕容衍笑着把他拉过来,“都知道心疼相公了。”   顾琅不自然道:“是陈公公给你的。”   慕容衍把垫子垫在膝盖下,意味深长道:“哦……”   顾琅不说话了,走到他身旁,也跪了下来。   慕容衍愣了愣,又笑了,把垫子从膝盖下抽了出来,“那你垫上。”   顾琅摇头道:“我不用。”   “不行,”慕容衍道,“垫着,不然膝盖要疼了。”   顾琅:“不用……”   慕容衍:“垫着……”   御书房内忽然传来老皇帝的怒吼,“让那逆子滚!别在这儿丢人!”   一个小太监跑出来,对慕容衍道:“殿下,皇上让您回去了。”   慕容衍朗声道:“谢父皇!”   然后就直接坐地上了。   顾琅:“……怎么了?”   慕容衍:“腿麻,我缓一缓。”   顾琅眉头一拧,靠过去给他揉腿。   慕容衍看着他笼在日光下,垂眸给他揉着腿,温和明亮。   “怎么样?”顾琅抬头问道,“还麻吗?”   慕容衍动了动,说:“往上一点揉。”   顾琅顺着他的大腿往上摸,“这儿?”   慕容衍:“再上一点。”   顾琅再往上摸,“这儿?”   慕容衍:“再上一点。”   顾琅:“……”   还上,再上就是……   顾琅忽然用力一掐,慕容衍一声痛哼,“嘶……”   顾琅:“还麻吗?”   慕容衍:“……不麻不麻。”   顾琅拿起垫子就走。   慕容衍连忙追上去,边走边道:“怎么掐那么大劲,腿都要青了。”   “谁让你……”顾琅气道,“这儿是御书房!”   慕容衍恍然大悟般道:“哦,就是说,回去就可以,是不是?”   顾琅:“不是!”   慕容衍没听见似的,搂着他的腰,附在他耳边道:“那走快些,回去帮我看看,青了没……”   顾琅:“……”   阮念坐在床上,有些想不起来,自己昨晚是怎么回家的。   他记得,他跟屈封云在酒楼里遇见了太子和他心上人。太子邀他们一起喝酒,还说之前有个女土匪要嫁给屈封云。   他一生气,就喝了酒,然后好像……被屈封云扛了起来……   扛起来之后呢?   阮念想了想---记不清了。   他下了床,打开房门,见屈封云在院子里洗脸。   屈封云听见声响,回过头来。   阮念发现他嘴唇好像破了,还有点肿,“你……你嘴巴怎么了?”   屈封云问:“你不记得了?”   阮念摇摇头。   屈封云顿了顿,说:“你咬的。”   “什……什么?!”阮念一脸吃惊,结结巴巴道,“我……我咬的?!”   屈封云点头,“嗯。”   阮念:“我、我为什么……要咬你?”   屈封云放下洗脸的帕子往外走,说:“自己想。”   阮念:“……”   我要是想得起来还用问你?   他看着屈封云往外走,又想起昨日相府送来的那张帖子,急忙喊道:“你去哪儿?你是不是要跟徐姑娘去泛湖?!”   屈封云回头道:“你要我去吗?”   阮念手指绞着袖子,说:“你会听我的么?”   屈封云又问:“要我去吗?”   阮念摇摇头,“不要……”   然后,屈封云还是往外走。   “你……”阮念急道,“不是说不去吗?!”   屈封云:“我去看看早饭好了没。”   阮念:“……喔。”   *   太子当朝坦言后,群臣震惊,每日都要递好多折子。   之前虽有传言说太子有龙阳之好,却终究无人知其真假。况且,若太子只是私下将人养在东宫,众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古往今来,这帝王家好男色的,也不止他一人。   可如今,太子堂而皇之将此事搬上朝堂,还要封太子妃,百官便一下子急了。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于是,以礼部尚书为首,日日都要慷慨陈词一番,劝太子早日回头。   他们甚至几番查探,想知道是哪个不要脸的,勾引太子,惑乱储君。可礼部尚书那夜也没看清人,东宫的人又三缄其口,生怕一不小心说错话,被太子吊起来打。   老皇帝淹没在一堆又一堆的折子里,一气之下,全让人送东宫了,叫太子看看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太子十分认真地看了,还夸礼部林尚书笔力险劲,文采斐然。   可过了几日,慕容衍却发现,林尚书没再递折子了。   “林尚书这几日怎么了?”慕容衍翻着折子问陈公公,“没递折子了?”   陈公公道:“许是在为他儿子的事忧心。”   慕容衍:“他儿子怎么了?”   陈公公:“听说是与刑部尚书之子许了终生,林尚书甚是生气,两人现在还在林府跪着呢。”   慕容衍:“……谢谢他儿子。”   还有,这父亲怎么都喜欢让儿子跪着? 第69章 为什么要咬我   徐镜儿听闻太子的事后,激动得好几日从梦里笑醒。   她甚至梦见太子和顾琅成亲,普天同庆,满城的红灯笼高高挂起……   而他们穿着大红的衣裳,在红烛交映中,饮合卺酒……   可她又一想,顾琅选了太子,那山河赌坊的大当家就孤家寡人了,也很可怜啊,心里一定不好受吧?   他若是一伤心,拿孙放撒气怎么办?   她越想越担心,便带着糕点去赌坊找孙放。   孙放打开门,见是徐镜儿,高兴道:“镜儿,你怎么来了?”   徐镜儿把手里的糕点递给他,“我做了糕点,你尝尝?”   “好好……”孙放接过糕点,只顾着傻笑,两人就那么杵在门口。   “我……”徐镜儿眼珠子转了转,说,“孙大哥,我想看看鱼。”   孙放连忙说好,带着她去看那几条又胖了的鱼儿。   徐镜儿看着池里游来游去的鱼想,这鱼还养着,他们大当家怕是对顾琅余情未了。   唉,也是很痴情啊……   “你们大当家……”徐镜儿试探道,“跟顾公子……如何了?”   孙放吃着点心,说:“挺好的啊,整日腻腻歪歪的,我眼睛都要瞎了。”   “啊?”徐镜儿一愣,怎么还能腻腻歪歪?难道……三个人……   “可是,”她扯着手里的帕子,“顾公子……不是跟太子在一起了吗?”   孙放放下点心,有些奇怪道:“你怎么知道,太子喜欢的人是顾琅?”   太子虽当朝承认心上人是男子,还要封太子妃,却未曾说过,那人是顾琅。   他不想顾琅陷入百官的口诛笔伐之中。   徐镜儿道:“魏姐姐说的。她之前喜欢太子,太子告诉她的。”   孙放想了想,说:“其实吧,我们大当家……就是太子。”   徐镜儿有些懵,“什么?”   “之前京中形势比较复杂,”孙放解释道,“太子为了方便行事,就换了身份。”   徐镜儿怔怔道:“所以,顾公子还是跟你们大当家在一起的,也就是太子?”   孙放点点头。   “啊!”徐镜儿忽然一把抱住孙放,又哭又笑似的,“呜呜呜……太好了……不是新欢旧爱,真好……”   孙放抱着人,心跳得厉害,有些不知所措,只能附和道:“对……真好……”   谢、谢谢大当家!   *   太子书房内,奏折凌乱,铺了一地。   顾琅衣衫半褪,被慕容衍压在满地的折子间,深深地吻着。   “慕容,折子……唔……”   他也不明白,两人本来好好地坐在地上看折子,怎么看着看着,就成现在这模样了。   “不用管,”慕容衍扯下他的发带,揉着他散落的发,“都是些废话……”   顾琅知道,折子里都是骂太子的。他们离经叛道,慕容衍却还坦坦荡荡宣之于口,连早已知情的魏墉当日都吓掉了手里的笏板。   魏墉以为,即便太子喜欢顾琅,也只会把人藏在东宫,私下里宠着,却不曾想,太子会罔顾礼法,不惧众议。   可顾琅不想他独自承受这些,他该与他站在一起……   顾琅抚上他的后颈,与他贴得更紧……   门外,陈公公乐呵呵地去喊人烧热水。   护卫边走边掰着手指头算---现在不止夜里要烧,白日里也要烧,发家致富指日可待了。   阮念想了好几天也没想起来,他是怎么把屈封云的嘴唇咬破的。   他想得觉都睡不好,天边泛白时就醒过来了。他睁开眼,见自己像往常一般,窝在屈封云怀里,把他当枕头抱着。   这些日子,他总是睡前抱着枕头,醒来就成了抱着暖烘烘的屈封云。   可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阮念丧气地想,屈封云的右臂总会痊愈的,痊愈了就要回宫里去当值,就要回他府上去……   阮念鼻子发酸,仰头去看屈封云熟睡的脸,听着他胸口处一震一震的心跳声。   他轻轻抬起手,去摸屈封云被咬破的唇,指腹蹭在唇间,触到些许热意。   忽然,屈封云双唇一张,含住了他的指尖。   阮念跟受惊的兔子似的,倏地抽回手,从床上坐了起来。   屈封云安静地看着他。   “你……”阮念心虚道,“没……没睡啊?”   屈封云眼底清明,问:“你在想什么?”   “我……”阮念脸有些热,“我想不起来……喝酒那天的事……”   屈封云:“你要想起来吗?”   阮念点点头。   屈封云忽然握住他的手向前一拉,阮念猝不及防趴在他身上,与他脸对着脸,彼此的气息近在咫尺。   屈封云道:“想起来了吗?”   阮念摇摇头。   “那这样呢?”屈封云仰起头,贴上他柔软的唇。   阮念脑中乱哄哄的,骤然浮现自己趴在屈封云肩上,胡乱蹬腿的模样。   那天,屈封云扛着他走到床边,想把他放在床上,却被他用力一蹬,一时没站稳,抱着他摔在了床上。   他像现在这般趴在屈封云身上,还红着眼眶骂屈封云,说阿硬你不要我了,要去找徐姑娘……我以后不理你了……   然后,屈封云忽然仰头吻住了他。   他怔了怔,又想起那个要嫁给屈封云的女土匪,顿时一生气,狠狠咬了屈封云一口……   “记起来了吗?”屈封云放开他,问道。   阮念说不出话来,“我、我……”   “为什么咬我?”屈封云低声道,“讨厌我亲你?”   “不是,”阮念抿了抿唇道,“我想起那个要嫁你的女土匪,一生气,就……”   “我不喜欢她,”屈封云忽然一手抱着他翻过身,虚虚压着他,缓缓道,“我喜欢你。”   阮念瞪圆了眼,“什……什么?”   屈封云低头封住了他的唇。 第70章 爱慕太子殿下   晨光透过微敞着木窗,落入房内。   阮念溺在屈封云热烈的气息里,指尖攀上他受伤的右臂,在喘息低吟间不禁蜷起收紧……   屈封云忽然一声闷哼,阮念回过神来,急忙放开手道:“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没事,”屈封云握住他往回缩的指尖,唇角微勾道,“要不换别处摸?”   阮念眼神躲闪道:“我、我干嘛要摸你?”   屈封云:“真不摸?”   阮念看了看他,勉勉强强道:“那你要是想给我摸……也不是不行……”   屈封云凑近道:“那你想摸哪儿?”   “我……”阮念一顿,又争辩道,“什么我想?是你要我摸的!”   屈封云:“那我要你喜欢我呢?”   阮念:“……”   屈封云:“不行么?”   “也、也不是不行……”阮念顿了顿,又有些凶道,“那你以后不许对别人笑得那么开心!”   屈封云点点头,“好。”   阮念:“也不许跟别人去泛湖!”   屈封云还是点头。   阮念:“更不许不理我!”   屈封云没点头了,说:“你跟别人好,我不能生气?”   “我才没有!”阮念嘀咕道,“我才不跟别人好……”   屈封云:“只跟我好?”   阮念拽着被子道:“那……那你再说一遍。”   屈封云:“说什么?”   阮念脸色微红,“说、说你喜欢我……”   屈封云:“你喜欢我。”   “不是!”阮念气道,“是‘我喜欢你’!”   “嗯,”屈封云笑着亲了他一下,“我也喜欢你。”   阮念一愣,才反应过来屈封云是故意的,“你……”   屈封云头一低,又咬住了他的唇。   房内晨光浅浅,床上忽然又传来屈封云的一声闷哼,继而阮念又羞又急道:“我……我又抓疼你了?那我不亲了,不亲了。”   屈封云:“……”   屈封云默默起身,指着右臂道:“怎么能快点好?”   阮念道:“你现在已经恢复得很快,应该过几个月就好了。”   屈封云:“……”   屈封云下了床就往门边走。   阮念看着他打开门,走到院子里,提起一桶水就兜头浇下。   阮念:“……”阿硬,你很热吗?   *   太子寝宫内,顾琅靠在慕容衍胸前,看着他腹部那道刺眼的伤疤。   那疤横在慕容衍腹间,虽已愈合,顾琅却看着心一阵阵地抽疼。他不禁抬手去摸,指腹蹭着疤痕,缓缓抚过……   慕容衍按住他的手,下巴蹭着他的发顶道:“再摸又要烧热水了。”   顾琅指尖动了动,轻声问:“疼么?”   “现在不疼了,”慕容衍道,“没事,都过去了。”   顾琅想,现在不疼,当时一定很疼,疼得他养了那么久的伤才回来。   当初南边闹水灾,朝廷拨了十几万两银子赈灾,却被陆平山贪去大半,装模作样运出去,半路又运了回来。   慕容衍偷偷带人去抢,本来十分顺利,却又突然杀出一伙山匪,打乱了他们的部署,甚至险些暴露了山河赌坊。   慕容衍怕陆平山顺着山河赌坊查到东宫,继而查到镇北军,便索性重伤假死,抹去一切痕迹,躲回了东宫。   可他没想到,他的心上人,平日里性子那么冷,却也会在他坟前哭……   “疼也是我活该,”慕容衍揉着顾琅紧蹙的眉头,说,“谁叫我骗你呢……这骗太子妃,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顾琅听着他满口胡话,心头的沉闷却散了不少。他抬眼道:“那你方才又骗我是最后一次,就不怕雷劈?”   慕容衍理直气壮道:“这情不自禁的事,怎么能叫骗?”   顾琅:“……”   “况且,方才分明是你抱着我不放,”慕容衍凑过去,亲了他鼻尖一下,说,“还这样亲我,那我哪里忍得住……”   顾琅抓过被子就蒙他头上,却被慕容衍被角一掀,也拉了进去。   床上一时红被翻滚,混杂着轻笑低吟。   “你方才摸我哪儿了?”   “我是不小心……嗯……你放手……”   红被滚了又滚,再掀开时,喘息声一声重过一声。   慕容衍蹭着顾琅鼻尖,轻声笑道:“这下真要烧热水了……”   顾琅小声道:“烧就烧,又不是我烧。”   “阿嚏!”门外站得很远很远的护卫忽然打了个喷嚏。   *   老皇帝虽对太子与顾琅一事甚是生气,却也公私分明,不忘为顾家翻案。   郑于非终是受不住牢中之苦,将当年杀害聂湛,陷害顾章之事和盘托出,并指认陆平山方是罪魁祸首。   老皇帝下旨彻查,将当年之事重新翻出,审明真相。当年涉事之人皆依律法处置,并明旨昭告天下,还顾家满门清白。   在重翻旧案时,老皇帝无意中发现,顾魏两家曾为顾琅与魏青桐定下娃娃亲。   老皇帝眼前一亮,提笔就拟了一道旨,说顾家蒙冤多年,所幸顾章之子尚在,他要见一见顾琅……   于是,第二日,顾琅被一道圣旨宣到了朝堂上。   慕容衍一脸狐疑地看着他父皇---您不是早就见过了?   老皇帝没理他,对顾琅一阵嘘寒问暖之后,似不经意般道:“朕听闻,你与魏将军之女曾有婚约?”   慕容衍:“……”   “回皇上,”顾琅道,“魏姑娘与臣已解除婚约。”   老皇帝摸着胡子道:“此前顾家蒙受不白之冤,想必也是这般才让你与魏姑娘错失良缘。如今顾家冤屈已雪,朕今日便为你们做主,选个良辰吉日成亲……”   “父皇!”慕容衍急得要找老皇帝理论,却见顾琅忽然屈膝一跪,挺直了腰道:“臣爱慕太子殿下,愿此生祸福同担,生死不弃。”   老皇帝:“……”   满朝鸦雀无声。 第71章 不能这么寒酸   慕容衍看着跪在大殿上的顾琅,心头荡着他清亮而坚定的话语,一遍又一遍……   臣爱慕太子殿下,愿此生祸福同担,生死不弃。   慕容衍心口发热,眼底尽是掩不住的笑意。   他走过去,与顾琅跪在一起,朗声道:“请父皇成全!”   老皇帝愣愣地看着他们。   吏部尚书抬手碰了碰礼部尚书,说:“这你都能忍?不去说几句?”   礼部尚书别别扭扭道:“不说!要说你去说!”   他想,我自己的儿子都管不了,哪里还有脸去管别人。   老皇帝忽然着急地咳了几声,身旁的小太监连忙喊道:“退朝!”   然后扶起老皇帝就走了。   朝臣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也嘀嘀咕咕地走了。   大殿之上,只剩慕容衍和顾琅还跪着。   “我可都听见了,”慕容衍抓着顾琅的手,凑过去道,“有人爱慕我啊……”   顾琅脸一热,小声道,“你不是都知道……”   “这知道是一回事,”慕容衍一把抱住他,蹭着他颈间道,“听你亲口说又是另一回事。”   顾琅顿了顿,忽然拉起他往外走。   慕容衍什么也没问,只是含笑跟着他走。   *   阮念提着两包药,和屈封云从一间药材店里走出来。   屈封云这几日总指着右臂问他,怎么才能好快些?   阮念见他这般着急,翻了好多医书,找了许多药材,却仍旧效果不大。   他只好多买了些补药,说让屈封云好好补一补,兴许能好得快些。   他们走着走着,忽然见顾琅拉着慕容衍往城南走去。   阮念看着他们交握的手,又看了看自己和屈封云的手---手里都是药包。   阮念想了想,把药包全拎在一只手里,又对屈封云道:“阿硬,你把药给我。”   屈封云怕他重,摇了摇头。   阮念倔道:“把药给我!”   屈封云:“重。”   “不重!”阮念伸手就去抢,屈封云不明所以,只好给他了。   阮念一手拎着药,一手探着指尖去勾屈封云的手背。   屈封云一顿,随即反手握紧了他的掌心。   阮念心满意足地拉着他往回走,走着走着,又转脸去看屈封云,有些尴尬道:“好像……是有点重……”   屈封云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巷子。   不一会儿,犬巳战战兢兢地巷里走出来,干笑道:“屈……屈哥,好巧啊,我……我是来找殿下的。”   “殿下不在,”屈封云指了指阮念手里的药包,说,“拎回去。”   “我不……”屈封云眼神一厉,犬巳连忙改口道,“好的好的!”   于是,阮念和屈封云手拉着手往回走,犬巳垂头丧气,提着几大包药跟在他们身后。   *   慕容衍和顾琅出了宫城后,沿着城南的石子路走去。   顾琅许久没有走过这条路了。自十一年前顾府被封,父母长埋地下,他便再不敢独自一人回去。   这条路虽不远,却每踏一步都叫他心口淌血,走不到尽头。   可这一次,他走过来了。   他们站在石子路的尽头,遥遥望着顾府残破的大门。   许久,顾琅才迈开脚步,走上前去,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咯吱”一声,大门晃了晃,落了些灰。   慕容衍袖子一挥,为顾琅挡去尘土,与他一道走了进去。   门内,青藤爬满高墙,杂草丛生,破落的屋檐空荡荡地敞在日光下。   十一年了……顾琅目光一寸寸扫过院墙石阶,想起翻案那日,皇上明旨昭告天下,宣旨的小太监声音飘得很远,“顾家满门忠烈,未有二心……”   顾琅抬手触上院墙,轻声道:“我回来了……”   院内杂草在风里悠悠地晃着。   慕容衍轻轻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   顾琅转头看他,眼底浮起星点笑意,又拉着慕容衍往另一处院子走去。   “这是我爹娘的院子,”顾琅看着满是青苔的院门,忽然对慕容衍道,“跪下。”   慕容衍一头雾水,“什么?”   顾琅拉着他跪在院门外,又说:“磕头。”   慕容衍跟他一道对着院内磕了两个头。   顾琅直起身,对着空荡荡的院子道:“爹,娘,孩儿不孝,让你们等了这么多年。如今顾家冤屈已雪,你们若泉下有知,亦可心安了……”   他又磕了个头,说:“我也找到共度余生的人了,我很喜欢他。”   慕容衍唇齿微动,“我……”   顾琅转过身,与慕容衍相对而跪,说:“今日我们拜过你父皇了,也拜了我爹娘,只差对拜便可礼成。你若愿意,我们便在此拜堂。”   慕容衍怔怔地看着他,心头一震一震的。   他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耳边只回荡着顾琅那句,我们便在此拜堂……   他抬手去蹭顾琅的脸,眼底隐隐泛光,嗓音有些沙哑道:“傻不傻,堂堂太子妃,拜堂怎么能这么寒酸?”   顾琅道:“我不在乎。”   “我在乎,”慕容衍抵着他的额头道,“我说过,不会再让你受委屈的。”   顾琅:“我不委屈。”   慕容衍抱紧了他,笑道:“我要你风风光光地成为我的太子妃……” 第72章 那还是入赘吧   院内晨光铺地,顾琅下巴靠在慕容衍肩头,轻声道:“可他们会骂你……”   “不必在意,”慕容衍道,“我之前躲在东宫求仙问道时,他们也没少骂我……哪能因为他们动动嘴皮子,就都听他们的,那本太子的脸往哪搁?”   他放开顾琅,拉着他的手道:“堂还是要拜的,今日简陋了些,过几日我给你补个热闹的,好不好?”   顾琅看着他,唇边荡开笑意,缓缓低下头去。   他们在明亮的晨光中相对而拜,长发交覆。   愿此生白头与共,生死不弃。   *   顾家旧案水落石出后,因此前郑于非自行坦白,又指认陆平山,老皇帝免其一死,将他流放。而陆平山勾结北祁,陷害忠良,定于午时斩首。   行刑那日,慕容衍和顾琅站在人群里,看陆平山在刑台上疯疯颠颠地喊叫,又哭又笑。   “老夫没有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老夫有什么错?!”   “聂湛又如何?百战不殆?笑话!还不是死在老夫手里!”   “你们会后悔的!不要以为多养了几个兵,便能与北祁相抗!北境迟早守不住的!”   “老夫要看着你们一败涂地,如丧家之犬……”   “梆”的一声,监斩官扔出签牌,“行刑!”   陆平山笑得更疯了,“你们都要死的!都要死的……”   刀光一闪,红血溅刑场,喊叫戛然而止。   顾琅转脸对慕容衍道:“走吧。”   慕容衍点点头,拉着他越过人群,说:“左右今日无事,去看看屈封云吧。”   顾琅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慕容衍笑道:“犬巳偷偷给我传消息,说屈封云使唤他,把他扣在阮太医家,不肯放他走。”   顾琅:“……”屈封云那么缺人吗?   *   犬巳蹲在厨房里熬药,脸上被火熏得灰一道,黑一道的,又时不时被烟呛得直咳,看着就十分可怜。   阮念在门外给屈封云的手换药。   “好很多了。”阮念仔细端详着屈封云的右臂,见伤势好转,有些开心。   屈封云道:“那不吃补药了。”   “为什么?”阮念奇怪道,“你不是想早点好吗?”   屈封云看着他软白的脸,说:“吃了睡不着。”   “睡不着?”阮念道,“那我给你加些安神的药?”   屈封云:“……没用的。”   阮念:“为什么?”   屈封云:“……”   “谁睡不着啊?”慕容衍拉着顾琅走进来,笑道,“我这儿有药,药效可好了。”   阮念连忙行礼道:“见过殿下。”   犬巳听见声音,激动地蹿了出来,扑着就要去抱慕容衍,“殿下!”   慕容衍一手挡住他,说:“你注意些,我可是有家室的人。”   犬巳看了看他身旁的顾琅,恍然大悟道:“对对,太子妃才能抱……你们抱,我不喜欢抱的。”   顾琅:“……”   慕容衍拉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子,对屈封云道:“晚上睡不着啊?这药不错,吃一颗,一觉睡到天亮。”   屈封云斩钉截铁道:“不用了。”   慕容衍把药交给阮念,语重心长道:“他这人就是不爱吃药,还得阮太医多担待些。”   阮念愣愣地点了点头。   慕容衍满意地拉着顾琅走了,犬巳急忙跟上去,跑得比谁都快。   阮念看着他们走远,依稀听见顾琅问太子,“是什么?”   太子道:“自然是好东西……”   阮念拿着白瓷瓶,转头去看屈封云,“阿硬……”   屈封云十分认真道:“记住,太子的话,半句都不要信。”   “啊?”阮念疑惑道,“太子人很好啊,怕你睡不着,还给了你药。”   屈封云:“……”你这样要吃大亏的。   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在酒楼里喝得醉醺醺的。   他俩下了朝后,本只是想小酌一杯,却一喝就没停住,脸都喝红了。   “你说说……嗝……这古往今来,哪里有男子做太子妃的?”吏部尚书口不择言道,“这太子殿下真是荒唐……”   礼部尚书抱着酒壶,丧气道:“我林家也未曾有过断……嗝……我的儿啊……”   吏部尚书又道:“这要是传出去,我大延的脸面往哪搁?还不得被他人笑话死?!”   “说得也有道理,是本王考虑不周。”   “那可不,我跟你说啊……”吏部尚书忽然觉得不对劲,转头一看,只见太子就坐在他身旁。   吏部尚书吓了一跳,“殿、殿下……”   慕容衍只是拉着顾琅来吃饭,却一进门就看见吏部尚书和礼部尚书在角落里喝酒,还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他让顾琅先上楼去,自己走过去一看,就听吏部尚书打着酒嗝,在担心大延的脸面。   慕容衍附和了他一句,又拿起桌上的酒壶给他倒酒,说:“周尚书言之有理,本王思虑再三,确实不该男子封妃,坏了礼制。”   吏部尚书当太子是终于想明白了,顿时热泪盈眶道:“殿下明白就好,老臣……”   “此前是本王不懂事,”太子道,“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两位大人见谅。”   两位尚书连忙拱手道:“殿下言重了……”   太子又给礼部尚书倒酒,说:“那入赘一事,便有劳林尚书多操心了。”   林尚书愣愣道:“什……什么入赘?”   太子道:“既然男子不可封妃,那便只能本王入赘顾家了。”   吏部尚书手一抖,酒杯“哐当”一声掉地上了。   礼部尚书忽然一拍桌子,恍然道:“对啊,应该让那兔崽子入赘我们林家的!”   然后,他就急急忙忙,摇摇晃晃地走了。   太子又转脸去看吏部尚书,“周尚书……”   周尚书猛地站起来,椅子都碰倒了。他一边后退一边拱手道:“殿、殿下……臣不胜酒力,先、先告辞了!” 第73章 得给你补一补   吏部尚书一身酒气回了府,晕乎乎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色已晚。他有些头昏脑胀,迷迷糊糊记起,太子说要入赘顾家……   他心头一震,顿时清醒了,但又一想,连连摇头。   是酒后做梦吧?他想,太子不至于这么荒唐吧?   也不对,太子干得荒唐事还少吗?   他惴惴不安,刚踏出房门,就听小厮来报,说御史大人来访。   御史心急火燎,一见周尚书就吼道:“这都火烧眉毛了,你怎么还睡得着啊?!”   周尚书愣道:“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御史手颤颤地指着宫城的方向,“太子跪在御书房门口,说要入赘顾家啊!”   周尚书:“……真不是做梦啊?”   “什么做梦?”御史急匆匆拉着他往外走,“快与我一道去劝劝殿下吧!”   周尚书不肯走,“我不去。”   他想,劝了这么些天,也没把太子劝回头,反倒要去入赘。这再劝下去,太子怕是要去给人做小……   御史不满道:“你们这一个个都是怎么了?先前就数你和老林闹得最凶,现在倒好了,老林不去,你也不去。”   周尚书揣着手往回走,说:“我是吏部的,这事本就不该我管……我头疼,回去睡了。”   御史:“……”那我也不管了?   *   慕容衍和顾琅挺直腰板跪在御书房门口。   顾琅有些担忧道:“你这样……会不会气着皇上?”   慕容衍抬手就掐他的脸,“这都拜堂了,怎么还叫皇上?”   顾琅:“……”   “不过,”慕容衍对着御书房朗声道,“父皇见面礼都没给你,是不能这么快改口。”   御书房里忽然一阵噼里啪啦。   顾琅:“……你还是别说了。”我怕皇上要出来打你。   “父皇这几日都没骂我了,”慕容衍对顾琅道,“放心吧,他知道我是什么性子,拦不住的事,他也不会逼我的。今日这一跪,是给朝臣看的,等他们松口就好了。”   顾琅有些内疚,若不是因为他,慕容衍也不必这般委屈,“我……”   “你心疼我是不是?”慕容衍凑近他耳边,暧昧道,“那今晚……骑着阿辞出去跑几圈,好不好?”   顾琅:“……”   顾琅默默推开他,无情道:“没有,我没心疼你。”   “可我心疼你,”慕容衍掐着他的腰道,“这都跪瘦了,我得给你补一补。”   顾琅:“多吃碗饭就好了。”骑马什么的,就不用。   “我是想叫御膳房给你炖个汤,”慕容衍低声笑道,“你在想什么?”   顾琅:“……”   没有,什么都没想。   太子在御书房门口跪了大半天,死活要入赘顾家,吓得百官连连上奏,说还是封太子妃吧。   毕竟堂堂大延太子去入赘,可比多个男太子妃丢脸多了。   太子却百般推辞,无奈说不过朝臣,才勉勉强强答应了。   但太子成亲也是大事,要择良辰吉日,备红绸喜服……算来算去,定在了三个月后。   北境战事迫在眉睫,魏墉与魏青桐来不及喝他们的喜酒便北上而去。   临行前,魏墉看着前来相送的太子和顾琅,湿了眼角,“好好,魏叔放心了……”   魏青桐跑过来道:“喜酒先欠着,等我们回来还是要喝的。”   “好,”慕容衍笑道,“到时再为魏将军和魏姑娘摆一桌,不醉不归。”   顾琅也笑着点头。   魏青桐道:“一言为定!”   镇北军浩浩荡荡离京赴北,军旗猎猎,尘土飞扬。   顾琅和慕容衍站在城楼上,目送大军北去。   顾琅想起小时候也是这般看着父亲随军远去,又在大军归来时,堵在城门口等父亲。   他抬起头,见天际辽阔,万里无云。   天气渐凉,枝头枯叶零落。   屈封云的右臂终于拆下纱布。   “这几日你的手可以多动一动,恢复会快些。”阮念高兴道,“阿硬,今日你想吃什么?我去做,庆祝你的手好了。”   屈封云忽然想起前天烧糊的米饭,大前天没煮熟的肉,还有大大前天浮着鸡毛的鸡汤……   “我想喝酒,”屈封云道,“去醉玉楼吃?”   “好啊,”阮念也没多想,开心道,“我也要喝酒!”   屈封云:“……”然后一杯就醉?   一杯倒是没醉,两杯才醉了。当晚,晕乎乎的阮念抱着酒楼的柱子,打着酒嗝对柱子说:“你怎么……嗝……比阿硬还硬……嗝……”   屈封云怕他跟柱子吵起来,抱起人就走了。   阮念窝在他怀里,一路上嘀嘀咕咕的,从太医院门前的大石头说到城东那条很凶很凶的狗……   “它每回见到我,都要追我,”阮念撇嘴道,“可凶了!”   屈封云道:“它以后不敢了。”   阮念笑着去蹭屈封云的脖子,“对……嗝……阿硬你帮我咬它。”   屈封云:“……”   “不咬,”他们已走到了院子里,屈封云抱着阮念撞开房门,边走边道,“你也不许咬。”   阮念不服气道:“可它要咬我!”   屈封云把他放在床上,看着他被酒气熏红的脸,忍不住低头咬了他一下。   阮念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也捧住他的脸咬了一口,“太子说,要咬回去。”   屈封云嘴角一抽,“太子?”   “我那天在宫里遇见太子了,”阮念道,“他问你吃药了没……嗝……他说你吃了药要咬人的,咬完才睡得着……让我咬回去就好了。”   屈封云:“……”   阮念挣着要下床去找药,“我、我放哪儿了?”   “别听太子瞎说,”屈封云一把将人压回床/上,“那药是……”   阮念呆呆道:“是什么?”   屈封云掌心贴着他软白的脖颈,低声道:“你想知道?” 第74章 ---终   阮念喉间满是酒气,呛得他脑袋发晕。他点点头道:“师父也常夜里睡不着,我想送些给他。”   屈封云:“……这药他不能吃。”   阮念:“为什么?”   屈封云嗅着他唇齿间醉人的气息,热意像是从骨头里烧出来,一阵阵烫在四肢百骸间。   阮念见他没说话,嘟囔道:“阿硬,你是不是舍不得给师父吃?”   “不是……”屈封云揉着他白皙的脖子,鼻息愈发滚烫。   阮念仰起头,凑近了些,迷迷糊糊道:“阿硬,你呼吸怎么那么烫?”   屈封云紧紧贴着他,鼻尖触上阮念泛红的脸颊,哑声道:“你不是说了……硬啊……”   阮念愣了愣,磕磕巴巴道:“我、我不是……唔……”   屈封云扣着他的后颈,气息缠绵在唇间,灼热相触。   阮念气都喘不匀了,周身发软,唇上被屈封云咬得发麻。   昏昏沉沉间,他听见屈封云低声道:“我现在便告诉你,吃了那药会如何……”   那天夜里,阮念终于明白,为何之前屈封云会说,太子的话,半句都不要信。   他挂在屈封云身上,后背抵着墙,边哭边喘,眼角都是红的,“阿硬……等、等一下……嗯……”   屈封云热汗沿着胸膛淌落,心头炙热汹涌。他掐着阮念的腰,瘦白脊背上泛起的红,落在他眼底都是情|/欲,轻轻一颤,便叫他烧红了眼。   阮念禁不住把脸埋进屈封云滚烫的胸膛,哭着咬他,却又在晃动中喘息不已,“呜呜……阿、阿硬……”   他哭音一顿,仰起湿漉漉的脸,喘道:“你、你怎么又大了……唔……”   屈封云咬上他的唇,吞下他落在唇边的泪……   第二日,腰酸腿软的阮念趴在屈封云怀里,哼哼唧唧地抱怨,“我以后不叫你阿硬了。”   屈封云明知故问,“为什么?”   阮念嘀咕道:“一叫你就大了……”   屈封云揉着他微红的脸,说:“那要叫什么?”   阮念想了想,问道:“别人都是怎么叫你的?”   “别人是别人,”屈封云道,“你不一样。”   阮念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还要问:“怎么不一样?”   屈封云低下头,亲了他一下。   阮念笑着抱住他,在他怀里蹭了蹭,又说:“阿硬,我肚子饿了,要喝鸡汤。”   屈封云:“……”不是说不叫阿硬了吗?   几日后,阮念在御花园遇见了拉着顾琅吹竹箫的太子。   那竹箫孔没打好,吹起来呜呜呜的,凄凄惨惨戚戚,跟闹鬼似的。   阮念耳朵一捂就想跑,却被太子喊住了。   “阮太医,”太子道,“若是阮太医没什么急事,不如坐下来,听一听本王的曲子?”   阮念骤然想起了太子给的那奇奇怪怪的药,顿时拱手道:“殿下放心,我不会把你去勾栏院的事说出去的。”   然后转身就跑了。   慕容衍:“……”   顾琅掀起眼皮看他,“勾栏院?”   慕容衍:“我不是,我没有,别听他瞎说。”   顾琅:“他为何要瞎说?你与他有过节?”   慕容衍:“……他恩将仇报。”   顾琅一脸不信。   “你想想,”慕容衍搂上他的腰,低声道,“你那么厉害,我哪里还有劲去使在别人身上?”   顾琅:“……”   顾琅抢过他手中的竹箫,站起来就走。   慕容衍连忙追上去,笑道:“别乱跑了,该回去试喜服了。”   宫里之前也没有过男太子妃,做喜服时便也没多想,按照从前的做了。   衣服送来那日,顾琅看着大红的衣裙,额角突突地跳,慕容衍急忙让人退回去改,说两套做成一样的。   这回便是改好了送来的,两套皆是男子的喜服。   顾琅要自己换,慕容衍却非要给他换,又是摸腰,又是揉背的,折腾了大半天才终于扣上了最后一个扣子。   这是慕容衍第一次见顾琅穿红衣裳。   明晃晃的红衣熨帖地笼在他身上,衬得顾琅更白了。慕容衍看不够似的,目光顺着他的衣襟一路向下,又攀着衣摆爬上他的脖颈……   顾琅被他看得不自在,问道:“怎么了?”   慕容衍轻轻抱住他,说:“我的太子妃真好看。”   顾琅耳根微红,推他道:“你也去换。”   慕容衍拉着他的手放在腰带上,说:“你给我换,好不好?”   顾琅顿了顿,缓缓抽开他的腰带。   门外,陈公公揣着手,听见房内一阵窸窸窣窣,又听顾琅道:“好像有些紧,你是不是胖了?”   然后,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太子打开房门,沉着脸吩咐道:“这几日我要吃素。”   陈公公:“……是。”   十日后,整座宫城都飘着红绸子,京中亦四处挂满了大红的灯笼,热闹不已。   这一日,太子大婚,普天同庆。   徐镜儿坐在屋顶上,看着太子和顾琅在月色下叩拜天地,热泪盈眶,眼泪止都止不住。   旁边的孙放默默给她递帕子。他也不知道徐镜儿在哭什么,只知道她很想看太子和顾琅成亲,还为了看得清楚些,爬到了屋顶上。   “别哭了,”孙放安慰道,“这是喜事,要高兴些。”   徐镜儿“呜呜”道:“我就是太高兴了啊……”   她擦擦眼泪,忽然抓住孙放的手道:“孙大哥,你等会儿能带我去太子寝宫吗?”   孙放奇怪道:“去那儿干嘛?”   徐镜儿绞着帕子,小声道:“我、我想听他们洞房……一声,我听一声就好!”   孙放:“……”我怕被大当家打死。   屋顶下,又被两杯酒灌醉的阮念,也拉着屈封云嘀嘀咕咕,说要去闹洞房。   屈封云弯腰一扛,把人扛走了。   然而,拜完堂的太子并没有回东宫。他去马厩牵了阿辞,与顾琅策马去了顾府。   他们穿着大红喜服,又跪在顾琅爹娘的院子前。   “爹,娘,”慕容衍与顾琅十指相扣,对着院内道,“我们成亲了。你们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院内虫鸣悠悠,晚风掠过,一丛又一丛的杂草摇摇晃晃。   “慕容……”顾琅刚喊出口,又想起方才拜堂时,小太监喊的“太子李珩”。   其实,他知道大延太子叫李珩,只是他认识的,从来都是慕容衍,时间一长,心里便只剩下“慕容”二字了。   他想了想,有些不自然地喊了一声,“李珩……”   慕容衍凑过去,去他额头相抵,轻声笑道:“李珩是大延百姓的太子,可我,是你一个人的慕容。”   天边明月高悬,映得院内亮如白昼。   顾琅看着他,眼底泛着光,喃喃道:“慕容……”   满墙的月色似雪如霜。   ---终 第75章 番外一   夜色幽深,空荡荡的顾府内传来“哒哒”的马蹄声,间或混着抑不住的低吟喘息。   顾琅脸埋在慕容衍颈间,额上细汗与他脖间的汗水黏腻相融。他十指拽着慕容衍身上的大红喜服,在晃动的马背上碎不成声,“慕容……停、停下……嗯……”   慕容衍轻咬着他衣襟微敞下泛红的锁骨,把他抱得更紧,“你该叫阿辞停下才对。”   “你……嗯……”顾琅颤得腰都是软的,十分怀疑自己方才是鬼迷心窍了才会答应跟慕容衍上马。   他抖着指尖往身后摸,想去拽缰绳,却被慕容衍一手握住,拉回唇边轻吻。   “你比这喜服还要红,”慕容衍滚烫的气息落在他眼尾,带着喘道,“真好看……”   顾琅微仰起头,指尖蹭着他颈间的汗,轻颤道:“你也红……”   阿辞甩着尾巴,嘶鸣一声,绕着满墙的月色胡乱跑着……   *   孙放带着徐镜儿蹲在太子寝宫窗下,等到三更半夜,也没听见什么动静。   “不对啊,”徐镜儿不解道,“怎么没声?太子是不是……不行啊?”   孙放无奈道:“里面……好像没人。”   “没人?”徐镜儿道,“那太子他们去哪儿了?”   孙放摇摇头,劝道:“既然他们不在这儿,那我们走吧?”   “不行,”徐镜儿不甘心道,“来都来了,怎么能什么都没听见!再等等,兴许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了。”   可他们等了许久,等到徐镜儿都忍不住睡着了,太子跟太子妃也没回来。   孙放背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徐镜儿,一脚刚迈出东宫大门,就见慕容衍策马走来,怀里抱着睡着了的顾琅。   孙放战战兢兢道:“大、大当家……”   慕容衍看了他背上的徐镜儿一眼,问孙放,“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我……”孙放结结巴巴,眼珠子一转,说道,“赏、赏月!今晚的月亮可真圆啊!”   他背上的徐镜儿忽然动了动,喃喃道:“太子……太子回来了没有?洞房……我要听洞房……”   孙放:“……”   慕容衍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不、不是的,”孙放急道,“大当家,你听我解释啊!”   慕容衍:“那你说。”   “我、我们真的……”孙放越说声音越小,“是、是来赏月的。”   “然后顺道听洞房?”慕容衍皮笑肉不笑道,“辛苦你们了,等久了吧?还要听吗?”   “不、不了,”孙放吓得腿都软了,甚至怀疑自己明日会被丢进池里喂鱼,“我们先、先回去了。”   然后就急急忙忙跑了,跟身后有鬼追似的。   顾琅在慕容衍怀里蹭了蹭,半梦半醒问:“怎么了?”   “没事,”慕容衍把人抱紧,轻声道,“回家了。”   *   翌日,老皇帝又在御书房吃烤羊腿,见小太监跑进来说,太子跟太子妃来请安了。   “咳咳……”老皇帝差点被呛着,急忙把羊腿往桌下胡乱一塞,嘴里的肉还没咽下去,太子跟顾琅就进来了。   “儿臣给父皇请安。”太子拉着顾琅跪下,给老皇帝磕了个头。   塞了一嘴肉的老皇帝:“……嗯。”   太子抬起头,鼻子动了动,忽然道:“父皇,羊腿掉出来了。”   老皇帝一惊,低头一看,呜呜噜噜道:“呐儿?在呐儿?”   顾琅:“……”他骗您的。   太子:“不是在您嘴里吗?”   老皇帝这才发觉自己被骗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把桌下的羊腿端上来吃。   “没事就赶紧回去,”老皇帝啃着羊腿道,“奏折批完了吗?”   “有事啊,”太子道,“我得让御膳房多买点豆腐,好给父皇做青菜豆腐汤。”   老皇帝:“……”   老皇帝默默放下羊腿,“我就吃了两口,喝一顿豆腐汤就好了吧?”   太子:“两口自然是两顿。”   “你……逆子!”老皇帝气道,“你先出去,我有话跟小顾说。”   太子一把拉住顾琅的手道:“你可是太子妃,要站在我这边。”   顾琅:“……”   老皇帝拿起折子就丢太子,“废话那么多!赶紧出去!”   太子只好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顾琅尴尬地看了看老皇帝,“皇上,我……”   老皇帝咳了一声。   顾琅:“……父皇。”   老皇帝点点头,语重心长道:“我也知道,他是为我好,想我多熬些日子。可生死有命,哪是少吃几顿肉的事。”   顾琅心中酸涩,也不知该说什么。   “我以前啊,怕我走了,留他一个人太过孤苦。”老皇帝叹道,“这些年朝野动荡,陆平山、郑于非狼子野心,勾结北祁,这皇城之中,可信之人寥寥可数……唉,他这一路走来,也是不易。我也心疼他,想为他多分担一些,可我终究是老了,力不从心。”   顾琅:“父皇……”   老皇帝看着他,眼底浮起笑意,说:“可如今他有你了。他是真喜欢你,总是说起你就笑,我都多少年没见他那么高兴了……就他那脾气,心里有了人,就不会放手了,我也管不了,只望你日后也好好待他。”   顾琅挺直了腰,郑重道:“父皇放心,此生我必不负他。”   “好好,”老皇帝摸着胡子点点头,又道,“那你帮父皇劝劝他,不要青菜豆腐汤了好不好?”   顾琅:“……”   御书房门外,吴六抱着刀,拉着太子絮絮叨叨地聊天,说着说着,也不知怎的,就说到了阿辞。   “吴七说,阿辞似乎有些没精神,”吴六道,“从昨夜到现在,喂什么它都不吃,只是怏怏地趴在马厩里,偶尔叫几声。”   太子:“……许是昨夜累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