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校草的那些日子[重生]》 作者：蒸蒸与上 　　文案： 　　*纪明越自认为上辈子还算过得去，没有非要重生不可的理由。那么老天让他从高中再次来过，一定是为了改写一中校草兼他暗恋对象林风的悲剧命运！ 　　为了拯救男神，纪明越摩拳擦掌。 　　第一步，为了防止校草成绩下滑，自告奋勇做同桌去监督他； 　　第二步，为了防止校草孤单寂寞，努力搭话成为朋友； 　　第三步，为了防止校草极品亲戚作妖，关怀帮助校草的病弱妈妈，邀请校草来自家度假！ 　　一步一个jio印，非常nice！ 　　救着救着，忽然有一天…… 　　林风低头望着他，眼神明白透澈：“你是不是喜欢我？” 　　纪明越：“不不不不不……” 　　林风：“我也喜欢你。” 　　“……”纪明越果断改口，“不不不——不喜欢你是不可能的！” 　　*小甜饼，学霸清冷攻x富二代元气受。 　　上辈子一个懵懵懂懂，一个磕磕绊绊，这辈子从最好的时光再来，一边谈恋爱一边努力成长，一起成为更好的人的故事。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 　　谈恋爱为主，1v1，HE。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重生 甜文 　　主角：纪明越，林风 ┃ 配角： ┃ 其它：重生，校园，甜文 　　作品简评： 　　飞机失事，富二代漫画家纪明越重生回高中时代，他不想着逆袭打脸、走上人生巅峰，而是一心希望能够拯救自己高中时暗恋的校草林风。此时林风家里的变故刚刚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如探出柔软触角般，纪明越努力接近着林风，做同桌、邀请回家、同吃同住，一边努力上进，一边压抑着自己的感情。而校草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抗拒，慢慢变成了接纳、默许，甚至是纵容……本文一反传统的重生文套路，重生的主角没有致力于复仇、逆袭，而是一心拯救自己前世暗恋的人，令人好奇后续发展。本文叙述细腻，感情刻画含蓄浪漫，语言风格轻松幽默，描绘出接地气的普通高中校园生活。文中人物也充满个性魅力，单纯热情如小太阳的纪明越，看似冷淡隐忍实则深情温柔的林风，让人对他们的感情发展充满期待，欲罢不能。 第1章 没人注意到他这个不速之客。 　　纪明越站在教室门口，扶着门的手指微微发抖。 　　明明上一刻，他还抓着画板、坐在回国的飞机上。舷窗外夜色浓重，飞机在酷烈的暴风雨中倒转颠簸，机舱内乍然漆黑一片、乍然明亮到冰冷刺眼，身边乘客发出失控的尖叫，机组人员正用英语高声告诫他们不要惊慌走动。 　　纪明越在恐惧和茫然中闭了闭眼睛，再一睁眼，就发现自己站在了这间教室门口。 　　这显然是一间高中教室，窗明几净，写了课程表的黑板，配备没多久的多媒体设备，最后面的黑板报上用粉笔大字写着：少年正是读书时。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们爱漂亮，几乎都只穿一半校服，正热火朝天地在教室里追逐打闹、奋笔疾书……互抄作业。 　　没人注意到他这个不速之客。 　　上课铃声在他头顶猝然响起，为了确保每个浪野了的学生都能听见，穿透力强得快要刺透耳膜。 　　学生们一哄而散，各自收拾作业本，一路小跑回座位上，正襟危坐，目视前方。 　　纪明越从背后让人撞了一下，那人气喘吁吁地说：“纪、纪明越，你堵着门干嘛？还不快进去，根号2在抓了！” 　　纪明越“哦”了一声，下意识侧开身，看了那人一眼，发现是个跟他现在差不多高的小胖子。大概是怕迟到被抓，他多余一句话也没跟自己说，匆匆忙忙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几个跨步就奔到了教室后排、一屁股坐下，边抹汗边往外掏作业本。 　　纪明越略微茫然地扫视了一圈，发现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正抬起头看着他，他觉得她很眼熟，而且她身边还有一个空位。 　　他手心微微沁出薄汗，径直走到那女生身边，放下背上的书包坐下了。女生转过头来对他说：“纪明越，开学第一天，你差点又迟到了！” 　　纪明越笑了笑说：“是吗？” 　　他的声音有点儿哑，不过听起来仍然是很镇定的。 　　看来他找对了座位。 　　实验中学的早自习一般会打两遍铃，7点28打一遍，7点30再打一遍，以便给老师同学们缓冲的时间。纪明越刚在座位上坐定，一个穿着牛仔衣的矮个子男人就探头进来，冷冷地扫视一周，教室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矮个子男人确认班里没有空缺的座位，这才略微满意地离开了。纪明越的同桌长出一口气，小声说：“一学期没见，感觉根号2秃得更厉害了。” 　　“根号2”是众学生给教导主任起的外号，因为主任个子很矮，根号2=1.414，受不了他严格管理的学生们、纷纷借这个外号嘲笑他的身高。 　　说话间，班主任也夹着备课资料匆匆走了进来，问：“各科课代表呢？收作业了没有！” 　　几个人应声站了起来，走进过道开始从前往后收作业。纪明越把书包里的厚厚一大摞册子一股脑拿出来，他和女生的座位靠窗，借着早晨炽热的阳光，他看清楚了名为“寒假作业”册子上的名字——高一六班，纪明越。 　　校服衣兜里一阵轻微的震动，纪明越掏出手机，有些生涩地把诺基亚的滑盖屏幕推上去，看到上面显示的时间。 　　2008年2月22日。 　　他这一睁眼，竟然回到了十年前的今天。 　　纪明越大学毕业后是做自由漫画家的，为了汲取灵感、跟上潮流，网上那些重生网文他也没少看，几乎在确认时间的一瞬间，“重生”这个概念就跳进了他的脑海。 　　但老天要他重活一遍做什么呢？ 　　那些重生文里，主角要么有血海深仇要报复，要么有极品亲戚要打脸，可纪明越自己从小生活优渥，高中就出国，大学读艺术专业，毕业后当了个自由漫画家，父亲的生意规模虽然有所缩减，却也依然衣食无忧、养老不愁。 　　既然现在回到了十年前，那么他乘坐的那班飞机、多半是已经失事了……除了英年早逝这一条以外，纪明越还真没发现，自己的上辈子有什么了不得的遗憾—— 　　老天怎么会选择让他重生呢？ 　　“纪明越。” 　　是他的同桌女生在小声叫他。 　　一摞册子稳稳地落在他面前，上书“物理”两个大字，纪明越在看清它的瞬间，心脏狠狠一跳，不由自主猛地抬起头来。 　　林风眼睫半垂，视线落在他身上，漂亮修长的手指攥着一打物理练习册，问他：“你作业呢？” 　　难以形容的英俊冷淡。 　　纪明越手忙脚乱地从自己那一堆册子里翻出物理练习册，递了上去，林风伸手接过，放在那一摞作业上，随即毫不停顿地继续往下一桌走去。 　　纪明越在他走到后面几排之后，才攥着凳子角，轻轻吐出一口气。 　　要说遗憾……果然还是有的。 　　之所以一时没想到，是因为他的这点遗憾，相对于那个人本身来说，太过于微不足道，与其让他重生来了结这个遗憾，纪明越反倒恨不得让当事人自己重生一回，好让对方原本惊艳无比的人生路、能一路顺畅下去。 　　同桌女生扭过身子，故意往后看了看，对纪明越说：“林风好像又长高了，他太帅了，咱们学校的新校草肯定是他！” 　　纪明越没有回头，但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那肯定的。” 　　林风在实验高中当了三年校草。 　　虽然刚进校时知名度还没打开，但明珠总是不怕蒙尘的，林风在高一下学期的开学仪式上、作为学生代表进行了一场演讲。白衬衫，黑色西裤，谈吐从容，仪态良好，再加上得天独厚的美貌，让他一举成名，从此奠定整个实验高中唯一校草的地位，直到毕业也无人撼动。 　　长得好，成绩好，据说还很擅长篮球和长跑，林风眨眼之间成了全校女生的男神，全校男生的公敌。当时学校贴吧刚刚兴盛，无人管理，十个帖子里面有七八个都是与林风有关的，女孩儿们匿名上传林风的各种背影照，红着脸悄悄舔屏。 　　林风也是纪明越青春期的性启蒙对象，没有之一。也就纪明越家里有钱，随时都能联网玩电脑，早早地查清楚了“同性恋”“LGBT”的存在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才让他不至于过分恐慌。 　　虽然不过分恐慌，但纪明越也知道自己是边缘群体，属于“少数人”，而且他爸一早就给他说清楚了，高二会送他出国，所以他也就始终把那份爱慕埋在心底。他默默看着林风的背影，和小女生一样在心底花痴“好帅好帅”，最多偶尔借着同班同学的优势、装作不经意地靠近一点点。 　　他要到多年以后才知道，其实这时，正是林风人生中的美好无忧悉数退场、生活的残酷向他露出獠牙的时刻。 　　林风的父亲在这一年的年前出了车祸，和司机一起当场死亡，林风的母亲同时在后座，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严重的伤势、再加上伤心过度却让她一病不起。 　　林风为了料理后事、给母亲做手术四处奔走，因为肇事司机是酒后驾驶，保险公司不承担赔偿责任，司机家里卖房卖地也只赔出了不到十万。林风原本还算幸福的小康家庭，转眼要负担起种种开支，花钱像流水一样出去，很快就变得捉襟见肘。 　　他高一下学期还撑着和往常一样，后来就经常在学校提不起精神，甚至上课打瞌睡，成绩下滑，从年级前十退步到在一两百名晃悠。老师找他谈了一次又一次，也不见什么效果，毕竟学费可以想办法，巨额的医药费却没人能替他承担。 　　到了学习最紧张的高三，林风干脆时不时地迟到、旷课，就算来听课，也往往坚持不了多久，没几节课就开始趴在桌子上睡觉。 　　有人看见他在市中心的一家西餐厅当服务生，也有人看见他在奶茶店给人打工，甚至还有人看见他晚上在酒吧做调酒师……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打了多少份工，学校体谅他的情况，勉强没有开除他，学生们则对他是唏嘘又景仰——既同情他的遭遇，又觉得他懒洋洋永远睡不醒的样子、有种流川枫一样的酷劲儿——倒是没人去想，这种“酷劲儿”是不是林风愿意有的。 　　林风这么一路撑到高三，大家都以为这已经是一个少年人能承担的极限，谁知道到了临近高考的时候，一个自称林风舅妈的女人，竟然吵嚷着找到了学校来，在班级教室门口撒泼打滚，声称林风是个白眼狼，不仅在他们家白吃白住，还偷抢他们家的钱，要老师领导给她“主持公道”。 　　林风也不跟她纠缠，没多说一句话，当场打了110报警。 　　校领导为了不打扰高三学生，带着警方去了比较远的办公楼，但这么多学生好奇着，警方的调查结果总还是能透漏出一些的：据说是林风为了筹给母亲的治病费用，将自家房子卖给了他的舅舅，结果他舅舅家却总拖着五万多余款不给。林风急着给母亲交住院费，直接砸开了柜子锁，把他们私藏的两万多现金一股脑儿拿了出来。 　　林风卖房子时是留了心眼的，跟他舅舅立了字据，奈何这一家子脸皮太厚，就是跟他哭穷说拿不出钱来。林风未成年，也耗不起上法院的时间和金钱，干脆走了最简单粗暴的路线。 　　现在有债务凭据在，两边又是亲戚，警方也更倾向于建议他们“私了”，也就是协商解决。 　　林风的舅妈知道林风拿了钱就全去交住院费了，他自己吃饭都成问题，钱是肯定讨不回来了，何况他们本身就有债务关系在，找派出所估计也闹不出个结果。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所以直接找到了林风的学校，想把他的名声搞坏，最好在学校里呆不下去。 　　没想到林风当机立断报了警，没让她有机会“尽情发挥”，但她的目的，多少还是达到了一些的——从那以后，不明真相的学生们对林风的指指点点越来越多，林风整个人也变得越来越沉默，出现在学校的时间越来越少。 　　到高考结束，原本成绩能稳上top2的林风，最后只上了一所省内的普通一本。 　　在那个对寻常高三生们来说无忧无虑、能尽情放松的暑假，林风却依然出现于各个西餐厅、饭店、酒吧，少数还关注他的人，都在争论他究竟打了多少份工，他到底有没有一丁点儿的休息时间…… 　　而这些，都是纪明越身在国外之后，偶尔和原班级的好友联系时，陆陆续续听说的。 　　纪明越还没出国的那小半年时间，是林风家里刚刚发生变故、还在努力支撑的时候，他不说，大家都只知道他家里出了点问题，却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谁都有各自的生活和学业要烦恼，也就没有过分关心。 　　纪明越甚至都没和林风说过几句话，更不知道该怎么问了，只能买了校门口甜品店里精致的小蛋糕，趁着休息时悄悄塞到林风的书桌洞里。 　　可他从没见林风吃过这些蛋糕，甚至还见过它们被原封不动地丢在教室后边的垃圾桶里。也是，谁会吃来源不明的陌生食物呢？想明白了这点，他渐渐地也就不再送了。 　　如果，如果纪明越能知道之后的事，那他一定不会放弃，还会想更多的办法去帮助林风……但是当时的他，并不知道。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高中时期会是林风人生里最难熬的一段时期，等上了大学，林风成长了，更有能力了，一切总会慢慢变好…… 　　但是林风的厄运并没有停止。 　　“开学第一天，222，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不然你们就都成222了……” 　　年轻的男班主任敲着课桌，调侃地说道。 　　纪明越闻言抬起头，也忽然间想起了自己今天、之所以会踏上回国飞机的理由—— 　　2月22日，是他的生日，也是林风的忌日。 　　林风在大二时，和学校组织的考察队入山考察，因为学校条件普通，保护措施做得不到位，队伍在山里遭遇了泥石流。林风这一次没能回来。 　　也就是这一次，给纪明越留下了无比强烈、永生无法忘记的遗憾。 　　清晨的阳光灿烂地洒满了课桌，纪明越悄悄侧过脸，用余光瞟着斜后两排的座位。 　　林风挺拔平静地坐在那里。 　　他的人生，已经重新开始。活生生的林风，也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一次……他想改写林风的命运。 第2章 林风看的确实是他的方向。 　　“第一节 是物理课，早自习上语文。”班主任回头看了眼黑板上的课程表，“语文课代表上来，领着背古诗文。” 　　他这么一说，纪明越的同桌、也就是语文课代表，利索地站起身来，拿着早准备好的书，站到讲台前边一点的位置：“大家把书拿出来，短歌行，曹操，一二——” 　　她嗓音清脆响亮，学生们很快条件反射似的跟着背了起来：“短歌行，曹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纪明越也在这时候瞟到她放在课桌上的书，上面写了她的名字，叫做罗薇。因为他在国内高中只度过了短短一年，又是十年过去，环境变动太大，所以对这些除了林风之外的、老师同学的面孔，都有点儿模糊了。 　　不过到底是亲身经历过，有了名字的提示之后，他还是想得起来的。他记得罗薇是他整个高一的同桌，学习好，脾气大方，长得也挺可爱，班上有不少男生偷偷暗恋她，然而都被她以“学习为重不想谈恋爱”为由拒绝了。 　　在他出国之后，他们还用邮件联系过几回，之后随着两人的生活环境差距越来越大，这份联系也就自然而然地淡了。 　　他也想起来了和他一起进教室的那个小胖子，是叫做冯睿的，因为高一刚开学时，他带着人起哄给纪明越起外号，纪明越掳袖子把他揍了一顿，结果两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后来居然成了关系还不错的朋友。 　　他们的班主任则站在讲台一边，一边清点着作业数量，一边跟着学生们背诵古诗文的韵律微微摇着头，似乎十分沉浸其中。 　　他是教语文的，姓杨，叫做杨超，大学念的就是古文专业，才毕业没多久，人很年轻，也挺能和学生们打成一片的，因此同学们都套近乎、私底下管他叫“超哥”。 　　也是因为开学第一天、他就对着花名册说：“咱们班上有两个同学的名字刚好能凑成一首诗，很有缘分——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冯睿才会注意到纪明越的名字谐音是“明月”，又因为纪明越来报到时，是他爹开了辆SUV送他，再加上一身名牌衣服也价值不菲，冯睿就领着刚收的几个小弟、一起起哄，喊纪明越“明月大小姐”…… 　　虽然他被纪明越饱以老拳、揍了一顿之后老实了，“明月大小姐”这个外号还是就此传开了，班上同学、特别是女生，没事儿都喜欢用这个外号来调戏他，纪明越又不能冲女生们发火，最后只能憋着气、回头再呲冯睿一顿。 　　那些古诗文纪明越早忘光了，这时候也只是跟着同学们比划口型、滥竽充数，他脑子里想的，还是自己刚刚做的决定—— 　　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光想一想倒是简单，可真要付诸行动的话，实在是很沉重的命题。 　　因为高中的教科书太多太重，同学们大多在桌上有自己的小书架，没有书架的也会在桌上摆出厚厚一摞书，不用的都不带回家。纪明越从书架里抽出一个笔记本来，拿着笔在上面无意识地乱画。 　　林风的困境，最严重的问题、说白了就是一个“钱”字：没日没夜地打工是为了钱，和舅舅家起争执、闹到学校来也是为了钱，甚至他最后的死亡，也是因为种种限制没能上更好的学校，野外保障措施没有做到位造成的。 　　纪明越有钱，非常有钱。在08年国家GDP飞速发展、学校门口的过桥米线还只要五块钱一大锅的时候，他的许多普通同学中午不回家、在学校吃一顿饭，再加上零花，一个月一般也就500多块钱，而纪明越一个月的纯零花就有五千多。 　　纪明越他爸纪宏是做房地产的，头两年由于房价地价飞涨身价倍增，相当一段时间里，他的宏明房产在省里都是排得上号的大公司。虽然后来因为投资失误和国家政策调整，公司规模有所缩减，但他也是确确实实风光过那么几年的。 　　纪明越他妈妈早在生他的时候就难产去世了，这些年纪宏也一直没有再娶。08年正是纪宏生意最忙的时候，纪明越记得当时，自己经常十天半月都见不到他回家一趟。 　　不过纪宏忙归忙，还是十分疼爱自家儿子的，而他表达爱的方式也很简单直接：打钱。零花钱不说，还有添衣钱、娱乐钱、交友钱……等等等等，逢年过节更有丰厚红包，就比如今天是纪明越生日，纪宏一早就打了五千块钱过来，让他随便怎么过都行。 　　算了算自己的小金库，纪明越发现他手上的闲钱至少有六七万了……这会儿高一下学期刚开学，应该是林风刚用赔偿金和家里的积蓄料理完父亲的后事、又给母亲动完第一次手术的时候，大钱都花出去了，短期内应该没有太大的开销，纪明越用自己的小金库就能顶得住。 　　倒是大约高二到高三的时候，林风应该要再承担一大笔花费，所以他才会把自家的房子卖给舅舅一家。 　　这一世，他可不能再让林风卖房子了，会招惹极品亲戚、败坏名声不说，到时候林风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那不成了彻底的无家可归了？ 　　而且纪明越听说，林风死后，他妈妈在医院里也没撑多久，听说林风的死讯之后，当晚就自己拔了氧气跟着去了。上一世是他和国内相隔万里，鞭长莫及，这一世他得好好关注林风妈妈的状况，绝不能再让悲剧重演了！ 　　为了达到这些目的，后期他是肯定要跟自家老爹伸手的，还是要提前想出个合适的理由比较好…… 　　还有，就算想要帮助林风，也不能贸贸然上去就是送钱，看起来简直图谋不轨……纪明越不由自主想到了前世为漫画取材时、看过的那些“霸道总裁小说”，总裁阴沉着脸对急需要钱的灰姑娘说：“我可以给你五百万，但是你得给我睡。” 　　纪明越偷偷把霸总代入自己，林风代入灰姑娘，脑补着林风倔强睁大眼“富贵不能淫”的模样，唇角忍不住翘了又翘——这真是天雷又酸爽啊…… 　　不过他并不想用钱去跟林风交换什么，也完全不想强迫林风。所以他一边情不自禁地嘿嘿笑着，一边在心里否定了这个脑洞。 　　……而且以林风的自尊心，未必会答应纪明越冒失的“援助”。 　　前世不是没有校领导提议，为林风组织一场全校捐款，但被林风拒绝了。他宁可没日没夜地去打工、卖房子，也不愿意靠着全校同学的同情怜悯筹到一部分钱。用告诉纪明越这件事的同学的话来说：“感觉林风宁愿把自己逼得不行，也不愿意我们去可怜他。” 　　当然，前世的事实也证明，林风把自己逼到极限，是确实可以撑得过去的，如果没有后来的意外，也许他的人生依然会慢慢好起来。 　　——想到那个意外，纪明越的呼吸又紧了。 　　背诵声告一段落，讲台边的杨超已经数完了各科交上来的作业，用指节敲着书脊，说道：“生物差一本，英语差两本，谁没交，快点，不要逼我挨个点名！” 　　他刚做班主任，责任心很强，每天都要趁着早自习时间，查清了各科作业的数目，然后再让课代表们送到老师办公室。 　　纪明越睽违国内高中生活足有十年之久，这时候也忍不住有点儿慌：因为早知道自己要出国，他在国内上课一直都比较吊儿郎当，刚才交作业时，他也只顾着看林风去了，完全没注意自己其他科的作业交没交、写没写…… 　　他记得自己上学时，对于应付杨超的查作业是有一套办法的，只不过年代久远，此刻他居然有点儿想不起来了。 　　他慌归慌，倒是没急着动，先小幅度地翻了翻自己的书包和桌洞，在他翻找的时候，后排的冯睿呼哧带喘地把一本英语练习册送了上来。走得太急，他另一只手里还抓着笔，看起来是刚刚奋笔疾书赶完的。 　　“你这叫写完了？！”杨超接过练习册翻了几页，说，“后半本都还空着，你糊弄谁呢？” 　　小胖子刚回到座位，脸色“唰”地白了。 　　“回去把没写的地方抄两遍，一份交给我，一份交给英语老师。”杨超冷酷地下达判决，“听见没？！” 　　冯睿不情不愿地趴倒在桌上，郁闷地“嗯”了一声。 　　其实一般的寒假作业，老师们都不会检查得这么仔细，也是冯睿姗姗来迟补交作业，正好撞到枪口上了，才会这么倒霉。 　　这回没人再上来，杨超又对着花名册数了一遍作业，揪出两个人来，还好纪明越不在其中——“崔琦，温尔雅，你们俩的作业呢？” 　　两个人吭吭哧哧地站起来，一个说自己忘带了，一个说带来了突然找不到了，杨超心里明镜似的，大手一挥，让他们和冯睿一个待遇：作业抄两遍，交班主任一份，科任老师一份。 　　查完了作业，早自习也差不多了，杨超收拾一下东西准备离开，纪明越在底下松了一口气。 　　杨超走了之后，各科课代表也走到讲台边，抱起那一大摞练习册准备去科任老师办公室。纪明越忍不住抬头去看林风，却没提防、正好和他对视了个正着。 　　林风眼睛阗黑、一瞬不瞬地，看的确实是他的方向。 　　猝不及防的对视，让纪明越心里重重一跳，有点儿呆呆地、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此时班主任刚刚离开，物理老师还没到，班里人嗡嗡地说着话，林风拿了那摞作业最上边的两本，就这么径直朝他的位置走了过来。 　　越走越近了啊啊啊…… 　　纪明越感觉自己的脸都有点儿热的时候，“啪哒”，林风把那两本作业放到了他的桌子上。 　　“快抄，下课我来拿。”他言简意赅。 　　纪明越忽然想起来了，他是怎么在每个星期五躲过查作业的。 　　让林风在收作业时，给他的作业折个角，放到讲台上的时候，趁杨超检查之前抽出来、搁在最上边，再在他作业上边放一本好学生的作业。 　　这样既可以避免杨超随手翻的时候发现，也方便林风趁老师交接的间隙，快速把这两本作业递给纪明越。 　　每星期五第一节 课是物理，物理老师要上课，没工夫去检查作业，于是纪明越会有一节课的时间狂抄作业……等下课了，他把作业补完，再让林风把这两本塞进大部队里，光明正大送到物理办公室，融为一体，了无痕迹，简直完美！ 　　求林风帮他这么干，是在国内的高中生涯里，他们为数不多的交集之一。 　　也许是多次协助“作案”成了习惯，这次林风甚至没用纪明越说，就主动这么做了——反正纪明越没有哪次是好好写作业的。 　　纪明越低头看着两本练习册，一本写着自己的名字，而另一本封皮上，是漂亮的两个行楷字“林风”。 　　他的嘴角又忍不住翘了翘。 　　尽管看起来冷淡，但林风其实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啊…… 　　想努力的话，就从“成为林风的朋友”开始吧？ 第3章 林风在……躲他？ 　　不知该庆幸还是不幸，纪明越翻开物理作业，发现自己……果然没有写。 　　时隔十年，纪明越出国读的又是艺术，基本上已经把高中学的理科知识都还给老师了，现在就连照着抄，那些符号、公式也是和他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认识谁。还好林风的笔迹干净清晰，让他勉强还能照葫芦画瓢。 　　他偷偷摸摸赶了一节课的作业，好歹是在下课之前抄完了，而他同桌则是认认真真听了一整节物理课。 　　到了新学期，各科的难度也加深了不少，物理老师没把要讲的内容讲完，于是拖堂两分钟。不过下课铃一打，学生的心就散了，许多人在小声说话，罗薇也趁着这空当，转头跟纪明越叹了口气：“唉，感觉物理越来越难，我都开始听不懂了。” 　　纪明越刚合上笔帽，把他和林风的作业放在一起，抬头看了一眼黑板说：“好像是啊。” 　　“真羡慕你。”罗薇托着下巴说，“听说国外都是素质教育，想学什么学什么，你马上就能解放了！我觉得我这情况，还是早点决定去学文吧。” 　　文理分班是高一下学期期末提交申请，高二正式分班，不过学生们一般在高一的时候，就会闲聊自己学文学理的打算，纪明越也一早就跟罗薇提过、他要出国读书的事。 　　物理老师终于讲完了知识点，说了声“好了，下课！”，收拾着教案对林风点了点头，示意他把作业送到物理办公室去。 　　物理老师前脚走，后脚教室里就变得热闹起来，纪明越一边把两本练习册悄悄塞进“路过”的林风手里，一边对罗薇说：“我不出国了。” 　　“啊？”罗薇很惊讶，“为什么？” 　　“就是……怕自己不能适应吧。”他有些含糊地道，“突然觉得，国外也没什么好的。” 　　不出国的事，回头他还要说服自己老爹，记得前世差不多就是这时候，他已经开始上外教口语课、为留学做准备了。 　　罗薇的眼睛眨了眨，倒像是有些高兴的样子：“真的呀？不过，要是真不走了，你就该把学习捡一捡了，我感觉你之前都落下挺多的了。” 　　“嗯，我知道。”纪明越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之前他学习态度一直吊儿郎当的，又因为家里有钱，三天两头地到处去玩，虽然没染上什么陋习，但考试成绩确实是惨不忍睹。实验中学高一全年级800多个人，他能排600多名，实属“学渣”行列了。 　　既然决定要留在国内，那就不能再这么放任自流下去了，学习肯定是要捡的，而且捡的过程中……他还可以再趁机接近一下林风。 　　纪明越想的“借机接近”其实就是去找林风问题目，不过第一节 下课被拖了堂，没两分钟就打上课铃了，第二节课下课，又到了该做课间操的时间…… 　　眼看学生们鱼贯而出，纪明越不想就这么干等下去，四下张望了一圈，发现冯睿正和林风一起站在教室后面的饮水机旁边，看样子是准备去搬水。 　　“冯睿，你去小卖店帮我买两瓶脉动，再买点好吃的。”纪明越说着，把一张五十钞票塞进冯睿手里，“做完操给我就行，我帮你搬水。” 　　冯睿说：“你自己怎么不去？” 　　“小卖店里人太多，挤死了，我这刚买的鞋，好几千呢。”纪明越眨眼想出一个理由，指了指自己脚上的名牌运动鞋，“你赶紧的，买得好、剩的钱爷都赏你了，就当请你吃零食。” 　　冯睿吨位大，爱出汗，其实也懒得去搬笨重的水桶，今天是跟林风轮值日表轮到的。他也觉得去小卖部买点东西比吭哧吭哧抗水轻松多了，而且还有纪明越给的跑腿费，他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行吧，谢大小姐赏！” 　　纪明越踹了他一脚：“滚！”虽然知道林风可能早就知道他这个外号，但被人当面这么叫出来，还是让他微微涨红了脸。 　　冯睿攥着钱麻溜地滚远了，纪明越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回头说：“林风，我帮你提……” 　　他手已经伸出去了，林风却刚好把水桶从饮水机上卸下来，避开了纪明越的手。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不用。”而后就迈开长腿，自顾自地往教室门口走了。 　　“……哦。”纪明越有点讪讪地缩回手，两手空空地跟在林风后边。 　　“林风，那个、早上的作业……谢谢你了啊。”走了一路，纪明越开始没话找话。 　　林风吐出两个字：“没事。” 　　“我以后应该不用你这么帮我了。”纪明越想了想，期期艾艾地说，“我、我以后会好好学习的……肯定能写完作业！” 　　“嗯……”林风闻言微微一顿，这让纪明越的眼睛“欻”地亮了起来：林风难道终于要对他说完整的一句话了吗？终于能超过十个字了吗？！ 　　结果，林风停了片刻，说道：“……哦。” 　　……哦你个头啊哦！ 　　纪明越在心里不甘吐槽：林风虽然看着冷淡，可从来不是交流障碍啊！那次让他一战成名的演讲，人家口齿清晰、表达流利着呢！ 　　他隐约记得上学期的时候，班里同学过生日，在KTV搞聚会，他还去跟林风聊过几句天，那时候林风虽然话也不多，但态度温和、有问必答，让纪明越印象非常好，还在心底觉得更喜欢他了来着…… 　　怎么到了现在，就成了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好像多说一句都会让他掉块肉似的？ 　　纪明越垂头丧气地跟着林风去换了水，一人拎着一个水桶回到教室。学生们还没做完课间操，教室里空无一人，纪明越看林风动手把水桶装上饮水机，因为出去的时候，底座不知道被谁撞歪了，林风装得也有点儿摇晃，纪明越便忍不住伸手帮着扶：“小心……” 　　两人的手在混乱中相碰，林风的手指冰凉，纪明越的手柔软温热。 　　纪明越还来不及感受心里的悸动，林风就把手朝后一让，避开了他的手。 　　纪明越眨了眨眼：是他的错觉吗？林风在……躲他？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外头走廊就传来一阵“轰轰”如恐龙过境般的声音……看来是做完课间操的同学们回来了。 　　高一六班的学生们果然很快进来了，冯睿走在前边，看纪明越在教室里，从怀里掏出一兜零食来、扔了过去：“可累死我了，把它揣在怀里做操，生怕掉出来，超哥连着看了我好几眼！” 　　旁边有人笑嘻嘻道：“超哥估计是以为你胸部二次发育了！” 　　“二丫，你是不是欠揍？”冯睿对他怒目而视。 　　说话的人叫温尔雅，父母给他取这个名字，估计也是蕴含着“温文尔雅，谦谦君子”的美好意图，谁知道碰上冯睿这个外号狂魔，愣是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二丫”，搞得温尔雅逮着机会就要反击挤兑他。 　　冯睿和温尔雅互怼起来，纪明越接了那一兜，翻了翻，把辣条拿出来塞进自己书桌里，脉动也拿出一瓶，剩下的棉花糖和果冻等零食依然放在袋子里。 第三节 下课，罗薇就看她同桌又把物理课本和新练习册拿了出来，一边看书一边冥思苦想，抓耳挠腮地试着往题目上填答案。 　　她忍不住说：“用不用我给你讲讲？” 　　没想到纪明越摇了摇手，说：“不用！我自己看就行。” 　　纪明越想，既然感觉林风好像有点儿回避他，那问题目时起码也要伪装一下，不能冒冒失失地、拿着本空练习册就去问，显得学习态度多不端正啊，说不定更让林风反感。 　　也不能让罗薇给他讲题，万一被林风看见了，该想着你都有人问了，还来问我干嘛？ 　　虽然他根本就不知道，林风有没有那个闲工夫往他这边看…… 第三节 课下课被他用来研究题目了，再下课就是午休，不过他也不着急，先出了校门去买午饭。 　　实验中学虽然有学生宿舍，不过住宿条件一般，不强求住宿，配套的食堂也没有开起来，因此学校门口的两条街上，开了一大排的餐馆饭店，什么麻辣烫、过桥米线、麻辣香锅应有尽有。学生们吃完之后，还能去挨着的奶茶店、精品屋逛逛、消消食，相当地滋润。 　　纪明越在校门对面的面馆里，唏哩呼噜地吃完了一盘炒面，出门时看到旁边的奶茶店门上，贴了一张“招店员”的告示。他脚步顿了顿，仰头看了一眼奶茶店的招牌，确定把这家店的名字记下来以后，才继续往学校里走。 　　到了教室一看，时间还早，刚过12点多五六分钟，学生们要么回家吃饭，要么趁着午休时间去吃吃逛逛了，教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纪明越把物理练习册拿出来，继续苦大仇深地钻研题目——隔了十年没学，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就像天书一样，到后来他也丧失耐心了，全凭着感觉瞎写乱算，填上一个答案就算完。 　　等做完了留的作业部分，他又拿出红笔来对着参考答案修改，改完一看，不出所料地江山一片红。 　　午休结束，林风几乎是踩着预备铃进来的，他没穿校服，穿着一件看起来挺薄的黑色外套，裹着寒气进来时，有一种单薄又凛冽的感觉。于题海中晕晕乎乎沉浮半晌的纪明越，不期然抬头一眼，差点儿直接看呆了。 　　高一的学习任务不怎么紧张，杨超也知道中午是学生最容易犯困的时候，所以把课调开了，下午第一节 课几乎都是自习。不困的做做上午留的作业，困的可以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觉，养精蓄锐，好能有精力去继续下午的课程。 　　既然是“睡眠自习”，杨超这节课一般也不太看班，都是自己在办公室备课、批改作业，让班长管着，别闹得太过分就行。 　　纪明越这会儿簌簌地把上午买的那兜零食拿出来了，再带上物理练习册，轻手轻脚下地，走到后排，敲了敲林风同桌女生的桌子，压低声音，对她笑兮兮地说：“我想问林风题，你上我那儿坐行不行？请你吃零食。” 　　女生本来就是想睡觉，接了他的糖和果冻，想着在哪儿睡都一样，很爽快地就给纪明越让了位置。 　　林风原本在写题，见状笔尖微微一顿，侧过脸看着纪明越。 　　纪明越这么做，本来就尴尬得不行，这会儿更是让林风看得脸热。他没忘了自己来的目的，磕磕巴巴地说：“早上、第一节 的物理课我没听，好多题都不会做……” 　　他把练习册翻开一页，露出惨不忍睹的内部来。 　　林风视线落在册子上，停了片刻，拉过练习册看了看，说：“做错的你都不会？” 　　“呃，也不是。”纪明越也不想显得自己太笨，搞得林风没耐心教他，连忙挑了几道自己对照参考答案也没看明白的题目，“主要是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不会做，答案也看不太懂。” 　　“这个题……”林风刚开口，便看到纪明越一脸认真地凑了过来。 　　刚满十六岁的少年属于偏秀丽的长相，但因为还没彻底长开，脸颊犹带着点婴儿肥，眼睛又像小动物一样黝黑明亮，这好看就少了许多攻击性。 　　他皮肤也白，脸上细细的绒毛映着下午浓烈的阳光，有一种柔软到、让人想要伸手触碰的冲动。 　　“……刚开学，练习题根本没什么难度。”林风的口吻忽然急转直下，冷淡地把练习册又推了回去，“不会就再看几遍教材，答案也解释得很详细了。” 　　“啊？”纪明越抓着练习册，一时有点儿没缓过神来。 　　“我时间很紧，在学校就得抓紧把作业写完，没空给别人讲题。”林风这下说得很清楚了，“你不会，下次就好好听讲。”他微微一顿，“……别抄作业了。” 　　“我不会再抄作业了……”纪明越喃喃地说，他抬头看了看自己座位的方向，“……方琪已经在我那儿睡着了，我能等下课再去叫她起来吗？” 　　林风已经重新拿起笔，继续写手上的作业了，他头也不抬地说：“随你。” 　　罗薇也没想到，自己同桌去问了一节课题目，回来居然会一脸的失魂落魄——难道是知识的海洋太过深邃，独行的小舟在其中迷失了方向？ 　　她也这么问了纪明越，纪明越趴在桌上，把脸埋进胳臂里，小声说：“我也不知道……” 　　林风的反应让他充满了挫败感。 　　这下能够确定了，之前的感觉不是错觉……林风是真的不喜欢他。 　　也许是因为前世，他没有刻意去接近过林风，所以不知道。 　　这一世，他还雄心勃勃地想着要拯救人家呢—— 　　结果，林风其实根本不想靠近他。 　　可是这是为什么？明明之前他们几乎都没什么交集，自己喜欢他，也是按捺在心底偷偷喜欢的……难道是林风察觉了什么？还是单纯就是觉得他看起来烦人？觉得他居心不良？ 　　快下课那阵子，杨超来看过一回，发现他和林风坐在一起的时候，也是有些吃惊，来来回回把他们俩看了几遍的样子。 　　也是，他这么一个学渣，跑去耽误人家学霸的时间，可不是惹人嫌么…… 　　纪明越越想越丧，但还没屏蔽外界感官，听见罗薇问他：“那你还继续学吗？我虽然物理一般，但知识点还是可以给你讲讲……” 　　“继续啊。”这一回，纪明越几乎没怎么犹豫，抬起头来揉了揉脸，就把话说出了口，“我肯定不会放弃的。” 　　虽然林风的态度在意料之外，但顶多只能算把easy模式调到了hard模式。 　　他就不信了，世界上还有一心给人送钱还送不出去的事。 　　而且……他自己也是有私心的。 　　前世他虽然深深暗恋林风，把林风当初恋白月光，但在五光十色的国外度过几年，再鲜明的白月光也要褪色，到了大二的时候，林风在他心里，已经成了一个越来越淡的影子，偶尔梦到的时候，他连林风的面容都看不太清了。 　　一直到某一天午睡醒来，他发现自己手机上有个未接来电。 　　号码归属国内，上面显示的是林风的名字。 　　他还记得他是出国前为了纪念，弄了一本同学录，让同学给他写资料和祝福语什么的，林风也给他写了，他便偷偷将号码存了下来，但是怕打搅人家，从来没打过。 　　他一直以为只有他偷存了林风的号码，没想到林风居然也有他的电话。 　　他好一会儿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又高兴又觉得不真实，不好意思直接打回去，措辞半天才发了一条短信，问林风是不是有事找他。 　　林风没有回复。 　　他又等了一会儿，到底不想放弃和林风有交集的机会，忍不住内心忐忑地回拨了过去。而对面是冰冷的“暂时无法接通”。 　　再过两天，他等到了林风的死讯。 　　据警方说，那是林风失去意识前，拨打的唯一、也是最后一通电话。 　　纪明越懵了。 　　他在以后的时间里无数次地想，林风的那通电话为什么要打给他？他是不是当时已经看不清楚手机屏幕，打错了电话？如果林风没有打错，或者纪明越自己没有贪睡那一会儿、接到了他的电话，那林风会不会得到及时的救援，就不会死？ 　　如果那通电话没有打错，林风……想对他说什么？ 　　无比沉重的“如果”和“假设”，在他的人生里来回冲撞旋转。自从接到了那个电话，他就再也无法让自己正常地恋爱、动情、乃至于产生欲望。 　　任何有关爱情、时间、电话的词语，都会让他轻而易举地联想到林风……他无数次地推演过去的一切、林风死去那一天，无数次地假设假如时光倒流他该怎么做…… 　　原来老天是听到了他的愿望的。 　　而且一鼓作气，让时间退回到了更早之前，一切似乎都可以通过努力来挽救的时候。 　　所以……他怎么可能会放弃。 　　只是计划大概需要改改了…… 　　纪明越翻出之前的笔记本，继续在上面勾勾画画：在学校不行，也许他可以到林风打工的地方去？实在不行，他也不一定非要和林风成为朋友，没有办法的办法，和林风提出用什么东西来交换，以林风的性格，也是有可能答应的…… 　　不知不觉，计划就修改到了临近放学，最后一节课也是自习，从下午第二节 课广播就通知让所有班主任去校长室开会，于是杨超也就一直没出现，到了快放学的点，班里开始吵吵嚷嚷的时候，他才匆匆带着几张打印纸进来了。 　　“……你们真是放假放野了，一开学就让校长主任抓了好几起早恋的。校长说了，班主任不能懒，不能让你们混得太熟，熟了就爱说话，破坏课堂纪律，还容易早恋。”杨超笑眯眯地，几句话就把锅扔给了校长，“所以我们来调一下座位。” 　　班里瞬间一片骚动，哀嚎有之，欢呼亦有之。杨超扬了扬手里那几张打印纸，示意他们安静：“怎么调的我都打印出来了，方便科任老师点名。待会儿贴墙上一张，你们放学自己看。有意见的单独找我谈话，没意见的明天早上直接搬过去，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放学在即，学生们响应的声音也就特别地急切响亮。 　　纪明越隐约记得，前世这时候也是有一场调座位的，当时他和罗薇的座位维持原样，没有变动。 　　但明明知道结果，他的手心里还是微微沁出些汗来——这一次，他有一种微妙的预感。 　　当他站在座位表面前时，这种预感被证实了。 　　座位表上，他的名字旁边不再是罗薇，而是简洁干净的两个字：林风。 第4章 班里喜欢林风的小姑娘太多了，旁边谁坐都是高危地带 　　看完新的座位表之后，大多数学生没什么特别强烈的反应，只有少数几个人要么舍不得旧同桌、要么对新同桌不满，三三两两地自发集合了，准备上楼去语文办公室找杨超。 　　纪明越特地留意了一下，发现其中没有林风。 　　他还是松了口气的，还好林风虽然不喜欢他，但还没有到不愿意跟他同桌的地步。不过他再四下环顾，才发觉林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连个影子都没见。 　　他走出校门的时候，冯睿跟他一起，甩着书包带说：“超哥为了阻止早恋真是拼了，调完之后，好几对都是男的和男的一桌，女的和女的一桌。” 　　纪明越当时只顾盯着他和林风的名字出神了，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个：“是吗？” 　　“是啊！你不都和林风调到一桌了吗？”冯睿道，“超哥可能是看班里喜欢林风的小姑娘太多了，他旁边谁坐都是高危地带，还不如给个男生，让她们都死心去！” 　　他的说法，纪明越一想，居然觉得也有点道理，笑道：“你怎么不说班里喜欢我的也多呢？照你这么说，超哥是一次性解决了两个高危地区，高招啊！” 　　“喜欢你？你看她们一口一个大小姐，像是喜欢你的样儿吗？”冯睿笑嘻嘻地拿手在他们俩脑瓜尖儿上比划，“你还没我高呢，她们把你当弟还差不多！” 　　“你滚！”纪明越最烦他提“大小姐”这个外号，作势要揍他，刚好走到校门口，这个灵活的胖子闪身一躲，从他手里挣出来，哈哈笑着跑到公交站牌那边，等回家的车去了。 　　纪明越本来是有司机车接车送的，但自从被叫了“大小姐”，他就不要司机送了，宁愿跟同学一起挤公交回家。纪宏劝说无果，怕宝贝儿子路上碰见危险，干脆就在实验中学对面的小区买了一套房，让纪明越上下学也方便。 　　这套房本来被用作婚房，不过小夫妻刚办了婚礼、还没领证，就因为男的出轨闹掰了，于是把这套精装完毕、还没住过人的婚房给卖掉了。因为是婚房，装修风格也很喜庆，纪宏曾问过纪明越要不要改装修，纪明越不太在意，也懒得费那工夫，就一直没有改。 　　从这小区走到教室门口，也只需要五六分钟的时间，所以纪明越习惯了踩着点上学。他准备上楼的时候，路过楼下的平价商店，对着橱窗犹豫了片刻，还是进去买了一箱牛奶。 　　进屋的时候，给他做饭的保姆已经买好了菜，在厨房忙活开了，听见纪明越回来，还笑着招呼了他一声：“明越放学了？”她一转头，看到纪明越提了一箱牛奶进来，连忙小跑过来要接，“你想喝牛奶提前告诉我就行，我帮你买，你自己提还怪沉的。” 　　“黄姨，不用，我就是突然想喝。”纪明越有点儿不好意思，让开了她的手，“我拿到我卧室了，先写作业。” 　　他还记得这名叫做黄淑香的做饭阿姨，胖胖的十分和气温柔，喜欢穿金黄翠绿的衣服，看起来很是富态。 　　她做饭也很好吃，纪明越中午有时候不回去、爱吃快餐食品，她便往往在晚餐上各种讲究营养，三菜一汤、荤素搭配，试图给他找补回来。 　　不过，后来她在工厂做工的儿子突然被查出胰腺癌晚期，没几个月就去世了，她悲痛欲绝，纪明越有次回国再见到她时，她整个人几乎瘦脱了相，实在让人扼腕惋惜。 　　这一世，要记得想办法提醒她，提前带她儿子去医院检查才行……纪明越翻出自己的“计划笔记本”，认真地在上面加上了这一条小tip。 　　摊开作业本，纪明越顺手暴力开箱，拿了一盒牛奶出来。他把吸管掰下来，插进纸盒，咬着吸管一边喝牛奶一边看题，结果两边都让他皱眉—— 　　作业难不用说了，其实他也不怎么爱喝牛奶。只是前世他是到国外之后才开始蹿个儿，从172长到了179，现在一朝回到解放前，他的身高也就悲剧地跟着回到了172。 　　以08年的营养，在北方，男生172这个身高，属实有点儿尴尬：跟林风那种高一就180往上的没法比，就连班上的女生，长到167、168的，视觉效果也好像跟他差不多高。 　　难怪冯睿说班上没女生会喜欢他，都是把他当弟弟——个头看着跟你差不多，腿比你还直还细，这怎么生得出爱慕之情啊？ 　　纪明越虽然不喜欢女生，但关涉身高问题，每个男人都还是要耿耿于怀地在意一下的。 　　尽管上辈子的最终身高，是让他扬眉吐气的179，不过那是到了国外之后才发育起来的。谁知道这一世在国内，少了大洋彼岸的激素和土壤，他的身高还会不会那么争气？ 　　所以就算纯牛奶不怎么好喝，纪明越还是皱着眉头忍了——为了长高，难喝就难喝吧！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有点儿幼稚，不过，虽然多了十年的前世，但他上辈子生活优渥，人际关系简单，工作也是不需要接触太多人、更没有职场压力的类型，心理年龄着实成熟不到哪儿去。 　　甚至于，他还有一点儿近乎单纯的执着，一旦定了某个目标，就会一直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不撞南墙不回头…… 　　题目做得烦了，纪明越把练习册推到一边，拿出自己最新款的手机，开始给纪宏发短信，告诉父亲自己不想出国了的事。 　　这个点纪宏也在准备吃饭，所以消息回得很快。 　　他倒是没有普通家长普遍的望子成龙心态，而是在自己能力内尽可能对纪明越好，纪明越做的选择，只要不太离谱，他都是“宝贝开心就好”——不然前世纪明越也不会去国外镀金一回，读的还是对商人来说没什么用的美术了。 　　纪宏问了纪明越不想出国的原因，又得了纪明越“以后一定好好学习”的保证，很快就松口了：“那就不出了吧，宝贝开心就好。”想了想，还补上一句，“越越，用不用我给你打点补课费？落下的课用不用找老师补？” 　　父子俩商量的时候，黄淑香已经把饭做好、叫纪明越来吃饭了，这会儿她就看到纪明越眼睛一亮，把勺子往汤盅里一扔，双手攥着手机哒哒哒地打字回复，活像见了粮仓的仓鼠一样兴奋。 　　她忍不住劝了一句：“明越，吃饭就别玩手机了，对消化不好。” 　　纪明越连着“嗯嗯”了两声，看到自己的“好好好！要要要！”下面，刷出了纪宏的回复：“先打个一万吧，不够再跟爸爸要。” 　　纪宏是听说现在高中老资格教师的补课费都收得特别贵，怕纪明越一下给少了，再被人疏忽懈怠，于是一口气打了整一万过来。当然，他敢这么干，也是了解自己儿子，知道他虽然喜欢玩，但并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纪明越口袋鼓鼓，面上也喜上眉梢，等他高高兴兴地吃完了这顿饭，一回到房间，又不由自主地苦了脸。 　　——没办法，已经脱离国内教育快十年了，现在又要回头写繁重的高中作业，实在是让人心情郁卒啊……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再拿出一盒牛奶，插上吸管，一边喝、一边硬着头皮做起了题目。 　　既然已经和林风保证过，再也不会抄作业了……那就一定要做到才行。 　　因为头天晚上写作业到半夜，纪明越几乎是上床沾枕头就睡着了，第二天起得相当早。 　　想着今天就要开始和林风的同桌生涯，他也没了睡懒觉的心思，把作业收拾了，拿了两盒牛奶、又到楼下商店买了面包和饼干——黄淑香是不负责早餐的，纪明越也不喜欢吃剩了一顿的食物——便顶着二月微寒的晨光，上学去了。 　　他到教室的时候，刚刚六点五十不到，管钥匙的班委才开门没多久。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够早的了，没想到林风比他还早，已经连课桌带书本挪到了座位表安排的位置，而且正摊开练习册在写东西。 　　纪明越原来是坐第三排的，而林风在倒数第二排，杨超为了让他俩坐到一起、也照顾到前后的同学，给他们俩一起调到了正数第五排去，正好是教室中间的位置。 　　纪明越视力一向很好，也不愁看不到黑板，看林风已经找准了位置，便把书包放到凳子上，轰轰轰地把自己的课桌搬到了林风旁边。 　　待会儿学生们要是都来了，估计教室里全都是这个声音。不过这会儿班里还没几个人，这动静就格外大，就连林风都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虽然很快就又低下头去了。 　　纪明越低头看见他正在写的，忍不住“噗哧”一声乐了：“你居然也没写完作业！” 　　林风正在做的，可不就是昨晚纠缠他到半夜的磨人数学题吗？ 　　纪明越有点儿得意地说：“我都写完作业了！” 　　不过他马上想到，林风写不完作业，肯定不会和他一样是因为贪玩或者懒得做，很有可能是要在医院照顾母亲、还要打工什么的，这才没空做作业。这么一想，他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没想到，这会儿林风倒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你写完了？借我抄抄行吗？” 　　“啊？”纪明越震惊了，林风居然要抄他的作业？！ 　　“我抄后面的参考答案。”林风说。 　　他们高中的科任老师，一般不太愿意把时间花在批改作业上，都是让学生把练习册后面的参考答案留着，自己做完一遍，再用红笔对照答案修改一遍。 　　不过有些老师、比如文科的，允许学生把参考答案撕下来，另一部分则是不允许的，有些老师还要检查。这时候要快速抄作业就比较困难了，借其他人的答案来抄会方便许多。 　　林风这么说，纪明越就明白过来了，难得林风有向他求助的时候，连忙翻书包、把自己的作业拿出来上供：“你随便抄！” 　　林风接过，低声说了一句“谢谢”，就翻到相应页数，开始抄写起来。 　　纪明越写完了作业，今天也不是他值日，因此就有点百无聊赖，只能托腮盯着“抄作业”的林风看。 　　他发现，林风就算抄作业，也和其他人的抄法不一样，他们是一目十行、泥沙俱下地抄，而林风抄作业，是先看题目几秒到一分钟，然后再去看参考答案，看个十来秒之后再往上抄，中间很多步骤都和答案上写得不一样，更简略，好像也更清晰。 　　纪明越猜测，林风这是看懂了题目之后，心里已经有了解决的思路，再和参考答案对照一下，中间省略的、好像只是计算数据的时间。 　　他趴在桌上看了会儿，又发现了一件事，他觉得自己得提醒一下：“林风，你忘了用红笔改了！” 　　因为没空逐道判作业对错，老师们都是依据练习册上的红笔修改字迹、判断学生有没有认真做的，因此就算是抄作业，纪明越他们也会故意用红笔把页面划得乱七八糟。 　　但林风是用黑色中性笔从头写到尾的，干净整洁，几乎连修改的痕迹都看不到。 　　林风抄完了这一本，把练习册还给纪明越，而后才用红笔勾掉了两个选择题的选项，写上正确答案。 　　被纪明越的目光看得有点儿受不了，他忍不住说：“我自己做作业，也就错这些。” 　　纪明越：“……” 　　……这或许就是学霸吧。 　　抄完了作业，班级里不知不觉也变得热闹多了。学生们到教室的越来越多，换座位的、互相打闹的、求抄作业的，人声鼎沸，堪比大型菜市场。 　　杨超进教室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安安分分坐在位置上、教室中间的两个人。 　　林风在安静看书，纪明越正笑嘻嘻地和前桌说话，尽管看起来没什么交集，但两个人都是心情放松、适应良好的样子。 　　这让他心里莫名地有种欣慰。 　　杨超把纪明越和林风调成同桌的念头，当然不是像冯睿想的那样，仅仅为了预防早恋而生出来的。 　　他身为班主任，对学生的家庭情况大体还是知情的。林风家里出了那种事情，他虽然在假期里就力所能及地奔走帮忙了，但能做的还是很有限，他也很担心林风之后的家庭负担、以及学习情况。 　　林风一向优秀出挑，杨超不希望这样的好苗子受家庭的拖累，想着通过调动座位，让林风在学校里和合适的人做好朋友，能多多少少对他有些积极影响。 　　这时候，热情活泼、家境富裕的纪明越就进入了他的视线。 　　纪明越虽然学习不怎么认真，但为人大大方方的、性格很好，他就跟个小太阳一样，班里几乎人人都喜欢他。而且他家境优越，为了送他上实验中学，正在翻新的学校体育馆就是他爸出资修建的…… 　　杨超身为班主任，不能强求纪明越“无私奉献”，但如果他和林风成了好朋友，愿意主动帮助林风的话……那就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然而想法虽好，杨超也有其他方面的顾虑：纪明越学习态度不佳，万一影响了林风的成绩该怎么办？据说纪明越他爸听说国外教育好，又想把儿子送到国外去念书，之前从没看过纪明越和林风有交集，要是纪明越根本就懒得再在国内交朋友呢？而且，纪明越出手大方，林风自尊心极强，万一两人因此产生矛盾、适得其反怎么办？ 　　正是这些原因，让杨超一直在犹豫，没能真正下决定。直到昨天下午，他看见了主动跑去和林风坐一桌的纪明越。 　　虽然看起来也不多亲密，但至少……是有希望的。 　　既然看到了希望，那不如就，尝试一下吧。 　　——纪明越也没想到，蝴蝶扇动的一次翅膀，居然引发了与前世截然不同的走向。 　　此刻，他正趁着杨超维持纪律的当口，从书包里拿出一盒牛奶来，往自己的新同桌那边推了过去。 　　林风侧过脸来看他，他便指指那盒牛奶，灿烂一笑：“早饭吃了吗？请你！” 第5章 你这是在嘲笑我矮吗？！ 　　推过去那盒牛奶之后，纪明越又不停地从书包里往外掏面包、饼干等零食，一并塞进桌斗里。 　　现在班上几乎没人知道林风家里出的事，他也就一边撕开其中一袋面包的包装，一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早上在超市随便拿的，不小心买多了，我喝不了。” 　　林风还没来得及说话，纪明越又想起了一个问题：“哎，空腹喝牛奶好像不太好？那我饼干也分你一半吧，这个甜，我吃一半就腻了。” 　　他不好直接掰手里的面包给他吃，怕林风会嫌弃，只能请他吃饼干了。 　　实际上，林风今天不到五点起床，给母亲擦身、换被褥，想着作业还没做完，结束之后就径直来了学校，还真的没吃早餐。十六七岁的大男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上一顿胃里都火烧火燎地难受。 　　也就是林风最近忙昏了，少吃一顿两顿的还能忍耐，不过胃里也确实不怎么好受，这时候纪明越主动“送饭”的行为，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他垂着眼睫，看了那盒蓝色包装的牛奶片刻，动手掰下了上面的吸管，同时低声道：“谢谢。” 　　纪明越望眼欲穿地看他接了，心里的小人用力比了个“YES！”，开心得不得了，连忙趁胜追击：“你还喜欢吃什么？喜欢吃甜的吗？我喜欢买咱们校门口那家的甜品蛋糕，不过就前几口还行，后面就太甜了不想吃了，扔了有点可惜，你要是爱吃的话……” 　　话说到一半，他不由顿住了。咳了一下，他才有点儿不连贯地说：“都是同学，你跟我这么客气干嘛呢……” 　　原来林风一边掰吸管，一边从衣兜里掏了张十元纸币出来，递到他面前。 　　“你给我钱干嘛，我又不缺钱……”纪明越嘀咕着，见林风坚持，只能改口说，“也不用这么多，奶才两块钱，饼干就当你吃我剩的了，反正我吃不完也要扔……啊不是，我是说……” 　　啊啊啊，他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几句话又把林风说成捡他剩饼干的人了！ 　　“……我是说，就当你帮我分担了，我还要谢你。”纪明越艰难地圆回来，“牛奶也是，其实是我爸怕我长不高，给我买了几大箱放家里。我不爱喝，所以偷偷多带点，让你帮我解决一下……” 　　为了圆话，他也只能把老爹拉出来，再自黑一把了…… 　　本以为他之前那么说，林风有可能要生气，没想到林风脸上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微微扬了扬唇角，话音里带着点笑意：“你是该多喝点。” 　　……是他看错了吗？林风居然笑了！ 　　纪明越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说：“你这是在嘲笑我矮吗？！” 　　“没有。”林风否认道。他收敛了唇角的笑容，不过眼里的笑意还有点儿压不住，但他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用这笑眼看了纪明越一眼，“你不要的话，我身上也没有其他零钱了。” 　　纪明越心里像被什么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手指不自觉地攥住了桌上的练习册：“……没事！反正三块两块的我也懒得拿……待会儿我记账，等能凑整了，你再一起还我！” 　　他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煞有介事地一边写一边念：“2008年2月23日，林风欠纪明越两块钱。” 　　林风安静地看他写完了“欠条”，说道：“字真丑。” 　　“……”纪明越憋了半晌，“人帅就行了！” 　　他们说话间，早自习其实已经开始了，只是因为课代表要下去收作业，班里还有些吵闹。林风身为物理课代表，下到过道去收物理作业了，临走前便把自己的作业“托付”给了纪明越来交。 　　以往只有在抄作业时，才可能出现在一起的两本练习册，现在被正大光明地摆在了一起。纪明越给各科课代表递过去的时候，也不禁有点儿开心。 　　数学课代表以前也没少被他拉着搞类似之前的“小动作”，这会儿看见他交得这么痛快，还玩笑了一句：“换了同桌果然不一样了啊，抄作业速度都见涨。” 　　“我自己写的！”纪明越一本正经地反驳，想起早上的相处，嘴角忍不住地上扬，“他抄我的还差不多。” 　　林风收完作业回来，发现他的新同桌正伏在桌上、面前摊着一个草稿本，笔尖动得极快，好像在画着什么东西。 　　他的好奇心没能维持多久，因为纪明越主动把本子推过来给他看了：“快看，像不像？” 　　纪明越用圆珠笔画了一个三头身的Q版小人，侧脸对着人，一手拿着一盒牛奶，包装正是刚才纪明越推给他的那个，另一手握着一支笔，正在对着作业敛目沉思。 　　明明都是大头小身子夸张比例，林风却能一眼看出纪明越画的是他自己——Q版小人长了一副菜刀眼，饶是纪明越的画风本身已经非常可爱，但还是感觉它的眼神自带怒意，有一种让人啼笑皆非的“生气萌”。 　　……我看起来有那么凶恶吗？ 　　虽然在心底吐槽了，但面对纪明越一而再的追问，林风还是得继续“凶恶”下去，淡淡吐出两个字：“不像。” 　　“哦……”纪明越有点失落，他本来是想到早上的互动，脑补了一下林风一边喝牛奶一边抄作业的样子，被自己的想象萌到，才会把它画出来，至于菜刀眼，那也是表现可爱的一种手法嘛…… 　　又一条刷好感路线失败，纪明越气馁地把草稿本翻过一页去，在上边继续画画。 　　今天是英语早读，林风原本在读单词，现在却有意无意地总想瞄两眼同桌的草稿本。 　　他看见纪明越寥寥几笔，又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小人，但却是窝在墙角、没精打采地画着圈圈的，纪明越还给它身边勾出几条虚虚的波浪线，以示它沮丧得快要发霉了。 　　林风从来不知道纪明越会画画，还能画得这么娴熟漂亮，不过也是，他家里那么有钱，会学几门艺术并不稀奇…… 　　虽然说了“不像”，但林风还是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瞟他新同桌的本子。 　　当墙角小人身边的波浪线越来越多，“霉气”好像也越来越大的时候……林风忽然说：“不是说以后要好好学习的吗？要上课了，听课吧。” 　　其实纪明越的兴趣已经从画Q版，变成了沉迷于如何让整页的波浪线多而不繁、杂而不乱……他闻言，先是随口“嗯”了一声，而后才反应过来，顿时有点僵住。 　　……刚才林风语气里那一闪而过的温柔，是他的错觉吧？一定是吧？ 　　从高一下学期开始重新读书，对纪明越来说还是有点吃力。不过林风既然都那么说了，他也就硬着头皮坚持着，能听懂多少算多少。 　　杨超上语文课时，看到纪明越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学习态度，理所当然认为这是调换座位带来的影响，对自己做的决定，又多了几分欣慰。 　　实验中学是省内升学率最高的学校，学习氛围一直都挺紧张的，下课时，虽然大部分人都出去上厕所、买零食、玩闹，却也有一小撮人，一打下课铃就翻开老师今天布置的作业，争分夺秒地写了起来。 　　林风也是这一拨人的其中之一。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的纪明越，也觉得自己老盯着他看、什么也不干，会不会太明显了，于是也拿出练习册来做。 　　他拿的是目前对自己来说最轻松的英语，毕竟在国外呆了那么多年，虽然课程系统和国内很不一样，但练习册上的绝大多数选择、完形填空题，他光是默读一遍，凭着语感都能做出来。 　　做完之后对照答案，居然加起来只错了两三个，用红笔勾画的时候，他也破天荒地享受了一把“学霸”的成就感。 　　他正欣赏自己的“成果”，罗薇走过来，把两根记号笔放在他桌上，说道：“昨天问你借的，忘了还你了。” 　　因为文科老师讲课时，总让学生们用各种颜色的记号笔，标出需要重点背诵的部分，甚至就在书上抄写例题，用不同颜色来做区分，所以罗薇的笔经常会不够用。而纪明越是当初买笔的时候，直接在文具店拿了一整盒，什么颜色的都有，罗薇也就经常要问他借笔。 　　纪明越说：“还我了你够用吗？要不就送你了吧。” 　　罗薇摇了摇头说：“不用，不跟你同桌了，我就买了新的。” 　　纪明越便把笔收起来，随手塞进桌洞的笔盒里，笑道：“敢情你是赖我呢啊？有我的时候就用我的笔，我走了你才知道买。” 　　“这都被你发现了！”罗薇吐了吐舌头，看纪明越前桌的人出去还没回来，她便在那人的位置上坐下，玩笑说，“新同桌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我好？” 　　“都挺好。”纪明越笑着说。不过他想到今天的刷好感任务还没什么进展，还是不自觉叹了口气。 　　罗薇见了，还以为他是不好当着林风的面说人家不好，于是也四下看看转移话题，这么一看，她发现了纪明越的英语作业：“哇，这是你做的吗，错这么少？比我正确率还高了！” 　　纪明越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得意回答：“我做的啊，厉害吧？” 　　罗薇一向成绩很好，只是在物理和英语上有点偏科，物理还好，她以后能学文躲开，英语就不行了，特别是种类繁多的动词时态，经常会把小姑娘给绕晕，这一点纪明越也是知道的。 　　“你假期是不是又出国玩了？”罗薇有些羡慕地说，“在国外天天听人家说，语感是不是也会越来越好？” 　　“……差不多吧。”纪明越摸了摸鼻子，没有否认——总要给他的英文水平突飞猛进找个合适的理由，“其实英语挺简单的，像你不会的那些时态，理解了意思再看题，自然而然就能做出来了。” 　　“是吗？”罗薇指了指练习册上的某道题，“这题我也做了，看了答案还是晕，你说为什么用过去完成时啊？答案上写了跟没写一样……” 　　“这个啊，你弄懂了题的意思吗？它是说……”纪明越难得能有给人家讲题的时候，非常兴致勃勃，也没多在意，和罗薇脑袋挨着脑袋，对着练习册认认真真地分析，“……你用中文翻译出来就很明了了，这个人是‘已经’……” 　　身旁安静了许久的林风忽然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几乎在他站起来的同时，预备铃就响了，其他人都是朝教室里挤，只有他依然毫不停顿地往外走，显得有些引人注目。 　　罗薇看着他的背影，有点尴尬：“诶……是咱们太吵了吗？” 　　“可能……”纪明越也不明所以，“也可能是他学习太专注……呃，写完了才想到要上厕所？” 　　预备铃打过，老师马上就要来了，罗薇问完题回到自己座位，林风也险险踩着正式上课铃回来了。 　　纪明越看他的领口被打湿了一小块，侧边的鬓发也有点湿，猜想他难道是困了，所以去洗把脸清醒一下？他从随身带的纸巾包里抽出两张递过去：“林风，你要不要擦擦？” 　　林风目视前方，看都不看他一眼：“不用，谢谢。” 　　纪明越：“……” 　　他又想给自己的墙角小人种蘑菇了。 　　他到底是怎么得罪林风了，至于这么嫌弃他吗？ 　　之前感觉到的温柔，果然还是他的错觉吧？！ 　　纪明越虽然挫败，但好歹有了心理准备，预先知道林风对他没什么好感，倒也不像昨天毫无预料时那么失落。没用多久，他就整理好了心情，等着放学，好实施他的plan B—— 　　放学之后，他拒绝了冯睿一起走的邀请，故意落在林风身后，保持着大约三五米的距离，悄悄地跟了上去。 　　因为住校的学生不多，实验高中往校门的方向人潮汹涌，挤挤挨挨的全是急着回家的学生，在学校里，纪明越倒不是太担心会被林风发现。 　　等出了校门，纪明越怕自己目标太明显，和林风之间的距离又故意放远了一些。 　　这样跟踪的难度显然也增加了，纪明越还没跟出去多远，眼前走过好几个挽着手、说说笑笑的女学生，等她们全都走过去，林风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街角。 　　纪明越看清了自己所处的位置，也不太慌张，再仰头张望了一下，便找到他之前记下的、那个招聘店员的奶茶店的招牌，走了过去。 　　奶茶店是防冻玻璃门，之前贴的招聘告示现在已经撕掉了，透过玻璃上面的冰花，可以隐约看见里面热闹的景象。门上面挂着好几串风铃，只要他推门进去，里面就立刻能听见。 　　这让他稍微犹豫了一下。 　　而他犹豫的这片刻时间，让后面过来的两个结伴女孩儿有点不耐烦了，催促道：“怎么不进呀？” 　　纪明越“哦”了一声，连忙侧身给她们让出空间，趁着她们推门的时候，也埋着头、跟在身后，悄没声息地溜了进去。 　　林风刚刚换了店员制服出来，转眼就被一大群点单的学生团团围住，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第6章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这家奶茶店面向的主要群体是高中学生，因此店面也不大，最宽敞的地方就是前面的吧台，方便学生们买完打包拎走，只在靠窗的角落摆了两三张糖果色的小桌，供有需要的顾客休息。 　　今天奶茶店的生意格外火爆，走了一拨又来一拨，纪明越本来还想假装“偶遇”，和林风聊聊天，点个奶茶慢慢喝，顺利的话再一道回个家什么的……现在看着前台拥挤的人群，估计他这个计划暂时是实施不了了。 　　不过他也不想放弃这个能和林风私下相处的机会，干脆坐到窗边，从书包里拿出一些不需要动脑的作业，单手支颐写了起来。 　　他偶尔抬头看柜台那边的情况，林风被围在中间，看起来十分忙碌。 　　他应该是只是在衬衣外面套了奶茶店给的员工服——其实就是一条雪白的围裙。但围裙穿在他身上，被宽肩窄腰的好身材一衬，好像也成了哪家高大上的制服。 　　他的袖口挽到手肘，神情专注，从鼻到唇在冷白的奶茶店灯光下仿佛刷了一层白釉，线条锋利而流畅。 　　少年时代的纪明越，只知道林风帅，帅得没边了，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前世后来的某些年，他甚至想过，如果是长大成熟的自己，再回头去看当年的林风，会不会也觉得他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帅？ 　　就像小时候很喜欢、名叫“黏耗子”的一种小吃，每次听见楼下有人叫卖，他都一定要扯着纪宏去买。等长大了，吃过无数精致的蛋糕甜点，再回头看小时候的“黏耗子”，就会觉得稀松平常，不过尔尔…… 　　直到现在他知道，是不一样的。 　　林风年纪太轻，身上的确还有难以避免的青涩和稚嫩。但那份属于少年人的清朗、坚韧，甚至十六七岁独有的性感，就像一棵青葱笔直的白桦树，无论何时，都能让人为他心跳。 　　几乎店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奶茶店后来进进出出的，基本上就全是女孩子了，有男生进来，大多数也是陪着自己女朋友来的。 　　纪明越听见许多结伴过来的女生小声而兴奋地议论：“真的好帅！”“哪个班的啊？”“好像是高一的学弟！”“中午就看到他了，他说他下午放学还会来，果然还在！”“你们谁问到他的电话号了？”…… 　　本来他听得心里还有些酸溜溜的，不经意一转头，发现有个中年女人正站在门口那里看着他。 　　中年女人身上穿着和林风如出一辙的围裙，看样子应该是奶茶店主，估计对纪明越这样不买奶茶、还占地方写作业的行为比较不满。 　　纪明越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他这不是怕被林风看见吗？那就没法装偶遇了。想了想，他冲老板娘招了招手，等她走过来之后说：“我要一杯、不，两杯你们这儿最贵的奶茶！” 　　两杯应该够喝很久了吧…… 　　这么一来，老板娘果然对他和颜悦色了许多，还冲他笑了笑：“你在等人？” 　　“算是吧……”纪明越含糊地说，“待会儿做好了，您帮我拿过来，谢谢。” 　　他低头看一眼手机，发现黄淑香给他发了短信，她正在菜市场买菜，问他想吃什么。 　　纪明越随便说了几个自己喜欢吃的菜，又告诉她自己会晚点回去，不着急做饭。 　　这年头虽然已经有了智能手机，而且纪明越用的还是最新款的N97，但这时候的系统叫做塞班，能下载的软件很少，上个网也要好半天才能加载出页面。用惯了堪比小型电脑的那种智能机，纪明越没玩两下就不耐烦起来，把手机重新揣进兜里，继续慢悠悠写他的文科作业。 　　说实话，开始乖乖做作业以后，所有科目里，他最喜欢做的就是文科作业了。写到大题把参考答案一撕、照着抄就行，基本不用动脑，可以放任自己的思绪去天马行空——他上辈子姑且也是个艺术家呢。 　　尤其他还经历了重生这种奇妙的事情，想到过去、现在、未来，他可以改变的、改变不了的，不知不觉就神游天外了。 　　直到两杯奶茶被重重地放在了他的面前。 　　这个“重重”，指的倒不是放奶茶的人态度不好，而是08年学校门口的奶茶店，还没有后世那么繁多的花样，所谓“最贵的奶茶”，就是把珍珠、椰果、红豆、布丁……等一切店里有的配料全都加进去。这会儿这两杯奶茶，基本就是半杯奶，半杯沉甸甸的加料，往桌上这么一放，还能看到它们晃晃悠悠地上下沉浮。 　　纪明越差点儿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一边说“谢谢”一边伸手去接。 　　手伸到一半他才发现不对劲——放在杯沿的那只手干净修长，好看得就像……林风的手。 　　纪明越一抬头，刚好和林风垂头看他的目光撞上，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接，纪明越的耳根顿时有点发热——他不是特地跟老板娘说“‘您’帮我拿过来”吗？“您”字还重读了！为什么过来的会是林风啊啊啊！！ 　　林风突然从柜台走出来，过去给纪明越送了两杯奶茶，使得不少人都在朝他们这边看。 　　纪明越觉得耳后更热了，不过还能维持着面上的镇定，抓了抓头发，又说了一遍谢谢：“谢谢，咳……真巧。” 　　“不巧吧。”没想到林风来了这么一句，不过他没给纪明越追问的时间，指关节轻轻叩了叩奶茶盖，报起价格来，“香草奶茶一杯五元，珍珠一元，椰果一元，布丁一元……” 　　纪明越不好意思耽误他工作，直接把一百块塞到他手里：“不用告诉我了，我相信你！剩的、不，你直接找我钱就行了！” 　　本来他还想说剩下的钱就给林风当小费，不过想林风也不会收，干脆就改口不说了。 　　林风垂眸看着自己手里攥着的一百大洋，微微皱了皱眉。 　　“你在等人？”他没急着走，问了和老板娘一样的问题。 　　“……不算吧。”纪明越又不能直接说“我在等你”，小眼神四下一瞟，发现窗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连忙伸手指指窗外，“不想冒着雪回家，我等雪停了再走！” 　　林风跟着往窗外看了一眼，显然不太相信的样子，但他毕竟还在工作，不好跟纪明越说太多，也只能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围在前台旁边的人注意到这一幕，都认为自己发现了吸引帅气店员注意力的新方式——坐在店里点奶茶，不光能享受到对方的专程送餐，还能和他对话上几句！对话对话着，说不定一不小心，就能要到电话号码了呢！ 　　这么一来，原本除了纪明越坐的这桌外空空荡荡的圆桌旁边，很快坐了好几位打扮光鲜入时的女孩儿，笑吟吟地点单：“学弟，我要一杯焦糖玛奇朵！”“我要一杯布丁奶茶！”…… 　　高中时代，乖巧上进的优等生、和这样的“坏学生”仿佛分成了极其泾渭分明的两派，一边整天素面朝天、连化妆品有几样都分不清楚，而另一边则是让自己的青春美貌最大程度地绽放，女生化妆、烫发，大冬天坚持短裙配靴子，男生也一定要“耍单片儿”，不然裹成一个球，还怎么“潮”得起来？ 　　抽烟、打架、谈恋爱在他们看来，是叛逆且时髦的事情，其中，频繁更换男女朋友，更是证明他们魅力的最直接方式。 　　因此，纪明越知道她们调戏撩拨林风，其实未必有多认真，多半只是为了自己以后能多一样谈资，还是忍不住有些生气。 　　可他又没法阻止人家林风正常打工，只能气闷地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个又一个蹲墙角的小蘑菇。 　　没想到的是，其他人虽然坐在店里点了单，再上来送奶茶的，却都是纪明越之前见过的那位老板娘了，偶尔还有她刚下班回来的女儿搭把手，就是没见林风再从吧台走出来过。 　　有个烫着波浪卷的女生忍不住问老板娘、林风怎么不出来了，老板娘也只是笑着说：“你们点太多了，他走不开嘛。” 　　“那边那个男生叫奶茶的时候，人更多！”女生指的明显是纪明越，“那他还是出来送了呀？” 　　老板娘跟着看了纪明越一眼，说道：“那是他同学，他们俩本来就认识的。” 　　那女生终于无话可说，自觉没趣，靠着椅子喝了几口奶茶就站起来，和她的小姐妹们一起走了。 　　纪明越这会儿装作写作业，余光一直落在林风的方向上。 　　算起来，林风这最多也就是第二天上岗，不过他做得相当娴熟自如，配合着店里原有的一个熟手，几乎没出过什么错。 　　因为外面下着细细屑屑的小雪，路过学生的头发、肩膀上都落满了白色的雪花，进到奶茶店里的人也越来越少。北方冬天天黑得早，才放学没多一会儿就暮色昏昏了，暖黄色的路灯依次亮起，在街边投下长长的影子。 　　“纪明越。”林风走到他面前来，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叫了他的名字。 　　这好像还是纪明越重生回来以后，林风第一次亲口叫他的名字。 　　纪明越心口一跳，顿时就磕巴了一下：“怎、怎么了？” 　　“我要下班了。”林风已经背上了他的书包，“员工服”也换下来了，正穿着他那件黑色的薄外套，“你走吗？” 　　“啊，这么快？那我跟你一起走吧！”纪明越连忙站起身，收拾他摊在桌上的作业。林风一垂眼，看见他本子上的一排蘑菇，嘴角轻轻弯了弯，不过纪明越忙着埋头收拾，没有看见。 　　“哎，奶茶还没喝完……”一杯剩了一小半，另一杯干脆就没动。其实奶茶量大是一方面，纪明越倒不是喝不下了，而是怕自己喝太多，万一尿急，再在店里坐不住了怎么办…… 　　他搔了搔脸颊，把自己那杯剩下的、吸溜吸溜，一鼓作气喝完，又把另一杯推到林风面前：“不能浪费，我喝不完，这杯就当我请你喝的……”说到一半他又觉得不妥，“我忘了，奶茶都凉了，还是我拿回去慢慢喝吧，改天我再……” 　　怎么能给林风一杯冷掉的奶茶！ 　　“不是说了要送我的？”谁知道林风忽然伸手握住了那杯奶茶，两人的手指不可避免地相触，他顿了一下，虽然仍旧让开了手指，却还是坚定不移地把奶茶拨到了自己手里，“反悔？” 　　“怎么可能！”虽然凉了的奶茶用来请客不好，但林风主动要的话，他肯定会给！纪明越心情大好，收拾好了书包，说道，“咱们走吧！” 　　“等下。”林风似乎是有些无奈地伸出手来，“你忘了？我还没找你钱。” 　　纪明越其实没忘，不过他觉得林风不会贪他这点钱，所以也就没急着问，这会儿果然看他主动提起来了。 　　然而低头一看，金额却不太对…… 　　“我给你一百，你找我一百？”纪明越笑，“林风同学，你的数学好像不太过关……” 　　“这就是你的钱。”林风说道，“请你喝奶茶。” 　　纪明越怔了怔，下意识瞟了一眼林风手里的奶茶：“……这也太奇怪了，我用你请我喝的奶茶请你喝奶茶……” 　　“拿着。”林风不由分说地把钱塞进他兜里，随即闪电般抽回手，插进自己兜里，眼睛看着窗外的路灯，说，“……没花多少钱。我跟老板娘说你是我同学，内部价有优惠。” 　　“还有。”他顿了顿，“以后在外面花钱，不要这么没警惕心地给，就算你真的有钱，也可能会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 　　纪明越又愣了一下，脸上不自觉热了一点，抓了抓头发，认真点头：“我知道了。” 　　林风瞟了一眼他柔软蓬松的头发，咳了声道：“……走吧。” 　　两个人从奶茶店里出来，外面下的本来就是阵雪，现在已经小很多了。 　　北方小城市，又是刚出年关，公交车一过晚上七点基本就都停运了，以林风现在赚钱这么辛苦，他也未必舍得那个钱打车，基本只能靠步行。 　　“你家在哪儿啊？”纪明越故作不经意道，“说不定我们顺路！” 　　“我家挺远的。”林风看了他一眼，说道，“在市中心那边，平时坐公交也得20多分钟。” 　　纪明越知道林风要去的其实是市医院，面不改色道：“果然顺路！我家就在那边，就是市医院前面一段，一起走吧？” 　　他故意说了在“市医院前面”，林风应该不用担心会被拆穿，看他多贴心！ 　　林风说：“你住这么远？你家司机没来接你？” 　　“没有，冯睿他们都笑话我了，我就不用司机送了。”这句说的倒是实话，纪明越摸摸后脑勺，“多走走也能锻炼身体嘛……” 　　“可你现在住的地方，不就在学校对面吗？” 　　“……啊？”纪明越这下张口结舌了。 　　“是在那栋楼吧。”林风甚至抬手指了指，连具体方位都大差不差。 　　“呃……”纪明越结结巴巴，“我……” 　　其实以他的阅历，他当然是能够眼都不眨、立刻说出一个能糊弄过去的谎话的，但他现在开始犹豫了：为了接近林风、自以为对他好，他就应该欺骗林风吗？ 　　林风可是才用打工钱请他喝了奶茶啊…… 　　看纪明越不说话了，林风晃了晃手里提着的奶茶袋子，塑料袋摩擦着，发出簌簌的声响。 　　迎着暖黄色的路灯光晕，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不过这不妨碍他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入耳中。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吗？” 第7章 这也算他们俩有默契了吧？ 　　“我没……好吧，我是跟着你了，我主要是想……”纪明越冥思苦想，“是想……” 　　林风淡然道：“是想现想一个答案出来？” 　　“……不不不，不是！”纪明越连忙否认。可他又不能说自己是重生回来的，这种只出现在电影小说中的情节，林风会不会相信不说，单是他“重生一回居然一心一意想着拯救别人”这一点，就很值得怀疑了。 　　纪明越一边望天望地，一边头脑风暴，片刻之后终于头顶灯泡“叮”地一亮：“其实、其实我跟着你，是想找你给我补课！” 　　“……补课？”这个回答显然在林风的意料之外。 　　“对！这个寒假我出国玩……不，走了一趟，发现这世上，还有很多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妇女儿童、还有很多吃不上饭的非洲难民！”纪明越越说越流利，前世稀有的那几回登台演讲经验、此刻在他心中闪闪发光，“我深深觉得，我的时间不能就这样被浪费，我要痛改前非，奋起直追！”他甚至还不自觉地押起韵来…… 　　“总之，”纪明越握拳，“我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林风抽了抽嘴角，明显觉得他是在满嘴跑火车，问道：“你怎么不去找老师？” 　　“老师……”纪明越这回只卡壳了一下，“老师的填鸭式教学不适合我，我看见老师就烦！你是真正从我们学生角度出发的，你的学习经验才是得到了铁一般的事实证明，是最有效率的，你……” 　　“停。”林风看起来不太受得了这种肉麻的吹捧，说道，“你要补基础的话，肯定是老师教得更扎实，而且我最近也没空……” 　　“没空是因为要打工吗？”纪明越眨了眨眼，说，“你为什么要来校门口打工，不怕被咱班同学看见吗？”你是不是……很缺钱啊？ 　　“赚点零花钱。”林风的视线又移开了，望着街上的车水马龙，“这个兼职轻松，只要中午一个小时，晚上放学两个小时就可以了，离学校也近，很方便。至于同学……初中辍学去打工的人都不少，大家都忙着看书考试，谁有功夫特地关注我？” 　　我呀。纪明越在心里暗搓搓地想。 　　“你想赚零花钱的话……”纪明越本来想顺势提出自己想付费请他补课的事，不过他目光一直在林风身上，发现林风视线在瞟到马路一边的某个人时、稍微顿了顿，便也随意地跟着看了过去。 　　这一看不要紧，他几乎立刻忘了自己打算说的话。 　　那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羊绒短外套，下面是棕色的麂皮绒短裙，过膝黑色长靴，中间露出一截又白又直的大腿。 　　放到后世也许没有多新潮，但在十年前的北方小城市，这已经是足以让所有非gay男性、在大冬天眼前一亮的精致打扮了。而且她还非常勇敢地在这零下七八度的天气里露了大腿，按纪明越“漫画界”的说法，人家这叫做“绝对领域”。 　　不过，既是gay、又在前世吃了冬天太浪的亏，已经开始学养生的纪明越来说，他对对方的“绝对领域”毫无兴趣，反而很想劝诫一句小心日后的老寒腿。 　　她本来站在街角，看到林风以后，便微微一笑，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纪明越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重生一回，他连前世一整年的同桌、罗薇的名字都记不太起来了，却能很清楚地记得她的名字。 　　她叫许滢滢，是实验中学的校花。 　　也是林风整个高中生涯里，唯一说得上来的女朋友。 　　这也是纪明越从不敢过分表现、自己对于林风好感的原因——林风上辈子是交过女朋友的，在他的观念里，弯掰直天打雷劈。 　　许滢滢比他们大一届，现在已经是高二的学姐了。从他们懵懵懂懂作为新生踏入实验高中起，她就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成绩虽然没有多好，却弹得一手好钢琴，还会跳舞，次次在学校文艺表演上大放光彩。再加上长得漂亮，交游广阔，隔三差五就要出个新闻，男朋友换起来一茬一茬、跟韭菜似的，大半个学校都知道认识她。 　　她其实也是学校里典型的“另一类人”，只是比起刚才在奶茶店里碰见的女生们，无论是容貌打扮还是段位，她都要高得太多了。 　　说实话，这才是纪明越会对那一类女孩儿那么敏感……的真正原因。 　　纪明越记得，就是在今年的校庆表演后，许滢滢会宣布林风是她的新任男朋友，虽然两人的“恋情”只维持了不到一周，但这也足够班里那群闲出屁的男生，抓着这件事反复揶揄了。 　　他一直以为，林风和许滢滢就是在校庆晚会排练的时候认识的，可现在看林风的神情，难道他们……在更早之前就认识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往下沉了沉。他眼睁睁地看着许滢滢越走越近，能看出她化了妆，桃花色的眼影，延伸至眼尾的眼线，让她的眼睛看起来也像桃花一般明亮潋滟…… 　　然后就被林风拉了一把：“愣着干什么，走啊。” 　　纪明越：“……” 　　许滢滢：“……” 　　纪明越行动大于意识，先跟着林风走了两步，直到和许滢滢擦肩而过之后，才想起来问：“林、林风，咱们去哪……？” 　　“先送你回去，反正这么近。”林风说，“然后我回家啊。” 　　“……”纪明越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许滢滢被林风大剌剌无视以后，大概是因为骄傲惯了，并没有掉过头来主动搭讪，干脆径直走掉了，只是小靴子踩在雪地上，一个又一个尖尖的脚印，看起来十分用力。 　　“那个，林风……”纪明越还是忍不住问，“你觉得她漂亮吗？” 　　林风说：“谁？” 　　纪明越差点没绷住表情：“就刚才，从咱俩身边经过的那个女生啊。” 　　林风坦然道：“没看清脸。” 　　“……”纪明越说，“那你刚才隔那么远还看人家！” 　　“我今早上学前，我妈还告诉我一定要穿秋裤，不然将来会得老寒腿。”林风回头看了一眼，说，“我只是看到她想起来了。” 　　……行，这也算他们俩有默契了……吧？ 　　“现在看她的背影，好像是有点眼熟？”林风说。 　　“想不起来就算了！”纪明越一把抱住林风的胳膊，把他往自家小区拉——私心里，他可不想再让林风多关注许滢滢一星半点了——他一边拽一边说，“你不是要送我回家吗，小心看路啊！” 　　“该看路的明明是你……”说到一半，林风才像想起什么来似的，把手臂从纪明越怀里抽出来，双手抄进兜里，“……好好说话，不要动手。” 　　纪明越讪讪撒开手——他怎么忘了，林风就算对漂亮女孩子毫无印象，也照样还是嫌弃他，这人简直就是个男女关系绝缘体！他毫不怀疑，如果未来科技和法律允许，林风肯定会选择跟自己的克隆人谈恋爱：走开，你们这些凡人！ 　　天彻底黑了，刚才停了片刻的小雪，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又纷纷扬扬地下起来了。 　　街上的行人愈发稀少，就连出租车也少了许多，偶尔经过一辆，也是一眨眼的功夫“嗖”地开过去，没有丝毫要停留的意思。 　　纪明越看了看雪势，说道：“林风，用不用我让司机送你回家？就一个电话的事……” 　　林风皱了皱眉，语气更冷了：“不用，我自己可以打车。” 　　“你……”纪明越气结，虽然他也知道，让林风自己去打车，无非也就是多等一会儿、多花个十块钱左右的事，损失不会有多大，但他就是郁闷林风拒人于千里的态度，“让我帮你你会掉块肉么……” 　　“嘘。” 　　“还不让人说话啦……” 　　“嘘。”林风转过头来，乌黑的眼睛看向他，食指抵在唇间，“你听。” 　　他们现在已经走到了小区里面，马上就要走到纪明越那栋楼了。小区里花木原本修剪得整整齐齐，在一冬冰雪的覆盖下，几乎只剩下断桠残枝，裸露出的黑褐色成了一片雪白里的单薄点缀。 　　然而现在这片点缀里，又多了一阵细小绵软的“喵呜”“喵呜”声。 　　两人最后在花坛干枯的草丛里找到了声源，是两只狸花奶猫崽，挤在一个不大的鞋盒里，脑袋上顶着一块小毛巾，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应该出生不到一个月，看毛色是一窝的。”林风蹲下来，摸了摸它们的眼皮，又翻了翻它们的乳牙，“可能是谁家养的猫一窝生了太多，主人嫌麻烦，就把不想养的丢出来了。” 　　纪明越跟着看，这两只奶猫好像确实不属于貌美如花类型的，一只在鼻子上长了一块黑斑，一只的黑斑长在下巴上，乍一看都有点儿突兀。 　　它们站都站不太稳，却很亲人，林风的手一摸上来，它们就黏黏糊糊地抱住了，软软地挨着人蹭。 　　纪明越看得心都要化了，问道：“现在怎么办？没有母猫，它们继续在这，是不是不用多久就要死了？” 　　林风点了点头，道：“太小了，还没有自己的捕食能力，今天又下雪，等晚上一降温，它们估计活不到明天早上。” 　　“我有点想养……”纪明越说，“可我不会养猫，怕把它们养死了……” 　　“我养过。”林风脱口就说，随即有点懊恼似的啧了一声，不过到底没有收回这一句。 　　纪明越刚才看林风娴熟的“看猫手法”，就知道他一定养过猫，其实等的就是他这一句，忍不住一笑，俯身把纸盒连带里面的奶猫抱起来，说道：“那我带回去养了啊，你得全程指导我，别让我把它们养死了。” 　　他还冲林风扬了扬下颌：“我现在不方便拿手机，来，你把我手机号存一下。” 　　林风跟着他站起来，脸上明显有一丝被套路到的不爽，不过他还是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了：“你念吧，我存。” 　　纪明越看到他掏出手机、打算存号码的时候，其实微微恍惚了一瞬，直到接触到林风不解的眼神才回过神来，咳了一声道：“……嗯，159……” 　　林风记下号码，又给纪明越打了回来，手机在大衣兜里震了两声停了。 　　这就算简易版的交换号码了，纪明越一边捧着纸盒、一边艰难伸手去摸小奶猫：“你们记着点啊，这个以后就是你们的干爹了，你们的小命可就要靠他……” 　　话还没说完，摸向猫咪的手忽然被林风拂开了。 　　纪明越困惑地抬头看他，发现林风又移开了视线，他眼睛看着旁边的一棵树，说道：“还不知道它们身上有没有病，去打了疫苗驱了虫你再碰。这两天先去附近宠物店买个笼子，或者把它们隔离起来，除了喂食不要靠太近，也不要乱摸。” 　　林风的语气依然冷淡，但纪明越渐渐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能摸到一点他的脑回路了？ 　　“哦……”他乖乖把手收回去，“可你刚才也摸了啊？” 　　“我有经验，不怕被咬。”林风的视线反正是盯紧了那棵树了，好像要将它牢牢锁定，“好了，我该回家了，没事不要打电话……我走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纪明越说。 　　林风半侧过脸来，示意他有话快问。 　　“林风。”纪明越笑着，冲他眨了眨眼，“你是傲娇吗？” 　　林风：？ 第8章 耐不住纪明越的浮想联翩 　　“傲娇”这个词，对于08年的小城市高中生来说，确实是太生僻了一点。 　　不过纪明越也没有让林风多纠结这个点，不再耽误他的时间，简单告别之后，纪明越捧着小猫飞快地转身上楼了。 　　走到楼道拐角处，他鬼使神差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林风居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手抄在兜里，在小区路灯下又默默站了片刻，才逆着风雪离开了。 　　虽然知道林风很有可能是在想生活里的麻烦事，但耐不住纪明越的浮想联翩——他也躲在楼梯间的阴影里，悄悄看了林风好一会儿，直到怀里纸盒的小猫又开始细声细气地叫，才重新迈开步子，转身“蹬蹬蹬”上楼，一口气回了家。 　　他今天比平时晚回来了两个多小时，黄淑香等得也是有些焦急，听到敲门声就急急地过来开门了。她看见纪明越怀里抱的盒子，不由惊呼出声：“小猫？明越，这是你捡的吗？” 　　“嗯。”纪明越把盒子放下，屋里的暖气热热地包裹上来，瞬间让他出了一层汗。他脱了鞋，又进卧室把外面的衣服脱了，换上平时的家居服，走出来就看到黄淑香正小心翼翼地摸着小猫的头顶。 　　纪明越知道她心地善良，喜欢小孩子和小动物，倒不担心她会劝自己把猫扔了什么的，一边走过去一边说道：“黄姨，你先别碰，还没给它们打过疫苗、也没驱过虫呢。” 　　“还要打疫苗、驱虫？我看它们身上没有虱子呀？”虽然有疑问，黄淑香还是很快收回了手，并主动走到厨房清洗起来，“我们农村捡个猫，都是带回家就养了，跟着吃人的剩饭剩菜，还不知道要这样。” 　　“嗯，好像会有猫藓、弓形虫病什么的，能传染给人。”后世微博上很是流行“吸猫”，就连自己不养猫的纪明越，也在首页上多多少少看过一些科普，只不过知道得没有那么详细，“等会儿我给我爸打电话，让他派个秘书助理什么的明天过来，带它们去宠物医院。” 　　“好，那我今晚先把它们放在客厅沙发？客厅有地暖，应该不会冷。”黄淑香望着猫咪们叹气，“猫也会传染人，人真是说得病就得病啊。” 　　“对。”纪明越想起自己记在笔记本上的小tip，顺势问道，“黄姨，上次我说的，没事多带家人去医院体检一下，有什么情况也能提前预备，您去了吗？” 　　“还没有……”黄淑香揉了揉围裙，有些犹豫，“其实我家里人都挺健康的，听说那个什么X光检查，做一回就要上千……” 　　这时候还没实行医改，看病难、看病贵是当时普遍热议的社会现象之一，许多普通人更是望“医”却步，纪明越倒也能理解她的想法，劝道：“普通体检不用照X光，而且您也不用怕花钱，检查费我跟我爸说一声就行。” 　　“这怎么好意思……”黄淑香道。 　　纪明越坚持：“没事，我爸每年都要安排他手下员工免费去医院体检的，您不也算他的员工吗？正好明天我让我爸派人送猫去打疫苗，顺便就把这事儿报备一下，两句话的事。您跟家里人说好了，就最近把时间空出来去一趟吧。” 　　黄淑香虽然还是觉得有些浪费钱，不过看纪明越坚持，她又一向很喜欢纪明越，觉得他念了高中、是个文化人，想法肯定比她有道理，也就喏喏答应了下来：“嗳，好……这周日行吗？我儿子就周日不上班，我带他和我掌柜的去。” 　　“行，那就这样。”纪明越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家里有羊奶粉吗？” 　　黄淑香道：“有上次买的豆奶，行吗？” 　　“算了。”纪明越摇了摇头，“那您待会儿煮点米糊糊，晾温了给它们吃吧。” 　　“嗳。不过也不能光顾着猫，明越你不是还没吃呢吗？”黄淑香笑道，“你说想吃的菜，我已经切好摆上了，现在就两样一起做，你先回屋写作业吧！” 　　“嗯。”纪明越点点头，不过还是先拿起手机，对着两只小奶猫咔嚓咔嚓连拍了几张照片，才转身回房间。 　　一般吃过晚饭，黄淑香也会在家里收拾一下、打扫房间过后再走，所以纪明越晚归倒也不算耽误了她的工作时间。 　　纪明越没回来，她就把打扫的工作提前了，此刻他床上的床单被盖被细心地整理过，表面干净熨整，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洗衣粉清香。纪明越一头扑上去，在上面滚了一圈，心情越发地好，他仰躺着举起手机，把刚拍的几张奶猫照片编辑成彩信，发给了林风。 　　【林风大大，有什么注意事项吗？[奶猫图片]xn】 　　他本以为林风现在应该还在路上，要过一会儿才能搭理他，没想到他很快就回复了： 　　【注意保暖，这么大了可以喝点米糊糊，不过最好还是喂猫奶粉。不要给吃人奶粉，不要洗澡，不愿意吃东西就用注射器吸点流质食物，慢慢多喂几次。它们自己不会排便，记得用纸巾给它们擦屁股。还有，大大是什么意思？】 　　原本看到要给奶猫擦便便，纪明越还下意识皱了一下鼻子，不过他很快看到林风的下一句，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他刷微博刷傻了，08年新浪微博还没出现，网络上那些“大大”“聚聚”的称呼也就没有扩散得那么流行，林风不知道很正常。 　　他翻了个身，回复：【就是夸你很棒很厉害的意思！在我心中形象高大！网上这么叫的比较多~】 　　林风：【哦。】 　　虽然又是只有一个字，但纪明越现在已经能适应良好了，他还很乐观地想：回一个“哦”字，起码证明林风还不是想晾着他，换成他自己，要是不想理人，干脆就不回复了！一条短信一毛钱，一毛钱只用来发一个字，这个字明明很珍贵！ 　　这么一会儿工夫，黄淑香已经炒出了一个菜，怕纪明越饿到，就在厨房叫他过去吃饭。 　　少年人本就饿得快，纪明越到这会儿还只喝了一杯奶茶，也便应声跳起来，坐到餐桌边开动了。 　　米饭是一早就焖在锅里的，此时焖得刚好，米粒细嫩分明，晶莹饱满。纪明越才吃了小半碗，黄淑香又端了一盘菜和一碗汤上来。 　　因为纪明越吃饭很挑剔，挑食不说，还从不吃剩饭剩菜，所以她做得也不多，刚刚好够两个人吃的程度。 　　等把米饭都从电饭锅里盛出来，她又开始着手做纪明越之前说的米糊糊。纪明越吃完了饭去看猫，发现两只小猫脚下已经被细心地垫了一层毛巾，身上也被大致擦过，正香甜地依偎在一起睡觉，小小的肉垫伸展着搭在一起，看起来并不冷的样子。 　　“刚喂了它们一点温开水，睡得真快。”黄淑香捧着装有米糊糊的碗走过来，眉眼带笑地说。 　　“黄姨，家里有注射器吗？”想起林风的短信内容，纪明越回头问。 　　黄淑香道：“客房的医药箱里应该有，我去拿。”本来是客房，但因为这里一般只有纪明越住，干脆就变成了半个储物间。 　　拿回注射器，纪明越把米糊糊吹温，吸到注射器里，再轻轻推醒两只小猫，凑到其中一只嘴边给它喂食。 　　一只小猫有点儿蔫，恹恹地扭着小脑袋躲避食物，而另一只则很乖巧，拿两只肉垫捧着注射器的针头、吧嗒吧嗒地喝。 　　黄淑香在旁边跟着看，忽然笑道：“这两只小猫长得真有意思。” 　　“是吗？”纪明越说。刚才太黑了他没看清楚，不过看前世各家攀比的“品种猫”多了，第一印象就是这两只小猫的品相不是很好。 　　“这只鼻头黑了一块，特别像外国有个演黑白片的演员，叫桌什么的……” 　　纪明越很快想起来：“卓别林？” 　　“对对！”黄淑香笑着说，“还有这只下巴上的斑，长得正正好好在嘴巴下边儿，猛一看就像它一直张着嘴一样，哎哟，太招人稀罕了。” 　　纪明越跟着仔细一看，发现这只小猫还真的自带“震惊脸”，仰起小脸儿看人的时候，仿佛就在说“太让人吃惊了！” 　　他忍俊不禁，黄淑香也笑，说道：“明越，你回屋写作业去吧，剩下的我再慢慢喂。” 　　纪明越一想起他那堆积如山的作业就头疼，只能恋恋不舍地撒开了手，说：“好吧。黄姨你也别待太晚，早点回家。——对了，您别忘了周末体检的事。” 　　黄淑香连忙点头：“我记着，忘不了！” 　　看到她的模样依然富态柔和，纪明越又看了看被她的想象力瞬间赋予魔力、变得可爱起来的两只小猫，心里略微柔软。 　　重生一回，果然是有好处的，他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去一一挽救。 　　回房间之前，他又拍了不少两只小猫的照片，而且这次有了新发现，他也不像上次拍得那么草率了，着重抓取两只奶猫的特色瞬间，这时候还没有后世那么花样繁多的滤镜，仅仅是映着房间暖黄色的灯光，也把两只小家伙拍得萌趣横生。 　　这些照片，他当然原本也是想发给林风的，彩信都编辑好了，不过一想，林风现在说不定正在忙碌奔波，还是不要打扰他好了。 　　明天上课给他看吧，顺便商量一下小猫名字！退出彩信页面的时候，纪明越握着手机这么想。 　　第二天的第一节 是英语课，不得不说，这时候国内的英语教育模式，还是比较“哑巴”的，而且教学内容里有不少的中式英语，纪明越有点听不下去，干脆就开始在底下搞小动作——传纸条。 　　他要传纸条的对象就是他同桌，他倒没有必要特地撕个纸条，而是打开自己的笔记本，在上面唰唰写：“那两只猫今天被我爸秘书送去打疫苗了。” 　　写完之后，他又随手在句子后面画了对猫耳，用手肘捅了捅林风：“林风。” 　　林风视线往下，看见他本子上的内容，略点了点头，见纪明越还在盯着他看，便拾起笔，在那句话下边打了个勾——就像老师批改作业似的，表示“已阅”。 　　纪明越好气又好笑，不甘心地继续写：“我家做饭阿姨发现它俩其实长得特别有特点，一个像卓别林，一个自带震惊脸。”本来他写完这段，就想把本子推过去的，怕林风再给他来个“已阅”，连忙再补个疑问句，“作为它俩的干爹，你给起个名字呗？” 　　林风低头看了一眼，写道：“不知道。” 　　纪明越：“不能不知道！” 　　林风无可奈何，写：“一个叫卓别林，一个叫震惊脸。” 　　“……”纪明越忍不住小声道，“能不能不要这么敷衍，起个萌一点的好么！” 　　林风绷着脸，小声回答他：“听课。” 　　“英语课有什么好听的，记住语法就会，记不住就不会……”纪明越嘟囔道，“昨晚你肯定也没看清，它们俩其实长得可萌了，我还拍了照片，你严肃对待一点啊……” 　　说着，他把兜里的手机掏出来，调到昨晚拍的奶猫照片，用腿在桌子底下轻轻撞林风的腿：“林风，你看——” 　　“吱拉——” 　　林风像是被他吓到似的，猛地往侧边一让，连带着两人的课桌被拖动、发出巨大而滞涩的声响。 　　全班同学的脑袋像击鼓传花似的，一个接一个地转过来，往他们俩身上看。 　　一片安静中，纪明越发现自己又成了众人瞩目的中心。 第9章 我和纪明越都应该去罚站。 　　英语老师其实注意到他们这边的窸窸窣窣半天了。 　　只不过，她看纪明越搞小动作的对象是林风，林风一向成绩优异，又一直挺克制地继续听课，她才没有选择发作。 　　不过不知道纪明越在底下又偷偷干了什么，闹得林风这么大反应，“吱拉”这么一声，全班的注意力都被他们俩带跑了。 　　她终于忍无可忍，柳眉倒竖，叱道：“纪明越！你给我出去，上门口罚站！” 　　纪明越从成为全班同学目光焦点的那一刻就知道要糟，闻言倒也没太意外，一边把手机揣回裤兜里一边站了起来。 　　同学们看他的视线既同情又幸灾乐祸——没错，这两种情绪在这帮损家伙那儿是能共存的。除了林风，眼睛阗黑，嘴唇微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纪明越都快有条件反射了，看见他这样，就想说些俏皮话逗他，小声道：“不公平啊，怎么只叫我罚站不叫你。”他装腔作势地摇头叹息，“学渣果然没人权。” 　　说完这句，他也不打算耽误课堂时间，拿上英语教材，准备走到教室外面去罚站。 　　哪知道林风跟着他站了起来。 　　“老师，刚才声音是我弄出来的，罚站也应该我去。”他看着英语老师说。 　　英语老师愕然了一下，说道：“……是他在底下捅咕你，我都看见了。” 　　“那就是我和纪明越都不对，都应该去罚站。”林峰毫不犹豫地道。 　　英语老师傻眼了，全班同学也傻眼了。 　　当然，最傻眼的还要数纪明越本人。 　　英语老师消化片刻后才接受“林风非要跟学渣纪明越一起罚站”的事实，气恼地说：“你想去就去吧！杨老师这座位调得不错啊，我还没见过这么愿意同甘苦共患难的同桌呢！” 　　班里同学发出一阵哄笑，林风面不改色地也拿了一本英语教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纪明越呆呆地看他往自己这边走了好几步，一直快走到他身边了，窄窄的过道眼看就要容不下他们俩，他才后知后觉、迷迷糊糊地迈步，朝教室门口走去。 　　学校供暖主要在教室内，走廊里虽然也有供暖管道，不过来回来去的穿堂风早把热气都带跑了，一开门就是让人打了个哆嗦的冷。 　　因为教室里十分暖和，几乎所有人一进教室都是先脱外套，又由于冬天的羽绒服、棉衣一般比较笨重，占地面积也大，所以基本上都是统一放在最后一排的空桌上。 　　纪明越被叫去罚站，是直接从座位走到门口，身上只穿了一件姜黄色的假两件羊绒衫，里面翻出黑色的衬衫领，宽松适宜，虽然衬得他腰线漂亮，那也是实打实地冷。 　　回头一看，林风也没穿外套就出来了，他穿得甚至比纪明越更少，锁骨都露在外边。 　　纪明越一看就皱了眉头，连忙扒着门框、把脑袋又探回教室，乖乖巧巧地笑：“老师，外面太冷了，我能拿件衣服吗？” 　　英语老师看他眉眼弯弯，心说虽然不爱学习，这孩子长得还真是讨喜。她勉为其难点了点头：“快点儿，别耽误我们上课！” 　　纪明越点头笑应：“嗯！”旋即返回教室，一路小跑地抵达教室最后排，去拿自己的大衣。 　　英语老师发现他拿完了衣服还不走，出声催促：“磨蹭什么，快出去！” 　　纪明越终于在一片黑色外套里辨认出了林风的那件，把它往怀里一抱，转头道：“老师，林风也会冷啊！优等生感冒，比我损失更大！” 　　趁英语老师忍耐到达极限之前，纪明越又冲她笑了笑，抱着两件衣服哧溜跑了出去。 　　英语老师还没来得及发飙，倒是背后的同学们哄笑起来，那意思，也不知道是感觉纪明越够仗义，还是笑他们俩人太“情比金坚”。 　　接了纪明越递过来的外套，林风同样表情复杂，顿了一下才说道：“……谢谢。” 　　“不用谢，我还没谢你教我养猫呢！”纪明越连忙摆了摆手，眼巴巴看林风把外套穿上，犹豫了一下，才忍不住问，“……你干嘛也出来啊？老师本来都没打算喊你！” 　　“不是你说的，这样对你不公平吗？”林风反问。 　　“我开玩笑的啊，你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这要是冯睿，保证会留在原地对他挤眉弄眼洋洋得意一万次！ 　　“……英语课又没什么好听的。”林风看纪明越迟迟不把自己的大衣穿上，只是看着他发呆，干脆从他怀里把大衣扯出一半，蒙在他头上，“记得住语法就会，记不住语法就不会，我怎么可能记不住？” 　　“你厉害行了吧……”纪明越隔着衣服传出来的声音，有点儿模糊不清，不过他没有急着把衣服扯下来，而是安静了几秒钟，才说道，“……学霸了不起啊？” 　　林风没有说话，只是好像一直在看着他。 　　失速的心跳，在这片安静里如春雨一般沙沙生长。 　　两个人穿好了各自的外套，怀里抱着拿出来的英语教材，背靠墙壁，谁也没想打开来看看。 　　身后的教室里传来朗朗读书声，纪明越发了会儿呆，偶然间瞄到走廊窗口下走过一个身影，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敏锐，下意识趴过去看，发现果然是许滢滢。 　　不光是许滢滢的身材外貌都很突出，也是因为敢在上课时间里、披着一头长发轧操场的女生，在实验高中实在属于稀有动物。 　　这种一般都是上了高二高三，部分学生无心学习，老师也打算放弃他们了，就干脆随便他们在校园里逛，只要不打扰好学生学习就行。 　　许滢滢他们往往还很受部分被“囚禁”在教室中的学生羡慕，觉得人家真自由真潇洒。纪明越虽然不是其中一员，但此刻隔着走廊窗户看她，看她张扬盛放的美貌，心里也有隐隐的向往和失落。 　　可惜…… 　　身后响起脚步声，原来是林风见他看得出神，也走了过来，虽然没有明确说出口，但眼神明显是在问他“你看什么呢？” 　　纪明越踌躇片刻，主动让开一点位置给他看，假装不知道许滢滢为什么会出现在操场上：“她怎么不上课？要是逃课了，怎么还在学校里啊？” 　　“老师不管他们了吧。”林风说道，“你刚才就是一直在看她？” 　　“嗯。”纪明越点了点头。 　　“……”林风回忆起，上次在学校门口看到这个女生，纪明越也是盯着她呆了好半天，好像魂都被她勾走了似的……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你觉得她漂亮？” 　　不是我觉得，是你觉得才对吧。纪明越在心里腹诽。不过他没有把这话说出口，而是点点头：“肯定啊，不然她怎么能当校花呢。” 　　虽然不想承认，但许滢滢的漂亮是实打实的。他自己虽然是个gay，也是能欣赏许多女性美的。 　　林风联想到纪明越从开学以后就在努力听课、做作业，甚至试图找自己给他补课……一切不合理的行为，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人在心有追逐对象的时候，都希望自己能够变得更好。 　　他垂下眼睫看着纪明越，也看纪明越专注望向窗外的眼神。 　　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心头翻涌，他最后反而是像释然了什么似的、轻轻松了一口气，应道：“可能是吧。” 　　纪明越也不想再让林风看许滢滢了，拉着他的手臂带他退回教室墙那边。林风这回倒不像前几回那样躲他，纪明越开开心心地从兜里拿出手机，调出刚才半路夭折的相册：“差点儿忘了，我要给你看的照片！” 　　两只黄、黑、白相杂的田园狸花猫，长得又瘦小，原本很难称得上可爱，但自从有了“卓别林”和“震惊脸”这两个外号之后，纪明越也越看它们俩越稀罕了：“是不是超可爱？！” 　　林风跟着认认真真地看：“嗯。而且猫窝处理得不错，看它们的样子也不冷。” 　　“还不行不行。”纪明越故作谦虚，“我和我家做饭阿姨都没怎么养过猫，而且它们这么小，我怕给养死了或养病了……”他偏过头，眼睛亮亮的，“你能没事儿来看它们一下吗？” 　　两人视线相接，纪明越才发现因为头挨着头、凑在一起看相册，他们的距离……好像有点过近了。 　　林风静静看了他片刻，忽然抬起手来，干燥微凉的手掌抚上了他蓬松柔软的头发。 　　还轻轻揉了一揉。 　　纪明越完全僵住了，他脸颊滚烫，想抬头再看一眼林风，却被林风上前一步，高大颀长的身形几乎将他直接抵在墙上。 　　“呃，林、林风……”纪明越小声而茫然地叫着。 　　林风的手依然停留在他的头上，还更用力地揉了揉，嘴里低声说了一个字：“嘘。” 　　他这么说，纪明越便安静下来不动了。 　　直到他们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林风继续扒拉着纪明越的头发，一脸正直：“嗯，没看到有跳蚤，你头皮痒应该是因为太久没洗头了……” 　　纪明越：“……” 　　根号2的声音从他们背后幽幽传来：“老远看还以为你们在打架，原来是头皮痒？” 　　纪明越忍辱负重：“……是的。” 　　根号2继续问：“因为什么被罚站？” 　　纪明越继续忍辱负重：“……因为我上课头皮痒，想让他给我挠挠，被老师发现了。” 　　根号2嗤之以鼻：“下次等下课再挠！” 　　纪明越&林风：“好的！” 　　小个子主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纪明越才松了一口气，把刚刚一瞬间藏在林风怀里的手机摸了出来。 　　“根号2还是这么神出鬼没的……”纪明越抹了把手机屏幕上的水雾，心有余悸，“我可不想被他没收手机……幸亏你机智！” 　　林风后退一步，两人也从刚才的亲密状态恢复到初始。 　　他随意地点了点头：“你配合得也不错。” 　　纪明越这人就是不怎么经夸，闻言顿时灿烂一笑：“真的？” 　　“真的。”林风说着话，目光却始终停留在自己指尖的一点。 　　指尖干燥温热，似乎还残留着穿过走廊的风的气息、以及某个人发梢的温度。 第10章 同患难之后的革命感情升华？ 　　实验高中每年的寒假开学都在正月十六，而今年的正月十六是公历2月22日，星期五。校领导可没那么好心，让学生们刚开学就放假，于是这次开学，学生们迎来了长达八天的超长课时。 　　浪了一个假期，大家自然都对学校这种安排叫苦连天，谁知道后边还有更惊悚的：杨超在周三的早自习宣布，因为过一阵子有个全市联考，所以校领导决定，马上举办一场临时的开学摸底考试，让学生们先“锻炼”一下，找找状态。 　　因为时间紧张，摸底考不重新分考场、排座位，但会发动所有老师进行监考，一个班基本安排三个监考老师，作弊几乎不可能。时间就安排在下周一的开学仪式后，上午仪式加上课，下午开考。 　　班里哀声四起，纪明越虽然早知道有这么一遭，也有点儿麻爪：他最近确实有在努力认真听课、自己做作业，然而摸底考考的是高一上学期的内容，他基础太弱，从初中开始就没怎么好好学习，这会儿现看现学也来不及了。 　　还好他爸对他惨不忍睹的成绩早就习以为常，没有什么高要求，不过，他之前可是对林风立下了承诺，就算不能一飞冲天，结果还是原地踏步，那也有点儿丢人…… 　　于是，午休回家，纪明越就把上学期的教材、练习册都从箱底翻了出来，抱了满满一大摞回学校。 　　他的教材干干净净，上面连记号都没几个，部分练习册虽然写得满满当当，红笔勾画修改煞有介事，但他都不用认真去看，就知道自己毫无印象。甚至有一部分老师不会收上去的练习册，纪明越干脆就没做过，空白的一本，转手就可以直接拿去卖。 　　这就是前世放任自己当学渣的后果……纪明越沉痛叹息，认命地转着笔看了起来。 　　整个下午自习，林风一直听见自己的新同桌，面对着上学期的教材练习册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似乎是因为自己以前说过“我时间很紧，没空给别人讲题”，所以纪明越再犯愁，也没主动找他问过题目。看林风朝他看过来，纪明越还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是不是我叹气打扰你了？那我不说了。” 　　他抬起手在唇边一划，做了个拉上拉链的手势。 　　林风盯着他的动作，喉结微微上下滚动，片刻后才说：“哪道题不会？” 　　“啊，不会耽误你的时间吗？”纪明越当然很快听出，林风这是主动要给他讲题的意思，眼睛稍稍睁大了，有些犹豫。 　　“还好，浪费不了多少时间。”林风已经拉过他手上的练习册，“快点开始，还能浪费更少的时间。” 　　他都这么说了，纪明越便也赶紧跟上：“哦好！这页主要是这个题，其实题目我就没太看懂……” 　　“这个题的题干看这里，它的意思是……” 　　近距离看着林风英俊的侧脸，纪明越渐渐忍不住有点儿心猿意马……好像自从上次一起罚站之后，林风就不像以前表现得那么讨厌他了，偶有肢体接触，也不会那么明显地回避——这难道就是同患难之后的革命感情升华？ 　　真希望他能有个像攻略游戏里一样的好感度系统啊，能即时看到林风对他的好感度升到哪里了，这样才方便他追……追上林风的脚步，和他成为好朋友嘛！ 　　林风讲完一道题目，问纪明越：“听懂了吗？” 　　这道题其实还是比较基础的，只是在题目表述上故意兜了几个圈子，等林风一把它分析清楚，尽管后期走了神，纪明越也明白得八九不离十了：“嗯嗯嗯，听懂了！” 　　“还有没有特别不懂的？”林风问。 　　“还有……”纪明越找了一圈，指了指右下角的一道题目，“这个，我也不会！” 　　“这个？”林风扫了眼题目，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个和我刚才给你讲的那道，其实是同一种题，换汤不换药，考的都是一个知识点。” 　　“哦哦、不好意思……”纪明越抓了抓头发，“那我换一道吧……” 　　“不用换。”林风说道，“这个类型题看来是你的弱项，那我再给你讲一遍，你加深一下印象。” 　　纪明越本来还因为犯了这种低级错误、且被林风指了出来，而感到有些难为情，结果林风这么淡淡的一句话，转眼就让他的心情明朗了起来。 　　林风继续道：“你这样挨道做题效率太低了，最好是自己弄个错题本，总结一下哪个单元都有哪些类型题，会做的类型就跳过去，不会的就多记几道，加强练习……” 　　纪明越用力点头：“好，我记住了！” 　　他现在的心情不光明朗，还轻飘飘地，在冬天尾巴的日光下招摇。 　　讲完了题，林风却没有第一时间写自己的作业，而是拿出一张薄薄的打印纸，对着它反复默念。 　　纪明越好奇地悄悄瞟了一眼，发现题目写的是“国旗下讲话演讲稿”，这才想起，林风应该就是下周一开学仪式的高一代表，要在升旗后致辞。 　　林风“校草”的名声，也是在这一次之后才风靡全校的。 　　他其实已经不记得林风在那一次，具体讲了些什么内容了，只记得他声音自信沉稳，陈述观点有条不紊，既谈吐清晰，又不像某些专门报过播音班的“老油条”念得那么夸张抒情，一切都刚刚好。 　　他记得当时站他们班旁边的是高二一班，他听见高二的学生也在窃窃私语：“这个高一的挺大气呀……”“看起来个高腿长！前排的还都说他长得特别帅！”“谁带手机了？偷偷拍张照片分享一下啊……”…… 　　当时纪明越的手机里就有，不过他并不想分享给别人。 　　下午放学之前，纪明越借着昨天的话题，跟林风说好了，等他在奶茶店打完工，就会来他家看猫。 　　他怕林风这回又用自己的打工钱请他喝奶茶，这次干脆坐在店里，只要了一杯白水，而后就开始埋头写作业。好在那位置本来也没几个学生特地去坐，老板娘又已经认识他了，倒也没说什么。 　　两个人背着书包开门回家时，一进门便是熟悉的饭菜香气，纪明越怀念地深吸一口气，扭头对林风道：“你要不要在我家吃？我们黄姨做饭特别好！” 　　他手上总闲不下来，说话的时候，还顺手扯了一下林风的书包带。 　　林风略带无奈地把他的手拍开，对他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客厅的方向。 　　“你看什么呢……”纪明越一边说，一边顺着他的目光朝里面看，发现有个男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茶，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俩。 　　纪明越顿时磕巴了一下：“呃，爸……” 　　他模糊地记得，理论上他“上次”见到纪宏回家，还是在过年的时候。所以他带林风回家的预期里，完全没有“和自家老爸撞个脸对脸”的结果！ 　　其实他们家在郊区是有套别墅的，只不过纪明越现在上学住这边，纪宏难得有空回家，为了看儿子，一般就会直接来这座小区楼，现在自家的别墅反而被暂时闲置着。 　　“……爸，这是我同学林风，我带他回来玩的，我们先进屋了哈！”纪明越觉得以林风孤高冷漠的性格，多半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和长辈寒暄，于是赶紧代替着介绍了几句，手上又一拽林风的书包带子，示意他跟自己进卧室。 　　没想到林风没有匆匆跟着他进卧室，反而在原地站住了，表情还有点儿严肃：“突然上门，不知道您在家，什么都没带，打扰您了。叔叔好。” 　　“好。”纪宏原本坐在沙发上，这会儿倒是把茶杯放下站了起来。他看林风个高人俊，从头到脚的衣着看得出不富裕，但打理得十分干净整洁，谈吐也大方得体，心里对纪明越带回来的这同学颇有好感。 　　“我平时太忙了，明越上高中以后，还是第一次见他的同学。”纪宏含笑看了他们俩一眼，说道，“明越性格浮躁，脑子也单纯，我就喜欢你这样稳重大方的孩子。明越，以后多跟人家学学。” 　　虽然纪明越知道像他爸这样的生意人，最喜欢在夸别人的时候贬损自家一通，不过像这种“性格浮躁、脑子单纯”的说法，简直等于明晃晃在说他傻！他撇了撇嘴，又想去扯林风的书包带了。 　　林风却是笑了下道：“纪明越性格很好，老师同学都很喜欢他。我跟他在学校里是同桌，能帮的我一定尽量。” 　　纪宏虽然出于习惯损了纪明越几句，心底当然还是觉得宝贝儿子是最好最棒的，听见林风夸纪明越，心里得意之余，不禁也对林风的好感更浓了些，笑道：“不用帮这小子什么，他不打扰你学习就不错了。你们年轻人去玩吧，我们老家伙就不跟着碍事了，待会儿做好了饭我叫你们。” 　　林风应道：“谢谢叔叔，那我们进去了。您忙。” 　　纪宏欣然点头，十分满意地看着儿子的卧室门在他面前关上了。 　　纪明越：“……” 第11章 我觉得大小姐他起得不错。 　　等进了卧室，纪明越这才让自己惊奇的表情显露出来：“林风，想不到你还会讨好我爸！” 　　林风知道纪明越的“讨好”不是贬义，单纯就是说他居然会主动去讨长辈喜欢，没有其他意思，还是微微不自然地咳了声：“……有什么想不到的？” 　　“也是。”纪明越一想，其实要不是林风前段时间对他太冷漠，他还停留在同学聚会那时候、林风长得帅又温和的印象里，到现在，反倒是他有点儿一叶障目了，“你就当我傻了……咳，来看猫吧！” 　　两只小猫已经被送回来了，经鉴定是两只小公猫。它们依旧被放在垫了毛巾的鞋盒里，见面前的两个两脚兽一齐蹲下来，兄弟两个小脑袋便昂然抬起来，四只圆眼睛好奇地左看右看，煞是可爱。 　　其实负责“护送”它们俩的张秘书还给它们买了精致的猫窝，可它们居然还是更钟爱简陋的纸质鞋盒，乐此不疲地一次次从猫窝里“越狱”，颠颠奔向鞋盒的方向。来回几次，黄淑香干脆就把它俩挪回了原窝。 　　“张秘书告诉我，宠物医生说它们俩还没到可以打疫苗的年龄，自己本身也有抵抗力，先不用打疫苗。”纪明越伸手捏了捏“卓别林”的小肉垫，说道，“就先做了体外驱虫和耳螨检查，医生说它们之前应该是养在家里的，很干净健康。” 　　“那还好。”林风点了点头道，“我之前养的猫没有这么小，不知道不能打疫苗，那就等年龄到了再去打吧。” 　　纪明越碰了碰装有黄淑香之前泡好的猫奶粉糊糊的碗，感觉温度适宜，就用注射器抽了小半管，轻轻掰着“震惊脸”的嘴巴慢慢地喂。 　　“震惊脸”不像“卓别林”那么爱吃东西，纪明越也就习惯了先喂它。“震惊脸”懒懒地捧着注射器，有一口没一口地咽着，而“卓别林”也像习惯了似的，把脑袋搭在两只前爪上，安静地歪着头看纪明越喂它的小兄弟。 　　“林风，你家养的猫是什么样的？”纪明越一边喂猫，一边随口问道，“它现在在哪儿啊？” 　　“不在了。” 　　“……嗯？！” 　　“它年纪很大了。”林风低声说道，“是只白色的中华田园大猫，叫豆包，平时都很懒，除了吃饭的时候谁也不搭理。过年的时候，它突然有一天跑过来主动舔了舔我的手，然后就消失了。” 　　过年的时候？那差不多正好是林风家里出事之后…… 　　“可能它有灵性了。”纪明越心里一动，脱口而出，“不想在那种时候再当你的负担。” 　　“……那种时候？”林风转过脸来看他，眼睛清凌而敏锐，看得纪明越心里猛地打了个突。 　　“对、对啊。”纪明越低着头喂猫，不看林风的眼睛，“就……过年那个时候呗，人都忙得要死，哪有功夫去管猫……” 　　他埋头把两只猫喂完，又站起来到书桌那边扒拉纸张，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那个，林风，你再描述一下你家豆包呗？或者，有照片吗？” 　　“我手机里有照片，怎么了？”林风跟着他站起来，问道。 　　“我给你家豆包画一张，怎么样？”纪明越说，“我画画很好看的，信我！回去你把它的画像夹在钱包里，说不定它哪天就回来看你啦……” 　　林风当然是知道纪明越的画工有多娴熟的，甚至他觉得，他以前偶尔在书报亭看过的部分杂志漫画，还没有纪明越随便几笔画出来得好看。他顿了片刻，应道：“好。” 　　铺排开纸张、铅笔，纪明越开始对着林风手机里那只褐眼白猫唰唰画了起来。 　　画画的事情他驾轻就熟，一边画，还能一边随口和林风聊天：“对了，卓别林和震惊脸到现在还没有大名呢！咱们快给它们想个名字，现在这名，就跟冯睿那损人取的外号似的……” 　　“我觉得大小姐他起得不错。” 　　“……卧槽？！”没想到林风居然也会拿这点戏谑他，纪明越笔一歪，差点把猫胡子画出天际，“你特么的在逗我吗……” 　　“没有。”林风脸不红心不跳，还笑了下，“我随便说说的。我不太会起名字，要不还是你起吧？” 　　“行吧……”纪明越勉为其难地开始回忆，前世在微博云吸猫时，看到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名字——西瓜皮南瓜皮？6699？税后五百万？……这对兄弟特殊，名字一定要成双成对的，最好还要有好一点的寓意…… 　　想着想着，他头顶灯泡一亮：“要不，叫大年小年？” 　　林风怔了一下：“为什么叫这个？” 　　“大年小年都是年，年和年在一起——”纪明越煞有介事地说，“年年有鱼！” 　　林风几乎在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笑什么。”纪明越仰脸看他，其实自己也绷不住笑，“这名字寓意多好啊！——永远不缺好吃的，是我对它们最真诚的祝福！” 　　“好祝福。”林风眼里笑意未退，还抬手揉了一把纪明越的发顶，“它们会感谢你的。” 　　这动作无比自然而然地做出来，两个人意识到的瞬间，都有一刹那的僵硬。 　　纪明越自下而上地抬眼看着林风。空气好像变得粘稠了，无声无息地将他们裹在中间。 　　“明越，林风，出来吃饭了。”纪宏一边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一边扭着门把手直接把门推开了，探头进来，“你们在干什么？” 　　“……什么也没干！” 　　林风一瞬间收回了手，纪明越也几乎立刻正襟危坐，继续道：“我就是随便画个画……” 　　纪宏也没真的想搞清楚他们在干什么，无非随口一问罢了，把他们俩的动作也当成是普通男生的打闹，闻言摆摆手：“别画了，赶紧出来吃饭，你黄姨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 　　纪明越连忙点头：“哦，好！” 　　其实纪明越觉得，纪宏要是没回来，林风倒未必肯在他家吃饭，但现在赶都赶上了，再加上纪宏的热情留饭，林风也就留了下来，和他们一起吃了这顿晚饭。 　　纪家没什么亲戚，饭桌上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林风虽然说得不多，但接话和插入新话题都恰到好处，哄得纪宏眉开眼笑，要不是看他还是学生，非得跟他“来一杯”不可。 　　吃过晚饭，林风和黄淑香先后离开，纪明越把画送给林风，再把人送到楼下，回家进门时，却在玄关踟躇了片刻。 　　纪宏正在书房，此时的手机还没有那么多智能功能，所以他仍是对着电脑处理事务。听见纪明越推门进来，纪宏抬头，笑道：“回来了？” 　　“嗯。”纪明越走到他身边，状若无意地瞄了一眼纪宏的电脑屏幕，“爸你看什么呢？” 　　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地产投资测算图表，还有某一区域的三维透视地图，纪明越上辈子虽然是个漫画家，倒也不是全然不通事务，这些内容他其实能看懂部分。 　　纪宏就不觉得他一个高中生能看懂什么了：“没什么，公司投资上的事。”他话锋一转，“明越，听你黄姨说，你最近回家都挺晚的？” 　　如果是前世，纪明越可能觉得黄淑香是在“打小报告”，不过多了十年的阅历，他也能理解她了，说道：“也没有‘都’啊，这才开学几天。”他抱住纪宏的肩膀晃了晃，“而且，爸你也看见了，我现在都跟林风玩，他回回考学年前十的，我怎么可能学坏？” 　　纪宏叫他一晃，口气就不由自主软了许多：“我也没说你去学坏……林风成绩年级前十？那你可别耽误人家学习了。” 　　“我是那种人吗！”纪明越控诉道，“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行行行。”纪宏笑道，“对了，你前两天不是说要补课？找老师了吗？” 　　“我……没找。”纪明越顿了一下，还是直说了，“我觉得老师的教课方法不适合我，我想让林风给我补课。” 　　“林风？”纪宏显然有些意外，沉吟道，“你让他给你补课？他不是老师，知道怎么教学生？而且，你知道他愿意吗？人家还要学习，有时间管你吗？” 　　“林风给我讲过题，我觉得他讲得比老师讲得更能让我听懂。”纪明越认真道，“而且，林风现在本来就在打工，他如果把打工的时间用来教我，我给他补课费，能比他自己打工更轻松、赚得还更多。” 　　纪宏倒不是很在意自己儿子“愿意出比普通工资更高昂的补课费”，他觉得只要物有所值就好，他关注的点在于：“林风不是高中学生吗，怎么还要打工？他家里很缺钱？” 　　“对。”纪明越没有隐瞒，把知道的关于林风家庭情况都说了，“……我听说是这样的。” 　　纪宏无言思忖片刻，忽然道：“林风告诉你的？” 　　纪明越心里一动，眼都不眨地说：“不是，我听别人说的。他从来没告诉我，就连打工也只是说他在赚零花钱。” 　　纪宏上下打量着自己儿子，他以前总觉得自己这宝贝儿单纯得过分，所以不愿意随随便便拘束他的同时，也多少对他有些担心。谁知隔了一个新年没见，纪明越眼底的纯挚依然，却比从前更多了一丝澄澈。 　　“……你自己决定吧。”纪宏最终还是松了口，“补课费就在你卡里，随你怎么支配。” 　　“耶！”纪明越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搂着纪宏重重抱了一下，“爸你最好了！” 　　“臭小子。”纪宏任他抱了会儿，直到纪明越开始松手，才露出嫌弃似的的表情，胡噜了一把他的头发，“没事了就快回屋写作业去，我还有事情！” 　　“有事。”解决了林风的备案问题，纪明越再回头瞥了眼屏幕，说出他已经打了许久腹稿的话，“爸爸，我觉得你不能投资这里。” 第12章 在你的梦里，林风也是你的好朋友？ 　　听见纪明越说的话，纪宏诧异地一扬眉。 　　“这里。”纪明越神色慎重，用指背轻轻扣了扣屏幕上的三维图，“将来是不是会有很多水？水中间有个岛，有一南一北两座山，呈掎角之势，将岛屿抱在中间？” 　　“你怎么知道？”纪宏开始只是诧异，现在却是真正认真了起来：因为这三维地形图只是当地的原始雏形，真正的开发方案还在设计当中，而最近公司一致通过的方案，就是将这片地开发成人工湖度假村酒店，酒店规划区后的两座天然山脉，也打算利用起来，准备在山脚修建人工温泉。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意外，等这块地施工完成之后，几乎就会和纪明越的描述一模一样！ 　　“张秘书跟你说的？”纪宏皱着眉头，试图猜出可以说得通的解释，“还是你在哪看到了公司的设计图纸？” 　　“都不是。”纪明越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说道，“是我梦到的。” 　　前世，纪宏的房地产生意一路顺遂、越做越大，这是他少有遭遇过的严重滑铁卢。当时宏明房产与政府合作，开发这个度假旅游园区，除了土地出让的部分收入外，宏明最重要的回款项，就是靠取得在园区部分土地进行二级开发的权利。 　　然而在土地完成一级开发后，宏明房产在已经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的情况下，山后的一片荒林忽然被爆出、是一桩连环凶杀案的藏尸地。这桩案子上了社会新闻，影响极其恶劣，而市政府刚好在此时上任了新的领导，新领导亟需政绩，在这桩凶案已经在当时的微博传播甚广的状况下，很快将其列为“年度重案”。 　　周围地区封锁，警察和记者一日三趟地来，最终破获了这桩大案。凶手落网，普天同庆，人人拍手称快，破案过程甚至被做成专题片、在电视上作为典型案例播放——然而，也因此，这片土地的二级开发权，足足在一年之后才交到宏明手里。 　　对于像房地产这样的实业公司来说，长时间的资金链断裂几乎是致命的，好在纪宏靠着过硬的手段和人脉，四处奔走，让宏明房产艰难熬过了这次危机。然而公司虽然度过危机，却损失惨重，那片地也因为曾发生过耸人听闻的凶案，而被认为是风水不佳，二级开发屡屡受挫，乏人问津。 　　宏明房产自此规模骤减，一直到多年以后也没能恢复元气，虽然后来、由于纪明越远房表哥姚琛的加入而稍稍振作，却也始终没能回到当年的巅峰时代。 　　而这段往事，最让纪明越揪心的点在于，纪宏在资金链断裂时，为了筹措资金四处奔波，有一天因过劳而休克，失足从楼梯上摔了下去，进医院躺了半个多月才能起来身。 　　当时纪明越已经出国读语言学校，纪宏为了不让他担心，一直没把公司的事和他透露半句，以至于他在学校里突然接到从医院打来的电话时，毫无防备，脑子轰然，感觉天都塌了。 　　最终纪宏没有落下残疾，身体却也不如从前了，他五十出头就将公司交给别人打理，自己一边环球旅行、一边休养身体，尽管他自己也说是“因祸得福”，因此而放下俗事、身心开阔，这样的结果不能说不好。 　　——但从纪明越的角度，他却更希望憾事从未发生过。 　　为此，他还特地上网查了几本讲风水的书，故意把人工岛的地形描述得神神叨叨的——什么“掎角之势”“南北合抱”，很容易诱使人联想到玄学方面的问题。 　　果然，纪宏肃容追问道：“梦到？什么时候、怎么梦到的？” 　　“……我梦见了很多事情，都是断断续续的。”纪明越咽了口口水，说道，“它好像能预知将来的事。比如我梦到我会和林风做同桌，结果老师就真的给我们调到了一起。我还梦到这块地开发之后的样子，它会发生很不好的事……会让公司损失惨重。” 　　重生的事，他怕纪宏觉得太离谱不相信，不肯取消投资计划，于是决定用一种更虚无缥缈的说法——梦，来解释。 　　果然，对于看重风水运势的生意人来说，反而是这种方式更容易让他们接受。 　　纪宏看着他，目光里已然信了一半：“你还梦见什么了？跟爸爸说说。” 　　“我还梦到……”纪明越一边回忆，一边又说了许多他想得起来的、和公司有关的事，上到国家政策调整，下到市政府改变城市布局。纪宏看着他的目光，也渐渐变得深信不疑：这么详细、丰富的变化细节，现在身为一个高中生的纪明越是不可能编得出来的，他没有那个想象力，更没有那个眼界。 　　纪明越絮絮说了很久，本来他是站着的，后来嫌腿酸，干脆就在书房的羊毛地毯上坐了下来，伏在纪宏的膝头继续说。 　　父子谈话持续到很晚，纪宏抚着纪明越的肩膀叹息：“……明越，爸爸相信你。只不过，这个投资方案是公司股东一致通过的，公司不是我的一言堂，我不能靠你的‘梦’来说服他们放弃，我还需要时间。” 　　“我知道。”纪明越理解地点点头，“最重要的是您的态度。我觉得咱们可以尽早联系警方，引起他们的关注，也让凶手早点落网……” 　　“明越。”纪宏认真听了半晌，忽然叫了他的名字。 　　“嗯？”纪明越在他膝上偏了偏脑袋。 　　“在你的梦里，林风也是你的好朋友？” 　　纪明越只愣了一秒，旋即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是。” 　　“那你要珍惜你这个朋友。”纪宏温热的大手抚了抚他的头发，“爸爸有一句话要告诉你……越是好朋友，越不要用钱去考验。一旦感情里牵绊了太多利益，就容易变质。你能听懂吗？” 　　纪明越用下颌蹭了蹭父亲坚硬的膝盖，两只手捧住纪宏的手掌，眼睛明亮而清澈：“嗯，我明白。” 　　第二天，纪明越又是踩着早自习预备铃进的教室。 　　因为前一晚熬夜做作业，等全部写完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两点多，次日又要不到六点起床，他此刻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把书包往桌上一扔，埋脸进去趴了会儿，纪明越下意识一扭脸，就想跟他的同桌诉苦：“困死我了，我昨天……” 　　话说到一半顿住，他才发现，林风并没有出现在座位上。 　　一直到正式上课铃响起，早自习开始，林风也没有来。 　　“纪明越。”杨超开始叫各科课代表下去收作业了，一眼扫到林风的空座位，自然地叫了纪明越的名字，“你去替林风收物理作业，收完查好，送到物理办公室去，会吗？” 　　“会。”不然他白暗中观察林风那么久了，而且看杨超的表情，似乎对林风没来的事早有预备，于是纪明越直接在下面举手问了，“老师，林风怎么没来？” 　　“请假了呗。”杨超随口答道，原本对其他学生，这样的回答也就到此为止了，不过他看了看纪明越，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多说了两句，“你想知道他为什么请假的话，下课来找我。” 　　“好。”纪明越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前桌听见，回过头来笑道：“这么神秘的吗？林风请假，超哥还要单独跟你说？” 　　纪明越挑了挑眉，带着一点小得意：“我特殊，你懂毛线。” 　　“医院？”听到杨超给出的这个答案，纪明越一开始还有些意外，不过一想，这其实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对，林风他妈妈做完手术，暂时回家休养，林风今天就是请假办理出院手续去了。”杨超一边说，一边静静观察着纪明越的表情。 　　纪明越松了一口气：“这样啊。” 　　他还担心是这一世的蝴蝶效应，让林风妈妈的病情突然恶化，林风实在走不开才会请假的，毕竟在他前世的印象里，自己出国之前，林风还是很少旷课早退的。 　　杨超见纪明越脸上没露出烦心嫌弃的神态，反而像是替林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不禁庆幸自己没有看走眼，斟酌着继续对纪明越道：“林风自尊心很强，他家里的困难……他不希望我给同学们知道。但老师是觉得你们感情不错，林风碰到这种人生挫折，有你这样一个愿意关心他的朋友，是他的幸运，对他将来也好……” 　　杨超给他们两个调座位的用意，纪明越就算当时没明白，这会儿也已经领悟八九分了。不过他并不觉得反感，相反还有种“想打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的感觉，他迎着杨超的目光，大大方方一笑：“老师，林风他在哪个医院？” 　　“你是想……”杨超的眼睛微微亮了。 　　“老师，上午我也想请假行吗？”纪明越眨了眨眼，笑容里带着点狡黠，“我尽量跟林风一起回来。” 　　市医院一大早就人满为患，纪明越虽然戴了口罩，仍然有些受不了浓郁的消毒水味道。杨超也不清楚林风母亲的具体病房，纪明越手里握着手机，却不急着打，他依稀记得林风母亲的名字叫做江曼云，于是想自己到医院前台去问。 　　结果到了门诊大厅的预检台，护士告诉他，他需要知道患者的具体科室和楼层，去具体科室的护士台去问，这样才能找到人。纪明越正在迟疑要不要给林风打个电话问问，目光鬼使神差地一扫，在入院处那边、忽然瞥见了一个高挑颀长的背影，于挤挤挨挨排队办手续的人群里十分显眼。 　　“……别插队！”林风办好了出院手续，刚要转身，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在低声训斥。 　　旋即，一个熟悉而清亮的嗓音响起来：“我不插队，我就是来找人的，找到了我就跟他一起走……” 　　话说到一半，找人的和被找的，目光就在空气中相接了。 　　纪明越摘了口罩，笑得露出一对小虎牙，眼睛弯弯的：“林风！” 　　林风抓着手续单的手指不自觉收紧，眉头皱起：“你怎么来了？” 第13章 明越……叫你明越可以吗？ 　　门诊大厅人流拥挤，鱼龙混杂，出院入院的病人、家属们都在这边办手续，除了浓郁的消毒水味道，还夹杂着各种汗味、潮气，林风眼看纪明越摘了口罩还没几秒，就忍不住偏过脸小小咳了两声。 　　“我来找你……”他说。 　　林风没等纪明越说完，走到他面前，把他摘了一半的口罩重新挂回耳朵上去，抓住他的手臂，拉着他一直走到住院部的走廊拐角。 　　“这个味道真是……”这里的空气总算清新多了，纪明越重新解开口罩，抱怨着呼吸了两口。 　　他一直不喜欢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加上他前世在国外有私人医生，很少去医院，所以对医院的味道很不适应。 　　林风靠在墙上，一条长腿微微屈起。他低头翻看着手里的一叠单据，头也不抬地问：“怎么不去上课？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纪明越晃了晃手里提的礼盒：“杨老师告诉我的，让我代表咱班同学来看望、慰问你一下，给你帮把手，让你知道，同学们始终与你同在……” 　　“不需要。” 　　这话说得太冷硬，林风不需要看，也能感觉到旁边的纪明越明显僵了一下。 　　他心里忽然有些酸软，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纪明越：“我家的事，杨老师也跟你说了？” 　　林风刚说“不需要”的时候，语气之冷漠坚硬，让纪明越还以为他们又回到一开始、林风拒人于千里的态度了。结果林风主动看向他，还放缓了口气，让他也跟着松了口气：“没，没说得很清楚，我只知道你妈妈住院了。” 　　“……你不希望我来吗？”纪明越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林风吐出一口气，这次倒是十分干脆利落地回答了。他把单据塞进外套兜里，抬手揉了把纪明越的头发，又顺手拉了一下他的手臂：“那走吧。” 　　“去哪？” 　　“去我妈病房。”林风随口说着，轻轻笑了下，“让你好好看望、慰问，给我搭把手，让我妈妈也看看，同学们对我的爱……” 　　林风的妈妈叫做江曼云，纪明越之所以一直记得，就是因为觉得这名字古典好听、又有意境。而事实上，江曼云也确实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虽然脸色因为病痛的折磨而显得苍白憔悴，但就算躺在病床上，仍能看出周身气质的出众——难怪能生出林风这么帅的儿子。 　　只不过江曼云的知识分子家庭，也免不了传统的重男轻女，把比江曼云小六岁的弟弟江思行宠得娇纵自私，即使不提前世发生的种种龌龊事，单看今天江曼云手术出院，林风舅舅一家连半个人影也没出现，就能窥见一斑。 　　纪明越和林风一前一后进去时，江曼云正斜斜靠在床边，低头费力地慢慢叠着衣服。 　　林风进去了就说：“妈，不是让你躺着就好吗？我马上回来了，我弄就行。” 　　“得抓紧时间收拾，要是过了中午，医院就要多收咱们一天的床位费……”江曼云正说着，不期然抬头看见了纪明越，微微一愕，几乎立刻将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林风，这是你同学吗？” 　　没等林风回答，纪明越抢先一步上前，绽放一个标准的小太阳笑容：“阿姨你好，我是林风的同桌，我叫纪明越！” 　　“你好，你叫明月？哪个明月？”江曼云笑道。林风性格沉闷冷淡，所以她一直特别喜欢别人家活泼漂亮的孩子，这会儿看林风这同学长得清秀好看，笑容灿烂，正是她最喜欢的那种类型，登时心里就生了好感。 　　“明是明天的明，越是声音清越的那个越。”纪明越笑道，“我听说林风请假了，问了老师，老师就批准我来医院看看您。路上来得急，没带什么好东西，您别介意！” 　　江曼云过意不去道：“你还是学生，怎么好收你的东西……”她垂眸看见纪明越提的东西，是几个包装颇为精致的礼盒，分装在颜色喜庆的纸提袋里，虽然不能说价值不菲，但每一样至少几百块是有了。 　　一个高中学生，临时起意来看同学的家长，出手都能这么大方，可见家境有多么优裕。 　　“您别推辞，我家里除了我爸，平时都没什么来往的长辈，您要是不收，我就不知道能送给谁了。”纪明越坚持道。 　　其实这时候，江曼云的身体并未完全恢复，只是她觉得不应该再让家里负担高额的住院费，所以在手术过后选择了回家休养，身体实际上还是很虚弱的。 　　纪明越这次买的，都是他特意打车去商场挑选、后世口碑不错、也没出过质量问题的营养保健品牌，他觉得有必要让江曼云收下。 　　江曼云还待推拒，倒是林风主动伸手接过了纪明越手里的礼物，放到旁边的柜子上：“他的心意，既然送了就收下吧。” 　　江曼云有些惊异，身为母亲，她是最知道林风的自尊心有多强的，本来以为林风会比她更不愿意拿这同学的昂贵礼物，谁知道，反而是他主动伸手接了下来。 　　是为了不让这同学尴尬？她转过头，果然看见那个叫做纪明越的半大少年，正冲林风乐得露出小虎牙，颇有点“会心一笑”的模样。 　　其实再想想，以林风的自尊，都能让这少年找到这儿来、走到她面前，就已经说明了，对于林风来说，这个人的开心顺意与否，或许早就比他那浅薄的自尊心更加重要。 　　应该是……好朋友吧？江曼云想到这里，看着纪明越的眼神也不由愈发温柔——这可是林风交到的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要珍惜。 　　林风在病房另一头忙着收拾东西，她便又坐直了些，对纪明越笑道：“明越……叫你明越可以吗？你是林风的同桌？我记得上学期去开家长会的时候，他的同桌还是个女生，杨老师新调的座位？” 　　“嗯，前两天刚调的。”纪明越点头道，“不过我早就喜……希望能跟林风做同桌了！我学习不怎么好……”他挠了挠头，“林风特别优秀，我也想近朱者赤，嘿嘿。” 　　江曼云听他这么说，望着林风的背影，想起家里的变故、自己的病情，心头也忍不住涌上又是自豪又是酸楚的情绪，强笑道：“是我耽误了林风……”她以为纪明越能在这里，应该是清楚了他家的事，也没想着避讳，“他马上就高二高三了，人生里最重要的阶段，我们却出了这样的事……” 　　“人有旦夕祸福，您别责怪自己。”纪明越连忙安慰道，“林风这次肯定能挺过去的，他那么厉害，而且还有我呢！我们是好朋友，林风在学校给我讲题，我能帮的也一定帮他！” 　　看纪明越着急安慰她的样子，江曼云也意识到自己最近精神紧绷脆弱，以至于有些失态了，忙用手按了按眼角，振作精神笑道：“……没事，你一看就是聪明孩子，只要有这份心，很快就能赶上来了……明越，你吃水果吗？苹果吃不吃？” 　　“不，不吃了。”纪明越摇着手拒绝，目光也忍不住跟着林风的身影转，“那个、阿姨，您休息一会儿，我去帮林风收拾东西！” 　　江曼云理解他在自己身边坐不住，点头笑道：“好，你去看着他、别让他偷懒就行，也不用帮他。” 　　纪明越应声而去，一开始还真的笑嘻嘻抱臂站在林风旁边，一副“奉旨监工”的样子。 　　林风半蹲在地上，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你看什么？” 　　“看你啊。”纪明越理直气壮，“你妈妈说我不用干活，负责监督你别偷懒就行。” 　　“不用监督。”林风似乎很无奈，嘴角扬了扬，算是笑了一下，“早收拾完，我就能省下一天的床位钱，这谁要偷懒？” 　　纪明越本来就是在开玩笑，听林风这样说，更不好意思干看着了，连忙蹲下身帮他一起收拾，不过嘴上还是要硬一下：“好吧，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帮你一把……” 　　“谢谢你。” 　　“啊……？” 　　“谢谢你。” 　　“……你说啥？” 　　“我、说。”林风侧过脸来，对着他一字一顿，耐心地重复了第三遍，“谢、谢、你。” 　　纪明越有点愣住，率先移开了目光：“……咳……谢我什么啊。” 　　“谢谢你帮我，也谢谢你来陪我。”林风也垂下眼睫，自然却认真地说，“老实说，请假，一个人办手续、收拾东西、跑上跑下，我都做好也没问题。但是多一个人在旁边，还是比没有要好很多。” 　　林风的话非常简单，没有任何华丽的修饰和形容词语，可纪明越偏偏听得眼眶发热，不得不半侧过身体、轻轻抽着气，才能维持住自己表面的平静。 　　他已经无法想象了，前世的林风，到底是怎么样一步步在看不见尽头的黑暗长夜里跋涉、煎熬，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强负荷下，还有沉重无比的孤独，将他密不透风地包裹在里面…… 　　他那时候有没有希望，能多一个人在旁边呢？ 　　还好、还好，还好他回来了，还好一切还都可以重新书写…… 　　“要谢我的话，总得拿出点实际行动来啊。”纪明越吸了口气，转过头来。嗓音微哑，不过眼底笑意盎然。 　　“什么行动？”林风直觉不妙，却还是下意识接口问了这一句。 　　“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补课计划吗？” 　　“……” 第14章 “你俩好肉麻。” 　　纪明越的补课计划再一次胎死腹中。 　　林风仍然坚持，让纪明越去找专业的、经验丰富的老教师，效率更高，补课效果也更好。可纪明越醉翁之意不在酒，压根不在乎效率与否，偏偏他又不敢太明显地表现出来，只能略显孩子气地纠缠：“就周末，周末两天还不行吗？平时我不占用你的时间！” 　　林风说：“周末我也有事，没空。” 　　“无情。”纪明越气结，“亏我还特地来看你！” 　　其实他来医院，也是想借这次机会，光明正大地让林风知道，自己对他又多了了解，也好为以后的“友情援助”打铺垫，谁知道还是林风这么油盐不进呢？ 　　“你特地来的？你不是说，是老师让你代表同学们来慰问我的吗？”林风似笑非笑，他刚说完，就看纪明越快速眨巴起了眼睛，显然是在思索该怎么把这句圆回来。 　　他无奈又好笑，也懒得深究了，眼看收拾好了东西，伸手帮纪明越把口罩戴上：“好了，我也是为你好。” 　　纪明越：……我也是为你好啊！！ 　　江曼云成功赶在11点前出院，省下了一天的床位费，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她看见门口一辆黑色的大SUV，刚想绕过去，却听纪明越在身后说：“阿姨，上那边那个车，那是我家的。” 　　江曼云怔了一下，有些犹豫，而林风知道她做完手术没多久，身体虚弱，倒是很干脆地说：“妈，上车吧，别在门口吹风。” 　　豪车内的陈设很有商务风格，真皮座椅，亚麻的四季垫，脚下铺了一层厚厚的绒毯，踩上去无声无息。 　　驾驶席坐着一个穿银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江曼云还在迟疑要不要主动打声招呼，纪明越最后一个上车，一边扣安全带、一边自然而然地开口：“陈叔，辛苦你送一下我同学和他妈妈——阿姨，你把地址告诉陈叔就行，他认路很准的。” 　　“哦，好的。”江曼云连忙点头。她和林风随身带着东西，直接上的后座，纪明越最后一个上车，怕挤到他们，自己主动去坐了副驾驶，此时正低头按着手机。 　　她不由有些庆幸，他坐在前面，都没注意到她一瞬间的尴尬——她差点儿就把纪明越家的司机当成家长了。 　　不得不说，豪华私家车加上技术过硬的司机，一路直送到小区楼下，全程不知道要比自己找车奔波要安全、舒适多少倍。司机用车载音箱放着纯音乐，车速平稳，车里的空调徐徐地吹着暖风，江曼云感觉自己都快要睡过去了。 　　而林风除了一直关注着她的情况，不时搭把手以外，视线总是淡淡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到了地方，纪明越和他家的司机又帮他们搬东西，江曼云是病人被特殊照顾，最后几乎是空手上楼的。江曼云想留他们吃饭，纪明越摆手笑道：“不了阿姨，陈叔得回公司，我家也有人给我做饭，我回去换身衣服，下午还得上学呢！” 　　江曼云想到自己刚搬回家里，也没什么好用来待客的东西，便不强留了：“林风，你去送明越下楼。” 　　纪明越说：“不用了阿姨，我这就走了，林风，下午见！” 　　林风送了两步，站在门口，看他蹦蹦跳跳地下楼，回答他说：“下午见。” 　　“……林风。”江曼云在他身后，问得有些犹豫，“你这个同学家里，是不是……？” 　　“很有钱。”林风主动帮她说完整了，“宏明房产的总裁是他爸爸，我去他家的时候见过一次。” 　　“宏明房产？”江曼云倒吸一口气，“那不就是咱家小区的……” 　　“嗯。”林风转身回到客厅，单腿跪在沙发上，开始低头整理他们从医院带回来的东西，“还不止。” 　　江曼云当然知道不止，不止他们现在住的整栋小区都属于宏明房产，这座小城市有一半新建的楼盘都是，还有郊区、省里……她猜到了纪明越家境优裕，却没想到会优裕到这种地步。 　　她望着林风的忙碌的背影，心里盘算着未来的开支、今晚买些什么菜最实惠……片刻后反而平静下来，柔和地叹了口气：“林风，你同学心地好，人也单纯，妈妈看得出，他做一些事都是自然而然的，那是他成长环境造成的，不是故意炫耀。你难得交到这么好的朋友，平时别太往心里去，也别生分了人家……” 　　林风听得懂她婉转的用意——谁都看得出来，纪明越从来没有刻意炫耀，但那种天差地别，就体现在他无心的一举一动里。 　　这世上的贫穷无法隐藏，从小养成的优越同样也是刻在骨子里的。 　　“我知道。”林风背对着她，轻声说，“他……非常好。” 　　“只要他不讨厌我，我……”林风忽然顿了顿，像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再往下说。 　　他把最后一样东西摆好，长腿从沙发跨下来，往厨房走去：“我去做饭，妈你中午想吃什么？” 　　江曼云也将心底的那点微妙压下，笑道：“随便做啊，我儿子做的饭，没有不好吃的。” 　　一直到周末之前，学校生活都风平浪静。 　　纪明越依然为了开学摸底考啃书，林风也会抽空给他讲一讲知识点什么的。因为周一回来就要考试，他甚至在周五放学前花时间给他押了题，说考试很有可能就考这些，叫他死记硬背也要背下来。 　　纪明越对他的钦佩之情更如滔滔江水了：这大概就是学神吧，连学校考什么内容都心中有数！说起来，人家前世遭遇变故，高二开始旷课，高三基本没好好读过书，最后高考也只是从本来能上top2、变成了省内的普通一本，要是换成他，估计连专科都考不上…… 　　“在想什么？”林风还说着话，发现纪明越又在走神，忍不住有点儿不爽。 　　“……在想你太好了，世界上简直没有比你更善良热心的学霸！”纪明越反应过来，连忙花式吹嘘补救。 　　林风还笑了下，前桌倒是受不了了，回头吐槽道：“你俩好肉麻。” 　　“嘁，是你不懂我们林风的好！”纪明越槽了回去，再开口时，却自觉放低了声音，“林风，你看你都帮我这么多了，干脆送佛送到西，补课考虑一下？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林风已经开始继续做题了，低头说道：“我周末真的有事。” 　　“什么事？”纪明越不甘心地追问。 　　“不关你的事。”林风无可奈何，转过头，伸手在他头顶半揉半推了一下，拗得他不得不低下脑袋，“快点背题。” 　　纪明越把下颌磕在手臂上，盯着眼前密密麻麻的题目，小声嘀咕：“你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 　　林风：“你说什么？” 　　纪明越：“哇，这道题的解题思路，我好想知道！” 　　林风：“……” 　　他们所在的这座北方小城市，各大商场一般都只会营业到年二十九，过年时，各商铺闭门歇业、回家团聚，一直到大年初九之后，才会渐渐地开门迎客。 　　等到过了正月十五，小城的商业街才算真正恢复活力，搞起各式各样的热闹活动。 　　林风刚开始找工作没多久，门路人脉都几近于零，他年龄又小，未满十八岁，现在能找到的时薪最丰厚、结钱最爽快的临时兼职，就是穿上玩偶服，在商业一条街上发传单、招徕顾客。 　　他穿的是蓝色的哆啦A梦玩偶服，他还有个同伴是“皮卡丘”，是个比他大五六岁的胖子，由于找不到工作，也没有一技之长，最后选择来干这个。 　　因为头套太重、衣服太厚，为了避免体力不支，他们每小时可以有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胖子年前就在这里了，他用“过来人”的身份告诉林风，他们最好是互相穿插着休息，免得被店家看到他们都不干活，觉得在偷懒，到时候克扣他们的工钱。 　　林风答应了，可到了应该的休息时间，他自己是每次一满十五分钟之后，就爬起来继续干活；然而每每轮到那胖子，他总有各种理由把休息时间拖到二十分钟、三十分钟，一直到实在捱不下去了，才磨磨蹭蹭地出来。 　　到了下午，眼看那胖子好像又在故技重施，不知躲到哪里去了，磨蹭了二十多分钟了还没出来。——其实对方偷懒多长时间，与林风自己的休息时间关系不大，只是这种自己遵守规则、对方却偷奸耍滑的感觉，实在让人心情愉快不起来。 　　即使这是三月初的天气，正午的烈日依然够人受的，黏腻腻的汗水从后颈流到脊背，一片恼人的潮湿。 　　在林风心里已经开始烦躁的时候，他的同伴“皮卡丘”终于摇摇晃晃地从某个角落里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只“皮卡丘”，似乎瘦了一圈？ 第15章 你不热么？纪明越。 　　隔着笨重的玩偶服，看不见人的脸，也没办法把身形看得确切：也许是那胖子嫌太热，把里面的内衣给脱了呢？ 　　林风一面派发传单，一面偶尔将视线落在“皮卡丘”的身上。他在街头，“皮卡丘”在街尾，虽然这条街道并不长，但也不足以让他看清楚“皮卡丘”的一举一动。 　　粗粗一看，这只皮卡丘和上午一样，也是笨笨的、行动迟缓的样子。穿着玩偶服的人不能说话，只能通过肢体语言来表达，林风就看它发了一会儿传单，抬起手想要擦汗，却发现隔着厚实的毛绒头套根本办不到。 　　这不耐热的模样，也和那个胖子很像……林风这么想着，几乎都要放弃心里离谱的猜测了。 　　街尾突然传来孩子的尖叫声，原来是他手里的卡通气球不小心脱手了，在眼前越飞越远，他小小一个根本追不上，急得大声叫喊了起来。 　　路边行人被这孩子的叫声震得耳膜发痛，纷纷皱眉看他，那只“皮卡丘”却纵身一扑，成功抢救下了气球、还因为惯性，跌坐在地上滚了小半圈。“皮卡丘”的第一反应是用力捂紧头套，让刚拿下的气球差一点儿又脱手。 　　它在地上慢慢坐了一会儿，被小孩子拍了脑袋，才晕晕乎乎地把气球还给小孩。 　　林风眉头微拧，又盯着那边看了好一会儿以后，才轻轻骂了一声。 　　再之后的工作时间，街头的“哆啦A梦”就目光炯炯地盯着街尾的“皮卡丘”不放了。 　　隔着玩偶服，其实当然是看不到目光的，只是“哆啦A梦”的行动太明显，“皮卡丘”往哪边走，它的脑袋也就紧紧跟着转向哪边。 　　甚至各自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本来他们都是去找个室内角落躲躲、看看手机，现在的“哆啦A梦”则一屁股坐在店面阴影下的台阶上，目光锁定着“皮卡丘”的身影。 　　“皮卡丘”好像还真受了它“紧迫盯人”的影响，加倍热情地拉住商业街上每一位路过的行人，比划、卖萌、塞传单，仿佛这样、就能让普通人类遮挡住它魁梧的身躯似的。 　　到了它的休息时间，它晃晃悠悠看了两圈，发现“哆啦A梦”依然在他身后紧盯不舍，干脆也不找地方躲了，学着“哆啦A梦”的样子，重重坐在阴影里的台阶上，向后仰倒躺下去。 　　林风已经兼职了大半天，当然知道这工作有多累，他休息的时候一般都会把头套摘下来，擦擦汗、再喝点运动饮料，不然很容易脱水。结果那只“皮卡丘”就只是怂巴巴地仰躺在台阶上，一动不动。 　　林风心里莫名地焦躁，他数着时间走过去，踢了踢地上的皮卡丘：“到休息时间了，起来。” 　　“皮卡丘”一言不发，动作上倒是很乖巧地跟着他爬了起来，继续工作。 　　现在是下午两点多，正是一天阳光最炽烈、温度最高的时候，就连能时不时摘下头套透气、喝水补充电解质的林风都觉得有些吃不消，更不知道那只“皮卡丘”现在是什么感觉。 　　从表面上看，它依然坚持着、努力不露出异样，可它的动作越来越迟缓，有时候连发传单的手，都要隔上半天才能举得起来…… 　　林风盯着它的背影，连有人主动来拿他手里的传单都忘了松手。 　　来要传单的是个小男孩，本来也只是为了叠纸玩儿，看“哆啦A梦”不给，便蹦蹦跳跳地到另一头找“皮卡丘”要。 　　“皮卡丘”给他了，看他长得可爱，还顺手摸了一下他的头。男孩儿这下有些不满意，扯着皮卡丘的胳膊，跳起来去够它的头套，非要自己也“摸”回来。 　　皮卡丘一边防止手里的大叠传单落地，一边护着自己的头套不要被弄掉，因为身躯太过庞大笨重，很容易失去平衡，被小孩子执着的蛮劲儿拽着，差点儿就要摔个趔趄，而身后就是高低不平的台阶…… 　　小男孩被一把从他身上扯开了。 　　熊孩子被家人惯着、早就习惯了为所欲为，猝不及防被人重重从身后抓住、扔开的时候，简直惊呆了。 　　他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哆啦A梦”塞进自己正在一边看戏的母亲怀里，刚才看起来满脸笑意的蓝胖子卡通玩偶，说出的话却又低又冷，像淬过了冰：“自己的孩子，现在不教育，想等长大以后警察来教育？” 　　熊孩子的母亲被他这股气势吓得一抖，害怕惹上麻烦，连忙拉着孩子急匆匆地走了。 　　“哆啦A梦”回过头，就看到“皮卡丘”在身后呆呆地看着他。 　　明黄色的，眼睛闪亮的，随时随地都能放出十万伏特的可爱生物。 　　他往前一步，皮卡丘退后一步。 　　他再往前一步，皮卡丘又后退了一小步。 　　他再再往前一步，把皮卡丘直接逼到墙角，同时开口说了话：“躲什么躲，谢谢都不会说吗？” 　　刚才那危险一幕让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这会儿心情实在恶劣，语气也好不到哪儿去。 　　“皮卡丘”幅度微小地晃了晃脑袋，似乎刚要说话，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嘴巴闭得像蚌壳似的，只伸出一对“圆手”合拢朝他拜了拜，像是表示感激的意思。 　　林风都快被他气笑了，口气依然十分冷淡地重复：“你不会说‘谢谢’？” 　　皮卡丘可怜兮兮地摇了摇头，又指了指手里剩余的传单，意思是他还没发完呢。 　　……他居然好意思说自己在打扰他工作！林风冷着脸，直接上手就要去拽他的头套。 　　“皮卡丘”当然不肯，死死地护着自己的脑袋，两个人一个往外扯、一个朝里拽，简直成了一场头套拉锯战。 　　论力气，对方显然不是他的对手，林风一个寸劲，瞬间就让“皮卡丘”露了一段雪白的脖颈出来。 　　他的手顿住了。 　　因为他看见了，对方露出来的脖颈上，湿答答的，全是肉眼可见的热汗。 　　焦躁和愠怒在一刹那间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又酸又涩的心软，软得一塌糊涂。 　　旁边有两个年轻女生手挎着手经过，其中一个笑嘻嘻地对另一个道：“快看，蓝胖子把皮卡丘给壁咚了！” 　　林风听在耳中，嘴角无意识地翘了翘，也在心里长出一口气：他气什么呢？这个人会来这里，只可能是为了一个原因…… 　　与其说他气这个人，还不如说他是在气他自己。 　　他松了手，改为拉着“皮卡丘”走，一直走到了一个靠近室内的阴影处，自己主动把头套摘下来，放缓了语气：“好了，我知道是你。” 　　他骤然变得这么温柔，刚才还拉扯着跟他硬杠的“皮卡丘”反倒不知所措起来，在原地又愣了会儿。 　　林风看着他说道：“把头套摘了吧，你不热么？纪明越。” 　　连名字都叫出来了，纪明越再想装傻也不成了，而且以他现在的身体，他真觉得再过一会儿他就要晒晕了，只得灰溜溜把头套摘了下来：“……咳，那个，好巧啊，林风。” 　　林风一点也不给他面子，直截了当地说：“哪里巧了？” 　　“咳咳……”纪明越只能又咳嗽两声，寻摸着在台阶上坐下，“……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林风说：“你比原来的那个人傻一万倍，想不发现也难。” 　　纪明越：“……” 　　至于这么毒舌的吗！ 　　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捧着自己的皮卡丘头套，无意识地来回拨弄。 　　他难得安安静静垂下眼睫的侧脸非常漂亮，头发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了，湿淋淋的黑发散乱地搭在额头上，偶尔一颗汗珠沿着挺直的鼻梁滑下，留下一抹晶亮的线条，在阴影里熠熠发光。 　　林风看着他，心里安静地后悔着——他就不应该想着逼他出来、盯着他看，最好是从一开始，纪明越摇摇晃晃地从角落走出来时，就上去把他的头套摘了，他那么想看的话，就让他到对面二楼的咖啡馆里吹着空调去等…… 　　他不应该遭这份罪。 　　纪明越还在懊恼自己这么容易就被发现，忽然感觉林风站起来走开了。他心里正忐忑：林风这是嫌他太烦人了，走到哪跟到哪，已经不想理他了吗？ 　　隔了片刻，却见林风提着一条毛巾和一瓶脉动回来了。 　　“先喝水补充电解质，不然你一会儿就要虚脱了。”林风把两样东西都放到他手边，眼神有些微的不自在，“……水是新买的，毛巾是我的，这条街上没有卖毛巾的，要买毛巾得到大超市里面去买，我穿着这个不让进……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凑合用一下。” 　　“不不不，不介意！”纪明越高高兴兴拿起毛巾，在湿答答的头发上擦揉起来。 　　这条街上怎么就有卖水的呢！不然他就可以和林风来个间接接吻了！ 　　虽然他已经记不太清，08年这时候，间接接吻这概念流不流行，有没有可能被林风发现…… 　　“所以，你来这干嘛？”林风安静看他擦了一会儿汗，开口问道。 　　纪明越早有准备，爽快道：“我来体验生活啊！”他眨了眨眼，“反正马上就要考试了，我题目又不会做，也没人给我补，我就来尝试一下，某些人说的比补课更重要、更有意义的事咯……” 　　他以为这次总能把林风噎到无语了，谁知道人家直接站了起来，只留给他一个宽厚的蓝色背影：“嗯，你开心就好。” 　　“……喂！” 　　自从身份暴露，纪明越就开始放飞自我了。他跟那胖子说好了代一下午的工，现在也不打算半途而废，只不过之前实在是消耗了太多体力，后面就有点儿蔫蔫的。 　　林风原本站在街头，这会儿也离得挨他近了不少，以便能随时对他照顾一二。 　　等到了傍晚，四、五点钟的时候，粉紫云霞满天，纪明越也宣布体力告罄，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手托下巴，另一手拿着传单搭在膝盖上，“姜太公钓鱼”式——愿者拿单。 　　这时候下班放学的人多了，商业街上也变得愈发热闹。来往行人看他这副“仿佛身体被掏空”的喜感模样，一边看一边忍俊不禁，有的年轻女孩儿还会主动过来，笑眯眯地拿走他手里的传单。 　　纪明越来而不往非礼也，也常常会卖个萌回应她们的善意。有时候用两手在身前拜拜，有时候两指并在额前潇洒一挥，有时候甚至会在嘴边来个飞吻，逗得她们开怀大笑。 　　他玩得开心，偶然一瞥，发现林风也转过头来，好像正在看他。 　　他四指并在唇边，潇洒一挥，立时抛了个飞吻过去。 　　……完球，他怎么做顺手了，连林风都调戏起来了！ 　　暮色夕阳下，蓝胖子忽然也并起四指、横在唇边，冲着他懒洋洋地一挥手。 　　纪明越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那同样地，也是一个飞吻。 　　作者有话要说：　林风：（内心充满懊悔）我刚才都干了些啥！！！ 　　纪明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16章 他为什么要体贴我？ 　　纪明越记得，在前世、他出国一年多之后，有原高中同学向他抱怨，说他们换了个新校长，下各种变态命令，比如要求在校期间每个学生都必须穿全套校服、课间操改成各班绕着操场跑步、高一高二也开设自愿晚自习……等等，让松散惯了的学生们叫苦连天。 　　现在的实验中学还没有那么严格，因为星期一有升旗仪式，就只要求学生在这一天穿全套校服，其他时间还是相对比较宽松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一星期只有这一天，所以周一的检查会格外地严：老师和学生会干部早早守在校门口和教学楼门口，逐个检查，一关过完还有一关，就算进了教室，也要被根号2用视线再巡视检索一遍，没穿校服的当场勒令回家去穿。 　　因此，周一这天一般不会有什么学生特地皮这一下，都是乖乖地穿全套校服来上学，放眼望去，一片蓝白，连科任老师都说，这帮皮猴难得穿得这么齐刷刷的，看起来都顺眼不少。 　　——当然，也有特许的例外。 　　林风穿着黑色小西装、内搭白衬衫，踩着预备铃匆匆进来的时候，全班同学都看呆了。 　　有人甚至当场就吹起了口哨，大声感叹：“卧槽，你是上台当模特去啊！” 　　林风置若罔闻，眼睛都不多眨一下，径直走到座位边坐下。因为老师马上就要来了，倒也没人继续拿他说事。 　　但纪明越感觉得到，不少人的视线，依然在偷偷往他们这里瞄。 　　太帅了，他知道。而且因为衣装的缘故，还显得更加鹤立鸡群了。 　　所有人都穿着肥大如棉布口袋的蓝白色校服时，还没觉得有什么，可偏偏有这么一个人，高挑挺拔，眉目如画，剪裁合身的衣物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他的好身材，站在需要他们仰望的地方，不疾不徐，侃侃而谈。 　　成为校草是顺理成章的事。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纪明越从来都没有低估过林风的魅力。 　　因为今天的开学典礼和升旗仪式揉在一起了，会占用一个早自习加第一节 课的时间，所以升旗仪式延后十分钟开始。纪明越把摞在课桌上的书本又叠高几层，试图挡住四面八方过来的视线。手伸进桌洞里，掏啊掏的，掏出一袋早餐奶和一盒小蛋糕，悄悄推过去：“林风，早饭吃了吗？给你啊。” 　　林风还真没吃，不过他说：“马上就要升旗了，我先不吃。” 　　“没事，先吃点垫垫肚子。”纪明越小声说，“蛋糕我刚买的，吃不完，等开学典礼回来再吃就不新鲜了。” 　　林风垂眸，看向那块精致小巧的奶油慕斯蛋糕，上面果然带着几个清晰的牙印，纪明越估计连一半都没吃到……他抬头看了眼教室墙上时钟显示的时间，还是动手打开包装，慢慢咬了一口。 　　他们俩好像谁也没介意“让人家吃自己吃剩的蛋糕”这个问题。 　　纪明越眼睛发亮：“怎么样，好吃吗？” 　　林风嚼了下，还没来得及回答，忽然听见杨超的声音，从他们头顶传来：“林风，主任叫你过去找他。” 　　估计这是为演讲提前做准备了。“……好。”林风匆忙之间抬头答应，手上一滑，原本一尘不染的衬衣领，瞬间沾上了一小块奶油渍。 　　看林风急急忙忙撕草稿纸去擦，纪明越懊恼不已，他赶紧从兜里抽出湿巾，一边帮林风擦拭衣领一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林风抓了一下他的手，把他手里的湿巾拿过去，一边垂着眼睫擦衣领、一边站起身，往外走去，“没时间吃蛋糕了，都给你吃了吧。” 　　“都说了吃不完才给你……”纪明越嘀咕着摸了摸有些发热的手背，看林风走远，嘀咕的声音又小了些，“……而且本来就是给你买的。” 　　开学典礼的情景，几乎是上一世的重演。 　　林风同样表现得极其出色，他们班级旁边同样还是高二一班，就连纪明越听到他们议论的内容、也大差不差：“感觉高子好高、腿好长，前面有看清的吗？”“谁带手机了？偷拍一张分享一下啊……”“听说他在校门口的奶茶店打工，放学你们谁陪我去……”…… 　　只是这一回，林风的衬衣领口，多了一块属于他的奶油渍。 　　开学典礼结束，下午就是让学生们怨声载道的摸底考试了。 　　因为时间紧张，摸底考试不重新分考场、排座位，纪明越依然在高一六班的教室里考试。老师让他们把拼在一起的课桌，往边上的过道拉，课桌与课桌之间空出一段距离，就开始往下发考卷了。 　　林风中午没回家，也就没把衣服换下，仍旧穿着他那套帅得天怒人怨的小西装。只不过教室里暖气充足，他把外套脱了，单穿一件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布料摩擦考卷时发出轻微的声音。 　　也许是纪明越盯他看得太久了，林风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来，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两人视线在空气中相接，林风眉心微皱，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又看了看身边的监考老师，对他比了个口型：“先自己做。” 　　……你先自己做，待会儿我再给你抄？ 　　纪明越反应过来，连忙用力摆了摆手——天地良心，我只是看你看呆了，并不是想要作弊啊！ 　　林风没能给他更多的反馈——监考老师走到两人之间，重重咳嗽一声，两人一瞬间都乖乖低下头去，认真钻研起题目来。 　　纪明越怕林风再误会，整场考试基本就没再抬过头。 　　不得不说，林风押题真的挺准确的，说会考的知识点、类型题基本全考了。而且，他说就算不会做也要死记硬背，某些类型题纪明越其实不会做，但照着硬背下来的解题步骤，一步步往上套，最后居然也真的得出了个像模像样的答案。 　　只是林风就算再神，也不可能把试卷上的所有题目押尽，面对数量众多、且林风无法预测的选择题，纪明越只能在橡皮上刻了ABCD扔出去——就让大自然决定他的命运好了！ 　　一个下午的高强度摸底考试下来，纪明越简直考得头昏脑胀。而且想到明天还要再考一整天，他整个人都生无可恋了，林风也看了出来，说道：“你别跟我去奶茶店了，回家早睡，明天状态能好点。” 　　以他俩现在的熟稔程度，也确实不需要纪明越天天跑去刷好感了，于是他答应下来，放学之后就直接回家睡觉了。 　　林风打完工回到家，终于把穿了一天的衣服换了下来。因为第二天还要考试，他想再温习一下知识点，就把衣服放在洗衣桶里，暂时没有去管。 　　江曼云在家休养身体，一般也会做一些不太劳累的家务，林风正在看书，听见她在卫生间扬声问：“林风，你这衣领上沾的什么？” 　　这衬衫是前不久新买的，对于目前捉襟见肘的林家来说十分金贵，江曼云怕处理不当反而洗不掉污渍，于是先来问过林风一回。 　　林风问道：“哪一件？” 　　“就你今天穿的这件。”江曼云不喜欢大声喊叫，干脆捧着衣服过来了，指着那块污渍给林风看，“这是怎么弄的？” 　　林风一看就想起来了：“是奶油沾到的，先用洗衣粉泡一下吧。” 　　江曼云低头看着衬衫领，有些心疼：“怎么会沾上奶油？这儿都有点发黄了……” 　　“纪明越买的蛋糕。”反正江曼云已经认识他了，林风也就直接说了名字，“他吃不完给我吃，老师突然叫我，我手一抖，不小心就蹭上了。” 　　“他吃不完？”江曼云道，“他怎么买那么大的蛋糕呀，他过生日？” 　　“不是，蛋糕不大，大概就我手掌这么大。”林风伸手比了比，“他说他吃一半就腻了，吃不掉，所以送给我吃……” 　　“这么大的男生，巴掌大的小蛋糕都吃不掉？”江曼云想了想，微笑起来，“哎呀……他这是体贴你呢。这孩子的心地真不错，想体贴你，又照顾你的面子，你得跟人家好好相处……” 　　“他、体贴我？”林风的声音忽然绷紧了，“他为什么要体贴我？” 　　“这有什么为什么的……”江曼云莫名其妙，“他是你的好朋友，知道咱们家情况不好，就想着关心你一下呗……” 　　“他知道？”林风听得出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干涩，“……他都知道什么？” 　　“……他、他有什么不知道的吗？”江曼云终于觉察到哪里不对了，她说，“那时候在医院里，我有些失态，对他说了不少。他的反应，明明就是对咱们家的事一清二楚啊……” 　　摸底考持续一天半，第二天从早上八点半开始，然而学校从不会浪费一点可能的学习时间，七点半的早自习还是照常上的。 　　因为待会儿就要考试了，也没人把挪开的课桌再挪回去，纪明越隔着一条过道，踢了踢林风的凳子：“林风，吃饭了吗？这个给你，我吃不完……” 　　林风今天好像有点儿低气压，难道是昨天没考好？他看了眼纪明越递过来的食物，头一次没有伸手去接：“谢谢，我今天吃早饭了，不用。” 　　“好吧……”纪明越讪讪把手收回去，想了想又说道，“你考得怎么样啊？我觉得我还是不太会，选择填空靠蒙，大题靠死记硬背，有的没背到、我就两眼一抹黑了……说真的，林风，你来给我补课嘛，耽误你的时间，我可以给你钱啊……” 　　“纪明越。”林风默默听了半晌，一直到那个“钱”字触动了不知什么，他转过头来，看着纪明越，叫了他的名字。 　　纪明越下意识应声：“啊？” 　　“你在同情我吗？”林风看着他的眼睛，轻轻问。 第17章 这不是他敢不敢告白的问题。 　　“没、没有啊，怎么可能！”纪明越在反应过来之后，只磕巴了一下，就迅速否认了，“我只是……” 　　林风安静地看着他。 　　……纪明越“只是”不出来了。 　　我不是同情你，我只是喜欢你？ 　　这不是他敢不敢告白的问题，而是一旦说出口，林风再接受他靠近的可能，就真的彻底断绝了。他知道，林风从来都不是那种仗着别人喜欢、就能心安理得享受好处的人，倒不如说，他最不愿意的，就是背负人情债。 　　前世拒绝捐款是这样，这一世面对他……大概也是这样。 　　“我又不是慈善家，闲着没事去同情你干嘛？”纪明越挺直背脊，说道，“……我就是想找你给我补课！老师讲的那些我不耐烦听，还动不动就训我，烦死了。你收了我的钱……就得听我的。” 　　他轻轻咽了一口口水，维持着镇定：“……我知道你家缺钱，我可以给你钱，但是你之后必须听我的，你得随时随地教我，我叫你讲三遍，你就不许讲两遍半……” 　　“你可以去请个家庭教师，重点大学的那种。”林风说。 　　“哎呀，你还是没理解我的意思！”纪明越说得自己都快信以为真了，“我说的‘随时随地’，就是真的‘随时随地’！假如我，我叫你不许去上体育课，留在教室里给我讲题，那你就要立刻想办法请假；我让你去我家，你放学就得乖乖跟我回去……懂？” 　　说到后面，他还故意傲慢地扬了扬下颌，自觉颇有黄世仁风采。 　　林风看着他，眼里最初那些黯然渐渐褪去，倒是有了点儿笑模样，说：“懂了，你这是想找个贴身书童？” 　　“咳……好像是这个意思，不过……”纪明越正在思索，怎么才能把林风比喻里的地位提高一些，以免伤害到他的自尊心…… 　　林风竟然笑了，说道：“不愧是我们大小姐。” 　　纪明越：“……” 　　去他娘滴提高地位！去他娘滴伤害自尊心！林风的心理承受能力，明明比他这个黄世仁要好多了！ 　　虽然关于“是不是同情”的讨论，意外地在纪明越的悲愤中结束，但林风到最后，也没明确松口要来当这个“贴身书童”。纪明越同样不敢问，他好不容易把这个话题搪塞过去，都不知道林风信了几分，怕他再次深究起来不好收场。 　　好容易在下午四点考完了摸底考试，比平时早放学了一个小时左右，也没有额外作业，这就算学校“恩赐”的一个小假期了。纪明越前脚到家，后脚就接到了黄淑香发来的短信。 　　她在短信里后怕而感激地说，多亏纪明越让他们家人去体检，检查出她儿子的胰腺癌，幸好还是早期，可以通过手术切除。 　　她近些天都要忙着跑儿子入院的手续、照顾病人，所以不能来给纪明越做饭了。她和纪宏说明情况的时候，纪宏还顺便帮他们找了市里比较好的医生，因此她对他们父子分外感恩，还在短信里推荐了自己的同乡，纪明越如果要再找做饭保姆的话，对方会是个不错的人选。 　　黄淑香认的字不多，拼音也认不全，但她估计是怕打扰纪明越上课，所以不知道花了多长时间，才编辑了这么一条长长的短信过来。纪明越看完之后，直接给她拨了电话回去：“黄姨，您安心照顾病人就好，我暂时不找新的做饭保姆了，等您家里人什么时候康复了，我随时欢迎您回来。” 　　“嗳，好……明越，黄姨真的谢谢你了……”黄淑香的声音微微哽咽，她以前一直觉得纪明越可怜，母亲早逝，父亲常年不在家，孤孤单单一个人，居然没有长歪，反而活泼烂漫极了，十分地惹人疼。到现在，她对纪明越的情绪，除了可怜，还多了许多敬佩和感激。 　　“没事，不用……您忙吧……”纪明越应答着挂了电话，慢慢后仰，躺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家里空无一人，傍晚的风顺着开了个缝的窗户吹到他脸上。他觉得很饿，却不想爬起来去找东西吃。其实对于黄淑香，他也是有些依恋的，她微胖的体态，细碎的唠叨，身上的饭菜香气…… 　　有些遗憾，不管重生前还是重生后，都没办法弥补。 　　他有点儿想妈妈了…… 　　纪明越迷迷糊糊地在窗下睡了一宿，晚饭也没吃，第二天早上爬起来，就觉得脑袋有点昏沉，像是要感冒的预兆。 　　他没太放在心上，喂了猫之后，从牛奶箱里拿出两袋牛奶放进书包。他蹲在纸箱前撸了会儿猫，歪头想了想，把其中一袋牛奶放回去，过了一会儿，又重新拿了回来。 　　“有备无患。”他小声嘀咕。 　　等快要出门的时候，他才看到纪宏昨晚给他发的短信，和他商量黄淑香的事，问他对新的做饭保姆有什么要求。 　　纪宏是大忙人，估计没看到他回复也就忘了，纪明越打字回复，说他不要新的保姆，等黄淑香方便了再用她就可以。 　　他虽然这一世还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前世也好歹在国外过了那么多年，基本自理不成问题，尽管尝试下厨时经常做出黑暗料理，简单的家常菜还是弄得出来的。而且学校门口一条街那么一大排的饭店、餐馆，他有丰厚零花钱在手，也不用担心会饿肚子。 　　黄淑香在是因为他带着怀念，要是黄淑香需要离开了，他其实还是更习惯一个人住。 　　全市联考在即，在校长的要求下，众老师们判卷子的速度简直快得惊人：星期二考完，星期三下午、星期四就陆续记录上了成绩，开始往下发卷子了。 　　某些科任老师上课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打哈欠——没办法，领导要求太紧，她们都把卷子带回家判到十一二点了！ 　　最先下来的是数学、物理、化学这些以数字为主、批阅起来比较快的科目，因为还没分文理，考试科目太多，除了语数外150满分，其他科目都是按100分满分计算的。 　　纪明越上学期期末考了六百多名，就没有一科及格的，都是十几分、几十分地晃悠。这回难得在理科大题上出息了一回，居然全都挣扎着及格了，还被杨超单独拎出来表扬：“我看了纪明越的卷子，他虽然选择填空对得很少，但大题得分很高，科任老师说他整体思路是对的，这就算摸着门路了！你们看看人家……” 　　纪明越正冲冯睿他们得意洋洋地挑眉毛，就听见杨超又道：“纪明越也不要骄傲，要继续进步，你回去把错的题全都抄下来，当作大题，再挨个重新做一遍，步骤写清楚。别忘了，我要单独检查你！” 　　冯睿他们瞬间爆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纪明越乐极生悲，颓然趴回桌上长吁短叹。 　　他跟林风已经默契地快两天没说话了，面对杨超布置下的“任务”，他不好意思这种时候找林风，就只能自己对着试卷死磕。 　　林风考得很好，理科几门不是满分也接近满分，物理还考了个学年最高，被物理老师在课堂上夸奖了半天。 　　这些题目对于林风来说也许非常简单，但对于从初中就开始荒废学业的纪明越来说，那些知识点、类型题都是破碎的，根本联系不到一块儿去。他虽然靠着死记硬背做对了一些大题，但也就只能对付一下高一的摸底考、题型还停留在相对死板的时候。 　　一旦题型有所变化，可能只是在表述上兜了个圈子，或者像选择填空这样，把知识点打散了揉碎了，他就两眼一抹黑，基本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杨超布置的任务，他做得异常痛苦。 　　而且，他的感冒好像又加重了点儿…… 　　他们的座位每周一换，这周他们俩的座位就换到了靠墙那一排。林风坐在外侧做题，眼角余光瞥见他被布置了任务的新同桌，撑着脸，一脸郁卒地写一会儿题，而后把纸揉乱，冲着墙趴下去，片刻之后，还听见他轻轻抽鼻子的声音…… 　　这是……实在做不出来，难过得哭了？！ 　　林风盯着题目半晌，完全没看进脑子里，只听见旁边把脸埋在手臂里的纪明越，隔一会儿抽抽鼻子，再隔一会儿、又抽了抽……后来，他还埋着头去衣兜里掏纸巾，发出簌簌的声响…… 　　林风终于忍无可忍，伸出手，指节叩了叩纪明越的桌子：“纪明越。” 　　纪明越的声音沙沙哑哑的，带着点儿慢半拍的朦胧：“啊？” 　　“你转过来。”林风甚至主动拉过了纪明越课桌上的试卷，“哪里不会，快说。”他一眼看到纪明越泛红的眼角，语气也不由自主地和缓了不少，“……事先说明，我讲得真的没有老师好。” 　　手里抓着纸巾、正准备擤一把鼻涕的纪明越：……？ 　　林风按着他的手帮他擤了：“还有，补课就补课，你不要给我钱。” 　　纪明越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尽管完全没有达到他的目的，可是林风肯松口，就是世纪性的进步了啊！！虽然不知道林风因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不过收不收钱还可以慢慢磨，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抓紧机会！ 　　他也不管鼻子还被按着，瓮声瓮气开了口：“没、没问题！” 　　“——今天的补课，就从放学以后去我家开始吧？” 第18章 怕你以后笨死在厨房里。 　　“你给你妈妈打电话，说今晚不回家吃饭了吧？”站在奶茶店的后厨里，纪明越仰起脸看着林风，“或者我和她说？” 　　“不用。”林风刚刚结束打工，正在解下围裙、穿上外套，“我给她发条短信就可以。你要喝奶茶吗？” 　　“不喝了。”纪明越连忙摇手，就算是内部价，那也是林风的血汗钱啊！他也把书包背上，“那咱们走吧……阿嚏！” 　　林风看了他一眼，抽了抽嘴角：“用不用顺便去买感冒药？” 　　“不用，我家里有。”纪明越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 　　他就不说林风得知他原来只是感冒鼻塞时，那种微妙的表情了……当他自己发现，原来林风松口答应帮他补课，竟然是以为他做题做到哭，也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他就知道林风是个嘴硬心软的好人！只不过，他把自己想象得也太脆弱了一点儿…… 　　“哦，对了。”两人走出店门口时，纪明越忽然想起来，“咱们得自己买晚饭吃，林风，你想吃什么？” 　　林风问：“你家那位做饭阿姨呢？” 　　“黄姨她家里有点事，最近都不能过来给我做饭了。”纪明越道，“我也不想找新的，反正学校门前这么多好吃的，随便我吃呗。你想吃什么？那家的紫菜包饭？或者麻辣香锅？” 　　“这些东西少吃。”林风不赞同地道，“我听奶茶店老板娘她们闲聊，那家紫菜包饭用的都是地沟油，麻辣香锅也不能顿顿当饭吃。” 　　“那没办法，我又不会做饭。”纪明越不禁思念起了几年后将会迅速发展的外卖事业，他在国内闭关赶稿时，甚至可以靠着它半个月不出门…… 　　“走。”林风拉了一下他的手臂。 　　“啊？决定好去哪家买了吗？” 　　“哪家也不去，去超市。”林风道，“你家阿姨刚走，做饭的调料、油盐酱醋应该都有吧？” 　　“都有……”纪明越震惊得微微张开嘴，“林风，你这是要亲自下厨吗？！” 　　“就这一次。”林风像是不忍直视他的表情，伸手把他下颌推上，“顺便教教你怎么做饭。” 　　“怎么突然这么好？”纪明越都快受宠若惊了。 　　林风抓着他的胳膊往前走，目不斜视：“怕你以后半夜起来没吃的，笨死在厨房里。” 　　学校不远就有一家中型超市，林风问过纪明越爱吃什么菜之后，便切了两斤五花肉，要了一斤鲜虾，又买了几根黄瓜、一斤鸡蛋，还有一些生菜和香菜，和纪明越两个人拎回了家。 　　纪明越说他喜欢吃红烧肉、辣炒基围虾，看林风也真是照这个买的，还以为他都会做，谁知道进了厨房，林风问他要手机：“你手机借我用一下。” 　　08年这时候，智能机尚未普及，一般手机上起网来网速还是非常慢的，也就纪明越手里这最新款争气一点，所以平时同学人急着上网，也会问纪明越借他的手机用。 　　纪明越把手机递过去，就看林风堂而皇之地打开百度，在搜索栏输入“辣炒基围虾做法”……他顿时有种想晕倒的冲动！原来林风也根本不会做，还要现查菜谱的吗！ 　　林风看了他一眼，神色坦然道：“做出来你就知道了。你去洗菜吧。” 　　“哦。”纪明越乖乖应了，走到流理台旁边去洗菜，哼着歌儿打开水龙头，先把绿油油的小黄瓜撸一遍，再把生菜和香菜也一一洗干净，装在小盘里。 　　他觉得他做这些还是挺顺手的：“你看——”他甩了甩小黄瓜，刚想跟林风炫耀一番，黄瓜上的水珠就甩到了他的鼻尖，他抬手去擦，正好把水珠呛进了鼻子里，害得他惊天动地一阵咳嗽，“咳咳……握草、咳咳咳……” 　　“你……你快别动了。”林风抽纸给他擦脸，无可奈何地说，“不是说家里有感冒药吗？去拿药吃，别在这儿了。” 　　“你、咳咳……你不是还要、还要教我做饭吗？”纪明越捂着鼻子艰难回应。 　　“你吃了药，待会儿站旁边看就行了。”林风把他用完的纸巾扔进厨房的垃圾桶，嘴角带了点笑容，说，“能不能教得会还两说……我看够呛。” 　　纪明越灰溜溜吃完药回来，看林风已经趁着这空档洗净了菜、淘米煮上饭，正在清洗鲜虾。他将鲜虾洗干净之后，找到一把剪刀，先把虾须剪掉，再用剪刀沿着虾背剪开，拿牙签将灰色的虾线轻轻挑出来。 　　纪明越前世做梦也想不到，他还有看着林风这么漂亮的一双手、亲自给他剥虾的时候。林风挑虾线的动作极其娴熟流畅，想必不是第一次做虾，只是第一回 做这道菜。 　　“这个会不会很耽误时间啊？”纪明越看了一会儿，有些跃跃欲试，“要不让我来吧？你去忙更有技术含量的！” 　　林风好像也是这么觉得的：“好吧，做红烧肉比较费时间，你慢慢弄也行……”说着，他要把剪刀递给纪明越，送到一半，却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把剪刀掉了个个儿、让尖锐的一头朝向自己，“别割着手。” 　　纪明越接过剪刀，心里却忍不住轻轻一动。 　　他记得纪宏曾教过他，对待感情就好比递人剪刀，要把尖锐的一头朝向自己，即使自己掌中流血，也务必要让对方感到舒适妥帖。 　　而林风，这算是无师自通、天生的温柔吗？ 　　啊啊，越来越喜欢他了怎么办…… 　　晚饭在两人的第一次倾力配合下成功上桌——林风主刀，纪明越负责打下手。纪明越对着新鲜出锅的红烧肉和辣炒基围虾啧啧称奇：色香味俱全，基本和菜谱图片上的一模一样，林风真的是第一次做这道菜吗！ 　　尝尝味道，也几乎不逊色于黄淑香多年练就的手艺，纪明越满足得眯起了眼，毫不吝啬夸奖：“林风，你简直是天才，天才中的天才！” 　　林风单手支颐看着他，懒懒说：“你是笨蛋里的笨蛋。” 　　？纪明越黑人问号：“为什么突然骂我？” 　　“有感而发。”林风夹了一口红烧肉，一脸淡定，任凭纪明越再怎么追问，也不肯说了。 　　吃饱喝足之后，按理说怎么也该开始他们的补课了，可纪明越因为吃了感冒药有点犯困，而且不停地擤鼻子，林风便让他去洗个澡、清醒一下再来。 　　“我很快就洗完！”纪明越很不好意思再浪费他时间，主动给林风开了学习桌上的电脑，“你随便玩儿！这个、这个游戏都不错好像……你可以听歌，电脑里也下了电影什么的，就这个播放器，你随便打开看看也行！” 　　重生回来以后，他忙着刷林风的好感度、努力上进，都没怎么摸过自己这台电脑，连里面原来有什么都记不太清了。不过他去过林风家，没看到他家有电脑，除了微机课，他应该也不怎么玩电脑，这些功能大约就够他用了。 　　因为这家原来是婚房，卫生间里有个相当豪华的浴缸，不过纪明越一般用不上，都是用旁边的花洒冲洗。 　　水流氤氲着热气，从头顶倾泻而下，纪明越撸了把湿漉漉的头发，想到一墙之隔的林风，大脑慢慢地轻飘飘起来。 　　因为前世猝不及防的那一通电话，后面很多年，每当他想到自身欲望时，都会涌起一种浓浓的负罪感——无数个假设和“如果”压得他透不过气，以至于他清心寡欲，成了朋友圈里知名的拒绝恋爱单身狗。 　　可他现在回来了。 　　很多事情都在被他改变，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他的欲望和生气，也在慢慢地复苏。 　　纪明越摸着下颌，望着精神振奋的小纪明越深沉点头。 　　对了，08年的和谐之风，好像还没吹遍神州大地？自己要找资源的话，应该还挺容易的……？ 　　……等下，找资源？！ 　　纪明越手里的沐浴皂，“啪唧”掉到了地上，水花四溅。 　　他终于想到自己在把电脑交给林风时，心底那种隐隐的“好像忘了什么事”的不安感是从哪儿来的了。 　　——16岁风华正茂血气方刚的他，根本就不需要去找资源。 　　他自己就是个资源帝啊！！！ 　　那时候的他，刚刚启蒙，对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充满了新鲜与好奇，网络上也正是开始盛行“腐文化”的时候，他不好好学习，一头扎进耽美文化的汪洋大海之中，上到霓虹动漫、下到欧洲小电影，无论小清新、重口味，他的硬盘里应有尽有…… 　　纪明越再也想不下去了，他拧大水流，草草冲掉身上的泡沫，连头发都没擦，唏哩呼噜套上家居睡衣，光着脚丫就奔出了浴室。 　　他扑进卧室的时候，刚刚好看见林风、正用自己给他指的那个播放器，打开了一部霓虹动画。 　　动画是校园背景，色调清新，人物美型，帅气学霸正亲切地为可爱学渣讲解题目，同学友爱，画面无比和谐。 　　唯一的不对，大概就是……学霸与学渣的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藤野君真的很可爱呢……”学霸忽然靠近学渣，露出邪魅一笑。 　　“停停停，这个不能看！”纪明越气喘吁吁、“啪”地打开了林风放在鼠标上的手，直接给整个播放器都关了。 　　因为他挨得太近，林风不得不被迫半仰起脸，看纪明越不知是被水汽蒸腾、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而白里泛红的皮肤，湿答答、仍在往下滴水的黑发。 　　林风：？ 第19章 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时隔多年，纪明越居然还对这部霓虹动画有印象。 　　这部动画情节其实非常简单，就是一个“日在校园”的故事，时长三十分钟，有二十五分钟都在为爱鼓掌——要是纪明越再稍微迟个一两分钟，林风恐怕就要看到正题了！ 　　这对学霸学渣为爱鼓掌的花样、姿势也很常见，但里面有一个镜头，是学霸将学渣放到课桌上，而后慢条斯理扯开了校服领带。那一瞬间，纪明越觉得他特别地像林风。 　　……大概也就是这个原因，让这个视频始终在播放器的最新播放列表里名列前茅，所以林风才会那么容易点开吧…… 　　纪明越挡在电脑前面，脸上热得厉害，他不太敢去看林风的眼睛：“咳，那个啥……你别看了，咱们来补课吧！” 　　林风抬起手，把被他头发上的水沾湿的袖口给他看：“你这个澡洗了有三分钟吗？” 　　“……为了不耽误时间嘛，男人就是要速战速决！”纪明越一边强行蒙混过关，一边用袖子抹了把头发，发现实在太湿，又“啪嗒啪嗒”地跑回浴室，穿上拖鞋，拿了条毛巾回来，蒙在头毛上搓来搓去。 　　林风：“……” 　　已经被太多事耽误了时间，外面天早黑了，他便不再浪费光阴，直接道：“你基础太差，最好是从初中开始补。你这儿有初中的教材和练习册吗？不用初一初二的，初三的就可以。” 　　纪明越摇了摇头：他还是上高中之后才搬到这来的，虽然他们家别墅够大，不会把旧书卖破烂，但初中的教材和练习册，他从中考完就没再拿起来看过，现在估计还在杂物间里吃灰呢。 　　“好吧。”林风无奈道，“下次我给你带我的。”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纪明越不安道，“我可以让我爸的秘书帮我把书拿过来……” 　　“不用。”林风道，“其实初中的东西，沿用到高中的也只有一部分，而且很基础，我给你拿两本就行了。我划上能用到的知识点，到时候你背一背，再对着练习题套用、多巩固几遍，要不了太长时间，主要还是补上学期的。” 　　“嗯嗯嗯！”纪明越乖乖点头。 　　林风看他乖巧听话、连连点头的样子，心情也不由自主地变好，让他拿了高一上学期的教材出来，在草稿纸上勾画：“各个知识点之间其实都有联系，它们构成一个系统，等你什么时候能把它们在脑子里形成体系，知道相互之间的关系，就算你学会了。” 　　因为没有初中的教材，林风这回只是简略地给纪明越讲了些框架，还有这次考试的试卷，介绍效率比较高的学习方法，用了大约一个小时。纪明越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也不好意思多留他，一面看他收拾东西，一面说道：“现在太晚了，让我家司机送你回去吧？不然我怕你妈妈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林风随口道，“我都这么大人了，又不会走丢。” 　　“万一被劫色了呢？”纪明越玩笑了一句，又眨了眨眼睛，“说真的，林风。” 　　“嗯？”林风正在穿外套，低头拉上拉链，闻言微微侧过脸来。 　　“你答应帮我补课，还去打工的话，以后就天天都要这么晚了。”纪明越道，“这两天考试发成绩，没什么作业还行，过两天你又要打工，又要帮我补课，再花时间写作业，肯定吃不消。” 　　林风蹲下身，垂着眼睫逗弄纸箱里的两只小猫咪：“所以？” 　　“你别去奶茶店打工了。”纪明越在他旁边蹲下，也挠起了大年小年的下巴，“我给你补课费——你听我说，别急着拒绝。你花时间精力给我补课，我给你报酬，等价交换而已，我不是同情你，你也不欠我什么。” 　　余光瞄到林风神色微动，纪明越赶紧趁热打铁：“我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我是真的觉得你是能帮我的那个人。”他侧过头，眼神真挚，“就算咱们是同学，是好朋友，我也不能什么都不付出，就占用你的学习时间给我补课吧？我是那种人吗？” 　　“你不是。”林风沉默片刻后，居然破天荒地肯定了他，“但你不算占用我的时间，我给你补课，我自己也在复习……” 　　“复习什么？复习上学期的课，还是初中生的知识点？”纪明越打断他，直视着他说道，“林风，你对我就这么好，这么不求回报？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林风的瞳孔，在一瞬间缩紧了。 　　他几乎是立刻撇开了目光，片刻后直接站了起来，说：“自恋。” 　　“我是自恋啊。”纪明越笑眯眯地说，“所以你到底是不是爱上我啦？” 　　“想得美。”林风说，“明天开始就收钱，行了吧？” 　　“行啊行啊。”纪明越就知道用这招激将直男最有用，笑道，“明天起你就不许去奶茶店了，嗯，作为我的家庭教师，给你配备个座驾是应该的，你先别走，我打电话叫陈叔送你！” 　　林风站在原地，默默看着纪明越笑得眼睛弯弯，看样子完全没把刚才的问题放在心上。 　　也对，随口一个玩笑而已…… 　　“我说真的，你听见没啊？” 　　林风双手抄在兜里，终于没再拒绝他，懒懒道：“知道了，大小姐。” 　　纪明越：“……我不介意跟我新上任的补课老师打一架，谢谢。” 　　“我介意。”林风眼睛里总算有了点笑意，“我怕你挠我的脸。” 　　“……”纪明越拨棱着纸箱里的两只猫，让它们面向林风，摆成蓄势待发磨爪子的样子，“大年小年，冲啊——！” 　　林风也走了之后，家里就只剩下一人二猫了。 　　纪明越给猫喂了水，坐回他的学习桌前，看了半页题不到，又趴了下去。 　　到这时候，他才开始慢慢回味刚才的对话。 　　就算知道林风只是因为自尊心强，加上把他当朋友，才会不愿意收钱补课……但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忍不住要幻想一下，刚才那句问话一旦是真的…… 　　唉，算了，写题也比做梦来得快。=_= 　　他单手托腮，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撑起精神，继续做班主任给他布置的任务。能听懂的题林风都给他讲得差不多了，听不懂的，那是他目前基础太差，拿着公式随便往上套吧…… 　　夜色浓郁，一灯如豆，静谧里间或传来一两声猫咪打闹的轻轻呜咽。 　　也不知道林风到家了没有…… 　　林风进门的时候，一抬头便看到江曼云从阳台的方向走过来，她笑道：“我还担心你回来太晚，幸好趴在阳台一看，发现明越让司机开车送你了。你看新闻没，这年头，男生在外面也不安全啊……” 　　林风抽了抽嘴角，说：“我不会有事的，您放心吧。” 　　“不是你说没事就没事，半大的孩子，真碰上事儿了你能怎么办？”江曼云蹙眉叹息道，“林风，你听妈妈的，打工你就别去了，以后天天这么晚，妈妈在家里也担惊受怕……大夫说我手术后身体恢复得不错，我在家，也能接一些绣十字绣的计件活儿，你好好上课，咱们日子过得紧巴点儿，总能熬过去。” 　　“你别去干那个，伤眼睛。”林风皱了皱眉，沉默片刻后道，“我以后不会回来这么晚了。” 　　“真的？你不去打工了？”江曼云眼睛一亮、又一黯，“可要是我也不挣钱，咱们家光每个月给我买药，就……” 　　“我不去打工，但还是会比平常晚两个小时左右回来。”林风道，“我给纪明越补课，他会给我补课费。如果晚了他家司机应该会送我，您就不用再担心了。” 　　江曼云轻轻“啊”了一声：“他主动找你给他补的？一节课多少、钱……” 　　后面那句话，是她捉襟见肘惯了，下意识脱口而出的，等问出口了才意识到不妥，有些不安地望向林风。 　　“只是刚定下来补课的事，还没来得及谈钱的问题。”林风薄唇微抿，说道。 　　“嗯嗯，妈妈知道了。”刚才是脱口而出，其实以纪明越的家境，和他对林风一贯的体贴，江曼云知道他给的报酬肯定会很优厚，“既然收了补课费，你就好好教人家，别糊弄，才算对得起人家……” 　　“我知道。”林风视线望着窗外悬着的皎洁明月，安静点了点头。 　　自从林风在开学典礼亮相那一回以后，他就在实验高中“火”了。一到下课休息时间，班级前后门总是挤满了慕名来围观的人，连他们上个体育课，在操场上自由活动，都远远有人拿着手机凑过来，用各种姿势角度拍上一圈才满足。 　　这时候贴吧还能匿名，实验中学的贴吧也没怎么被管理，他们学校的贴吧里，十个帖子里有七八个都是讨论林风的。不少人匿名上传各个角度的偷拍照、背影照供人舔屏，“吧友”们齐刷刷地回复“好人一生平安！” 　　这样一来，林风算是“帅遍全校”了，名声一出去，个别胆大的女生还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站在班级门口叫林风出去“聊聊”。 　　虽然在全班的嬉笑起哄声中，林风一次也没有出去过。 　　这天又有个陌生的漂亮女孩儿，在高一六班的门口张望，她刚拉住一个男生，那男生便十分灵性地回头去喊：“林风，有人找你！”他叫完之后，又笑嘻嘻回头道，“你放弃吧，林风就没有一次出来过。” 　　“我不找他。”女孩儿笑了笑，说道，“我找纪明越。” 第20章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类型？ 　　纪明越被叫出去的时候，也是一脸迷茫，特别是叫他的男生还挤眉弄眼地说：“是学姐，特别漂亮！行啊你！” 　　纪明越不记得自己前世有这种艳遇，下意识侧过头看了林风一眼，对方似乎毫无反应。 　　……他在想什么，有反应才奇怪了好吧！ 　　林风有高冷的特权，纪明越却对现在和前世的每一丝不同之处都充满了好奇，闻言也没多矜持，撂下笔就走了出去。当然他也就没看见，在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林风才抬起头，淡淡地瞥了一眼他的背影。 　　纪明越走出教室之后，发现自己对这位“学姐”居然有印象——实验高中学生会的文艺部长，长得漂亮，会唱歌，也常常是学校各大晚会的压轴人物。 　　只不过和许滢滢比起来，她就比较“乖乖女”了：成绩好，平日里清汤挂面黑长直，穿衣打扮走干净简洁路线，也不一茬一茬地换男朋友，各种八卦都不沾边，因此校内校外的“知名度”远远比不上许滢滢。 　　纪明越也是前世听过她在校庆晚会上唱的《风吹麦浪》，被歌声惊艳到，特地上贴吧找录拍，循环了好几天，才对她印象这么深的。 　　不过现在，他还是得装不认识：“学姐，请问……” 　　“纪明越同学是吗？”对方嫣然一笑，“我叫陆采，是咱们学生会的文艺部长，能找你说几句话吗？” 　　纪明越都出来了，当然点头道：“没问题。” 　　两人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在差不多拐角处停下，因为这边离老师的办公室很近，所以来往的学生比较少，相对适合聊天。 　　“我这次来，主要是想邀请你们、参加校庆晚会节目的排练。”陆采也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就说出了来意。 　　“校庆晚会？”纪明越顿了顿，“……我们？” 　　算算时间，这时候似乎的确接近校庆的日子了。但纪明越记得，前世是杨超在讲台上说，校庆晚会，每班都要出一个节目或者人，直接就指定了林风代表他们班去。 　　那时候林风还属于比较乖的时期，也没开始不要命地打工，老师让他去他就去了。结果，他和许滢滢合作了一支舞蹈，再没几天，他成了许滢滢“新任男友”的消息，就传得全校都是了。 　　纪明越本来还暗搓搓地计划，这一次一定要全程跟后台，就算不能阻止郎才女貌……也要在背后用力唾弃一下！ 　　可现在的发展，再次和前世大不相同了…… 　　这一次，又是哪只蝴蝶扇动的翅膀？ 　　“对的，其实就是你和林风。”陆采笑盈盈地说。 　　“……哦。”纪明越觉得他懂了，“学姐，你可以不用这么迂回，直接找我们班主任、让林风上就行了啊。” 　　搞了半天，原来还是迂回战术啊。他心里有点沮丧。 　　“不是的，虽然我们确实可以这么做。”陆采微笑道，“鉴于林风同学最近在学校里的名气，学生会都觉得必须要让他来，这是一定的。但是作为文艺部长，我希望邀请的是‘你们’，我觉得节目有了你的加入，会变得更精彩，所以想先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也就是说，林风不管怎么样，是一定会被生拉硬拽过去的，而他纪明越，则是文艺部长私心希望加入的变数？ 　　纪明越有些茫然：“我能问为什么吗？” 　　陆采道：“你的外形条件很不错，而且和林风交情也深厚，你们俩如果一起表演，一定会更有默契、也更有火花。” 　　纪明越想到前世校庆的时候，林风被迫赶鸭子上架、和许滢滢跳了一支爵士舞，当时虽然全场尖叫，但多半是冲着两人的颜值——用冯睿那家伙的损话说，这两个人就像在跳钢管舞：许滢滢负责舞，而林风就是那个钢管…… 　　不过，林风和许滢滢没什么默契，也不代表他们俩就会更好啊…… 　　“……这是从哪儿看出来的？”陆采到底是怎么注意到他的？ 　　“林风最近，是不是都没去奶茶店打工了？”陆采抿嘴一笑，看着纪明越，“以前经常会在那里看到你们。” 　　“嗯，他最近都在给我补课，没空……”纪明越随口说着，忽然感觉陆采望向他的视线更炽热了。 　　等会儿，这种视线，怎么好像有一丝熟悉……？ 　　纪明越眨眨眼：“学姐，介意留个联系方式吗？最好是QQ什么的，我跟林风商量一下，好随时联系你。” 　　“没问题。”陆采不假思索地拿出了手机，“你QQ多少，我加一下你……” 　　纪明越不动声色往她手机屏上瞄了一眼。 　　好了，不用进一步探索QQ，只要看到手机屏保上那两个深情拥抱的男人……他觉得可以破案了=_=。 　　“林风，看什么呢？”一起从男厕所出来，见林风对着走廊另一头发呆，同学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玩笑，“别说，大小姐这么站着，看起来和那学姐还真挺配的……” 　　纪明越和陆采站在拐角处，陆采曲腿靠着墙，笑着抬头同纪明越说话，纪明越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的棒球服外套，看起来格外清新飒爽，两人的身高差因此都出奇地和谐。 　　“那陆学姐，以后我再联系你……”纪明越话音刚落，就被人拍了肩膀：“杨老师找你，走了。” 　　纪明越回头见是林风，还一懵：“超哥找我干嘛？是回班找他吗？喂，林风、等会儿……” 　　他的手腕隔着一层衣料被林风抓住，拉着往前走，感受着林风手掌的温度，他哪舍得甩开，只得匆忙回头冲陆采笑了笑，狼狈地被他拉走了。 　　当然，看起来陆采也不怎么介意的样子，笑得更灿烂了…… 　　“超哥哪找我了，他都不在班？”纪明越回到教室以后，张望了一圈也没看到杨超，“他说找我什么事了吗？” 　　“没说。”林风脸不红心不跳，“大概没什么要紧的吧。” 　　“我都没跟学姐好好道个别……”纪明越有些遗憾，实际上他是想到自己忘了问，陆采打算叫他们俩表演什么类型的节目，要是再来一个“钢管舞”，估计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林风当然不知道他的想法，转脸看了他一眼：“她又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纪明越笑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类型？” 　　林风不说话了，他低头拔下笔帽，翻开练习册，唰唰唰地写起题来。 　　下节课的预备铃响起来，纪明越抬头看了眼黑板上的课程表，也开始从桌上小书架里抽出要用的教材。 　　“你才不知道……”他单手托腮，几不可闻地嘟哝道。 　　果然，到了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杨超站在讲台边，用黑板擦敲了敲桌面，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三月十八号，是咱们学校三十周年校庆，到时候有个晚会，在南边的大礼堂……停停停，安静！”他又敲了一下黑板擦。 　　不管是什么，仿佛只要听到“不用拘在教室里学习”的消息，都能让学生们格外亢奋。 　　“没你们的事儿。”杨超道，“有特殊才艺的可以找我报个名，其余人给我好好学习，到时候你们消停当个观众就行了。林风。” 　　被单独叫了名字，林风略带茫然地抬起头来。 　　“每个班必须出个节目或者人，学生会点名要你，你代表咱们班去吧。”杨超道，“争取拿个一等奖回来，啊。” 　　林风嘴唇微动，本来想说自己不会什么才艺，难道上台表演篮球和长跑？不过几乎同时，那句“点名要你”已经让班里发出一片“哇”的惊叹声，他只得在视线焦点的中央、勉强点了点头——更多的，还是留到一会儿再单独问吧。 　　因为这个消息，同学们的心思都活泛起来，教室里响起嗡嗡的讨论声。放学在即，杨超也知道他们这会儿都没心思学习了，于是也没管太多，任由学生们兴奋而憧憬地讨论着。 　　纪明越偷偷拿出手机，放在课桌底下看。他已经和陆采互加了QQ，陆采的头像是一对Q版小人儿，以他阅漫无数的眼光，一眼就能看出这对CP叫做“瓶邪”。 　　这会儿应该是这对CP火了没多久的时候，陆采还真是走在腐圈前端啊…… 　　他问陆采表演内容，陆采便给他发了一个网址链接过来，说：“我们会参考这个视频编排节目，你回家用电脑看吧，可以看完再决定，回复我要不要参与表演。” 　　这时候wifi还没那么普及，上网也没有后世连买带送的那么多流量包，有时候用手机打开一个视频，看完话费就清空了。 　　纪明越倒不是很在意这些，十分干脆地用流量打开网址，插上耳机，点开了视频。 　　这视频应该也是某个舞台上的，只不过论规模、设备、专业程度，肯定是要比他们学校小礼堂的学生晚会强不少。 　　灯光闪耀，十余名舞者在台上固定好POSE，背景乐响起，是一首节奏动感明快的外语歌。其余人依旧静静不动，只有最中心的两个人，踩着音乐前奏、手牵手走出来，随着激烈节奏做出一系列舞蹈动作，在人声响起的同时定格，一个相当漂亮的亮相。 　　全场尖叫。 　　舞蹈看起来“潮”味十足，炫酷华丽，但在看过无数类似表演的纪明越眼里，其实没有专业性特别强的高难度动作。因为人数众多，很多难度上的问题都可以靠气势弥补，加上他们是高中的校庆晚会，具体排练的时候，动作应该还会进一步被简化，因此，想让普通学生在半个月的时间里速成这个节目，倒也不是不可能。 　　甚至可以说，只要那两个人开场手牵手出来时，那一系列静与动的对比动作做得够漂亮，这节目就成功一半了。 　　……等等，手牵手？ 　　“你在看什么？” 　　林风本来不想去窥纪明越的屏，但这都放学了，他是要和纪明越一起回家补课的，纪明越还埋着脑袋、看手机看得十分入迷的样子，他就不得不提醒一下了。 　　“没……”纪明越下意识一扭脸，先看到林风阗黑漂亮的眼睛，视线稍稍下移，再看到他修长干净的手。 　　他心里一颤，手机差点儿脱手掉下去。 第21章 他看纪明越都快靠到林风身上了 　　林风看纪明越支支吾吾地、回答不上来，抬头看前面，发现杨超已经穿上了大衣，准备下班回家了，便暂时放下这茬，起身去找杨超：“老师，我有话想跟您说。” 　　杨超并不意外，背靠在第一排课桌上，把公文包放到一边：“嗯，你说吧。” 　　纪明越松了一口气，猜林风大概是去找班主任问校庆晚会的事，也匆匆套上外套、单手挎上书包，凑到林风旁边去听。 　　林风余光瞥到纪明越凑过来，书包背了一半，外套拉链也没拉，从墨绿色的棒球服外套里、探出白色卫衣上刺绣的一只小熊脑袋，足见急于围观八卦的心情有多强烈。 　　他心里无奈又带着点好笑，忍住拽一把他卫衣带子的冲动，一本正经地询问杨超：“老师，学生会为什么点名要我去？” 　　“你最近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嘛，你没看贴吧？好多人都把你评成咱们学校的校草了。”杨超人年轻，有时候新潮程度甚至不逊色于学生们，他笑眯眯道，“校庆晚会，没有校草出场怎么行？” 　　林风还真不怎么刷贴吧，闻言微怔了一下，才继续问道：“可我没什么能登台表演的才艺，到时候是学生会安排我出什么节目吗？” 　　“应该是这样。”杨超点头道，“你不用担心，还有半个月呢，咱们学校也不是弄什么专业表演，多排练几次，有个样子就成了。”他伸手拍了拍林风的肩膀，“像我们老师，还分好几个学年组，每个学年组也得出一个节目呐。我们老胳膊老腿的，都掳袖子上了，你肯定没事。” 　　林风无言地点点头。 　　在学校里经常是这样，有多大“名声”，就有多大责任，有时候你不想上，领导老师都要求你上，那能怎么办呢？在能做到无视规则之前，只能硬着头皮遵守了。 　　“明天下午自习课应该会广播通知，叫你们去开会，到时候你跟他们熟悉一下，沟通沟通，慢慢就好了。”见林风再次颔首，杨超重新拿起他的公文包，“那就这样？老师先走了。” 　　“老师再见。”林风说。 　　一直在旁边围观的纪明越也乖巧道：“老师再见！” 　　杨超看纪明越站得懒懒散散、歪歪斜斜的，都快靠到林风身上了，而林风几乎没有丝毫抗拒的意思，心知这两个学生的关系一定是越来越好了，也不禁微微一笑，拍了拍纪明越的脑袋：“嗯。” 　　等他出了教室门，纪明越站在原地摸了摸头顶，问林风：“我发现超哥挺帅的啊，你说他有没有女朋友？” 　　“不知道。”林风看似随意、实则如愿以偿地终于扯了他的卫衣带，那条棉带子顿时像小尾巴似的被拽出一截，“快点拉好衣服走了，怎么谁你都关心。” 　　“我随便问一下嘛。”纪明越嘀咕着，一边低头把卫衣带子扯回两边一样长、拉上外套拉链，一边笑，“我也关心你啊，林风，你有没有女朋友？” 　　“我有没有你不知道？”林风说，“我连你都管不过来。” 　　那你以后也别找女朋友。当然，纪明越只敢在心里这么想想。 　　两人回家之前，先去楼下超市买了两袋龙须面，纪明越又在零食区转了几圈，买了点甜食和薯片，一并拎上了楼。最近的晚饭，林风都是在纪明越家吃的——当然，是林风下厨。 　　不过两个人时间不多，不会像那天一样做太复杂的菜式，有时候就像今天一样下点挂面吃。 　　纪明越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觉得林风就算是下挂面也很好吃，热气腾腾的洁白面条间，卧上两个金黄完整的鸡蛋，再点缀绿色青菜、小虾仁，偶尔还会切点五花肉，反正他是吃得挺香的。 　　林风一开始还让他打打下手什么的，后来大约是觉得他拖后腿的时候比帮上忙的时候多太多，干脆也不要他进厨房了，他做饭，就让纪明越在卧室做做题、背背公式。 　　今天纪明越则是偷偷在草稿纸下拿着手机摸鱼，一边回看那个视频，一边和陆采QQ聊天。 　　陆采说：“学生会里还有个提案，是让林风和许滢滢出个节目，校花校草合体，他们觉得也特别有看点。不过因为我说，这样有可能会促使学生效仿早恋，所以老师们还是比较倾向我这个方案。” 　　“当然我肯定不会逼你的，你要是不想来，我们就用方案二，也可以。” 　　纪明越：“……” 　　所以说，这辈子还多亏了他死缠烂打跟到奶茶店去，才让他有了个取代许滢滢的机会？ 　　他不上，就是许滢滢上了啊…… 　　他默默把那条视频又看了一遍，正在思想斗争，听见林风在客厅叫他：“纪明越，出来吃饭。” 　　“哦，来了！”纪明越连忙把手机塞进兜里，去客厅吃挂面。 　　今天的挂面也很香，纪明越却忍不住一眼又一眼地瞥林风，一会儿看看脸，一会儿看看手…… 　　“你看什么？我身上有东西？”林风终于忍不住了，抬头问他。 　　“没有……”纪明越想了想，问道，“林风，你想不想知道你校庆要表演什么节目？” 　　林风说：“不知道，难道你知道？” 　　纪明越唏哩呼噜地吃完大半碗面条，从外套兜里神神秘秘掏出手机，冲林风招招手：“你看这个。” 　　他给林风看的就是那个表演视频，林风刚看了开头亮相，就微微拧眉，显然有些抵触：“要跳这个视频里的？” 　　他也知道，以学生会点名要人的态度，他多半就是牵手出来的那二人之一。 　　“只是一种可能。假如，”纪明越小心观察着他的脸色，“假如让你跳这个，你想上吗？” 　　“不想。”林风几乎不假思索，“除非把牵手去掉。” 　　“他这个舞蹈就是这样的嘛，中间两个人身体要牵连碰撞才有张力……唉还是算了。”纪明越说，“其实今天来找我的那个学姐，就是咱们学校的学生会文艺部长，她问我要不要跟你跳这个，我说回去考虑，问一下你。你果然不愿意，那算了，我跟她说不行吧。” 　　林风：“……” 　　他现在就让纪明越把他刚才的话忘了，还来得及吗？ 　　“……咳。”林风咳了一声，淡淡道，“她为什么来找你？” 　　纪明越不打算说因为他一眼就看穿了学姐的秘密，不然万一林风问他怎么那么敏锐，一不小心还会把自己带进沟里去：“就是……他们本来的方案是，让你跟许滢滢、就是咱们学校的校花来个双人舞，但陆学姐觉得这样容易让学生想早恋，就说最好还是同性上吧……” 　　“她去买奶茶的时候，看见我老是跟着你嘛。”纪明越清了清嗓子，“她觉得咱们是好朋友，肯定更有默契，而且看我长得也还行，就来问我愿不愿意上了。” 　　林风问：“也就是说，如果不是我们，我就要去跟那个校花一起？” 　　“嗯，对啊。” 　　“我才想起来，我以前好像见过她，在医院的时候，有个男的喝酒喝到胃出血被送来抢救，她陪着来的。”林风说，“感觉跟她一起的话，有可能会比较麻烦。” 　　“嗯嗯，对啊！”纪明越连连点头：你不光会惹上麻烦，还会惹到一个女朋友！ 　　“那我觉得还是跟你好一点吧？” 　　“好像是。”纪明越有些高兴，“那就咱们一起？” 　　“嗯，那就这么定了。”林风重新拾起筷子吃面，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 　　……可算让他给绕回来了。 　　第二天下午，广播喊参加校庆的人员到五楼会议室开会，林风站起来穿外套时，大家毫不意外，等纪明越也站起来，所有人就大跌眼镜了。 　　“看什么看什么？”因为是自习课，班主任也没在教室看班，纪明越挑了挑眉，抱起胳膊说，“林风能去，我就不能去？” 　　“谁说你不能去了，我们就是好奇，林风上去负责帅就行了，你上去演什么啊？”冯睿在下面大笑。 　　冯睿对他知根知底，知道他音痴，更不会跳舞，这会儿才肆无忌惮地嘲笑他。 　　“我哪儿不帅了？”纪明越说，“我跟林风明明差不多帅，只不过帅的风格不一样好吧？我还真就跟林风演一个节目，双重颜值碾压，到时候吓死你们！” 　　冯睿还没来得及跟他再互怼，已经走出门口的林风又回来了，抓住他的手腕往外走：“别扯淡了，快走，一会儿整个会议室的人都等我们。” 　　纪明越“喔”了声，两人便手拖着手、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这时候明明“基腐之风”还没怎么盛行，整个班的人却仿佛无师自通地“哦~~~”了起来，笑闹、鼓掌、甚至还有拍桌子的，纪明越在这起哄声里往外走，默默想，才在班级面前拉个手就这样了，以后，他们还会在全校师生面前手牵手表演…… 　　他现在就开始脸热了，怎么办？ 第22章 好像忘了松开握着的手。 　　五楼会议室其实也是个能容纳几百人的开放教室, 纪明越他们以前来上过公开课, 找地方还算是熟门熟路。 　　他和林风推门进去, 前排果然已经坐了有几十个人，都抬头朝他们俩的方向看。 　　全校的高颜值学生大概都汇聚在这儿了，没几个人穿校服, 穿着打扮都新潮入时，放眼望去，满满的全是俊男美女。 　　纪明越也看见了陆采和许滢滢, 陆采穿着校服、端正地坐在第一排, 而许滢滢背靠第一排桌椅站着，穿一件高领兔绒白毛衣, 下身短裙长靴，显得腿又长又直。 　　她们都正在和坐在前排的老师说话, 听见声音也转头看了一眼。陆采冲他们笑了笑，而许滢滢的目光在林风身上顿了顿, 又看见了和他一起进来的纪明越。 　　她蹙了蹙眉，似乎心情有些恶劣，又把头转了回去, 全当作没看见他们。 　　前排一共坐了三位老师, 一个是团总支，一个是教导主任，一个烫着波浪卷的年轻老师周围围的学生最多，应该是这次校庆的真正负责人。 　　她一边在表格上记录着什么，一边头也不抬地喊道：“新来的往前排坐, 一会儿具体给你们安排！” 　　纪明越拉着林风，在离许滢滢最远的那一头坐下了。旁边不少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还有人自来熟地主动跟他说话：“你就是林风？终于看到真人了，上次隔太远都没看清。” 　　他看林风只点了点头，不大爱说话的样子，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边的纪明越身上：“你是陪他来的吗？还是你是他搭档，你们俩一起表演啊？” 　　“他是我同桌。”林风终于开口了，“其他我们也不知道，看老师安排。” 　　那人还想说话，这时候最前排的那位年轻女老师似乎写完了表格，在座位上站起来，把椅子翻上去、转身朝向他们：“你们好，我姓魏，你们可以喊我魏老师。” 　　纪明越这时才看到，三月份的天气，她穿了一条波希米亚风的长裙，看着又美又冷。 　　“在场有些同学认识我，哦，可能高一的不认识，我每年都是负责校庆这个活动的。”她爽利地继续道，“你们之后排练有什么问题，也都可以来找我。现在我念一下校庆节目的初步分组，你们有其他想法的，待会儿私下找我商量调节，好吧？歌唱类节目，陆采……” 　　林风和纪明越果然被分进了“舞蹈类”里面，和他们一起的还有许滢滢和近十个男生。许滢滢的节目是一支独舞，看来林风不来，她就干脆一个人跳了，难怪刚才看起来心情不好。 　　分组完毕，魏老师让对节目安排有想法的人找她商量，其余人原地待命，一会儿她会带他们去小礼堂“踩点”。 　　剩下的近十个男生基本上都是和林风他们一组的，不少都互相认识，便三三两两站起来，凑堆讨论NBA、球鞋什么的。一眼扫去，他们个个身高都是180以上，让纪明越感觉颇有压力。 　　陆采走到他们身边笑道：“纪明越这个身高，也就和林风单独搭配起来比较和谐了。” 　　纪明越郁卒：“学姐，我也是一米八的潜力股好么！”给我十年，我会还你一个奇迹！ 　　周围人听了哄笑起来，最开始那个追着问林风的热情男生，刚好现在也和他们一组，他多看了纪明越两眼，忽然惊奇道：“那个，纪、纪明越？你这鞋是AJ吗？” 　　男生对于AJ的痴迷不言而喻，虽然这群小镇少年目前大部分都只穿得起安踏和阿迪王，但不妨碍他们对于经典球鞋的憧憬和追捧，一听那男生这么说，纷纷聚过来观摩艳羡，直呼“有钱人！” 　　有人问：“你这是今年出的最新款吗？感觉有点儿像啊！” 　　纪明越看了林风一眼，含糊道：“嗯，好像是……” 　　“怎么还带‘好像’的？”有人冷笑一声，不屑道，“我小姑在美国，说好了给我带一双最新款回来，她拍了照片，跟这个不一样！你别是买A货的时候买错了吧？” 　　纪明越皱了皱眉，但没有反驳，这群半大少年大多也只是在网上看过图片，没见过正品，还以为他被说中了，目光跟着变得微妙起来。 　　那个最开始问他穿的是不是AJ的男生、连忙过来打圆场：“AJ的鞋哪有那么好买，穿着开心就行了呗，我问的时候也没说一定是真的……” 　　“他这是AJ11，当然跟最新款不一样。”没想到，冷不丁出声的是林风，“市面上随便就能买到的最新款，和经久不衰的经典款一模一样才奇怪吧？” 　　“嘲讽之前，先问问你们打篮球的体育馆是谁捐的。”林风又说，“他懒得跟你们炫富而已。” 　　纪明越刚才让他们用微妙眼光看着的时候，都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反而觉得有点儿脸红了，他拽了一下林风的衣角，说：“算了。” 　　那群男生里面也有高二高三的学长，让个高一的“新任校草”劈头盖脸教训这么一顿，原本还可能有些不服气，不过他们现在全都忙着震惊于“新体育馆竟然是单独一个学生家长捐的”，一个个目瞪口呆，居然没人及时反应过来。 　　唯一一个刚才嘲讽纪明越的男生，这会儿也悄悄溜到人群后面，再不吭声了。 　　魏老师那头和学生协商好之后，便站起身来，披上大衣，踩着高跟鞋蹬蹬蹬下楼，带他们去学校南边的大礼堂。 　　学校自称是“大礼堂”，不过因为修建了有十几年了，实际上只能算个小礼堂，要装下全校师生，得走廊过道全都站满了人才行。因此一般开学仪式、誓师大会什么的，校领导更愿意直接在操场上办。 　　除非是像每年校庆晚会这种需要灯光、舞美的，才会把小礼堂派上用场。 　　因为长久不用，小礼堂里边儿甚至积了不少灰，魏老师先指派了人去打扫，而后回头对他们道：“你们也看见了，小礼堂地方太小，容不下太多人同时在这儿。唱歌和诗朗诵的，平时主要还是在教学楼练，你们跳舞的，得练习配合和走位，所以以后每天最后一节课、就早点过来排练，知道了吗？” 　　看他们齐声答应，魏老师点点头，把刚披上没多久的大衣脱了，再次露出她的波希米亚风长裙：“林风，你们要表演的是《Trouble》吧？是不是都没什么意见？陆采给我看了参考视频，我给动作做了一下改编，更适合你们男生跳。” 　　怪不得她身材窈窕，走路带风，原来是跳舞出身。 　　“你们都带手机了吧？”学校里原则不让带手机，但老师们也都心知肚明没人不偷偷带，这会儿魏老师便道，“带手机的拿出来录一下，我给你们跳一遍，你们回去多看看、找找感觉，咱们时间紧张，明天开始就正式排练了。” 　　纪明越刚从兜里拿出手机，还没调到摄像模式，忽然听见魏老师点了他的名字：“哪个同学是纪明越？” 　　他怔了一秒，猜想魏老师应该是看了上报的名单，连忙应声道：“我是。” 　　“嗯，你是林风的搭档吧？”魏老师看了看他，“你过来，配合我一下，一起给他们做个示范。” 　　“我还不会……” 　　“没事，你牵着我，有那个感觉就行了。”魏老师道，“陆采，帮我放一下音乐。” 　　她都这样说了，纪明越也不好忸怩，他把手机塞到林风手里，上前两步，就被女老师拉住了手，示范起动作来。 　　说真的，看视频时还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直到和人面对面，特别对方是一个技术精湛的舞者时，才能直观感受到这支舞，身躯的碰撞能发挥出多大张力……有多刺激。 　　“幸好陆采说了这茬。”一曲跳罢，魏老师微微喘着气，玩笑道，“不然这舞要真给一男一女跳了，估计第二天全校都是他们的绯闻。” 　　纪明越：“……” 　　默默看了许久的林风：“……” 　　“录下来了没？”小礼堂里面还是比较冷的，魏老师又把她的大衣穿上了，“都录好了的话，林风，你上来和纪明越试试感觉。” 　　“啊？”纪明越往后退了一小步，虽然是笑着的，声音却有点儿紧，“怎、怎么试啊……” 　　虽然知道这舞要手牵手跳，但在他的预想里，是音乐、灯光都到位了以后，他才会水到渠成，悄咪咪、喜孜孜地牵住林风的手。 　　哪知道是像现在这样众目睽睽，干巴巴、大眼瞪小眼，就让他跟林风“试试”……他真的怕一不小心让林风看出什么啊！ 　　“就模仿我刚才的动作，林风不是看得挺认真的？”魏老师道，“不用跟我一模一样，比划两下就行了，你们都是零基础是吧？我看你们有没有感觉，不行咱们就尽早换人，免得耽误时间。” 　　……林风肯定是不会换的，要换也只能是换他吧？ 　　纪明越心里一沉，深吸了口气，反倒勇敢了一些。他回头看向林风，林风似乎也犹豫了下，才向他伸出手来。 　　众人的目光下，纪明越伸手过去，两人的手掌斜斜相碰，而后握在了一起。 　　心跳如春雨滋延。 　　纪明越埋着头，怕被看见他通红的耳朵。僵硬地做着记下来的动作，他从来没觉得林风身上淡淡的洗衣粉清香这么清晰过，手心溢满了汗水，又热，又滑溜溜地，呼吸咫尺相闻。 　　“你捏我干嘛？”林风忽然低声说了一句。 　　“啊？我没捏啊……”纪明越茫然抬头。 　　林风从喉咙里笑出一声，纪明越才发现他是在恶作剧，刚想愤愤真捏上一把，魏老师在旁边拍了拍手：“好，这样就行。这么看，你们俩还挺有默契的，身高差也正好，就不改了吧。” 　　“其实你们的动作和他们的差异不大……”魏老师转过身，又向其余的男生们说道，“从这个定格的动作之后，基本都是一样的了，到后面就是越齐越有气势，你们谁拍到那段了？好，我再给你们单独示范一遍……” 　　魏老师开始给其余的人讲解动作，好像就没他们俩什么事儿了。两人靠墙站着，林风拿着手机，重看刚才录下的视频，眼睑微垂，看起来十分专注…… 　　只是，好像忘了松开握着的手…… 　　纪明越单手拿着手机，同样一脸专注地学习研究。宽松的棒球服外套悄悄蹭了蹭，袖子落下来一段，刚好遮掩住两人的手。 　　* 　　因为今年的校庆是三十周年，所以规模比往年要更大一些。学校还要求高一高二每个班都要更换新主题的黑板报，在班级之间进行评比，同样有一二三等奖的荣誉，因此，杨超选了几个心思细腻、写字好看的女生负责。 　　纪明越有天跟林风排练回去得晚，看她们在最后一排商量主题该定什么，旁边还摆满了彩色粉笔，一时手痒，便随手在黑板上面画了个Q版小人。 　　等他画完一回头，发现自己被数双狼一般炯炯发亮的眼睛盯住了。 　　一时手欠的结果，就是纪明越又被抓了黑板报的壮丁，也是因为他实在耐不住女孩儿们“大小姐”“大小姐”地央求他——这外号真是让人尴尬又羞愤欲死啊啊啊！ 　　林风要回家给他补课，在纪明越放学被迫滞留的时候，也就顺便一起留了下来，在教室座位上写作业，等纪明越一起回去。 　　纪明越不光承包了黑板报的绘画工作，还承担起了帮女同学们跑腿的重任——其实看见小姑娘们一趟一趟地奔波，他也有点不忍心，就干脆自告奋勇了。 　　还好学校门口一条街基本应有尽有，不需要走太远，他们需要的东西都能买得到。有时候林风提前做完了作业，还会陪他一起去，帮着挑一挑、拎拎东西什么的。 　　很快就要到三八妇女节了，而且最近又开始流行过所谓的“女生节”，就在三月七日，在妇女节的前一天。 　　尽管实验高中没有办官方活动，学校里的男女生们依然蠢蠢欲动，而且商家也不会放过这一大好商机，早早地在门口摆上了鲜花、礼品，吸引少男少女们过去挑选。 　　纪明越不看花，却要带着林风试颜料，因为校门口的店都不是专业的美术用品商店，为了避免买到假货，他便一家一家地看过去。 　　他前世是学美术的，虽然后期画漫画，用电脑绘图比较多，但水彩颜料的功课也一直没落下。接触多了，他基本能轻易判断出颜料的好坏。 　　纪明越刚跟林风试了颜料出来，便看到店门口摆着一束一束的康乃馨和百合花，花朵娇艳欲滴，上面还点缀着晶莹水珠，他忍不住多看了会儿，说：“我想买一束。” 　　林风知道纪明越“腰缠万贯”，几乎就没有他想买不舍得买的时候，闻言道：“买啊。” 　　“……算了。”纪明越还是摇了摇头，“家里还有猫呢，大年什么东西都乱吃，我怕它吃花中毒。而且我买花……”他停了停，“想送给我妈妈，但我爸说她就喜欢玫瑰花，百合康乃馨可能太素了，她不喜欢。” 　　“也不一定。”林风说道，“说不定你送的她都喜欢。” 　　“可能吧？”纪明越笑了笑说，“我爸说他今天好像回来吃饭，那待会儿我让他直接帮我转送，免得被大年吃了。” 　　他要了十二朵康乃馨，打包扎成一束，结账时侯，发现旁边林风居然也跟着买了一样数目的康乃馨，纪明越笑道：“你学我啊？” 　　“嗯，给我妈买。”林风说，“我还不能买多，买多了她要说我乱花钱。” 　　“不会的，阿姨多温柔啊。”纪明越想了想，又让店家给他包了九朵百合花，“喏，待会你回去帮我带给阿姨，说我送的，祝她节日快乐。” 　　林风接了道：“她肯定喜欢。” 　　“那必须的。”纪明越嘚瑟起来，“对了，一会儿回我家的时候你看着点儿，别让猫把花吃了。” 　　“麻烦您再多包一层。”林风直接对店家说。 　　夕阳照在他脸上，纪明越才发现他鬓角处有一点儿靛蓝色颜料，应该是刚才试颜料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 　　这些天他们成天在一块儿排练，肢体接触相当频繁，以至于纪明越都有点脱敏了。他自然而然抬手，在林风鬓角上抹了一下，想把那块颜料抹掉。 　　没想到他自己手指上还有一点红颜料，这一抹，直接让林风鬓角还不那么明显的地方、瞬间变得无比明显起来。 　　纪明越看林风那宛若某国国旗一样的鬓角，林风还下意识一摸，瞬间变得更加“色彩斑斓”，他乐得差点儿直不起腰来：“哈哈哈、快，扶朕起来，我要拍照留念……” 　　林风自己看不到，不知道是怎么了，但知道肯定跟刚接触过的颜料有关，他反手抓住纪明越的手：“手上什么……” 　　看到纪明越手上抹开的红颜料他就懂了，难得天气晴朗、夕阳明烂，他也破天荒幼稚了一回，按着纪明越的手往他自己脸上抹：“那你也来点。” 　　纪明越也不知怎么了，就觉得特别好玩儿，像被戳中了笑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连连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待会儿还得回去见女同学呢，给我留点面子！” 　　林风把他按在店门口，虽然没真的在他脸上抹颜料，但也虚张声势地比划了好几下、才把他松开。 　　纪明越脸红扑扑的，扯林风的袖子确认：“没弄上吧，真没弄上吧？” 　　林风无可奈何说：“我碰到你了吗？” 　　“我问问嘛。”店家已经把两人的康乃馨和百合都包装好，递了过来，纪明越伸手接过，笑着把装颜料的塑料袋塞进林风怀里，“颜料都给你拿，给你个报复的机会，看我多善……” 　　林风说：“拎重东西的机会，知道了。” 　　“……喂！” 　　两人在夕阳下肩并肩慢慢走远，路边停了许久的一辆商务轿车里，司机转头问：“纪总，要跟上去吗？” 　　纪宏跟纪明越说好了今天会回家吃饭，还特意提前了一些，准备给纪明越一个惊喜。没想到，还没到家，他刚好就在校门口碰见了自家儿子，还有儿子那个十分优秀……长得也相当帅气的同桌。 　　他不是没见过这两个人亲密打闹，但并没有放在心上，这一次，也许是隔了一段距离给了他想象的空间，他在直觉上……认为他们亲密得有些超过了。 　　纪宏文化程度不高，商场浮沉却让他见多识广。连带着再次想起上次在家里看到的画面，好像也蒙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算了。”纪宏沉吟片刻后，还是说道，“直接回家吧。” 　　* 　　林风这次知道纪宏可能在家，提前在楼下买了点礼物，虽然不贵重，也是一份心意。只不过这次，一起吃饭时，纪宏面对他反而不像以前一样满脸笑容，尽管也十分客气热情，看他的目光里却微微带了点审视。 　　“吃水果不？”当纪宏第三次换着借口、花式推开房门时，纪明越也忍不住了：“爸，你这样叫我们怎么补课吗？” 　　纪宏看两人围坐在桌前，纪明越坐着他那张舒舒服服的学习椅，林风则坐在硬邦邦、从厨房扯过来的餐椅上，两人抬起头，神情都是一样的自然坦荡，不由摸了摸鼻子：“我怕你们学得渴了嘛……” 　　“我们这儿有水，而且就算渴了也会自己去倒。”纪明越这臭小子，迫不及待地挥手撵他，“爸，您快回去看报表吧，我们不用您操心！” 　　纪宏端着果盘讪讪地走了，林风望着他的背影，眸色略深了深。等把手上这道题讲完，他便朝后让了让，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花再放要枯了，我该走了。” 　　纪明越伸手帮他收拾：“今天好早……” 　　“不算太早，你要让司机送我回去吗？”林风给他看了看表，示意现在已经快晚上八点了。 　　纪明越笑嘻嘻仰头：“我送你回去怎么样？” 　　“别闹。”林风已经开始穿外套了。 　　纪明越趴在学习椅的椅背上看他，觉得他真是帅。他也不是没觉察到纪宏态度的变化，怕让林风不舒服，也就没有多留他，只能尽量自然地玩笑着和他道别。 　　因为今天纪宏回家，司机就在楼下，送林风简直再方便没有了，纪明越便打了电话，请司机送林风回去。 　　他送林风出门，恋恋不舍地看他下楼，直到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才舍得关上门。 　　站在他背后观察情况的纪宏：“……” 　　要说危险，他看他儿子才是比较危险的那一个。 　　* 　　“爸，”纪明越回过头问，“您今天怎么啦？” 　　纪宏之前一直都很喜欢林风，这次其实也没让自己的态度表现得太明显，只不过这两个小孩，一个敏感，一个重生过一回，居然都觉察到了他的微妙变化，让纪宏有点儿狼狈。 　　“没有，跟公司高层谈判太累，脑子有点儿转不过弯来。”纪宏决定暂时跳过这个话题：万一只是他多想了，或者两个人虽然有好感、却都没有要进一步的意思呢？纪明越这个年纪，感情取向都还在朦胧犹疑的时候，要是他在不恰当的时机把他点醒，反而就弄巧成拙了。“这两天不出意外，就能取消对那片地的投资计划，报警之后，警方也去查了，只是暂时还没什么发现。” 　　他在沙发上坐下，纪明越便也跟过来，眼睛亮亮的，听说这个消息显然很高兴。 　　纪宏这才问道：“林风最近一直在给你补课？你觉得怎么样，有效果吗？” 　　“肯定有啊！”纪明越小跑回卧室，拿了一张排名表过来，“这是上次摸底考试的排名，我前进了一百多名！我都拍下来发成彩信了，你没看吗？” 　　“看是看了……”只不过工作太忙，过眼不过心，印象不怎么深刻。纪宏戴上银框眼镜，眯着眼，把那张表格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这张表是高一六班的摸底考试成绩排名表，第一竖列的数字代表的是在班级内的排名，第二列的是名字，然后是各科成绩、总分，最后一列是总分在整个学年的排名情况。 　　他第一眼就看见了林风的名字高居榜首，总分近一千，排在班级第一，学年第七。 　　“这两个粉框是什么意思？”他问纪明越。 　　纪明越十分嘚瑟地说：“这是单科学年最高分！他数学物理都是全年级最高，物理老师高兴得不得了，在我们班夸完他，还到隔壁班去夸……” 　　他那样子，简直比他自己拿了单科最高分还得意。 　　纪宏默默扶额，继续往下看，发现纪明越依然在倒数的“差生”区域，只是，原来是在深水区的最底下晃悠，不拖到最后看不着，而现在快游到了浅水区，眼看着再努努力，就能跳出水面、进入“中不溜丢”行列了。 　　纪宏心情复杂，当初纪明越和他说要补课的时候，他也想过，不知道那些老教师能不能受得了纪明越的贪玩跳脱，纪明越又能乖乖坐住几秒钟…… 　　他对补课的成果没抱多大希望，结果用了纪明越这位优秀的同桌之后，纪明越不光坐住了，成绩还真的肉眼可见有了起色。 　　这两个孩子的感情如何，他不能确定，然而林风的存在，却是确确实实地帮助到了纪明越……他不能否认。 　　“考得不错，继续努力。”更多的，还是留待日后观察吧，纪宏收拢了排名表，说道，“向林风看齐。” 　　“向他看齐难度也太高了吧。”纪明越笑，“让他向我看齐行不行？” 　　纪宏把排名表卷成一个筒，敲在他脑袋上：“你别耽误人家学习！” 　　* 　　每日例行的补课，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星期有余，纪宏那天回来，又给纪明越留了不少零花钱，纪明越怕林风家里有急着用钱的地方，干脆就包了一个大红包，在第二天补课的时候塞了过去。 　　林风给他划题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伸手接了过去，放在一边。 　　“你都不数一下，不怕我克扣你工资？”纪明越随口说，随即想到林风这样做也许是因为自尊心，连忙改口，“当然了，我这么好的金主怎么可能克扣你工资，放心拿着吧……” 　　“金主？”林风闻言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你要包养我？” 　　最近的社会新闻，各种爱报道什么富豪包养女大学生、一月上万的消息，他们同学有时候也会互相开玩笑“土豪求包养”“快来个金主包养我，我不想写数学了T^T”…… 　　“校草大大是说包就包的么……”纪明越笑着含糊道。 　　让他这么一说，林风还真的当面拆开了红包，倒出里面的钱，大大方方地数了数：“……两千八？” 　　“每天按两个小时算，一小时200，我觉得还行？”纪明越小心地看着他，“我听说有些老师一节课要3、500呢，而且你讲得又好，还会给我做饭，那些老师可不管我这个……” 　　“一周做五天，就能拿两千，看来我努努力，就能月入破万了。”林风把钱重新放回红包里，封了口，一边放进书包一边道。 　　“嗯……那你、努努力？” 　　老实说，纪明越的心里有点忐忑，因为林风虽然垂着眼睫，看不到他具体是什么表情，但他不光语气稳定，收钱的动作也太流畅大方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林风把书包放到一边，抬起眼睫，看着他微微一笑：“好，我努力。” 　　纪明越的那点忐忑和奇怪，在这笑容里几乎是立刻晕晕乎乎地化开，转眼就被丢到爪哇国去了。 　　……美色误人啊！ 　　“那、那周六周日，你还来吗？”纪明越有些期待地看着他，“还是按时薪200算！” 　　“不来。”没想到林风几乎不假思索，“我明后天都有事。” 　　“又有事啊……”纪明越总不能每次都跟去，连点隐私空间都不给林风留，他也只能趴倒在桌上，悻悻道，“……好吧，那就学校见。” 　　“嗯，你周末也不要光玩，在家复习我今天给你划的题，都是上学期的重点，多看几遍。”林风道，“饿了就自己下楼吃饭，东边新开的那家面馆还不错。” 　　“知道了……”纪明越恹恹地在桌上滚了滚，“我会好好做作业，好好吃饭的……” 　　他寒假里染了栗色的头发，虽然开学之前染回了黑色，但在耀眼灯光下，偶尔还能看到他黑发里泛出的、一抹浅浅栗色。 　　林风站起来要走了，他本来想摸一摸纪明越的头发，看他软软趴着，一副很想睡觉的样子，又把手插回了外套兜里。 　　“那我走了。”林风轻轻道，“学校见。” 　　* 　　周末纪明越难得睡了个懒觉，一直到中午才起。 　　因为做梦梦到了前世的事，他在床上懵了一会儿，等意识渐渐回笼，才慢吞吞地爬起来。他顶着一头乱毛洗漱之后，又到厨房冰箱里翻出之前剩的挂面，打了个鸡蛋，算作他的早饭。 　　鸡蛋打得有些碎，没能卧出一个完整的荷包蛋，等他端着碗坐到餐桌前，才发现自己忘了放虾仁和青菜。 　　平时看着不起眼，少了这两样东西的调剂，挂面就显得有些油腻了。纪明越勉强吃了半碗吃不下去，回屋摊开练习册，开始抓耳挠腮地写作业。 　　写了一会儿他觉得没意思，想着反正还有明天，便把电脑开了机，想找点电影看。 　　一打开播放器，那个名为“放课后の教室”的魔性动画正停留在播放列表最上方，他心里一动，随手点开，动画便接着上次中断的地方继续了下去。 　　“藤野君真的很可爱呢……”学霸依旧邪魅一笑，贴在学渣耳边，把上次未说完的那句话补完整。 　　“——最喜欢藤野君了。” 　　学渣仰起小脸，大眼中仿佛有泪花闪动：“风早君……” 　　这动画纪明越实在是看过太多次了，以至于内心毫无波动，他甚至能单手托腮，默默地看着剧情继续进行。 　　学渣被学霸抱在腿上，小心翼翼地告白：“我、我也很喜欢风早君……” 　　两人甜甜蜜蜜地吻在一起。 　　纪明越叹了口气，忽然觉得看里番也不是那么有意思了，他把播放器关掉，趴在桌上漫无目的地戳手机。 　　这年头好玩的app没几个，上网网速也慢，纪明越玩手机都快玩得睡着了。 　　直到那个瓶邪头像跳出来，名为“陆采学姐”的人给他发了QQ消息： 　　“小明越，你们周末不去学校排练吗？” 　　纪明越挪动手指，回复：“魏老师说不占用我们假期时间，平时好好排练就行。学姐今天要排练吗？[发呆]” 　　陆采：“……我也不用。对了，你不是说林风最近在给你补课，周末不补的吗？” 　　“他说他有事。”懒了半个下午的纪明越总算精神起来，坐直了追问，“学姐，你为什么这么问？” 　　“……”陆采说，“我在外面吃饭，看到他了。” 　　* 　　纪明越换衣服出门、来到陆采说的那家餐厅外面时，已经下午五点多了。 　　因为陆采是跟她爸妈、还有她爸妈的客人一起来吃饭，她之后还要陪客人逛街、看景点，不能在原地等他过来，这时候已经走了。 　　纪明越站在门口高大的花木后面，仰头看这家西餐厅的招牌，上面是一串漂亮的花体英文。他看得懂，这是国外一家有名的连锁西餐厅，光看整体装修的豪华精致程度，就能把这座小城的其他普通店面甩开好大一截。 　　西餐厅不光装潢华丽，里面的侍应生也个个穿着剪裁精良的制服，衬得某些人的宽肩窄臀、长腿细腰愈发打眼…… 　　最打眼的那一个，正微微躬身，给坐在窗边的客人送餐。 　　不知道他说了句什么，妆容精致的女人看着他，笑得花枝乱颤，纤手轻轻在他手臂上一拍，说不出的娇嗔。 　　……原来“好，我努力”就是这个努力法啊！ 　　纪明越隔着窗，看得悄悄磨牙，目光如果能凝成实质，那林风一定会被他扎穿无数次！ 　　真的，他要生气了。 　　而窗里的人，好像对窗外气势汹汹的目光有所察觉似的，起身时，淡淡地向外看了一眼。 　　“嗖——” 　　纪明越连忙后退两步，借高大花木遮挡自己的身形。 　　……他不是怂，他只是想换一个霸气点儿的出场方式。 　　真的。 第23章 平白给人吃豆腐。 　　高级西餐厅里总会出现各种各样奇怪的客人。 　　今日份的奇怪, 就是走进来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少年, 从头到脚都是名牌, 手插在兜里，脸上戴着遮了半张脸的黑色口罩。他急匆匆地走进来，急匆匆地找了个最隐蔽的位置坐下, 急匆匆地对接待他的侍应生说：“没有预约，一个人，直接要一份你们的招牌套餐, 牛排五分熟, 上菜还是你，谢谢。” 　　要不是看他还像个高中生的样子, 声音也是把少年音，侍应生都要以为他是什么微服私访的大明星了。 　　眼看那侍应生越走越远, 纪明越把头埋低，下颌磕在自己手臂上, 稍稍解开一点口罩，长长吐出一口气。 　　……果然，他还是没能霸气侧漏。 　　他也不知道他赶来这家西餐厅, 到底是想让林风看见他、还是不想让林风看见, 他本来在外面犹豫了一会儿，直到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才下定决心推门进来。 　　所以说，最终促使他走进来的……是食欲。=_= 　　西餐厅的侍应生果然比奶茶店的老板娘靠谱多了，隔了一会儿, 过来给他上菜的，还是刚才那个浓眉大眼的侍应生。 　　色泽诱人的菜式让纪明越食指大动，不过他只看了两眼，没有急着吃，而是先故意压了压声音，抬头问侍应生：“你好，请问你们一般是几点下班？” 　　“您好，我们的工作时间是按班轮换的。”侍应生尽职地回答他，“我上的是夜班，从下午六点到凌晨两点，有人上的是小白班，他们下班比较早，晚上九点就能下班了。” 　　“哦。”纪明越知道很多西餐厅都是这样，分白班和晚班，有的怕客流高峰忙不过来，还会设置一个小白班，白天晚上都要在，用来填补人流高峰时的人手不足。 　　就是不知道林风上的是哪个班…… 　　纪明越想了想，又问道：“那你们招兼职打工的吗？” 　　“招的。”侍应生不由看了看他全身上下的名牌，心说难道是仿的？“不过我们白晚班人手都是固定的，只招周末的小白班兼职。” 　　“你们的小白班兼职薪水怎么给，日结吗？……给多少钱？” 　　“是日结。”侍应生说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您想知道的话，可以去跟我们经理谈。” 　　果然一谈到关于薪水的问题，一般人就不愿意回答得太具体。纪明越也不意外，点点头冲他道谢：“我知道了，谢谢你。” 　　侍应生礼貌地鞠了个躬：“祝您用餐愉快。”便去接待下一个客人了。 　　纪明越单手托腮，这么说的话，林风上的应该是小白班，要到晚上九点才能下班。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现在还不到六点，如果要等他下班，还得等三个多小时…… 　　……那还是先吃饭吧？ 　　他呷了一口桌上的低度数红酒，又熟练地用刀叉切开食物，正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不经意一抬头，发现林风刚端着托盘从后厨出来，还正往他这个方向走！ 　　他立刻垂下头，把刀叉放回盘子里，又把帽檐再往下压了压，尽量降低存在感。 　　这家餐厅注重用餐的隐私性，用了许多雕花玻璃和花木进行隔断，如果不走到面前来，很难看得清楚客人的脸。林风从与他相距不远的另一条过道走过，目不斜视，似乎没发现纪明越的存在。 　　纪明越松了一口气，也不敢吃得像刚才那么明目张胆了，将食物切成小块小块，送入口中慢慢地嚼。 　　期间林风又来他们这片区域送过好几次餐，纪明越隔着一层玻璃偷偷看他，发现他好像很受客人的欢迎。特别是某些女客人，可喜欢眼含风情地看着林风说话，再用纤纤玉手在他手臂上轻拍那么两下。 　　不多过分，倒也不一定是真的想勾搭林风，多半只是男女荷尔蒙吸引的本能，就连纪明越自己，在林风面前，也总是想让自己再好看一点儿，不太好看的话，那萌一点也行。 　　但他理智上了解，不代表感情上能高兴：让你在家给我补课你不来，结果跑来这儿给人吃豆腐？！ 　　他本来很饿，不过心情一郁闷就没了胃口，虽然本来就是想慢慢吃、拖一拖时间的，但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还没吃完，也算是创下他自己的纪录了。 　　“您好，请问您需要餐后甜点吗？”先前那个浓眉大眼的服务生又来了，礼貌地躬身问他。 　　“唔……”纪明越接过菜单，因为怕惹人注意，只匆匆翻了两页，随便点了两样，“要这个布丁，还有这个……” 　　他一边点单，一边悄悄回头张望——他刚看到林风又到这边来了，但愿不要被他注意到啊…… 　　结果林风没注意到他，他却一眼看见了林风——林风正躬身为一桌客人倒红酒，离他最近的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他不知道跟林风说了句什么，林风回答他了，他便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伸手就往林风的手上摸…… 　　纪明越“腾”地站了起来。 　　是因为紧张，也是因为急于看清，他几乎都没怎么经过大脑思考。等站起来了，再定睛一看，林风已经把手抽了回来，后退一步，又和那个中年男人说了两句话，中年男人脸色不怎么好，却也扯起嘴角笑了笑，点了个头。 　　看样子是……解决了？ 　　纪明越没想到林风能脱身得这么利索，也对，林风一直都很厉害，是他关心则乱了…… 　　回头一看，那浓眉大眼的侍应生还站在他旁边，面露迷茫，也不知道点单点得好好的，这年轻客人怎么就忽然气势汹汹地站起来了。纪明越顿时有点尴尬，重新坐下，咳了声道：“咳……以为看见熟人了，认错了。我就要这些，不要别的了。” 　　“好的。”侍应生收了菜单，一抬头，又是微微一顿。 　　纪明越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顺着侍应生的视线回头看去，林风就站在与他们相隔不远处，冰雪一样的视线直直扫过来。刚好四目相对。 　　……被发现了。 　　纪明越有点心虚，他还记得上次他去医院找林风，林风一看到他就皱眉头。他觉得林风应该是不喜欢在众人面前、被别人看见他狼狈的一面，这也是他这次冷静下来之后，决定等林风下班再和他“谈谈”的原因。 　　林风这回远远看着他，果然也是要皱眉头，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然后……然后轻轻笑了？ 　　纪明越怀疑自己是眼花了，睁圆眼再看林风，发现林风唇角居然还是微微上扬，虽然弧度没有刚才那么明显，但也依然是带着笑的。 　　他还给纪明越比了个口型，说：“你再等一会。” 　　纪明越懵懵地点了点头，看林风也冲他一颔首，很快又回后厨去了。 　　隔了一会儿，林风走过来，把纪明越刚点的甜品送了上来，彬彬有礼道：“您的枫糖蛋糕和焦糖布丁。” 　　纪明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这会儿他也猜到林风为什么要笑了：“你是不是早看到我了？” 　　“嗯。”林风干脆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一直在等你什么时候忍不住。” 　　“你……”纪明越原本还想吐槽他，看到他坐下来，倒是微微怔了一下，“你不是还没下班吗？” 　　林风说：“我过来之前就跟经理说了，算我早退。” 　　“我……”纪明越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这会儿戳着蛋糕，却有些愧疚，“我又耽误你上班了，抱歉。” 　　“没事。”林风相当平和地摇了摇头，甚至又笑了一下，“你在我身上装了监控吗，我到哪儿你都能找到？” 　　“没有，是别人看到了告诉我的。”纪明越连忙摆手，看着坐在对面的林风，犹豫了一下才问道，“你、你为什么又要打工，你现在……钱不够用吗？” 　　“够用。”林风坦白道，“起码暂时是够用了，你给的补课费很丰厚。” 　　“那你为什么还来打工啊？”纪明越小声嘀咕，“……平白给人吃豆腐。” 　　“你后半句说什么？” 　　“……你先回答我前半句！” 　　见林风还盯着自己看，纪明越想他大概是刚喝了红酒的缘故，脸上有些发热：“我告诉你，那你也要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啊……咳、我就是问刚才那个男的，摸到你没有？” 　　“他没碰到。”林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似乎是觉得有点好笑，唇角微微上扬，“因为不想花你的钱。” 　　纪明越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回答的是、他之前问的“为什么还来打工”的问题，有些着急：“为什么？你嫌弃我？” 　　“你觉得可能吗？”林风反问他，“我给我讨厌的人补什么课？” 　　纪明越心里猝不及防甜了一下，一边把上翘的嘴角压下去，一边追问：“那为什么？” 　　空气中飘荡着悠扬的小提琴弦音，以及或馥郁或清新的红酒和花木味道，也许是这气氛太浪漫，林风的眼神也意外地坦白和温柔，他抬手抹掉纪明越脸上的蛋糕屑，平静道：“因为我想你做我的同学，不想你做我的金主。” 　　“我那个是开玩笑的啊……”林风的手一触即分，纪明越不自觉地也抬手碰了碰。 　　林风安静地看着他。 　　纪明越其实也知道，话是开玩笑的，但某些事情的确是事实。 　　“林风，我说真的，你已经很努力了。”他咽了口口水，认真道，“可是像我们这个年龄，能做到的事情太少了，你总是对自己要求那么严苛，让自己背负那么多责任……你会受不了的。” 　　其实回想前世，林风之所以会出意外，和他那样拼命地消耗压榨自己未必没有关系，就像一根弓弦，绷得太久太紧，哪天一不当心……就要断了。 　　“有时候将就一下也没什么。我想帮你，我也愿意帮你。”纪明越也是头一次在面对林风时这么坦白，心底某处都在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能帮到你我很高兴……是真的高兴，所以你不要跟我区分那么多，可以吗？” 　　“要不然这样，我现在帮你多少，你都记在心里，就当是我借你的。”纪明越道，“你也知道我，学渣一个，将来怎么样还不好说……你那么厉害，说不定以后反而我需要你的地方更多，你就可以都还给我了。” 　　他的眼睛清澈而湿润，一眨不眨地看着林风。 　　林风静静看了他许久，终于开了口，声音略微带着干涩：“那要利息吗？” 　　纪明越笑了起来，眼睛连带卧蚕都笑得弯弯的，灯光落在他眼睛里，像落了两弯小月亮。 　　“嗯。”他点了点头，笑着说，“那必须要啊。” 　　两人的谈话告一段落，林风也已经跟经理说了算作早退，便去后面换下制服、准备下班了。纪明越要等他一起走，于是依旧坐在原位，低着头玩起了手机，偶尔吃两口桌上的甜点。 　　少年这回摘了帽子和口罩，清秀姣好的面容在灯光下一览无遗。曾接待过他的那个浓眉大眼侍应生不由多看了他几眼，回头对林风道：“他是来找你的？还是想跟你一起在这儿兼职？” 　　林风正在解衬衣扣子，闻言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转过来一个女侍应生，笑道：“那是你朋友？他来挺合适的呀，长得好看，气质又乖，有些客人最喜欢调戏他这样的了。” 　　“他不可能来。”林风瞥了他们一眼，唇角浅浅上扬，“那可是我们大小姐。” 　　“啊，你说什么？”带着笑意的声音太轻，他们都没听清楚。 　　林风却不再说了，他已经换好了衣服，便背上双肩包、朝后挥了挥手算作道别，而后径直朝着少年的方向、大步走了过去。 第24章 你想搞基？那得先问问林风同不同意 　　负责校庆晚会排练的魏老师有一条名言：“我不占用你们的假期时间, 只要在该排练的时候好好排练, 保证效率, 就不会出问题。” 　　这条“政策”让她饱受参与表演的学生爱戴，不过也有小道消息称，她是因为家里有个今年就中考的儿子, 为了监督儿子在家学习，才不在假期来学校的。 　　纪明越听说这流言的时候，简直大跌眼镜：他前世没有契机接触这位老师, 今生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 还觉得她年轻又漂亮，最多三十出头, 没想到她连儿子都要中考了！ 　　“其实也正常。”有人八卦道，“我妈认识她老公单位的人, 听说她老公长得帅工资又高，还特别爱她, 上街牵着老婆不牵儿子。我妈说像这种不吃什么苦、有人疼，还没烦恼的人，就是比普通人老得慢……” 　　“哦……” 　　纪明越正跟着认真点头, 却见那人忽然话锋一转, 直接拍着他的肩膀、扯到他身上来：“所以说，像你这样的，十年以后，也肯定比我们年轻多了哈哈哈哈……” 　　“滚滚滚！”纪明越踹他一脚，“什么叫像我这样的！” 　　尽管开端不是那么愉快, 但在一起排练久了，男生们也渐渐生出了革命情谊。尤其他们有天还无聊之极地绕到体育馆正门，特地去看门前牌子上写的捐赠人，居然真是姓纪的，从此对纪明越更多了不少调侃和打趣。 　　因为实验中学不是住宿封闭制，很多学生中午都是回家吃饭的，所以午休的时间也格外地长。如果哪天天气不好没做课间操，提前放学二十分钟，午休就可以从11点持续到下午一点四十，足够学生们吃饱饭、再睡个好觉了。 　　距离校庆还有一星期，为了演出效果，有时候他们还会自发集合，趁着午休时间去小礼堂练习一会儿。排练间隙，偶尔也会去南边的室内体育馆打打篮球、放松一下。 　　体育馆因为是新盖的，还比较金贵，学校除了体育课一般都不给开放。纪明越因为捐赠人亲属的特权，手里有体育馆的钥匙，能开门“放”他们进去，结果每次都要接受这群直男一堆夸张到肉麻的溢美之词，让他又好笑又鸡皮疙瘩掉一地。 　　他们打篮球，纪明越一般是不上的，他其实也会打篮球，只不过以他现在的身板、在这群大男生里面实在有点不够瞧，林风还在旁边看着，他才不想自取其辱。 　　他通常是坐在场边，帮林风看衣服、拿水，低头玩手机，偶尔看局势紧张喊声加油什么的。 　　有人一边打球，一边感慨地说：“女朋友我是不指望了，能找个像纪明越这么乖的也不错啊。” 　　旁边的人怪叫道：“沃日，你想搞基么？那也得先问问林风同不同意吧哈哈哈哈……” 　　林风看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地一个假动作，转眼就断了最先说话人手里的球，转身，篮球应声入网。 　　“……很明显。”众人球也不打了，纷纷装模作样地过来拍那人的肩膀，“人家并不同意。” 　　坐在旁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纪明越抬头：？ 　　* 　　“哇，这里中午居然开门的啊？”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音，他们先前虚掩的体育馆大门也让人拉开，很快就走进来了四五个人。 　　这群人的穿着打扮同样相当地“潮”，和他们这拨也差不了多少，只不过风格更“社会”一点——他们属于学校里更边缘的那类学生，身上或多或少背着一两个处分，就算长得再帅，校领导也是不敢用他们参加正式表演的。和许滢滢一样，他们上课都很随心所欲，不想上课的时候，就在学校里到处晃荡。 　　“我靠，你们怎么进来的？我们怎么试了各种办法都没用？”新进来的人对着他们啧啧称奇，“你们从哪偷到的钥匙，教教我们啊！” 　　他们这边的男生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了纪明越——在这群不安定因素面前，贸然把“这体育馆是他家捐的、他有钥匙能开门”的事情暴露出来，可能会给他惹上麻烦，所以大家都默契地没开口，等着纪明越的反应。 　　林风的注意力当然也一直在纪明越身上，他发现纪明越从看见这群人进来开始，脸色就很难看，而这群人一旦散开，他更能发现、纪明越的视线几乎是牢牢锁定在最前面一个人的身上，目光紧张又警惕。 　　……认识？ 　　最前面那个人头上绑着一条黑色发带，头发撸上去、露出额头，上身穿一件嘻哈风的黑白涂鸦卫衣，下身一条肥大的刷白牛仔裤，五官深邃，站在一群人里十分惹眼，也很容易看出，他就是这群人里面领头的那个。 　　林风其实对他有印象，这人是高二的，挺有名气，实验高中虽然没有校霸这样的角色，“坏学生”代表总还是有几个的。 　　只是实在很难想象，这样的人跟纪明越要怎么联系到一块儿去…… 　　这个人也注意到了他们都往纪明越身上看，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歪了歪嘴角，走过去问他：“钥匙是你拿的？” 　　纪明越抬眼看了他一眼，顿了顿说：“……商博宇？” 　　商博宇挑了下眉，显然有点得意：“你认识我？” 　　虽然这个人的整体变化非常大，但他挑眉时的表情，慢慢和纪明越记忆里的那张脸重合了。 　　纪明越前世在国内上学时，的确听说过“商博宇”这个名字，传闻他喜欢打架、自己组建地下乐队、还跟很多社会上的人有联系。不过当时，纪明越自己也不是什么好学生，听就听过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在他出国之后，才在和原班同学们的往来邮件中，更多地听见他的名字：那个叫商博宇的混子老是来班里找林风；林风和商博宇越走越近了；听说林风去的那间酒吧的老板和商博宇有关系；有人看见林风和商博宇一起出现在另一座城市…… 　　同学说，林风就是自从认识商博宇之后，才开始迟到旷课，偶尔来学校、也睡得越来越凶的。纪明越那时候几个月才能和国内联系上一回，远隔重洋，同学都不清楚林风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纪明越就更不知道了。 　　他只是在同学转述的唏嘘惋惜里，对“商博宇”这个名字越发反感。 　　他也只是单纯地以为林风是心野了、被带坏了，至于林风想走什么样的人生路，他无权置喙。 　　一直到林风死讯传来、他匆忙回国，才在林风的葬礼上真正了解到了事情的全貌。 　　纪明越在外面的走廊里站了整整一夜。 　　后来就是商博宇夹着烟走过来，觑着他问：“听说林风死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你没接到？” 　　纪明越站得全身又麻又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怔怔点了点头。 　　商博宇挑了挑眉毛，吐一口烟圈，说：“他要是知道你是个什么样，肯定很后悔。” 　　纪明越不知道他这句“他一定很后悔”是在嘲笑他没用、帮不到林风，还是说林风应该后悔把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了他，他当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这个问题，到很久之后、缓过劲儿来，才开始对他感到愤怒—— 　　这股愤怒不是因为商博宇瞧不起自己，而是：明明你才是带林风走上歧路的人，你凭什么质疑林风最后的决定？ 　　他知道自己在迁怒，可是他一点也不想理智客观。 　　“不认识。”重生一回，纪明越也没觉得自己变得有多成熟，大概唯一的一点进步就是，他能比以前更冷静了，“我猜的。” 　　他再度侧过脸，不跟商博宇对视，而是叫了林风的名字：“林风，我想回去了。” 　　林风淡淡“嗯”了一声，弯腰蹲下，已经开始非常效率地收拾东西了。 　　跟他们同行的男生里也有人看了看表，说道：“艾玛，这么快，就要到点上课了，咱们走吧。” 　　“哎、等等——你们谁有钥匙？”商博宇也让他们给弄懵圈了，所幸他还记得最想问的事：这群人到底是怎么搞到钥匙进来的？ 　　“我有。”纪明越接了话，语气平静道，“但我马上要还给老师了，不能给你。你们愿意呆在这儿随便，到时候老师看见了也不关我的事。” 　　他现在不想让林风再和商博宇扯上任何关系，不管是接近还是冲突，因此干脆放任自流，随便他怎么折腾去。 　　“……行吧。”听他这么说，商博宇勉强道，“那你们走的时候给我们带一下门，但别锁上了。” 　　纪明越点点头，手上拉了一把林风，他们这帮人便呼啦啦走了出去。 　　“纪明越，你认识商博宇啊？”他们走出去以后，有人边走边问。 　　纪明越：“就是听说过。” 　　“真的？我怎么感觉你很烦他啊？看到他扭头就走，还没见你这么凶过呢。”那人笑嘻嘻道，“听说他喜欢‘那个’，该不会以前调戏过你吧？” 　　“你放……”纪明越差点儿脱口而出，看了眼身边的林风，决定换个文雅点的措辞，“你胡说八道什么？他喜欢‘哪个’？” 　　“就是……他……”那人压低了声音，四下看了看才道，“喜欢跟男的……听说他身边经常有长得好看的男的，隔两个月一换……你别说出去啊，这一般就我们高二有人知道。” 　　他们平时虽然喜欢拿林风和纪明越起哄开玩笑，但对现实的“同性恋”，显然还是敬谢不敏的。八卦者的声音压得虽然低，林风离得这么近，也能听去十之八九，他脚步顿了顿，不由瞥了一眼纪明越的脸。 　　他看到纪明越微微睁大眼，脸色在一瞬间变了。 　　他也……很讨厌这个吗？ 　　林风不知道的是，纪明越此刻联想到的，完全是另外一种可能：前世林风和商博宇接触了那么久，商博宇还在林风的葬礼上对自己开嘲讽，该不会是……对林风有什么想法吧？！ 　　两个月换一个新人什么的……林风的性向会不会受他扰乱啊？！ 　　这么想着，他愈发坚定了让林风远离商博宇的决心。 　　各年级的教学楼不同，走出一段距离后，同行的男生们便散开、各回各班去了。纪明越和林风并肩走了一会儿，纪明越忽然转头说：“林风，你能答应我件事吗？” 　　林风“嗯？”了一声。 　　“就是，你能不能尽量别和那个叫商博宇的人接触？”纪明越想了想，又觉得这么要求林风是不是太过分了，改口道，“也不是不许你跟他有接触，就是，假如他来找你的话，你不要太搭理他，别跟他玩太好就行……” 　　完球，他怎么越说让步越多，这要求提和没提有什么差别啊！ 　　林风道：“为什么？” 　　纪明越眨了眨眼：“听说他总打架，而且身上关系太复杂了，认识的人鱼龙混杂，我觉得……跟他多接触不好。” 　　林风闻言，略点了点头：“哦。” 　　纪明越有点急：“怎么就一个字，哦是什么意思？” 　　“今天风太大，懒得说话。”林风笑了下，“‘哦’就是知道了，我不会搭理他，也不会和他接触的。” 　　“你怎么这么听话啊……”纪明越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我不是想限制你什么，其实就是表达一下希望，嗯，希望……” 　　“因为我不认识他，连话都还没跟他说过。”林风转头，伸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我看他对你的关注比我多多了……” 　　“你要是不喜欢他，我觉得，你还是先紧张一下自己、比较有用吧？” 第25章 阿风真的很不浪漫！ 　　林风意外轻易地答应了、不会再和商博宇接触, 这让纪明越松了一口气。 　　他们下午第二节 是体育课, 因为开学没多久, 课程不紧，老师们暂时还不会占掉学生们宝贵的“放风时间”。因此几乎是第一节课刚下课，所有人就迫不及待地穿上外套, 撒欢奔向自由世界了。 　　实验高中的体育课，一般是分成篮球、排球和足球三类，学期初会让学生根据自己的兴趣选择, 而后几个班组在一起上大课。篮球和排球课是在学校新建的体育馆里面上, 而足球课因为场地限制，则依然在高三教学楼后面的老操场上。 　　林风和纪明越选修的都是篮球, 他们的篮球老师比较散漫，每次都会姗姗来迟那么两分钟。今天也是, 等篮球老师组好队型，拿上钥匙带他们去体育馆时, 发现排球班的人早就在里面热身了。 　　——而且不止排球班，纪明越一进去，发现商博宇他们居然还没走, 虽然没上场, 却也坐在场边、翘着二郎腿，悠哉看着高一的学生们做基础训练，真不知道是怎么混过去的。 　　“应该是他们人不多，两边老师图省事，都以为是另个班的学生, 就没去管。”林风道。 　　林风说得很有道理，可纪明越刚好起来的心情又被破坏了。 　　是不是有时候就是这么寸？他越不想看见谁，那个人偏要越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商博宇看见他们，还对纪明越扬了扬眉毛，用口型说“哈喽~”。 　　纪明越立刻站到林风的对面去，假装他什么都没看见。 　　商博宇：“……” 　　所幸，体育老师大概是最慵懒的教师群体之一：反正考试又不考，到了后期，随便什么科目都能占他们的课，干脆就佛系到底了。在做完一套基础训练之后，篮球老师宣布，所有人可以开始进行自主训练了——基本等同于让他们自由活动去。 　　纪明越瞥了一眼坐在场边的商博宇众人，伸手拉林风：“咱们不在这儿练了吧？” 　　“可以。”林风看了一眼他的手，说，“你想去哪儿？” 　　“老操场的篮球架那边吧？”纪明越说，“那边还比较清静。” 　　实验中学建校都三十周年了，也有不少老教学楼、老建筑，而且据说当初地皮便宜，负责人大手一挥、圈下好大一块地，所以他们的老操场也是全市中小学里占地面积最大的。 　　前些年教学楼里没厕所，老师学生上厕所都要去老操场最角落的那个公共厕所，因为操场面积实在太大，下课十分钟，来回一趟几乎就到点了——要是不小心多蹲了两分钟，那就很有迟到的风险！ 　　所以早几年，实验高中的学长学姐们都说，人家学校是飞奔去食堂赶着吃饭，他们是一下课就生死时速奔去上厕所，十分悲壮了。 　　老操场也有一片篮球场，面积还不小，只是刚好和那座“臭名远播”的厕所互相毗邻，一阵风来，挥洒热汗的运动少年们就要深吸一口扑面而来的热情氨气，那酸爽简直难以形容，因而饱受同学们嫌弃。 　　直到纪明越他爸出资修建了新体育馆，这才算了结了实验中学多年来的一桩宿怨。 　　纪明越抱着篮球、和林风一起走到老操场的篮球场旁边。其实自从新教学楼有了厕所之后，老的公共厕所也很少有人来了，砖石斑驳的建筑物衬着周围种植的高大树木，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反而有种幽然静谧的感觉。 　　现在老篮球场的空气也没有传闻中那么糟糕了，只是除了逃课和放学后来打篮球的学生，来这里的人也越来越少，场地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修缮过，胶地被雨水泡过几次，周围起了不少凹凸不平的坑包。 　　原本让学生们咬牙切齿的两大“恶地”，如今竟是一起落寞了。 　　篮球数量有限，他们俩也只分到了一个球，纪明越低头看了眼篮球，问林风：“咱们一人练一会儿？或者排个队、轮着投篮？” 　　林风摇摇头，说：“我不用练，上节课做题做得手酸，我看你玩吧。” 　　“唔，你可以玩会手机……”纪明越虽说会打篮球，但也只是“会打”的程度而已，实在不好意思让林风观摩他那稀烂的技术，“我瞎打一会儿。” 　　林风随意地一点头，走到球场边缘，把校服脱下来垫在地上，自己坐下，双手撑在身后，抬起头看着他，那架势、显然是非要观摩一会儿不可了。 　　被林风这么盯着，纪明越差点都忘了该怎么运球了。要练什么才好？结合他现在的身高，什么扣篮灌篮肯定是不现实的；带球上篮要跑太远，他怕自己因为紧张中途顺拐；什么后仰跳投、半身跳投难度太大了，要是回回都不进，岂不是很丢脸…… 　　纪明越在原地默默想了五秒钟，站在原地，两手胸前持球，两脚开立，两膝微曲，随后两脚蹬地，两臂向前方伸出，手腕外翻…… 　　球被稳稳地抛出去，应声入网。 　　好吧，他也觉得这个姿势傻透了，一点都不酷……可是稳啊。 　　他去把球捡回来，再摆姿势、再投、再捡回来、再摆姿势……虽然进球的频率相当高，可还是觉得自己在玩羞耻play怎么破=_=。 　　再一次把球投进之后，纪明越揉了揉手，正打算过去捡球，林风却站了起来，过去主动帮他把球捡起来了。 　　林风脱了校服之后，里面是一件黑色衬衫，他这会把衬衫袖子卷到手肘，球还给纪明越，拍拍手、摆出一个防御的姿势，说：“你这么投篮，上场以后就是等着让人盖帽，我陪你练练吧。” 　　纪明越：“……” 　　他这是业余爱好，并不想上场，他只是个柔弱的艺术家！！ 　　虽然脑子里有这样的念头，能和林风身体亲密碰♂撞的诱惑还是战胜了他，纪明越也跟着把袖子挽了挽，一脸决然：“来吧！” 　　然后他就被林风断了球。 　　然后再断……又断…… 　　断断断…… 　　“……我不打了！”纪明越愤怒地把球一扔，说，“我要回班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林风去把篮球捡回来，眼里漾开一点笑意：“真不打了？” 　　“不打了不打了。”根本没有身体的碰♂撞不说，他的自尊心还受到了严重伤害，纪明越一边走一边把袖子撸下来，“篮球是什么，能吃吗？考试考吗？我是要上清华北大的男人，才不在这种事上浪费……嗷！” 　　一边扯袖子、一边说话、一边继续往前走，一心三用的结果，就是纪明越被场边的坑洼重重绊了一跤。 　　林风站得离他不远，第一反应当然是扔了篮球，伸手过来抓他。 　　不过他们之间毕竟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他抓住了纪明越的衣服，也没能阻止他朝后摔倒的趋势，甚至因为两个人的重量叠加到一起，反而加快了向下倒的速度…… 　　他只来得及在纪明越的后脑勺砸地之前，用自己的手掌先垫上去。 　　纪明越摔得简直晕乎了一下，直接落地的屁股尤其疼，还好最关键的后脑勺有所缓冲，他缓了一会儿以后，慢慢地睁开眼睛。 　　林风的脸就在他跟前，清晰得连眼睫毛都历历可数，问他：“脑袋疼么？” 　　……！！！ 　　纪明越脸一下子涨红了，也不知道离这么近，能不能被林风看出来，他摇了摇头说：“脑袋还行，你、你压得我腿有点疼。” 　　谁让他俩是一起摔倒的呢，林风的膝盖正好跪在他腿肉上，嘶，还真挺疼的…… 　　林风连忙把膝盖让开，改成跪在他身体两侧。 　　纪明越：“……” 　　纯洁的少年，还有很多事情是你不懂的啊！ 　　“打扰一下，这篮球场你们还用吗？”明显憋着笑意的声音，从他们头顶传过来。 　　两人赶紧分开，纪明越揉着后脑坐起来，抬头看见问话的是几个没穿校服的人，可能是逃课出来打篮球的。他们也看见了纪明越刚才摔倒那一幕，只觉得俩人的姿势好笑，倒也没想歪什么。 　　林风站起身，也把纪明越一起拉起来，说道：“我们不用了。” 　　纪明越也觉得有点儿丢人，去把球捡了回来，挡在脸前面：“你们打吧，我们走了！” 　　* 　　老操场太大，就算他们要回教学楼，走得稍微慢点儿，就要走上个十分八分的。 　　操场周围种了许多高大的白杨树，因为北方春天来得晚，有时候四五月份都还会下雪，现在的树木还不是十分枝繁叶茂的样子。纪明越一边倒着走、一边仰头看深绿的树冠，风吹得叶子发出簌簌声响，再看一眼身边的林风，觉得也不是那么想回到人声嘈杂的教室了。 　　他指了指那边的单杠，对林风道：“还没下课，咱们去那边坐会儿吧！” 　　单杠有高有矮，他选了个比较适合他身高的，灵活地翻上去坐了，两条腿晃啊晃的：“林风，上来啊！” 　　林风摸了摸单杠，说：“我建议你下来。” 　　“为什么？” 　　“太凉了，坐久了容易得痔疮。” 　　纪明越：“……” 　　难道人帅的程度和浪漫细胞的多少是成反比的吗？阿风真的很不浪漫！ 　　但林风口中的后果太可怕……他不得不乖乖从单杠上跳了下来。 　　“你想坐的话，坐地上还好点。”林风把地上的落叶堆作一堆，再次把自己身上的校服脱了下来，“坐这儿吧。” 　　纪明越坐上还带着林风体温的校服，脸上有点泛红，为了掩饰，他连忙招呼林风：“你也坐啊，够坐两个人的！” 　　林风“嗯”了一声，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两人背靠着背，林风看不到他的表情了，让纪明越放松不少，他从兜里摸出耳机，插上手机：“林风，你听歌吗？” 　　这时候大部分手机功能有限，一般想听歌还要在电脑上下载下来，更多学生都喜欢在街边买那种几十块钱一个的MP3，在店里下好了歌，插上耳机听。 　　纪明越没见林风买过那种MP3，估计他平时也很少去听歌。果然林风说：“那分我一个。” 　　纪明越喜孜孜地把一边耳机递过去，自己也塞上另一边，两人共用一副耳机。 　　他暗搓搓地点开歌曲列表，放了一首名为《精灵》的歌。 　　唱它的是位知名歌手，大爆作品无数，这首歌在其中显得有些冷门，纪明越却一直很喜欢它。 　　甚至在国外的有段时间，他半夜里老是梦到林风时，醒了就会放这首歌听。 　　“可以对着你一整个晚上/什么都不说数着呼吸幻想/想着真实的你/到底怎样……” 　　“因为我遇见你像一场虚拟的游戏/我认识你也只是网路上一段讯息……因为我不停猜想你的心思你的脸/模拟着和你见面走在一起的画面……” 　　这首歌其实是讲网恋的，可是前世纪明越觉得自己喜欢林风，也跟网恋差不了多少——靠着虚拟和猜想，全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这一世，至少，他能触碰到真正的、实实在在的林风了…… 　　纪明越悄悄扭过头去，看到林风闭着眼睛，眼睫微微颤动，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这样就很好……他不应该再不知满足。 　　他在心底努力说服着自己。 　　因为怕吵醒林风，纪明越后半程几乎单曲循环、一动没动过，等下了课、上楼回班的时候，腿都麻了半边。 　　终于坐回位置，纪明越正在底下悄悄揉着腿，罗薇走过来叫他的名字：“纪明越。” 　　“嗯，怎么啦？” 　　“我这礼拜四过生日，周六请咱们班同学去吃饭唱歌，你来吗？”罗薇手指轻轻绞着纪明越桌上的笔袋，眼睛看着纪明越的脸。 　　“周六？可以啊。”纪明越没想到自己那天有什么事，爽快地答应下来。 　　“那好，我给你写吃饭的地址，你要是找不到，也可以给我打电话……”罗薇很高兴，抽出纪明越的草稿本，唰唰地在上面写了一串地址。 　　等写完了，她看见坐在纪明越身边的林风，虽然林风自从上学期以后、就很少参加类似聚会，但她都问了纪明越了，也还是要礼貌性地询问一下的：“那个，林风，你……” 　　“我也去。”林风看了他们俩一眼，非常果断地说。 第26章 有种微妙的被哄了的感觉。 　　罗薇的生日会, 纪明越记得他前世也去过。 　　当时都吃了什么记不太清了, 但他还记得大家一起去KTV唱歌的时候, 穿着浅粉色裙子的寿星女孩儿给他唱了一首歌：《祝福》——不是张学友旷达大气的“离别虽然在眼前/再见不会太遥远”，而是叶倩文的版本，“听听鸟语静望雨丝飘断, 悄悄的风赠我衷心……” 　　她将祝福用粤语柔柔唱出来，含蓄而隽永，这也成了纪明越关于青春时代的一段青涩回忆。 　　因此这次她再邀请, 纪明越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只不过, 他记得上一次林风没有来啊？ 　　他忍不住转头看向身边的林风，拍了一下他的手臂：“你今天不打工了吗, 怎么有空来？” 　　“不是你叫我不要再去的？”林风的脸色有点臭，“很希望我骗你？” 　　“不是不是……”纪明越赶紧摇头, “我随便问问，你这样就很好, 非常棒，请继续保持！” 　　虽然承认错误的态度极其迅速诚恳，但还是有种微妙的、被哄了的感觉, 是怎么回事…… 　　林风：“……嗯。” 　　再复杂的内心活动, 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声看似淡定的单音节=_=。 　　再转过一个拐角，林风抬起头看了眼门牌，抬手推门：“到地方了。” 　　罗薇这次是在市中心的一家自助火锅店订了个大包厢，他们俩一推门进去，一阵热气就扑面而来, 里面已经围坐了有十来个同学，正热热闹闹地围在火锅边商量下什么菜好。 　　有人看到他们俩进来，便转头对罗薇笑道：“大美女的面子真大呀，连林风都来了！” 　　罗薇今天穿的、是和纪明越记忆里一模一样的浅粉色连衣裙，她本来只能算个小美女，但今天化了妆，又因为含羞带嗔的一笑，衬着颜色娇嫩的新衣服，倒真和同学吹捧的一样、说得上是个大美女了。 　　纪明越走上前，把手里包装好的礼盒递给她：“我跟林风的礼物，送了两份，不过包在一起了，你到时候可以猜猜哪个是谁送的。老同桌、大美人生日快乐。” 　　纪明越给她买了一瓶品牌的香水，林风也送了一支钢笔。钢笔不像香水那么贵，可是每个人的消费能力有差别，而林风也是在专柜挑了许久、最后买的，已经属于里面性价比很高的那一批了。 　　因此，在纪明越心里，这两份礼物的价值是一样的，他不太希望被拿来对比衡量，干脆就让柜员把他们俩的礼物分装之后、再包在一个礼盒里，好一齐送出去。 　　罗薇虽然看到这礼物有点心情复杂，但纪明越的嘴甜还是让她很高兴，笑着说：“谢谢老同桌，谢谢你们俩帅哥！” 　　“艾玛，自从你俩同桌之后，天天腻在一块也就算了，现在连送礼都一块儿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搞对象呢。”冯睿在旁边怪叫道，“我的狗眼，要被闪瞎了！” 　　纪明越脸微微涨红，上去掐小胖子的脖子：“不用等你闪瞎，我先给你戳瞎！” 　　两人在包厢里的长沙发上闹作一团，小胖子连连求饶，众人都笑着看他俩来回过招。 　　纪明越今天穿了一件黑底红条的外套，下摆宽松，两边袖子上各有一条带子，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晃动，新潮又有少年气。罗薇带着笑意看了一会儿，想回头喝口水，不经意一抬头，却发现林风背靠在墙上，望着纪明越的方向，看得比她还专注认真。 　　她看着林风的那个眼神，不知怎么想起了冯睿刚才的玩笑话，心里轻轻一动。 　　林风这个人太敏锐了，她还没看上两秒，他就半侧过脸来，准确地迎上了她的目光。 　　这个人的眼神就像淬过了冰雪，除了某些特定时候，眼里仿佛是没有其他人的影子的。 　　罗薇以前经常在纪明越面前夸林风有多好看英俊，但她没说的是，她其实觉得，林风就像高岭之花一样，只适合远观而不可亵玩，真正让她憧憬的，是触手可及的、明朗纯粹的阳光。 　　至于把高岭之花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少年少女总暗搓搓试探着、想让对方醋上一醋的心情……其实无需赘述。 　　他们的对视不超过五秒钟，林风率先移开了目光。 　　因为纪明越已经靠着灵活的身手和多变的战术取得了初步胜利，开开心心地回来找林风了：“林风，你看什么呢？”他扭过身体，试图循着林风的目光看过去。 　　林风收回视线，垂眸看他，伸手替他把闹歪的领子拽了拽：“没看什么，你打赢了？” 　　“我赢了！”纪明越也不看了，笑着任他弄，“怎么能叫我‘打赢’呢，就是我单方面的碾压！冯睿也就嘴欠比较能耐，实际战斗力最多只有五！” 　　林风笑了笑，应道：“嗯，去那边下菜吧，看有没有你爱吃的。” 　　“我刚才瞅了一眼，那边有他们店里自己擀的手擀面，这种下进锅里一般很筋道的，超好吃，居然没人拿……” 　　“你还没吃够面啊……”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也没有刻意压低，仿佛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带着一点自然流露的亲昵，不过他们俩似乎谁也没有察觉。 　　罗薇从后面看着他们，不知不觉揉皱了裙子。 　　火锅店自制的手擀面果然十分滑润筋道，而且其他同学忙着吃肉，也没人跟纪明越抢，让他吃得心满意足。 　　一行人从自助火锅店出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有三四个人说自己下午还有补习班/家里有门禁先走了，剩下的人都是打算再续一摊的，分了两拨人、打了两辆车，便欢声笑语地朝附近的一家KTV过去了。 　　* 　　纪明越以前爱玩，KTV什么的经常来，不过他歌唱得不好，每次拉他上去唱，他都是专唱《黑猫警长》、《种太阳》、《小星星》的纯跑调流搞笑役。 　　比起唱歌，他其实更喜欢做游戏。包厢里幽暗昏暧，大家围拢着坐在一起，无论做游戏、讲鬼故事还是罚酒，都很有气氛，能玩出各种花样来。 　　一进包厢，几个麦霸型选手就冲到点歌台那边去点歌了，纪明越则在沙发上坐下，去撕桌上摆的果盘上裹的保鲜膜。 　　“感觉都不怎么好吃啊。”撕开之后，看到里面只有几颗水果糖，还有花生、腰果之类的干果，色泽看起来都像是放了几天了的，纪明越有点失望。 　　“让哥来！”冯睿在他旁边一屁股坐下，从兜里摸出大把瓜子干果、牛奶糖扔进去，“这儿的果盘就是摆个样子，难吃得不行，幸亏我在楼下先买了！” 　　KTV一般禁止外带，所以冯睿是把包装都拆了，全塞进兜里才带上来的，他还有些惋惜：“可惜就能带这些小来小去的，咱们在火锅店要的那半箱啤酒还没喝完呢！” 　　这次来了不少男生，要么逢聚会必来比如冯睿，要么是对罗薇抱着点不可言说的想法：这个年纪的漂亮优等生女孩儿、对青涩少年们的吸引力还是很强的。而刚才吃完饭走的那一拨里也几乎都是女生，所以这会儿，男生的比例更大了。 　　一群男生聚在一起，不喝点啤酒都觉得少点什么，可KTV不许外带，自带的酒水也贵得要死，罗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帮你们叫一箱啤酒吧？” 　　本来这次她就说她请客，那些暗恋她的男生连忙“懂事大方”起来：“没事没事，不喝又不能憋死，嗑瓜子也一样！” 　　也有人微微一笑，说道：“不就是箱啤酒吗？我替罗薇请你们，我出钱！过会儿我就去！” 　　这种人被众男生既鄙视又羡慕：“我靠，你趁机献殷勤！”“你也太会了吧！”…… 　　罗薇却摇了摇头，说：“不用你破费，我去叫就行了……” 　　那人于是又被众男生嘲笑：“你看人家才不用你……”“献错殷勤了吧哈哈哈！” 　　“不用去了。”纪明越刚从门口回来，轻轻吹了声口哨，“一会儿就送上来了。” 　　众人一愣，才反应过来，在他们磨磨蹭蹭地起哄的时候，人家早已经叫完人、甚至连钱都给了。 　　“我……”罗薇站了起来，“我回去给你……” 　　“不用。”纪明越笑了，道，“我可没说替你请的，我自己想喝才买的。” 　　罗薇这下没有拒绝的理由了，绞着裙子、微微红了脸：“……谢谢。” 　　“我擦，你这段位高啊！”先前说要替罗薇请客的人反应过来，纪明越这样，既能让罗薇承情，又不会让罗薇觉得不自在，过来愤愤地拍着纪明越的肩膀。 　　“段位毛线。”纪明越在最角落的沙发坐下，头也不抬地剥了粒牛奶糖放入口中，“要到你歌了，赶紧去。” 　　那人悻悻离开，纪明越又开始翻新鲜的腰果来吃。 　　他对献殷勤没有兴趣，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追求女生，大多都是带着青涩和莽撞的，他不想看罗薇受为难，自己又有余力，当然就出手帮忙了。 　　林风坐在他旁边沙发的扶手上，显然是无从知道他这种重生心态的，他问：“你想喝酒？” 　　“一般？”纪明越想了想，“我不太喜欢喝酒。” 　　他眨了眨眼，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看着林风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喝醉以后会失忆。” 　　昏暗里看不太清林风的表情，只能听到他顿了片刻后说：“……是吗？” 　　“嗯，其实就是会断片，还特别严重。”纪明越笑说，“记得的太少了，有次冯睿骗我说，我喝多了抱着人跳钢管舞，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胡说八道！所以现在我都很少喝，不能让自己喝醉。” 　　林风还没说什么，一支话筒忽然递到了纪明越的眼前，是罗薇，她说：“老同桌，咱们俩唱一首吧？” 　　纪明越抬头看着她。 　　前世她没有给纪明越分享这一支话筒，而是站在屏幕前，安安静静地唱完了一首《祝福》。 　　这一世，纪明越瞟了一眼屏幕上的歌名：《红豆》。 　　人声还没关，温柔缱绻、饱含期待的女歌手声音流淌而出—— 　　“还没好好的感受/雪花绽放的气候/我们一起颤抖/会更明白/什么是温柔……” 　　有人嚷道：“罗薇还没唱呢，暂停暂停！” 　　声音戛然而止。 　　纪明越对着话筒犹豫片刻，又看了一眼林风，终于对她摇了摇头：“我唱歌不好听，你找别人唱吧。” 　　罗薇默默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回去，自己把歌唱完了。 　　高中女生的气息技巧都说不上多好，但胜在声音温柔甜美，脉脉动人，唱完之后，不少男生把手举过头顶，吹着口哨给她鼓掌。 　　她站在中间、手里拿着话筒，又抓皱了裙子，忽然朝纪明越的方向看了过来：“纪明越。” 　　全场的目光，也“唰”地跟着集中到了纪明越身上。 　　纪明越看着她。 　　“我下学期就要去学文了。”罗薇直直看着他，像是快要哭了，“你、你打算学什么？” 　　她说得没有特别直白，但是这种场合、这种气氛下说出来的话，也只能是那个意思。 　　众人反应了两秒钟，慢慢地大声起哄起来，有人拍桌子，有人吹口哨，有人大叫“纪明越你个臭不要脸的！”“薇薇醒醒，大小姐是不能给你幸福的啊！”…… 　　纪明越叹了口气，站起来朝她走过去：“我们出去说。” 　　大家都以为他是不好意思，起哄声变得更大，他们两个拉门出去的时候，差点连包厢都关不住身后的音量。 　　* 　　“罗薇怎么想的，她要是喜欢林风我还能理解。”林风听到有人在说，“她怎么喜欢纪明越啊？” 　　“人家是老同桌，日久生情呗。而且纪明越长得多好看啊，怎么就不能喜欢他了？” 　　“他长得跟小姑娘似的，女生现在都喜欢这一款？” 　　“你别说，刚才他站起来的时候，灯在他脸上一晃，卧槽，我都心动了……” 　　“他要是女生，我肯定追他……” 　　“沃日，你们一群变态，我得离你们远点儿……” 　　“哈哈哈哈，就是这黑灯瞎火的容易意乱情迷，等出去见见阳光就好了哈哈哈……” 　　意乱情迷…… 　　林风想，是太容易了。 　　周围仍在热热闹闹地议论，他却慢慢陷入了回忆。 　　参加这种聚会，以前对他来说是极其无聊的体验。他懒得去唱歌，也不喜欢做游戏，几乎就是坐在沙发里从头到尾玩手机，所以去了两次就很不爱去了。 　　最近的一次，还是上学期、他被软磨硬泡得没法，才勉强过去的。 　　那一次，也依然是无聊，依然是枯燥，嘈杂的歌声、叫喊声吵得他头疼。正当他想提前离开的时候，有人坐到他身边来了。 　　他略一转头，发现是班里那个叫做“纪明越”的学生。 　　他学习成绩很烂，不过家里好像非常有钱，还有人给他取了个“明月大小姐”的外号。 　　这样看他，这个外号说不定还挺适合他的：衣着干净精致，兜里露出的手机一角能看出是市面上昂贵的最新款，脸长得也很好看，相当顺眼…… 　　是的，林风从开学第一天起，就觉得这个人长得很顺眼，一语一笑都好像特别生动，情不自禁目光就跟着他转。 　　“林风，你认不认识……”纪明越坐在他旁边，主动向他搭了话。 　　为了这个顺眼的人，他决定再多坐一会。 　　纪明越问了他好几个问题，有些问题一看就是瞎问的，漫无目的，不着边际，不过林风也不在意，尽量都回答他了。 　　“你要过去跟我们玩游戏吗？”纪明越期待地看着他，“他们都挺有分寸的，不会瞎闹，要是有的惩罚你不想做，罚酒就行了。” 　　林风与他靠得近，低下头，刚好能看清他鲜润嫩红的嘴唇，以及嘴唇上细细的茸毛。 第27章 ……你猜我把你当什么？ 　　林风低下头, 刚好能看清他殷红柔嫩的嘴唇, 以及嘴唇周围细软的茸毛。 　　很想摸一下。 　　林风被自己突然产生的念头吓了一跳, 他顿了顿，找了一个理由拒绝：“我不会喝酒。” 　　白酒太辛辣，喝了啤酒、从喉咙里返上来的那股味道也很难闻, 所以他平时很少喝酒，应该也不算在欺骗纪明越？ 　　“哦……”纪明越有些失望，不过也没有勉强, “那好吧, 那我就先去玩了……你要唱歌吗？我可以顺手帮你点了。” 　　林风：“不用了。” 　　纪明越：“你要吃东西吗？那边果盘里有……” 　　林风：“……也不用，谢谢。” 　　“……”接连被拒绝, 纪明越好像有那么点委屈，林风猜他以前应该没被人这么拒绝过。结果纪明越嘴巴扁了扁, 却只是轻轻应了一句，“嗯, 那我走了。” 　　那一瞬间，林风忽然有些后悔。 　　但纪明越是说走就走，非常痛快, 很快就去了包厢另一头, 继续和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做起游戏来。 　　包厢里灯光太暗，林风看不清楚他们具体在做什么，只能模糊听到大笑声、“罚酒！”“罚酒！”的起哄声，看着他们闹得前仰后合，纪明越的红色外套在里面异常醒目。 　　……林风已经开始思考, 要找个什么理由参与进游戏了。 　　这次也是班上一个人的生日聚会，不过他想邀请自己有好感的女生，人家却不肯来，他花样百出、甚至保证自己能把林风叫来，才勉强说动了那女生。 　　女生来了以后就主动找林风搭话，看林风始终淡淡的，自己也觉得没趣，没待一会儿就说要回家。 　　寿星一直把她送到出租车上，看妹子走得头也不回，失落心塞之余、也明白自己努力再多都没用了。他唉声叹气回来，一眼看见林风单独坐着，心里也涌上一股内疚来——是他软磨硬泡把人拉来了，之前还怕妹子和林风接触太多、没叫他一起玩游戏，变相晾着人家，也太小心眼了。 　　“林风，不过去玩会儿吗？干坐这儿多无聊啊。”寿星为了弥补自己内心的愧疚，赶紧在林风身边坐下，“都在玩呢，你看给他们笑得……” 　　有了软磨硬泡的经验，他知道林风看起来挺难说服，其实属于那种嘴硬心软的人，只要发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多磨他一会儿，总能等到他松口…… 　　寿星心里正在酝酿后续的各种说辞，忽然听到林风说：“有道理，那过去吧。” 　　寿星：……？ 　　林风还站起来了，整理着袖口催促他：“走啊。” 　　寿星：？？？ 　　林风被寿星拉着在人群里坐下之后，瞄了一眼纪明越。 　　走过来的时候，他特意往纪明越的方向走了走，坐下时刚好能在他身边。 　　纪明越似乎一点也不介意林风拒绝自己、却被其他人拉来的事，感觉到林风看他，还转头冲他笑了：“你小心点，他们灌人怪凶的。” 　　显然，纪明越也觉得林风刚才拒绝自己的理由是借口：这个年纪的男生，除非是酒精过敏，不然就算酒量再差，多少也能喝点啤的。不过纪明越没有当时拆穿，这会儿还好心提醒他，让林风愈发觉得自己过来是正确的选择。 　　纪明越眼睛本来很大，笑起来的时候变得弯弯的，林风才发现他有一点点下垂眼，像小奶狗似的清澈又无辜。 　　林风看着他点了点头：“嗯。” 　　林风坐过来之后，原本几个正在唱歌的女生也陆续不唱了，过来要和他们一起玩。原来一群大男生，玩得还比较野，喝酒划拳罚做俯卧撑什么都有，等女孩儿多了，也就有人主动提议，要换个“温柔点儿”的玩法。 　　于是十几个少男少女围坐在一块儿，玩起了KTV里的经典游戏：真心话大冒险。 　　真心话大冒险的确是“温柔”多了，却也暧昧多了。真心话提的问题，基本都是“有没有喜欢的人”“初吻在什么时候”，大冒险则经常是“去xx的耳边吹口气”“选一个人公主抱，绕场三周”……一群人红着脸玩下去，心思各异。 　　这一轮抽牌抽中一个女生，她选择了大冒险，结果被要求的就是“选在场你觉得最帅的男生，亲一下他的脸”，她脸红红地看了一眼林风，顿时被众人起哄，连忙不好意思地说：“我、我罚酒吧。” 　　她倒酒的时候因为看不清、手还抖，一不小心倒了大半杯，艰难喝了小半杯就喝不动了。 　　纪明越说：“我帮她喝吧。” 　　他没有去拿那女生手里的啤酒，而是拿过啤酒易拉罐，往自己的杯子里又倒了差不多量的酒，很快仰头喝光了，把杯底亮给众人看：“下一个！” 　　林风听见女生感激地对纪明越说了句“谢谢”，心里有些微妙的感觉，压低声音，玩笑似的问：“你暗恋她？” 　　“她？”纪明越好像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林风说的是谁，顿时笑了，说，“怎么可能。” 　　纪明越之前已经被花式罚酒喝了几杯了，眼下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脸颊微微有点泛红。他凑近了林风，小声说：“我爸教我的，对女生要绅士。” 　　“他、叫我看到女孩子要受欺负了，就想一想，这要是我妈妈的年轻时候，我会怎么办。”纪明越笑，“他叫我把所有年轻女生都当我妈，你说我爸是不是臭流氓。” 　　纪明越从唇齿之间喷出的热气，浅浅地喷在林风的耳廓里，林风到后面几乎已经无心听他在说什么了，好半天才道：“……他的比喻不太对，但心是好的。” 　　“所以我听他的了啊。”纪明越笑着说，“而且他这个比喻太洗脑了，我一看到女生就想起来，简直没法愉快做朋友了……” 　　“抽牌了抽牌了，”有人敲着茶几道，“你们俩在那嘀咕什么悄悄话呢？” 　　纪明越好像也意识到他靠林风太近、有些太亲密了，连忙往后让了让，笑道：“在说你们一群损人，下次到我手里，有你们好受的。” 　　林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个同龄男生靠近他又离开，居然会让他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结果下一轮，没能轮到纪明越“反攻倒算”，反而是林风落到了对面手里。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一群人盯着他，前所未有的目光炯炯。 　　“……”林风怕大冒险再来个类似于公主抱女生的，说道，“真心话。” 　　“现在在场的女生里，你最喜欢哪个？”问题出乎意料地不算太尖锐，也没涉及到隐私。 　　在场一共五个女生，这个问题一出，几乎都是脸颊绯红，要么低头不说话、要么眼含期待地等着林风说答案。 　　“……必须是女生吗？”林风笑了下。实际上，他虽然记得这些女生的名字，但对其他信息基本毫无印象，要他在“毫无印象”里找出一个最喜欢的，实在是有点高难度。 　　出题人让他反问得差点懵了，本能点头：“对，必须是女生！” 　　“那我罚酒吧。”林风说。 　　出题男生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只喝一杯不行！”他连忙道，“林风，你看看你，让五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失望了，必须罚五杯才行！”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众男生笑得相当幸灾乐祸——林风的女生缘让他们羡慕嫉妒恨，不过倒也不会玩阴招，他们表达羡慕嫉妒恨的手段非常直接，就是想方设法给林风灌酒——要是林风说了哪个女生的名字，那就是“让四个姑娘失望了，必须罚酒四杯”，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有理由等着他！ 　　本来那五个女生还打算劝劝的，但听到这个罚酒的理由，也都不由含羞带笑地瞪了他们一眼，不说话了。 　　“握草，你们有病啊？”纪明越说，“喝这么多酒，后边还能玩吗？而且林风都不会喝酒……” 　　“扯什么淡，哪有男人不会喝酒的！”有男生大手一挥，“来来来，你们给林风倒上……”他指挥的是在场的女生们。 　　女孩儿们还是心软的，都没给林风倒太多，一人小半杯的样子，不过加起来、堆在一块儿也是挺可观的。 　　林风决定过来的时候，就有了心理准备，见状也没有多犹豫。 　　只不过，几乎在他拿起其中一杯的同时，旁边也伸出一只手来，拿起了另一杯。 　　是纪明越。 　　他毫不迟疑地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嘟囔道：“你们这帮损人，就知道看妹子，连我带来的人都不给点面子……” 　　他好像已经有点醉了，忘了林风并不是他拉来的人。 　　在他去摸下一个杯子的时候，被林风按住了手。 　　林风也已经喝完了一杯，眼睛比平时更亮，盯着他问：“你也把我当成年轻的你妈了？” 　　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善良过头了？ 　　纪明越嘴角扬了一下，手掌灵活反扣，干脆抓着林风的手喝完了第二杯。 　　林风的视线好像无法从他身上移开了。 　　纪明越的唇上沾着亮晶晶的酒液，他应该确实是醉了，本来想凑过来和林风说话，却掌握不好力道，差点儿栽进了林风的怀里。 　　林风扶了一下他的胳膊，他的手撑在林风的大腿上。 　　纪明越就着这个姿势仰起脸，在他耳边低声说：“……你猜我把你当什么？” 　　刹那间，喧嚣嘈杂的人声、兴奋围拢的人群都倏忽远去，全世界只剩下纪明越的声音，还有他身体带来的温度。 　　纪明越好像又说了句什么话，可是林风听不清了，只能看见他湿润鲜红的嘴唇上下翕合，像海魔女唱着诱惑旅人的歌。 　　他的掌心像有一丛火，滚烫灼热，一路蔓延，烧得林风心脏都在颤抖。 　　过了不知几秒钟还是几年，纪明越揉了揉太阳穴，从他身上起开了。 　　林风捞起桌上剩余的酒杯，逐杯一饮而尽。 　　众人兴奋地起哄、吹口哨，他恍若未闻，直到把五杯酒都喝尽，他霍然站了起来，微微侧着身：“我去洗手间。” 　　“哦哦，快去快回。” 　　“都怪你们，一口气五杯也太多了……” 　　“大小姐不是帮他喝了吗……” 　　纪明越懒懒靠在沙发上，眼睛半睁不睁地，对他翘了翘嘴角。 　　谁也没觉察出有什么异常。谁也没觉得他们有什么，包括纪明越自己。因为纪明越根本就没做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最多靠了一下，说了句话。 　　有些天翻地覆，是发生在心里的。 　　********* 　　KTV的走廊光线还是比较足的，此刻，虽然隔了一段距离，纪明越仍能清晰看到罗薇涨红的脸。 　　他叹了口气，说道：“对不起，之前是我太迟钝，一直没有看出来。” 　　以罗薇的敏感细腻，几乎一瞬间领悟到纪明越的言下之意，她张了张口，觉得眼眶有些发热：“现在看出来也来得及，你……” 　　纪明越这回直截了当地说：“对不起。”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可以把这算成是安慰吗？”罗薇的眼泪一瞬间涌上来，“不是因为我不好，是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纪明越从衣兜里翻出纸巾递过去：“……对不起。” 　　“别再说对不起了。”罗薇接了纸巾，竭力抑制着自己的抽噎，“我知道你已经很好了……你没在里面拒绝我，是怕我会丢脸难堪是吗？我没关系的，我、我下学期就要去学文了……” 　　“那也还有大半个学期呢。”纪明越靠在墙上，轻声安慰她，“别哭了……” 　　罗薇也干脆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哽咽问道：“你喜欢的人是谁？” 　　“……” 　　感觉到纪明越的犹豫，罗薇低声道：“我说个猜测，你别生气……是林风吗？” 　　“……” 　　“是他吗？” 　　她知道自己这么打破沙锅问到底很没礼貌、也不够有风度，她问的又是“同性恋”这样耸人听闻的事，纪明越不想贸然回答太正常了。但谁让她现在失恋了呢，她想任性一回……她实在是不甘心。 　　“是他吗？”她又问了一遍。 　　“……嗯。”纪明越轻轻地回答她了。 　　“……他也喜欢你吗？” 　　“不喜欢。” 　　“他也不用喜欢我，我……”纪明越声音顿住，不再往下说了。 　　罗薇几乎也在同时听见了包厢开门的声音，好在他们俩出来时，又往前走了一段，站在走廊拐角处，应该不至于被听见。 　　她回过头，看见走出来的是林风，便也安静低头靠在墙上，不再说话了。 　　“罗薇。”纪明越叫她的名字，“那我们先走了？” 　　林风看到罗薇哭得眼睛通红，再看纪明越的反应，也猜得出纪明越是拒绝了，而且没留什么余地。 　　罗薇低低“嗯”了一声，林风也递了一张纸巾给她：“去那边吹吹风再进去吧，你眼睛有点红。” 　　罗薇抓紧纸巾，点了点头。 　　纪明越说要走的时候一向很干脆，他手抄在外套口袋里，转头对林风道：“走吧。” 　　走出KTV的时候，天还没全黑，云霞满天，绯红烂漫。两个人都被霞光照得微微眯起了眼。 　　走到路边等车时，林风忽然说：“里面的人都以为这次你们要成了。” 　　“他们以为也没用，传两天就散了。”纪明越笑了下，说，“高中生的爱情一天一变，阳光一晒就没，他们管不过来的。” 　　“哎，车来了！”他本来想拍一下林风的腰，林风侧头一看他，他便笑着把手收了回去。 　　他们在扑面的绚烂日光里等车开过来。 　　林风又转头看了一眼纪明越的脸。 　　他曾经也以为，只要站到阳光下，一切黑暗中的意乱情迷就会在暴晒中消失散尽。 　　结果不是。 　　那丛火焰一直烧到了今天，无止境地蔓延。 　　就如心火燎原。 　　作者有话要说：　明越某种程度上确实是比较温柔、喜欢照顾别人感受的，不过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也不会重生一次只想拯救别人了。人设一直是这样滴，甚至有点前后呼应。多的不说了，想表达的都在文里，还是看文吧^^ 第28章 晚上可以给我打电话。 　　距离校庆的日子越来越近, 他们的排练也越来越紧张。 　　纪明越他们的前桌看见纪明越老是打哈欠, 忍不住问：“你们排练那么累的吗, 天天都练到几点啊？” 　　“还行。”纪明越把错题本拿出来，托着下颌誊抄上次小考做错的题目，又打了个哈欠, “我主要是最近没睡好觉。” 　　“因为啥没睡好觉？”前桌顺口问。 　　纪明越说：“做噩梦。” 　　他话音刚落，便感觉林风在旁边转头看了他一眼。 　　前桌继续追问：“什么噩梦？” 　　“梦见你在小树林里跟我表白，我说不行, 你哭着求我, 说只要我肯答应什么都愿意做……”纪明越眼都不眨地满嘴跑火车。 　　“……靠！”钢铁直男前桌深感受辱，骂了一声之后, 愤愤转回头去了。 　　纪明越在他身后乐不可支，林风写完一科作业, 一边收练习册一边问了句：“没事？” 　　“啊，没事。”纪明越又打了个哈欠, 从书桌里拿出两盒牛奶，一盒自己掰了吸管插进去喝，另一盒则往林风的方向推了推, “你要吗？” 　　“不用, 我不饿。” 　　“就当是零食嘛，反正我都带来了。”自从说开之后，纪明越投喂起来也大方多了，他咬着吸管，把那盒牛奶一路推到林风桌上, “喝吧喝吧。” 　　林风只得收下，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睡前烧点热水，拿来喝或者泡脚都行，能睡好点。” 　　“你知道我懒嘛。”纪明越眨眼，笑了笑说，“道理我都懂，就是懒得干，太费事了。” 　　而且，他觉得那些噩梦大概是“重生后遗症”，不是睡前喝个热水就能解决得了的…… 　　也许是最近的日子太安逸，反倒把他潜意识里对于“重生”的担忧牵扯出来了，即使大部分重生的网络小说走的都是“改变过去、成为人生赢家”的路线，却也有相当一部分小说、电影，强调的是无法逆转的宿命：人看似在拼命挣扎，其实还是在原地打转，最终都要通过各种方式回到命定的结局。 　　他是画漫画的，对此记忆最深的也是霓虹的几部动画：主角拥有能够逆转时空的能力，一次又一次地回到过去拯救自己的亲人挚友，但无论重来多少次，做多少改变，结果都是会眼睁睁地看着亲人挚友、以各种方式惨死在自己面前。 　　动画的主角们到了最后，要么是受到指点、要么被拯救者自己觉醒能力，才能从一次又一次、无尽的绝望轮回中逃脱。 　　但纪明越不知道，如果他失败了……他有没有第二次重来的机会。 　　他背负的，不是让自己走上人生巅峰、傲视群雄、啪啪打脸前世任何对不起他的人，而是林风一条鲜活的性命。 　　他成功了，林风会活下来；要是他失败了，根本就没有走出那条“世界线”呢？ 　　——林风会怎么样？ 　　前世是再也求不到答案的疑问，如一柄尖刀沉沉地悬在他心口，让他无法喘息；这一世，害怕一切重演的阴影又密密匝匝地笼在他的心头，在他放松警惕的午夜梦回，亮出尖利的獠牙。 　　噩梦里，有时会不断重演前世的种种，无比逼真，仿佛重生才是他的一场梦；有时又会有微妙的变化，比如他没有出国，却眼睁睁看着林风出了意外，再比如那个电话最后打通了，他接起来，只听见对面沉重的呼吸声…… 　　昨晚他梦到的是刚出国那一年的事，他那时候还在读语言学校，学校准备圣诞活动，因为国外的学校强调参与性，每个人都必须上台出演一个节目。 　　纪明越参加的是班级排演的“哈利波特”，他穿着小巫师的斗篷，正高高兴兴地挥舞着他的魔法棒、和同学们一起排练，忽然接到了来自国内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急促匆忙：“纪总出事了，他从五层楼梯上摔下来，现在正在xx医院进行抢救，您要回国吗？” 　　那时公司资金链出了问题，纪宏又在节骨眼上出事，所有人都兵荒马乱，纪宏信任的主力都忙于操持公司，负责给纪明越打电话的是个工作经验不多的秘书，也不知道好好斟酌用词，让纪明越听了，还以为他这就是最后一面。 　　纪明越当时没有任何防备，就那么听了进去。那种依赖了十几年的世界轰然倒塌的心情，他到现在还刻骨铭心。 　　然而，与前世相比，昨晚的梦境又有一些不同——他不是在国外的语言学校，而是在国内高中的校庆晚会上，周围环境也从寒冬变成了春天。那个秘书打电话给他，他抛弃台上台下的所有人，一路飞奔到医院，却还是晚到一步…… 　　他在医院走廊崩溃哭泣，却也于事无补。从梦里醒来的时候，他的眼睫还是湿漉漉的，挂着潮湿的泪水，让他一瞬间有种错觉：他从来就没有重生过，重生后安逸美好的生活，才是他不愿意接受现实、虚构出来的梦境。 　　尽管掐了自己的脸，又到学校上了好几节课，让自己清醒过来，相信现在的生活才是真实，但是不可避免的，纪明越还是会有一些恍惚。 　　他恍惚的直接表现，就是写着写着题、开始侧过脸盯着林风看。林风让他看了半节自习课，还是没忍住问他：“你怎么了？” 　　“没事。”纪明越连忙摇头，收回目光，“你快接着做题吧。” 　　他垂下头，装作认真地继续抄写文科答案，写到一半才发现自己抄窜了行。他揉了揉自己的脸，呼出一口气，转头问林风：“林风，商博宇最近没有来找你吧？” 　　“没有。”林风回答，“从体育馆那次以后，都没见过了。” 　　“嗯，那就好，那你妈妈……最近身体还好吗？”纪明越顿了顿，又问道，“你舅舅家最近有来找你们吗？” 　　“她还在家养身体，目前看恢复得不错，但医生说情况随时有可能反复，让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林风耐心回答，“我舅舅来过一次，给我们家送点蔬菜和鸡蛋，怎么了吗？” 　　“没怎么。”纪明越知道林风舅妈来学校闹事，是高二之后的事了，现在矛盾还没有浮出水面，两家维持着表面的和睦也很正常。他想了下道，“就是上次在医院跟你妈妈聊天，听说你舅妈好像有点刻薄，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和他们家来往太多……啊，我不是要说你们家亲戚坏话的意思！” 　　他说到一半才想到，他以一个同学的身份，去置喙林风家里应不应该和亲戚来往的事，有点过线了，他连忙笑了笑补救：“我就是随便一说，你要是不高兴，就当我在瞎说，不要放在心上！” 　　可是一点不放在心上也不行……林风回家他是没办法跟的，万一哪天没有防备，让这家极品亲戚坑了怎么办？纪明越皱了皱眉，又开始纠结起来。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林风一面说，一面观察着纪明越的表情，纪明越听见他这话，果然像有些开心的样子，林风停了停，又说道，“但我妈说，我舅舅虽然比较自私，但毕竟血浓于水，大家还是一家人……” 　　去他娘滴一家人！他们扣着江曼云的救命钱不给，跑到学校闹事、败坏林风名声的时候，可没觉得是一家人！ 　　林风发现他说到后面，纪明越的脸上果真划过一丝愤怒，虽然很快被他压抑下去，却被林风敏锐地捕捉到了。 　　“总之，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会小心的。”林风道。 　　“嗯，好。”纪明越也没办法说得更多了，他只能再揉揉脸，托着下颌回头继续写题，好一会儿，还能听见他轻轻的叹气声。 　　林风瞟了一眼纪明越正在写的题，明明只需要机械抄写就行了，他却抄得错误百出，每隔一会儿就要划掉一个错字。 　　他的心里……好像藏着什么秘密。 　　* 　　放学回家补课时，因为睡眠不足，纪明越也有些昏昏欲睡。 　　林风还在给他讲题，他手撑着脑袋强打精神，明明感觉自己是睁着眼的，片刻之后就因为手没撑住、脑袋往下一坠而惊醒了。纪明越茫然扭头，发现林风题目也不讲了，正安静地看着他。 　　“对、对不起啊……”纪明越顿时尴尬，连忙搓了搓脸颊，准备站起来，“我去洗把脸清醒清醒……” 　　林风道：“不用了，今天就这样吧。” 　　“啊？”纪明越有些无措，林风生气了？ 　　“你去床上躺着，能睡就睡，不能睡就躺会。”林风把书页一合，站起身来，“等我叫你再起。” 　　虽然比较迷茫，但纪明越现在是真困得狠了，感觉睁着眼都能睡着，也就稀里糊涂地按照林风说的，一头扑倒在床上，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他睡得并不踏实，十几分钟里断断续续地不停做梦，还经常是前世今生混合在一起、让他十分头疼的梦，以至于被林风叫醒的时候，他还紧紧皱着眉头，脸色比睡觉之前更差。 　　林风看着他，眉头也微微拧起，拍了拍他的脸颊，拉着他坐起来：“你起来喝点东西再睡。” 　　“什么东西……”纪明越困得厉害，软绵绵地顺着林风手上的力道坐起来，眯着眼睛咕哝，直到脸上被碰了一杯温热的东西。 　　他睁开眼，发现林风是把一杯牛奶贴在了他脸上。林风应该是把牛奶加热了，但没有煮沸，温温热热的，贴着脸颊、温度正好，他下意识地蹭了蹭玻璃杯，从鼻子里哼出小猫一样的惬意声音。 　　“撒什么娇。”林风虽然是这么说，却也忍不住笑了，伸手捏了一下他的鼻子，“坐直。” 　　“哦。”就算是半睡半醒状态，纪明越也知道林风的话是要听的，应了一声，乖乖地坐直身体。 　　林风把牛奶放到床头柜，说道：“趁奶没凉先喝了，厨房水壶里有烧好的热水，你待会儿自己去倒盆里泡脚，听到没？” 　　纪明越晕晕乎乎问：“你给我烧的？” 　　“废话。”林风说，“你不是懒吗？水都给你烧好了，自己去倒。” 　　“那也要走去卫生间啊，还是懒得动。”压抑下心底的悸动，纪明越玩笑道，“小风子，你去给朕倒水端过来，重重有赏！” 　　“想得美。”林风隔了片刻，才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懒不死你。自己去，我走了。” 　　——替他端水其实没什么，但是这个行为代表的意义，就亲密得有些超过了。 　　纪明越不知道林风在想什么，他本来就是开玩笑、随口胡说的，没指望林风真能给他端茶倒水，要是林风真这么干了，他反而才会大跌眼镜。 　　因此听见林风这么说，他一点也不意外，笑着抬头道：“谢谢你啦！回去的时候小心点。” 　　“嗯。”林风穿上外套，又坐到床边，手指扣了扣玻璃杯壁，“奶别等着凉了再喝，喝完就去倒水，别烫到手。” 　　“嗯嗯嗯！”纪明越抱着被子连连点头，他看了眼手机，说道，“陈叔马上就到楼下了，你下楼时候慢点，一楼声控灯好像坏了。” 　　“知道了。”林风去拿他的书包，背对着纪明越，顿了顿道，“晚上要是还做噩梦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 　　“……”纪明越愣了一下，才笑了笑，回答他，“好。” 　　* 　　纪明越咕咚咕咚喝光了温牛奶，又去把水壶里的热水倒到盆里，拖到卧室泡起了脚。 　　他坐在床上，捧着自己的手机发呆。 　　其实和林风交换号码之后，他一直都只给林风发短信，从来没有打过电话。虽然他觉得从噩梦惊醒时，要是能听到林风安定的声音，一定能让他好上不少。 　　但是他对于等待林风的声音从电流彼端传过来、这样的场景，始终有一种本能的畏惧与抵触。 　　所以说，这个电话应该是不会打出去了。 　　不知道林风会不会等他的电话…… 　　睡前的心理活动尽管充满纠结，林风的种种措施居然真的起了作用，纪明越从身到心暖洋洋地睡过去，一夜香甜无梦。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纪明越久违地精神抖擞。等他出门上课，发现路边的迎春花探出了鹅黄的花蕊，残留了一冬的冰雪消融，化作春水，沿着井盖潺潺流淌进下水道，街上的行人也有不少换了相对轻薄的春衣，一派生机勃勃。 　　到了学校，上次小考测验的成绩发下来，他的班级排名又前进了两位，虽然不多，但以前最让他头疼的物理，这次竟然也能低空飞过、惊险及格了。 　　这导致课上，物理老师在日常夸奖林风的同时，顺便还把纪明越捎上了：“这就叫近朱者赤，看见人家好，知道去学习，这才是觉悟！你们都没有的觉悟！说实话，我在实验中学这么多年了，你们真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也就那么两个争气的……” 　　作为“争气”的其中一员，纪明越笑嘻嘻地冲后面的冯睿眨眼炫耀，等他回过头来，就发现面前多了个本子，林风干净整洁的字迹在上面：“昨天怎么样？” 　　“特别好，谢谢你！”纪明越写完了字，又在后面随手画了个笑脸。 　　光是纸上笑还不够，林风转过脸看他的时候，他也转过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因为最近排练时间紧张，从最开始的只在放学时排练，变成了下午最后两节课就要去，一直排练到晚上六七点。不过对于排练，纪明越一直是不觉得累的，因为他能光明正大拉着林风的手，这比什么都能让他振奋精神。 　　“这是咱们最后一次大排练了，后天校庆，你们好好表现，我觉得拿个一等奖不成问题。”魏老师拍了拍手鼓励他们，“好了，放音乐，咱们再来最后一遍！” 　　他们这次排练，舞台、服装、道具都已经非常接近正式表演，通过不断磨合，大家的动作也越来越纯熟，因此，所有人都是和正式表演一样的用心。 　　全心沉浸在表演里的时候，纪明越有一瞬间觉得，他其实已经彻底摆脱了那些畏惧和阴翳，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未来已经改变了，根本就没什么可怕的。 　　哪有那么多宿命和注定呢？他只是在自己吓自己。 　　最后一遍表演也非常顺利，魏老师喊“收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发出了一阵欢呼。 　　“林风，你去跟我搬道具。”魏老师招呼林风道。 　　林风应了一声，问身边的纪明越：“你在这等我，还是直接回去？” 　　“不差这一会，反正我也要换衣服。”纪明越道，“我就在后台等你呗。” 　　林风颔首，于是跟着魏老师去搬道具，纪明越换了自己的衣服，等得百无聊赖，于是拿着另个校园小品表演的道具——一根教鞭来玩。 　　他拎着那教鞭晃着玩儿，旁边有人经过，笑道：“你在cos哈利波特？挥舞魔法棒？” 　　纪明越被他问得怔了一下，忽然触电似的扔开了那根教鞭。 　　那人正不明所以，见纪明越放在一边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怕他没听见，提醒他道：“你手机响了。” 　　纪明越足足过了好几秒，才轻轻“嗯”了一声。 　　他接电话的手在发抖。 　　“喂，是明越吗？纪总现在在A市的医院，他从楼梯上摔下来了，你在学校方便请假吗？我查了一下，到A市最近的一班飞机是……喂？明越？你在听吗？……” 　　林风帮忙搬道具回来时，发现纪明越不见了。 　　如果是其他人，有可能是等得不耐烦、先回去了，但纪明越还没有这种说好了的事、一声不吭变卦的先例。 　　给他打电话也没人接，林风更加确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在小礼堂的后台转了几圈，人都要走光了，林风终于沿着微小的手机震动声，在舞台帷幕后面找到了纪明越。 　　纪明越抱膝坐在地上，脑袋埋在膝盖里，蜷成不怎么显眼的一团，又被红色的帷幕遮挡，除了捉迷藏，一般人大概不会跑到这儿来。难怪林风之前没有发现他。 　　林风一连叫了他好几声，他才慢慢动了。 　　他仰起脸看着林风，林风发现他的眼眶是通红的。 　　虽然没有眼泪流下来，他的声音却在颤抖：“林风……你知道我、是哪里做错了吗？” 第29章 是我的错觉吗？你今天好温柔啊。 　　纪明越问他知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错了。 　　饶是再怎么聪明, 林风一时之间也想不到纪明越这话的逻辑, 他问：“你在说什么？你什么做错了？” 　　“……我不知道。”纪明越摇了摇头, 茫然道，“我也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 　　他仰脸看着林风，恍惚道：“是不是不管用多少办法, 最后终点的答案永远只有那一个？不管怎么努力，答案是早就写好的，该怎么样还是会怎么样, 该死的人还是会死……” 　　最后一句话听起来太骇人, 纪明越把脸重新埋进膝盖里，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他绝对不能等到答案出来的那一天, 才知道错在哪里，那样什么都晚了。 　　要是他谁都救不了, 什么也不能改变，那他重生一回究竟有什么意义？ 　　除了他们两个、空无一人的小礼堂实在太冷了。纪明越冷得厉害, 连骨髓深处都在情不自禁地打着颤。他慢慢呼出一口气，用手背抹了把眼睛，想撑地站起来, 告诉林风他没事, 只是随便感慨一下…… 　　他的手掌刚刚接触到地面，眼前一暗，周身的寒气忽然被一阵暖意取代。 　　他迟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抱住了。 　　有限的视野里，能看到林风是单膝跪在他面前的。 　　纪明越想要后仰、看一看林风此刻的表情, 想知道林风为什么要抱他，却被林风按住了后脑，径直扣在他肩膀上：“别动。鼻涕往一个地方蹭就行了，回家还要洗衣服。” 　　纪明越抽了抽鼻子，小声说：“我没哭。” 　　“谁说你哭了？说你流鼻涕。” 　　“……”纪明越都忍不住笑了，“那对不起哦。” 　　“虽然不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隔了片刻，林风低声道，“跟人生选择有关？” 　　纪明越小小地“嗯”了一声。 　　“人生本来就是不是做题，讲什么对错？”林风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没有什么做不做错的说法，只要尽力就好。你也别老想着去救别人，他自己过不好，那是他的事情，就算救不了，那也不是你的责任。” 　　“假如，我是说假如。”纪明越声音沙哑地问，“假如那个人是你呢？” 　　“我不用你救。”也许是怕这样一句太强硬，林风又补上一句，“救不了我也不会怪你。你别哭鼻子就行了。” 　　“……我真没哭，你不要冤枉我。”纪明越的下颌磕在林风的肩膀上，少年的肩膀坚定而温暖，身体的温度隔着柔软的布料传过来，他能感觉到那份、独属于林风身体的鲜活脉动。 　　他安安静静听了一会儿，说道：“我今天晚上九点的飞机，林风，你能陪我去吗？” 　　* 　　纪明越的机票是纪宏的张秘书帮忙订的，等从小礼堂出来，纪明越又给张秘书打了个电话，连带着把林风的机票也订上了。 　　纪宏去A城出差，陈司机留下方便纪明越出行，自己则是用张秘书做临时司机。陈司机把林风送到他家小区楼下，等他上楼去取证件。 　　林风进门时，江曼云还有些高兴地问他，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等听了林风的答案，也跟着紧张起来：“纪明越他爸从楼梯上摔下来了？！严重吗，会不会有危险？” 　　“还不知道。”林风道，“纪明越现在很难受，我想陪着他去。” 　　“应该的，你们好朋友，这种时候应该在旁边。”江曼云想到自己，忍不住叹道，“别像你舅舅他们，住院出院可能要钱的时候从来不见人影，等事情过了，才来不痛不痒地送两个鸡蛋，还打听咱们家房子的事儿……要不是还有你，当初妈妈躺在医院里、可能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林风拿好了身份证，走过来轻轻抱了一下她，说：“都会好的，以后离他们家远点儿。” 　　江曼云原本还在伤怀感慨，这会儿却是失笑：“哎唷，我的儿子怎么突然这么会疼人了？居然会安慰妈妈了？” 　　“……咳。”林风略微不自在地偏头咳了一声，说，“纪明越还在楼下等我，我先走了。” 　　“什么时候回来，用我帮你跟老师请假吗？” 　　“还不一定。”林风走到玄关去穿鞋，“我看情况吧，杨老师现在很信任我，需要请假的话我打电话就可以。” 　　“好。”江曼云送他到门口，眉眼慈和，“林风……妈妈知道你的性格，就是做多于说、甚至干脆只做不说。但有时候，适当地表达一些出来，能让你过得更轻松，也更快乐。” 　　“……嗯。”林风的手微微停了停，“我知道的，妈，我走了。” 　　“好，路上小心。” 　　* 　　纪明越本来想让张秘书给他们订经济舱，不过因为临时订票，又是热门航线，低舱位的票基本已经卖完，只剩下高舱位，张秘书便订了两张头等舱。 　　两个人过完安检、走VIP通道登机，倒是没怎么跟人挤，只是头等舱的座位实在太宽敞，每个人都有舒适的独立座位，反而让纪明越想和林风挨着坐的小心思落空了。 　　不过他现在主要忧心的是纪宏的伤势，也没有让自己把思绪在这上面放。 　　起飞之后，纪明越便一直看着窗外，大概是发泄过情绪的原因，他现在看起来沉着了不少，侧脸安然而平静。 　　飞机飞行逐渐平稳，不少人开始下地活动，林风也走过去，拍了下纪明越的肩膀：“你晚上还没吃东西，要不要吃点东西睡一会儿？” 　　“没事，一会儿他们会自己来送的，你想喝香槟吗？”纪明越回头对他笑了笑，“我可以帮你叫。我暂时还吃不下什么东西。” 　　“不了。”林风摇头，顿了一下，破天荒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不管是什么，那都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现在回头想纪明越的话，林风其实还是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现在知道应该是和他父亲出事有关，可父亲在相隔两个多小时航程的A城出事，他为什么要责怪自己？ 　　……也许是他偏心吧，他从来不觉得纪明越会做错什么，就算他似乎一直隐藏着什么秘密，而且不打算告诉自己。 　　“真的吗？”纪明越的眼神微微闪烁，仰头看着林风的面容，忽而莞尔道，“是我的错觉吗？你今天好温柔啊。” 　　“……就是随便安慰你一下。”林风立刻把手插回兜里，道，“那我回去了。” 　　林风回自己座位去了，纪明越则看着窗外，不自觉抬手摸了摸刚才被触碰到的地方。 　　其实从他重生过来，心里就始终抱着怀疑，只不过一直把这种隐忧强行压在了心底，不停地说服自己“一切都可以被改变”“所有事都会慢慢变好”，强行让自己忘记另一种可能。 　　直到他自己认为明明已经改变、成功回避掉的事情，以几乎和梦境一模一样的发展摆在眼前，那种无论怎么努力都没用、噩梦依旧会重演的滋味击溃了他，一瞬之间绝望汹涌决堤，才让他没有余力去思考和分辨。 　　冷静下来之后，他发现前世今生还是有许多不同的：这一次给他打电话的，是纪宏最信任的张秘书，没有一惊一乍地告诉他“纪总出事了”，而且第一时间给他安排了最近的机票。 　　飞行时间是两个小时又十五分钟，如果一切顺利，他甚至在今天结束之前就能看到纪宏。 　　空姐送了一杯热牛奶给他，纪明越啜饮了两口，胃里暖和了一些，向后靠了靠，身体很快陷进了沙发一样的座椅里。 　　温暖柔和——就像林风那时候的那个拥抱。 　　* 　　下飞机时，张秘书已经亲自等在机场了，看到纪明越和林风一前一后地上车，他怔了一下：“这是……？” 　　“我同学林风，我拉他陪我来的。”纪明越道，“我爸爸之前见过他的。” 　　张秘书名叫张飒，是纪宏最看重的下属之一。他看纪明越介绍得郑重，特意在驾驶位上回身、和林风握了一下手：“你好。” 　　“飒哥，我爸情况现在怎么样了？”电话里说不清楚，纪明越这会儿便急着问，“怎么会摔下来？” 　　张飒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道：“纪总之前放弃了一个重要项目的投资，现在急着寻找新的项目填补空缺，所以这几天出差应酬比较多，今天是喝了酒又连着应酬，才会一时不慎踩空了台阶。” 　　“严重吗？” 　　“纪总是从三楼摔下来，当时就休克了，在救护车上醒了一会儿，送到医院又开始昏迷，现在还在抢救。”张飒慎重地回答，“医院方面四科会诊，诊断是身体外伤加上骨折，还有轻微的内出血。我不是很了解这方面，不太敢说严不严重。” 　　纪明越的手指无声地攥紧了：现在的状况听起来，比前世要好一些，可他也不知道结果到底会怎么样。 　　林风伸手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两个人的手短暂地握了握。 　　等红绿灯的空当，张飒接了一个电话，仅仅是几声“好的，马上就过来”，也能听到他语气中不断上扬的喜悦。 　　纪明越在后座看着，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张飒挂了电话，第一时间回头报告：“恭喜小老板，纪总已经脱离危险了！” 　　他们到达医院的时候，纪宏刚从抢救室出来，还在昏睡。医生告诉他们，纪宏的情况并不严重，摔下去时，因为是有意识的，他有意避开了要害，乐观的话，再过两三个小时就能醒过来，之后只要好好调养，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所有人大大松了一口气，特别是纪明越，差点靠着医院的墙滑坐到地上，让林风拉了一把，狼狈又畅快地笑了起来。 　　虽然现在已经过了零点，但纪明越一点也不想睡，他作为家属给急救补签了字，又跟着纪宏进了特需病房。 　　特需病房是单人独间，几乎像一个平层小公寓，设施应有尽有，环境十分静谧，不用担心纪宏会受到任何干扰。纪明越趴在他床边，一眨不眨地看着，想让父亲醒来的第一时间就看到自己。 　　医生进来看了一次，吩咐护士道：“监护上血氧挺好的，暂时先把氧气拿掉吧。” 　　氧气拿掉之后，纪宏躺在那里，就更像只是单纯地睡着了。纪明越握着他的手，安静地等他醒来。 　　纪明越也不知道自己在床前坐了多久，结果他还是没能抵御住困意，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直到头往下一点、从迷糊中惊醒。 　　他这么一动，才发觉自己握着纪宏的手似乎被反握住了，再往上看，映着橙黄的床头灯，纪宏已经睁开了眼睛，正柔和地看着他。 　　“爸……”他很高兴，又怕吵到纪宏，轻轻地叫了一声，“哪里难受吗？我去叫医生过来？” 　　纪宏摇了摇头，宽大手掌拍了拍他的手，用气声问：“现在几点了？” 　　纪明越拿起手机看了看：“凌晨三点。” 　　纪宏被送往医院的途中是醒过一阵的，因此清楚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他点了点头道：“爸爸觉得身体还好，等天亮再说吧。” 　　“好，那您再睡会？要喝水吗？”纪明越想了想，又道，“公司的事张秘书在处理了，您可以放心。” 　　纪宏凝视着他，目光中带着一点感慨，他很慢很慢地说：“爸爸让你担心了……还以为我们明越会哭鼻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长大了。” 　　纪明越握着父亲温暖的大手，也笑了一下。 　　——谁能想到，前世多出来的十年没能让他长大，反而是重来一回，让他对许多事都有了更深的了解和体会。 　　是要百炼，所以才能成钢吧。 　　纪宏想了想，又慢慢问道：“你这次，是自己过来的？跟学校请假了吗？” 　　“等天亮了就请。”纪明越说，“这次是林风陪我过来的，我们老师特别相信他，让他请假绝对请得下来！” 　　“……林风？” 　　听到这个名字，纪宏刚刚舒缓熨帖无比的老父亲心，再度默默纠结了起来…… 第30章 你看，那个哥哥好娇贵。 　　“杨老师, 情况就是这样, 我们会尽快回学校, 不耽误上课……好，不会的……” 　　林风刚挂掉电话，纪明越就从病房里探个脑袋出来：“怎么样, 请好假了吗？” 　　“嗯。”林风道，“老师让我们不要耽误太多课，还有, 明天就是校庆, 叫咱们别忘了表演节目的事。” 　　“辛苦排了这么久呢，不会忘的。”纪明越走出来, 轻手轻脚把门关上，说道, “我跟我爸说了，今晚就坐飞机回去, 张秘书已经给咱们订票了。” 　　“今晚几点？” 　　“好像还是九点多。”纪明越看林风身上穿的还是前一天的衣物，有些心疼，侧身让了一下道, “你进去躺会儿吧, 昨晚睡得好吗？屋里有沙发和床。” 　　昨晚林风说怕打扰到纪宏，没有进病房，和张飒一起回去睡了一宿酒店。这会儿他精神看上去还好，闻言道：“不用了，我睡得还好。纪叔叔醒了吗？” 　　“没呢, 刚睡下。”纪明越摇了摇头，“他凌晨三点的时候醒了一会，之后又睡了，到刚才六点，护士过来给他抽血，然后食堂的人推餐车过来送早餐，我拿进去，刚给他吃了一口，他就说没胃口、要等睡一觉起来再吃。”纪明越偷笑了一下，“我猜是他嫌太难吃。” 　　“真有那么难吃？”林风觉得纪宏平时也是个沉稳干练的商务人士，“嫌医院饭菜难吃埋头睡觉”这么孩子气的举动由他做出来，实在有点不可思议。 　　“我尝了一口是真难吃。而且老小孩老小孩嘛，人家还是病患。”纪明越笑说，“护士其实好像也心里有数，因为她说，要不然就再等等，先睡一会，到七点半左右，就让工勤员叫醒他，直接推他去做B超之类的，有些检查需要空腹才能做。” 　　林风低头看了眼手机，现在是早上六点五十，要是在学校，这会儿应该已经有学生陆陆续续到校了。 　　“纪叔叔有什么喜欢的花吗？水果呢？”他忽然问。 　　“他没什么喜欢的……”纪明越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说道，“而且你也不用带礼物，你是陪我来的，你看我都空着手，你破费什么？” 　　林风的手指来回摩挲手机，微微沉吟着没说话。 　　“你吃早餐了没？”纪明越不想让林风再去想礼物的问题，转而问道，“我准备待会儿去楼下给我爸买饭吃，你有想吃的吗？” 　　“没什么，不过——”林风的指尖稍稍一顿，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你有想吃的吗？我可以给你们做。” 　　* 　　纪明越前世有一次在国内签售，来A市住过几天。 　　不过A市的菜市场，无论几年前还是几年后，好像都没什么大的变化。 　　清晨六七点钟，正是早市最热闹的时候。林风打算做些清淡的，用手机查了菜谱之后，到米粮区买了五斤大米、半斤糯米，去杂货区买了些调料，又到蔬菜区买了紫薯、山药、小白菜和香菇。 　　考虑到纪宏有骨折情况，他们去买了些水果、豆腐，还去肉食区买了鸡蛋、猪肉。北方菜市场作风豪放，你买个一两二两的，他压根不愿意费事去卖给你，他们俩干脆就每样都买了不少。 　　“没、没事，等咱们走了以后，还可以让护工做，就放在里面的小厨房……阿嚏！”肉食区总是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鲜血与肉腥混合的味道，林风还好，纪明越简直闻得一阵阵犯恶心，不得不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跟林风说话。 　　林风称好了鸡蛋，转头看了他一眼，不声不响地带他拐进了一家两元店。 　　“来这儿干嘛，买碗吗？”纪明越揉着鼻尖，“医院里应该有的吧，或者去超市买呗……” 　　“拿五个一次性口罩。”林风跟老板说道。 　　“怎么买那么多这玩意儿……”一边走出两元店，纪明越一边问。 　　“这里卖的口罩质量一般，你觉得不好用了能随时换。”林风拆开其中一只的包装，把口罩给纪明越戴上，“算一算能做三顿饭，不能光喝粥和汤，我准备再去买些鲫鱼。你还有什么想吃的么？” 　　林风刚才挑菜，菜上都还沾着新鲜的晨露，因此他的指尖很凉。 　　冰凉的指尖擦过耳后的软肉，一触即分，让纪明越的脸微微发烫。 　　事实证明，林风临时买的口罩果然是有必要的，如果说肉食区的肉腥味道还只是难闻的话，生鲜区对于纪明越的杀伤力就堪比生化武器了。 　　他因为觉得二元店买来的口罩太黏，想摘一下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结果被扑面而来的浓郁鱼腥味刺激得差点吐了。 　　他刚干呕两声，听见旁边有个路过的小女孩说：“妈，你看，那个哥哥好娇贵，我都不用戴口罩的！” 　　妈妈摸了摸她的头，骄傲道：“是呀，婷婷最棒了！那个哥哥以前一定没来买过菜，不像婷婷这么懂事。” 　　纪明越：“……” 　　他不是没买过菜，他只是很少逛国内的露天菜市场！ 　　林风侧头瞥了他一眼，眼底漾起一层笑意，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低头看：“换一个口罩吧。这里面最喜欢哪条？” 　　纪明越觉得林风问他的口吻、和那个妈妈哄孩子也没多大区别了：正常不应该问“你觉得哪条最好”吗？问小孩子才说“最喜欢哪条”吧！ 　　不过，现在的每一次开口对他来说都是次灾难，他干脆也就不抗议了，听林风的话，重新戴了一副口罩，低头看生鲜箱里活泛地游来游去的鲫鱼。 　　“买几条啊？” 　　“两条吧，不用太大，如果张秘书过来，还可以一起吃。” 　　挑好了鲫鱼，林风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准备和纪明越一起回医院。 　　纪明越林风手上提得满满当当，怪不好意思的，连忙上前分担：“这些给我吧。” 　　林风手朝后让了让，没让他一股脑拿去，而是抬抬下巴示意：“你拿我左手的糯米、香菇、小白菜，右手的紫薯和山药，剩下的给我拎。” 　　结果纪明越提的都是比较轻的蔬菜，看似很多，其实相对更重的豆腐、鸡蛋、鲫鱼等，依然是林风拎着。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往菜市场外面走，人流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而且这种露天菜市场地面凹凸不平，偶尔还有拿着破碗、跪在当中乞讨的乞丐。 　　林风看纪明越走出一段路了，还不住地回头看，无奈：“那个男的有手有脚，长得还那么壮，不用你给他钱。” 　　“我知道。”纪明越笑，“我就是看看他写在板子上那段话，编得挺有意思的……” 　　他一边说、一边跟着林风走，一不提防就撞到了人，一个趔趄，还是让林风拽了一把才站稳。 　　他撞到的是个中年大婶，手里提着满满的菜，让他这么一撞，掉了两片菜叶子到地上。纪明越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看……” 　　大婶低头看了看掉到地上的菜叶子，抬头狠狠剜了他一眼，手直接伸到纪明越的塑料袋里，抓走了一把蘑菇、塞进自己的菜篮里，这才略微满意，踩着高跟鞋、一扭一扭地走了。 　　“……”纪明越啼笑皆非，“我的蘑菇……” 　　林风也有些失笑：“这种人还是挺少见的，算你今天长见识了。” 　　“剩的这些还够做菜不，要不要回去再买点？”纪明越问。 　　林风道：“够了，本来就是往多了买的，走吧。”他把两手提的东西全都转移到左手上去，右手则下滑、握住了纪明越的手腕，拉着他往前走。 　　“林、林风……？” 　　“就你这个走法，估计等走出菜市场，我们这一袋蘑菇还不够你赔的。”林风回头看了他一眼，唇角浅浅勾了一下，“看路。” 　　他颜色清爽的衣角被风吹得微微鼓荡，黑色的碎发扫过眉梢眼角。灿烂的阳光扑在两人相握的地方，渲染出一片模糊的光晕。 　　“不是你说的这种人少见嘛……”纪明越轻声嘀咕了一句，被抓着手腕、一路穿过拥挤的人潮。他看着林风的手，嘴唇翘了翘，也不说话了。 　　* 　　等回到医院，纪宏不在病房，应该是被工勤员叫醒，推到楼下去做相关检查了。 　　林风今早上楼的时候，就在电梯口听人议论过这种特需病房。据说里面有独立卫生间、单独的小厨房，冰箱、彩电，甚至还接通了网络，住一个晚上就要三千多。 　　他想到当初自己陪母亲住院的时候，好几个人住同一间病房，有的病人不讲卫生、有的病人排泄不能自理、有的病人特别喜欢打呼噜，到了晚上，整个病房都是他响亮的呼噜声。 　　他怕江曼云睡不着觉、精神身体受影响，给母亲买了能买到的、最好的耳塞，他自己却是不敢戴的，因为怕江曼云半夜醒来有什么需要找他，万一他没听见，会耽误事情。 　　因此，他都是整晚整晚地蜷在狭小的行军床上，听着震耳欲聋的呼噜声，从中辨认属于江曼云的任何细微动静，一直到天亮。 　　“进来啊。”而此刻，纪明越推开门，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示意他跟进来。 　　里面采光正好，显得窗明几净，一张病床，一张专门给家属用的陪床，都十分宽敞柔软。进门右手边是独立的卫生间，而左拐则是设备齐全的小厨房。 　　这里甚至还有一个像模像样的待客厅，漂亮的沙发、电视，墙上还贴了米色的暖调墙纸，显得极度温馨舒适。 　　纪明越已经率先进了小厨房，左看看右看看：“碗筷还挺齐全的，哦，这还有消毒柜……听说大超市离这挺远的，幸好不用去买了……” 　　林风把买来的菜放在流理台上，赶他出去：“别在这儿添乱，手机借我，去床上看电视去。” 　　纪明越怏怏不乐地扁了扁嘴，要了林风的手机作为交换，才乖乖转身出去了。 　　林风浏览着手机上查到的菜谱，把暂时不用的菜放进冰箱，将大米、糯米洗净浸泡，再将紫薯、山药洗净切块，用清水浸泡，小白菜切去根部之后、也过水洗净。 　　做完这些，他走到小厨房门口，向外望了一眼。 　　纪明越盘膝坐在宽敞柔软的床上，双手撑在身后，正仰着脸看电视，偶尔低头看一下手机。价值几千块的鞋子被他随意地踢在床下，清早的阳光沐浴在他身上，看起来明亮又温暖。 　　人和人之间，的确是生来就有差距的。 　　但被这份差距养出来的人，他却一点也不嫉妒，甚至觉得弥足珍贵。 　　* 　　不到八点半，纪宏被工勤员推了回来，这么楼上楼下排队检查地折腾一通，他愈发饥肠辘辘了，回到病房，连他早上觉得难吃得要命的医院早餐，都可以勉强将就一下。 　　刚好看见纪明越坐在床上，纪宏道：“早上医院给送的那个早餐呢，我不是说我起来吃？中午张飒要是过来的话，你叫他提前在饭馆买点菜……” 　　“不用飒哥买了，那早餐也让我送给别的病房了。”纪明越颇骄傲地一扬眉，“今天林风给咱们做饭！” 　　“林风？”纪宏这才注意到从小厨房里不断传来的窸窣动静，有些牙酸，“他还会做饭？” 　　“会啊！”纪明越自豪点头，“林风做饭那才好吃，我们一起补课的时候，晚饭都是他做的！而且他简直是天才，只要我说想吃什么，哪怕没做过，只要给他查了菜谱，他都能做得跟上面一模一样！” 　　说到这里，纪明越还不自觉舔了下嘴角，仿佛在回味林风做过的各种美食。 　　纪宏：“……” 　　“叔叔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林风也从小厨房走了出来，他身上系着条围裙，不过身材颀长，笑容干净，仍显得英俊非常，“汤要多熬一会，粥已经快好了。听纪明越说有厨房，我就用了一下，希望您不嫌冒昧。” 　　“不冒昧！”纪明越踊跃发言，“是让你给我们做饭吃，哪里冒昧？” 　　纪宏瞥了一眼自家儿子，感觉牙更酸了：“哈哈哈，当然不会了，叔叔还要谢谢你。明越，多跟人家学学。” 　　纪明越口中说道：“哎呀，我懒嘛……”视线还分明恋恋不舍地留在林风身上。 　　纪宏：强颜欢笑.jpg 　　* 　　三个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吃了这顿早餐，林风的厨艺居然比纪宏想象中还要好得多。 　　纪宏因为还在恢复早期，不能吃太油腻荤腥的东西，林风做的也是以素菜为主。 　　看似简单的紫薯山药粥，大米糯米都事先用冷水泡过，米粒煮得颗颗晶莹，滑而不碎，配上紫薯清甜软糯、山药清脆爽口，一碗粥做得清香扑鼻，引人胃口大开。 　　之后是豆腐小白菜汤，汤熬了许久，豆腐已经十分入味，滋味香滑，小白菜又恰好中和了多余的油腻，而且奶白映着碧绿，色调清新又讨喜，连查房的医生九点过来，都不由自主多瞟了他们的饭桌好几眼。 　　……难怪自家儿子会这么称赞有加，他说的是实话啊！ 　　心满意足地吃完这顿，纪宏发现自己看林风，好像都比之前顺眼不少，而且自家宝贝这么主动，也怪不到人家是吧…… 　　林风也似有所感，中午再接再厉，从冰箱里拿出一条鲫鱼，早上的豆腐还有不少剩余，小厨房里慢慢地又飘逸出来鲜浓的馨香…… 　　纪明越的手机依然在林风那儿，他只能咬着从楼下买来的棒棒糖看电视，纪宏看了他片刻，招手叫他过来。 　　“爸？”纪明越坐到了纪宏的床边，帮他把床摇起来。 　　纪宏拍了拍他的手背，压低声音说道：“明越，你还记得你跟爸爸说过的，你做的那些梦吗？” 　　纪明越听了，也跟着严肃起来，点头应道：“记得。” 　　纪宏神色郑重：“你还记得多少……能详细和爸爸说吗？” 第31章 你救了一个无辜者的命。 　　纪明越记得之后的十年。 　　不是他让纪宏以为的、碎片一般的预知梦境, 而是真实经历过的十年。 　　不过这样一来, 他也就很难巨细靡遗地向纪宏描述、这十年间具体都发生了什么, 奥运盛况？美帝选举？毒奶粉地沟油？医改？可说的太多了，反而变得无从下手。 　　纪明越想了想，问道：“爸, 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还记得你说过，关于那块地的问题吗？”纪宏道。 　　纪明越点头，他当然记得的, 这块地在他看来, 是导致纪宏出意外的罪魁祸首之一，仇恨值很高。 　　“之前听你那么说, 我也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纪宏道，“但就在昨天, 警方通知我，他们在山后的荒林里找到了大量受害人的遗体。” 　　“找到了？”前世纪明越一直在国外, 并不清楚具体的藏尸地，只能指出一个大概的范畴，让纪宏以“有人形迹可疑”为由, 请求警方多加注意。 　　警方毕竟警力有限, 纪明越又没有证据，不可能在这上面花费太多精力，因此他本来没敢抱太大希望，这会听到这个消息，心立刻提了起来：“那人呢, 抓到没有？” 　　“暂时还没有，据说那人有一定的反侦察意识，跑得飞快。”纪宏道，“不过根据受害人遗体上携带的信息，失踪案最早能追溯到八年前，警方找到、能拼凑出来的遗体也有八具，这个连环杀手蛰伏了那么长时间，简直丧心病狂！” 　　“没错，警方还需要人提供线索吗？我……”纪明越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失声道，“八具？！爸，你确定是八具遗体吗？” 　　“应该不会有错。”纪宏有些不解地望向他，“警方也不是在第一时间通知我的，他们是在法医工作结束、基本结论已经尘埃落定的时候，才致电我、感谢我当初给他们提供的线索。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纪明越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指尖微微发抖，“我做的梦里……案子被发现是在半年之后，那时候的受害者……有九个。” 　　纪宏也默然了，半晌，他重重握住纪明越的手：“别怕，明越……你救了一个无辜者的命。” 　　纪明越胸口起伏着，一种难言的颤栗与激动在他心口鼓荡，他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警方还缺关于凶手的线索吗？我可以……” 　　“你别去。”纪宏打断他，语气严肃，“明越，你得知道一件事。你的梦就算再真实，除了爸爸，不会有人相信，你明白吗？” 　　“我明白，所以我……”纪明越也不打算向外人再重复一遍他的“梦”，他想的是找个借口、说自己曾经路过那里，亲眼见到过可疑的人，好让凶手尽早归案。 　　“别急。”纪宏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警方通过受害人遗体上残留的信息，现在已经锁定了犯罪嫌疑人，准备发通缉令了。明越，你把我的手机拿过来。” 　　他的手机在公文包里，跟着纪宏一起从楼梯上摔下来，居然毫发无损，纪明越都忍不住想到以前那些关于手机的梗了。 　　纪宏开了机，从手机里调出一条彩信，给纪明越看：“因为我是最初线索的提供人，警方问我能不能想起更多，昨天就是一直想着这个才会踩空……是这个人吗？” 　　纪明越凝视着屏幕上的那张脸，和前世看到的报道慢慢重合到一起，他吐了口气，认真点头：“是他。” 　　纪宏也松了口气，把手机放下，说道：“没找错的话，接下来的事，你也不要担心了，现在是信息社会，没有人能做到完美隐藏自己。明越，咱们要相信警方的能力。” 　　“……好。”纪明越点了点头，“那，爸，公司的事有没有受到影响？少了这个项目，公司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这个你不用担心。”纪宏摇头道，“我之前力排众议、撤下这个项目，原本还是有些压力的，但只要等这个消息传开，证明我的预见、给公司规避了巨大损失，一切就都好办了。” 　　经此一遭，他也对纪明越那神秘的“梦”愈发深信不疑：“所以爸爸才想问你，你还梦到过什么？” 　　“我……”纪明越微微迟疑了。 　　* 　　午饭林风做了香菇鸡肉粥、鲫鱼豆腐汤和大米饭。米饭是给两个年轻人吃的，纪宏作为伤患依然要喝粥，而且他喝的香菇鸡肉粥，里面的少量鸡肉、也被林风细心地一一捞出来，变成了一碗香菇粥。 　　纪宏：“……” 　　好在鸡肉虽然没得吃了，还有另一道鲫鱼豆腐汤能吃到肉。这道汤同样熬了许久，鲫鱼鲜嫩入味，外皮煎得金黄，筷子一挑便能看到水滋滋的白肉，轻盈雪白如奶泡；豆腐软糯弹性，在筷尖底下丰腴地颤动，送入口中却别有一番咸香清爽。 　　纪宏运箸如飞，吃得不亦乐乎，林风的注意力倒是一直在纪明越身上，看他筷子动得不多，随口问：“不好吃吗？” 　　“好吃啊！”纪宏脱口应了一句，看了眼林风，才发现他问的是纪明越，顿时牙一酸，埋头继续滋溜溜地喝起汤来。 　　“啊，好吃。”纪明越刚才是走神了，这会儿连忙也操起筷子，笑嘻嘻道，“天下间竟有如此美味的食物！震撼得我都走神了。” 　　林风抽了抽嘴角，显然是不信，但看纪明越现在吃得津津有味，显然也不是不合口味，便也没再多说什么，继续低头吃菜了。 　　纪宏倒是多看了纪明越一眼，纪明越抿了抿唇，躲开了他的目光。 　　刚才纪宏追问他梦里还有什么的时候，他犹豫了，他不知道该不该把有关林风的部分告诉纪宏——那样一来，他和直接出柜也差不了多少，纪宏要是知道他喜欢林风，还能允许他和林风天天在一块儿、让林风给他补课吗？ 　　所以，犹豫到最后，他还是选择了隐瞒。 　　只不过不可能永远隐瞒下去，就算是高中的关键时期，暂时没办法出柜，他也得想个说得过去的说辞才行…… 　　* 　　吃过午饭，纪宏被医生要求要多休息，调养身体，加上自身也比较虚弱，于是看了会儿电视当作消化，便眼皮打架，慢慢地睡了过去。 　　纪明越轻手轻脚地把电视关了，怕和林风留在屋里说话走动、会影响纪宏的休息，两人就一起去了病房外的长椅。 　　这时候还没实行网上订票，因此趁着午休时间，张秘书亲自帮他们把机票送了过来。 　　“辛苦飒哥……”纪明越接过来，看到两张机票上面标得清清楚楚的“经济舱”，对张飒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你真棒！” 　　张飒：“……” 　　他也不知道小东家明明能坐头等舱，非让他订两张普通经济舱是在搞什么鬼，闻言也只能微笑：“路上注意安全，等纪总情况稳定了，我们就会转院回来。” 　　“好。”纪明越点点头，又对他道了句辛苦，张飒笑了笑，又行色匆匆地离开了。 　　“这回没订到头等舱，咱们只能坐经济舱了，没关系吧？”纪明越把一张机票递给林风，笑得略微有些心虚。 　　林风倒是没有多想，伸手接了机票：“没事，都一样的。” 　　纪明越的手机忽然响了，却只响了半声，那头就挂了，他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来一看，上面显示的名字是：黄阿姨。 　　“黄姨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纪明越在长椅上坐下，给黄淑香拨了回去，“喂，黄姨吗？” 　　黄淑香在那头很高兴：“嗳，明越！黄姨刚才一下忘了，直接给你打了电话，没打扰到你的事情吧？” 　　“没有没有。”纪明越问，“您怎么……” 　　“我经过实验中学这儿，想过来看看你，就买了点菜，不知道你在不在家……”黄淑香热情道，“我敲了门，里面没人，想你是不是又去校门口吃了，就想给你打个电话问问……” 　　“黄姨，我现在在A市呢。”纪明越道，“我爸在A市出了点事故，我请假过来看他。” 　　“纪总出事故了？严重吗？”黄淑香瞬间紧张起来，“要不要紧？” 　　“不算太严重，我今晚就能回去了。”纪明越道，“菜什么的……要不您拿回去吧？” 　　“你今晚就回来的话，我放楼下商店行吗？”黄淑香道，“买的都是你爱吃的，你上学补身体，我儿子正准备动手术，他现在还没福气吃这些东西……” 　　纪明越想了想，说道：“那您直接进屋，放厨房冰箱里吧，钥匙还在老地方，您应该能找着……” 　　听黄淑香高兴地答了句“好！”，纪明越问道：“黄姨，您儿子最近情况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他挺好，现在是准备动手术，正在养身体。我听大夫说，幸亏发现得早，手术做得好还有希望痊愈，要不然就……”黄淑香声音微颤，“明越，黄姨都不敢想……黄姨真的得谢谢你！” 　　纪明越身体向后靠，轻轻吐出一口气：“您别跟我客气，谁能想到……咱们不说这个了，待会儿您进屋的时候，顺便看看大年小年怎么样呗？” 　　虽然他因为学业繁忙，之前就给两只猫买了自动喂食器，不过也害怕这回两个小祖宗单独看家，会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好好好……”黄淑香当初也很喜欢大年小年，声音里又有了笑意，“我还买了鱼，这下可真是‘年年有鱼’了。” 　　挂了黄淑香的电话，纪明越仰起脸望着天花板，默默发了好一会儿呆。 　　林风安静陪他坐了一会儿，忽然说：“发现了吗？其实你也能改变很多东西。” 　　纪明越闻言一个激灵，连忙扭头看向林风：“你、你说什么？” 　　林风道：“你之前不是怀疑，结果是早就注定的，你再努力也什么都改变不了吗？”他坦然地和纪明越对视，“你之前说过，黄阿姨是因为听了你的话，带家人去体检，才检查出儿子的病。现在她这么高兴，不就是因为你吗？” 　　“也、也不全是因为我……”纪明越悄悄松了一口气。 　　吓死他了，还以为林风连他重生的事情都猜出来了。 　　不过这样也够敏锐了，纪明越赶紧转移话题：“那个、今天晚上吃啥啊？” 　　“才吃了中午饭，又开始问晚上了？”林风眼底漾开些许笑意，“本来打算做个青菜蛋花汤，现在因为你问了，会加一道香菇炒肉。一会儿可以去再买点菜，还有想吃的么？” 　　哪怕是一顿晚餐，也可以根据你的意愿改变结果。 　　纪明越觉得，他好像领悟到了，林风那些不曾宣之于口的安慰。 　　* 　　吃完晚饭之后，时间已近七点，纪明越和林风两人也该坐飞机赶回去了。 　　纪宏咂摸着口中犹存的鲜香滋味，颇有些纠结的恋恋不舍：“收拾好了？没落下什么东西吧？” 　　“我们本来也没带什么东西来。”纪明越洒脱地一挥手，“那爸我们先走了？” 　　林风也礼貌地向纪宏告别：“纪叔叔，我们先走了，祝您早日痊愈。” 　　纪宏点了点头，看向林风道：“代我向你妈妈问好。” 　　林风的手微微一顿——按普通客套的说辞，一般是“代我向你父母问好”，现在纪宏却单单指了他的妈妈……他应该也是、知道什么的吧？ 　　心里一瞬间掠过复杂的思绪，他仍然面色如常，笑着回答道：“好的，谢谢您。” 　　* 　　“林风，飞机好像延误了哎。” 　　这次坐经济舱，两人就没有坐VIP休息室、再走VIP通道的待遇了，他们俩和众多旅客一样，坐在候机大厅里，纪明越仰头看着上面的时刻表，戳了戳林风的手臂。 　　林风抬头，看到屏幕上面果然显示“xxx次航班，预计延误二十分钟”。 　　“那上飞机的时候都快十点了……”纪明越眼睛眨啊眨，“下飞机怎么也要十二点以后了，再加上回去的路程……林风，你妈妈那时候早睡下了吧？” 　　林风挑了挑眉：“所以？” 　　“所以。”纪明越依然眨啊眨的，全方位展示着他那双黑白分明、水润润的漂亮眼睛，“不要打扰长辈睡觉，就在我家凑合一晚吧！” 第32章 客房太乱，你跟我挤一宿吧。 　　“机场的延误通知都是骗子！” 　　纪明越打着哈欠抱怨。 　　候机大厅显示航班信息的屏幕上, “A城-北城 xxx次航班”那一栏, 从“预计延误20分钟”, 慢慢变成了“40分钟”，慢慢又变成了“1小时”…… 　　等纪明越和林风真正开始登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 飞机足足延误了两个小时。 　　尽管一上飞机，机组人员就开始分发食物和饮料，乘客们依然还是怨声载道, 抱怨自己分分钟上亿的生意被耽误了。 　　纪明越这回终于能如愿以偿地挨着林风坐了, 按照机票，他的座位本来是靠窗的, 他临坐下前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 对林风道：“我想上厕所，坐外边方便点儿, 咱俩换呗？” 　　林风不假思索地同意了，长腿一跨，便坐到了靠窗的内侧。 　　纪明越拆开空姐送来的飞机餐, 是咸卤鸡肉配米饭, 另外有一小包花生、两枚圣女果、一支口香糖，再加一杯自选饮料。 　　看林风手里拿到的也是一样。现在距离他们的晚饭已经过了五个多小时，两个正在长身体的大男生饿得飞快，这会儿也就不会拒绝再来一份夜宵。 　　然而，直到两人把夜宵的“主菜”吃完, 飞机还是没能起飞，据说是遇见了航空管制，机长依然在协调中。 　　“好困啊。”纪明越叼着圣女果，把刚上飞机时、自觉关机的手机又打开了，随便找了个小游戏玩，“这回到家真要后半夜了……” 　　林风说道：“反正睡你那，不用担心迟到。” 　　“卧……”虽然这个“来我家凑合一晚”是纪明越自己提出来的，但由林风亲口说出来，还是有种耻度爆棚的感觉—— 　　“今晚睡你那”什么的，原谅他的心灵不再纯洁了啊！ 　　上下颚下意识重重咬合的结果，就是他口中的圣女果刹时被咬破，肉眼可见一股红色浆液“滋滋”地喷出来，溅到了林风雪白的兜帽卫衣上。 　　林风：“……” 　　“对不起对不起……”纪明越连忙把剩余的圣女果咽下，拿纸巾给林风擦拭，“我回去就给你洗……” 　　林风垂下眼睫，看着纪明越凑得过近的脑袋，黑密微翘的睫毛，忽然忍不住想逗他一下：“你洗了我穿什么？” 　　“穿、穿我的啊……”纪明越磕巴了一下，极力维持镇定，“我找件宽松的衣服给你穿……” 　　林风似乎思考了一下：“好像还行？” 　　“嗯，”纪明越点头，“必须行！”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扯什么傻话，林风这时候居然还冲他笑了一下，笑得他心花怒放。 　　好在这时候，传说中的机长终于协调好了航空管制，飞机开始在跑道上缓慢滑行，才不至于让纪明越一时头脑发热，说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话来。 　　空乘人员开始反复用广播强调，要求他们关掉手机、系好安全带，纪明越最后用短信给纪宏发了一条“爸我们飞机起飞了”，而后关掉了手机。 　　飞机在跑道上慢慢加速，外面夜色浓重，跑道两旁边缘的边界灯逐渐从亮白变成明黄，仿佛一片瑰丽的星海。 　　随着嗡鸣声越来越大，身体猛然向下一坠，他们都知道，这是飞机已经离开地面了。 　　纪明越抓了一下林风的手，又很快缩了回去。 　　林风略带疑问地转头看向他，发现他鼻尖渗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纪明越犹豫了一下，对他说：“我、我有点怕。” 　　林风问：“怕什么？” 　　纪明越前世就是因为飞机失事死掉的，但也许是因为没有直面死亡的缘故，他对飞机的恐惧并不那么深刻，只是在身体猛然失重的时候，会有一瞬间的心悸。 　　纪明越现在当然不能说“我前世blabla”，勉强对林风笑了笑，说道：“我之前去国外旅游坐飞机，碰到暴风雨，飞机差点失事，留下心理阴影了。” 　　林风闻言眼神微动，半侧过身来，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纪明越有些依恋，看到林风担忧的眼神，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没事，最后其实也是平稳落地了……而且当初那是水深火热的国外，现在在国内嘛，我国的民航安全性还是很高的！” 　　他的说法逗得林风轻轻笑了一下，纪明越看到他这笑容，顿时也觉得之前的心悸都能一扫而空了。 　　不过被他盯的时间久了，林风也不禁要问：“你看什么？” 　　纪明越眼都不眨，一脸镇定：“看窗外啊，夜景。” 　　——嗯，这就是让林风坐靠窗的福利之一。 　　飞机飞行渐渐平稳，空乘人员又过来送了一波饮料，也有不少人开始起身走动、上厕所。林风也道：“我出去一下。” 　　纪明越懒洋洋“嗯”一声，半闭着眼睛、似乎很困，站都懒得站起来，只收了腿往里边一让。林风便站起来，长腿紧紧贴着他的蹭过去，而后跨到过道里。 　　——靠窗坐的福利之二。 　　夜晚的机上夜景其实没什么好看的，要瞪大眼睛、才能勉强看到机翼穿过暗色的云朵，偶尔经过一座繁华城市，远远看到它璀璨交织的灯光，才算稍微多了点色彩。 　　纪明越看着看着就犯了困，而且在乘客们都安静下来之后，空乘人员也把机舱内的大灯关掉了，只留每人头顶的一盏小灯，可以自由掌握开关。 　　纪明越把头顶的灯关掉，打着哈欠对林风道：“我好困啊……” 　　“那就睡一会。”林风也伸手把他头顶的灯关了，“感觉睡的人不少。” 　　“唔……”纪明越面不改色地伸手摸索到扶手的前端，按了一下那里的按钮，“总觉得这个东西好硌。” 　　扶手自然而然被推了上去，这下两人之间彻底没有事物阻隔了。 　　两人之间光线昏昏，纪明越背靠座椅，向里窝了窝，脑袋朝里侧一歪，好像开始睡觉了。 　　林风也闭上了眼睛，平稳的呼吸就在他耳边。 　　——福利三来了！ 　　要是纪明越坐在里面，困了就可以靠着窗睡，那他肯定不好意思再歪向林风那边了，他也怕太明显会被林风察觉。 　　他闭着眼睛，眼睫微微颤动，脑后的头发轻而缓地擦过座椅的布料，试图“碰巧”滑到林风的肩膀上。 　　第一次，没找准，落空。 　　第二次，擦边了，不过没撞上。 　　第三次，好像还是没找对？要不然，睁开眼睛对准一下再来好了…… 　　纪明越正在胡思乱想，他的目标忽然抬起手，把纪明越的脑袋按在了自己肩膀上，低声道：“快睡。” 　　“……”纪明越枕在林风肩上，脸烫得厉害，林风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这靠背设计得不合理，头的地方有个凹陷最好。”林风自言自语似的说，“你也怪笨的，可以把角度尽量往后调啊。” 　　纪明越：好的，safe。=_= 　　* 　　由于前一天晚上就没怎么睡，尽管内心复杂，纪明越枕在林风的肩膀上，也还是很快睡了过去。 　　他是被机舱内骤然亮起的灯光耀醒的。 　　空乘甜美的声音也从广播中流出：“尊敬的旅客，您乘坐的从A城飞往北城的xxx次航班即将降落，飞机正在下降，请您回原位坐好，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 　　机上乘客们纷纷放松地呼出一口气，都有种“可算到了”的沧桑感。纪明越朦朦胧胧睁开眼，眯着眼看了看上方的屏幕，显示现在已近凌晨三点。 　　“睡得累死了……”纪明越揉着脖颈坐直，看向林风，发现他也在用手关节反复敲着肩膀到胳膊的位置，感觉到纪明越的视线，转脸幽幽和他对视。 　　……是不是把人家给枕麻了啊？纪明越很不好意思，赶紧狗腿地给人家捏手臂：“没事没事，我给你捏捏就好了……” 　　林风嘴角一抽，另只手抬起来，指了指自己的肩膀部位。 　　“这里麻了？呃……”纪明越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终于注意到了那一块在现在灯照下不甚明显、实际上却洇出了明显痕迹的水渍。 　　滴水穿石……绝非一口口水之功。 　　“那个啥。”纪明越咽了口口水，“你里面穿了吗？口水滴到你肉了？” 　　林风幽幽地和他对视。 　　“……”纪明越沉痛道歉，“对不起！” 　　* 　　林风的这件连帽白色运动卫衣，也算是饱经沧桑了——先是陪林风辗转从北城到A城，再从A城回来，又被小番茄溅了红色汁液，如今，又遭受了纪明越的口水洗礼…… 　　因此，到家之后的第一件事，纪明越就是充满责任感地朝林风伸手：“快把衣服给我，我帮你洗！” 　　林风不疾不徐：“那我穿什么？” 　　现在是三月中旬，北方城市还没有停暖气，纪明越住的这房子里供应的是地暖，自上而下全方位暖和，光个膀子倒是不用担心会冻到……但纪明越怕自己会把持不住啊！ 　　“忘了忘了……”他连忙说，“我先找衣服给你穿吧。” 　　他先给林风找了件自己的衬衣，林风表示太小，纪明越默默对比了一下两人身高，觉得自己的日常衣服、大概都不怎么适合他…… 　　就他在家日常穿的睡衣比较宽松，一共有三套，一套太丑了压柜底，另外两套会日常换着穿。 　　纪明越把刚洗过的那套递给林风，自己换了旧的，又去看了眼大年小年，回来便看到林风已经换好了衣服，把那件白色卫衣脱下来了。 　　林风穿他的睡衣，裤脚还是有些短，不过也能勉强糊弄过去。纪明越拿过他放在一边的卫衣去了卫生间，懒得开洗衣机，直接泡在洗手池里、倒上洗衣液，再对着重点部位搓搓洗洗。 　　林风就站在卫生间门口围观，他看了片刻，见纪明越指尖有些发红，忍不住道：“放洗衣机里，设个定时，其他的明早再说吧。” 　　纪明越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道：“不行，我的衣服你又穿不了，不赶紧洗完弄干，你明天早上就没衣服穿了。”他瞄了眼客厅的时钟，“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六点了。” 　　“那明天上午就不去了。” 　　“啊？你说啥？”纪明越倒不是真的没听清，他只是比较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说，”林风耐心地重复一遍，“反正没说请假请到什么时候，那上午就不去上课了，等下午再去，老师的要求就是叫我们别缺席校庆表演。” 　　“真的？”纪明越自己倒是无所谓，他怕他老这样，会耽误林风学习啊…… 　　“这有什么真的假的。”林风说，“这学期的内容我早就预习得差不多了，明天要是起得早，再看看书就行了，你要是有什么不会的，我给你讲也可以。” 　　好吧……他都忘了，学神的学习方法，不是凡人可以想象的。 　　“那看明天起不起得来吧。”纪明越想了想，道，“衣服反正我都开始洗了，那就洗完好了。” 　　林风说：“你会吗？还是我洗吧。” 　　“你把我当生活残疾啊？”纪明越笑了，用沾着白色泡泡的手指去戳他的脸，让林风不得不躲了一下，“你在旁边看着就得了，洗完赶紧睡觉。” 　　他搓搓洗洗好一会，洗衣液、洗衣皂重点涂了又涂，总算把那块果汁渍弄掉了。林风一直看着他洗完、拧干，忽然问：“我睡哪间？” 　　“那个、客房现在是半个杂物间，有点脏乱，你跟我挤一宿吧。”纪明越眨了眨眼道，“我睡觉很安分，不扰民的。” 　　林风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纪明越就抱着他那件衣服、一路走到卧室，说：“这没有烘干机，地暖其实也挺好用的。”他把衣服搁在床边地上摊开，“我有时候嫌冷，就把早上要穿的衣服放这儿，穿上的时候特别暖和！放这儿明天起来应该就能干了，你放心，我从来不往这边踩，不会脏的！” 　　他回头，就能看见林风穿着自己的睡衣坐在床边，让他心里油然产生一股温暖。 　　看着柜门，他纠结片刻，还是从柜子里取出另一床被子来，推到林风那边：“你想睡里面还是外面？” 　　“都可以。”林风显然也有困意了，展开被子道，“你习惯睡哪边就哪边吧。” 　　“哦。”纪明越便按照自己平时的习惯，睡在了靠床头灯的那一头。他本以为心心念念的林风在身边，今晚不说辗转反侧，怎么也要兴奋难耐一下的，谁知道不知是不是太晚太困的原因，他一沾上枕头，立刻就昏天黑地地睡了过去。 　　睁开眼，纪明越被上午的阳光晒醒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 　　和林风的第一次同床共枕，接触，零。 　　……好吧，他本来也没想能和林风有什么接♂触，但不可避免的，还是忍不住有些遗憾啊…… 　　他打着哈欠，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按往常习惯了的、几乎已经形成条件反射的那套动作，从地上捞起衣服，解睡衣扣子，趁热乎穿上…… 　　好像哪里不对？这衣服是不是太肥了？ 　　纪明越甩了甩脑袋，从睡得一片混沌的大脑里挣扎出一丝清醒。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 　　又扭头看了眼身后的林风。 　　非常好，林风也已经醒了，睁着阗黑的眼，微微侧过脸，静静地看着得（fei）意（chang）四（huang）顾（luan）的纪明越。 　　纪明越：“……” 　　林风：“挺好看的。不过你为什么穿我衣服？” 　　纪明越：“……” 　　听我解释！！！ 第33章 你是不是混入直男队伍里的叛徒！ 　　“是我穿错了！”纪明越连连摇手, 愈发显出他身上这件衣服的宽大, 手一垂、卫衣袖子也跟着滑落, 几乎盖住了半个手掌，只露出一段白皙柔软的手指。 　　林风的眸色略微深了。 　　“我平常衣服就放那，天天穿都有条件反射了, 刚才啥也没想，摸到就直接套上了……”纪明越急急忙忙地解释，“我现在脱给你！” 　　林风点头：“好, 你脱吧。” 　　纪明越：“……” 　　话赶话是说到这儿了, 真要“脱”，他却有点犯难：刚才一方面是起床时的下意识动作, 一方面是觉得林风还没醒，抓紧时间装一下大方坦荡也没什么, 可现在…… 　　当着林风面换吧，他自己羞耻度爆表；自己一个人悄咪咪躲起来换呢, 又显得太忸忸怩怩—— 　　两个大男生挤一张床，换衣服还要特地背着人，说, 你是不是混入直男队伍里的叛徒！ 　　揪着林风的卫衣衣角尴尬地思考了两秒钟, 纪明越决定还是羞耻心要紧，而且林风一个直男，应该不会联想那么多的吧？ 　　“那、我去上个厕所，顺便换衣服！”纪明越掀被子下床，从椅子上抱起自己真正预备穿的衣服, 一溜烟跑去了卫生间。 　　途经客厅时，他看了眼时间，他们俩这一觉居然直接睡到了上午十点多，放学校里，第三节 课都快要上完了。 　　他关上卫生间的门，急匆匆把林风的衣服脱下来，换上自己的合身衣服，而后才开始清晨放水活动——说实话，林风这衣服下摆还真有点大，都垂到他屁股了，他真怕不小心给人家溅上几滴…… 　　放完水，纪明越又到洗手池旁边洗手、洗脸、刷牙。他打了洗面奶、用手呼噜了几把头毛，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确认脸上干净、发型也正常之后，才抱着换下来的衣物回到卧室。 　　林风这会也已经起来了，穿着纪明越的睡衣、坐在床边，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 　　听见纪明越进来的声音，他随口问道：“换完了？” 　　“啊，换完了。”纪明越脸有点泛红，把脱下来的卫衣放到他膝盖上，“好像还有点潮，你想过一会儿再穿也行。” 　　林风手里的手机被衣物挡住了，他便抽出来再把手放到上面。手下的棉质卫衣像云朵一样柔软温暖，似乎还带着纪明越身上的体温。 　　他抬头看了纪明越一眼，倒是没有多犹豫，把手机放到一边，就开始动手解睡衣的扣子。 　　他坦荡，纪明越可不那么正直。他怕自己太直勾勾地盯着林风看，会让人家察觉到什么。于是他走到学习桌前坐下，捞起学习椅上放的书包，拿出本练习册，假装专注地翻看上面的内容。 　　他一边翻书，一边状似无意地翻弄自己的笔盒，从里面拈出一片小镜子来——秘密武器get！ 　　他把镜子夹在练习册的中间，书脊竖起来，轻轻转着学习椅，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角度…… 　　“你看什么呢？”林风手撑在学习椅的两边扶手上，低头问纪明越。 　　纪明越差点没把书丢出去，手一抖，小镜子沿着书页“啪”地滑落到地上，他连忙用脚踩住，不让林风看见：“你、你怎么这么快！” 　　“换件衣服，还需要多久？”林风笑了下，“难道像你那样，在卫生间磨蹭半小时？” 　　“哪有那么长时间！”纪明越看林风表情如常，应该是没发现他的小动作，把练习册丢到桌上，推了林风一把，“而且我都洗漱完了，你也快去！” 　　* 　　纪明越忙着在卧室里捡镜子、收镜子，林风则在卫生间有些心不在焉地洗漱。 　　他在电视电影里面，看过那种“穿错衣服”的画面。 　　这种情节，一般不是女主角故意的，也是导演故意的，女主往往刚从浴室走出来，身上穿着男主的衬衫，一直垂到大腿、根，湿漉漉水莹莹，镜头在她身上不着重特写个几秒、仿佛都在浪费胶片。 　　他以前一直觉得这种镜头实在无聊，不知道都是同一个套路、反反复复拍来有什么意思。 　　直到他看见纪明越穿着自己的衣服，懵然无知地朝他望过来。 　　有些东西之所以能成为套路，是因为不管重演多少次，都会有人被它吸引。 　　纪明越当然是穿着睡裤的，而且刚醒时睡眼朦胧、呆毛乱翘，离电影镜头里冶艳诱惑的主角们相去甚远。但林风记得他刚刚用拖鞋踩住掉到地上的东西时，露出那段清瘦雪白的脚腕线条…… 　　不能再想了。 　　林风把水龙头开大，让冰冷的水流扑上自己的脸。他闭了闭眼睛，半晌才长长吁出一口气。 　　* 　　起床时就不怎么早了，两个人干脆把早午饭混在一起吃了。 　　正好冰箱里有黄淑香前一天买来的菜，还都是纪明越爱吃的，林风便做了两道简单开胃的菜色，焖煮了大米饭，没花多少时间，却能让纪明越吃得心满意足。 　　饭后也才十一点多，离下午上学还早，两人便在卧室里各自看书。 　　纪明越吃得有点撑，于是侧躺在床上，一边摸着小肚子帮助消化，一边翻看着教材上这两天落下的课程。 　　林风原本坐在学习桌前看书，一回头看到纪明越现在的模样，忍俊不禁：“你这个姿势……” 　　“唉。”纪明越煞有介事地长吁短叹，“这年头育儿书也这么复杂，居然要学力的合成与分解，算了，我还是不生了！” 　　“怎么能说不生就不生了？”林风再次被他逗笑，“好歹也是一条小生命。” 　　“小生命磨人啊。”纪明越装模作样，“涨得我怪难受的，还不都怪你！” 　　怪你做得那么好吃，吃撑了能不涨得难受吗？ 　　“怪我。”林风走到他旁边坐下，帮他摸肚子，“生下来吧，我养。” 　　“你滚！”纪明越终于破功，笑着一脚踹过去，正好被下意识抵挡的林风抓在手里。 　　纪明越赤着脚，脚心微凉柔嫩，林风的手掌却温热。 　　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 　　两个人几乎同时移开了目光。 　　纪明越&林风：我刚才会不会太明显？没有被他发现吧？ 　　同时心跳澎湃闪躲的结果就是……谁也没有发现。 　　* 　　纪明越在跟林风同桌之前，一直觉得，高中上课的每一天都无比漫长，度日如年。 　　事实证明，他的同学们……也是这么觉得的。=_= 　　他跟林风下午一去学校，班里相熟的同学，就仿佛已经有一年半载没见到他们一样，纷纷热情地围上来：“你们终于回来啦！”“你们去哪儿了？”“听说你们表演节目因戏生情假戏真做、觉得这份爱情不能被世俗接受所以一起私奔啦？！”…… 　　“滚滚滚。”纪明越撵苍蝇似的驱赶他们，“我家里有点事而已，都哪儿听来的胡说八道……” 　　“你家里有事，为什么林风也请假啊？”同学们的笑容依然邪恶。 　　“关系好不行啊？你们是没有像林风这么好的好兄弟，”纪明越炫耀地一把拍上林风的肩，“羡慕吗？嫉妒吧？” 　　“切……”众人鄙夷地摇头散去，倒是林风转头冷不丁问他：“你作业写完了吗？” 　　“啊，还要交作业？！”纪明越这两天连作业的影子都没想起来过，只有一两科他在学校提前写完了，剩下的都是一字未动，他顿时慌了，“老师说没说什么时候交？现在现抄还来得及吗？你写了几科，快借我参考参考……” 　　“我就问问你。”林风轻笑一声，“谁说要交了？” 　　“靠，你故意吓唬我啊……”纪明越长出一口气，愤愤趴倒在桌上，“林风，你变了，你再不是那个正直诚实的林风了……” 　　林风看着纪明越斜趴在桌上，露出小半张脸，中午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映得眼睫毛看起来茸嘟嘟的，脸颊也被晒得微微泛红，嘴里一边抱怨他，一边透出一股自然而然的亲昵……刚才心里那种因为被叫了“好兄弟”而产生的微妙不快，都在此刻消散殆尽。 　　* 　　趁着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纪明越先去上了个厕所。 　　学校的厕所，每每临到上课前是最拥堵的时候，纪明越不爱跟他们挤，所以每次都提前一会儿去。上完厕所，他一边勾着衣服袖子上的带子玩、一边往高一六班的教室走，却看见门口有个熟悉的窈窕身影。 　　许滢滢。 　　她今天似乎换了风格，穿着条小碎花的及膝连衣裙，一双黑色小皮鞋，长发松松披在肩上，俨然电影里的清纯校花，来往的男生都忍不住要往她身上多瞥几眼。 　　只是她的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抱胸站在教室门口，像是犹豫要不要走的样子。 　　纪明越每次看见她都牙疼，想着要不干脆从后门走得了，刚要转身，却听见许滢滢在身后叫他：“哎，你等一下！” 　　纪明越装作没听见。 　　她顿了顿，改口道：“那个，纪、纪明越！” 　　没想到她还真记住了自己的名字，刚才大概只是不稀得叫。纪明越这回没法装傻了，只能走向她：“学姐，有什么事？” 　　听他叫了一声“学姐”，许滢滢的脸色稍霁：“你帮我叫林风出来一下。”想了想，又补充道，“你认识我是谁吧？跟林风说，是我找他，叫他出来。” 　　纪明越猜，就连许滢滢，刚才应该也被林风那种“头都不抬一律拒绝”的方式给回绝过，所以这会儿，才要特地让纪明越去强调她是谁。 　　要不是他天天跟林风待在一起，许滢滢这种“报出名字他就会出来见我”的自信，都要让他怀疑、林风私下里已经跟她有什么了…… 　　许滢滢见这少年只是微皱着眉看着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觉得他是在拖时间看自己，隔了一会儿，才不大情愿地补上一句：“……帮我叫一下，谢谢你了。” 　　“不用谢。”纪明越嘴角微微翘了一下，说道，“你还是自己去叫吧。” 　　许滢滢俏脸微红：“你……” 　　纪明越又对她笑了一下，脸颊还浮出一个小酒窝，不过这笑容在她看来一点也不可爱，甚至很可恶。 第34章 看看看，要电话了！ 　　纪明越不想掰弯林风、强行改变他的性取向是一码事, 要不要给情敌送助攻、甚至送人头, 那又是另外一码事。 　　虽然他早就知道, 前世大约就在这个时候，林风和许滢滢谈恋爱的传闻开始在学校里四处流窜，但这不代表, 他自己也要在其中出一把力。 　　把自己喜欢的人塞到别人怀里？他又不是傻！ 　　许滢滢气得俏脸微红，四下环顾了一周，又往教室里望了一眼。林风就坐在教室里写题, 因为这周换座位, 他们在靠窗那一排，许滢滢如果要“亲自”叫他出来, 势必得站在教室门口大喊一声、或者顶着整个教室的目光、直接走到他面前才行。 　　偏偏面前这个气人的小子，还不着急走了, 就在原地眨眼看着她，一副“我就围观你怎么叫他出来”的模样, 让她更觉羞耻。 　　她本来就是心高气傲、众人追捧的“校花”，这会儿要是太主动贴上去，估计不到晚上就能荣登学校贴吧首页。 　　她咬了一下嘴唇, 愤愤瞪了纪明越一眼, 踩着小皮鞋“啪嗒啪嗒”地离开了。 　　让前世最强力的情敌吃了个瘪，纪明越的心情紧张又愉快，他正要转身往教室里走，后面忽然又有人叫他：“等一下，纪明越？” 　　这回的声音是个男声, 男声总不至于是情敌了吧？纪明越嘴角上扬，回头去看，然后笑容就凝固在了唇边。 　　……还真是个（疑似）情敌啊！ 　　* 　　商博宇来高一教学楼找人说点事，说完之后，看了看时间，正在想待会儿是回教室睡觉、还是去操场打篮球，就听见一把熟悉的女声：“帮我叫一下，谢谢你了。” 　　许滢滢跟他同年级，又是隔壁班的，所以他很快能辨认出她的声音。不过光是许滢滢的声音，还不足以让他停步，真正吸引他目光的，是站在许滢滢对面的那名少年。 　　在体育馆见过两次之后，商博宇就对他印象很深，因为他的气质蛮特别，又正好是最近他需求的一种类型——长相秀丽，眼神清澈，气质还带着那么一点儿“奶”，虽然身高差了一些，不过那边对身高的硬性要求倒也不大…… 　　只是，结合他的穿着打扮，再稍一打听，就知道这人压根不缺钱，生活优渥得很，而且他好像对自己印象很差，每次见到都没有好脸色。所以他也没有急于一时，准备观察一阵再说。 　　而此时此刻，商博宇听到那少年气定神闲地对许滢滢说：“不用谢。你还是自己去叫吧。” 　　许滢滢脸都气歪了。 　　他却听乐了。 　　许滢滢走了，那少年似乎也打算回教室，商博宇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大约能猜到许滢滢找过来的原因，要是想对这个人释放善意，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的。 　　“等一下。”商博宇出声，有些不确定地叫出他向别人打听时、才得知的名字，“……纪明越？” 　　纪明越回头看到是商博宇，脸立刻毫不掩饰地垮了下来。 　　但他停都停下了，直接扭头就走好像也太幼稚了，只能臭着脸问了一句：“有事？” 　　商博宇现在看他这样，反而只觉得好笑，不觉得被冒犯了：“许滢滢是来找林风的吧？” 　　“……嗯。”纪明越有些警惕，“你怎么知道？” 　　“林风晋升校草之后，至今是不是还没被女生攻克过？”商博宇笑道，“据说有人跟许滢滢打了赌，赌她能不能在一星期内让林风追她。” 　　“打赌？”纪明越皱了皱眉，心里对林风前世与许滢滢突然开始、又匆忙结束的“恋情”，忽然多了一些猜测，“……要是许滢滢赌输了会怎么样？” 　　“不能怎么样吧。”商博宇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随口道，“再怎么也还是学生，又不是黑社会，最多请人吃顿饭呗。她不想丢人应该才是最主要的。” 　　“哦……”纪明越莫名松了口气，一码归一码，他看商博宇虽然还是烦，但他来提供了这个信息，该感谢的话还是要说的，“谢谢你啊。” 　　“不用谢。”商博宇歪了歪嘴角，露出个有些邪气的笑容，“你可以告诉林风，让他自己考虑考虑，许滢滢虽然被捧得傲了点，本性倒不坏，就算打赌谈恋爱、也不至于太坑他。他要是把握好机会，说不定，还真能让自己多个校花女朋友。” 　　“考虑个毛线球。”纪明越觉得这个人果然还是非常碍眼，他刚才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觉得他人不坏，“林风还要好好学习，未来的清华校花等着他，谁要在这时候把握机会啊！” 　　“好吧好吧。”商博宇失笑，“那你就让他去找清华校花吧……对了，你能不能给我留个电话？”他发现纪明越对许滢滢这件事的关心非比寻常，特意挑了挑眉毛，说道，“要是我再听说许滢滢那边有什么动静，好随时联系你。” 　　“……”纪明越居然可耻地心动了。 　　他不想让这辈子的林风和商博宇认识，但是他自己的话……应该没关系的吧？这一世的商博宇接触起来，和前世给他的印象截然不同，或许，上辈子还存在着什么误会？ 　　而且，他也有一点，想通过接触商博宇，从他的角度，想象一下前世的林风、后来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看商博宇已经从兜里摸出了手机，临近上课，这里随时会有老师经过，纪明越也不想无缘无故害他手机没收，干脆地道：“好吧。”随即报出一串数字。 　　商博宇在键盘上一一输入，存下了他的号码，在姓名一栏备注上“纪明月”。 　　纪明越一眼瞄到，立刻纠正他：“错了错了，不是这个月！是声音清越、算了，是越来越帅的越！”他怕“声音清越”商博宇听不懂，索性换了个简单通俗的例子，务必让他改正过来。 　　“反正听着都一样。”虽然这么说着，商博宇还是照他说的改了。 　　“哪一样？”纪明越白了他一眼，“月亮的月是给女生用的！” 　　“行行行。”商博宇收起手机笑道，“祝你越长越帅。” 　　* 　　纪明越进教室时，总觉得哪里不对，坐下之后环顾四周，才发现好几个同学都在对他挤眉弄眼。 　　“你们干嘛？看什么看？”纪明越瞬间紧张，心想该不会他拒绝许滢滢的话被人听去了吧，林风知道吗？ 　　他转头迅速瞥了一眼林风，感觉他好像是很正常地在看书，也不太敢多看，又把脑袋转了回去。 　　“怎么天天来找你的都是这种美女帅哥啊？听说刚才那个还是校花？” 　　“我认识她！叫许滢滢是吧？跳舞可好看了，每回学校活动都有她，原来近看更漂亮！” 　　“哇，大小姐艳福不浅啊！” 　　“滚滚滚。”纪明越道，“你们自己没看见啊，人家是来找林风的好吧？我就是路过……”他有点心虚地放小了声音，“随便跟她聊聊天而已……” 　　林风握笔的手微微一顿，起哄的同学果然也说：“靠，主动搭讪啊，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 　　“不是不是——你们够了啊，能不能别这么八卦？”纪明越现在是不担心被拆穿刚才拒绝叫人的事了，比较担心他们真把“自己喜欢许滢滢”的事给定了性，他虽然不打算掰弯林风，可也不想让林风误会他喜欢别人。 　　“打铃了，老师要来了。”林风在旁边淡淡地帮了一句腔，“都别说了。” 　　在学校，“老师来了”永远是句“就算骗你一百遍，下次你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相信”的话，何况预备铃也是真的打过了，老师肯定就在来的路上，于是八卦的众人登时作鸟兽散，蹿回各自座位去了。 　　纪明越一边翻开书，一边小声对林风道：“咳……他们真烦人哈。” 　　林风居然也点了点头：“是有点吵。” 　　——早在许滢滢刚出现的时候，就有人开始起哄，见林风不出去，发现纪明越和许滢滢说上了话，便开始实况转播纪明越的“战况”—— 　　“这么半天说啥呢？听不清啊。” 　　“快看，纪明越对她笑了笑了！” 　　“女的怎么走了？” 　　“等会儿，又来了个男的！” 　　“这不是高二的商博宇吗？听说他打篮球很厉害啊，就是跟人打仗被校队开除了。” 　　“看看看，要电话了！” 　　“谁跟谁要电话？我也要看！” 　　…… 　　每个班都有每个班的气氛和特色，而有时候，一个班级的八卦气氛，只需要那么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领头羊”，就能闹哄起来，而高一六班，在冯睿等人的带领下……八卦氛围显然非常浓厚。=_= 　　林风被他们吵了一耳朵，表面上仍在平静地看书，实际上根本不知道内容讲了什么。 　　他甚至开始后悔，刚才要是出去见了许滢滢就好了…… 　　* 第一节 课依然是自习，纪明越没睡觉，在翻看这两天留的作业，碰上有必要的题目就做上一做。不过他有些心不在焉，因为做了“坏事”，总是忍不住想看林风的反应，单手撑着下颌、从缝隙里一眼一眼地偷瞄。 　　林风靠着椅背，似乎一脸淡定地翻看着教材，隔了会儿，忽然伸手把草稿本抽出来，在上面写了几个字，递到纪明越面前：“看我干什么？” 　　纪明越：……你不是在看书吗！这都能发现！！ 　　他有些窘迫地揉了揉脸，决定还是趁机把心中的疑问掰扯清楚，拿笔在林风的字迹下面写：“要是许滢滢想跟你谈恋爱，你会答应她吗？” 　　林风几乎没有犹豫，紧跟着他的字迹写：“不会。” 　　纪明越：“那要是她跟别人打赌呢？输了她会丢人，你只需要配合她一周就可以。” 　　林风：“和我没关系。” 　　纪明越：“那要是假如没有我……”这句他写出来又觉得太自恋了，连忙重重划掉，“就是，如果这次校庆你没跟我一起，是和许滢滢跳双人舞，你们俩天天在一起排练、朝夕相处，你会不会答应她？” 　　林风对着这段话来回读了几遍，眸色微沉：“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因为喜欢你啊……纪明越把实话咽回去，在纸上写：“如果嘛，我就是假设一下，比较好奇。” 　　好奇什么？好奇他会不会“抢走”许滢滢，还是好奇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林风原本要写“不会”的笔尖一顿，落笔变成了：“没发生的事，我不知道。” 　　纪明越看到答案顿了顿，在纸上写了句：“知道了。” 　　而后便把本子推了回去，示意话题可以结束了。 　　他重新撑住下颌，随便划拉了两道题，却心浮气躁得做不下去，他忍不住轻轻叹气：果然他还是没办法知道，林风上辈子的“恋情”到底是真是假了吗？ 　　林风安静地听着纪明越的叹气声，手中的笔尖也许久没有动过。 　　* 　　校庆晚会预计在晚上六点半开始，差不多就是高三晚自习的时间，高一高二可以看完全场，高三则只能看前半场，还没有座位，晚八点之后就要回高三教室继续学习。 　　虽说到了高考倒计时的紧张时期，但他们学校的高三也忒惨了点儿，连带着高一高二的学生们都跟着掬了把辛酸泪。 　　普通学生们六点以后才能去小礼堂，林风纪明越他们却是要下午第二节 课就赶去，进行最后的排练。 　　昨天他们休息一天就是为了搬运道具、搭建舞台、布景，今天的小礼堂已然焕然一新。 　　这回排练是所有人一起，严格按照正式表演的流程来，包括主持人的串场念稿，几乎都要和正式演出时一模一样。 　　纪明越他们有统一的服装，帅气，修身，上面贴着许多鳞片一般的亮片，近看嫌丑，据说舞台效果却好。魏老师还带了几大包化妆品来，要亲自给他们试妆。 　　提起化妆，这群一米八以上的大男生一哄而散，一个个溜得飞快，结果就是没跑过他们的纪明越让魏老师逮住了，被强行按在后台化妆镜前涂涂抹抹。 　　纪明越：“……我恨你们！！” 　　众男生：“你最可爱，加油！！” 　　纪明越：“……” 　　“林风，你能跟我过来一下吗？” 　　林风正看着纪明越的方向，忽然被叫了名字，转头才发现是许滢滢。 　　又是她。 　　许滢滢站得离他有些近，已经有人在往他们身上看了。林风下意识回头瞥了一眼纪明越，发现他正艰难地扭过头，好像也有些紧张地朝这边看。 　　“……”想起午休时的教训，林风没再迟疑，点了点头道，“可以。” 　　看，只要真正站到他面前，他就会痛快地点头答应，许滢滢微感满意。 　　果然大多数男人都是这样，再正常不过…… 　　除了那个怪人。 　　想到中午吃的瘪，她暗暗咬了咬牙，也不着急说出自己的来意了，走到角落，转身的第一句话是：“我中午就来找过你。” 　　林风当然知道，只随口应了一句：“是吗？” 　　“我当时问你那个叫纪明越的朋友，可不可以帮我叫一下你。”许滢滢观察着林风的神情，“他说不行，要叫让我自己去叫。” 　　林风微微顿了一下：“……他真是这么说的？” 　　“对。”许滢滢仰起脸，稍稍示弱道，“他说得就像在嘲讽我，还故意盯着我，让我不好喊你出来，我受不了就走了，我……” 　　她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因为她发现，林风唇角微扬，居然好像是……笑了一下？ 　　而且她越说，林风好像就越开心……？ 　　发现她停了，林风也反应过来，迅速道歉：“对不起。” 　　还在笑，而且笑得非常好看。 　　许滢滢：？ 　　现在的男人，怎么这么难懂？ 第35章 几乎能听见电流在空气中滋滋碰撞。 　　林风和许滢滢“谈话”结束的时候, 纪明越也刚好被魏老师按着化好了妆。 　　众人里面, 有一小撮关注着他们俩的动静, 不过，大部队明显还是更爱嘲笑纪明越，魏老师刚一满意退开, 他们便一拥而上，夸张地啧啧称奇： 　　“哇，哪来的大美人！” 　　“你这太好看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美女美女, 你还缺男朋友吗, 你看我怎么样？” 　　…… 　　“都滚都滚！”纪明越让这群无节操的损人闹得羞愤欲死，抓起刚脱在一边的外套遮住半张脸, “你们别五十步笑百步——你们跟我背负着同样的命运，待会儿都得和我走向相同的结局！” 　　身为一个gay, 无论前世今生，其实洗面奶、防晒霜、润肤乳这些护肤品, 他还都是用过的，而且不少；但与此同时，作为一个动辄大半个月不出门的宅gay, 他又对魏老师手下那些五彩斑斓的眼线液、粉底、眼影腮红……充满了森森的敬畏之心。 　　他现在都不太敢看镜子里的自己到底成了什么样, 特别他又看到，林风已经结束了和许滢滢的交谈，正往他这边走过来，他抓着外套的手，不由攥得更紧了。 　　“不不不, 我们化会化成人妖，你是真漂亮哈哈哈哈……” 　　旁边人还在起哄，林风走过来道：“快上场了，你们还不换衣服？曹云，魏老师叫你过去呢。” 　　有人笑道：“林风过来护短了，哈哈哈。”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俩关系是真不错，开玩笑都成了习惯，加上彩排时间确实紧张，大家也就很快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 　　“也给我看看。” 　　纪明越坐在椅子上抬头，能看到林风眼里的淡淡笑意。 　　“你别笑我啊……” 　　纪明越攥着外套的手，慢慢放下。 　　其实他们没有说谎，纪明越现在的模样，真当得起一句“漂亮”的称赞。 　　他的长相本身就属于偏秀丽那一挂，只不过因为没长开，脸颊犹带着婴儿肥，穿着打扮又很少年气，所以平时看着，多半只是觉得他清秀可爱。 　　魏老师是化妆老手，没有给他往夸张里涂抹，而是一切都恰到好处——画了眼线、扫了大地色系的眼影，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更幽烁深邃；本就黑长浓密的眼睫毛被刷得愈发地翘，眨眼时像极了蝴蝶栖息的翅膀。 　　已经足够鲜红软嫩的嘴唇，此刻多了一层淡淡珠光，显得愈发唇红齿白；皮肤本来也很好，这会儿更是连个毛孔都不见，几乎从柔嫩的肌肤底下透出微光来。 　　妆容的魔力也许就在于此了，它能轻易改变一个人的气质，原本的“清秀可爱”，在放下遮挡的一瞬间，变成了“容光慑人”。 　　见林风久久不说话，纪明越忍不住扭头去看镜子：“……我去，很丑吗？吓得你都不敢说话了……” 　　“……咳。”林风在他身后轻轻咳了一声，“挺好看的。” 　　纪明越脱口道：“又没有许滢滢好看。” 　　这话说出来，他就懊恼不止：他一个大男人，跟许滢滢比什么好看啊？果然是刚才看到林风和她“相谈甚欢”气傻了：“……我瞎扯淡的，你别放在心上。” 　　林风正要说话，身后有人叫：“林风，魏老师让你过去。” 　　果然所有人都逃不过魏老师的“魔掌”，一群大男生，最后也都是乖乖坐在她面前，任由她轻拍慢捻，挨个儿上好了妆。 　　“别哭丧着脸，都比原来帅多了，自己照镜子去！”魏老师拍了拍手上的余粉，利索地说道。 　　高二以上的部分人以前有表演经验，比较大方地就去看了；另一部分如临大敌般往镜子里一瞧，发现还真是他们成见太深：魏老师化妆，基本只是修饰了他们的面容轮廓，突出五官，让该深的深、该浅的浅，近看也许夸张了点儿，离得远些，便显出一种冷峻夺人的帅气。 　　“哎，你这样好帅啊……” 　　林风被着重加强了眉眼，眼睛深邃，眉毛也更浓，几乎可以用“剑眉星目”来形容。纪明越围着他看了两圈，又是欣赏又是羡慕：“怎么我就不是这种风格的。” 　　“可能每个人适合的不一样，你这样就挺好看的。”林风想抬手捏一下他的脸，又怕把他脸上的粉给弄掉了，最后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 　　“来，你们都把这个戴上。” 　　魏老师急匆匆地抱着一箱无线耳麦过来，分发给他们这组的每个人：“戴这个主要为了帅，所以都互相帮看着点儿，别弄得歪歪扭扭的，校领导到时候要留舞台照做宣传。再一个，彩排先不开麦，但待会儿正式表演肯定会开的，你们做动作的时候幅度、力度要大一些，最好能让观众也听见，把气势跳出来，知道吗？” 　　纪明越以前签售时用过这个，摆弄了两下就会了，把耳麦支架卡在两边耳朵上，问魏老师：“老师，是这样吗？” 　　“对。”魏老师也正在帮其他人戴耳麦，闻言看了他一眼，点头说道，“就像纪明越那么戴，你们谁不会，多看着他点。纪明越，你帮别人也戴一下。” 　　“哦，好。”纪明越答应之后，第一个当然是先给身边的林风戴。 　　他正鼓捣着，陆采举着手机过来了，笑吟吟道：“哇，你们怎么这么帅。我能拍一张留念吗？” 　　纪明越刚觉得林风戴耳麦的样子帅得不行，想找个合适的借口拍下来，陆采的话正合他意，征询地转头看了林风一眼：“行吗？” 　　林风一看纪明越的表情，就知道他想拍，于是微微颔首，说：“拍吧。” 　　时间紧张，他们也没空摆什么pose，就是林风坐着，纪明越站在他身边替他戴耳麦，侧过脸，笑着朝镜头比了一个歪歪斜斜的剪刀手。 　　* 　　他们的《TROUBLE》是排在实验高中校庆节目单的第三位，而前两个节目，一个是校长讲话、校史回顾，一个是教师表演的集体诗朗诵，所以论起真正的学生表演，他们才是负责开场的那个。 　　开场自然责任重大，以至于他们在舞台斜下方候场的时候，个个屏息凝神，连玩笑也不开了，偶尔互相帮着调整一下衣服或耳麦，俨然一个高冷男神团。 　　陆采的歌唱节目在最后一个，许滢滢的独舞在倒数第二，老师的说法是她们俩都算压轴。因为不急着上台，陆采就在台下第一排裹着大衣、看彩排，熬过了冗长的讲话和朗诵之后，舞台终于变幻，第一个学生表演登场了。 　　幽暗的灯光跳跃地闪烁，表演者们固定好POSE，像一个个蛰伏在黑暗中的影子，音乐前奏响起，激烈明快的鼓点，仿佛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这首歌当初就是陆采选的，因此她对全程的动作都早已谙熟于心，原来的惊喜应该也算不上惊喜，就比如现在，她知道，那两个人要牵着手走出来了。 　　但是在亲眼看到、他们从耀眼灯光中走出的那一刻，她还是有种想要尖叫的冲动。 　　魏老师两种化妆风格的区别，在灯光下展露得淋漓尽致。一个唇朱齿雪、鲜明冷艳，一个朗眉星目、英俊逼人，这份极其鲜明的反差，又被融化在两人相牵的手里。 　　灯光璀璨，音乐节奏激烈澎湃，两个人相握的手却透着股难言的青涩与羞怯。 　　陆采坐得太近，以至于能清楚看到纪明越稍稍蜷缩、下意识躲避的手指，还有林风安慰地覆上来，握得愈发坚定的指节。 　　身高差也在动作间变得无比美妙，身体贴近时，一个刚好搭住一个的肩膀，一个恰好能扶住另一个的腰肢。一抬首一垂眸间的对视，几乎能听见电流在空气中滋滋碰撞。 　　* 　　音乐声彻底停下，众人迅速靠边下台，纪明越边走边喘着气，用手抹了一把汗湿的头发。 　　虽然一起练了这么久，但各人的体力显然还是有差别的，同样卖力跳完这一次，他心跳如鼓、气喘吁吁，林风看起来就还是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 　　视线随意地向台下一瞥，他发现陆采正埋着头，手上“噼噼啪啪”用力地按着手机键盘，十指如飞，都让他忍不住好奇她在做什么了。 　　稍微分神的结果，就是下台阶的时候差点踩空，林风伸手扶了他一把才站稳。林风说：“你看什么呢？这边台阶有个坑，你再上下的时候看着点。” 　　“哦哦，好。”纪明越一边笑着答应，一边抓着他的手、轻快地三两步跳下台阶。 　　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魏老师告诉他们，可以选择继续看其他人的彩排，也可以出去买点吃的，垫一垫肚子，等正式表演开场。 　　纪明越和林风不敢吃得太饱，怕待会儿影响表演，便去学校小卖店，随便买了些面包和八宝粥回来，坐在台下第二排，一边吃、一边间或抬头看看彩排。 　　毕竟是校级的普通晚会，不得不说有些节目确实很无聊，纪明越便打开手机，随便刷了下学校的贴吧。 　　这时候贴吧还没有客户端，手机只能靠百度搜索进去，小圆圈转了好一会儿，才显示成功进入“北城实验高中”贴吧。 　　而后，他就看到了悬浮在最上面的贴子名字——《哇咔咔，咱们校花校草要搞对象了吗？激动~~》 　　他们学校的贴吧，在明年之后才会有官方介入管理，现在还处于“丛林时代”，学生们匿名发帖、讨论八卦，十分自由。 　　古早的标题风格并没有让纪明越有丝毫亲切感，点开帖子，小圈圈又在屏幕中央慢悠悠地转了好半天，让纪明越愈发烦躁。 　　好在内容总算是加载出来了，其实无非就是在八卦林风和许滢滢的关系，不过在当时“匿名一个贴，下面全靠编”的普遍情况下，这贴竟然还属于“有图有真相”的那一类，于是就显得异常“专业”，热度也很高。 　　一楼被楼主喂给了度娘，二楼之后便是处于八卦中心的两个人、各种角度的照片，有单人的，也有两人同框的，其中最受人瞩目的，就是今天下午、许滢滢和林风单独谈话时的照片。 　　也许是拍照的人也怕被发现，拍的时候离他们不是很近，但男帅女靓、林风唇角带笑，还是明显看得出来的。 　　下面纷纷评论：“哇哦，许滢滢这是要吃嫩草吗？”“有没有人打赌他们什么时候分手？我猜一个月！”“管他呢，感觉好配哦嘻嘻嘻。”…… 　　纪明越一边觉得碍眼，一边又忍不住手欠地继续往下拉，于是他看见了楼主最新更新的照片——林风怀里抱着一件外套，靠在墙边，像是在等什么人。楼主配字：“这好像是许滢滢的衣服！连衣服都帮着拿，肯定已经在一起了~~” 　　底下又是围观群众的一番感慨八卦，纪明越却有点憋不住了：这是他的衣服，他的！林风当时是在帮他拿衣服！！这楼主什么眼神，难道一看到红色外套就非说是女生穿的吗？！ 　　他看得这么全情投入，在他旁边的林风当然也发觉了，转头问他：“你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纪明越匆匆退出浏览器，欲盖弥彰地打开QQ，随便按了两下，“是不是快彩排完了？” 　　“嗯。”林风垂下眼睫，回忆着刚刚看到的、屏幕上一闪而过的标题…… 　　* 　　校庆晚会在六点半开始，六点，他们就要收拾干净东西、去后台等待。排练了这么久，总算到了正式表演的时候。 　　六点十分，小礼堂里开始涌入学生观众，在各班老师的引领下，以班级为单位，划定区域、坐成一个又一个小方块。 　　纪明越偶尔出去看一眼，发现高一六班的位置很靠前，就是有点偏，在舞台靠左，冯睿眼尖，一眼看到他，带着人挤眉弄眼地冲他做鬼脸。 　　六点二十五，学生们基本坐定，期待地对着闭拢的帷幕议论纷纷。魏老师来给他们做最后的检查，从着装、妆容，到对耳麦灵敏度的调整，巨细靡遗。 　　六点三十，两名学生主持字正腔圆的报幕声在台前响起，校长出场，掌声雷动。 　　刚才的彩排，是纪明越排练以来最紧张的一次，不过大概是因为紧张过了，到了正式表演的时候，他反而放松了许多。 　　练过太多次，节奏几乎已经刻在身体本能里，每一个节拍都熟稔于心，不需要过多思考，就能流畅娴熟地做出下一个动作。 　　灯光亮得晃眼，仿佛有温度一般，灼灼地洒在他的皮肤上。 　　除了最初亮相时，几乎掀翻小礼堂的全场尖叫，到后面，观众们的欢呼、叫喊似乎也变成了背景音乐的一部分，随着他们身上的热汗流溢挥洒。 　　舞台之外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一片虚虚流淌、晃漾的光影，空气化作一条轻而软的绸带，将他们包裹在里面。 　　触感最清晰的，只有手上与林风相连的这一点温热，汗湿的掌心勃勃跳动，给予彼此源源不绝的力量。 　　* 　　音乐停止，表演谢幕，全场持续不断的掌声和欢呼却没有停下，有人甚至学着演唱会的样子，双手拢在嘴边，大喊：“安可，安可——” 　　不少人被带动，也跟着起哄喊起了安可，纪明越下台阶时，一眼瞄到冯睿直接从座位上蹦了起来，单脚踩在椅面上大叫，结果被代替杨超看班的英语老师，举起包包敲了一下脑袋。 　　纪明越看得忍俊不禁，不由走慢了一步，混乱中不知是谁搡了他一把，他正在下台阶，顿时就一个踉跄，险些从上面滚下去。 　　还好他反应还算快，落地之前用胳膊朝下一撑，虽然手臂当时就疼得没知觉了，但好歹没有脑袋着地、受更严重的伤。 　　林风几乎是立刻跑过来，想都不想地单膝跪在他面前，查看他的伤势：“没事吧？撞到哪没有？” 　　纪明越捂着胳膊，说：“还行，胳膊好像杵着了……” 　　他摔得七荤八素的，脑子也晕，等说出口了，才忽然察觉到不对——原来他们俩情急之下，全都忘了关麦！ 　　两人之间的对话，眨眼间传遍了半个小礼堂。 　　“能站起来吗？我背你、不，抱你？”林风伸手扶他，全神贯注，似乎完全不在意外界发生了什么。 　　“嘶……”纪明越连忙捂住耳麦，一边拼命对林风打眼色，一边摸索着去找麦克风的开关，“不用抱，你、你扶我起来就行……” 　　林风怔了一下，总算反应过来耳麦的事，一边摸索着去关麦，一边问：“用去医院吗？” 　　纪明越终于把耳麦成功关掉了，他手里攥着麦，脸上烫得厉害，摇头说：“不用。” 　　“那回家擦药……” 　　“……你把麦关了再说话！” 第36章 它要跟我间接接吻！ 　　北城实验高中的贴吧里, 一个名为《虾米校花校草配对有意思么？男男才是真爱好不~~~*_*》的贴子正飘在前排。 　　点开贴子, 楼主id是一串ip地址, 不过从行文口气中，明显能看出这是个女孩子： 　　“你们成天把他们凑一对无不无聊~~~校花校草就非得在一起吗？林风比许滢滢还小一届呢~~~强扭的瓜不甜，从来没看见林风追过许滢滢好不~” 　　“你们没看前两天的校庆晚会么~我觉得林风明显跟他一起跳舞的那个男生更配啊!!!你们没听见他们在台下没关麦的对话, 简直基情四射!用不用我抱你~回家擦药~~哇咔咔~本腐女彻底燃了，鼻血~~~” 　　楼主虽然很热情，底下的回帖相比之下却有些冷淡： 　　“腐女是什么意思？” 　　“又是基情- -……现在为什么都喜欢这个……” 　　“波浪线太多了, 看得我眼睛疼。” 　　“贴吧里成天八卦起哄的那些人是很无聊, 楼主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好不- -，我要是那个林风, 天天被这么起哄，我肯定也烦死了, 找机会显示自己有朋友就够了不行么？” 　　“听说老师让他们下台就关麦的，我感觉是故意的？” 　　“不管是不是故意的, 作为一个男生，我觉得那对话没什么不正常的= =。兄弟摔倒关心一下怎么了？回家擦药又没说回谁的家……看不懂楼主在说什么。” 　　…… 　　浏览完最后一个回帖，纪明越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他该庆幸北城的经济不怎么发达, “腐文化”势力还没有全面渗透, 许多人就算在贴吧回帖，也很少接触“基情”“BL”之类的词语，对此敏感度很低，难以理解楼主因为什么激动。 　　而且回想一下，林风那天也确实没说什么出格的话, 虽然他找开关找了半天，后面直接是魏老师从源头给他们切断了，但认识他们的人，之后大多是在关心纪明越的伤势，并没觉得林风的话有多暧昧。 　　贴吧里断续听去几句的路人就更是为他们“仗义执言”：“我觉得很正常”“我跟我兄弟也这样啊”“不懂楼主”……偶尔一两个蹦出来支持楼主，表示“我也觉得好萌好配！！”的发言，因为太过稀少，基本也可以忽略不计。 　　过了两天，有个名为“陆上采薇”的id发了新贴子：《放一下校庆晚会一等奖那个节目的彩排照~感兴趣的进》。 　　贴子里贴了几张照片，大多是远景，唯一的近景照，正是林风与纪明越那张彩排之前的合影，不过楼主给它做了一些虚化处理。“陆上采薇”写道：“要保护两个人的隐私啦，所以不会太清晰，大家花痴个大概就行了，嘿嘿^^” 　　也许是因为标了“感兴趣的进”，这次贴子里的回复和谐多了： 　　“哇哦，就算这样，也感觉两个人都好帅！” 　　“他们有女朋友了吗？” 　　“看来这次的楼主是内部人员，星星眼！求问林风是不是真的没跟许滢滢在一起啊？希望我还有机会，哭~~” 　　“林风是真的帅……站着的那个也好好看，就是好像不太高……” 　　…… 　　“陆上采薇”则回复道：“回36楼：没有，顺便一提，上次八卦楼里有人拍的那张、林风抱着红色外套的照片，那件衣服就是另一个男生的哦，不是许的。现在八卦都流行看图说话了么，汗-_-||” 　　“回59楼，哈哈，现在虽然不高，但人家才高一，给人家一个蹿个儿的机会嘛^^” 　　…… 　　至此，学校里流行的“校花校草恋爱论”总算告一段落——虽然是被“林风有个情比金坚的好兄弟”替代的。 　　* 　　而此刻，林风“情比金坚的好兄弟”正乖巧坐在餐桌前，等着林风给他做饭。 　　纪明越上次在台下杵到了胳膊，以防万一后来还是去医院看了，拍片子显示是肌肉韧带损伤，不太严重，医生说好好休息，三到五天就能消肿。 　　虽说不太严重，林风这两天做饭的时候也有意给他补了补，像此时送上桌来的鱼汤、猪骨炖青菜，滋味鲜浓，热气扑面，纪明越刚闻着就觉得口水滴答了。 　　“烫，先别吃，我给你盛饭。”林风一边把鱼汤放下，一边提醒纪明越。 　　纪明越深吸口气，笑嘻嘻道：“林风，你好贤惠啊。” 　　林风盛着饭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还不是工资开得高，不然早就不干了。” 　　“工资高得值啊，你一个人就能顶补课老师加厨师加保镖，其实是我赚了。”纪明越笑道。 　　林风随口问：“什么时候还加了保镖的业务，我怎么不知道？” 　　纪明越笑着，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也许是因为鱼汤的香气太浓郁，把大年小年两只猫都吸引了过来，跑到餐桌下绕圈、“咪呜咪呜”地扒着纪明越的腿，眼巴巴地仰头望。 　　捡回它俩也有一个月了，从蔫吧软绵、站都站不稳的两只小奶猫，在孤单单两个猫看（拆）家的岁月里，它们彼此扶持，努力成长，终于变成了两只活泼无比的……小皮猴。 　　“下去，这不是给你吃的，啊。”纪明越左手打着弹性绷带，不方便动，便用右手去推爬上他膝盖的猫咪的小黑鼻子，“去去去，不是给你们买了猫粮和奶糕罐头吗？吃你自己的去……啊啊啊，别舔这个！” 　　他手里还夹着筷子，大概这两根棍状物体晃动的姿态，太像之前给它们买的逗猫棒了，他膝盖上的猫咪一个娴熟的飞扑，粉红湿漉的舌头就舔、了上来。 　　“我靠，它要跟我间接接吻！”纪明越刚把小年推下去，想将筷子放回桌上，一扭头，就看到大年竟然已经轻盈地跳上了餐桌，好奇地将肉爪探入一旁的水杯搅动，纪明越愈发崩溃，“我靠，它想让我喝它的洗脚水！” 　　大年回头：？ 　　配合着它的震惊脸，无辜极了。 　　纪明越：“……” 　　“没让你喝它的洗脚汤就不错了。”林风关了火，过来把两只猫捏着后颈抓起来，一手一只，一路拎到客房去，关上了门。 　　哀怨的“喵呜喵呜”和挠门声响了一会儿，才慢慢消停下去，估计是终于想起它们自己的罐头和奶糕还没吃完了。 　　“汤还烫着呢，它也知道好歹。”纪明越已经去换了一双筷子回来，对林风眨了眨眼，“你看，保镖的业务这不是有了？” 　　“保护你不和猫间接接吻和喝它的洗脚水？” 　　“这还不够嘛？”纪明越笑嘻嘻道，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放到嘴边吹温，准备送入口中。 　　“还是没有你到位。”林风也坐了下来，笑了下说，“得把找上门的猫也气跑才行。” 　　“……”纪明越的勺子僵在空中，他好一会儿才“咕咚”咽了口口水，“……你在说什么，哈哈哈哈……” 　　林风紧接着就说道：“许滢滢都跟我说了。” 　　握草，该不会许滢滢偷偷告他的黑状吧！ 　　“……说什么？” 　　“她让你叫我出来，你把她给气跑了，说你嘲讽她，还故意盯着她……” 　　“咳咳……”纪明越把鱼汤送入口中，借着这空当思考了两秒，才小心斟酌地说道，“你没问她，她当时怎么叫我的吗？她明明知道我名字，一开始还喊我‘哎’！” 　　林风敛了笑意，看着他摇头道：“她没说。” 　　“这就是了，她自己肯定不觉得她有问题啊！”纪明越心头一松，再接再厉，“而且叫我帮她忙，连个谢谢都不说，就算是学姐也态度太差了，我才不想帮她！” 　　林风顿了顿，问道：“是因为这个？” 　　“啊，还有。” 　　“还有什么？” 　　林风认真的眼神让纪明越有点方，他又咽了口口水，说道：“还有，她学习又一般，还老换男朋友，我觉得她配不上你！而且，你要是谈恋爱去了，谁给我补课？我好不容易才感觉最近开窍了一点，是吧？不能让我半途而废啊……” 　　说着说着，纪明越都想给自己点个赞了：不愧是上辈子的文艺工作者，编起瞎话来就是又快又稳，逻辑顺畅！ 　　林风果然被他说得完全信了，垂眸夹了根青菜到自己碗里，语气轻松地说：“放心吧，我不会的。” 　　之前的猜测，果然是自己想得太离谱了。 　　不过，他虽然不喜欢自己，但也不喜欢许滢滢，这就很好了。 　　他们还太小了，现在的自己还一无所有……哪怕有什么猜测，也不应该对他希求太多。 　　林风无声地握了握手中的筷子。 　　“是吗？”纪明越没能察觉这么多，他一边吸溜溜地喝着鱼汤，一边装作不在意地问，“那除了我，她都跟你说什么啦？” 　　“没什么。”林风说，“后来她直接跟我摊牌，说她跟人打了赌要我追她，现在她骑虎难下求我帮忙。说我可以不跟她谈恋爱，只要在她宣布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配合一下、别否认就行了，之后她会再自己宣布分手，不用我操心。” 　　“啊……那你答应她了吗？” 　　“没有。” 　　“为什么？” 　　“说你坏话。” 　　“噗……”纪明越失笑，“那要是她没说呢？” 　　“那也不会，我还没那么无聊，没事给自己找麻烦。” 　　“那……”纪明越心头一跳，忽然想到一个可能，“要是你没答应她，她也擅自宣布了，然后周围所有人都起哄你们，你会怎么办？” 　　林风皱了皱眉，道：“可能反驳一下，他们不听就算了，我还有自己的事。”他伸手敲了一下纪明越的脑袋，“快吃饭，你怎么那么多假设？做数学的时候，让你设个自变量都设不出来。” 　　“哦哦！”纪明越埋着脑袋，吭哧吭哧对着一颗鱼头笑得春花烂漫：他忽然感觉，到现在，自己才摸到了前世“林风恋情”的些许真相—— 　　林风才不会关心什么赌约，也不在乎别人怎么样，他之前猜测时，觉得“林风不忍心被许滢滢央求，答应她假扮情侣”已经是最好的一种情况，结果林风连这样的心软也没有，就是完完全全的拒绝。 　　说起来，当时虽然流言满天飞，可是他从来没见林风在班上提过许滢滢，也从来没见过他们俩在一起约会。 　　而且，前世的林风，比这一世更加奔波忙碌、自顾不暇，没空去管学校里的无聊流言，的确再合理不过了…… 　　现在想想，之所以那段“恋情”只持续了短短的一星期，大概也是林风的完全不配合，让许滢滢觉得再不“分手”，就彻底演不下去了吧？ 　　“你笑什么？” 　　“没什么。”纪明越叼着一颗鱼刺，认真地抬起头来，“林风，咱们都要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千万不能早恋！” 　　“嗯，没问题。”林风淡定地说，“不过你想考上好大学，目前看来还有点难度。” 　　“……喂！” 　　* 　　虽然被林风吐槽了，纪明越觉得他还是有必要重申“不能早恋”的重要性：“现在主要是学习，到大学才自由，想怎么谈怎么谈，想在哪谈在哪谈……” 　　他说着，想起当初在国外念大学时，晚上他在校园散步，总能碰到一对对奔放热辣的野鸳鸯、甚至野鸯鸯，有的居然还要拉他加入……想到这里，他不由嘴角抽了抽：“像我单身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我还从来没谈过恋爱呢……” 　　啊，好像一不小心把前世今生弄混了，好在没说出什么透漏时间的词…… 　　林风也没听出来，伸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头：“没有很多年啊。我也从来都没谈过。” 　　* 　　今年的校庆，高一六班可以说是收获颇丰：林风纪明越的节目拿了校庆学生表演类节目一等奖，女生们做的黑板报也在评比中名列前茅，一起拿了好几张黄澄澄的奖状回来。 　　只不过，全班还没能喜气洋洋上几天，新的阴影又降临了——期中考试就在四月中旬，算一算，只剩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纪明越几乎等于从头学一遍，这段时间，不光要系统学以前的教学内容，而且要抓紧巩固期中考试可能考核的知识点，以至于他往往在林风走后，还会自己复习很久。 　　有了前世无数次熬夜赶稿的经验，熬夜对他来说倒不在话下，只是身体毕竟还是十六七岁少年人的身体，他怕自己会熬夜太多长不高，就把作息调整成了前一晚在十一点左右睡，第二天五点钟起来继续学习。 　　因此，纪宏在早晨不到六点给他打电话时，以为他还在睡，语气十分温柔：“宝贝，你睡醒了吗？” 　　“嗯，我醒了。”结果纪明越的声音很清醒，听起来已经起来半天了，“爸，怎么了吗？” 　　“有点事。”纪宏没有先随口安慰他一句“没事”，而是慎重地说道，“爸爸得到消息之后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第一时间告诉你。” 　　这让纪明越听了也有些紧张：“什么事？” 　　“抓到了，那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就在今天凌晨。”纪宏道，“那时候他正准备对第九名受害人下手，受害人刚好看过他的通缉令，对他有印象，感觉不对劲就报了警，警方赶来时……据说差一点就出事了。” 　　“……没事吗？”纪明越深深吐出一口气，“没事就好。” 　　“嗯，但她还是受了点惊吓。”纪宏道，“宝贝，你想去看看她吗？” 　　纪明越声音一顿：“我可以去吗？” 　　说实话，他真的很想去看一眼…… 　　“可以的，”纪宏肯定地说，“你是第一线索提供人，而且爸爸也可以帮你想办法，你想去的话，远远看一眼还是没问题的。” 　　“好……我想去，爸爸。” 　　纪明越很快换好衣服，陈司机来接他下楼，纪宏帮他请了上午前两节课的假——学业紧张，两节课应该就够用了。 　　陈司机一路送他到看守所，纪明越下车时，却迎面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商博宇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准备转身的脚步微微一顿。 第37章 这行特别容易出基佬什么的 　　因为案件的保密性, 纪明越没能见到这起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但是据接待他的派出所民警说, 这个人的气质面貌都普通至极, 也许你和他在大街上擦肩而过，都不会留下什么印象，如果不知道他是犯下如此穷凶极恶罪行的人, 第一眼见他，甚至会觉得这个人有些木讷软弱。 　　警察说来也啧啧称奇，凶手居然是在今天凌晨的临市落网的。普通人都觉得, 罪行一旦败露、当然是要逃得越远越好, 这个人却反其道而行之，他胆子极大, 而且对自己有一种近乎狂妄的自信，没有远远逃窜, 而是潜藏在了北城的临市里。 　　警方的通缉令不仅没有让他有所收敛，还更激发了他骨子里的反社会凶性, 凶手试图在临市再次寻找目标犯案，以此作为对警方的示威和挑衅。 　　要不是受害人曾无意间见到他的通缉令，对他留有一定的印象, 恐怕她就会成为这宗连环杀人案的卷宗里、记录下的第九具尸体。 　　纪明越没能见到凶手, 还是远远见到了这位受害人的。 　　隔着一扇窗，能看到少女之前应该画着魅惑艳丽的妆容，尽管现在烟熏妆已经变成了两只大大的熊猫眼；她穿着黑色短裙配长靴，露出一截雪白的大腿来，然而现在也沾满了灰尘和稀薄凌乱的血渍。 　　她只回答了几句警察的问话, 就崩溃又后怕地伏在桌上大哭起来。 　　应该是考虑到心理承受能力，负责询问她的是位女警察，女警察见状，叹着气站起来，轻轻拍着她哭得一耸一耸的肩膀。 　　“看她以后还敢不敢离家出走，艹……” 　　商博宇站在纪明越身边，低低地骂了一句。 　　他抬手碰到胸前的口袋，本来想摸支烟出来，又想到这里不能抽烟，只得将手放下，愈发烦躁地捶了一下派出所的墙面。 　　纪明越看了他一眼，低声安慰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没想到原本的第九名受害者，竟然是商博宇的亲生妹妹。 　　按商博宇的说法，他们兄妹就属于那种留守儿童，打小被爷爷奶奶带着，连自己爹妈长什么样都记不清。像电视广播上歌颂的、身处逆境依然自强不屈的模范例子，毕竟只是极少数，兄妹俩像野草一样贫瘠地长大，毫不意外地双双“堕落”：混社会、打群架、泡网吧，结交一群社会上的朋友，学校基本等于挂名，只等混个高中毕业证了事。 　　商博宇的妹妹名叫商佳琦，她两天前因为交男朋友的事、和商博宇大吵一架，她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商博宇一开始还以为她去投奔她的男朋友了，就没有急着找，直到两天联系不上她，才开始疯狂找人。 　　没想到再接到妹妹的消息，竟然是在她生死一线后。 　　他们说话间，女警察已经把商佳琦送了出来，商佳琦仍在啜泣，一双眼睛哭得通红，商博宇连忙上前几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女警察说道：“你先带她回去休息一下、好好睡一觉吧，等她的精神状态好一些，再和我们联系。” 　　商博宇搂着商佳琦，点了点头。 　　纪明越道：“你们要回家吗？我送你们吧。” 　　商博宇本来要拒绝，但在出门之后、看到纪明越家那辆SUV，又考虑到商佳琦此刻的状态，还是同意了。 　　纪明越照例坐了副驾驶，商博宇兄妹则坐到了后座，商博宇上车之后，沉默一瞬，玩笑道：“听说学校的新体育馆是你家捐的？我还以为至少得是个奔驰或者宝马。” 　　“这也不错了啊，方便家庭用。”纪明越随口道，“我爸说车够用就行了，他现在自己出门还是沃尔沃呢。” 　　商佳琦伏在哥哥怀里哭了好一会儿，也有些累了，慢慢靠坐起来，用手背抹了抹眼睛。纪明越从后视镜里看到，便从兜里摸了一包纸巾，回头递给她：“还有几张，你将就用一下。” 　　她一抬头，他便看到她脸上妆容一块白一块花的，很是狼狈，于是又从车上储物格里抽了几张湿巾给她：“这个也给你。” 　　“……谢谢。”商佳琦声音沙哑地道了谢，伸手却又缩了一下，像是不太敢碰纪明越的手。 　　纪明越想到她刚经历了那种事，会有心理阴影也正常，便扒着靠背、打算把纸巾轻轻给她扔到座位上，商博宇拍了拍他，伸手将其接了下来，递到自己妹妹手里。 　　商佳琦用纸巾擦干净了脸，小声问她哥：“这是你新对象？你傍上大款了？” 　　纪明越闻言“唰”地回头，商博宇怒道：“你放……”大概是顾及到商佳琦现在的情况，忍了又忍，改口道，“胡说八道什么？你又有精神了是不是？” 　　商佳琦撇了撇嘴：“还不能开个玩笑了……我也不愿意老想着那事……” 　　“你就想我回去怎么揍你。”商博宇没好气道，“睡觉了吗？困了躺我身上睡会儿。” 　　商佳琦乖乖“哦”了一声，这回彻底躺下，枕在她哥大腿上，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纪明越忍不住回头看她。她擦过脸之后，脸上的妆基本都掉了，纪明越这才发现她眼睫毛很长，五官十分隽秀，不用化妆其实也是一个美人。 　　这样鲜活美丽的一个人……居然是因为自己而活下来的。 　　这种亲眼见证、对方活生生就在面前的感觉，比起当初和父亲隔着电话意识到的时候，来得更加澎湃和震撼。 　　如果林风也能和她一样就好了…… 　　虽然这么幻想期待着，但纪明越知道，只要时间还没有走到前世那一天、接到电话的那个下午，他就决不可能放下自己高悬的心脏。 　　谁知道，他还能不能成功第二次呢？ 　　“听说是你给警方提供的最初线索，才让警方发现了那个人。”商博宇的声音唤回了纪明越的注意力，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商佳琦枕在他腿上，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着了。 　　“幸亏佳琦看过他的通缉令，不然恐怕就……”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强行压抑自己的颤抖，“……谢谢你。” 　　纪明越摇了摇头，用气声道：“应该的。” 　　说起来，前世的凶手没有被提前发现，多年间在北城连续作案，九名被害人全部是北城的年轻女性。这一世，凶手提前暴露、被警方通缉，潜藏在北城临市，而商佳琦也因为与哥哥吵架、离家出走，好巧不巧地来到了临市，再一次成为凶手下手的目标。 　　如果不是她碰巧注意到了通缉令…… 　　不得不说，命运真的是种残酷又玄妙的东西。 　　商博宇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从衣兜里抽出一张卡片递给纪明越，低声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感觉你什么都不缺……我没什么其他本事，要是你有这方面的意向，想出名、上杂志的话，可以找我，我保证推你上刊，不收你的中间费……” 　　看到商博宇递出那张小卡片，说“这方面的意向”时，纪明越还是充满警惕的；紧接着，他就听到了后面的话。 　　低头一看，小卡片原来是一张名片，上面印着一行清晰的黑体字“xxx传媒股份有限公司”…… 　　感慨人生、嗟叹命运的氛围荡然无存，纪明越张口结舌：“你、你是干嘛的？” 　　“……我就是帮着介绍跑腿，目前在公司还没有正式的职位。”商博宇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主要负责在这个年龄段里物色条件合适的人，因为学生一般报酬低，他们也愿意要，我就在中间赚点差价……” 　　纪明越：“……” 　　这中间的误会就大了啊！ 　　“明越，到地方了。”车子缓缓停下，陈司机出声提醒纪明越，才不至于让他懊恼得一头撞在椅背上。 　　“你要是想去的话，我们那最近缺你这个类型的平面模特……”下了车，商博宇还在孜孜不倦地给他安利，“有的杂志，咱们学校门口的书店也有卖，我认识一家信誉很好的……” 　　“不了不了。”纪明越有些狼狈地摆手，顿了一瞬，想到前世关于他和林风的那些传闻，又忍不住问道，“那、林风这样的，也在你的目标范围之内吗？” 　　“林风？”商博宇思忖道，“他这样的学霸，我一般还真不会去问。除非要是知道他家特别困难什么的，可能我会问问，他如果乐意，单子肯定不会少，这样我也能多赚点……不过，他不是跟你关系特别好吗？他应该不至于……” 　　“对！我就是随便问问。”纪明越心累地抢答——没错，就是有我了，所以这辈子不用你了…… 　　他想了想，认真朝商博宇点了点头：“谢谢你……还有抱歉。” 　　“谢我什么？”商博宇不明所以，“抱歉什么？不应该是我谢你吗？” 　　他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商佳琦，忽然想到：是不是她在车上乱说的时候，纪明越信以为真了，所以现在才跟他道歉？ 　　“你要是说那个的话，不用道歉。”商博宇解释道，“你不知道，这行业特别容易出基佬同性恋什么的，以前我认识一个模特就是，让佳琦看见了，她就一直拿这个开我玩笑。你相信我，”他看着纪明越，铿锵有力地道，“我真的是直男！比钢筋还直！” 　　纪明越：“……” 　　商博宇道：“哦对了，你是不是不太清楚基佬和直男是什么意思？直男就是……” 　　纪明越：“……” 　　纪明越：“不用给我解释了，赶紧上楼吧谢谢！” 　　上午的阳光太明亮，就和这个人的直男之光一样，快要闪瞎他的眼了！ 　　* 　　连环杀人案水落石出，得益的不仅仅是商博宇兄妹。这桩杀人案，隐藏极深、牵涉年份漫长、受害者众多，社会影响极其恶劣，但在这一世，警方从发现藏尸地、到锁定犯罪嫌疑人、实施抓捕，挽救最后一名受害人的生命，前后竟然不超过十五天，势如雷霆，迅如闪电，几乎是一个足以拍进电视剧电影的传奇模范。 　　北城的领导按照原来的轨迹，原该平淡卸任，而纪宏提前半年提供的信息，成为破获案件的第一线索，等于给这位送了一份大礼。 　　他的政绩添了漂亮的一笔，眼看着从原本的平调变得有望升迁，老领导也投桃报李，在离开之前，批下了不少之前有意无意积压的项目，“宏明房产”在渡过了一次小小危机之后，转眼间迎来了一个暖意融融的春天。 　　而这些，反映到纪明越身上，最主要的变化就是……他的零花钱又多了。 　　十分想给林风涨工资。 　　期末考试日益临近，学生们从早到晚淹没在题海里，也变得一个比一个颓。杨超见状不满，早自习时敲着讲台道：“你们能不能精神点儿？我告诉你们，期中考试考完，咱们学校还要组织高一高二去春游，到时候谁退步太大，信不信我把你的名字从名单里划出去——” 　　众学生立刻精神抖擞，有人提问：“老师，什么时候去啊？” 　　杨超道：“就考试完，22、23号吧。” 　　有人迅速低头查了日历，愤愤抬头道：“那不是周六周日吗？！” 　　“废话。”杨超理所当然地道，“学校怎么可能让你们在上课日去春游！” 　　“切——”学生们集体鄙视地道。 　　“爱去不去。”杨超道，“你们谁不要去？举手，报上名字来，保证到时候名单里没有你，你就给我留在教室自习……来来来，还有谁？” 　　“不能去就算了，居然还要自习，老师，人性呢？” 　　“没人性，就是要让你自习，我们不光要春游，还要露营，还要给你发照片炫耀……”杨超露出个宛如反派boss一般的邪恶微笑。 　　一片哀嚎声里，纪明越脑袋枕在手臂上，小声跟林风讲话：“林风，你什么时候跟我去超市买零食？” 　　林风：“……你几年级？” 第38章 纪明越：无辜.jpg 　　纪明越严正告诉林风：“没有零食的春游是没有灵魂的！” 　　哪怕他大学同学组织去野外BBQ、一起踏青, 不带上零食都觉得缺了什么；何况他大学毕业后, 宅在家里画画的时候, 咔嚓咔嚓的零食往往更是他的灵感之源！ 　　林风被他逗得笑了下：“春游有没有灵魂不知道，你知道期中考试的灵魂是什么？” 　　“……什么？” 　　“背题。”林风拿中性笔轻轻敲了他一下。基础弱的前提下，就把能靠死记硬背拿下的分都拿下, 多得一分是一分，“古诗词都背完了吗？好久没检查你了，桑之未落, 其叶沃若, 下一句是什么？” 　　“……”突如其来的抽考让纪明越猝不及防，“……于嗟鸠兮, 无食桑葚？” 　　“桑葚的葚怎么写？” 　　“……草字头，下面一个甚至的甚。” 　　“再下一句呢？” 　　“于嗟女兮, 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 　　“脱字怎么写？” 　　“读作‘脱’, 写作‘说’，通假字……” 　　“嗯。”林风一本正经，作欣慰状, “上次你这个字就错了, 让你看，还半天没看出来错在哪儿。” 　　“我知道错了……”纪明越颓然趴倒在桌上。 　　至此，他对春游与零食燃起的热情之火，成功被无情又无理取闹的学习浪潮彻底扑灭。 　　* 　　高一教学楼背靠学校的老操场，而高一六班的教室在二楼, 当白杨树新生的树叶绿茸茸地爬上窗口时，期中考试也就如约而至了。 　　一学期两次的大型考试，就不像上次摸底考那么潦草。而且这次期中考试是和全市联考的，全市中学采用统一的卷子，出来成绩还要做全市大排名，比拼各校的教学水平，因此校领导对这次考试尤为重视。 　　考场是按照上次期末考的排名分的，林风理所当然地被分到了第一考场，而纪明越……没有被分到倒一考场，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_= 　　前三百名的考场都在新建的高三教学楼，宽敞明亮，设施也先进舒适；而倒数几个的考场，基本就在比较老旧的教学楼里面，地面坑坑洼洼，桌椅都是木制的，经过学生们长年累月的摧残，椅子坐上去吱吱嘎嘎，桌子凹凸不平，要是不垫块硬纸板之类的上去，写着写着卷子，笔尖一不小心都会把纸面戳个洞。 　　到了这种大型考试的时候，光是看快要开考时，学生们纷纷往哪个教学楼的方向走，脸上的表情怎么样，都能大致估摸出来他们的成绩如何。 　　学校这样设置，应该也是为了刺激学生们的上进心，知耻而后勇什么的，不过，以前的纪明越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整个教学楼都可以被我承包，我还在乎考试时坐哪儿吗？！ 　　这一世的纪明越决定要努力上进，好好学习，和林风从小卖店出来，纪明越向前望望高大气派的高三教学楼——林风的考场，再回头看看低矮破旧、楼顶甚至长了两棵歪脖子树的老教学楼——自己的考场，顿时生出一股豪情壮志来：“林风，下次我一定跟你一个考场！” 　　林风侧头看了他一眼。 　　纪明越光速改口：“……一定跟你一个教学楼！” 　　“……行。”林风轻笑了一声，把刚买的、热气腾腾的土豆丝饼放到纪明越怀里，再把自己的垫板也抽出来一张递给他，“你加油。” 　　纪明越握拳：“我会加油的！” 　　林风道：“检查一下，看还有缺的没有。” 　　纪明越低头翻了翻自己的文件袋——他还是第一次在考试时买这种东西，以前都是揣一支涂卡笔、一支中性笔就上场了。因为不熟练，结果翻得有点乱，林风干脆伸手接过来，替他检查了一番：“再买块橡皮吧，涂卡笔自带的橡皮不怎么好用。” 　　“嗯嗯，我马上去买！”纪明越低头看了眼时间，“快到点了，你先去考场吧！” 　　“好。”林风点点头。 　　“对了，”纪明越抓了一下他的袖子，眨了眨眼，“我中午还想临时抱佛脚一下，你别回家吃了呗？上我家，咱们买了饭带回去。” 　　林风略思索一下，答应了：“可以。” 　　“嗯！”纪明越露出个高兴的笑容，“那等考完，我在——”他环顾四周，“我在校门口蛋糕店那里等你？” 　　“好。” 　　* 　　和林风分别，纪明越转身进了老教学楼，找到了自己的考场。 　　考场在一楼，已经有一名监考老师在里面了，按序号排座位，纪明越刚好坐到后排靠窗的位置。窗户外面种着高大的树木，树影遮住了大部分光线，导致教室里面有点阴，明明是白天，教室里还要打着灯。 　　离开考还有不到十分钟，在监考教师的指引下，教室里坐得还算满，没几个空缺——据说这是因为高一的学生，一般还对自己“心存幻想”，即使是倒数也愿意来考个试，到了高二高三，倒数考场里就会有越来越多空着的座位了。 　　即使如此，纪明越也认为他是这考场里、考试态度最端正的一个了——他把林风给他的垫板铺放到桌上，把文件袋里准备的文具都拿出来，摆在一边，抬头望着考场教室前边的塑料挂表，等待考试开始。 　　离开考还有五分钟时，另一名监考老师也来了，纪明越抬头一看，发现居然是他们的英语老师。 　　学生一般见到熟悉的监考老师会很高兴，对纪明越来说，这位老师大概是例外：因为他从上她的课开始，几乎就没好好听过一节课。都说学习要劳逸结合，英语课就等于是他“劳逸结合”里的“逸”，走神、小动作，甚至偷偷在下面写其他科的作业，英语老师训了他几次、又罚站几次，到后来都懒得管他了，只要他不打扰到别人就行。 　　英语老师看到是他，也轻轻蹙了蹙眉，不过，她对纪明越的感情也不像纪明越想的那样，全是纯粹的厌恶——虽然不好好学习，可这孩子长得好看、活泼聪明、嘴又甜，可以说让她又爱又恨——要是肯把心思用在学习上该多好。 　　她看到纪明越抬头冲她笑了一下，顿时心想：这孩子这次是不是想作弊，所以在提前讨好她？ 　　纪明越：无辜.jpg 　　考试很快开始，第一场是语文，纪明越拿到卷子，最先看的是古诗词填空部分。在林风的不懈鞭策与督促下，他已经把大部分要求背诵的古诗词背得滚瓜烂熟，这会儿一眼扫到以往他最头疼的古诗词填空，发现绝大部分他都会，登时就松了一口气。 　　虽然事先对英语老师释放了“友善の微笑”，但似乎没什么作用……英语老师的目光时不时就落到他身上，他一有什么动作，她的视线就跟上来。甚至有一回，纪明越弯腰去捡掉到地上的橡皮，英语老师还往他这边走了几步，务必监控到他的每一点小动作。 　　纪明越：……该说他幸亏从没想过要作弊么？ 　　一上午在“监考老师の凝视”buff压力之下，纪明越总算考完了语文化学两科，化学他奋战到了最后一秒钟，以至于到校门口的时候，林风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了。 　　“怎么这么快，你提前交卷啦？”纪明越问他。 　　“嗯。” 　　“这可不行。”纪明越装模作样地教育他，“超哥说考试不能太浮躁，做完你得检查……” 　　“我从头到尾检查了三遍。” 　　纪明越：“……”好吧，是学渣限制了我的想象力TAT。 　　* 　　因为下午还要考试，没时间做饭，两人直接在楼下买了两份牛肉拉面，准备打包带回去。 　　这家拉面馆味道很不错，价格又实惠，因此每到饭点都生意火爆，有座位的都是在店里吃的人，他们俩就靠在门边，站着等面做好。 　　林风一面等，一面拿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江曼云他中午不回去。 　　纪明越在他身边低头玩手机，等林风挂了电话一转头，才发现他眉头微拧，似乎有些忧虑的样子。纪明越问：“怎么了？” 　　林风说：“我舅舅舅妈来我家了。” 　　纪明越听见，一下脊背都挺直了：“他们来干嘛？” 　　“说要给我妈介绍工作。” 　　纪明越急道：“别去，千万别去！” 　　林风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强烈，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我让我妈别理他们，让他们赶紧走。不过我妈性格太软了，不知道她能不能说得出口。” 　　“那、那你要回去吗？”纪明越道，“虽然面已经买了……” 　　“我妈说让我好好考试，别分心。”林风摇了摇头，“我今天下午给你的补课能取消吗？我不太放心，想考完试就直接回家。” 　　“哦哦，可以啊。”纪明越立刻答应，“那我让陈叔提前在校门口等吧，你考完直接坐车回去。” 　　林风认真点头道：“谢谢。” 　　买好了面，两人上楼看书，纪明越看林风依然有些担心，也不好意思多问他了，好在下午考的是英语和生物，这两科他都还算比较擅长。 　　英语考试两点开始，1：40就要进场测试听力，所以他们俩也没睡午觉，看时间差不多，便直接去了考场。 　　英语一般是学渣们最头疼的科目之一，因而卷子一发下来，纪明越就听到周围一阵的唉声叹气。 　　纪明越相比于他们，倒是放松多了：听力来说对他不是问题，选择题和完形填空靠着语感也能撸下来，英语作文更是语文作文的简短弱化版，他轻轻松松就能写满字数。唯一让他头疼一些的，就是需要自己理解和消化的阅读题了，所以他打算把它们留到最后做。 　　于是考完听力之后，纪明越“唰唰唰”写完了选择、完形填空，又“哗啦啦”地翻到最后那页，写起了英语作文。 　　在唉声叹气的考场里，他这洒脱不羁的动作就有点醒目了，周围听到他翻卷子动静的人，纷纷侧目看他，连他们的英语老师，锐利的视线也再次落到了他身上。 　　纪明越：……我能怎么办，翻卷子它有声音不能怪我啊！ 　　他埋头写完了英语作文，把写完的卷子放到旁边，吭哧吭哧啃起了长长的阅读题。 　　英语老师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来，直接把他写完的那张卷子拿了起来。她看了眼桌上，还轻轻抖了抖卷子，好像在试能不能从里面抖些什么出来。 　　纪明越的心本能地提了起来，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 　　英语老师便低头道：“你把手摊开，人往后坐我看看。” 　　“……”几乎全考场的视线瞬间集中到了纪明越身上。 　　霎时间，他心里生出一股淡淡的愤怒，不过转念一想，他又没做亏心事，她怀疑就怀疑了，反正也不可能查出什么来，干脆地往后一仰，大大方方摊开手，还主动把袖子往上撸了撸，给英语老师看。 　　英语老师一看到纪明越抿着唇、大大方方摊手给她看，就知道自己多半是判断失误了。她打量着纪明越，顿了一下说：“……继续写题吧。” 　　纪明越抓起笔，一声不吭地继续做阅读。 　　英语老师又翻了翻他放在一边的那两张卷子，选择完形好像都对了，而且几乎没有涂改的痕迹；还有作文，就算作文可以预先押题、甚至拿到漏题，但英语特别差的学生，不可能一下子写出这么流畅娴熟的英文。 　　她咬了咬唇，想起上午考试时，看到纪明越的那两科试卷，也同样填得满满当当…… 　　她不应该单靠固有印象就错怪他的…… 　　纪明越虽然性格比较孩子气，但心性骨子里好歹也是个成年人，这点心理压力还是受得住的，基本没受这个插曲的影响，认认真真地答完了阅读题。 　　这一科提前交卷的人很多，他去交卷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没剩几个学生了。 　　他把卷子递到讲台上，英语老师原本坐在那儿，忽然抬头对他说：“抱歉。” 　　“……”他纯粹是懵的，没反应过来。 　　“抱歉，老师不应该怀疑你，你英语很好，以前……可能是觉得老师教不了你什么吧？”英语老师柔声说，勉强对他笑了一笑。 　　听她那么说，纪明越最开始还有一点“能力得到承认”的爽快，但紧接着，一种莫名的酸涩又涌上心头，让他笑不出来了。 　　另一位监考老师开始赶人：“交了卷就快出去，别留在教室里。”纪明越就算有话，也只能先出去了。 　　下一科是生物，这是纪明越除了英语之外，最有自信的科目，他早早地写完了，检查两遍之后，把林风给他的垫板慢慢撕了一小条下来。 　　看时间还有十来分钟，纪明越想到林风的事，觉得不如提前交卷算了，于是站起身来，走到讲台交了卷。 　　英语老师伸手接他的卷子，蓦地手心一热，不知道被他塞了什么东西过来。 　　她展开一看，是一张从硬纸板上撕下来的小细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老师对不起，以后我会好好听你课的！” 　　她看清了字，猛地抬头，纪明越却已经轻轻带上门、从考场走出去了。 　　“小混蛋……汉字还没英文写得好看……”英语老师攥了攥小纸条，笑着扶额，轻轻地骂了一句。 　　* 　　纪明越明明是提前交卷出来的，却一直没在校门口看到林风。 　　如果林风比他更早出来，可陈叔的车还在那边停着，这种时候，林风也不可能突然自尊心发作，改成自己打车回去…… 　　难道是还没做完？ 　　等考试结束铃打过，考试的学生们都陆陆续续出来，一直到校门口的人越来越少，纪明越也没有见到林风的身影。 　　他等得腿酸，想靠在校门的花岗石上坐一下，本来想用林风给他的垫板，犹豫一下，还是换成了自己的文件袋。 　　他又等了一会儿，决定给林风打电话。 　　刚才没打，是怕林风还在教室里，万一手机响了会影响到他。 　　他没打开电话簿，而是直接对着屏幕一个一个按数字、拨出了自己烂熟于心的那串号码。 　　对面长长地响了一声，而后被挂断了。 第39章 我跟林风谈的是我们的家事。 　　纪明越对着被挂断的手机, 呆了不到五秒钟, 对面又给他打了回来。 　　林风轻轻喘着气, 说道：“十分钟之后打给你。” 　　他的声音背景里一片嘈杂，隐隐能听到有人争吵和咒骂的声音。 　　纪明越知道他那边应该是出什么事了，现在抽不出时间, 连忙道：“嗯，那你快去吧，我不急！” 　　林风低低“嗯”了一声, 再次挂断了电话。 　　这次被挂电话, 纪明越就不像刚才那样六神无主了，其实林风只说了“十分钟之后再打过来”, 其他的什么都没提，但还是就像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至少林风没事。 　　他转身收拾一下文件袋和垫板, 上了陈司机停在一边的车。 　　陈司机经常接送他们俩，也对他们很熟悉了, 见纪明越上车，问道：“明越，还用等林风吗？” 　　“嗯……”纪明越想了想道, “应该不用等了, 不过我还要等他的电话才能决定去哪。您吃饭了吗，要不就在我们学校这儿垫一口？” 　　陈司机还真没吃，他想着待会儿应该还会接送纪明越去其他地方，一时半会回不了家，纪明越也从来不会为这些事计较, 于是点头道：“成。咱们一起去吧？” 　　纪明越摇了摇头，说：“我等林风电话。” 　　陈司机道：“那我也给你带点吧，你想吃什么？” 　　纪明越往窗外张望了一下，说道：“您给我打包份芒果慕斯蛋糕吧。”他现在其实没什么胃口，但他想到一会儿还不知道去哪，最好还是有点食物有备无患。慕斯蛋糕不怕放凉，随手带着，不论自己吃还是当礼物送都方便。 　　“好。”陈司机点头，“那我快去快回。” 　　纪明越在车上握着手机数时间，数到第十分钟的时候，林风真的给他打了回来。 　　“喂？”纪明越接了，有些小心翼翼地问，“……林风？” 　　林风在那头轻声回答他：“嗯，是我。” 　　纪明越七上八下的心瞬间就安定了不少。 　　林风又道：“你还在校门口等我吗？别等了，回家吧。” 　　“你在哪啊？”林风那边带着渺远的回声和风声，让纪明越觉得他那里好像很空旷，而且很冷，纪明越忍不住追问，“……你怎么样？” 　　林风顿了顿，还是告诉他了：“我在医院。” 　　* 　　林风的舅舅江思行一家中午上门，自己说是来看望江曼云，还要给她介绍一份“好工作”。 　　他们一个劲儿地给江曼云说这工作工资高又清闲，最适合她养身体，一直把江曼云说得心动了，才揭晓谜底：这“美差”，实际上是给一户有钱人家做看护别墅的保姆。 　　如果是孤身一人、无牵无挂的健康人，这当然是份好差事，可问题在于江曼云是个刚做完手术、情况并不稳定的病人，而且她还有儿子要互相扶持照顾。 　　江曼云一提林风，江思行便像早有准备似的，越发起劲地劝她让林风去住校，口若悬河，学习、交通、花销……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周全无比。 　　江曼云这么一听，顿时就警醒了，她再套江思行的话，问了一句“我们母子都不在家，房子怎么办？”江思行脸上的表情就像“终于等到你说这话了”似的，兴奋得差点儿跳起来。 　　江思行让他老婆按住了，安静没半刻，又滔滔不绝地讲起现在的房地产有多泡沫，别看现在房价飞涨，很快就会崩盘，不如早脱手早好。 　　而他们一家，就愿意做替江曼云承担风险的人，他们愿意出“高价”买下林风家的房子，让他们母子拿到大量现金，也让他们能更“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如果是前世的江曼云，也许还念着和弟弟的亲人情分，想他是一时糊涂，应该也就是软软和和地拒绝了他们，而后回到房间里一个人默默伤心；但是这一世，她几次三番地受林风提醒，自己心里对他们早有了戒备之心，江思行一提出来她就察觉到了，后来冷眼旁观，更是发觉弟弟一家口口声声说着“为他们母子好”，实际上却冷血无比、满心满眼只盯着他们家的房子！ 　　她心寒又愤怒，看江思行夫妻还在喋喋不休，当即断然下了逐客令，叫他们从自己家的房子“滚出去”！ 　　江思行想不到一向温柔的姐姐竟然会突然爆发，直接叫他们“滚”更是让他觉得面子挂不住，忍不住和江曼云争吵了起来。 　　江曼云性格温和柔弱，其实能骂出一句“滚”已经是极限，她争辩了几句，看着从小疼爱的弟弟在她面前急赤白脸、指着鼻子说她“蠢笨”“不识好人心”“死了老公还病怏怏的，又不肯找工作，将来没人要，还不是拖累林风！”…… 　　弟媳妇在一旁表面是劝阻，实际是帮腔，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他们夫妻的声音不由分说地灌入她的耳膜，震得她的大脑嗡嗡作响。 　　她浑身颤抖，再用尽全身力气嘶喊着骂了一句“滚！”眼泪就簌簌地跟着流了下来。 　　她看见江思行又瞪起了眼睛，像要继续跟她争吵，心里忽然涌上一阵极度疲惫的灰心，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黑，就这么失去了意识。 　　* 　　“那……你是不是、没有考完试就走了啊？”纪明越问道。 　　“嗯。”林风低声答道，“把我妈送到医院之后，他们就给我打电话了。正好那时候我怕出什么事，在考场里也一直开着手机震动，放在包里。后来手机响了我要去接，监考老师说，要么手机上交，要么这科成绩作废，我就直接出来了，打车去的医院。” 　　纪明越踟躇一下，问：“你、你妈妈现在情况还好吗？” 　　“她还在抢救。”林风说完这句，两人都沉默了。 　　好一会儿，纪明越才说：“你在哪个医院？我可以去找你吗？” 　　“我……”林风似乎是下意识就要回答，顿了片刻，改口道，“算了，你不要来，这里太乱了，别影响你考试。” 　　“我考不考也就那样……”纪明越道，“你吃饭了吗？我能给你带点吃的过去吗？” 　　“不用，我现在也吃不下。”林风道，“我现在得回去，你别想我的事了，我没事。你回家好好洗个澡、睡一觉，别白复习了那么久。” 　　“我……” 　　“挂了，听话，啊。” 　　“……” 　　纪明越把手机放到膝盖上，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通话已结束”怔怔出神。 　　蝴蝶翅膀又扇动了。 　　他对于江曼云的病情，一直了解得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她在林风父亲出事时病倒过一次，做了手术，在林风高二时又病情复发，林风就是在这一次卖掉了自家的房子。 　　他不知道这一次江曼云病倒，是前世就有的插曲、并不严重所以没造成太大影响；还是本应该发生在林风高二的那次复发，提前到现在发生了。 　　如果是那一次……手术后的复发，比第一次病倒更加来势汹涌，纪明越记得，江曼云打从那次入院之后……就再没有从医院出来过。 　　“明越，蛋糕。”陈司机就近随便吃了饭回来，打开车门上车，把一小盒精致的慕斯蛋糕放到后座，“你接到电话了吗？咱们接下来去哪？” 　　“接到了。”纪明越垂眸想了片刻，说道，“不过咱们不急着走……我先给我爸爸打个电话。” 　　* 　　“林风，不是我们不想帮你。”林风的舅妈名叫崔慧，她生得肉长脸、吊梢眼，眉毛画得细细的，看人都是自上往下，从富态里透出一丝刻薄。 　　她不到一米六的个头，此刻便单手叉腰站在坐着的林风面前，试图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你舅舅最近要升官啦，你还没出社会，你不懂，走动疏通起来、那钱都不算钱，就跟流水一样的花呀！” 　　“你舅舅在这上面磨了十来年了，好不容易有机会了，你说他能放弃得了吗？”林风一抬头，崔慧发现他坐着居然都能和自己平视，顿时心里不大爽快，扭了扭身子道，“你还太小，做人得往长远了看，你舅舅只要过了这一关，将来就是领导了，领导还有什么办不成的吗？” 　　林风在心底微微一哂：江思行所谓的“高升”，其实就是在机关里熬了十几年，终于从一个普通科员要熬上副科长了，这“领导”还没当上，领导的派头倒是先出来了。 　　“大姐毕竟是大姐，该出钱的地方我们肯定不会含糊，像刚才送大姐来抢救的时候，叫我们交挂号费，我毫不犹豫就去交了！”崔慧说得理直气壮，因为她真是这么想的，“再交别的就太多了，我们也有自己的难处，负担不起啊……” 　　“你哥最近也要结婚了，女方非得买房子，不买就不结婚，你说说，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吗？”崔慧愤愤唾了一口，显然对这个儿媳妇也很不满意。 　　她和江思行有个儿子，他们结婚早，这儿子比林风还大两岁，不过林风今年才十六，他儿子再怎么也到不了法定结婚年龄。 　　“他不是没到年龄吗，怎么结婚？” 　　“那女的怀孕了，能怎么办？就先把婚礼办了，等年龄到了再补呗。”崔慧道，“她家仗着肚子里有个儿子，彩礼要得贪得不行……你看看，我们都苦成这样了，还碰见什么好事都想着你们，结果大姐一点也不领情——”她绘声绘色地学着江曼云当时的语气，夸张地瞪圆了眼睛，“还叫我们‘滚’！” 　　他们没坦白对林风说江曼云是怎么倒下的，只说“和她商量了几句，她突然激动起来，然后就晕了”，但林风以他们一贯的作为，自己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他心中雪亮，但因为一心忧虑江曼云的病情，面对舅舅夫妻的喋喋不休，只当是苍蝇乱舞，懒得理会。直到现在，崔慧为了洗脱自己，竟然丑化江曼云，把她描述成一个不可理喻的形象，林风霎时心从火起，霍然起身，冷冷说了一句：“她说得没错，你们就应该滚。” 　　他站起身来，足足比崔慧高一个头，崔慧被他身上的压迫力吓得后退一步，刚好这时候江思行抽完了烟，从转角出来，正巧听到这一句，立刻瞪眼道：“林风，怎么跟你舅妈说话呢？” 　　* 　　纪明越赶到医院时，林风和那对夫妻正处在剑拔弩张的状态下。 　　其实说剑拔弩张倒也不确切，林风显然懒得理会他们，抱臂靠墙站着，视线一眨不眨，始终凝望着抢救室的大门。 　　而崔慧是最先被骂的，这会儿反倒扯着江思行，口中嘀嘀咕咕，时不时冲林风身上挤挤眼睛，示意想要的东西没到手，他们还得忍一忍。 　　“林风！”纪明越才不管他们，直接叫了林风的名字。 　　林风回头看到他，眉头先是一松，而后又皱了起来，等纪明越走到他身前，才低声说：“不是让你不要来了么？”上下打量纪明越一遍，“没带口罩？” 　　“没，我没事，我爸转院回来以后，我经常去看他，现在都闻习惯了。”纪明越摇摇头，晃了下手里的蛋糕，“吃饭了吗？路上随便买的，你垫两口也行。” 　　“不了。”林风这会儿实在是没胃口，他本来站了很久了，还没觉得有什么，看见纪明越一路拎着蛋糕过来，手指都被勒得微微泛红，当即说，“你坐下，把蛋糕放那儿吧，我想起来再吃。” 　　崔慧见来了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觉得是林风的同学，并没有放在心上，和江思行两人商量妥当，夫妻俩便挨着林风他们坐了下来。 　　“林风，刚才你舅妈也是有点激动了。”江思行开口道，“你不该跟她那么说话，她毕竟是你的长辈，说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你跟她赔个不是，咱们……” 　　林风正专注听纪明越说话，闻言还没说什么，纪明越先冷笑一声，对林风道：“我听说有些人仗着自己多活了几年，不管干什么、哪怕他朝你吐口口水，都能说成是为你好，林风，你说这种人厉不厉害？” 　　江思行的脸顿时涨红了，林风倒是笑了下，说：“厉害。” 　　纪明越说话的对象是林风，眼睛也自始自终瞅着林风，江思行不好发作也不好反击，只能不断在心里默念房子要紧，不好把关系弄得太僵，忍了又忍才道：“林风，你懂事点，我姐她身体这样，将来咱们需要互相照顾、帮忙的时候还多着。哪怕以后再做手术，要签字什么的时候，你一个未成年人，都没资格往上写你的名字……” 　　所以还不是得靠我们？尽管被崔慧告诫再三，江思行脸上也不禁露出得意之色。 　　“我听说入院的时候，可以让病人签一个委托授权书啊？”纪明越对着林风，又开始了他的“听说”，“没说非得有血缘关系的亲属吧？亲戚里也有狼心狗肺的，有良心的成年人可是满大街跑。” 　　他还故意给“狼心狗肺”四个字加了重音。 　　“这位……”江思行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忍无可忍道，“我跟林风谈的是我们的家事，你有什么资格……”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资格？”纪明越终于转过脸来，朝江思行说话了。 　　江思行才发现这个少年长得非常好看，不光是好看，一挑眉看人的时候，几乎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优越。 　　纪明越冲他挑了挑嘴角，说道：“你又怎么知道林风的家事，不是我的家事？” 第40章 那声哥哥叫得还挺好听 　　纪明越的话冲击性太强, 以至于话音一落, 几个人的目光几乎同时聚焦到了他身上。 　　江思行愕然一瞬, 不敢置信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继承了江家的好基因，生得大眼睛高鼻梁，长相和江曼云、甚至林风都有三分肖似。但因为中年肥胖, 西装衬衫下腆着明显的肚子，这会儿由于激动、眼睛瞪大，以纪明越的距离, 更能看清他浑浊泛着黄丝的眼球, 还有呼哧呼哧翕动着的鼻翼。 　　这副神态下，再好的五官底子也成了摆设, 丝毫让人看不出英俊，只觉得油腻痴肥。 　　纪明越不耐烦多看他, 转过头道：“林风跟我是一家人，你说是什么意思？” 　　“不可能！”崔慧质问道, “这么重要的事情，大姐她怎么可能不跟我们提？” 　　“为什么要跟你们提？”纪明越笑了下，懒洋洋道, “我爸爸和江阿姨就是在医院认识的, 不巧，我之前来看江阿姨的时候，好像一次都没有见过你们啊？” 　　“……”江思行一时语塞，顿了顿才说，“那时候是我们没时间……这是我姐的终身大事, 她不可能不给我们点头看过，就……” 　　“谁关心你们点不点头？”纪明越快把他两辈子没发挥过的飞扬跋扈劲儿全用上了，眼都不眨地说，“虽然还没走那一套啰嗦得要死的程序，但我们两家人已经互相熟悉有一段时间了。我认可江阿姨成为我的新家庭成员，也接纳了林风……” 　　他唇角微翘，轻轻撞了一下林风，“……这个哥哥。” 　　“……什么哥哥？你、我都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江思行本能地不想让自己相信这个十六七岁少年说的话，下意识想动手拉住他、找回自己的气势，“小毛孩子，少在大人面前装……” 　　他伸出的手被林风“啪”地拂开了，纪明越正好也顺势一躲，自己拽着袖子一角、在江思行夫妻面前虚晃了一下：“乱动什么？看见这商标了吗，知道我一件衣服多少钱？碰脏了你赔得起吗？” 　　其实他现在穿的这件外套，是国外的一个冷门牌子，虽然贵，一般普通人还真不认识。 　　尽管心里有点虚，不过，这依然不妨碍纪明越孔雀开屏似的摆阔：“听说你们想买林风家的房子？告诉你，那一整片小区都是我家的，我家爱卖给谁卖给谁，就是不卖给你！”他手肘轻轻撞了林风一下，“……咳，是吧？” 　　林风微微偏向墙咳了一声，回头来嘴唇微抿，强行压抑下笑意：“对……你别碰明越。”后面半句，是冲江思行说的。 　　纪明越被他这一声“明越”叫得心里甜滋滋的，唇角一翘，笑着说了句：“谢谢哥哥。” 　　深觉自己占了便宜。 　　裹着寒风匆匆赶来、刚刚走到他们身后、正好听到这两句对话的纪宏：“……” 　　牙疼好像又犯了。 　　不过他也没工夫去揉上一揉，纪明越对他的脚步声最熟悉，很快扭过头来，高高兴兴地喊了一声：“爸爸！” 　　纪宏微微一颔首，深沉冷峻。 　　来之前，他和纪明越是早“串通”好了的，这会儿自然而然地抬眸望向抢救室方向，问道：“你江阿姨情况怎么样？” 　　他新近也是大病初愈，但因为身体调养得好，脸色不错，两颊还丰润了些。当然最打眼的，还是他那份沉浮商场多年打磨出来的气场，有些时候他放下脸来，连纪明越都要怵上一怵。 　　江思行在机关底层蹉跎多年，这种识人的眼光还是有的，而且他看纪宏的脸很眼熟，就算一时想不起来，也相信自己应该曾在某些场合见过他，这个人绝对非富即贵。 　　他偷偷抬眼打量纪宏，被纪宏注意到他的目光，转身瞥了他一眼，从钱夹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了他，自然无比地道：“你好。我生意忙，以前竟没时间见过曼云的家人，你就是思行？” 　　江思行接过名片，低头一看，眼睛顿时睁大了。崔慧在一旁想跟他挤着看看，被他不耐烦地搡到了一边。 　　“我是，你好你好……”江思行脸上不自然地堆起笑容，伸出手来，“纪总，我……” 　　“不用介绍了，我知道。”纪宏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也没去握他的手，“曼云都跟我提过。” 　　“提过就好，大家都是一家……” 　　“是在我问她‘你没有其他家人了吗，为什么出院都不来接你？’的时候。” 　　“……”江思行哑口无言，脸上火辣辣的，嘴上嗫嚅了两下，到底没说出话来。 　　“等她从里面出来，我还会问问她当时情况到底是怎么样，曼云的性格我了解。”江思行夫妻的身高都不怎么高，以至于纪宏能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 　　“江思行先生，是吗？”纪宏从容道，“你以后就少跟你姐姐来往些吧。这不是希望，是我的要求。” 　　“为、为什么？” 　　纪宏并未说话，淡淡地注视着他，那目光却如淬过了雪的刀锋，好像下一秒就要将他穿透。 　　“……”江思行涨红了脸。 　　难怪江曼云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能底气十足地叫他们“滚出去”，原来这是攀上高枝、眼看要嫁入豪门了，才迫不及待把他们一脚踹开！江思行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想，然而，还没等他把这份怒气发泄出一二，他又听见纪宏慢条斯理说道： 　　“听说你在机关工作？最近眼看着要高升了？这个当口……要是出了什么事、影响你的名声，恐怕后面就不太顺利了吧？” 　　江思行刚要张开的嘴巴瞬间闭紧了。 　　因为憋气，他的脸色几乎涨成了猪肝色，眼睛也瞪得更大，让纪明越在某一瞬间想起公牛瞪起的红眼。 　　“……既然纪总在这里，”隔了好一会儿，他呼哧呼哧地说，“我单位里还有事，就麻烦您照顾我姐了。” 　　纪宏略略颔首，看着江思行粗暴地拽了他老婆一把，崔慧被他扯得跌跌撞撞地、两个人几步消失在医院走廊的拐角里。 　　“……那个男的是谁啊，你至于那样吗？”崔慧万般不解，“就算看派头是个大老板，你都要当官了，还用怕他吗？” 　　“官？我在他面前算个屁的官！”江思行没好气道，“你天天呆在家里，有什么见识？我们部门最近过了一批申请，全是跟他那宏明房产有关的！人家怎么就求爷爷告奶奶都批不下来，他怎么就那么好批？都说，他的关系不是那些小来小去的，是在市政府里！” 　　崔慧张大了嘴道：“……怪不得大姐现在那么有章程，林风今天下午眼都不眨就交了钱，原来是找了靠山！那咱们以后怎么办？” 　　“能怎么办？以后、以后就当我没这个姐！她真是太让我寒心了……”江思行喘着气骂道，“你儿子的房，让你儿子自己想办法，那丽霞家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告诉他们，要么就这么结，要么把孩子打了，我儿子还不到二十，不差这么一个小子！……” 　　…… 　　* 　　解决林风极品舅舅一家的问题，比纪明越想象中还要顺利。这里面，有他们正好卡上了江思行升职关键期的因素，也有江思行夫妻发现江曼云和林风、并不如他们想象中好掌控的原因。 　　当然，其中最重要的推力，还要归功于纪宏。 　　没有纪宏，纪明越就算说得再天花乱坠，江思行夫妻也不会那么轻易地相信他——成年人对于十六七岁少年的轻视是天生的，很难被个人能力所撼动；没有纪宏，江思行也不会确信，林风母子今后不会再为钱的事情发愁，他能威胁、诱导他们的最重要条件消失了，因而只能放弃。 　　再加上纪宏不轻不重的那句威胁，也断绝了江思行后续再缠上来的念头，彻底解决了后顾之忧。 　　“爸……”纪明越谄媚地给纪宏捏肩捶腿，“你怎么那么帅……” 　　“差不多行了。”纪宏无奈，含笑拍拍他的手，“我公司还有事，就不多待了。”他抬头，对一旁的林风浅浅颔首，“等你妈妈脱离危险了，给叔叔打电话报个平安。” 　　万幸的是，根据林风转述的医生的说法，江曼云这次入院，并不像前世那样凶险。 　　林风认真点头，说道：“真的谢谢您。” 　　“……你别怪叔叔占了你的便宜就行。”纪宏又笑了一笑，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道，“那我走了，明越你早点回家。” 　　“嗯，我知道，爸你也注意休息，别太累，出院还没几天呢……”纪明越无比嘴甜地送纪宏一路出去了。 　　纪明越回去的时候，顺便又到医院门口的粥店买了些包子和小米粥，他们家大概是见多了有外带需求的人，直接把粥装在类似奶茶的纸杯里，还给配了最粗的那种吸管，捧着边走边喝都不是问题。 　　纪明越拎着散发热气的粥和包子一路上楼，看到林风一个人坐在走廊尽头的长椅上，静静凝望着抢救室门上的亮灯，忽然有种他很孤单的感觉。 　　纪明越走过去，把热腾腾的粥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手里：“吃不下也要吃！江阿姨肯定也不舍得让你饿肚子！” 　　林风抬起头看着他，纪明越便感觉他的眼眸里有了光亮，隔了一秒才想起来，今天自己穿了件姜黄色的宽松涤棉外套。 　　倒映在他眼里，便成了明亮的、温暖的一个小倒影。 　　林风对他笑了下，说：“你也吃点。” 　　刚才那种孤单冷寂的感觉，彻底从他身上消散了。 　　纪明越点头坐到他身边，把吸管分给他一根，也把自己那份粥插上吸管，一边喝粥一边咬包子。 　　林风没吃几口，不过到底也算是吃了，他低头看了眼手机，问纪明越：“快八点了，你什么时候回家？” 　　“八点了吗，这么快？”纪明越把嘴里的粥咽下去，想了想道，“回家也没意思，我在这儿多陪你一会儿呗。” 　　“你不考试了？” 　　“考啊。”纪明越知道，要是连他也不考试，林风一定会心里过意不去，于是笑道，“考试我肯定会去的，不过我回家也看不进书，还不如在这多吸收吸收你的学神气。” 　　“哪有学神气？”林风道，“九门只考了两门，倒数第几还说不准。” 　　“那正好，下次说不定咱们真能分到一个考场去，到时候你借我各种抄……” 　　“想得美。”林风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到了高考你也能抄？自己做。” 　　“我说着玩嘛……”纪明越笑着说。好在，经过一番插科打诨之后，林风也不再提非让他回去的事了。 　　他悄悄松了一口气，这种时候，果然还是有人在旁边比较好吧…… 　　夜逐渐深了，抢救室里面依然灯火通明，两个人安静地靠坐在外面走廊的长椅上，偶尔低声地说一会儿话。 　　纪明越后来想办法找了些手机小游戏来玩，不过没玩多久就泛起了困意，眼皮开始打架。 　　他打着哈欠，厚脸皮地脑袋一歪，假装睡着了，让自己靠在了林风的肩膀上。 　　林风似乎是偏头看了他一眼，结果非但没有推开他，还轻轻调整了角度，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他低声说：“今天真的谢谢你。” 　　纪明越闭着眼睛，继续装熟睡，心说不用谢哟，我今天占了你便宜还听你叫了声小名，我也很赚的…… 　　“那声哥哥叫得还挺好听，想听你再叫一遍。” 　　……其实他也挺想再叫一遍的。 　　纪明越脸上微微发热，脑子里浮想联翩地，靠着林风的肩膀，就这么不知不觉、真的沉沉地睡了过去。 　　* 　　纪明越没能靠在林风身上睡一整夜。 　　当然，这不是因为林风把他推开了，而是江曼云在零点之前脱离了生命危险，从抢救室出来了。 　　纪明越从睡梦中迷迷糊糊睁眼，看到抢救室大门打开，灯光从里往外照耀的那一刻，也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江曼云仍处在昏睡状态中，被送往留观室继续观察。在留观室内，人还要继续输液、监护、吸氧，医生说起码要再等四五个小时。 　　家属需要在留观室陪同，不过留观室里没有床位，一个病人只给家属一张小板凳，要是陪同家属多了，也只有一个人能享受“坐着等”的尊荣待遇。 　　眼下，林风便打算把这个“尊贵待遇”让给纪明越：“你坐吧，我去看着我妈妈。” 　　“先不用，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纪明越笑了笑，“我去走廊打个电话。” 　　……差点就忘了，他还有个重要问题没有解决呢。 第41章 宝贝，别说你不敢赌。 　　纪明越特意下了楼, 一直走到医院的地下一层停车场。零点前后的地下停车场寒冷空旷, 灯光幽暗, 颇有种即将上演鬼片的感觉。 　　纪明越跺了跺脚，哈了口气，虽然有点吓人, 但看在偏僻寂静、有人过来他能第一时间听见的份上，他还是得忍。 　　他靠在停车场出口处，把手机按亮, 给纪宏发了条短信过去：“爸, 你睡了吗？” 　　纪宏的回答，是直接给他拨了电话回来：“还在看文件。” 　　不是疑问句。 　　纪宏其实也一直在等他这个电话。 　　从下午得知林风家里出事的消息, 纪明越就知道，他必须要给纪宏打这个电话了。 　　解决极品舅舅一家的事还在其次, 其实纪明越自己炫个富，表明一下林风将来都不会缺钱你们可以圆润地滚了, 也能勉强招架过去，尽管会存在相当的后患；最主要的问题在于——江曼云医疗费的巨大缺口。 　　前世林风是靠卖掉家里唯一的房子、加上没日没夜地打工，才勉强支撑过去, 而现在, 以纪明越自己剩余的零花钱，再怎么划拉“补课费”，也是不足以补上这个缺口的。 　　他必须求得纪宏的帮助。 　　与纪宏“里应外合”的表演更像是一个突破口，那是纪宏曾教过他的：“想让对方更快地认同你，最好让他先觉得你和他在同一个战壕中。” 　　那时候是纪宏想退休, 拉着刚回国的纪明越，手把手教他经商处事的谋略手段，想试着培养他看看。后来发现他实在不是这块料，干脆“放他自由”，找了纪明越的远房表哥姚琛来顶上。 　　纪明越当时也以为自己朽木不可雕也，后来才发现，他只是特别没有经商的天分。 　　然而，这个“自己人”肯配合纪明越演一场戏，是出于无可奈何和疼爱，可是林风对于他来说，最多算纪明越的同学、朋友、半个老师，好感也许是有，这份好感能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纪明越付给林风的、过于高昂的“补课费”。 　　但要他因为这份好感，毫无疑虑地承担来自江曼云巨额的、无底洞一般的医药费，那显然并不现实。 　　就好比总有人喜欢追着有钱人问“你那么有钱为什么不送给我几十万”，有钱人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他们正是深知赚钱的辛苦，所以不会轻率地决定任何一笔支出。 　　不是不能给，但要有理由。足够充分的理由。 　　下午的时候，纪宏在电话里问：“为什么要这么帮林风，你能给爸爸一个理由吗？” 　　纪明越语塞片刻，才道：“我、我之后会给您详细说的。” 　　而此刻，电话那头传来簌簌翻动纸页的声音，茶杯与托盘发出的清脆碰撞声，笔尖在纸张上留下痕迹的沙沙声……安静地提醒着，纪宏正在等他的“详细说明”。 　　纪明越轻轻吞了一口口水。 　　他其实……还没有想好。 　　“你不冷吗，宝贝？听声音你站在风口里。”纪宏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我没站在风口，这边虽然刮风，有门挡着呢，我不冷。”纪明越踟躇一瞬，叫，“爸……” 　　“撒什么娇？”纪宏无奈道，“好吧，爸爸认输了。来，说说，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纪明越深呼吸，尽量流利地把话说出来：“爸爸，我和林风相处这么长时间，我知道他确实已经很努力了。但是他年纪摆在那，而且还在上学读书，他妈妈的病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爆发。他真的一时半会变不出那么多钱，我是他的朋友，我也不忍心看他只是因为钱，就被影响拖累一辈子。” 　　“‘只是因为钱？’”纪宏微微一哂，说道，“宝贝，你得知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多少人辛苦一辈子也‘只是因为钱’啊……你实话告诉爸爸，这件事，是他求你的吗？” 　　“不是！”纪明越断然否认，“他从来都没有向我要过任何帮助，都是我主动想帮他，是我不忍心……” 　　“你不忍心，让林风当你的老师，给他高价补课费，姑且算是等价交换，爸爸不说什么。”纪宏淡淡道，“但现在是你想接手他的人生。这一次也许是十几万、几十万，下一次是多少？再下一次呢？只要他的妈妈没有彻底痊愈，你就得替他背负这个炸弹、无穷无尽地填补进去，你现在是他的好朋友，再过一年、五年、十年，你能保证你们的‘友谊’永远不会改变？” 　　“我……” 　　“明越，你还记得爸爸跟你说过什么吗？” 　　纪明越呼吸一窒，片刻后才缓缓道：“……记得。” 　　“感情是最不能用钱去考验的东西。”纪宏道，“爸爸这些年见得太多了，别说是朋友，哪怕是至亲亲人、甜蜜夫妻，都受不起这种考验。你还记得那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吗？” 　　“……我记得。” 　　“他第一次作案，是在十五年前，他和妻子合伙做生意，因为算帐时起了口角，他怀疑妻子藏钱，拿起西瓜刀，把妻子乱刀砍死了。” 　　“那是因为那个凶手有反社会人格，他……”纪明越浑身泛起寒意，他声音发着抖，“爸爸……你别这样想林风，求你了。” 　　“爸爸也不想，但是你才是爸爸最亲的人，我第一时间只会站在你的角度，为你考虑所有情况。”纪宏冷静至极地道，“明越，你还要坚持吗？” 　　“我、我们也可以买下林风家的房子，让他解决这次燃眉之急，然后再……” 　　“这只是对林风来说，能更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馈赠而已。”纪宏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买下他们家的房子，对我们有什么实际作用吗？你会去住还是我会去住？还是，你允许爸爸可以把它转手卖掉？” 　　“……”纪明越沉默了。 　　“或者，爸爸也可以和林风签一个卖身契，我资助他多少，他将来就要在我的公司、为我无偿工作多少年。如果他母亲的病情不那么稳定，高中到大学下来，也许这份卖身契会一直签到他退休——这样，你觉得可以吗？” 　　“……” 　　“所以。”纪宏得出结论，“你是希望把你拥有的，无私、无偿、不求任何回报地奉献给他，是这样吗？” 　　“……”纪明越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手指微微发抖。 　　“而林风，甚至从来没有要求过你的帮助。”停顿片刻，纪宏还是说了，“宝贝，你不觉得，你对林风的执着，已经超过朋友的界限了吗？” 　　* 　　纪宏原本是不想点破纪明越的，他之前觉得，这种青春期产生的朦胧感情，如果不点破，也许纪明越还未必会意识到，就让它朦朦胧胧地过去，以后终究会走上“正常”的道路…… 　　但现在，纪明越不止是“无私奉献”过了头，一旦自己真的答应了他的请求，那么纪明越和林风的纠缠，势必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甚至未来的十几年内都不会结束。到时候，“朦胧感情”会不会葳蕤生长、变得日益坚定？ 　　何况观察林风的态度，他对纪明越也未必不“朦胧”，说不准哪一天这“朦胧”就会双双变质，演变成一场席卷一切的风暴—— 　　他只是不愿点破，并不想放任自流。 　　纪宏问出那句话之后，纪明越已经足足沉默一分钟了。 　　明明吹着风，医院的地下停车场阴森幽冷，他的手心却不断沁出绵密的汗水。之前靠在林风的肩膀睡着，他其实就是在逃避打这个电话。 　　他真的还没想好…… 　　不，与其说没有想好，不如说，他进退维谷，无法抉择。 　　要么承认，要么否认。 　　不是不可以耍赖一样地“我和林风是兄弟，为兄弟两肋插刀有什么不对！”，但父亲能问出这样的话，表示他已经看出什么来了，并且深思熟虑已久。 　　自己如果给出这种明显在装傻、一看就知道是说谎的回答，只会让纪宏失望。失去信任之后，以后也不可能再一次又一次求得纪宏的帮助。 　　但是承认呢？ 　　承认他确实非常喜欢林风，他是个同性恋，他愿意为林风做许许多多的事？ 　　现在是08年，而他只有十六岁。 　　纪宏再怎么开明，接受这一事实也需要漫长的时间，作为一个父亲，就像他说的，他第一时间只会站在纪明越的角度为他考虑，那么他会不会认为，是林风带坏了他、引诱了他？ 　　他的第一反应又会是什么？隔离、分开、让自己转校甚至再次出国？ 　　这些举动都是合理的，纪明越甚至都可以理解。 　　可是这样一来，林风会再度陷入前世的那个噩梦当中去。 　　他的所有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他不想和纪宏僵持冷战，他知道纪宏是这世上最爱他的人……但他也不想放弃林风。 　　他不敢赌。 　　因为赌不起。 　　“我……”纪明越深吸一口气，“爸爸，你还记得我说过的，我做的‘梦’吗？” 　　“记得，怎么了？”经过数次鬼魅一般神奇的验证，纪宏甚至已经对它深信不疑了，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纪明越要在这种时候突然提起它。 　　“其实，在梦里……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这句是实话。 　　纪宏失声道：“你说什么？！” 　　“我会死。”纪明越说。 　　他的声音因为愧疚和痛苦而不住颤抖，牙齿咬得格格响，但在纪宏听来，这是纪明越的惶恐和无助。纪宏急促道：“什么时候，在哪里？你别怕，告诉爸爸，爸爸一定会救你！” 　　“我不知道……”纪明越说，“我只知道我死了，那里有很大的暴风雨，很空，很冷……” 　　“梦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引导我，它告诉我应该去看什么，应该怎么做才能避开即将发生的灾祸。我就是靠着它让您放弃那块地、让黄阿姨带她的儿子去做检查……它告诉我，能救我的人只有林风。在那之前，我必须先救他。” 　　“爸爸，我重新活过来了，可我只有一次机会……我不敢赌。” 　　“爸爸……”纪明越的声音几乎变了调子，喃喃的低语几不可闻，“对不起……”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是在说谎，却有一股浓重的、深沉的、悲哀的力量，重击在他的胸口，让他呼吸困难，眼泪不由自主簌簌而下。 　　“宝贝，别说你不敢赌。”良久，纪宏低声道，“爸爸……也不敢。” 　　作者有话要说：　明越以为他在说谎，其实他说的是真相。_(:з」∠)_ 第42章 身上忽然一暖，上面还有林风的体温。 　　纪明越和纪宏在停车场的电话, 一直持续到很晚。 　　纪宏又追问了纪明越诸多关于“梦”的细节问题。纪明越其实不是第一天想到这个方法, 实际上他想了很久了, 只是因为一直不愿意对父亲说谎，所以一拖再拖，直到被追问到进退两难的地步, 往前往后都是深渊，他才不得不说了出来。 　　纪宏见纪明越一一都能作答，而且在说起那个“梦”时, 的确有一种前世今生般的恍惚感, 再加上之前那些鬼魅一样准确的预言，他渐渐地信了。 　　当然,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和纪明越一样, 不敢赌，也赌不起。 　　爱妻早逝, 他从未起过再婚的念头，纪明越几乎是他唯一的至亲，对这个孩子, 他一直是娇纵到近乎溺爱的。 　　作为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 纪明越好像长得歪了点儿：他有点“软”，有点娇气，不管多大了也还是喜欢赖在父亲膝头撒娇，不怎么像这个年纪的“标准男孩”。 　　纪宏偶然听到过纪明越的同学给他起的外号——“大小姐”，连他听了都要失笑：够气人, 可还真挺贴切。 　　不过，谁规定哪个性别就必须做哪些事情才是“正确”的呢？比起要求纪明越成为一个标准的“女孩”或“男孩”，纪宏更希望他能长成一个自由自在的“人”：开朗、善良，有自己的原则和忍耐。 　　做到了这些，比成为一个“正确的男孩”，更能让他觉得欣慰。 　　“宝贝，我都了解了。”纪宏最后说道，“如果，这世上确实只有林风能够救你，那爸爸一定不会吝惜一丝一毫。但是，按照你的说法，‘林风从来都没有向你要过任何帮助’，所以，要让他怎么接受你的馈赠，这件事，得你自己来办。” 　　这也正是纪明越头疼的另一大问题，他缓缓吐了口气，应道：“好……我会想办法的。” 　　“另外，”纪宏在那头合上了钢笔的盖帽，轻轻地“咔嗒”一声，“虽然林风也许会是你的救命恩人，但是距离的度，你需要自己把握好。明越，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我、我明白……”纪明越抿了抿唇，说道，“我只是比较崇拜他……” 　　他在心里默默许愿，等他再长大一些，等林风再长大一些……他一定会毫无保留地向父亲坦白。 　　“你明白就好。”纪宏道，“很晚了，你明天是不是还有考试？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怎么还有风声？你没回家吗？” 　　“我、我站在阳台呢，脑子不太清醒，吹吹风……”纪明越连忙道。 　　“小心吹感冒了。”纪宏不赞同地道，“赶紧进屋洗个热水澡，早点睡觉。” 　　“好好好，爸你也早点休息！” 　　* 　　在地下停车场的出口站了太久，纪明越浑身又僵又酸，腿还有些发麻，以至于他在楼梯口撞见迎面走过来的林风时，腿一软，差点儿跪在当场。 　　林风往前跨了一步，伸手把他扶住了，说道：“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半天。” 　　纪明越是真心虚，心说该不会像电视剧那样，他前脚谈话、后脚就被当事人听去了吧？他顿了一下，眨眨眼道：“我去找厕所了，你没给我打电话吗？” 　　楼道里的灯光比起地下停车场要温暖明亮得多，映在林风脸上，像人工加了一层滤镜似的，十分俊秀好看。 　　林风道：“我打了，不过一直占线，说正在通话中。” 　　“是吗？”纪明越重又拿出手机看了看，上面果然有两通来自林风的未接来电，其中一通就在两分钟前。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林风要是听到了，那他肯定知道那时候他正在和纪宏打电话，那他就没必要再特地给自己打过来，而且停车场那么空旷，很容易就能让自己听见，林风应该不会这么做。 　　“你找厕所怎么跑到这边？”林风道，“厕所每层楼都有，这儿又偏又冷。” 　　“我也不知道，走着走着就过来了……”纪明越含糊其辞，试图转移话题，“阿姨情况怎么样？她醒了吗？” 　　林风摇了摇头道：“还没醒，不过医生说ICU刚空了床位出来，问要不要过去。” 　　“ICU？！”纪明越顿时紧张起来，“阿姨情况不好吗？” 　　“现在情况还好，主要是医生担心后期发展，建议去ICU观察。”林风道，“毕竟那边的条件设备比急诊要完善得多。” 　　“这样啊，那还好……”纪明越不由得长出一口气，“那就去ICU吧。” 　　ICU也就是重症监护室，一般是不允许家属探望的，只有在中午吃饭时间的11-12点，家属才能进入，其余时间，最多只能在门外的长椅上继续等。 　　“先住三天ICU观察一下，待会儿安置好了病人，你们可以先回家，到白天中午再来，要不干等着也没什么用。”值班医生一边和他们介绍情况，一边打量了一下这两个少年人，“你们两个人正好，一个跟我进来安置病人，准备准备生活用品，另一个去护士台签个字，留一下家属的联系电话。” 　　“好。”两人几乎同时点头，纪明越转头对林风道，“林风，你去安置阿姨吧，我去那边签字好了。” 　　林风是肯定要亲力亲为照顾江曼云的，闻言点了点头，叮嘱道：“有什么问题给我发短信。” 　　纪明越“嗯”了一声应下来，两个人各走一边，一个转身跟医生进了病房，一个去护士台找人。 　　入院单子填了一半，纪明越抬起头来，问值班护士：“姐姐，这个单子还会再给病人家属看吗？” 　　值班护士看他长得好看，笑着叫“姐姐”的模样也能甜到人心里去，耐心都好了不少，回答他说：“不会的，这个就我们医院这边收着了，到有事联系你们、比如通知你们拿自费药单的时候，再拿出来我们自己用。” 　　“哦哦，这样啊。”纪明越眨了眨眼，低头在“联系电话”一栏“唰唰”写了两串号码上去，指尖戳了戳第一行号码，“有事的话先打这个，这个打不通再打下面这个，谢谢姐姐啦！” 　　* 　　将依然处在昏睡中的江曼云安置好，纪明越再一看时间，已经是半夜两点多了。 　　“还是回家吧。”林风道，“就像医生说的，在这儿干等着也没用，你回去还能好好洗个热水澡、睡上一觉。” 　　纪明越一想也是，再加上他也确实是困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那你也回家吗？” 　　“嗯。”林风道，“你还要陈叔送你回去吗？” 　　“不了吧，我都让他回去了，别让他大半夜的再爬起来了。”纪明越说，“我待会儿下楼看看，打个车回去就行，你跟我一起吗？” 　　林风想了下道：“也可以。” 　　半夜两点多，正是一天之中最寒冷的时候，两个人站在医院楼外，借着昏黄的路灯拦车，拦了近半小时才拦到一辆出租车。 　　纪明越裹着外套跺着脚，冷得都不想张嘴说话了，等车一停下，连忙矮身“刺溜”钻上了车。 　　每到这个时候，他都格外怀念前世发达的APP打车系统，随叫随到，关键是，等车的时候不用站在外面吹冷风啊！ 　　林风看了他一眼，跟在他身后上车。纪明越正在跟司机说：“去实验中学对面的那个中兴小区，然后路上再在鸿晖家园停一下……”话说到一半，上半身忽然一暖，身上多了一件宽大的棉质外套，上面还带着林风的体温。 　　他转头看林风，发现林风没看他，正看着窗外，淡淡地说：“我不怎么冷，你别感冒了。” 　　窗外黑咕隆咚的，最多有一些街边路灯洒下的昏黄光芒，映着轮廓模糊的建筑物，也不知道林风在看什么。 　　纪明越的手指轻轻抓紧了身上的外套，纯棉的衣料柔软细腻，上面还带着林风身上浅浅的洗衣粉香气，温温柔柔地包裹着他。 　　虽然不敢表现出来，可是心里在咕咚咕咚冒泡泡。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见，笑道：“这么晚来医院探病？你哥哥对你挺好的。” 　　“我们俩下车的地方都不一样，怎么能是兄弟？”纪明越笑了一下，说，“……他要真是我哥哥就好了。” 　　——纯以目前情况来讲的话。 　　“对对，我都忘了……”司机哈哈一笑，没怎么放在心上。倒是林风听见了，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一动。 　　到了快下车的时候，纪明越才想起来问林风一个问题，把外套递还给林风，问道：“林风，你明天、不，白天还来考试吗？” 　　林风一边低头整理刚穿上的外套，一边开门下车，闻言道：“上午的不去了，来回赶不及中午的探视，下午那两科要是赶得及就会去。” 　　“好。”纪明越趴在车窗上看他，眼睛清澈而明亮，“能来就来啊，我等你。” 　　* 　　纪明越回家洗澡、睡了一觉，第二天哈欠连天地爬起来，随便拿了包牛奶，又到楼下买了点面包饼干，一起带着去了考场。 　　考场里也有人没吃早饭，不过带的是肉包子和豆浆，香气四溢，勾人食欲，纪明越低头看看自己手里干巴巴的面包饼干，愈发萎靡了——好怀念林风做的菜…… 　　江曼云还在ICU，医生说她的病就是会绵长又反复，因此不知道还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这让纪明越在开考后有些心神不宁。 　　再加上他昨晚也没怎么睡，勉强把第二科的卷子写完，还没来得及检查，就扑倒在桌上，呼呼睡了过去。 　　他是被英语老师用书敲醒的。 　　年轻的英语老师皱着眉，不太赞同地看着他：“不能因为前几科考得好就骄傲自满，坚持到最后才是胜利。” 　　“好的，谢谢老师。”纪明越摸了摸后脑勺，不太好意思地说，“我是有一点其他原因……” 　　前几科答得不错，后面就松懈睡觉——最近看多了网络小说的英语老师忍不住脑补：难道这孩子，是在故意隐藏实力？ 　　并不清楚自己老师业余生活的纪明越，完全猜不到她脑补了什么，他揉了揉睡出痕迹的脸，抬头看了眼挂钟，发现已经快到12点了，说道：“那老师，我先回家了？” 　　英语老师略微深沉地点头，决定以后还要再多关注一下这个学生…… 　　纪明越：迷茫.jpg 　　* 　　在学校门口买了午饭，上楼回家之后，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估摸着林风已经探视完毕，纪明越给他打了个电话，问江曼云的情况现在怎么样。 　　林风那边似乎在走路，他边走边说道：“我过去的时候她已经醒了，医生说目前情况还可以，不过还是要继续观察。她精神不是很好，还不太清醒，我陪她吃了饭，就让她又睡下了。” 　　“阿姨肯定会越来越好的。”纪明越道，“那下午你还来考试吗？” 　　“来。”林风说道，“不过据说医生会通知来拿自费药单，可我来之后一直没拿到。我现在正准备去医生办公室问一下，等交上了钱我就直接过来。” 　　“呃……”纪明越的心提了起来，“那、那你先忙，我不打扰你了啊！咱们下午见，考完试我有话要跟你说……先拜拜！” 　　手机那头转瞬之间传来盲音，纪明越这个电话挂得实在匆忙，就和落荒而逃似的。 　　林风将手机拿到眼前，跟着按断，垂眸深深看了眼屏幕。 　　再抬头，他已经到了医生办公室的门口，那扇门半掩半合，能看到医生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林风敲了敲门，礼貌道：“您好，我来拿自费药单。” 　　医生头也不抬地道：“叫什么名字？哪个床位的？” 　　“今天凌晨一点左右才住到ICU，床位是……病人名字叫……” 　　“江曼云？”医生略带诧异地抬头扫了他一眼，“这个病人的药单，上午家属不是已经来拿过了吗？” 　　林风轻轻握紧了手里还在微微发热的手机。 　　心中微妙的预感，果然被证实了。 第43章 你看你们腻腻歪歪的，竟敢早恋 　　下午考试的时候, 纪明越的心情其实很矛盾：又想见林风, 又不太敢见到他。 　　两点开考, 学生们要提前十五分钟进入考场，林风在医院楼下吃了午饭、再过来学校，基本就到时间了, 他们考场隔得又挺远，所以纪明越中午没来得及和他见上一面。 　　今天下午的两科分别是政治和历史，因为都是开卷, 纪明越又打算在分科时选理, 没有特别把复习重点放在这两科上，因而答得有点艰难。 　　而且因为是开卷, 各个大题答案的长度也毫不客气，一道题目后面能留出半页答题纸的空缺, 纪明越抄得手都快酸了，才把试卷填得满满当当。 　　到后来, 整个考场里，其他人纷纷已经撂笔、开始托着下巴数什么时候能交卷了，就纪明越“哒哒哒哒”奋笔疾书的声音最醒目。 　　这样也好, 比较充实。纪明越苦中作乐地想, 待会儿去和林风会合的时候，哪怕晚到一会儿，也可以说是自己考试考得太认真了…… 　　第一科还好，到了第二科，一到可以提前交卷的时间, 其他人就纷纷收拾东西，迫不及待站起来去把卷子交上了。纪明越中间好奇地抬头瞥过一眼，发现有相当一部分人连答题卡的一半都没填满，裸露着大片大片的空白。 　　——好吧，他以前其实也是这部分人之一，因为把它写满实在太累了，而且他们学渣还不清楚自己找的答案对不对，万一抄了一大面还是错的，岂不是白抄了…… 　　第二科考试时间是从下午三点二十到五点，不过，在纪明越的考场里，开考三十分钟、允许提前交卷之后，考场里的人就走了一半；等到下午四点出头，剩下还在座位上的人居然已经寥寥无几，而剩下的人里面，还有人不知道在想什么、既不交卷也不写卷子，就是望着夕阳发呆的。 　　试卷还没做完、仍在奋笔疾书的纪明越，生平第一次有了身为学霸的责任感。=_= 　　因为复习得不是很充分，他对一些大题也没有把握，于是按照林风说的“文科题要是实在不会，就把所有沾边的列个一二三条都抄一遍”的方法来做，不管对不对，都写上再说。 　　不过他担心这样考试时间会不够用，因而频频抬头看墙上挂钟显示的时间，好做到心中有数。 　　到后面，连另一个没教过他的监考老师也含笑说：“没事儿，你慢慢写，我们俩光看你一个人就行了。” 　　老师，是什么给了你“监考老师の凝视”X2还叫“没事”的错觉！ 　　因为这是期中考试的最后一科，明后天是周末，高一高二有学校组织的踏青春游活动，这科交完卷就等于“解放”了，所以他们这整栋教学楼里，提前交卷、离开考场的人都越来越多，外面的走廊也渐渐变得嘈杂起来。 　　说起来，纪明越这还是第一次在考场从天光大亮写到云霞满天，虽然其中有故意想拖延和林风见面的成分，但更多的还是他在努力完成试卷，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新鲜的体验。 　　“……来等人……？” 　　“……应该是，我们班的……” 　　“……谁……” 　　“……坐那边那个，他俩一个班的……” 　　两名监考老师或许也是太无聊，低声聊起天来，她们的声音已经压得很低了，只不过在这么空荡安静的考场里，纪明越还是听到了只言片语。 　　听清最后一句的瞬间，纪明越心里一跳，猛地跟着抬起头来。 　　林风就站在教室门口，背靠着墙，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腿支起，懒懒踩在暖气管道上，正安静地看着他。 　　纪明越：“……！！！” 　　教室门是关着的，林风的身影与他隔着一道门，要透过门上的玻璃才能看见。但即使如此，抬眼看到林风的那一瞬间，还是让他心跳失速，大脑一片空白。 　　两名老师应该是怕影响到他，都默默低头翻卷子，不再出声了，林风接收到他的视线，也轻轻摇了摇头，往旁边走了一步，示意他专心考试。 　　纪明越深吸一口气，一手撑住下颌，继续写题——实际上他是在偷偷掐自己的脸，别脸红，千万别脸红！ 　　林风怎么那么帅啊啊啊啊…… 　　试卷上密密麻麻的题目帮他稳了稳心神，他张了张手，把手心里沁出来的汗水抹掉，看时间还有十分钟，忍耐着、把最后一道大题尽量完整地做完。 　　他一直写到了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 　　刚好把最后一个字写完，纪明越长长出了一口气，虚脱似的把笔推到一边，隔了两秒才开始整理卷子。 　　英语老师主动过来，伸手帮他把卷子对齐，放在那摞她们俩早就整理好的试卷上面。 　　另一名监考老师已经开始穿衣服拿包了，她看纪明越交上了卷子，开口笑道：“外面那个等你的是林风吧？校庆一起跳开场的那两个男生，是你们俩？” 　　纪明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说：“对……” 　　“跳得挺好的，没想到私下里你们还这么好。”那监考老师笑说，“你考试考得也怪不容易，希望下回我能在另个考场看见你。” 　　“会的，”纪明越也收拾好了东西，站起身来，朝两人认真道，“谢谢老师！” 　　“快走吧，”英语老师笑道，“林风都等你老半天了。” 　　“……老师再见！” 　　等纪明越推门出去，林风也收了腿，站直看向他：“考完了？” 　　“嗯。”纪明越冲他笑了笑，又赶紧垂下眼去。 　　林风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直接道：“走吧。” 　　“去哪？” 　　“不是你说的，‘考完试有话要跟我说’？” 　　“那、先别回家吧？”回家以后只能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你一句我一句仿佛在开会，光是想想都要尴尬爆表。纪明越提议道，“咱们去老操场溜达溜达？” 　　林风点头说：“好。” 　　两人肩并肩走过长长的、略显潮湿阴暗的走廊，落日余晖顺着窗口洒进来，窗外的云朵灿若织锦，美不胜收。 　　纪明越前世觉得，在国内上高中时，他坐在教室里看到的傍晚天空是最美的，以后再去多少世界名胜也比不上；现在身临其境，反倒发现其实没有那么夸张：大概是以前总觉得教室像牢笼，教室外的天空象征着美好和自由，就算发呆看上一整天，也比学习有意思。 　　重生一回，反而没了当时的那种急切心境。 　　春风夕阳下，只有林风的面容清晰如刻。 　　* 　　最后一科的结束铃声也打过之后，高一高二的学生几乎都走光了，只有一群玩性比较大的还在老操场踢足球、打篮球。不过高三生考完试后，依然要回班上自习，随着暮色渐深，那栋新建的教学楼陆陆续续地亮了不少灯。 　　“太惨了吧。”纪明越忍不住感慨，“真难想象我到了高三也会这样，感觉累都累死了。” 　　“可能适应了会好一点。”林风道，“其实现在回家学习的人，高三也是一样学习；现在回家玩的人，高三坐在教室里也一样玩。没那么大的区别。” 　　“然后学神还是一样想学就学，想玩就玩。”纪明越笑着转头吐槽了一句，接触到林风的目光，又赶快移开了。 　　“所以，你就是想找我聊聊上高三的心理建设？”林风果然还是说了。 　　“……”纪明越咽了口口水，依然不敢看林风的眼睛，扭头去看操场上正在踢足球的人，“那个，昨天，是我在写联系电话的时候偷偷加了我爸的手机号……对不起，是我先斩后奏，我怕晚了你就先去交上了……嗷！！” 　　不知是不是老天也看不过眼，自场中央猝不及防发射一脚臭球，奔着他的面门直扑而来！ 　　纪明越几乎在“嗷”出声的瞬间就已经被球砸中，林风刚才的注意力没在操场上，也压根来不及救他。虽然纪明越反应还算快，紧急关头抬起手垫了一下，这一下还是被砸得结结实实。 　　他感觉鼻子酸得不行，刚一眨眼，生理性的泪水就跟着流了下来。 　　那一脚的“罪魁祸首”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慌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故意的，我去给你找纸……大、大小姐？！” 　　纪明越也是刚被砸的时候比较痛，缓过那一阵了，除了头比较晕之外都感觉还好，应该不是特别严重。他一睁眼，看见“罪魁祸首”是他们班的一个叫温尔雅的男生，顿时没好气道：“大、大你个头！二丫你飘了是不是……” 　　林风正拿纸巾帮他擦拭涌出来的眼泪，闻言皱了皱眉道：“你先别说话了。”又转头吩咐温尔雅道，“去买瓶冰水来。” 　　温尔雅球也不踢了，连忙应下，一溜烟跑去学校小卖店给纪明越买水了。 　　林风扶着纪明越走到树荫下，脱了自己的外套，让他慢慢坐下来。林风半跪在他身前，托着他的脸、端详了一会儿，才说道：“应该没骨折，要不去医务室检查一下吧。” 　　“不、不用，这个点应该都下班了。”纪明越仰着脸道，“我感觉还可以，缓缓就好了，多亏我机智……没流鼻血吧？” 　　“没有，就是有点红。”林风叹了口气，“……真不让人省心。” 　　“这怎么能怪我呢？”纪明越感觉他很冤，“明明是二丫踢球砸的我！我感觉我跟这操场八字不合，每次来就没好事……” 　　此时温尔雅也已经带着冰水回来了，林风接过来，解开自己衬衣的袖口扣子，垫着布料，轻轻地用矿泉水瓶给纪明越冰敷。 　　“对不起啊……”温尔雅双手撑在膝盖上，真诚道歉了没两句，又开始皮，“你们俩考完试不回家，在这儿干嘛呢？搞对象啊？” 　　“搞你妹……”不对，这词儿现在还没流行，纪明越改口骂道，“搞你个大头鬼，你能在这踢臭球，我们就不能散散步吗？” 　　“明天要春游，你俩不赶紧去超市买零食啥的准备着，跑这儿散什么步……” 　　“你不也在这吗？” 　　“反正我回家也没意思……”温尔雅喃喃地说了一句，又自己笑了，“……你看你们腻腻歪歪的，竟敢早恋，我要去告老师！” 　　“大胆！”纪明越瓮声瓮气地道，“犯下如此重罪，竟然毫无悔改之意，小林子，给我把他拖出去斩了！” 　　温尔雅哈哈笑道：“你这是要灭口！” 　　“温尔雅，你去问问谁带了云南白药没有，或者去校医室看看。”林风转过头来，淡淡地说，“实在没有就上校门口的药店，自己买一瓶。” 　　“啊，好的！”温尔雅连忙应下，飞奔帮纪明越找药去了。 　　“不用药……”纪明越刚说了一半，被林风在发顶不轻不重拍了一下，于是他也乖乖闭嘴了。 　　“斗嘴有意思？”林风继续帮他冰敷，指尖不经意碰到耳垂，纪明越敏感地瑟缩了一下，林风低声说了他一句，“……别躲。” 　　他的另一只手，这会儿刚好覆盖在纪明越的眼睛上，纪明越的眼睛一眨，眼睫就在他手心轻轻一扫，说不出来的痒。 　　“你别躲了。”林风口中说着，自己也笑了，“你说，明明是你在帮我，你总怕我干什么？” 　　小刷子似的浓密眼睫，在他手心又快速扫了两下：…… 　　纪明越小声说：“我不是怕你生气吗……” 　　林风反问道：“我生什么气？” 　　“我自作主张，先斩后奏，欺上瞒下，伤害你自尊心……” 　　“你背成语大全呢？”林风忍俊不禁，“……没有那么夸张。” 　　纪明越不敢睁开眼睛，他眼睫微微颤动，听着林风告诉他：“人都有自尊心没错，但是第一，你对我毫无坏心，第二，你确确实实地帮了我非常大的忙。” 　　尽管看不见，林风的语调依然平稳柔和：“如果在你这样的馈赠之下，还要因为‘自尊心’对你生气的，那不叫自尊心，叫矫情。” 　　“不矫情啊。”纪明越抽了抽鼻子，“我真的不觉得矫情，我可以理解的……” 　　“不用理解，我没有对你生气。”林风这句话说得堪称果断，让纪明越心里微微一震。林风微微笑了一下，补充一句，“但是以后有什么，可以直接和我说，别这样了，行吗？” 　　纪明越闭着眼，用力点头。 　　林风把手挪开，低声问他道，“你爸爸同意了吗？” 　　“嗯，我跟爸爸说你是我的好朋友，我想帮你。”纪明越小幅度地眨了眨眼，“阿姨那么温柔，我也不忍心看她受苦。” 　　林风的嘴角翘了翘，也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只是安静地点了点头。 　　“你要是过意不去的话，可以把房子抵押给我们家，或者跟我爸签个协议……” 　　“表面工夫。”没想到，林风的观点竟然和纪宏出奇地一致，他轻轻笑了下，说道，“房子抵押了是不是还一样给我住？就是相当于多给我个心理安慰罢了。” 　　“……”纪明越无语凝噎：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这么犀利一针见血啊啊…… 　　“你可以找个机会，让我和纪叔叔聊一下吗？”林风半跪在他身前，手指拢了拢他额前微微湿润的头发，说道，“不管能做的有多少，我都会努力的。” 第44章 以身相许要不要？ 　　学校组织的这次春游, 是高一高二每个班级统一坐大巴、去北城一座免门票的森林体育公园, 食物自备, 野餐相关用品自备，就连露营用的帐篷，都要由老师和学生自己提前准备。 　　老实说, 比较寒酸。 　　不过即使如此，被拘束久了的学生们也还是非常买账的。学校要求学生们七点半在校门口集合，八点大巴出发, 几乎没有人迟到, 学生们都背着抱着鼓鼓囊囊的书包，里面塞满了从超市扫荡来的各种零食。 　　纪明越昨天回去时也买了一大兜, 不过回家边吃边看书，不知不觉, 近一半的零食就只剩个包装袋了，因而今天看起来反而是轻装上阵。 　　林风因为中午要去探望江曼云, 上午没和他们一起出发，说好12点之后会自己过去。还好北城不大，森林公园也不太远, 自己坐个几块钱的公交, 一小时左右也能到了。 　　林风不在，纪明越就有些无聊，大巴上的网络信号又不好，他便一边咬着饼干、一边心不在焉地玩手机。 　　他坐在车上的最后一排靠窗位，其他人基本都挤在前排, 众人欢声笑语，还有人拿了喇叭在唱歌，歌声荒腔走板，不过胜在青春昂扬。 　　纪明越旁边有人在打电话，因为大巴上吵闹，传入纪明越耳中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我没时间……让他回去……爱走就走……” 　　到后来，压抑不住地声音变大：“让他别逼我！大不了我就不念了，没有他我也饿不死！” 　　纪明越不禁转头看了一眼，发现打电话的人，正是他们班的温尔雅。温尔雅下意识回看了他一眼，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了，吸了口气，把恼火的情绪压下，对手机那头道：“……我这边信号不好，有事晚上再给我打。”随即挂断了电话。 　　“二丫，家里给你打的电话？”纪明越的视线都和他相触了，感觉不说点什么不好意思，但他跟温尔雅虽然平时挺熟，也不想贸然询问人家的隐私，只能挑个泛泛的问题、象征性地试一下，想不想说、说多具体都是看对方。 　　“嗯，我妈打的。”温尔雅手指摩挲着手机，停了两秒，忍不住主动说道，“……真对我爸无语了，要见我都不提前跟我说一声，等到地方了，才让我妈打电话叫我出来。他以为他是美国总统，我一天天什么都不用干、专门等着他上门访问？！” 　　他的不忿，既有对于父亲对自己不够重视的不满，大概也有高高兴兴出来玩以后、却得知自己错过了和父亲见面机会的恼火。 　　“你爸过来见你……？”纪明越觉得温尔雅这个反应，也许是倾诉欲已经快憋不住了，便顺着他的话茬问了一句，“你们不住在一块儿吗？” 　　“他好几年前就跟我妈离婚了。”温尔雅果然像打开了话匣子，主动说道，“他上临市工作了，在那找了个比他小七八岁的女的结婚，本来一个月来看我一次，现在变成两三个月才来一趟了。” 　　他重重哼了一声，道：“估计等那个女的生了孩子，他就彻底想不起来我是谁了吧！” 　　纪明越“呃”了一声，尝试安慰他：“那不一定，你爸可能工作比较忙……” 　　“没事，我也不稀罕他来看我……”温尔雅犹豫了一下，还是泄愤似的说了出来，“当初是他对不起我妈，他们才离婚的，也就是因为他每次来会给我送生活费，我才忍着他！” 　　“每次见面，都先数落我一顿，看我这不顺眼那不顺眼，动不动就骂我读书白读。”温尔雅忿忿道，“还给我起名温文尔雅，看他嘴碎那个样子，自己做到一星半点儿了吗？” 　　纪明越想起昨天考完试，温尔雅还迟迟不肯回家，在操场上踢足球，玩笑的时候、自嘲般地说了一句“反正我回家也没意思”，原来这才是原因？ 　　“可以少跟他接触，见面他说什么、你也别往心里去。你妈妈一个人不容易，你没事回家多陪陪她也行。” 　　“没有，她不是一个人。”温尔雅发现纪明越误会了，倒是笑了一下，从那种沉浸于单方面的控诉情绪里面抽离了一些，“她现在嫁的老公挺好的，让她在家做家庭主妇……”他撇了撇嘴，“就是带来的拖油瓶太烦人。” 　　难怪他那么不愿意回家，原来母亲已经有了新的家庭，这个年纪的敏感少年，很有可能时刻都觉得自己像个外人吧？ 　　“大小……呸，纪明越，你知不知道哪里招兼职工啊？最好工资高一点的，我不怕吃苦。”温尔雅真诚道，“我不想再拿我爸的生活费了，每次他来我都烦得要死。” 　　“要是没有兼职的话……”温尔雅道，“上班那种的也行，反正我成绩又不好，念了也是白搭。” 　　“你别着急，书还是得念的，我给你想想。”纪明越在脑海中搜索一圈，还真让他想到个差不离的人选。 　　他仔细地看了看温尔雅的脸，发现他长得还真挺好看：眼睛细长，嘴唇削薄，头发微微泛黄，让人想起金色麦田里的小狐狸。 　　商博宇最近稀缺的类型是什么来着？清秀款，有少年感，气质里带点儿“奶”？ 　　——这一个比他自己还要合适啊！ 　　最关键的是，温尔雅比他还高，大概有175…… 　　温尔雅被他的视线打量得莫名其妙，不自觉摸了摸胳膊，说道：“……干嘛这么看我？” 　　纪明越：“……” 　　……他就说他之前误会商博宇也是情有可原的吧！被人用这种像菜市场挑猪肉的目光打量，很难不想到歪的地方去好吗！ 　　“二丫，我认识一个人在找平面模特，你想去吗？”纪明越道，“好像挺累，工资也不算特别高，但肯定比你去洗盘子好多了。” 　　“模特？”温尔雅像是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一行可以干，说，“他们要高中学生吗？这个要干什么啊，走T台？” 　　“不是，他们要的是平面模特，就校门口卖的那种时尚杂志，你去给他们拍照，按单子给钱。”纪明越解释道，“我不清楚具体报酬多少，学生模特是会压低一点，不过应该也挺赚的。” 　　温尔雅微微张开嘴，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还能这样？那、那会不会有潜规则什么的啊？” 　　“就是拍杂志，又不是混娱乐圈。”纪明越失笑，“不过你当然还是小心一点好。我把那个人的联系方式给你，你们俩慢慢聊呗，要是觉得不对就赶紧撤。” 　　“行！”温尔雅爽快地应了，他扑过来搂了纪明越一下，“谢谢兄弟！要是真成了，我请你吃饭！” 　　他身上的气味清新干爽，闻着也不叫人讨厌，纪明越让他抱了一下，不经意间抬头，发现往前两排，有个叫凌犀的男生正回头看着他们。 　　见纪明越抬了头，凌犀又往温尔雅身上看了两眼，旋即扭回了头去。 　　纪明越以为他就是无聊四处看，也没放在心上，等温尔雅抱完了，他在背包里翻了一圈，没找到商博宇的名片，应该是没有带出来。他便拿出手机，把商博宇的手机号给了温尔雅。 　　温尔雅看起来确实是非常急于经济独立，就算车上信号差，也迫不及待地给商博宇发了短信联系。 　　纪明越看他埋头专注于发短信了，自己也忍不住有点手痒，发了一条短信给林风： 　　“好无聊，你什么时候才来来来来来——” 　　林风回得快而简洁：“一点以后。” 　　隔了一会儿，似乎是自己也觉得太冷淡，又发来一条：“我在准备给我妈做饭，你想吃什么？下午给你带去。” 　　* 　　大巴在上午九点半到达森林公园，时值四月下旬，春暖花开，山丘绵延，一下车，深深浅浅的盎然绿意就扑了满眼。 　　上山的路有两条，一条是弯弯折折的盘山路，虽然长，但坡度和缓，爬起来也不累；另一条是从山脚直通到山顶纪念碑的阶梯，两点之间直线最短，也是最让人叫苦连天的一条路线。 　　学校为了“展现我校学生的精神风貌”，毅然决然选择了爬山梯，冯睿在纪明越身边吭哧吭哧地抱怨：“他娘的，肯定是校领导为了拍照好看，要拿回去做他们的面子工程！” 　　“别抱怨，上去就好了。”杨超从后面追上来，大手拍了一下冯睿的屁股，“来，你跟着我走，数到三我就背你上去！” 　　“超哥……”冯睿满眼感动。 　　“来，对、就是这样，跟我上来，我数到三——”杨超道，“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加油，就快到了！” 　　“你这个骗子！！！” 　　…… 　　终于，所有人都呼哧呼哧爬到了山顶，又在纪念碑底下列队，听校领导讲了冗长的一番话后，总算听到宣布“所有班级自由活动，下午三点集合！”，学生队伍顿时塌下去一大半，坐的坐歪的歪，赖在地上，宛如一条条风干的咸鱼。 　　“好羡慕林风啊。”冯睿气喘吁吁地感慨，“他下午直接从旁边上山就行了，不用跟我们一样，累得跟死狗似的。” 　　高一六班歇了好一会儿，才都缓过来，杨超看时间快到十二点了，便重新组织起队形，带着学生们找到一处较干燥空旷的平地，开始准备中午的野餐。 　　因为森林公园不能见明火，所以他们也没敢野炊，带的都是三明治、面包还有罐头之类的食物，少数从家里带了炒菜米饭来的，也因为放得时间长，在包里来回颠簸，热气都跑光了。 　　虽然食物不怎么热乎，师生之间的气氛还是很好的，大家围坐在铺好的野餐布旁边，互相打趣玩笑、彼此分享带来的食物。 　　纪明越就一直叼着根棒棒糖坐在旁边看，班里跟他关系好的人不少，见状纷纷过来给他分自己的食物，不过都被他摆摆手拒绝了：“朕正等着用膳，吃了你们的，待会儿该吃不下了。” 　　众人虽然不解，但也都没觉得有什么，都笑着回去，一边吃一边等着看，纪明越究竟要“用”什么“膳”。 　　一点半，林风按照班主任的指引来到他们的野餐地，坐下，打开随身带的饭盒，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还拆了两双筷子，顺手递给纪明越一双—— 　　班上同学登时炸了。 　　“靠靠靠，不带开小灶的啊——” 　　“这是赤果果的炫耀！！” 　　“妈诶，跟我们这一比，纪明越吃的真是相当于御膳了……” 　　“嘤，我也想要林风这样的男朋友……” 　　“……怎么感觉哪里不对？” 　　“好像是有点奇怪……” 　　“因为林风并不是纪明越的男朋友啊！他俩都是男的！！” 　　“咦，原来不是吗？” 　　“……” 　　…… 　　当然，后来林风纪明越也主动把饭菜分了，只要想吃的同学都可以来夹，大家纷纷盛赞林风的厨艺——虽然，是林风看着纪明越、眼疾手快地把最好吃的那几块肉吃掉之后。 　　下午三点集合，学校组织了一些活动，比如围坐唱军歌、简单的越野跑比赛之类的，等到下午六点左右，便宣布以班级为单位继续自由活动，可以开始准备晚餐、搭帐篷了。 　　晚餐大部分学生依旧是零食和罐头，也有人忍不住，跑去买山上卖的那种特别贵的烤肠、茶叶蛋来吃。 　　纪明越就是其中之一，他还买了一大兜茶叶蛋，逢人就送一个，被誉为“送蛋观音”。 　　他跟林风两人合力搭好了一顶露营的帐篷——当然，林风是绝对主力。看林风单腿蹲在地上整理，额上沁出汗来，纪明越又递了一个茶叶蛋过去：“来，吃颗蛋奖励一下！” 　　“就一个茶叶蛋？”林风微微喘着气，挑眉笑了下，手上倒是诚实地接了。 　　“你是不懂茶叶蛋的尊贵！”现在茶叶蛋梗还没流行，纪明越感到一阵曲高和寡的忧伤，又剥了一个蛋，笑嘻嘻道，“不用茶叶蛋用什么，以身相许要不要？” 　　林风抬眼轻轻看了他一眼。 　　他没说话，但莫名地，就让纪明越咽了一口口水。 　　心头狂跳。 　　“Surprise——！！！” 　　正在浮想联翩的当口，背后忽然一沉，耳边传来熟悉的欠揍声音，纪明越顿时生无可恋： 　　“——冯睿，你压死我了，给我滚下去！！” 　　回头，看见缀在冯睿身后的一大群男生，纪明越彻底没脾气了：“你们要干嘛啊？” 　　“难得露营一次，怎么可以不搞点活动！”温尔雅大义凛然道，“让我们来一场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决吧！” 　　“……所以到底是什么？” 　　“北城公园第一届鬼故事大赛，有兴趣参加一下吗？赢的人有优厚奖励！” 　　“……” 　　“所有人都挤在一个帐篷里，不能开灯，其他人不能说话……”温尔雅压低声音，极力渲染恐怖气氛，“黑漆漆，阴森森，谁也看不见谁，这是一场真男人之间的对决……” 　　纪明越开始还只觉得搞笑，等听到“黑漆漆，谁也看不见谁”时，不由自主地、扭头看了林风一眼。 　　那么好巧不巧地，林风刚好也在看他。 第45章 你俩怎么讲个鬼故事还讲到怀里去了？！ 　　北城山麓, 夜风萧萧, 在一处开阔地面上, 坐落着大大小小四五个帐篷，帐篷围成一圈，显得无比团结, 仿佛长途跋涉后围坐在篝火旁边、抱团取暖的旅人。 　　只不过，这回围在当中的，不是熊熊燃烧的篝火, 而是被手电筒照亮的……青绿色的渗人面庞。 　　“……你们确定这是真男人之间的对决？” 　　“有什么问题？” 　　“真男人之间的对决,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女生？” 　　“……” 　　原本打算的是所有人挤在同个帐篷里，但实际操作起来发现帐篷不够大, 挤不下他们这么多人，后来男生们干脆把帐篷搭在一起, 围成一圈，各自把帐篷入口卷起来, 勉强才有了“鬼故事大赛”的气氛。 　　不能所有男生挤在一起、方便浑水摸鱼也就算了，后来又陆陆续续跑过来好些个女生，纷纷表示要加入。帐篷都是师生们自己准备的, 有大有小, 有单人的也有双人的，其中最宽敞的帐篷就是纪明越带来这一个，厅蓬式，睡上三四个人也不会挤。 　　——因此，挤在他们这个帐篷的女生也是最多的, 林风和纪明越之间至少隔着两三个女生——这下别说是趁着黑漆漆偷偷摸小手了，动作幅度大一点、都很有可能被人骂臭流氓有木有！ 　　纪明越抱着膝盖，悲从中来，忍不住发出了愤怒的质问。 　　“这你要问冯睿啊，都是他去宣传的。”温尔雅满不在乎地说，他一手打着手电筒，另一手还不忘拢了拢刘海，问他们，“我发型没乱吧？” 　　好像跟商博宇搭上线以后，他还真挺重视这份工作的，下午午餐的时候就看他在那找光线、角度，比划着各种自拍，估计是给商博宇反馈看形象。 　　冯睿让他说得涨红了脸，幸好这儿黑黢黢的也看不太出来。不过，在场的大部分直男们也都心里有数：这种鬼故事大会，就像特地去看恐怖电影一样，少了女孩子的尖叫，不能及时展现自己宽阔有安全感的怀抱，那还有什么意思？ 　　暗搓搓的小心思大家都懂，冯睿反击温尔雅：“就你那鸡窝一样的头发还能叫发型？一下午光看你拿着手机臭美，说，你跟谁搞对象呢？！” 　　温尔雅也不想当众暴露自己在想办法兼职的事，随口道：“跟谁搞你管得着么！——靠，凌犀你别跟我挤，你自己没帐篷啊？” 　　他看见凌犀就烦躁地皱起脸，毫不客气地往旁边挪了挪。 　　凌犀平时戴副眼镜，总穿着校服，在班上存在感很低，不过纪明越记得，前世他也是这么不声不响地、结果高考考了个全国top2，被班上同学引为奇谈，各种添油加醋地传诵，连远在国外的纪明越都听说了。 　　这会儿凌犀也是一声不吭地坐着，看见温尔雅躲瘟疫似的躲开他，也只是轻轻皱了皱眉。 　　一片嘈杂里，还是罗薇主动笑着说：“我们就是来围观的，不妨碍你们真男人对决啊，快开始吧，一会儿太晚了山上就开始冷了。” 　　“好了好了。”温尔雅充当起了临时主持人，半跪着坐直，拿一根火腿肠充当话筒，“我宣布，北城公园第一届超级鬼故事大赛，现在开始！” 　　“诶，本来有超级俩字吗？” 　　“别废话，赶紧关手电筒！” 　　“啪”地一声，在场同学几乎是同时关掉了手电筒，只剩第一位出场嘉宾冯睿，将手电筒打开，自上而下地映亮了自己的脸。 　　手电筒的光芒因为挨得太近，反射在人脸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惨白色，冯睿还故意压低了声音，听起来愈发飘忽和阴森： 　　“学校里有一对好朋友，他们分别叫小明和小红……” 　　“能不能不要叫小明？我听着慎得慌。”纪明越抗议。 　　“事儿还不少。”冯睿撇嘴继续说，“有一对好朋友，叫小刚和小红……他们每天形影不离，住在同一间宿舍里，整天同进同出，说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好朋友，永远背靠背。忽然有一天，小刚失踪了，所有人怎么找都找不到他，小红也是，他找不到小刚，非常难过。” 　　“有一天，小红正在宿舍里哭，忽然感觉床底有些不对劲，他跑过去一看，发现怎么找都找不到的小刚，就被人反向钉在他的床底下……好朋友，永远都要背靠背……唔啊啊啊！！” 　　“啊啊啊啊——！！” 　　随着冯睿最后的一声怪叫，在场所有人都跟着尖叫起来：本来故事就已经够可怕了，他还突然用动作猝不及防地吓唬人！ 　　特别是这个故事太契合他们此时，众人挤在一块儿、背靠背的情形，听得人后心一凉，再加上冯睿的突然大叫，吓得好几个人都滋儿哇乱叫，胡乱地往临近的热源身上扑。 　　“冯睿你大爷！”纪明越骂了一句，打起手电筒往自己帐篷里照，口中安慰着，“别怕别怕，没事儿啊，我这儿有亮！”——实际上，他好怕林风让人给吃豆腐啊！ 　　果然，手电筒光芒晃动间，他眼看着一个女生正往林风怀里缩，他连忙扑过去，一把扶住那个女生：“没事没事，别怕哈！”手肘果断顶上林风，把他挤出范围之外！ 　　他忽然扑过来，附近有被吓到的女生，便慌乱地顺手攥住了他的衣服——好巧不巧，黑暗里她拽的不是角度、也不是地方，一下子把他的领口拽歪了一大半！ 　　纪明越今天穿的是件黑红撞色的连帽抓绒卫衣，那女生其实拽的是他的衣角，但谁让整件衣服都是紧密一体的，衣角被扯得太过，领口瞬间就跟着歪了一大半，另一边肩膀凉飕飕的，好像腰也露出了一小截。 　　“别、别拽！你松一下手！”纪明越又不好去直接抓女生的手，只能狼狈地一边扯衣服、一边往后退，“现在没事了！……冯睿你大爷！！” 　　腰上忽而一热又一重，原来是一只手覆了上来，稍稍用力，把他往自己怀里一带，他顺势一滚，终于摆脱了那只“魔掌”。 　　不过，纪明越的腰上很敏感，在被手掌碰上的瞬间就是一个哆嗦，他下意识往后一照，脱口问：“谁……！” 　　照到的是林风冷冽幽黑的眼睛，被刺目的光芒耀得微微一眯。 　　“对、对不起……！”纪明越手比大脑快，“咔”地按灭了自己的手电筒。 　　林风：“……” 　　纪明越也恨不得咬死自己：他到底在干什么啊啊啊……！ 　　一片混乱里，还听见温尔雅在那嚷嚷：“沃日，有东西在捏我的脸！啊啊啊啊！” 　　冯睿嘲讽道：“鬼来找你还光捏你的脸，那鬼一定暗恋你！” 　　一阵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后，随着想起来开手电筒的人越来越多，学生们也渐渐平静下来——冯睿则被众人齐心协力按在地上，胖揍了无数个来回。 　　经过这么一轮惊吓，有两三个女生表示太可怕了她们放弃旁听，要回自己的帐篷去。这两三个女生不敢自己回去，又拉走了两三个女生陪她们。 　　来旁听“鬼故事大赛”的本来就不到十个女生，这下呼啦啦就走了大半，她们孤零零四五个人，也不好意思继续留在这、和这么一大群男生挤，干脆也站起来，说去吃夜宵的吃夜宵，准备睡觉的回去睡觉。 　　剩下的真·男人们：“……” 　　特别是留下的真直男们一阵悲愤，将冯睿按在地上再次粗暴蹂躏：“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冯睿一不小心用力过猛，眼睁睁看着妹子溜走，心中也十分悲伤：“……林风，你快去挽留一下妹子！大小姐，上！” 　　“上你个头啊！”纪明越才刚糟心完，又被叫去把妹子们拉回来，实在憋不住吐槽。 　　“哈哈哈大小姐认领他的外号了……”有人一边笑一边把不自觉手电筒往他身上照，照清楚的一瞬间，顿时发出一声怪叫，“卧槽，你俩怎么讲个鬼故事还讲到怀里去了？！” 　　周围男生往他们身上一照，也起哄地大笑起来，纪明越这才想起他还让林风半抱着，连忙把林风的手掰开，触电似的跳到一边去：“滚滚滚，乌漆麻黑的看不清不行啊！” 　　林风低头看了眼被甩开的手：“……” 　　“怎么没有妹子乌漆麻黑地跳到我怀里……”众男生开始了悲伤感慨。只有坐在一旁的凌犀，望着纪明越他们的方向，目光微微闪动。 　　“好了，那现在就是真男人的游戏时间！”温尔雅再次操起他的火腿肠，担起主持人的重任，“我宣布，北城公园第一届超级无敌霹雳鬼故事大赛，现在继续！” 　　“这个前缀是不是越来越长了？”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下一个下一个！别因为妹子走了就消极比赛，别忘了，赛事主办方会给冠军丰厚奖励！” 　　接下来的顺序是以冯睿的帐篷为起点，顺时针挨个往下轮，每个人都讲了个自己听说过的鬼故事。不过因为女生们都走了，即使有故事本身比较吓人的，剩余的男生们也努力强撑镇定，展现自己的“真男人”本色。 　　虽然有“丰厚奖励”这根胡萝卜吊着，但大家纷纷认为温尔雅拿不出什么有价值的奖品，讲起故事也越来越不卖力，一直冷冷清清地维持到了最后一个，凌犀出场了。 　　凌犀敬业地打开手电筒，声音就和他本人一样清淡冷静：“我的鬼故事只有一句话。” 　　“班主任来了。” 　　在场众人：“……” 　　风萧萧兮山地寒，所有人打了个由衷的寒颤。 　　经过“你今晚听到的最吓人鬼故事”竞选，凌犀最终以高票当选，温尔雅不情不愿地给他颁奖：“好的，恭喜凌犀，获得我们首届鬼故事大赛冠军……” 　　“前缀怎么一下都没了？” 　　“……我乐意！凌犀将获得主办方赞助商纪先生提供的茶叶蛋一枚，恭喜凌犀，鼓掌！！” 　　“……等等，我什么时候成你们大赛的赞助商了？”纪明越抗议。 　　“反正你那么多蛋，吃得完吗！” 　　“吃不吃得完，你都没征求一下我的同意！”纪明越说，“赞助商连个基础福利都没有，我表示非常心寒！”起码给他一个自主选座位的权利啊！ 　　纪明越和温尔雅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中，凌犀再次幽幽开口：“班主任来了。” 　　温尔雅回头说：“好了知道你这个鬼故事很吓人了，可以不用再讲了！” 　　“不……”冯睿颤颤巍巍举起一根手指，“超哥真的来了……” 　　* 　　鬼故事大赛的参赛选手们，最终在班主任杨超的到来下一哄而散，所幸冠军已经角逐出来，奖品也颁发了，还不算特别地烂尾。 　　班上同学不是每个人都带了帐篷，杨超事先统计过，让能带大帐篷的把位置匀给关系不错的同学，确认人人都有地方睡才出发。纪明越这顶帐篷容量很大，于是便物尽其用地睡了四个人。 　　这回倒不至于像之前那样，纪明越跟林风之间隔上好几个人，让他连林风的衣角都摸不到。林风就躺在他的身边，呼吸平稳，身体温热。 　　纪明越当着这么多人面，也不敢做什么，只是偷偷往林风那边蹭了蹭。他本来还想等所有人都睡熟了，搞个偷袭、偷亲一下林风什么的，没想到也许是白天活动太多、消耗太大，沾上枕头没多久，他就无比香甜地睡了过去。 　　翌日，他是被帐篷周围的嘈杂与抱怨声吵醒的，原来一大早，山上就开始下雨，虽然雨势不大，淅淅沥沥的，但很多人的帐篷都漏了雨，弄得他们衣服都湿了，十分郁闷。 　　学校本来今天上午还要组织一次活动，没想到天公不作美，主任根号2匆匆忙忙地过来通知，说各班等雨停后整理好、确认过人数，就可以自行组织回去了，一会儿大巴会在山下公园门口等着。 　　纪明越这顶帐篷的防水性非常好，他们几乎是唯一没被雨淋湿的人，后来整理的时候，他就把帐篷让了出来，给一些弄湿了衣服的女生进去换衣物。 　　其他人便挤在一个山间凉亭里躲雨，林风去问了班主任，说大概什么时候能走，杨超看了看手机，说道：“还得组织下山、反复确定人数，排队上大巴应该也需要一定时间，大概回去也得十一二点了吧，你要是着急可以先走。”他伸手撩了撩亭外飘荡的雨丝，“现在还不到八点，你可以等雨小一点了再走。” 　　林风颔首应下，回到男生中间，因为离得近，有人也断续听去一耳朵，问道：“林风，你最近是家里有事吗？严不严重啊？” 　　对方也是出于同学的关心，没有恶意，林风点了点头回答他说：“家里有人生病了，还好，就是我想早点回去照顾。” 　　纪明越闻言，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他本以为以林风那种性格，除非是被人爆料，否则他打死也不会主动说出“家人生病”的事，谁知道今天对着同学，他居然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说了。 　　班上同学闻言，果然纷纷围着林风，安慰的安慰，拍肩的拍肩，还有问可不可以去医院探望的。林风虽然拒绝了，但也微微笑了下，说道：“我会把你们的心意带给她。” 　　真正的成长，好像总是缓慢而不着痕迹的，就如同眼前的春雨，人还没察觉到，其实早已经丝丝缕缕地渗入心底。 　　山上的小贩机灵无比，看到下了雨，各种开始兜售雨伞、雨衣，甚至还有一些呲水枪之类的小玩具。纪明越看到有卖的，便跑过去买了一件雨衣、一把呲水枪，回来塞到林风手里：“你还要给阿姨做饭，早回去早好，先走吧。” 　　旁边有人笑道：“你给他雨衣也就算了，买个呲水枪干嘛使啊？” 　　纪明越眨眨眼，找了个能照到阳光的地方，背对着太阳，手托在水枪上面，水流“滋滋”地发射。 　　一道七彩颜色的小小拱桥，在他手心浮起。 　　他把水枪再次塞到林风手里，笑说：“送你一道小彩虹。” 　　* 　　送林风下山，两个人单独多走了一段路，纪明越抬头说：“林风，考完期中考试，我发现有些题型，好像我还是不太会，你下午能过来给我再讲讲吗？” 　　林风点一点头，看着他说道：“好。” 　　“真的？”纪明越高兴起来，林风难得周末肯过来给他补课，他们能有一下午的时间，尽情地待在一块儿……学习！ 　　好吧，虽然是学习=_= 　　不过就算是学习，能跟林风待在一起相处，写出的一笔一划也都是带着甜味儿的。纪明越想到这点就心情轻快，他快快乐乐地跟班级一起下山，快快乐乐地坐大巴回学校，快快乐乐地上楼、回家、推开大门—— 　　纪宏坐在客厅里，从手机里抬起头来：“玩得还开心吗？” 　　纪明越：“……” 　　本来是很开心的TAT。 第46章 这点上，你倒跟我很像。 　　“这都是你最近的作业？”纪宏随手翻着纪明越学习桌上的试卷、练习册, “怎么有的卷子空这么多没做？这些画圈又是什么意思？” 　　纪明越坐着, 手放在一本书上答道：“卷子太多了, 挨道做我哪做得完啊？而且有些版本，老师都说题出得不好，要么太偏要么超纲, 她自己都不检查的，做了也是浪费时间。” 　　他有点小骄傲地戳了戳那些带“圈”的题：“圈是林风给我画的。他把有用的都给我标出来，我就着重做完那几道、再誊到错题本上就行了, 这样省时间, 效率还高！” 　　“是吗？”纪宏有意重点看看林风的标注，不过他也阔别校园已久, 高中理科对他来说就像天书，勉强看了一会儿, 纪明越捡回来的其中一只小猫还跳了上来，甩着尾巴在卷面上踩来踩去。 　　纪宏看它一眼, 它便也昂头看了过来，下巴上恰到好处的黑色斑块，让它的表情充满震惊, 仿佛在说：是啊, 你连这都不知道吗！ 　　“……”纪宏转了视线去看纪明越，纪明越也仰脸看他，嘴角噙着开心又骄傲的笑，一眼就知道对林风信心十足。 　　……还是不看了，伤眼睛。 　　老父亲决定不再翻儿子的作业, 顺手摸了一把趴在桌上的猫咪后背，问道：“林风下午要来接着给你补课，是吗？” 　　“是啊……”纪明越眼巴巴点头。 　　纪宏又道：“他家人情况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现在还在ICU，不过好像恢复得不错。”纪明越想了想道，“听林风说，阿姨已经能一个人坐起来了，也能慢慢地自己吃饭，就是可能手不太稳。” 　　“嗯。”纪宏淡淡颔首，“张飒大概和我说了医院方面的介绍，也整理了这些天缴费账目，不过他毕竟没有亲自到场，具体情况还是不如问你们。” 　　“ICU平时不让探视，林风也只能中午的时候进去一会儿。”想起纪宏上次在电话里的叮嘱，纪明越略微有些心虚气短，“所以我才让他趁着有空来给我补课，因为可能等明后天，他就要全天照顾他妈妈了……” 　　“那倒不用，你们还是把心思都用在学习上吧，我会让张飒给他母亲请最好的护工。”纪宏道，“你上次说，林风知道以后，想单独和我谈谈？” 　　纪明越默默捂脸：“就是聊个天……您别说得跟约架似的。” 　　“还算他有心。”纪宏手上撸着猫，不以为意：“正好我今天有时间，那就今天吧。待会儿林风来了，你先自己做题，让他来书房找我一趟。” 　　他似乎是撸猫撸顺了手，把桌上的猫咪一把抱了起来，随口问道：“这猫叫什么名字来着？” 　　“叫大年……” 　　“大年？哦对了，大年小年是吧？也行，土名好养活。”纪宏低头看向怀里的小猫咪，一边轻声逗它一边走出门去，“大年，你是不是比以前胖了？你看你肚子上这肉……” 　　纪明越望着卧室门口，心情悲愤。 　　第一，大年小年是他用心起的名字，饱含着“年年有鱼”的美好寓意，哪里土！ 　　第二，把林风和他的独处时间占据掉也就算了……竟然连猫都不给他留！ 　　* 　　随着书房的门“咔嗒”一声关上——这是纪宏少数在家时和纪明越共同形成的习惯，两人虽在同一屋檐下，也会各自关门，专注自己的事情，互不干扰——纪明越终于能把放在书上的手移开，封面都快被他捂出一层汗了。 　　书上稍稍鼓起一个小包，纪明越把它翻到中间，书页里夹着他匆匆塞在里面的手机，按亮屏幕，上面有林风十分钟之前回复的短信：“好。” 　　——其实纪宏过来“视察工作”时，纪明越正在给林风发短信，打“我爸回来了，他今天下午应该会一直在家！”的小报告。 　　结果林风回复了他一个“好”，“好”什么呢？自己又没对他提什么要求，应该没什么可答应的啊……难道是形容词意义上的“好”，意思是“来得好”？？ 　　纪明越对着这个字冥思苦想了许久。 　　跟一个在短信里话少到极点的暗恋对象交流是什么体验？ 　　纪明越表示：我放弃交流了，还是直接等他来吧=_= 　　* 　　林风是在下午一点五十八分到的纪明越家。 　　比纪明越预想中晚了很多。纪明越到后面几乎无心学习，撸着另一只猫，坐在客厅里，盯着客厅墙上悬挂的时钟翘首以盼。 　　当门终于被敲响的时候，小年比他还激动，嗖地从他膝盖上跳下去，扑到门前，用肉爪呲拉呲拉地挠着门上的皮革。 　　因为早上淋了雨，林风是换了衣服过来的，里面穿一件纯白的棉T，外面罩一件水洗蓝的牛仔外套，十分清爽好看。小年蹭蹭蹭地沿着他的腿爬上去，爪子扒着他的肩膀，发出软绵绵的“喵呜”哼唧声。 　　纪明越：“……”这年头，猫比人还会争宠了！ 　　林风把它抱下来，回头看了眼大门，北方的防盗门经常会裹上一层厚厚的皮革保暖，现在已经被猫咪挠出了几道清晰的抓痕。林风捏了捏小年的肉垫，说道：“该给它剪指甲了。” 　　纪明越跟着看它的小肉垫，说：“这么小能剪吗？用什么剪啊？” 　　“不能用人的指甲刀，得用宠物专用的。”林风道，“算了，我下次直接买了带过来吧。你吃饭了吗？” 　　“吃了，回来的时候直接在楼下买了带上来的。”纪明越踟躇一下道，“那个、我爸让你去书房找他。” 　　林风轻轻“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意外。纪明越想伸手帮他把书包接下来，拿到自己卧室去，却被林风拦下了：“不用，我背着进去。” 　　“哦。”纪明越忍不住扫了一眼他的书包，看起来松松垮垮的，里面不像装着许多东西。林风注意到他的视线，单手挎着书包，从里面拿出一小盒东西递给了他：“你拿到冰箱里冻一下再吃，就是没凑成七种颜色。” 　　说到后一句似乎有些遗憾，林风抬手揉了一下他的头发，不过动作太轻，纪明越还没来得及感受到，他就收了手，转身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纪明越把那小盒打开，里面是一块小小的简易牛奶鸡蛋布丁，本身橙黄Q弹，上面还抹了好几道不同颜色的果酱。红色的应该是草莓酱，黄色的大概是香橙酱，绿色的可能是抹茶，蓝色的大约是蓝莓酱…… 　　艰难地凑够了五种颜色，摆在盈盈摇晃的布丁上头，四舍五入成一道小小的彩虹。 　　* 　　林风敲门进去时，纪宏正在桌前看文件，听到声音，客气地站了起来，听林风问了好，笑道：“别拘束，坐，你母亲最近身体还好吗？” 　　“托您的福，”林风礼貌道，“恢复得很稳定。” 　　“听明越说，你想和我当面聊一聊？” 　　“是的。” 　　两人对视一眼之后，要么低头、要么转身，不约而同地从抽屉里/书包里拿出一叠文件，递给了对方。 　　在目光再次交汇的瞬间，纪宏忍不住笑了：“这点上，你倒跟我很像。” 　　林风也微微笑了一下：“我的荣幸。” 　　交换文件之后，谁都没有浪费时间，各自低头、专注地翻看了起来。林风手上拿的是这些天来，江曼云住院后，纪宏为他缴纳各项费用的单据，包括抢救费、床位费、医药费……等等，厚厚一叠。 　　林风翻过一遍，了解各项具体支出，又从头到尾迅速看过一遍，估略起了大致数额。 　　而纪宏手上的文件，虽然远不如他递出去那叠的厚度，只有薄薄几页，却让他目光渐深，翻阅纸张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两人几乎在同时看完。 　　纪宏指节不轻不重地扣着桌面，抬头看了林风一眼。林风安静地回视，并不开口，显然是在等待纪宏先发表意见。 　　纪宏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 　　这孩子……比他预想中还要厉害一些。 　　纪宏抬手啜了口茶，柔和问道：“都看完了？” 　　林风果然很快做出了反应：“看完了，数额比我预想中还要高一些，真的——非常感谢您。”他站起来，深深给纪宏鞠了一躬。 　　“不用谢我。”纪宏笑着摆了摆手，手里捏着那叠装订干净的薄薄纸张，问道，“这些，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做的？” 　　“前天晚上，所以可能还有些仓促，请您见谅。”林风答道。 　　“不，”纪宏爽朗一笑，“比我们公司新来实习生做的企划案好多了，要不是涉及到你的隐私，真想拿去给他们做个榜样：连高一学生做得都比他们强！” 　　“不过……”纪宏肃容沉吟道，“方案做得这么详细，你是真的决心这么做？” 　　林风也敛了笑意，认真颔首道：“是的。” 　　“你要学建筑？”纪宏道，“你对这专业感兴趣？” 　　“是，建筑本身就是我的兴趣专业，所以您不用有顾虑。” 　　“我知道以你的成绩，考上国家重点不是问题。听说你们这个专业，要是上学时能力足够强，毕业了能直接进设计院，要是蹉跎在我们这个出不了省的小公司，是不是太屈才了？” 　　“总得有舍有得。”林风回答他说，“有些责任是我必须承担的。” 　　纪宏的眼中迸出一点激赏，虽然很快就被他略一敛眸、自行掩盖过去，他将手里的纸张放到一旁，问道：“那你知道、我把这些单据都给你，是什么意思吗？” 　　“您希望我做到心中有数，也是在告诉我，您不是在施舍我，您还希望我能有全部还清的那一天。我不用为此患得患失，甚至伤害他人。” 　　“你很清醒。”纪宏眯起眼睛笑了笑，“要是让明越知道我给你看这个，他非跳起来咬我不可。” 　　“他不会的。”林风闻言，也扬起唇角，“他也就看着比较傻……其实一样很清醒。” 　　“竟敢在我面前说他傻？”纪宏失笑扶额，“你胆子也挺大……” 　　他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除了这些以外，还有一个原因——而我接下来的话，你就不要让我那傻儿子知道了。” 　　林风瞳孔微微一缩：“您请说。” 　　“单据数额看清楚了吧？之后你母亲的治疗，我同样也会供给她最好的资源和条件，这其中的花费，你在相当的一段时期内，是不可能还得上的。”纪宏双手交叉，近乎冷酷地道，“因此，我不急着让你还钱，也不给你划定时间。你将来赚了钱以后，是慢慢还给我也好，直接给明越也好……那都是将来的事。” 　　林风垂眸道：“是的。” 　　“我现在，唯一要求你做的事。”纪宏站起身来，面容冷峻，“就是保护好明越，不能让他受一点伤害。” 　　“这一点，优先于其他一切，包括你自己。” 　　“你能做到吗？” 第47章 二人世界是不可能二人世界的。 　　林风从书房出来时, 看见纪明越抱着猫, 一脸紧张地站在客厅里, 正朝他这边张望。 　　大年跟在林风身后出来，一见小年被抱在纪明越怀里，便丝毫不考虑自身重量地跟着扑了上去, 纪明越搂不过来两只猫，只得将小年也放下，悻悻地看着它们追逐着跑远。 　　“怎么不去里面看书？”林风问道。 　　刚刚经历了一番“谈话”, 一出来就看到纪明越站在客厅里, 其实林风也心里一紧：他应该不会把谈话内容都听去了吧？ 　　但仔细看看纪明越的表情，林风觉得书房的隔音应该还是不错的——这么紧张又迷茫, 一看就是什么都没听见。 　　“不知道看什么。”纪明越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忍不住目光游移, “林风，我爸、那个, 他都跟你说什么啦？” 　　“没说什么，其实就是交待了一下互相的情况，不过……”林风其实也有些微的不解, “是因为纪叔叔的资产, 会让你经常容易碰上危险吗？” 　　纪宏为什么这么郑重其事地要求自己保护纪明越？是因为在学校里，雇保镖不方便吗…… 　　自己是他的同桌，又天天给他补课，所以保护起来更方便一些？ 　　可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男生, 特别是最近纪明越也有在“改邪归正”，每天的行动路线基本就学校-家两点一线，需要这么特地强调安全问题吗？ 　　“啊？”纪明越让林风问得有点懵，“为啥这么问？” 　　林风想起纪宏的叮嘱，摇了摇头道：“……没什么，那可能是叔叔比较关心你吧。” 　　纪明越眨了眨眼，联系上下文思索一遍，觉得自己好像能猜出五六分了——应该是纪宏在谈话的时候，提到了要求林风保护他的安全？林风觉得这个要求有些奇怪，所以忍不住问了他？ 　　这么一想，他就在心里默默郁卒了：果然是上次说谎种下的因，他告诉纪宏如果没有林风他会死，所以纪宏出手帮助林风之后，第一件事想的就是要让林风保障他的安全——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果。 　　“……啊，是啊，我爸真的特别关心我。”纪明越不自在地笑了两声，抓了抓头发，“那、咱们回卧室接着补课吧，类似的题型我都找出来了……” 　　* 　　“两只杂合黑豚鼠交配，后代出现白豚鼠的……”林风口上读完半句，实际上已经默读完了整个题目，“嗯，这确实是比较典型的一类题，基本你把第一章 的几个知识点概念弄透，以后碰到这个类型的就等于送分了，解这种题最重要的概念是……” 　　他笔尖微动，在题目旁边写下几个解题的关键词：“要是怕自己不记得，待会儿抄到错题本上的时候，把这几条知识点也重点抄一遍。” 　　“嗯嗯。”纪明越看着那几个词认真点头，抽草稿本的间隙，忍不住看了一眼林风的脸。 　　林风半垂着眼睫，神情专注，握笔的手腕线条清瘦漂亮。 　　纪明越忍不住幻想：要是能一直这么二人世界下去就好了…… 　　然后幻想就破灭了。 　　二人世界是不可能二人世界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二人世界的。 　　纪明越死鱼眼看着纪宏第十八次在他们讨论题目时进来，给他们放下两杯水，脸上挂着“慈父の微笑”：“渴了吧？来喝口水继续。” 　　“爸——”纪明越忍不住道，“你老这样一趟一趟的，我们都没法专心学习了。” 　　“我怕你们渴了累了嘛。”纪宏讪笑，“行，那爸爸再不来送水了。” 　　一分钟后—— 　　“大年小年，不要乱跑，别去打扰他们学习！”纪宏一把搂住猫，对他们微笑，“没事，爸爸不让它们打扰你们，你们继续。” 　　纪明越：“……” 　　两只无辜被赶进来的猫：？ 　　纪明越无可奈何道：“爸，冰箱里有林风做的布丁，你要是实在闲着没事就去拿点吃吧。” 　　“……”纪宏有点绷不住脸，“谁说我闲着没事？” 　　纪明越眨巴眨巴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纪宏憋了一口气：“我回书房看文件了。” 　　“爸您慢走——”纪明越双手撑着椅子，脸上洋溢灿烂的笑容，“我会好好学习的！” 　　纪宏：“……” 　　等纪宏真的关上门、离开之后，纪明越扭过头来，便听到林风问他：“你还有什么不会的吗？”再一垂眼，发现林风已经在扣上中性笔的笔帽、收拢草稿本了。 　　“有啊、还挺多的……”就是一时半会想不太起来……纪明越有点卡壳，“你、你要走了吗？” 　　“嗯，快五点了，你也该准备吃饭了。”林风回答，“要是还有不会的，我下次再一起给你讲。” 　　“不吃个饭再走吗？”虽然这么说，纪明越还是下意识站起来，给林风让地方，“我、我爸就是比较关心我学习，你没来的时候他回家，看见我都是在玩，所以估计想多观察一下我……你别介意啊，我下次跟我爸说……” 　　“不是你的问题。”林风已经收拾好了书包，抬手揉了一下他的头发，依然是一触即分，纪明越几乎感觉不到，“我先走了。” 　　两人走到玄关的时候，纪宏听见声音，也从书房走了出来：“替我向你母亲问好。” 　　“好的。”林风点点头，与纪宏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 　　纪宏的目光深沉，审视，却又有着无奈和纵容。 　　深沉和审视是给自己的，而无奈和纵容是纪明越的。 　　果然，纪宏这样的人，做事不会没有理由。 　　他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比如自己对纪明越的感情？ 　　也许是因为不能确认、所以不能定罪，才会一遍又一遍地过来“巡查”，提防他下手？林风扯了扯嘴角，心里挺想告诉纪宏他多虑了：就算他再喜欢纪明越，也不会趁机动他一指头的。 　　从纪明越一手撑在他腿上开始，后来的时间就被拉得很长很长。少年时充满心悸和青涩欲望的爱恋，总是横冲直撞、戾气伤人，他必须得把它按在心底，反复打磨，像蛰伏地底的蝉，多年沉默安静如一日，也许永远也不会有剖白的那一天。 　　即使当纪明越站在他面前时，他心里的蝉早就悄悄脱了壳，纪明越一对他微笑，他的耳中便全是如雨的蝉鸣。 　　* 　　纪明越有些恋恋不舍地趴在卧室窗台上，看着林风的背影越来越远，余光瞟到纪宏进来，连忙低头看事先铺开的书，煞有介事地念：“孟德尔杂交豌豆实验最重要的前提是……” 　　纪宏也不拆穿他：“宝贝，该吃饭了，你晚上想吃什么？” 　　“爸你要去楼下饭店买吗？”纪明越把书收起来，返身跳下床，“随便吧，肉多一点就行。爸，林风那个布丁你吃了吗？还在冰箱吗？” 　　纪宏：“……我吃那个干什么？” 　　“哦哦，幸好幸好。”纪明越显然很开心，“那我先吃半块，剩一半留着晚上吃……” 　　“马上要吃饭了，吃什么冷的！”纪宏毅然道，“饭店的菜也不健康，重盐重油，你平时不都吃林风做的菜吗？今天爸爸给你做饭！” 　　“耶，太棒了太棒了。”纪明越立刻捧场地啪啪啪鼓掌，顿了一秒，还是忍不住问，“爸你知道调料都在哪吗？我没太管过那个，可能帮不上你……” 　　纪宏额头青筋微跳：“……我可以自己找！” 　　身为一名成功人士兼模范丈夫，纪宏当然也点亮了做饭的技能点，当年爱妻没去世时，怀孕期间，他都舍不得让她下厨，全是自己亲自洗手作羹汤。 　　……虽然当年也被妻子吐槽过无数次。 　　但他的厨艺不说大厨水平，至少也算不上黑暗料理，就和普通家常菜差不了多少，只是多年没做比较生疏，因此内心有些忐忑。 　　端上桌后，他细心观察着自己宝贝儿子的反应：夹菜了夹菜了，嚼了嚼了，咽了咽了……嗯？为什么嚼的时候要皱眉头？为什么咽的时候看起来很艰难？ 　　纪明越注意到他的视线，赶紧撂下筷子，浮夸地露出一个享受的表情来：“哇，爸你做得真好吃！” 　　纪宏：“……说实话。” 　　“真的要说实话吗？” 　　“……不好吃？” 　　“不不，其实还是挺好吃的。”纪明越一脸诚恳，“就是比起林风做的，好像还是差了点儿。没事儿爸，我可能是吃习惯了，多吃几口应该就好了哈哈哈……” 　　纪宏：“……” 　　“嗯？什么声音？”纪明越回头，好奇地朝阳台的方向张望，“外面谁家玻璃打了？” 　　纪宏：不，是老父亲心碎的声音=_= 　　* 　　自从那天之后，纪宏回家的频率明显高了起来。 　　而且回家时间几乎与纪明越他们放学的时间同步——不，是稍稍早上一步，以至于林风每次上门时，都已经习惯先冲着客厅问一句“叔叔好”了。 　　他们俩补课的时候，纪宏也经常时不时地过来“送水”、“送水果”，而且越来越娴熟自然、悄没声息了。 　　除了班主任之外，世界上从此又多了一个走路无声无息的男人…… 　　好可怕TAT 　　纪明越和林风各有心思，谁也没多说什么，不过纪明越暗搓搓的小动作是不敢再搞了，上课的时候就全心听课，尽量让自己连眼神都如同天山雪水一样纯洁。 　　林风摸他头、捏他脸的频率也明显降低，虽然本来就不怎么高……但这下变成了，偶然不经意间碰到，两人都会迅速对视一眼，然后果断分开…… 　　纪明越做语文题，觉得“相敬如宾”这个词，简直可以用来形容现在的他们俩。 　　“好别扭啊……”再一次尴尬地把林风送走，纪明越哀怨得脸滚练习册，“爸，你最近都不忙工作的吗？公司不要了吗？” 　　纪宏：“……”既不想让他们俩在一块儿早恋，又不能强行分开两人，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臭小子，胡说什么。”纪宏伸手揉搓他的头毛，“爸爸多陪陪你不好吗？” 　　“当然好了，”纪明越当即确认，在给了纪宏信心之后，又忍不住长叹，“可是……” 　　“公司的事，我最近在培养一个人帮我分担。”纪宏道，“他的工作能力不错，爸爸正在观察考核他。” 　　纪明越下颌磕在练习册上点了点头：“嗯，这是好事。” 　　“这个人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小时候还抱过你。” 　　纪宏这句话一出口，纪明越的眼睛立刻睁圆了些：“爸你说的是……” 　　纪宏继续揉着他的头发道：“他也算是你的哥哥，虽然关系比较远，基本没什么血缘关系了，今年刚留学回来。我也是看中他的能力，他的名字是叫做姚……” 　　“姚琛？！”几乎和纪宏同时说出这个名字，纪明越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毛，一瞬间坐得笔直。 第48章 你们俩是在秀恩爱吗？ 　　姚琛是纪明越从小到大, 为数不多称得上亲人的人。他比纪明越大七岁, 也是一早就出国留学, 纪明越当初高中出国时，姚琛已经念到研究生了，正好两个人都在欧洲, 所以纪宏忙于公事的时候，经常是姚琛时不时过来照顾他。 　　而之所以纪明越听到他的名字反应会这么大，一是喜, 因为前世他们的关系确实很好, 虽然像纪宏说的，实际的血缘关系几乎为零, 但经过相处后，纪明越是真把他当哥哥看待的；二是惊, 因为前世姚琛是读完研究生之后才回国的，纪明越之前想起他, 都以为要等三年后才能再见面。 　　“他怎么了？”纪宏见纪明越是这个反应，立即严肃起来，“有什么问题吗？” 　　纪宏恐怕是联想到纪明越的那些“预知梦”了, 而且看纪明越反应这么大, 估计担心姚琛会是个不稳定因素？ 　　纪明越之前说“梦境”，主要说的是客观大环境之类的变化，想的是帮助纪宏有效规避风险，怕提了太多主观、细节的事情，“梦”就显得不那么像梦了, 因此还没提过姚琛毕业后会来公司的事。 　　纪明越想到这一点，连忙帮他辩解：“不不不，他没问题，他的能力确实很强，能让公司继续平稳发展。” 　　纪宏道：“这也是你在‘梦’里看见的？” 　　“对。”纪明越点点头，“只不过按照我的‘梦’，他应该是三年后读完研究生才回国，现在提前这么长时间，我有点惊讶。” 　　“这样？”纪宏思忖片刻，道，“他今年大四了，前阵子问我能不能回国来宏明实习，我第一反应是我们公司和他的专业不太对口，本来想给他另找一家合适的。但一方面他说只是想来锻炼能力，从基层干起也没关系，专业不重要；另一方面也是爸爸最近想抽身、有时间多陪陪你，后来还是拍板定下了。” 　　人在两难的时候，天平两端任何一点的加码，都会让平衡产生巨大的变化。纪明越“哦”了一声说：“那可能就是因为后面的原因？” 　　“可能。”纪宏点了点头道，“过两天他会上咱们家里一趟，到时候你可以见见他。关于他，你还知道多少？” 　　纪明越想了想，斟酌着回忆道：“姚琛挺好的吧，他……” 　　* 　　期中考试过后，班上学习的气氛也空前浓厚，一方面是有人进步、有人退步，许多人被成绩激发了斗志；另一方面是杨超也趁机开了两次班会，给他们灌了一大通心灵鸡汤，强调“高一是整个高中最重要的时期”，就算是三分钟热度，不少人也被刺激得开始认真看书了。 　　“纪明越，这题咋做啊，你会做吗？”就连冯睿，也难得愁眉苦脸地捧着练习册，来找纪明越问题了。 　　纪明越期中考试成绩大进步，从上学期的六百多名突飞猛进到三百多名，英语还拿了单科班级前五，被各科老师拎出来、来来回回表扬了足足一礼拜。 　　而林风因为缺考四科，成绩也有了巨大的退步，从年级前十退步到了三百多名——他考了的剩下五科几乎都拿了满分，而老师们也都知道他情有可原，提他成绩的时候全是轻轻略过，不光没批评，还想方设法地鼓励。 　　纪明越本来还为自己的进步沾沾自喜，结果一看林风的成绩单，他就瞬间萎靡了：人家四科成绩作废，居然和他这个“取得了飞跃式进步”的总分相差无几，甚至还比他高一分，年级排名也刚刚好在他前面一位。 　　——这么一来，下回倒真的十有八九是在同一个考场了。 　　不过，纪明越的成绩虽然在林风面前不够看，在冯睿他们那群人里面，倒也算是最争气的一个。 　　别看冯睿平时挤兑男生厉害，一到女生面前就怂，他不敢去找人家成绩好的女生问，于是转悠了一圈，问到了纪明越这里。 　　“冯小睿，是什么促使你突然发奋图强？”纪明越优哉游哉地问，“是上进心吗，是超哥的鸡汤吗？” 　　“不，”冯睿咬牙切齿地说，“是被我爸妈混合双打的滋味！” 　　实验中学早年会把全年级成绩、排名，誊抄一张大红纸上，在告示栏里张贴，不过近年来专家们强调减负，不能“唯成绩论”，要求学校不能再明晃晃地张贴成绩、排大榜了。 　　于是，实验中学把全年级前一百打印出来，又在每个班级的成绩单后边单加一列、填上了学生的年级排名——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大榜是不再贴了，但小榜照样发，还发到每个学生手中，方便带回家，班主任甚至要求家长在成绩单上签字，成绩差、考得不理想的家伙们，依旧被家长揍得鬼哭狼嚎。 　　很显然，冯睿也是其中的一个倒霉蛋。 　　“你别问我啊，我也都一知半解的。”纪明越道，“能考成这样，有一半都靠林风给我押题。” 　　“瞎讲讲也行，能听懂多少算多少。”冯睿说，“你有林风专门给你讲题、押题，我哪有那个待遇？” 　　以前的放学后，从教学楼到校门口车站的那段路，纪明越经常是和冯睿他们一块儿走的，到后面林风开始给纪明越补课，就是他们俩天天在一起了。因而冯睿也知道林风在给纪明越补课的事，只不过不清楚是付费的，还以为纯粹是他们俩关系好。 　　“嘿嘿。”纪明越忍不住抿唇笑了下，下意识瞟了一眼身边的林风，说道，“那我真瞎讲了啊，讲错了别赖我。” 　　他看了眼冯睿拿来的题目，正好是一道生物遗传学相关的，这个类型题他前阵子还重点攻关过，对他来讲难度不大，便提起笔，似模似样地讲起来：“像这种遗传图谱的题，老师教的那个口诀很有用，最快的解题思路就是，你拿到像这样的一个图，先找找有没有‘无中生有’，就是本来两个都没有的性状，后代突然出现了，这个是最显眼的……” 　　现在是下课时间，纪明越正讲着，温尔雅走了过来，手欠欠地一人撩一下：“不得了，你们都开始用功学习了，太可怕了。” 　　冯睿伸手拍回去，说：“二丫，你今天妆又没卸干净，赶紧去洗了吧！” 　　“不可能，我刚从厕所回来。”温尔雅口上不信，还是急急地回到座位上，拿笔盒里自带的小镜子照了照，“我擦，你果然在骗我！” 　　冯睿又和他斗了两句嘴，回头说；“我怎么感觉二丫越来越好看了？” 　　纪明越也跟着看了几眼，点头表示赞同：“我也觉得。” 　　温尔雅原来的五官身材都不能说不好，只是以前几乎没用心拾掇过，头发也自来黄，这样的发色剃板寸太丑，于是留了个常年呆毛乱飞的妹妹头，每每等刘海遮眼了才想到去剪，因而在人群里一直不怎么显眼。 　　直到接触平面模特之后，他把头发染成纯黑色，做了个中分小卷毛的头发，常年被刘海遮住的眼睛也露了出来。他的穿搭品味跟着不知不觉变化，虽然身上依然不是什么昂贵的衣服，但用色简洁、懂得搭配，在这时候的高中男生里面就算是很难得的了。 　　商博宇因为他，还专门给纪明越发了消息感谢，说温尔雅的硬照表现力出乎意料地出色，要价不贵，拍片爽快，配合度还高，现在各家都抢着要他，给商博宇揽了不少生意。 　　也许就是因为太忙，有天上午他请假了没来，下午匆匆忙忙、妆都忘了卸干净就赶来上课，顿时震惊了全班—— 　　原本细长的黑眼睛画了眼妆，在眼尾晕染出一片桃花般的醉色，皮肤雪白，嘴唇殷红。他气喘吁吁地撑着门，科任老师已经到班了，他对自己的脸毫无所察，只顾着不好意思又讨好地冲着老师笑，嘴唇微微张开，细长的眼睛弯成两道线。 　　纪明越当时听见后面有人说：“卧槽，狐狸成精了。” 　　当然，“狐狸精”这个恶俗外号在温尔雅的“谁喊暴打谁”政策下没能推广，温尔雅在那以后也特别注意，进班之前都会去厕所检查一番，没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但自从那一次以后，所有人也确确实实地意识到了他身上发生的变化。 　　“你眼睛都快看直了，跟那边凌犀似的。”冯睿糊了一下纪明越的脑袋，“还讲不讲题了啊？” 　　纪明越“嘶”了一声，连忙回头整理好发型——他现在最不喜欢别人在林风面前弄他了，简直破坏他形象——扭头去掐冯睿的脖子：“现在是你在求我讲题好吧？拿出点尊师重道的态度！” 　　冯睿装模作样地吐出一半舌头，胖手挣扎扒拉着纪明越的手，把他的手反抓在自己手心：“不、不讲就不讲……” 　　纪明越被他攥着、手抽不出来，抱怨道：“你手上怎么这么多汗，靠，我手都感觉湿漉漉的了……” 　　冯睿忽然感觉他的手被一双更大、也更冰凉的手握住了，一抬头才发现是林风，他顿时僵住了。 　　他僵，林风倒是没僵，继续目的明确地握住他的手、掰开，把纪明越的手拽出来，轻轻握了一下：“行了，我给你讲题，你们别闹了，太吵。” 　　冯睿也不知为什么，一直对林风有点犯怵，听话地收了手：“我、我吗？” 　　“嗯。”林风略一点头，还从兜里抽出一张纸巾递给纪明越，“擦擦。” 　　纪明越自从被他说了“太吵”，也不敢闹腾了，乖乖收下纸巾，低头把手上沾的汗水擦掉。 　　冯睿默默看着，敢怒不敢言，消消停停把练习册递过去：“就是这边、有标记的这道……” 　　“我知道。”林风言简意赅地打断他，“回去先把遗传图谱的口诀抄几遍，会背了再来问这道，还有别的吗？” 　　“呃，有……”冯睿指向另一道，“这个也……” 　　“这题就是纯计算的，你应该是哪步算错了，重算一遍再来问。” 　　“那这道……” 　　“这道还勉强有点价值。”林风淡淡道，“你读懂题干了么？这一句……” 　　纪明越发现，林风给他讲题和给别人讲题，画风居然是截然不同的。他开心的同时，心里也有点儿忐忑：林风该不会是发现了新的教学策略，以后都打算走这种冷酷路线了吧？ 　　冯睿问了几道题，备受挫折，决定先把林风提出来的先解决了再说，于是收拾练习册准备回座位，临走前长叹：“等我有了儿子，一定从小教他好好学习，让他尝尝他爸当年吃过的苦……” 　　“等你生了儿子，指望靠你教他学习还是不太可能的，不如给起个好名字。”纪明越真诚道，“就叫‘冯考必过’怎么样？” 　　“……滚！” 　　林风撂下笔，挑眉说了一句：“冯凶化吉，我觉得也挺好。” 　　？冯睿说：“你们俩是在秀恩爱吗？” 第49章 我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说。 　　“哈哈, 冯睿那个表情真的……” 　　纪明越一边用钥匙开门, 一边回头说笑, 推开门时明显感觉客厅里有个人影，下意识喊了句：“我回来了，b……琛哥？！” 　　还好最后关头他认真看了眼, 才得以紧急刹车。 　　客厅里站着一个年轻男人，一身浅色的休闲装，头发打理得很整齐, 眉毛似乎也修过, 戴着副黑框眼镜，双手插在休闲裤口袋里, 正侧身昂头看着客厅墙上悬挂的装饰画。他听到纪明越的声音，回过头来, 脸上露出一个又惊又喜的笑容： 　　“明越，你居然还记得我？” 　　纪明越其实也是下意识叫出来的, 闻言舔了舔嘴唇，有些心虚地笑说：“我就是看着比较眼熟，琛哥, 真是你啊……” 　　和前世姚琛回国时第一次看到他比起来, 现在的姚琛明显要青涩不少，他大学没毕业，穿着打扮都还有些象牙塔里的学生气，不过那份令人如沐春风的气质，却是从未改变过。 　　姚琛笑着将纪明越上下打量一遍, 笑道：“我记得我出国的时候，明越你还在念小学，本来以为这次见到你，我第一句话得是‘小朋友，还记得哥哥吗？你小时候哥哥抱过你！’” 　　纪明越忍俊不禁：“说得你好像比我大多少似的，你抱我那时候也就是个小学生吧。” 　　“没错，不过到现在我还记得挺清楚……”姚琛点头笑了，说道，“你现在看着是真长大了。” 　　纪明越听到这话，微微有些恍惚，他想到前世后来，姚琛也问过他问什么一直不谈恋爱，当时他不想说出林风的事，编出来的回答是“我觉得自己还是小孩儿呢，只想玩，不想谈恋爱”。 　　姚琛那时候在厨房给他煮面，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我也觉得你永远都长不大。” 　　纪明越走神的几秒里，姚琛的视线已经从他移到了他身后，笑道：“明越，这位是你同学吗？” 　　纪明越一回神，想到林风还在自己后边，连忙侧身让了让，给林风腾出位置：“对，这是我同桌，他叫林风。”他也给林风介绍，“林风，这是我哥，刚从国外回来没多久。” 　　林风将门带上，侧过脸看了姚琛一眼，两人几乎同时客气地开口：“你好。” 　　纪宏也从书房走了出来：“刚才接了个电话。明越，跟你琛哥打招呼了吗？” 　　“已经打了。”姚琛主动笑说道，“而且明越竟然第一眼就认出我了，简直受宠若惊。” 　　纪宏笑着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望了自家崽一眼，纪明越拿出手机看了眼，纪宏果然在姚琛来之前就给自己发过短信了，不过自己光顾着和林风聊天，回家路上忘了拿出手机来看看。 　　纪明越对纪宏眨眨眼睛，笑了下，表示自己觉得没有问题。纪宏便道：“你们去把书包放下吧，背着怪沉的，明越，你陪你琛哥聊会天。” 　　纪明越“嗯”了一声，倒是姚琛说道：“纪叔，不用了，明越不是还在念高中吗？我听说国内功课特别紧，还是别让他耽误学习时间了，他写作业，我在旁边看着就行。” 　　于是纪明越他们进卧室，打开书包、准备做作业，姚琛则坐在床上，翻看纪明越随手扔在一边的成绩单：“明越，你现在高几了？” 　　“高一了。” 　　“哦哦，这都五月份了，是不是等暑假再开学就上高二了？我看看你在哪儿……”姚琛听纪宏说过纪明越不喜欢读书，便一路从后往前找，没想到一直翻到中段，才看到纪明越的名字，“嗬，你这厉害了啊，年级三百五十二，进步了300多名？！你这是坐火箭上去的吗？” 　　“哈哈。”纪明越嘚瑟地一笑，抬手拍拍身边林风的肩膀，“这就是我的火箭啊！” 　　“嗯？”姚琛的视线在林风身上停留片刻，“是你同桌影响你的吗？” 　　“何止影响，他是我老师！”纪明越笑兮兮道，“这学期就是他一直在给我补课，我才进步那么大的。” 　　写作业时，林风的方法是，对于纪明越自己想重点攻克的科目，就让他自己先把题认真做一遍，再用红笔把做错的改过来，做错的对照答案自己看，看不懂的再来问他。等纪明越听懂了，在题目旁边做个标记，最后统一抄在错题本上。 　　这样虽然耗费的时间比较长，但能让纪明越对题目和解题思路都印象深刻，没事儿的时候把错题本当闲书一样翻，再碰上同类形题时几乎立刻就能想起来。 　　纪明越觉得这方法很好，不过在姚琛看来，基本就是纪明越一直在自己吭哧吭哧做题，实在不会了，才怯怯地问那个男生几句。 　　那男生长相出挑，声音也低而微冷，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会答应给纪明越补课，很大可能是收费的吧？ 　　而且一个同龄高中生能教多少东西？姚琛对此很不信任。 　　姚琛冷眼看了他们一会儿，笑道：“明越，你有暂时不写的练习册给我看看，老麻烦人家同学也不好，哥好歹大学快毕业了，应该还是能教教你的。” 　　“啊？”纪明越还没多说什么，那个名叫林风的男生，倒是回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纪明越犹豫一下，抽了一本物理练习册递过去：“那琛哥，你先看看这个吧……你、随便看看就行，林风教得挺好的其实……” 　　姚琛欠身揉了揉他的头发，温柔笑道：“那不还是耽误人家的学习时间吗？你琛哥不是外人，现在时间还有得是，可以随便给你浪费。” 　　纪明越听到那句“不是外人”，心里又是一动：前世最后的几年，他是真没拿姚琛当外人，而且姚琛后来也结婚了，他的妻子虽然不经常出现，但每次出来，都是笑容温婉、夫妻恩爱的场面，有时候让纪明越看得真挺羡慕的。 　　有一次他朋友聚会回来和姚琛视频，看到姚琛的妻子来书房给他送文件，刚好那天他有点醉，羡慕人家夫妻的同时，也想到自己这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从那个心结中走出来，借着醉意，没忍住全向姚琛倾诉了。 　　林风的秘密藏在他心底多年，要将它血淋淋地挖出来，比剖他自己的心还难受，回忆和无数种假设交织，让他恍惚又痛苦，到后面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哭。 　　只记得最后，姚琛和他说：“你下次什么时候回国？我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说。” 　　然后就是2月22日，纪明越踏上了回国的飞机。 　　这一世，所有的一切全部推翻重来，自己应该也不会知道、姚琛那时候“重要的事”到底是打算说什么了吧？纪明越心底微微有些遗憾，看着姚琛的目光，也不禁怔怔地有些出神。 　　姚琛其实来之前，对纪明越的印象依然停留在他出国时，一个活泼漂亮的小孩儿，有点皮，还有点奶，不过到底还是个小学生。谁知这么一见，小屁孩竟然已经摇身一变，长成了翩翩的青葱少年。 　　颜色鲜亮的双色拼接卫衣，随着身体动作一蹦一跳的兜帽，身量还未长开，现在目测170多些，不过就算将来长高了，这么小的骨架，以后也注定看起来不会太庞大。 　　唇红齿雪，皮肤白得像能从底下透出微光来，瞳仁是浅褐色的，眼睛微微下垂的形状让他天然带着一种无辜，但是看向自己此刻的视线里，又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甚至带着些意味不明的怀念。 　　很矛盾。但是也很妙。 　　姚琛心里痒了一下，想再伸手摸一摸他的头发，纪明越却忽然一个趔趄，刚好避开了，原来是被林风给拉了回去。 　　林风眼睫低垂，笔尖在草稿纸上迅速划动：“这道题又错了，实际上一开始你的思路是对的，后面是不是受了其他题套路的影响，反而把它弄复杂了？这题其实没那么多套路，很直接，就是……” 　　纪明越下颌磕在交叠的手臂上，垂着眼，看见林风在纸上一字一句地写：“我从来没说教你是浪费时间。” 　　纪明越的眼睛几乎是立刻弯了起来，不过他感受到姚琛从后面投来的视线，硬生生把笑忍了回去，一本正经地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他也拾起一边的中性笔，在草稿纸上面写：“我知道~” 　　后面跟了一颗眉开眼笑的小蘑菇。 　　* 　　姚琛这次主要是回国实习，又额外经受了纪宏的一些“锻炼”，因此他实际上，也不是经常有时间再来和纪明越见面，加上纪明越自己也一直在推拒，他的“代替补课计划”也就只能暂时搁浅了。 　　不过纪宏问过他未来的打算，他说如果国内的实习顺利，大学毕业后就会直接回国工作。这一点的改变又是因何而生，就是纪明越不得而知的了。 　　到了六月，随着高三学生步入最紧张的高考考场，实验中学作为划定考场之一，全体学生也跟着放了三天假。 　　每到放假之前，班里的气氛都和过年过节似的，人人脸上喜气洋洋，连打闹时挥手的弧度，好像都恨不得比往常更张狂一点儿。 　　“你们这么快就心野了？”杨超开完校会，推门走进来，训道，“离着两层楼，我都能听见你们快把房顶掀了！” 　　有人笑道：“老师，隔着两层楼，你怎么知道是咱们班、不是五班啊？” 　　班上哄然而笑，杨超道：“废话，你们这群猴子的声音我能听不出来？”玩笑过后，他用手里的一叠纸敲了敲讲台，示意他们安静，“行了，就算马上要放假，也别光想着玩。” 　　他抬手，扬了扬手里的那叠纸张：“也花时间好好跟你们爸妈探讨一下，你们未来想怎么走。” 　　他熟练地将那打纸分成几份，一排一排让学生从前往后传：“这是你们的分班志愿表，学文学理各自的缺点优点，老师以前在班会都说过很多遍了。这关涉你们的未来，我是希望你们有理科潜力的、尽量都留下学理，但也不强迫你们。” 　　“最重要的是跟你们爸妈好好商量，做个别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纪明越接过从前桌传来的分班志愿表，薄薄的、轻软的一张纸，在杨超的话语下却变得有些沉甸甸的。 　　他再传给后桌，后桌小声问了他一句：“纪明越，你想学文还是学理啊？” 第50章 这好像是咱们第一次讨论未来 　　纪明越的后桌是个成绩中游的男生, 也是年级三百多名、班上二十多名的样子, 而且他的中游, 是游到了具体的各科成绩里，所有科目都大差不差，想学理吧怕化学, 想学文吧又怕地理，因此找了纪明越做参照物，先问他是想学文还是学理。 　　纪明越就不像他那么多顾虑了, 几乎想都没想就回答：“我学理啊。” 　　林风是肯定要学理的, 纪明越还记得他大学时的专业是建筑学，林风最有优势的物理也在理科。 　　而实验高中一旦分了文理班, 高二的文理两栋教学楼甚至是分开的：理科楼是崭新漂亮的新教学楼，至于文科楼的环境, 基本就跟纪明越上次的考场差不了多少，楼层矮, 设备旧，文理楼隔着半个操场遥遥相望，清晰展现学校重视程度的差距。 　　要是跟林风不在一间教室、甚至不在一栋楼, 以高二以后课业的繁忙程度, 他们见面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再加上分了文理，他们学习的教材、内容，差距也会越来越大，补课的难度直线上升，林风也就更有理由让他去找“专业的老师”了。 　　所以重生以后一早考虑到文理分班的事, 纪明越也早就决定了要学理：美术这条路上辈子他已经走过了，这一世既然技能点还没丢，那就不要浪费时间再从基础学起了，尝试一下新的领域，似乎也挺有意思？ 　　后桌看他回答得毫不迟疑，顿时有些羡慕：“你早就决定好了呀？” 　　“嗯。”纪明越点头道，“你可以回家跟你爸妈好好商量，看自己将来想干什么，根据那个专业属于文理再选也行。” 　　“唉。”后桌叹气道，“其实我是想学文的，我觉得文科挺有意思的，起码能学下去……就是怕我爸妈说学文不好就业，不太敢选。” 　　“这个啊，我觉得天赋和兴趣还是很重要的。”纪明越探过身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要是学文你能考600分，学理只能考400，那管什么就业不就业，当然还是选自己喜欢的！再说了，进了大学还能转专业呢，你学文考进清华，再转个好就业的专业也行啊。” 　　后桌失笑道：“你快别逗我了，还进清华……” 　　纪明越其实对国内大学的各方面规定也不是很熟悉，就是开玩笑来鼓励同学的，见后桌笑了，自己也笑道：“反正差不多都是那个意思嘛，兴趣和能力最重要。” 　　纪明越说完回头，看到林风看了他一眼，知道林风应该是有话想说，果然放学回去的路上，林风主动问他道：“你想学理？” 　　“对啊。”今天风有点大，纪明越的外套都被吹得鼓荡起来，他不得不眯着眼睛看林风，“怎么啦？” 　　“你不是画画很好吗？”林风道，“感觉你走美术特长生的话，应该很容易。” 　　一边自己说“兴趣和能力最重要”，一边把擅长的画画排除在考虑范围之外，好像是有点自相矛盾？ 　　纪明越想了想道：“理科生也能走美术特长啊，就是比较麻烦。”他手抄在外套口袋里，一边倒着走、一边仰头看向林风，“而且我也不想把兴趣变成职业，想画的时候画几笔就挺好的，现在想想，我画得最开心的时候，其实还是一开始什么负担都没有、想怎么画就怎么画的阶段。” 　　前世纪明越虽然成了职业漫画家，构建了许多属于自己的人物和世界，但与此同时，他也要考虑市场口味、读者反应，每一话更新都要精心设置萌点、燃点、爆点，还得按时交稿，一旦卡了灵感思路、稍微拖稿，就会被编辑夺命连环call地催。 　　虽然和编辑斗智斗勇的过程也挺有趣，不过最初画画的乐趣，也在这一过程中流失了许多。 　　林风道：“你现在有什么负担？不是在随便画吗？” 　　“啊……”纪明越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一不小心把前世的感慨也带了出来，“没有没有，是我想象的，因为都说，把兴趣变成职业会扼杀兴趣嘛。我跟崔琦考虑的方面不一样，”崔琦就是他们的后桌，“崔琦需要想的是高考成绩和就业问题，我想的是以后开不开心的问题，就现在的话……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还是没错的。” 　　“看车。”林风拉了他一把，顺势掰了一下他的肩膀，让他好好走路，“那你将来想走什么职业？” 　　“我啊，你肯定猜不到。”纪明越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不过他还没神秘上几秒，就忍不住自己揭晓了答案，“——我想当个生物学家。” 　　林风也确实很意外，笑了下道：“生物？还学家？” 　　“哎呀，不要瞧不起人，就算不能成专家，当个小研究员也挺好的。”纪明越道，“生物多好玩儿啊，你没发现我最喜欢做生物题了？” 　　这倒是纪明越的真心话，他确实觉得所有理科科目的作业里，生物是最有意思的。而且前世他一开始入行的时候，在人体比例上一直被人诟病，后来下了苦功夫去学，不光人体、各种动、植物体，也被他拿来翻来覆去地临摹、练习，在反复的过程中渐渐发现了种种生物的有趣。 　　后期他其中一部代表作，就是充满各种奇形怪状生物的末日流亡系列，粉丝们纷纷在纪明越的微博帐号下打卡：“大大这次更新画新的奇怪生物了吗？画了。” 　　“现在的生物题和你做生物学家要研究的，应该是两码事。”林风毫不留情地打破他的幻想。 　　“没关系，反正两种我都挺喜欢。”两人已经走到了小区楼下，纪明越侧过脸问，“那你将来想做什么职业，有计划吗？” 　　有计划，只不过暂时还不能说。于是林风也没说得太确定：“……大概是建筑吧。” 　　“哦哦，是吗？”和前世一模一样的选择，纪明越几乎毫不意外，他快走几步，蹬蹬蹬跨了几个台阶，回过身，居高临下、笑笑地看着林风，“林风，这好像是咱们第一次讨论未来！” 　　他像是很开心的样子。 　　尽管隔了两三个台阶，林风还是一抬手就能摸到他的脑袋：“这不是很正常吗？你傻？” 　　纪明越摇了摇头，笑得有点傻气，却能看得出他是真的开心：林风和他，其实都是没有未来可言的人，或者说，他早就知道了彼此未来的终点。 　　但是现在他意识到，他真的可能正在改变和实现未来，不光是林风的，也是他自己的。 　　希望这一次，他们的未来都能跳过那个命运的节点，长长久久地延续下去。 　　* 　　纪明越和纪宏说自己想要读理科的决定时，纪宏也有些意外。 　　因为纪明越从小就对美术很感兴趣，一直有在陆陆续续地学画，过年的时候，他还和纪明越提过，如果想深造美术的话，可以把他送到国外的学校去读。 　　现在虽然说好不出国读书了，但纪宏也依然以为纪明越会去做美术特长生，读文科班，谁知他竟然义无反顾、一脸坚定地选了理科。 　　“好好学习之后，我觉得生物也很有意思，而且我真的不想以后把画画当职业……”纪明越又开始宣传、他之前跟林风说的那一套理论，滔滔不绝地blabla了半天，最后总结陈词，“……反正现在，我就是更想学理。” 　　纪宏对上自家崽殷殷期盼的目光，还是没忍住问：“宝贝，你确定……你不是因为不想和林风分开？” 　　“爸，我跟林风现在就和长白山天池一样纯洁！”纪明越真挚道，“你不要老这么不信任我，你知道有种效应叫‘吊桥效应’吗？越是高压之下，越容易产生冲动的错觉！” 　　“臭小子，还赖到你爸身上了？”纪宏好气又好笑，不轻不重地拍了他后脑勺一下，“我现在就让你产生产生晕眩的错觉！” 　　“啊，真的晕了，不是错觉。”纪明越立刻配合地脑袋一歪，倒在自己手臂上，吐出半截舌头，“爸我好晕啊……” 　　“小混蛋。”纪宏捏了把他的脸颊，无可奈何道，“随你去吧，要是你真这么想的话……爸爸还是那句话，宝贝开心就好。不过——”他板起脸来，“要是期末成绩退步了，小心你的零花钱。” 　　“好——”纪明越如愿以偿地嘿嘿一笑，“谢谢爸！” 　　* 　　高考假期结束，高一六班的同学回来上课的时候，也带回了自己的分班志愿表。 　　林风和纪明越果然都选了理科，温尔雅和冯睿他们成绩比较差的，为了高考上线率和将来就业，也不出意外地留在了理科班。 　　而纪明越的后桌崔琦，最后选定的是文科，上交志愿表时，纪明越瞄过一眼，看到崔琦的志愿表上文/理划了两次，才最终确定在一个“文”字上——也是很不容易了。 　　文理分科尘埃落定之后，杨超又紧跟着宣布了期末考试的时间，而且说，因为上次全市联考，实验中学的第一名成绩没比过市六中，让校长十分恼火，这一次决心要狠抓教学质量，务必把期末考试的分数提上去。 　　这话一出，几乎等于宣判了这学期剩余的体育课、音乐课、劳技课……基本上都会从真实课程表上消失，变成数学、物理等让他们头痛的科目，刚从轻松惬意的假期回来的同学们，瞬间再次哀嚎遍野。 　　不过，在全员紧绷的状态下，期末考试前夕，林风又请了半天的假。 　　这次请假之前，林风提前告诉了纪明越，说：“今天下午我会请假，补课暂停一天。” 　　“嗯？”纪明越只能想到一个请假理由，不过还是顺口问了一句，“请假去干嘛？” 　　“接我妈出院。”林风道，“她现在状态不错，医生建议静养，纪叔叔本来想给我们安排疗养病房，不过她还是更喜欢待在家里，就还是决定先出院，请护工随时观察。” 　　“哦、确实，还是家里更舒服……”纪明越轻轻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转过头道，“阿姨现在身体怎么样，能坐车吗？” 　　“不太远途的可以，怎么了？” 　　“我家在临市郊区有一个小别墅，依山傍水，靠着内海，周围气候环境都挺不错的，适合病人休养。”纪明越道，“要不等考完试、放暑假的时候，让阿姨去那儿住住吧？阿姨光憋在家里也怪闷的，出去走走有益身心健康。” 　　“临市也不远，就几个小时车程。”纪明越越想，眼睛越亮，“到时候，咱们再叫上温尔雅他们一起过去玩，就像度假一样，你觉得怎么样？” 第51章 对方胸膛的心跳，刚好顶在他耳边。 　　期末考试在七月中旬开始, 正好卡在小暑大暑之间。三伏天气, 热得像蒸笼一样, 饶是学生们人手一把小扇，得空就猛劲朝自己扇，也依然是杯水车薪。 　　这时候, 考场俨然成了全校最清凉的场所——说来也神奇，教室还是那个教室，但坐在自家熟悉的教室、和坐在考场里面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在自己班里, 能热得摇头吐舌、大汗淋漓, 一到考场，立马就遍体生凉、暑热全消。 　　好事学生无聊时分析过其中的原因, 第一点毫无疑问：因为考场里都是分开坐的，人没那么多、那么挤, 一个人体就是一个移动的热源，而且凑得越近越爱发热, 在考场热源少了，温度自然也就下来了。 　　至于第二点……你是不是翻开卷子了？ 　　——单独一个人看恐怖故事，当然会浑身发凉啊TAT 　　纪明越这次分考场, 成功给自己“升舱”了, 虽然还差着五十几名，没能升到最新的那座教学楼去。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大遗憾，很快就被“和林风同个考场”的喜悦冲得无影无踪了。 　　考场的座位是按年级排名顺序排的，因此林风不仅和他同个考场，还就坐在他前面, 两人只要懂得配合一点，还是很容易抄到的。 　　所以宣布考场时，冯睿就羡慕极了纪明越：“这也太爽了吧，想怎么抄就怎么抄！” 　　纪明越一挑眉，不以为然道：“你以为我跟你似的，那么没出息啊？” 　　他说到做到，考试时真没抄林风的哪怕一道题，甚至为了避免像上次考试时那种情况发生，他全程连头都不抬，埋着脑袋就是做题。 　　补课到现在，初高中落下的基础，纪明越已经追上了一大半——这也是因为林风没有对着教材逐页地教，而是把最有用的那些知识点过滤、提炼出来，推导、层层递进的过程全都丢开，直接讲最核心、考试最用得上的地方。 　　有些速成，不过效果也立竿见影——他看试卷，扫一眼题目大概就知道在考什么知识点，再也没有以前一对上就两眼发黑，仿佛在看恐怖故事的错觉了。 　　……虽然知道考的是什么，也不一定会做就是了。 　　尽管不会做的还很多，纪明越心里还是很平静，开考之前，林风就告诉他“只要把会做的分都拿到手就够了”，于是他也是这么做的。 　　林风就坐在他前面一位，他翻页的声音、笔尖在纸张上移动的节奏，包括萦绕在鼻端的、熟悉的淡淡洗衣粉清香，都让他平静又清醒。 　　差距当然还是很明显的，林风做题比纪明越要快得多了，下午考物理时，纪明越刚做到最后的几道大题，林风已经向后一靠，开始检查了。 　　物理这科也是属于那种、会就是会，不会挠破头皮也不知道从哪下手的科目，不少人做到最后两道大题，基本就是把老师说的、必得分的那些步骤写上，然后就开始回头检查、准备交卷。 　　纪明越做得慢，最后一节考试经常有人忍不住提前交卷，到后面，教室里的人也变得越来越少。而林风坐在纪明越前面，好像已经慢条斯理地检查到第三遍了。 　　监考老师看人少也比较松懈，一个出去上厕所了，一个随意地坐在讲台前，翻着这个班的花名册看，后来还出去接了个电话。 　　纪明越趁着这个空当，赶紧抬起头扭扭酸痛的脖颈，再看看窗外用力眨眼，试图放松一下眼睛。 　　盛夏的白天总是很长，现在已经过了五点了，天空还只有边沿蔓延开一圈玫瑰般的颜色。林风后背靠在椅子上，与他挨得很近，感觉到他的动静，不禁稍稍侧了一下脸。 　　纪明越瞟了一眼门口，监考老师还没回来，快速凑到林风耳边，说：“看，UFO！” 　　林风果然下意识往窗外望了一眼，纪明越的小恶作剧成功，也忍不住笑，感觉考了一天试的疲惫都跟着一扫而空。 　　林风轻轻笑了一声，也看了一眼教室门口，趁着监考老师还没进来，偏过头，用气声对他小声说了一句：“加油。” 　　* 　　期末考持续了两天半，最后一天的气温高达三十五度，好像连“考场阴凉buff”都不那么管用了。 　　因此两人考完试、走出考场的时候，没急着各回各家，而是先去了校门口的那家奶茶店。 　　奶茶店到了夏天也要转营业务，门口摆着五颜六色的冰粥，前台还加了一台冰淇淋机。 　　店里已经有了新的人在兼职，是个腿脚不太灵便的中年男人，面容冷峻，脸上还有一道疤，看上去很不好招惹，不过纪明越要冰粥的时候加了一块钱，说多加红豆，他就实诚地给纪明越捞了满满一大勺进去。 　　他们俩在店里找了位子坐下，纪明越的冰粥多得都快从碗里溢出来了，连忙先用店里给的圆勺舀着吃了几口。 　　他吃东西是大口大口的那种，说不上优雅，嚼的时候，两边脸腮都吃得鼓鼓的。林风把桌上的纸巾盒往他面前推了推，问：“考得还行吗？” 　　平时他是不喜欢考完试以后，还追着各种问来问去的，浪费口水还没意义，不过他好歹也教了纪明越一学期了，这属于验收教学成果，不在范围内。 　　纪明越为了回答他，赶快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说：“我觉得还行，会做的应该都做上了！咱们是下个礼拜出成绩吗？” 　　实验高中一般是期末考试完就直接放假，因此在最后一科交卷的时候，他们的暑假其实就已经开始了。 　　林风道：“嗯，老师打电话告诉你，等开学了还会发大榜。” 　　“那，”纪明越道，“阿姨身体还好吗？咱们什么时候可以走？” 　　一开始听说去别墅“度假”的时候，江曼云本能的第一反应也是拒绝：纪明越与他们家无亲无故，已经承担了医疗费、还帮了这么多忙，不好再接受更多的馈赠。 　　后来还是纪明越周末的时候去了林风家里，撒娇哄人什么都用了，还说“我主要是想跟朋友一块儿出去玩，怕您一个人在家林风不放心，所以才请您也去放松一下。” 　　江曼云听说自己只是“顺便”，心理压力轻了不少，再加上纪明越的装傻耍宝，她便也无奈地笑着答应了。 　　林风道：“现在太热，医生建议她在家多休息几天，等稍微凉快一些再出门。” 　　“嗯，我也觉得。”纪明越打开手机上的天气预报看，“那就让阿姨多休息几天，等身体恢复得更好一点，再出门吧……” 　　虽然是这么说，他心里还是有点遗憾，抬头看着林风，“你暑假真的不来啊？” 　　放长假的时候，纪明越就会回自家的别墅去住，所以他为这件事问过林风，结果林风说既然是暑假，已经累死累活学了一学期了，怎么也得给他放个假，补课就等到度假结束回来再开始。 　　纪明越：其实我是个不想放假的高中生…… 　　林风看着他笑了下，说：“这么热爱学习的吗？” 　　“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虽然这么说，纪明越也怕太明显会让林风看出来，笑道，“其实我就是确认一下，这下终于可以敞开随便玩儿了，耶！” 　　手里的冰粥也吃得差不多，纪明越把圆勺放到一边，扣上盖子，弯起眼睛：“那就暑假再见。” 　　盛夏的日光透过奶茶店的玻璃，投到他脸上，街边的树影留下轻快跳跃的圆形光斑。 　　林风看了他的脸好几秒，才伸手握了握自己的杯子，应道：“暑假见。” 　　* 　　他们的度假队伍，终于在八月初得以出发，成员除了林风、江曼云，还有冯睿、温尔雅、崔琦等四五个男生，再算上纪明越和开车的司机，这队伍堪称浩浩荡荡了。 　　纪明越怕江曼云不自在，也怕她受不了这群青春期男生的聒噪吵闹，让纪宏派了两辆车给他，江曼云和林风单独一辆，剩下的人挤一辆。 　　因为第二天正好是温尔雅的生日，所以他们提前买了蛋糕、蜡烛之类的东西，打算在别墅里开个生日party。 　　出发的时候是傍晚，天气比较凉爽，夏风阵阵，温尔雅原本靠在后座座椅上、一脸惬意，一眼看到最后矮身上车的人时，差点儿直接蹦了起来：“卧槽，你来干嘛？！” 　　凌犀面不改色地说：“冯睿问我要不要来，想来就来了。” 　　纪明越在一旁挠了挠脸：他虽然和凌犀还是不太熟，不过凌犀最近经常会对他和冯睿示好，顺手帮个忙、主动搭个话什么的，冯睿因为不想挨揍苦恼成绩，后来也是凌犀给他补的课。 　　虽然不像林风那么尽心尽力、提供上门服务，凌犀教得也挺用心负责，导致冯睿对他的好感度直线上升，最近都开始称兄道弟了。 　　冯睿坐在副驾驶，这时候扒着座位回头道：“让我犀哥来咋啦？我犀哥人挺好的，二丫你别老欺负人家！” 　　“卧槽，我欺负他？你特么逗我……”温尔雅浑身的毛都快炸了，扭头看一眼坐在里侧的纪明越，直接转身壁虎状、扒着他往里挤过去，“行，主人不是我，我不说啥，但我绝对不跟他坐一块儿！” 　　被挤到凌犀和温尔雅之间的纪明越：“……” 　　凌犀对他笑了一下：“抱歉，打扰你了。” 　　纪明越看看温尔雅，又看看他，干笑：“没事儿，我请你来的么。” 　　* 　　两辆车抵达纪家临市的别墅时，已经入夜，晚上八点多快九点了，靠海的空气十分清新，晚风吹送，垂下的夜幕仿佛黑丝绒上点缀着颗颗碎钻。 　　冯睿他们还在身后，土包子似的对着纪家别墅夸张地“哇”个不停，纪明越几步跑到林风他们那辆车的旁边，林风已经和护工一起、把江曼云扶下车了。 　　“阿姨，感觉还好吗？” 　　“挺好的，谢谢明越呀。”江曼云浅浅笑了笑，声音和软温柔，只不过纪明越能看见她脸上的疲惫和困意。 　　对病人来说，果然还是不适宜在外面颠簸太久，纪明越连忙引她进别墅、上楼。 　　别墅平时就有人看护、打扫，他们知道主人家要来，这两天又彻底清理了一遍，准备好生活用品，现在已经是直接推门、躺上床，就可以直接睡的程度了。 　　江曼云近期都是九点钟左右就入睡，因此护工抓紧时间喂她吃了药，又喝了一杯热水，只等再给她擦一遍身，便可以睡下了。 　　擦身这种事，就不适合两个大小伙子围观了，他们轻手轻脚关门出去，看到冯睿他们正在楼下，对着阳台后面的泳池啧啧称奇。 　　“卧槽，居然还有泳池！”看他们下了楼，温尔雅回头，努力压着声音对纪明越道，“我就拍片的时候去过一次，只能干站着摆拍，碰都不让碰！” 　　“那这回你随便碰，你是寿星你最大。”纪明越笑道，“也不用不敢说话，这里隔音挺好的，只要你们别把房顶掀了，楼上都听不见。” 　　“哇——”那几个男生同时大出一口气，扑向阳台的方向，“泳池我们来了——！！” 　　泳池的形状修得比较特别，像一个“品”字型，旁边还建了一道廊架，廊架底下摆着一长条餐桌，方便主人兴起时在户外用餐。 　　纪明越去客厅把音响打开，放了些英文歌，几个男生听见音乐愈发振奋，一直疯到了零点，之后把蛋糕拿出来，蜡烛插上，开了别墅里的两瓶香槟，众人围在餐桌边，笑嘻嘻地闭上眼睛许愿。 　　蛋糕吃了一半没吃完，后期全被男生们疯起来、互相抹脸上了，温尔雅作为寿星被抹得最多，就连睫毛上都挂满了奶油。 　　他们又提议玩国王游戏，结果第二轮就抓到了温尔雅，“国王”一声令下，几个人齐心协力，一起把温尔雅丢到了泳池里，水花四溅。 　　纪明越没参与，不过也坐在泳池旁边笑得直捶地，温尔雅在水下屏息凝神，趁他一个不注意，“扑通”把他也给拽下了水。 　　其他人又笑又闹，然后又是几声“扑通”“扑通”，也不知道都是谁把谁拽下了水。 　　纪明越游了一会儿，感觉浑身湿透，衣服也紧紧黏在身上，他又刚喝了酒，现在身体有些发热，脑子也有点晕，想浮会儿水面透透气。 　　他记得前面应该有个充气的大救生圈，便抹了一把脸，往记忆里的方向游过去。 　　结果好像出了点偏差，他没撞上救生圈，而是撞进了一个炽热的怀抱里。 　　对方胸膛的心跳，刚好顶在他耳边。 　　咚咚。 第52章 睁开湿漉漉的眼睫，看清楚面前的人。 　　水流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纪明越撞到人以后, 下意识伸手胡乱一抓, 刚好碰到了对方的身体，不知道具体是哪里，但在水里显得异常滚烫的温度, 透过衣料、沿着指尖一路传递过来，让他立刻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了手。 　　他稍稍后仰，用手抹了把脸, 睁开湿漉漉的眼睫, 看清楚面前的人。 　　果然是林风。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凭着直觉就能感觉到是林风, 等现在确认了，脸就红得更加厉害。林风托了他一下, 问道：“没事吧？” 　　“没事没事……”纪明越连忙摇头，模糊不清地说, “那个、你看见那个大救生圈，就是长得像大白鹅的那个……在哪边吗？” 　　“白鹅？”林风回头望了一眼，说, “那不是独角兽吗？” 　　“嗯哈哈哈, 都差不多……”纪明越狼狈地连连点头，浮出水面张望，发现他的充气独角兽救生圈已经被温尔雅占据，因为救生圈足够大，温尔雅是整个人趴在上面的, 手里还拿着一把呲水枪，占据有利地形，和泳池里的其他男生们混战得不亦乐乎。 　　看来独角兽暂时不能回到他怀抱了，纪明越又抹了把脸，说：“那、那我先回上面了。” 　　也没听清林风的回答，他低头往水下一潜，若无其事地往岸边游去。 　　虽然表面若无其事，但内心怦怦直跳，林风手上的温度、胸膛的心跳，都在他血液里轰轰回响……差一点儿，他就想让自己抱住不松手了…… 　　总算游到了岸边，纪明越满脑子乱七八糟，扶杆离得有点远，他懒得再游过去，直接攀住岸边的边沿，向上爬去。 　　心不在焉的结果就是，爬到一半，他脚下一滑、失去平衡，再次“扑通”砸回了泳池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旁的冯睿爆发出丧心病狂的笑声，他大笑着游过来，把刚浮出水面的纪明越又按回了水里。 　　“冯睿我艹你大爷，你……咕噜咕噜……”愤怒的咒骂还没进行到一半，就被呛水的咕噜咕噜声淹没，纪明越手脚扑腾着和冯睿抗争，小胖子虽然手欠，真打起来可不是他的对手，两人没一会儿就扭打到一块儿去了。 　　冯睿也知道自己打起来不占优势，牢牢把握一开始的位置优势，抓着纪明越把他往水里按，纪明越一边扑腾着揍他还要一边防止淹水，能用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小。 　　“行了，他都呛水了。”林风不知什么时候从水里出来了，在岸边制止冯睿，“你让他上来。” 　　冯睿能短暂压制纪明越一个人，却抵挡不了他跟林风联手的混合双打，再加上他本身就有点怵林风，闻言终于松开了手，从后面推了纪明越一把：“大小姐，你的骑士来救你了！” 　　“咳咳、艹你大爷……你等我上去的……”纪明越呛得鼻尖眼角都一片通红，还是不忘一边咳嗽、一边坚强地大骂冯睿。 　　“好了，你先上来。”林风看不过去，又往他这边走了几步，坐在岸边，捞住纪明越的腰，把他半拖半抱地带上了岸。 　　本来是想转身游远，结果兜兜转转一圈，这回抱得比刚才还亲密。 　　因为是盛夏，纪明越只穿了一件白T、一条短裤，现在他浑身湿淋淋的，感觉薄薄的衣料几近于无，两个人的身体黏湿又温热地贴着。 　　纪明越感觉碰到的地方都快烧起来了——两辈子了，他依然是个理论经验丰富、但实战操作为零的大魔法师，碰一碰就脸红心跳真的不能怪他啊！ 　　甫一上岸，他便着急忙慌地说了声“谢谢”，而后从林风怀里挣扎出来，跑到泳池旁边躺椅上坐下，撑着手臂、看地面平复呼吸。 　　从林风的角度看，纪明越垂着脑袋，湿透的白T紧紧裹在身上，从后颈到脊背勾勒出一道极其清瘦漂亮的曲线。 　　他的发梢和指尖都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头发因为啜饱了水，受地心引力控制向下垂坠着，刘海无形间被拉长，遮住了眼睛，从侧面看来，只剩乌黑的头发、浸过了水如羊乳般的皮肤，还有清晰流畅的一段下颌线。 　　虽然是盛夏，这么湿淋淋地从泳池爬上来，再吹一会儿夜风，纪明越也开始感觉到冷了。他小小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正想上楼去拿毛巾，忽然被人拍了肩膀，递了一条宽大的浴巾过来。 　　林风说：“擦一下，别感冒了。” 　　“谢谢。”纪明越现在已经平复多了，抬起脸对他笑了下，“在哪找到的？” 　　“在一楼的浴室里，能用吗？不能用就换一条。” 　　“没事可以用，都一样。”纪明越随口道，“你拿了几条？自己也擦擦吧。” 　　他用毛巾擦了擦身，感觉发梢坠下的水珠滴滴答答淌在肩膀上，又拿起来呼噜了几把头发，这样身上又盖不着了，恰好一阵风吹过来，他微微打了个寒颤。 　　林风伸手把他的浴巾拽下来，好好披在肩膀上，又拿了一条毛巾，从身后给他擦了两把头发：“拿了两条，看来还是不够用。” 　　纪明越脸又红了，他不敢回头，坐在原地傻笑：“好像是，嘿嘿。” 　　这时候，温尔雅他们的水枪大战终于也告一段落了，一个个水獭一般爬上岸，纷纷找能躺、能坐的地方，呼哧呼哧地歇气。 　　温尔雅正好躺在纪明越旁边的躺椅上，扭头看了一眼，顿时叫道：“卧槽，你为啥能这么享受？还能让林风专门给你擦头发？！” 　　纪明越一般也只是对林风怂，这会儿眼都不眨地说：“这是我家，长工要用地主家的东西，都得先上贡老爷不懂啊？” 　　“靠，长工这么惨的吗……”温尔雅说到一半，身上忽然被扔了件东西，他低头一看，“谁这么好，拿毛巾还给我带了一条……” 　　他抬头一望，没说完的话又被硬生生憋在了喉咙里。 　　凌犀准确投掷完毛巾，就利落收手，跑到餐桌那边找吃剩的东西去了，让温尔雅想骂都逮不着人。 　　“靠，装什么好人……”温尔雅不甘不愿地嘟哝着，却还是捡起毛巾，擦了起来。 　　“二丫，凌犀跟你有仇吗？”总感觉这俩人之间总有暗流涌动的样子，纪明越忍不住充满了好奇，扒着躺椅道，“哦，你不想说也可以不说。” 　　“谁跟他有仇……”温尔雅皱了皱脸，“就是他这人烦得要死，我跟他纯粹天生八字不合……” 　　温尔雅还没说完，崔琦拿着手机过来道：“来来来，咱们一起拍个合影吧！难得温尔雅过生日，纪念一下！” 　　平时他们男生不怎么兴这套，不过崔琦下学期就要去学文了，剩下的人全是学理的，还有人要考艺术特长、体育特长，等到下学期，这帮人就很难一个不少地再凑在一起了。 　　大概是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点，众人都很爽快地同意了，虽然准备工作还是比较混乱—— 　　“艾玛蛋糕都吃光抹没了，怎么摆啊？” 　　“包装盒不是在那边吗？套上套上，假装还没吃！” 　　“我记得蛋糕店送了一个王冠来着，哪儿去了？给二丫戴上！” 　　“哈哈哈哈哈二丫戴上还真挺像回事儿，狐狸之王！” 　　“狐你个头啊，快点快点，谁拍？” 　　“用纪明越的手机，他手机好，像素高，好像还能定时！” 　　原本还为难怎么拍才能不少一个人，结果纪明越把手机绑在一根棒球棍上，自制了一个简易的自拍杆，被小伙伴们赞为“惊天奇才”。 　　纪明越：谬赞了，这都是来自前人的智慧=v= 　　08年的手机，再怎么像素高也比不上后世的那些，所以纪明越重生回来之后也很少打开照相功能。 　　这会儿借着客厅里的灯光，还有泳池边摇摇晃晃的地灯，他胡乱摆弄了一下就开始拍，众人摆了一会儿POSE也没听见快门声，脸都笑僵了，等拿下来才发现，纪明越开的是录像功能。 　　纪明越被众人揉搓一通，总算晕晕乎乎地开对了定时拍照，“咔嚓”一声，所有人的青春笑脸，被清晰而热闹地定格在这一刻。 　　等拍完了照，精力无穷的少年们依然没有困意，纪明越又开了两瓶香槟，找到冰箱里预先准备好的酱卤味，拿到微波炉里热了热，众男生就这么左手持香槟、右手撕鸭掌地坐在餐桌边胡侃。 　　等大家都困了，也懒得再上楼去、等纪明越挨个给他们分配房间。客厅的沙发足够宽阔，少年们径直七歪八扭地躺在沙发上，各自沉沉睡去。 　　* 　　纪明越半夜被尿憋醒，扒拉开肚子上横的一条腿，又拨开旁边的一只胳膊，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去解手。他走到一半，忽然听见阳台那边有声音，而且不止一个： 　　“你差不多行了，别逼我跟你翻脸，你……” 　　“你现在还不算跟我翻脸？” 　　纪明越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温尔雅和凌犀的声音，他们俩似乎站在阳台的角落里，从客厅的角度看不到他们，只能模糊地从地上看见、两个月光下的倒影。 　　“我现在？你搞清楚，我从一开始态度就这样……卧槽，你干什么，我是你哥！” 　　“你姓温，我姓凌，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行，总算说真话了是吧？你说得没错，我确实跟你没关系，你以后离我远点儿，唔……滚！” 　　压抑而剧烈的挣扎、喘气声，都淹没在阳台的角落里，泳池映着月光，波光粼粼，折射到岸上，仿佛那两道影子也在反复不定地交织、晃漾。 　　“你再动，我就回去告诉阿姨，说你在学校欺负我。” 　　“卧槽，凌犀，你还要不要脸……谁？！” 　　纪明越脑子还有点晕，感觉站得脚软，晃了晃，不小心踢到地上乱丢的包装盒，哗啦一声，登时引得温尔雅警觉地问出了声。 　　纪明越连忙四下张望，想着最好还是躲一下，以免当面撞见尴尬。不过他现在晕晕沉沉，只能看到几步之外有沙发、更远处有电视柜，不过好像都挺远的，不知道在温尔雅他们出来之前来不来得及…… 　　他正在着急，腰上猝不及防被人一拽，他脚下一软，瞬间被人拉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阳台的厚重窗帘无声地在他眼前合拢，他刚想说话，就被后面的人抬手捂住了嘴巴。 第53章 纪明越吞了口口水，声音微哑。 　　客厅中光线昏暗, 地上乱七八糟地扔着一些包装盒、瓶子、果皮之类的, 睡在沙发上的某个男生, 嘟哝着翻了个身，一脚踢到旁边的包装盒，再次发出“哗啦”一声响。 　　“没事, 没人。”凌犀回过身，冲着身后轻声道。 　　温尔雅从阳台角落出来，白了他一眼：“人家听见了也不会让你看见。” 　　“那能怎么办, 把他们挨个摇醒问问谁刚才听见了？”凌犀笑微微地说了一句, 又被温尔雅瞪了一眼。 　　温尔雅说：“迟早被你害死。” 　　“是你先害的我。”凌犀看着他说，“怎么样, 还‘谈’吗？” 　　“谈你大爷！”温尔雅没好气地道，“我上楼找房间睡, 你别跟过来。” 　　凌犀垂眸望着沙发上的众人，嘴唇无声地动了两下, 似乎是在数人，片刻后低声说：“纪明越和林风不在这里。” 　　“啊？”温尔雅上楼的动作都僵硬了，他一卡一卡地扭头, “……他们俩？” 　　“也可能是上厕所去了, 冯睿脚边这个盒子发出的声音、和刚才的那个很像。”凌犀道。 　　温尔雅揉了把头发，懊恼道：“算了不管了，爱听不听吧。” 　　他自己也觉得这是件不光彩的事，要是在人家客厅给主人听见了，主人躲起来, 那是在避免给他难堪，他就算翻箱倒柜地把人揪出来又能有什么用？ 　　而且他也知道纪明越和林风都不是那种嘴上没把门的人，即便真的听见了，也不一定会说出去。 　　至于到底听没听见……只能等之后再看他们的反应了……吧？ 　　温尔雅轻手轻脚地上楼找房间，凌犀没多一会儿也跟着上去了，楼上持续地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小声音，不过具体就听不清了。 　　窗帘后面，纪明越嘴上捂着的手早就松开了，不过他一时半会儿依然没有出声，睁着眼眨巴眨巴，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的确听温尔雅提过他现在是重组家庭，母亲的新丈夫还带来了一个“拖油瓶”，但没想过凌犀居然就是“拖油瓶”本人。 　　而且他虽然看出这两人之间有些猫腻，却没想到居然已经发展到了这种程度，刚才看不见正面，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亲上……不过以纪明越对直男的了解，温尔雅要真是完全不愿意，如果凌犀惹过他一回，以后根本碰都别想碰他，更别提半夜这么暧昧地“谈话”了。 　　还有，凌犀说的“是你先害的我”又是什么意思？ 　　虽然满脑袋问号，不过纪明越觉得，它们大概也只能是问号了——除非温尔雅主动来“咨询”他，不然主动戳破自己撞见了这种难以启齿的事……实在没法说出口啊！ 　　别人的生活，还是得别人自己来过啊…… 　　他晃了晃脑袋，试图把那些问号丢出去，身后的人忽然低声问了一句：“酒喝多了么，头疼？” 　　是林风的声音，就挨在他耳后，酥酥麻麻地从极近的距离响起，纪明越嘴唇颤了颤，才呼吸不稳地说：“还、还好……” 　　差点忘了，温尔雅他们出来看了多久，林风就抱了他多久啊啊啊…… 　　林风拉他下来的时候，为了尽量缩小目标，直接把纪明越拉到了怀里，现在一手环着他，一手搭在他腰间，吐息温热地喷在他耳后，心跳仿佛延伸到身体相触的每一个角落，怦怦怦怦地跳个不停。 　　楼上的动静好像还没消失，纪明越也屏着呼吸，不敢乱动。深夜的别墅里，其他朋友都在沙发上无忧无虑地睡着，他和林风，却以近乎搂抱的姿势躲在黑暗幽密的窗帘后面…… 　　暧昧地，亲密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年，也许只有一分钟，纪明越都感觉他快过呼吸了，终于感觉楼上的声音彻底停下，万籁俱寂，只有同伴们酣然的呼吸声、以及夏天夜晚绵长的虫鸣。 　　纪明越一时间没动，林风也没动。 　　纪明越踌躇一瞬，才小声问：“林风，你、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虽然迟疑过了，问出来之后还是让他有些懊恼：问这种话有什么意义，总不能让林风自己承认他也在半夜不睡听墙角吧？他真是睡傻了啊啊啊…… 　　没想到林风顿了顿，回答说：“我比他们来得早。” 　　“呃，这样啊……”纪明越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了，就让它也成为一个未解之谜吧，“那我……” 　　他低头看了一眼，林风便极其自然地将手放下，说：“要回去了吗？” 　　……这是什么让人浮想联翩的离别台词！ 　　“嗯啊，对……我先起来……”纪明越现在又醉又困，大脑昏昏的，也不知道心里泛起的甜意，究竟是真实的，还是他又一不小心幻想太多、虚构出来的结果。他决定还是先站起来再说，等明天清醒了，再逐字逐句好好回想吧…… 　　但愿他别忘了。 　　他的手下意识往下一放，想要撑着身体坐起来，结果刚好和林风放在他身侧的手重叠，又蜷曲身体太久，不知道自己腿都麻了，站起来的一瞬间，又手扣着手、重新跌坐回对方的怀里去。 　　比刚才那一下挨得更近、撞得更凶。 　　“对不起，我……”纪明越仓促扭头，“腿麻了”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喉结上下一滚，硬生生咽了回去。 　　林风微凉柔软的嘴唇，若有若无地掠过了他的脸颊。 　　相扣的手在瞬间攥紧了。互相都是。 　　纪明越已经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他呆呆地望着林风的脸，和他视线交错。窗帘后面的光线太过幽暗，谁也看不清谁，只能隐约看见林风眼中的一点光亮，烁烁深邃。 　　刚才那应该只是巧合，可是现在……为什么林风也不动啊？ 　　在他觉得马上要受不了、心脏都快跳出喉咙口的时候，不远处沙发上的某个男生又翻了个身，更加用力地把旁边的包装盒踢飞，嘴里嘟哝着梦话：“看我明天不揍你！” 　　包装盒撞到墙上的闷响、中二的梦话，总算把这种黏稠的气氛驱散了一二，纪明越吞了口口水，声音微哑地开了口：“抱歉，我……” 　　林风的眼神在黑暗中难以觉察地微微一黯，却一言不发，静静听着他继续往下说。 　　“我想、那个，上厕所……” 　　林风：“……” 　　纪明越也觉得实在难以启齿，可他真的要憋不住了TAT 　　本来起夜就是想放水的，虽然被温尔雅他们的操作给震惊得暂时转移了注意力，但在黑暗中一动不动猫了这么久，再暧昧的气氛、也阻挡不了他急于放水的欲望了…… 　　他都不好意思再看林风了，林风微微愕然之后，等反应过来，也啼笑皆非地嗤了一声，主动把手松开，说：“快去吧。” 　　纪明越还有点腿软，不过他还是坚强地爬了起来，问林风：“一起不？” 　　“……”林风抽了抽嘴角，“不了，你还是自己去吧。” 　　* 　　纪明越放完水以后，也不好意思再回去挤沙发了，上楼找到以前自己住的房间，半睡半醒地洗了个澡，换了衣服，把后半夜睡了过去。 　　他本来还担心撞见温尔雅，不过温尔雅他们似乎都很有自觉，应该都找的是那种比较偏僻的小客房，没和纪明越碰面。 　　翌日，几乎所有人都睡到了日上三竿，还是江曼云带来的护工在楼下厨房做饭，靠食物的香气把楼下沙发上睡着的男生们唤醒。 　　护工陪着江曼云吃过了早餐，看这群孩子醉的醉、困的困，歪歪斜斜地靠在沙发上，趁有空暇，又给他们煮了早餐和醒酒汤。 　　纪明越、温尔雅、凌犀三个“偷偷摸上楼睡大床的叛徒”也被护工挨个敲房门叫醒，纪明越困得迷迷糊糊地给她开门，一抬眼，发现温尔雅正站在走廊里，趴在栏杆上向下望，回头看到纪明越出来，眼里闪过一瞬间的不自在。 　　纪明越似乎毫无所察，冲他笑了笑，问道：“醒酒汤你喝了吗？” 　　“喝了，挺好喝的，还管用。我现在头都不晕了。”温尔雅走近他一些，犹豫一下问，“……你怎么上楼睡了啊？” 　　纪明越瞥见温尔雅眼底的惧怕和游移，知道他希望的答案是什么，在心底叹了口气，面上笑道：“冯睿说梦话烦得要死，还踢踢踏踏的不安分，我在他旁边根本睡不着，受不了就上楼睡了。你什么时候上来的啊？睡在哪间了？” 　　“就那边左数第一间。”温尔雅伸手指了指，“……我也是后半夜被冯睿吵得受不了，听你说隔音好才上来的……行吗？” 　　“这有什么行不行的，本来昨晚上要不是你们太懒，说在沙发睡得了，我就是要把房间分出去的。”纪明越笑道，“你够能忍的啊，还忍到了后半夜，我躺下没多久就受不了上来了。” 　　“主要是后半夜被他吵醒了，就怎么都睡不着了。”温尔雅终于轻松地笑了一下，“后来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昨晚和凌犀出去“谈”的时候，黑灯瞎火的，他生怕吵醒人，转头的幅度都不敢太大，更别提挨个去数了，纪明越什么时候上的楼，他还真不能确定。 　　而且看纪明越现在一脸自然、还能和他说笑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真的听见了……要是正常人撞见了那样的“现场”，今天怎么可能还这么轻松平常地和他说话？不把他和凌犀当瘟疫一样赶出去就算好了吧？ 　　纪明越看温尔雅放心了，又和他随口闲聊了两句，便回房间把醒酒汤和早餐吃了。等他下楼的时候，男生们已经把楼下的电视开了，嘈杂声里，他看见凌犀坐在林风旁边，正有意无意地和林风搭话。 　　纪明越对林风比对他自己还放心，过去坐在沙发边上，拿了些茶几上的水果来吃。 　　他的视线悄悄滑过林风，林风注意到，也不动声色地对他点了一下头。 　　08年的北京奥运会是全国关注的盛事，这群本来就热爱运动竞技的高中男生也不例外，明天才是开幕式，现在电视上循环播放着各种有关奥运会的宣传片、歌曲，所有人盯着电视边吃边看，津津有味。 　　“对了。”崔琦忽然说道，“纪明越，昨天咱们拍的照片呢？建个群传到里面，或者给我们蓝牙传一份吧。” 　　纪明越“哦”了一声，说：“对，我给你们传一下。” 　　昨天光顾着玩闹，也是忘了这件事，在场不是人人手机都开了流量，纪明越便拿出手机、开了蓝牙，翻到相册，准备给他们传照片。 　　相册里原本的内容不多，新增的封面有六个，其中五张是静态照片，剩下的一个上面却有着浅灰色的播放按钮，表示这是一个视频。 　　纪明越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昨天他们拍了几张不同角度的合影，在那之前，还因为他自己没看清，录了一段像。 　　他应该是紧接着就去拍合照，忘记把这段录像删除了。纪明越随手点了一下录像的封面，想把它删掉，却不小心按开了播放键，画面动了起来。 　　他随意地看了两眼，停在屏幕上的手指稍稍凝滞了。 第54章 林风有没有可能转过头来喜欢他？ 　　拍视频的“自拍杆”是纪明越拿棒球棍自制的, 所以其实不大稳, 开始的镜头一直摇摇晃晃, 只能模糊辨认出几个人影。 　　众男生挨着餐桌上摆好的蛋糕站成一排，为了防止互相遮挡，大家是按身高站的。最前面的是纪明越自己, 后面的人依次探个脑袋出来，林风个子比较高，站到了倒数第二位。 　　虽然是录像, 不过所有人都以为是在定时拍照, 基本以蛋糕和戴着纸壳王冠的温尔雅为中心、摆出各种风骚POSE，结果迟迟听不见快门声, 众人要么强撑着眼皮不让自己眨眼、搞得眼睛像在抽搐，要么因为自己的POSE太过高难度、站都站不稳, 颤颤巍巍地努力固定住姿势。 　　这幅场景还是很搞笑的，纪明越看得也忍不住笑, 决定还是不删除这段视频了，留着以后无聊时翻出来看也挺好。 　　视频里终于有人觉察到了不对，扒拉着纪明越的肩膀, 让他把手机拿下来看看情况。一阵摇晃以后, 手机被放了下来，幼稚园排排站的队形瞬间崩坏，所有人纷纷挤过来查看手机屏幕。 　　……不，也不是所有人。 　　手机被放下来以后，歪斜的屏幕对着的角度刚好自下而上能捕捉到林风, 他也确实是往这边看了，但视线的目标明显不是手机，而是更往上一些的位置。 　　林风盯着那个位置看了足足几秒，而后才垂眸，往手机屏幕的方向看过来。 　　而在同时，快门迟迟不响的“罪魁祸首”也已经被小伙伴们发现，在众人又气又笑的大叫声中，录像戛然而止。 　　纪明越的指尖沁出一点汗，他再次点下了播放键。 　　反反复复几次，林风的那道视线几乎清晰到能刻在他的大脑里，虽然没有证据……但他凭直觉，林风那时候是在看他。 　　而且林风的那个眼神…… 　　一道视线、一个眼神也许根本说明不了什么，拿出来当证据甚至有点可笑，但纪明越偏偏在此刻，从脑海里蹦出了一个、以前他想都没敢想过的念头—— 　　林风，是不是也对他有好感？ 　　“林风有过女朋友”“林风是直的”这个认知，在他心里已经根深蒂固了十年，深信不疑，他耿耿于怀那通电话、想要时间倒流的每一次幻想，也都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 　　他关于“一切重来他该怎么做”的设想里，从来没有“告诉林风自己喜欢他然后开开心心和他在一起”这一条。 　　但是……如果林风不是呢？ 　　“女朋友”在这一世已经被证明很可能是子虚乌有，那么林风的感情线究竟是什么样的？林风有没有可能……在这一世，转过头来喜欢他？ 　　有可能吗……没可能吗？ 　　“纪明越！”崔琦叫了他一声，“你看什么呢？照片找不着了？” 　　纪明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猝不及防被叫了名字，险些手一抖、直接把手机扔到地上。还好他及时定了定神，手机晃了一下，又被他握在手里。 　　差点忘了，这儿还有好几个人捧着手机、开着蓝牙嗷嗷待哺呢，纪明越头也不抬地说：“……急什么，我在看你们谁拍得最丑。” 　　“你先发过来，我们一起评判一下谁最丑。”冯睿含混不清地咬着水果说。 　　纪明越“嗯”了一声，按下发送键的同时，抬眼看了林风一眼。 　　林风刚好也转过头来，和他隔着一段距离，彼此目光交错了一刹那。 　　像有一簇电流从脊椎猛地窜上来，鞭打着已经变得异常敏感的神经，纪明越手指一颤，率先转过了头。 　　* 　　传过照片之后，纪明越又坐在沙发边沿，点开那个视频来回看了几遍。 　　镜头的摇晃，众人的声音，林风的身影，都一遍一遍地反复重现。不过再怎么看，视频里面，林风的视线停驻也只有短短的那几秒，不可能看出一朵花来。 　　“唉，这时候要是有瓜子磕该多好。”有人看着电视，咂了咂嘴感叹。 　　“我想吃辣条！”“我想喝可乐。”“我想喝啤酒！！”众男生深有同感，纷纷应和。 　　虽然别墅里事先已经准备了丰盛的果蔬肉鱼，供他们吃饭不成问题，但想满足青春期男生花样繁多的零食需求，还是有点难度的。 　　“酒好像也不多了。”纪明越扫了一眼酒柜，里面摆的都是香槟，“冰箱里只剩几罐啤酒了。” 　　他们预计还要在这住上好一阵子，总不能天天喝香槟，贵不说，男生们大多还是觉得啤酒喝起来更爽快。 　　“那就够咱们喝一顿的。”有人问，“这附近有超市吗？我感觉咱们得去采购点东西。” 　　“离这两公里好像有一个。”纪明越道，“要不我叫人买完送过来？” 　　毕竟这里是郊区，又是别墅，人烟稀少，离繁华闹市区非常远，最近的大型超市都在两公里之外。 　　不过纪明越其实不太愿意麻烦人家，因为那人自己也没车，每次来看护别墅都是蹬着自行车来的。这么热的盛夏天气，让人家骑几个小时自行车来回、就为了给他们送点零食，实在有点不人道。 　　“算了吧，这么热，别折腾人了。”温尔雅道，“谁要实在是馋，自己走着去买就行，两公里也不算太远。” 　　“要不我去吧，我记得车库里还有辆自行车。”纪明越想了想道，“等下午凉快点的时候走，你们都想吃什么？” 　　众人说了一堆，最主要想要的还是啤酒，其他可乐薯片花生米什么的都还在其次：炎炎夏夜，一边歪在沙发里看奥运会、一边随手开一罐冰镇啤酒，对男生们来说，那简直就是天堂啊！ 　　“行，就是太沉了，我一人拿不过来。”纪明越顿了一下，往某个方向瞥了一眼，“……林风跟我一块儿去吧。” 　　* 　　到了下午吃过晚饭之后，一群人合力从车库里、把纪明越说的那辆自行车拖了出来。那是纪明越两年前一时兴起买的，之后就再没骑过，一直搁在车库里，本以为它应该落满了灰，不过等拖出来在阳光下一晒，发现它居然看起来还不错。 　　似乎是因为那个别墅管理员，有时候会把自己的自行车和这辆换着骑，它旁边就有打气筒，轮胎气是满的，轴承也被上过油，没有生锈的痕迹。 　　林风长腿一跨，骑了上去，回头对纪明越说：“上来。” 　　现在是傍晚，暮色夕阳下，林风的发梢被夏风轻轻吹动，温尔雅感叹了一句：“林风这脸，不去拍偶像剧可惜了啊。” 　　冯睿说：“咱们现在不是拍着呢？快看，纪明越就是第一女主角！” 　　纪明越上车上到一半，咬牙切齿回头：“冯睿，你再敢女化我，我今晚就让你睡在泳池里！！” 　　“……行吧。”冯睿认怂还是非常快的，不过不妨碍他小声嘀咕一两句，“女化？词儿还用得挺高级。” 　　纪明越已经坐上了后座，趁着从冯睿身边擦过的时候，一手攥着林风的衣角，一手重重拍了一把冯睿的脑袋。 　　“卧槽！”冯睿大叫一声，抱着脑袋抬起头，却看见林风已然载着纪明越、风一样地骑出去一段距离，他想追也追不上了，“你特么……” 　　“哈哈哈哈……”纪明越望着冯睿还徒然跑了几步、最终越来越小的愤怒身影，笑得前仰后合。 　　林风在前面说：“别晃了，抓稳。” 　　“哦哦。”纪明越听他一说，连忙乖乖坐直了身体，抓着林风衣角的手也轻轻晃了晃，“我抓着呢。” 　　“衣服不行。”林风说，“真要摔的时候，你把衣服抓多紧都没用。” 　　这玩意儿不就是保持平衡用的吗，要是真要摔了，就算八爪鱼似的把你紧紧抱住、该摔也一样会摔啊？不如说，两个人一起摔得更惨…… 　　纪明越还在心里腹诽，林风忽然伸了一只手过来，把纪明越抓着他衣角的手放到了自己腰间。 　　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柔韧而蕴着丰沛力量的腰腹热度，透过勃勃脉动传递到手心。 　　纪明越的脸“腾”地烫了，所有腹诽在一瞬之间被丢到九霄云外。 　　他又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了…… 　　其实对纪明越来说，他今天从视频里发现的，比昨天深夜窗帘后的暧昧拥抱、甚至那个阴差阳错的吻，都来得要更加意义重大。 　　因为他早就知道自己是gay，前世即便没谈过恋爱，也在大大小小的论坛默默观察过同类们的生活。论坛里对于小gay们，最常提到的一条告诫就是：“不要爱上直男”。 　　如果形容女人是感性动物，那么男人就要把“感”这个字去掉——他们的理智经常会被下半身支配，或者粗俗点说，男人为了爽，什么都干得出来。 　　在某种极端特殊的环境下，直与不直之间的分界线可以模糊得几近于无，直男可以抱着你、与你耳鬓厮磨，实际上脑补的却是大胸长腿的漂亮女人。等到这个极端环境消失了，一切暧昧消散无踪，那道分界线又会立刻变成深不见底的天堑。 　　因此，纪明越对于他和林风在黑暗里的暧昧接触、意乱情迷，其实是以一种近乎清醒的态度来看的。 　　在那种极端私密的环境下，以男人的本性，做出什么都是正常的，哪怕林风对他有欲望……他也不会太吃惊。 　　所以他那时候急匆匆地离开，并不是怕彼此一时冲动，而是知道，他们都承担不起冲动的后果。 　　……欲是正常的，可是情又不同了。 　　虽然仅仅是一个眼神，还不能让纪明越清楚地分辨、确认。 　　但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林风至少……对他的脸是有兴趣的？ 　　* 　　纪明越“唰”地扭过脸去，目光炯炯。 　　林风微微一怔：“你怎么了？” 　　此时他们已经买完了东西，林风怀里抱着一箱啤酒，纪明越手里提着各种零食，自行车被停在车库，两人正并肩往别墅内部的方向走。 　　纪明越：“……” 　　他该怎么验证林风到底是不是对他的脸感兴趣啊？凑上去勾引他吗？=_= 第55章 呼吸咫尺相闻。 　　纪明越深吸一口气, 感觉非常苦恼。 　　别说他根本做不出“勾引”这种破廉耻的事, 就算退一万步, 他真的“勾引”成功了，那又和他之前想躲避的有什么区别？归根结底不还是因为“欲”吗？ 　　如果换个人，换个时间, 也许他还不会这么纠结“情”还是“欲”的问题，爱与欲本就不可分割，想与喜爱的人更加亲密是人之常情。 　　但是林风不行。 　　如果是“情”, 纪明越有可能还会努力一把, 尝试有没有可能；但如果是纯粹的“欲”……林风这个年纪，又冷冷淡淡、光风霁月的, 女孩儿站在班级门口喊他他都不看一眼，想来也没什么渠道接触女人。 　　如果林风只是因为没尝过欲望, 自己做了头一个，即便他从此食髓知味, 那自己还不是等于亲手把他带歪了？ 　　林风看着再怎么成熟内敛，毕竟尚未成年，还处在最容易被诱导、走向人生岔路口的年纪。可纪明越自己芯子里, 却是个成年多年的大人。 　　要真是那样……他还是放过林风, 让他去走自己锦绣光明的人生吧。 　　纪明越出神出得太专心，上台阶的时候没提防，被绊了一下，林风几乎是立刻手臂一颠啤酒箱，让它的重心转移到右臂上去, 腾出左手来，牢牢把纪明越拉住了。 　　他开始是拉了一把纪明越的腰，等纪明越站稳以后，又不轻不重地搂了一下，似乎在确认他还不会再次摔倒。 　　类似的情形，纪明越之前不是没经历过，但放在以前，他都只会在心里偷偷庆幸，觉得又和林风有肢体接触了真好啊之类的，完全不会想歪。 　　可到了现在，他会忍不住开始揣测：林风反应这么快，是不是因为一直也在关注着他？林风是不是也在紧张他？ 　　他喉咙紧了紧，两只手上本来拎得满满的零食袋子，这时候也艰难探出两根手指，碰了碰林风放在他腰上的手：“谢谢……” 　　手指相触的瞬间，两人几乎同时望向对方，都在对方的瞳孔里看清楚了自己的倒影。 　　空气好像也变得粘稠了，轻柔地、绵密地、仿佛一条绸带，将两人包裹在中间。 　　呼吸咫尺相闻。 　　“——林风？” 　　打破寂静的是纪明越想都没想过的声音，他吓了一跳，几乎立刻缩回手，回头叫：“阿姨！” 　　身后果然是江曼云，护工在她身后推着轮椅，她膝盖上盖着一条毯子，闻言点了点头，柔和道：“你们怎么不进去？” 　　“说着事忘了。”林风把纪明越稍稍往身后带了带，“是在屋里憋闷吗？” 　　“其实也没有。”江曼云笑道，“就是听说这儿附近有海，就让小高推我去看看。”护工年龄不大，三十来岁，身材也不高大，江曼云一直亲昵地喊她“小高”。 　　“出来多久了？”林风自然而然地走过去，“我记得医生说，晚上尽量不要见风。” 　　“没多一会儿，而且感觉风凉了，就让小高推我往回走了。你这是从哪儿回来？买啤酒去了？” 　　“嗯，我和纪明越一起去的。我们想晚上看奥运会，觉得没啤酒零食什么的没意思。” 　　“有意思没意思你也不能多喝……” 　　林风和江曼云交谈着，慢慢进到别墅里去，纪明越落在他们两步之后，望着江曼云的背影，怔怔地有些出神。 　　* 　　林风和纪明越把东西放到客厅茶几上，引来了众男生一阵兴奋的欢呼，等看到林风身边的江曼云，又赶紧互相掐一把、让彼此安静下来。 　　江曼云看着他们噤声束手的站着，也觉得怪可爱的，忍不住笑道：“你们随便玩儿，阿姨在楼上听不见。” 　　众人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江曼云让林风去把轮椅收起来放好，再从车里拿几样特定的东西上来。护工则扶着她，慢慢地沿着旋转楼梯上楼。 　　纪明越跟了上去，进门帮着护工把江曼云扶到床上，问她道：“阿姨，你还觉得有什么缺的吗？或者哪里住得不舒服，我再调整一下？” 　　“不用不用，这已经很好了。”江曼云眼睛柔和地看着他，“阿姨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我跟林风是好朋友，您就别提谢不谢的事儿了，多生分。”虽然是这么说，纪明越还是觉得有点心虚，转过头，假装专心地拨弄台灯上装饰的金色流苏。 　　“好，那阿姨不说了。”江曼云顿了顿，让护工出去给她倒杯热水，等门关上了，才对纪明越道，“明越，你跟林风这么好，知道他在学校里……交女朋友了吗？” 　　纪明越心里突地一跳，咽了口口水，笑道：“怎、怎么突然这么问？” 　　“自己的孩子，能不了解吗？”江曼云微微一笑，“他就是总喜欢把什么都闷在心里，除非不得不说了，才告诉我们……我。” 　　也许是因为“我们”变成了“我”，她有些伤感地叹了口气：“我也只是作为母亲，对自己的孩子比别人多了那么一点直觉。但林风要是不肯告诉我，我也没办法。” 　　“您……”纪明越说，“您问过他了吗？” 　　“我旁敲侧击地问过他，但他好像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这个话题。”江曼云眉头微锁。 　　“那、应该没有吧……”纪明越手指轻轻捻着流苏，“没在学校看到他跟什么人在一起，他不是给我补课嘛，应该也没那个时间……” 　　“其实你说，阿姨也不是那种封建家长，对不对？16、7岁想谈个恋爱，挺正常的，只要别耽误学习，别影响到后面的人生路……”江曼云絮絮地说着，抬眼望了纪明越一眼，“那明越你呢？交女朋友了吗？” 　　纪明越心里又是一跳，回答：“……啊？我也没有。” 　　“没有喜欢的小女生？”江曼云笑道。 　　“没有，我个儿太矮了，她们都拿我当弟。”纪明越挠了挠鼻子，笑说。 　　“也不算太矮，在南方也算中等个儿了。”江曼云笑着安慰他，“倒是林风长得太高，压过你了，有时候你们一起往那一站，冷不丁一错眼，都要以为你们俩在谈恋爱呢。” 　　纪明越呼吸一窒，攥着流苏的手指不自觉收紧，脱口道：“阿姨，我……” 　　门被轻轻推开了，护工端着热水走了进来。她对纪明越笑着点了点头，走到他身边，熟练地打开她们带来的医箱，在里面翻找江曼云要吃的药。 　　纪明越往后退让两步，想给护工腾地方，没想到一脚踩到了紧跟着进来的林风。林风从后面扶了他一把，说：“小心。” 　　纪明越匆匆点了点头，对江曼云说：“阿姨，那我先下去跟他们玩儿了？您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让护工阿姨来找我。” 　　* 　　走出房间好一会儿，纪明越才靠在二楼栏杆上，慢慢地吐出一口气。 　　江曼云说得很委婉，非常委婉……而且从她的神态、语气，纪明越都能看出来，她的本意只是想提醒，并不是警告。 　　但越是这样……纪明越的罪恶感就越浓。 　　温尔雅拨开凌犀递来的水果，自己拿了瓶可乐喝，抬起头望见纪明越在上面，喊道：“看什么呢？下来啊！” 　　凌犀又给他往手里不知道塞了个什么东西，温尔雅皱着眉头打开一看，瞪了凌犀一眼，才不情不愿地把它塞进兜里。 　　塞进兜里以后，他瞟了眼电视，又仰头对纪明越道：“开幕式开始啦！你不下来看啊？” 　　他的神态非常自然，大概是觉得只要纪明越昨晚什么都没听见，就看不出来他和凌犀之间的猫腻。但其实除了那群粗枝大叶的男生，在像纪明越这样“具有相关知识”的人看来，他们的互动已经非常明显了。 　　纪明越应了一声，说：“就来！鸭脖没买几个，给我留点！” 　　也许比较自私……但就现在的状况而言，既然林风的意思还没有那么明显，纪明越苦恼于分不清楚到底是“情”还是“欲”，不敢贸然采取行动…… 　　那就等到林风表达得足够清楚的那一天。 　　他会下决定的。 　　* 　　放下一桩心事，纪明越轻松的同时，也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再加上奥运会开幕式他前世已经看过一遍，所以在小伙伴们目瞪口呆、连连称奇的时候，他反而是显得比较心不在焉的那一个，时不时低头看着手机。 　　“太牛了，老谋子怎么弄的……”冯睿咔嚓咔嚓咬着薯片，一边惊叹一边瞟了纪明越一眼，不满道，“大小姐，这么精彩，你怎么不看啊？” 　　“我看了啊，还非得像你似的、从头到尾盯着看才算看？”纪明越玩着手机，看林风也从楼上下来了，顿了顿问道，“阿姨睡了吗？” 　　“睡了。”林风在他手边坐下。 　　“哎，你们说，这届奥运会咱们国家是不是会拿特别多金牌？”冯睿看着屏幕兴奋道，“东道主啊这可是！” 　　“那肯定的啊，”崔琦道，“杜丽肯定能拿个首金吧？还有刘翔，我看新闻说，他教练说他状态挺好的，这次肯定还能破世界纪录！超级飞人！” 　　“对，这次肯定能压过美国！” 　　纪明越闻言，倒是微微皱了皱眉，想起后世、在这些运动员们错失金牌之后，世人对他们的嘲讽谩骂，不由开口道：“人家也不是神，哪能保证永远都赢？比赛有赢有输那都正常，你们别抱太大期望。” 　　“怎么可能？”有人道，“别人输我信，那可是刘翔啊！你没看咱们地理老师都特崇拜他，把他当民族英雄呢，他怎么可能输！” 　　“其他对手也很强，而且他们有人种优势……”纪明越声音不自觉小了，“而且，会不会上赛场都说不准……” 　　“卧槽，你说会输也就算了，连场都不上，你逗我呢？”冯睿道，“我北京有个舅，他说110米栏的票都炒到上万了，就算赢不了也不至于退赛吧？” 　　“就是就是！” 　　纪明越道：“那么多人的期望都压在他身上，退赛也不是不能理解……” 　　都是血气方刚的大男生，说着说着就争了起来，冯睿觉得纪明越说刘翔会输、简直就是在侮辱他的民族英雄，拍下薯片要和纪明越打赌，输了的人替对方值一个学期的日。 　　纪明越有点啼笑皆非，不过打这种赌，他当然是不怕的，而且让冯睿替他值日，也不算什么让冯睿承担不起的可怕惩罚，于是半开玩笑地答应了。 　　其他人虽然当了见证，倒也没真的把纪明越的话当成“预言”，笑哈哈地说要“监督”打赌的结果，而后便继续聊起了开幕式的相关话题。 　　唯独林风轻轻看了纪明越一眼。 　　当杜丽第二天真的错失首金的时候，小伙伴们纷纷骂纪明越乌鸦嘴，觉得只是二选一的运气问题罢了。纪明越也只能撇撇嘴，不置可否。 　　时间一长，打赌的事也就被他们淡忘了。 　　一直到数日之后的中午，110米栏预赛开始。 　　在场几乎没人还耿耿于怀那个赌约了，前一天闹得太晚，纪明越在楼上补觉，剩下的人吃着薯片、喝着冰啤酒，期待着他们“飞人”的精彩表现。 　　林风同样盯着电视屏幕，极近的镜头之下，他看见“飞人”神色紧张，额上沁出了密密的汗珠。 　　裁判员的发令枪还没有打响，他忽然站了起来，走出了赛道。 　　全场哗然。 　　作者有话要说：　就当成是架空世界里的飞人吧，其实不太想涉及到现实人物的，文中人物言论不要上升作者（被揍 第56章 他忍不住有点蠢蠢欲动。 　　沿着细微的手机震动声, 他在厚重的帷幕后面找到了那个蜷成一团的身影。 　　对方抱着膝盖, 一连被叫了好几声才慢慢抬起头来, 眼眶通红，没有眼泪，但是声音颤抖。 　　“林风……你知道我、是哪里做错了吗？” 　　——林风猛地从睡梦中醒来, 凌晨的风吹动窗帘，透进来的光线苍白暗淡、冰凉如水。 　　梦是早就经历过的真实事件，一点一滴都清晰如昨日。林风甚至还能流畅地想起纪明越接下来的话：“是不是不管怎么努力, 通往终点的答案永远只有那一个？” 　　“……答案是早就写好的, 该死的人还是会死。” 　　当时虽然惊心，但他的注意力全被纪明越吸引住了, 无暇也根本无从考虑其他的事。 　　即使如此，他也知道纪明越一直都有秘密。 　　其实秘密从很早之前就有迹可循：自己除了班主任, 从没向任何人详细说过家里的变故，可偏偏纪明越好像从一开始就一清二楚。 　　杨超就算想让纪明越帮他, 也不至于一五一十地将他的所有隐私都告知纪明越，而他事后试探着问过杨超，杨超果然没有这么做。 　　那纪明越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许多类似的细枝末节都在此刻联系起来, 加上昨天的“预言成真”, 好像已经能在迷雾中看到一些影影绰绰的轮廓，只欠一条清晰的线索、就能将它们抽丝剥茧，水落石出。 　　但问题就在于，他并没有能确认的、最关键的那条线索。 　　再怎么想，也不能靠空想把它找出来, 林风翻身下床，洗澡、换衣服，到别墅外晨跑两圈，看时间差不多，去厨房给江曼云做了早餐。 　　以前还没有护工的时候，江曼云就是他一手照顾的，所以这些事他做起来也很熟练。做好了病号饭，他收拾一下厨房，把食物端上去。 　　推门进去前他回头望了一眼，纪明越的房间隔着一条回廊，就在江曼云的房间对面，此刻门扉紧闭，显然是还没起床。 　　他想象了一下纪明越抱着被子、睡得正香的样子，唇角忍不住微微勾起，而后推开了眼前的门。 　　江曼云已经醒了。 　　她最近一直醒得很早，从四五点钟就会睁着眼靠在床头，因而林风上楼时没担心会打扰到她。 　　久病消磨掉了不少她的美丽，头发也比从前稀少，软软披散着，顺着她转头的动作而从肩膀滑下：“小高呢？” 　　“她应该还没起，早饭是我做的。”林风坐到床边，盛了一勺粥，吹凉后送到江曼云唇边。 　　江曼云慢慢地喝了，忽然说道：“林风，你怪妈妈吗？” 　　她后来对林风说了，她对纪明越的“提醒”，这“提醒”从效果来看，非常有用，纪明越明明看起来什么也没做，但林风能清楚感觉到、两人的距离一下子又回到了从前，曾经躲在窗帘幽暗后的亲密暧昧，仿佛从未发生过。 　　林风手上顿了顿，摇头说：“没有。” 　　“妈妈本来不想多说什么，但你没发现自己太超过了？明越他帮你、帮我们家太多，一片真心……”江曼云轻轻地道，“妈妈不能让你恩将仇报。” 　　林风这回沉默下来，片刻后才道：“我控制得了……我不会的。” 　　江曼云不置可否，继续道：“我问了明越，他说他不交女朋友的原因是个子不够高，女孩儿把他当弟弟。我看过他的骨相，是个能长个子的，就算不能到180以上，也不会差得太远。” 　　她深深地看着林风：“你别带着人家走了歪路。” 　　林风无声地握紧了瓷勺。 　　江曼云微微笑了一下：“自己的孩子，自己最了解，当初妈妈问你的时候，心里其实就已经有答案了。就算你嘴硬，我也知道。” 　　她抬起手，软软地抚了抚林风的头发：“妈妈宁可做了这个坏人，给他、也给你提个醒。明越他太小了，才十六岁，十六岁能懂什么啊……” 　　林风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但没有说出话来。 　　“你也才十六岁。”江曼云却几乎是立刻懂了他的意思，抚摸着他头发的手指微微颤抖，表情像是要哭，最后却是笑了，“但你是我的儿子。” 　　“妈妈这一辈子，活得太软弱了，你爸爸在的时候，想着依赖你爸爸；等你爸爸走了，又只想着依赖你……”江曼云道，“麻烦找上门了，就只会哭，哭得伤心了，就只会生大病……给你的负担太重太重，对不起。” 　　“别说这种话。”林风抓住她的手，“你是我妈妈。” 　　“对，咱们母子之间没法计较，因为是最亲的人。”江曼云笑了笑，“所以，妈妈更不能看着你去害别人。” 　　她扬起头，在晨风中有些疲倦地叹了口气：“这儿真是个好地方，可惜我好像待不了多久了。” 　　江曼云没能在纪家别墅度完这个假，在暑假结束之前，她病情反复，重新住回了医院的重症监护室。 　　* 　　暑假的最后几天，纪明越回到了他北城的小别墅去住，林风来给他补课，也是来小别墅。 　　姚琛毕业后的加入，给宏明房产注入了新的活力，纪宏虽然没给他什么大的职权，但他一直很活跃，不断提出新点子、新规划，在本职工作上也很努力，看得出是想要做出一番成绩的。 　　纪宏也被他的冲劲儿感染，最近已经在策划发展新产业，准备到南方某市开设子公司、尝试地产的周边项目了。 　　因此近期一段时间，他都忙得脚不沾地，成了“空中飞人”，再次回到那种纪明越十天半月才能见一次人的状态。 　　而且，他也不可能永远留在家里“监督”纪明越和林风，且不说他观察了半个学期，这俩人确实没什么暧昧举动；他之前留在家里，想的也是靠着陪伴，来关心、弥补一下纪明越，没想到纪明越看着懒散，实际上自理能力还挺强，再论到做饭、辅导功课等方面，他的作用居然还比不上林风，偶尔还会遭到来自自家崽的嫌弃……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他得承认，他在这些方面实在不算一块“好钢”，他还是去忙事业，力求给纪明越提供一个坚实无忧的后盾吧=_= 　　纪明越再次回归“放养”状态，除了司机保姆，偌大的别墅里几乎从早到晚就他一个人，让他忍不住有点蠢蠢欲动。 　　在林风某天来补课的时候，他试探着说：“啊，好像开学以后，就可以自愿上晚自习了吧？” 　　林风点头：“你要上吗？” 　　“上吧，感觉在学校学习的效率更高一点。”纪明越道，“不过要是上晚自习，放学都九点多了，你再给我补习、然后回家什么的……是不是太晚了啊？” 　　林风看了他一眼，眼里露出点笑意：“所以？” 　　“阿姨现在不在家，你一个人住，还得天天来回跑那么远，多累啊。”纪明越眨眨眼，充满期待，“要不，干脆你来我家住吧！” 　　虽然暂时他还不打算干什么，但能多看林风这张帅脸也很好啊！ 　　林风抬手，似乎是想摸一下他的头发，但顿了一顿以后，又把手收了回去，他笑了下道：“补课可以不用在晚上，中午、下午休息时间，还有自习，都可以拿来补课。” 　　“哦，好吧……”虽然早知道没有这么轻松，纪明越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怕自己的表情太明显，他赶紧站起来，去取了之前就准备好的小信封，塞到林风手里，“一周的暑期工工资！” 　　这次的小信封比以往还厚，纪明越解释道：“你放假的时候给我补课，时间一般比上学时候长，我都是按小时算的，所以会多一点……” 　　他还没说完，林风已经把小信封推了回来。 　　看着纪明越困惑不解的表情，林风轻轻道：“以后补课都不收费了，免费给你补。” 　　“啊？” 　　“当初答应要收费，是因为我知道我出不起我妈妈的医药费。”林风很坦白，“但现在不用了，我就不能再收了。” 　　“可你自己……” 　　“我养我自己还是没问题的。”林风又把小信封往纪明越这边推了推，笑说，“不相信我？” 　　“没有，怎么会……”纪明越捏住小信封，低头看着它，心里不知为何有点失落。 　　好像少了一层债务关系，林风就会离他越来越远了一样…… 　　想到这里，他心里忽然悚然一惊：该不会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一直都在有意无意地、想靠着金钱关系束缚住林风吧？ 　　这么一想，林风主动解除一层交易关系，也许反而是好事……？而林风也继续道：“不过我不会因为免费收费有什么变化，该怎么教还是怎么教，要求也和以前一样。”他用中性笔末端敲了一下纪明越的卷子，微笑道，“你可别因为免费就不好好学了。” 　　“不会，怎么可能！”纪明越条件反射地答。 　　“来，把匀变速直线运动的公式默写一遍，我看着你写。” 　　“……” 　　* 　　开学之后，他们就是高二的学生了，学校分了文理，高一原来有十二个班，现在分出去学文的，组成了五个文科班，直接就缀在原有的顺序后面，成了十三到十八班。 　　——光是从这文理科班级数量的比例，就能看出实验高中是有多重理轻文了。高一六班顺顺当当升级为高二六班，纪明越他们也从相对老旧的高一教学楼、搬到了高二的豪华理科楼。 　　高二六班原来有六十多学生，学文走了不到二十个，现在还剩四十多人，于是就有许多座位跟着空出来了。杨超重新调了座位，变动不小，纪明越也往前坐了一排，好在同桌依然是林风。 　　高一最后一学期的大榜发下来，纪明越的成绩不像上次进步那么大，只前进了不到八十名，在200名中段的位置。 　　不过老师依然表扬他，说一开始从后排突飞猛进很容易，但到了后期，哪怕想前进一名都会越来越难，只能靠日复一日的水磨工夫，他还能保持这么大的进步已经很不容易了，让全班同学都向他学习。 　　而林风这一次一扫之前的颓靡，从三百多名直接冲回了年级前五，稳稳的班级第一，还拿了几科单科最高分，乐得科任老师都合不拢嘴。 　　后来，连隔壁班的同学都来抱怨，说科任老师把林风的卷子打印出来、让他们挨个观摩，还要从中分析思路，“看看人家是怎么学习的”。 　　有时候杨超在班会上谈得兴起，还会叫林风起来“分享一下宝贵的学习经验”。 　　林风站起来想了想，说道：“大概就是把你没吃透的知识点、拿出来给某人再讲一遍，在对方无穷无尽的追问中，你会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就豁然开朗、大彻大悟了。” 　　班上同学都知道他说的是谁，顿时哄堂大笑，纪明越趴在桌上一脸淡定，实际底下正在狂踹他同桌的凳子。 　　* 　　长得帅、成绩又好，还被各班老师当成正面典型反复宣扬，林风最近在学校里实在是有点“红”。纪明越偶尔上次贴吧，居然还看到有人在贩卖林风的正面清晰照片：一张十块，买十送一，只看一眼也要五毛。 　　他看得有点啼笑皆非：看一眼都要五毛，那他这小半年天天近距离接触，岂不是赚翻了？ 　　——林风真的不要亲自加入这条商业链当中吗？感觉一夜暴富不是梦！ 　　在校园中成名，当然也往往伴随着代价，就比如各种奇奇怪怪的流言都能找上门来：周末来上晚自习的时候，全校都在疯传，许滢滢和人在校操场谈恋爱搂搂抱抱，被校长带着好几个主任逮住了！校长怒不可遏，要把许滢滢和她男朋友一起处分，还要在周一开学典礼上点名批评！ 　　而许滢滢传说中的男朋友……就是他们的校草林风。 　　纪明越听了第一反应就觉得太荒谬了，他一点都不信，不过对于许滢滢的名字老是和林风绑在一块儿出现这件事，他表示有点心塞。 　　而林风刚好今天的晚自习没来，也给了流言发酵的土壤。一群人说得真真的“我看见他们俩一起被抓住的，那个男的特别像林风！”……“我朋友说，林风和许滢滢现在一起在校长室，等着找家长呢！据说不记个大过回不来！”……“真的假的啊？不过校花校草在一块儿，确实挺般配，就是胆子太大了……” 　　不光久违的“校花校草般配论”回归，连上学期他们一起参加过校庆的事，都被翻了出来“他们俩应该早就开始谈了，我手机里还存着照片呢，校庆后台，特别配！”…… 　　纪明越越听越郁闷，插了耳机趴在桌上，给林风发短信：“你今天怎么没来啊？” 　　林风隔了片刻才回：“有点事，怎么了？” 　　纪明越叹气：“再不来，你就要名声扫地身败名裂啦……”他把学校里疯传的流言转述给林风听，“……真不知道他们长不长脑子，这么离谱的谣言也信=_=” 　　林风那边似乎是很忙，这次给他回复隔得更久：“有的人自己也未必有多信，只是享受那种震惊四座的感觉吧:D” 　　“！！你居然会发颜文字！” 　　没想到林风居然也会用颜文字，虽然是最简单最基础的那一种。但光是一个冒号、一个字母，就把纪明越萌得冒泡，盯着它恨不得亲上一口，那些郁闷也随之飞到了九霄云外。 　　“偶尔用一下:D”林风回复，“我这边还有事，谣言随便他们吧，反正到明早就不攻自破了。你记得好好学习。” 　　“我知道！！”既然林风说他还有事要忙，纪明越也便不再打扰他，他把微微发热的手机握在手里，脸埋在手臂之间，心里涌上一股酸酸甜甜的滋味。 　　虽然退回到安全的距离之后，看起来似乎和从前没有任何区别，但内心的某些感受，却不会遵循着理智、按部就班地一路走下去。 　　而且，好像越来越难压抑了…… 　　* 　　前一晚胡思乱想太多，第二天，纪明越不出预料地起晚了。 　　他匆匆忙忙套上衣物，准备拿牛奶的时候，发现家里的牛奶已经没了，正好他最近喝牛奶喝得有点腻，便下楼去平价商店，买了一盒酸奶、一袋毛毛虫奶油面包。 　　等买完早餐出来，校门口都不见几个人，纪明越就知道迟到之神又在与他赛跑了。 　　他急匆匆地抓着面包往学校赶，却见不远处有个穿着军大衣的人有些怪异，他埋头缩脸，好像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就在原地来来回回地兜着圈子。 　　纪明越本能地就想离他远一点，特意绕了几步路想躲开他，结果那人好像意识到、这条路上只剩下纪明越一个人、而且也在尝试躲他之后，反而拽着军大衣、往他这边追了过来。 　　一时间纪明越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有，诸如抢劫啊反社会啊恐怖分子啊，香港电影都轮番上演了好几部：不知道他军大衣下面有没有藏东西，会不会突然掏出来一把枪？！ 　　——男人扑到他面前来，脸上泛着兴奋的潮红，一把把军大衣掀开：“看！” 　　两个人的眼睛，几乎在同时睁圆了。 　　“我艹！”纪明越半闭着眼，用力踹了这男人一脚，“神经病，变态啊！” 　　男人歪倒在地上，军大衣敞着，露出他白花花的身体，也在不可置信地念叨：“……男的……” 　　“……”纪明越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不过他眼看要迟到，也没工夫多跟他浪费时间，“滚啊，下次看你一次揍你一次！” 　　他继续往学校里跑，感觉又闹心又荒唐：就算他还没长个儿，变态也不至于把他认成女的吧？校服男女款式没区别，你看头发还看不出来吗！ 　　他听见教学楼那边已经响起了预备铃声，忽然想到今天是周一，马上就要开始升旗仪式了。他直接赶去班级队伍里，应该还不算迟到，但那样他拿着面包酸奶就太明显了，而且只能掖着、不能吃。 　　一般开学典礼会占据一个早自习加一节课的时间，那他一直要饿到一个多小时后、才能吃上早饭了。 　　他把面包的包装袋撕开，边往操场跑边吃，干吃面包太噎，他又开了酸奶，嚼两口面包、再仰头灌一大口酸奶。 　　这酸奶的味道好像不太对……不过，也有可能是刚才碰见的那个变态太恶心了，加上晨风呼呼地刮，影响了他的味觉！ 　　操场边就有垃圾桶，纪明越把吃完的包装袋塞进去，终于赶在校长上台前、成功混入了高二六班的队伍。 　　林风笔直而挺拔地站在台上靠后一些的位置，依然穿着他那套黑白小西装，依然帅得天怒人怨。 　　自己班、隔壁班的不少人看到他，都在小声议论：“他不是谈恋爱被抓住了吗？怎么看起来比较像要上台演讲？”“有这么帅被记过的吗？”“许滢滢呢？”…… 　　校长终于清了清嗓子，严肃地开始了他的讲话。 　　记过确有其事，但主角却不是林风和许滢滢，而且记过的原因也并不是谈恋爱，而是聚众打架斗殴，据说出了学校，连甩棍、西瓜刀都用上了，所以校长才会这样震怒。 　　而林风在台上，是真准备做国旗下演讲的，他上学期成绩太优异，被老师一致推举为高二的学生代表。 　　离谱的谣言总算能结束了，纪明越本应该松一口气、如释重负，却觉得肚子开始绞痛难忍。 　　其实刚才站队的时候他就隐隐约约有些感觉，不过以为是跑得太急吃了风，忍一忍就好了，没想到却越来越难以忍耐。 　　他跟杨超请假去厕所，杨超看他确实面色苍白，便点头让他去了。结果一个开学典礼下来，纪明越跑了四五趟厕所，又拉又吐，感觉自己都快要虚脱了。 　　面包和酸奶包装都被他塞进了垃圾桶，现在也没办法知道哪个是罪魁祸首了。 　　好不容易熬到林风等学生代表也做完了讲话，班主任组织列队回去了，班级队伍自觉缩小，排在后面的人走过来，随意地撞了他一下，纪明越忽而脚下一软。 　　他浑身冷汗涔涔，耳朵里嗡嗡响，脚软得厉害，跪在地上几乎起不来。 　　他模模糊糊地听见杨超的声音，好像是在配合同学要把他扶起来，手要着力才好使劲，那人便一手握肩、一手去扶他的腰。 　　那人刚一碰到他的肚子，他就泛上一阵强烈的恶心眩晕感觉，勉强扭头，立刻吐了一地。 　　众人霎时往后退了一大步，纪明越又呕出几口酸水，好像随时还能再吐的样子，一时间更没人敢上来碰他了。 　　纪明越觉得自己快要眼冒金星了，想爬起来又站不稳。 　　忽然，好像是有人拨开众人过来了，他一腿跪在地上，丝毫不在意纪明越身上的脏污，一手圈住他的后背，一手穿过他的膝弯，把纪明越稳稳地抱了起来。 　　一片混乱里，纪明越听到有人在说：“卧槽，公主抱啊！” 　　作者有话要说：　“提醒”就是“提醒”，没必要过度解读呃，要不然为什么明越会有罪恶感呢……其实就是视角的问题，单独一个人的视角肯定有狭隘的地方，要在后文中慢慢丰满补充，没办法一蹴而就的。 第57章 难道这才是咱们校草的真爱？ 　　纪明越被林风抱着, 脸颊自然而然蹭到林风胸口的衣料, 他迷糊了一下, 想起来自己才刚刚吐过，连忙勉强转了转脑袋，让自己的脸和林风的衣服保持一点距离。 　　林风低头看见了, 说：“没事，你靠着。” 　　纪明越又干呕了一下，张了张嘴, 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出声：“我、我想吐。” 　　“没事。”林风重复了一遍, 他两只手都用来抱纪明越了，这时圈在背后的手臂颠了颠, 伸过手来、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纪明越的脸。 　　纪明越现在身体难受得厉害，被戳上这么一下, 又不由自主地有点想笑。他听话地偏过脸去，埋进林风的胸口, 听着林风一边走、一边和杨超商量。 　　林风道：“老师，他看着挺严重的，我送他去医院行吗？” 　　学校里有校医院, 不过因为实验高中不是住宿制, 设备条件都很有限，一般只能治个头疼脑热、跌打损伤，这点杨超也清楚，很快点头道：“行，我跟你一块儿去校门口, 就不用再给门卫假条了。”他回头看了眼，“其他人别跟了，都回去上课！” 　　高二六班的学生们虽然回去了，不过现在正是所有班级列队回班，操场人最多、最乱的时候，林风又刚作为学生代表上过台，灰扑扑的校服洪流里，全校都能一眼认出他那身显眼的黑白小西装。 　　“诶诶诶，那不是林风吗？他要去哪儿？” 　　“公主抱啊？他怀里抱的那人是谁啊？” 　　“好像是病了，送医院？男的女的？” 　　“林风走得太快了，那人还朝里靠着，看不清脸啊……” 　　“不是男的吧，看姿势好暧昧……” 　　“抱的不是许滢滢吧？卧槽，难道这才是咱们校草的真爱？？” 　　…… 　　到了校门口，杨超跑着过去给门卫说了情况，林风很快就被放行了。林风抱着纪明越拦了一辆车，把人尽量平缓地放到后座躺下，自己坐了副驾驶，对司机道：“我送同学去医院，能麻烦开快点吗？” 　　出租司机有些担心地回头望了一眼，大概是怕纪明越吐到他车上，林风也回头看着纪明越，说道：“他要是吐了我赔，走吧。” 　　出租车终于发动，纪明越侧躺在后座上，浑身虚软，在车子发动的瞬间、身体跟着惯性晃了一下，差点儿从后座滚下去，被林风从前面伸过来的手扶住。 　　纪明越朦胧间睁了一下眼，正好对上林风的视线，林风抬手、久违地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说：“能睡就睡会儿吧。” 　　他的黑色眼眸里，有一种让人心弦微颤的温柔。 　　纪明越眨了眨眼，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其实他现在倒未必有多想睡，只是想把林风这一刻的温柔，更长长久久地留在自己的视野里。 　　* 　　也许是真的折腾累了，纪明越闭眼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明明还是“我好难受我一点都不困”，但闭上眼睛之后没多一会儿，他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他已经躺在医院里，手上挂着点滴了。 　　他手一动，刚感觉手上因为滴液的注入而冰冰凉凉地、冒着寒气，林风就从外面推门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不知从哪弄来的热水袋。 　　热水袋外面包裹的几乎就是一层大红色的绒布，看起来土得不得了，不过当它被塞到纪明越打着点滴的手下面时，那种柔软熨贴的感觉一瞬间从手腕流淌到四肢百骸，没多一会儿，浑身都跟着暖洋洋起来。 　　林风见纪明越盯着热水袋看，解释了一下说：“问医生借的，他说没有更好的了。” 　　“没有没有。”纪明越开了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哑，“这个就挺好的。” 　　“还难受么？”林风伸手过来，试了一下他的额头，“医生说是急性肠胃炎，你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 　　“早上我看快迟到了，从架子上随便捞了一个毛毛虫的面包、一罐酸奶，当时太着急了也没看生产日期。”纪明越想了想道，“可能有的过期了吧……” 　　“……酸奶现在这个天气很容易坏，你都没尝出来吗？” 　　“那不是眼看就要迟到了嘛。”再加上碰到那个变态露阴癖、把他膈应得食不知味……不过这一点，纪明越有点难以启齿，直接省略掉了，“后面我赶着去操场，边跑边吃完的，吃完就直接塞垃圾桶里了，现在应该也没法看了。” 　　“过期食物没尝出来，还灌着风吃东西……”林风恨铁不成钢地掐了一把他的脸，“没肚子疼过是不是？” 　　“我也就这一次……唔！”纪明越说到一半，胃里又泛起一阵酸水，他立刻抬起另一只手捂住了嘴巴，焦急地四下张望起来。 　　林风马上反应过来他是又想吐了，一把将放在床尾的垃圾桶拽过来，抚着纪明越的后背、让他半靠在自己身上吐。 　　纪明越攥着林风的衣服，不停地干呕，因为早上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已经吐无可吐了，最后吐出来的也都是酸水。 　　林风看他好像吐完了，拿床头的纸巾给他擦了擦嘴，把他扶回床上：“好点了吗？” 　　“一般……”纪明越恹恹地答。 　　林风转身去给他倒了杯热水，放到床头柜边：“还有点烫，晾会儿再喝。” 　　纪明越顺着他的动作往他身上一看，才发现林风那套干净整洁的小西装，胸口到腰腹那一片衣料，如今已经被自己又抓又攥的、弄得皱巴巴的，和咸菜干没什么两样。 　　他心生愧疚，抬手想用袖子给林风理一下，却被林风不轻不重地拍开了手。他愣了一下，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林风捏住了他的嘴巴，说道：“是因为不想弄脏你的袖子，乱道歉什么。” 　　纪明越仔细去看，才发现林风胸口那一片好像洇开了一片水渍，也不知道是自己蹭上去的口水还是什么，之前是因为皱得都蜷起来了，纪明越才没有发现。 　　他嘴唇还被林风微凉的手指捏着，脸上微微有些泛红，嗯嗯呜呜地想要说话。 　　林风说：“不许道歉。” 　　纪明越仰脸看着他，清澈泛红的眼睛眨啊眨地，无比乖巧地点头。 　　“……”林风咳了一声，错开视线，把手松开，去床头柜拿那杯热水，“……现在差不多可以喝了。” 　　纪明越捧着水杯慢慢喝了一口，眼睛弯了起来：“谢谢你。” 　　“……”林风伸手揉了一下他的头发，略微不自在地说，“不让你道歉就说谢谢，你是什么五讲四美好青年？” 　　纪明越笑说：“你不要脸皮那么薄嘛，该说谢谢当然要说了。这衣服你穿着会不会难受啊？要不要回家换衣服？” 　　“不换了，我待会儿先拿纸擦擦。”林风不太在意地说，“回家一趟至少一个多小时，你这边不能没人。” 　　“我也不是什么大病，对了，”纪明越环顾四周，忽然想起一件事，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这是单人病房吧？你钱交了吗，没交我一会儿让……” 　　“交了。”林风把他按回被子里，打着点滴的手放回热水袋上面，“我都交完了，你也别问了，躺着睡会。” 　　“可是你……” 　　“哪来那么多可是？”林风捏着他的脸，悠悠笑了一下，“总算等到让我招呼也不打、去给你交钱的这一天了。” 　　“……” 　　纪明越看着林风胸口的褶皱、水渍，还有脸上浅淡却真心的笑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从他重生回来、下定决心要“拯救”林风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关系就是不对等的。自己的“拯救”伴随着无穷的施与和馈赠，林风虽然因为自己的清醒，从未反过来苛责或者伤害过纪明越，但他自己承受的压力不言而喻。 　　这些事，都注定让两个人的天平处在极端不平衡的状态。 　　但是……林风好像一直在努力。 　　从尝试找其他打工、到有能力之后不再收补课费，再到现在玩笑似的“我也有不打招呼替你交钱的这一天”，他始终在坚持，努力把倾斜的天平一点一点加码、掰回来，从来没有放弃过。 　　如果等到某一天，他们的天平对等了，又会发生什么呢？ 　　纪明越感受着脸颊上、林风指尖带来的些微凉意，在心里承认—— 　　他其实，有点期待了。 　　* 　　纪明越挂水住了一天院，林风也就在医院陪了他一天。到晚上的时候，纪明越已经觉得好了不少，跟林风说：“要是明天起得来，就回去上课吧。” 　　第二天醒的时候，他觉得状态还不错，看时间是六点多，虽然早自习可能会晚，但上午的课应该还来得及。 　　陈司机来接他们，先送到林风家、让林风上去换套衣服、冲个战斗澡，又把他们送到纪明越住的小区，让纪明越也去换衣服、洗澡。 　　这么一套下来，第一节 课也快要迟到了，纪明越一边奔赴教学楼，一边跟林风随口抱怨：“这样好麻烦啊……” 　　他以为“又要迟到”就是眼前最大的烦恼了，没想到的是，才一天没来学校，流言居然已经变天了。 第58章 拿走这个，你想用什么来换？ 　　原本的流言是“许滢滢和林风早恋被抓”, 现在已经真相大白：是许滢滢的一个小姐妹因为争风吃醋的问题, 自己和对面女生各自带了一群学校和混社会的帮手“谈判”。两边摩擦几次, 最后爆发的一次打得太凶，连甩棍、西瓜刀都用上了，有路人报了警, 他们竟然还当着警察的面继续追出两条街。 　　这事儿差点上了社会新闻，校长怒不可遏，一早把许滢滢的小姐妹和她在学校的帮手叫到校长室, 找家长、严厉批评, 许滢滢因为去看小姐妹被人在校长室撞见，再加上小姐妹在校内的帮手、最近看林风太受欢迎, 还从头到脚模仿了他的穿衣风格——流言就在这么口口误传中，发酵了。 　　现在流言在周一的开学典礼上不攻自破, 许滢滢的小姐妹和帮手也都拿了“留校察看”的严厉处分，但也许是因为单调的学习生活总需要一些八卦来调剂, 林风的“公主抱事件”之后，流言又衍生出了一个新的版本。 　　这版本的具体内容，纪明越还是在学校贴吧看到的：“林风的真爱另有其人, 是他同班的青梅竹马！林风宠她宠得不得了, 升旗时小青梅体弱晕倒，林风立刻直接从台上跑下来，把人公主抱着一路飞奔送到医院！” 　　贴子还极富八卦精神地给配了几张图——虽然林风走得太快，只拍到一个带着残影的背影，但下面贴子已经有人在回复：“哇, 真的吗？！好羡慕有林风这样的男朋友！” 　　楼主回复：“其实我也不敢确定，但我朋友说，别班女生去林风班门口喊他，林风从来没出去过，就是因为他女朋友就在班里看着他！结合我的推测，我感觉真相差不多就是这样，请叫我名侦探柯南！” 　　纪明越看得囧囧有神：就这还名侦探柯南，大约也就是个毛利小五郎的水平…… 　　再一刷新贴子，发现已经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楼主不知道能不能不要瞎猜，我跟林风是一个班的，他从来都没有女朋友，那天公主抱的也是个男生！” 　　“对哦，没听说过林风有对象的事，之前跟许滢滢，后来不是说是许那边自己吹的嘛？” 　　“而且同班同学也不一定就是青梅竹马吧？楼主的语文水平堪忧- -、” 　　“我在林风隔壁班，每天放学他都跟一个男生走，确实没见过他有女朋友。” 　　“那个男生是不是就是这次公主抱的那个啊？” 　　“！！！是不是就是上次和林风一起跳《TROUBLE》的那个啊！我就是那次觉得林风超级帅！如果是的话，我要偷偷萌一下了嘤（你们都看不见我” 　　“好像是，可是为什么抱一个男生也要公主抱啊？” 　　“因为背着会顶得肚子难受吧！只能公主抱了。” 　　“连对一个男生都公主抱，林风好体贴喔T T，我大概变成他的粉丝了……” 　　“不知道被林风公主抱是什么感觉，(*^__^*) 嘻嘻……” 　　…… 　　事情算是澄清了，但纪明越越是刷新贴子，越觉得自己脑壳疼：这满屏的“公主抱”“公主抱”，他真的好想把它们全都抠下去=_= 　　在贴吧自曝身份、帮他说话的是温尔雅，不过当着外人面要护着，一放下手机，他就开始拿“小青梅”各种揶揄纪明越了。 　　“你够了啊。”纪明越忍无可忍，“那个楼主语文水平太烂，关我什么事？” 　　“就是好笑啊哈哈哈哈哈，小青梅笑死我了……”温尔雅笑得前仰后合，猝不及防被人从身后踢了凳子。 　　经过调整座位之后，凌犀坐到了温尔雅后面一排，踢完凳子之后，他淡定地翻开一本杂志，递到温尔雅脸边：“小青梅不是你吗？” 　　温尔雅瞥了一眼那杂志，脸色登时变了：“卧槽，你怎么搞到的？！” 　　“就今天的新刊，看到就买了。”凌犀无辜道。 　　“什么什么？给我看看！”纪明越趁着温尔雅还没反应过来，迅速从凌犀手里接过那本杂志，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立刻笑出声来，“……这才是青梅本梅啊哈哈哈！” 　　这一期杂志是“果味少年”主题，请了许多平面模特来代表一种水果，温尔雅艺名旁边赫然就是“青梅”两个黑体大字，他眉眼细长，穿着青绿色系的衣服搭配，神色冷淡中透着一股青涩的桀骜，别说，还真挺有“青梅”的味道。 　　“别看了！”温尔雅张牙舞爪地过来抢，他现在还不会用“公开处刑”这个词，不过那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感觉，他已经体会到了，“还我还我！” 　　“凌犀买的，为什么要还你？这就叫天道好轮回……”笑到一半，纪明越卡壳了一下：这个词儿现在有了吗？好像是有了，那好，继续笑，“苍天绕过谁哈哈哈……下次有没有动物系主题？我一定友情支持一本！” 　　温尔雅趁着纪明越卡壳的间隙，已经把杂志夺了回去：“滚滚滚，销量我也没有分成，不用你支持！这本我没收了！” 　　纪明越看了一眼凌犀，见他对“没收”没有丝毫反对的意思，还托腮含笑道：“拿走这个，你想用什么来换……” 　　温尔雅脸红了一下，下意识往纪明越的方向瞟了一眼，声音也压低了：“你有病……” 　　“……”纪明越挠了挠脸，接下去应该就不是他适合听的范畴了，他还是自动退散吧。 　　* 　　周三的例行班会上，杨超讲“高二是整个高中最重要的时期，一定要抓紧……”，底下人偷偷在底下吐槽“高一你也是这么说的”。 　　没想到被杨超听见了，他停顿片刻，坦然道：“没错，到了高三我也会这么说。” 　　全班哄堂大笑。 　　杨超等他们笑完，正经道：“会这么说，其实就是老师不希望你们有一刻放松，学习时光宝贵，我怕你们失去之后才知道后悔。” 　　身为“过来人”的纪明越知道，老师们这话其实是非常真诚的，只不过下面坐的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正处在最青春的年纪，面对的都是崭新世界的诱惑，当时听不进去也正常。 　　进入高二之后，纪明越还“升职”了，从“普通群众”变成了新增的英语课代表，和另一名英语课代表交插负责英语早自习，带着同学们领读单词、课文，再偶尔抽考一下。 　　纪明越在国内读了十几年书，除了小学时老师看脸选的“体育委员”之外，这还是他第一次当上有名有姓有“职权”的班干部，非常新奇。 　　他第一天“上任”时，班上同学觉得要么觉得新鲜、要么不可思议，最多的就是认为英语老师傻了，让他来搞笑的，纪明越领读单词的时候，底下人脸上都是憋着笑的。 　　结果这么“带”了两回，班上人或早或晚地发现，纪明越竟然真有两把刷子，而且论口语的流利程度，几乎比他们磁带里的英语听力还要好！ 　　时间一长，他们也就慢慢服气了，并且因为对纪明越好奇又佩服，他每周领读早自习的那一天，居然成了所有早自习里面纪律最好、效率最高的时候。 　　这天早自习开始之前，纪明越正在讲台旁边摆弄播放英语磁带的收音机，听见几个女生凑在一起，小声议论：“你也碰到那个变态了？！” 　　“对啊，真有病，我当时还没反应过来看了两眼，现在想想都要恶心死了！” 　　“对对，我当时也懵了，他穿着个那么厚的军大衣，不知道他在干嘛……后来听你们说才知道！” 　　…… 　　“我朋友在十六班，她说他们班也有几个碰到的！” 　　“我朋友也说了……” 　　…… 　　“我上网查，说这个叫‘露阴癖’！特别变态！” 　　“我还以为他是疯子呢，吓得我呜呜跑……怎么办啊，要不要报警？” 　　“他又没伤害我们，警察能管吗……” 　　“他跑得特别快，我们又不敢追，就算警察来了也没证据……” 　　…… 　　纪明越最开始还没怎么听，后来断续听去了几个关键词，竖起耳朵才明白——卧槽，这不就是他那天碰见的那个变态吗！ 　　在被纪明越说了“以后见你一次揍你一次”之后，那变态还真的没再出现在他面前，不过现在根据女同学的话，那人很有可能只是换了条路线继续了。 　　他刚想仔细问一问那些女生，早自习预备铃就响了，女孩儿们各自散开、回自己座位去了，他也只能暂时按下问题，先把早自习领完再说。 　　等第一节 课下课，纪明越拍了他前桌女生的后背——她也是早上参与议论的女生之一——问她道：“周芸，你们早上是不是在那说，学校附近有个变态？” 　　林风在旁边听见，侧过脸看了他一眼。 　　周芸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纪明越安全无害（？）的脸，才说道：“……对啊，特别恶心！都好多个女生被吓到了！” 　　“那你们能告诉我，你们都是在哪儿碰到那个变态的吗？”纪明越道。 　　“呃……”周芸不解道，“为什么问这个，你也碰到过那个变态？” 　　“……没有，怎么可能！”纪明越断然否认，“我就是觉得他这种行为太恶心了，想替你们教训他一下！” 　　就算不为了女生们，也要为了他自己那顿上吐下泻的肠胃炎啊！！ 　　“哇，这么好啊，大小姐好帅！”周芸笑道，“我碰见他是在学校西边、商贸城那条路，你等等，我再帮你去问问其他人……” 　　她起身去问其他女生了，林风看了眼纪明越，问道：“你真没碰见过？” 　　“……”纪明越坚持不肯把这么丢脸的事说出口，“……真的没有！” 　　* 　　问到了那个变态最近经常出没的地方，纪明越拉上了冯睿、温尔雅，一听说是“为民除害”，两个人就都摩拳擦掌、欣然同意了。 　　他们一起蹲守了三个早上，终于把那个变态逮住了。 　　为了防止节外生枝，纪明越还特意提供了麻袋一枚，考虑到冯睿的下盘比较稳，于是把“套麻袋”的艰巨任务交给了他。 　　没想到小胖子虽然下盘稳、手却不怎么稳，套麻袋时手一抖，居然套歪了，只套住了变态的一边肩膀，眼看变态挣扎着要还手，吓得他吱哇乱叫地寻求援助。 　　纪明越和温尔雅不得不跟着扑上去，再加上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林风，终于把变态结结实实地套了麻袋、胖揍一顿。 　　“呼……他会不会还想找到咱们、打击报复啊？”冯睿气喘吁吁地小声道。 　　“应该不会，这种人只盯着女生下手，就是专门欺负弱小，胆子小得很。”温尔雅道，“咱们把他扔到派出所门口吧，说没有证据不好抓，他这浑身上下光溜溜的、就是现成的证据啊！” 　　“能拘留个三五天也行，看他以后还敢不敢。”纪明越恨不能仰天长笑，“总算解决这个变态了，大快人心！” 　　冯睿和温尔雅上手去扛那个“变态麻袋”了，纪明越在后面揉了揉手腕，林风也故意落在他身后两步，轻声说道：“还说你没碰到过？” 　　“……”纪明越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要不要这么敏锐啊！ 　　他默默纠结了一下，觉得再负隅顽抗也没意思，说道：“……我那天校服里面穿了件红色的带帽子的卫衣，而且路上就我一个人，我估计他太亢奋，才一下子搞错了……”讲到这，他又忍不住愤愤唾了一口，“……变态！” 　　林风叹了口气道：“感觉真是没人管你不行。” 　　“不不不，这个变态是眼花看错了，上次肠胃炎也是因为太赶了，实在没时间看生产日期……”纪明越连忙辩解，“我还没那么废……” 　　几乎与此同时，林风说道：“要不然我搬过去吧。” 　　纪明越：！！！ 　　因为是同时说的，林风没太听清纪明越刚才说的话：“你刚才说什么？” 　　纪明越道：“刚才？我说话了吗？” 第59章 有些东西不能省，傻。 　　“因为我不停猜想你的心思你的脸/模拟着和你见面走在一起的画面/我会等待/你能接受/这么爱……” 　　被闹铃吵醒, 纪明越迷迷糊糊爬起来, 睡眼惺忪地划拉到床下的拖鞋, 半闭着眼、靠记忆往卫生间的方向走——然后一头撞到了某个人身上。 　　他悚然一惊，抬头看见林风的脸，总算清醒了点儿, 摸了摸脑袋，说：“早……” 　　林风低头看着他，应了一声：“早。” 　　啊啊啊, 这种从清早就在同一屋檐下的幸福、未免也太不真实了！ 　　一大早被闹钟吵醒的郁闷在这一刻消散无踪, 纪明越忍不住露出个笑容：“那个、你先用吧！我回去换衣服。” 　　“不用，我早洗漱完了, 过来拿个抹布，拿完就走。”林风道, “早饭快好了，你快一点, 一会儿该凉了。” 　　居然还有早饭啊啊啊…… 　　纪明越在心底无声呐喊，面上连连点头：“好，我马上就来！” 　　林风转身要走, 纪明越嘴角刚一上翘, 他又回过头来。 　　他抬手在纪明越乱翘的头毛上摸了摸，若有所思道：“你是不是长高了？” 　　“真的？！”纪明越这回不用再压抑笑意了，眼睛发亮地追问，“我真长个儿了？！” 　　“感觉是，以前平视差不多只能看到你的头发, 现在可以看到额头了。”林风道。 　　“……”虽然被这个形容打击了一下，纪明越还是被“长高”这个事实鼓舞，“我记得客房有皮尺，一会儿我去量一下！” 　　“嗯。”林风顺手又在他头顶揉了揉，“你先洗漱。”这次才真的转身出去了。 　　纪明越嘴里含着泡沫、对着镜子看里面的自己，还是感觉有些不真实。 　　林风在上周的周末搬了过来，他东西不多，但因为纪明越这边原本的客房杂物比较多，两个人一直忙着清理、归置，之前吃饭都是去楼下吃的，直到今早准备上课，林风才做了早饭给他吃。 　　镜子里的少年，身形好像真的拔高了一点，原来带着婴儿肥的脸颊现在也消瘦了一些，尖下颌出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得好眼皮没肿，眼睛看着也比原来大。 　　整体上，越来越接近前世他成年之后的样子了。 　　他一边洗漱，一边闻到了源自厨房的食物香气，食欲顿时被勾了起来，刚醒时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忽然觉得自己真是饥肠辘辘了。 　　不用林风催促，他就加快动作洗漱完毕，踩着拖鞋冲入厨房，深呼吸了一口：“好香！” 　　早餐其实很简单，只有两样，烙得金黄喷香的香蕉松饼，以及用豆浆机新鲜打出来的黑米燕麦豆浆。即使如此，也足够纪明越吃得心满意足了——毕竟他以前早上吃的都是又干又凉的面包、酸奶之类，这会儿能有热腾腾、滋润滑溜的食物，一路顺着喉咙熨帖到胃，实在是让人幸福感爆棚。 　　而且还比以前有营养多了，就比如香蕉就能润肠通便、排毒养颜…… 　　等等，是他那次肠胃炎给林风的阴影太大了吗=_= 　　虽然想到香蕉的功用，让纪明越微微囧了一下，不过这也不妨碍他继续大饱口福：香蕉松饼上淋了蜂蜜，甜蜜中透出浅淡的清香，黑米豆浆新鲜浓醇，燕麦藏身其中，时不时蹦出来一两粒、予人以甜香弹绵的惊喜口感。 　　因为林风起得很早，吃完早饭还有一段时间，纪明越便去林风住的客卧里翻了皮尺出来，他紧贴门框站定，林风帮他踩着底部，站直之后，手臂扬起，手里拈着的皮尺便轻松地直接越过了他的头顶。 　　纪明越：“……”偷偷眼热.jpg 　　看来就算是长高了，他跟林风比起来，也还是有相当的一段距离要走啊…… 　　“嗯，”林风认真看着标尺上的刻度，用彩色记号笔在门框上划了一道线，“175.5，过了175了。” 　　“哇，真的？！”纪明越喜出望外：根据前世的“长势”，他本以为这个时候，他能长个2cm就差不多了，没想到2cm之外、还能再多1.5！要是按这个趋势继续下去，说不定他这辈子的身高还能超过前世、有望突破180大关！ 　　“嗯，你自己看。”林风把皮尺递给他，“比之前长了多少？” 　　“长了两三公分吧……”纪明越捏着尺子抬头，“你要不要也量量？” 　　“我前两天才量过，185。”林风轻描淡写道。 　　纪明越：“……” 　　林风看见他的表情，失笑道：“……我可能是比你发育早点，这半学期才长了一公分，你还在长呢。” 　　再怎么长，185也够呛了吧……纪明越眨眼道：“那也量一下，好做个比较！” 　　在他的坚持下，林风也没反对，两人换了个位置，林风帮忙拉着皮尺、看纪明越踮脚在门框上也画了一道杠，在旁边写上数字。 　　“果然是185啊……”纪明越退后一小步，仰头看着那两道一高一低的横杠，莫名地觉得心满意足。 　　他把皮尺收起来，扫了一眼客厅的挂钟，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林风，菜是不是都是你买的？还有米面酱油也快没了，你记一下账，我给你报销……” 　　“不用。”林风接过他手里的皮尺，往客卧走去，“这些你都不用管，我来出。” 　　“哇，你现在是能赚钱了吗，口气这么大，都不省着点儿花……”纪明越不自觉跟在他身后碎碎念。 　　林风单膝跪在地上，把皮尺放回柜子下方的抽屉，听着纪明越还像条小尾巴似的、在他身后不停地转悠念叨，微微侧过身，伸手、一把将纪明越拽了下来。 　　他还注意了一下角度，让纪明越刚好跪在他大腿上，纪明越猝不及防、“啊”了一声，与其说是疼，不如说是惊吓。 　　和林风挨得太近，他一刹那连呼吸都屏住了。 　　林风抬起手，却只是掐了一把他的脸，微微笑了下说：“有些东西不能省，傻。” 　　“……”纪明越顿了一下，手在身体侧边一撑，让自己重新站起来，捂着通红的耳根迅速往门外走，“……你才傻。” 　　林风刚才说啥了吗？为什么他感觉快要被电晕了啊啊啊…… 　　* 　　林风搬过来住的事，纪明越当然不敢不向纪宏报备，不过他选在了周五早上——纪宏急着要开每周例会的时候。 　　他搬出了一堆理由，比如晚自习下课太晚，他们补课不方便；比如他最近正在窜个儿需要营养，不能再天天吃楼下餐馆……连自己之前最难以启齿的“露阴癖事件”，都被他拿了出来：现在的学校周围真的很危险，单身男生都不能保证安全了啊爸！ 　　“这么危险？爸爸之前说给你请两个保镖，你说不要，”纪宏皱眉道，“要不然我现在叫张飒去请……” 　　“不不不，那太夸张了，我还在上学呢，谁上学带保镖啊！”纪明越连声拒绝，“而且问题不止一个，还有营养问题、吃饭问题、补课问题……这些问题，加起来只有一个人能解决！” 　　“……早叫你再请个阿姨你又不肯，原来是在这儿等着。”纪宏无可奈何地揉平眉头的“川”字，“你决定了的话，来就来吧。” 　　纪明越还没来得及在心底欢呼，纪宏又叮嘱道：“过了年你也十七了，爸爸相信你有分寸，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晚上记得锁门……” 　　“林风半夜从来不会敲我门。”纪明越忍不住为林风辩解。 　　“……行。”纪宏扶额，“你们俩晚上都锁门！”他似乎是十分心累地叹了口气，“林风那小子，论个人品性，其实我倒还信得过……”而且他们住在一起，也的确更能保障纪明越的安全。 　　无论何时，纪明越的生命安全永远都应该被放在第一位…… 　　“嗯？”纪明越说，“爸你以前都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为什么现在叫他‘那小子’了？” 　　“……”纪宏额角青筋微跳，“你爸我还要开会，没空，挂了！” 　　“嘟嘟……” 　　纪明越看着被果断挂掉的电话，倒是忍不住笑了，随即想到自己也有好几个星期没见到纪宏，还真想他啊…… 　　* 　　纪明越和林风两个人的同居生活，进行得相当平稳。林风本来就是冷淡隐忍的性格，纪明越就算本性跳脱浮躁，但为了最喜欢的人，觉得忍个一两年也没什么。 　　而且他两辈子都没谈过恋爱，也没尝过恋爱的滋味，因此也没有那种迫切想要谈个恋爱的心情，觉得目前的状态已经很舒服了。 　　纪宏特地抽空回来看过几次，发现他们俩确实“规规矩矩”地分房睡，一应物品没有混用的痕迹，两个人神态言辞间也并不暧昧，多少放了一些心。 　　实验中学高二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又是和全市联考，成绩出来之前，几个学校贴吧就一直沸沸扬扬地传谁考了全市第一，有说还是上次联考第一的、有说第二第三的，基本就在上次联考成绩拔尖的那几个范围里。 　　谁知道成绩出来，竟然是林风爆了冷门、成了黑马，拿到了全市联考的状元。本校学生当然欢欣鼓舞，外校对此不了解的，则愤怒发帖质问：“我查了，这个叫林风的明明上次联考才考了全市900多名，怎么可能突然进步这么多！我怀疑实验高中漏题！” 　　这会儿已经放了寒假，本校学生们在家闲得没事干，纷纷撸起袖子回帖：“你既然查了，再睁大你的眼看一看，林风成绩里有几科是零分！人家缺考几科还能考到全市900名，正常发挥考个第一，不能更正常了好吧！” 　　就连纪明越也披马甲上阵，跟外校学生唇枪舌战了好几个回合——没能分出胜负的原因是，林风把他的手机没收了：“这次你的年级排名跟上次没差几名，就没怎么动，下次考试，要求至少进入年级前150。” 　　“太难了吧……”纪明越颓然趴倒在桌上，他这次考试的成绩，一方面是题型比以前更灵活、难度更高，另一方面也是他碰到了瓶颈，怎么学都觉得很难再往前一步。 　　按实验中学往年的录取率，年级前150大概才能刚刚摸到一本线的边，他没奢求和林风上同一所大学，但至少希望能在同一座城市、分数也不要太难看。 　　“不难。”林风拽着他后颈的衣料把他提起来，“破了瓶颈就好了，别放弃，再把物理公式背一遍……” 　　“匀变速直线运动的位移等于……” 　　纪明越生无可恋、慢吞吞地把公式背完，林风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明天我有事，晚上应该不回来，你自己在家写作业复习。” 　　“什么事？”纪明越下意识问道。 　　最近最让他高兴的一件事，就是林风到了寒假，也没提要回去住的事，纪明越也就把寒暑假回别墅住的习惯悄悄按下了，两个人住在这不算太宽敞的原婚房居民楼里，有种让他依恋的默契和温馨。 　　寒假之后，林风虽然也经常有事出去，但还没有过彻夜不归的情况，这让纪明越有些不习惯。 　　林风伸手过来，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不是什么开心的事，你在家玩儿自己的就好了。” 　　“刚才不是还让我在家写作业复习……”纪明越知道林风这是不愿意说，也不勉强他，随口吐槽了一句，便没有再追问。 　　虽然对林风是这么放了过去，但纪明越在心里还是忍不住惦记。晚上睡前、一眼瞄到挂在床头的万年历，他看见上面的日期，忽然想起来了。 　　明天……好像是林风父亲的忌日。 第60章 纪明越其实挺希望看到林风哭一哭的 　　北城实验高中高一高二的寒假一般只有一个月, 以除夕为中心点, 往前往后各延伸十五天。像去年2月22号开学, 就刚好是在正月十六那一天。 　　林风的父亲是在去年年前出的事，按农历是腊月十七，公历是1月24日；而今年公历的1月24日, 则是农历的腊月廿九——也就是说，后天就是除夕了。 　　纪宏这两天也在外地出差，说除夕应该赶不回来, 大年初一早上的飞机到家。对这种情况, 纪明越早就习以为常了，也许是受家庭观念熏陶, 他和纪宏一样，都不是把“仪式感”看得特别重的人, 没有“过年就一定要和家人在一起”的执念，比起无论如何也要凑在一起的那种执着, 他们不约而同觉得，还是对彼此亲厚的理解和惦念更加重要。 　　父子两个互相问了身体，纪宏问了他最近的学习进展、缺不缺钱, 又叮嘱他早点睡、注意营养, 便挂了电话。 　　纪明越望着慢慢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又转头看了眼床边的挂历，24号之后紧跟的“除夕”两个红色小字，在此刻显得格外醒目。 　　翌日他早早就听见了外间传来的动静，林风已经尽可能把动作放得轻了, 似乎是不想吵醒他。不过纪明越因为心里惦记着事情，睡得也很浅，稍微有一点声音就醒了过来。 　　林风走之后，他躺在暖洋洋的被窝里、仰脸对着天花板发呆，数到第一百一十三只羊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虽然知道这样大概毫无意义，还像个跟踪狂……但他果然还是不希望，林风在这种日子里，要孤零零一个人承担失去亲人的寂寥。 　　林风说这“不是什么开心的事”，不想告诉他，那他也不能强行要求林风带着他、搀和进林风的家事里面。 　　远远地陪着，就算只能算给自己的心理安慰……也比之后只能干坐在家里、要么揣测不停要么反复后悔强得多。 　　他起来换了衣服，趴到窗台一看，才发现外面下雪了，好像是刚开始下没多久，地上仅有薄薄的一层积雪，雪片倒是很大，纷纷扬扬地，从空中摇摇荡荡地下坠。 　　纪明越回头，到衣柜里翻了件黑色的毛领长款羽绒服出来——这种时候，还是穿得低调大众一点比较好吧…… 　　不过因为他爱臭美，羽绒服他也从来不买那种臃肿得跟球一样的款式，都是买修身薄款的：反正他一般出门，只要感觉冷了就直接打车，冻也冻不了多久，因此这件羽绒服看起来还是挺薄的。 　　好在这件价格高昂，里面填充的也都是高级材料，短时间的御寒挡风还是不成问题的。一边换衣服，纪明越一边拿起手机，给陈司机打了电话。 　　纪宏最近常常不在北城，出差时都是张飒给他当司机，陈司机差不多都快成纪明越的专属司机了。 　　不过他并没有任何不满，倒不如说，这份工作拿出去、能让很多人眼热：照样拿着高工资，平时就接送个学生上下学，最近连接放学都不用了，一般是纪明越想出去玩的时候才给他打电话，也是单纯开车，不需要喝酒应酬，也不用陪领导奉承，别说多惬意。 　　因此纪明越虽然是在腊月廿九的一大清早给他打电话，下楼时，陈司机依然笑容爽朗热情：“明越，这么冷的天要上哪儿去？” 　　“呃……去看林风他妈妈。”纪明越卡了个壳，说道，“先去市医院。” 　　陈司机也见过江曼云不少次了，闻言点了点头，踩下油门。 　　纪宏之前也提过，要把江曼云转到一线城市的医院、接受更好的治疗，不过她的主治医生反对说，江曼云的精神状态太脆弱，恐怕受不了独自在外地、没有亲人的环境，纪宏便只能作罢了。 　　林风说他要出去一整天，纪明越估计他不会一天都在墓园，最大的可能就是先去医院。陈司机把车停在医院楼下，纪明越却没打开车门下车，而是趴在车窗上、透过漫天雪花，艰难辨认着来往行人的身影。 　　“明越，怎么不上去？”陈司机有些不解。 　　“唔……”纪明越心不在焉道，“我等林风出来、再上去。” 　　他给的理由含混不清，不过毕竟是主人家，陈司机看他不想说，也不会没眼色地一直追问，应道：“哦，那我也帮你看着点，我这边视野宽敞！” 　　纪明越没能看到林风进医院的身影，也不知道是错过了还是雪太大没看清楚。不过他觉得自己了解林风，莫名地相信他就在医院里面，窝在车里等了两个多小时。 　　陈司机给车里开了暖气，又把车窗降下一条缝，让空气得以流通。他陪着纪明越等了两个多小时，烟瘾有点犯了，又不想当着纪明越的面抽，于是转头问他道：“明越，你饿了吗？陈叔去给你买点饭吃？” 　　“哦，没吃。”纪明越指尖有点僵了，他反应过来，在手心里团着揉了揉，“陈叔你吃了吗？不好意思啊，一大早叫您出来，今天可能没一天下不来了。” 　　“我吃饭吃得早，没事！”陈司机抽了支烟出来，放在衬衫口袋里下车了，“当司机最不怕的就是等人，今天这一趟大雪天搞潜伏，哈哈，就跟拍电影似的。” 　　他回来给纪明越买了肉包子和米粥，纪明越刚把吸管插进去，一抬眼，就看到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从医院大门走了出来，他一激动、差点打翻了包子：“出来了！” 　　他果然没猜错！ 　　“现在怎么，开过去叫林风上车吗？”陈司机问。 　　“不不不，别叫！”纪明越连忙阻止，说，“再等一等。” 　　也许是因为“业务相近”、方便“一条龙服务”，一般距离医院没多远，都会有个寿衣花圈店。纪明越眼看林风进了一家，买了些东西出来，然后往附近站台的方向走去。 　　林风在风雪里等了大约五分钟，等来一辆11路公交。纪明越一边看着林风上车，一边用手机查路线，查到这趟11路公交的终点站，就在北城的一座公立墓园。 　　截至目前，“跟踪行动”都很顺利，纪明越也松了一口气，不用再怕跟丢林风了。他松懈下来，才发现自己包子还没吃几口，现在拿起来再吃，觉得有点儿凉了，味道一般，便搁在塑料袋里、暂时不去管它。 　　他让陈司机也开到那家花圈店门口，下去买了一捧花，而后上车，让陈司机往公立墓园的方向开去。 　　这所公立墓园占地面积很大，不过临近新年、又下着大雪，现在几乎看不见什么人，显得格外空寂荒凉。 　　纪明越让陈司机等他，不过也不必强留在原地，可以到处活动、找个暖和的地方吃饭，只要自己准备走的时候打个电话，他能尽快赶到就可以。 　　他看陈司机答应了，临下车前下意识扫了一眼后座，看落没落下东西，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袋没吃完的肉包子带上了——谁知道林风会在里面待多久，虽然他可以叫陈司机给他送饭，不过上下来回跑太麻烦，带着吃的、能随时垫几口，总比没有好。 　　墓园依山而建，纪明越眺望前方那抹显眼的黑色背影、正在拾级而上，便把包子揣在兜里，捧着花，不远不近地缀在对方身后。 　　一直到一座墓碑前，那个身影停下了。 　　纪明越不敢靠得太近，借着墓碑和松柏的掩映，在离林风有一段距离的位置也站定了。他找了个不太容易被发现的角度，躲在台阶后面看着林风。 　　林风很安静，他把买来的东西放下之后，就静静地站在那块青白色的墓碑面前。 　　一时间，天地间好像只剩下簌簌的落雪声。 　　其实纪明越记得，刚上高一时的林风，还是没这么沉默冷峻的，他成绩优异、长相出挑，家境不说富裕也算得上小康，衣食无忧，备受追捧。 　　纪明越还记得那次同学聚会，林风说话虽然不多，但语调柔和，眼睛里也时常带着懒懒的笑意。 　　父亲的意外是撕裂他人生的转折点，前一半如鲜花着锦，后面一半雪海冰山。 　　他以一种让人吃惊的速度，转瞬褪去了所有的懒惰、任性、不成熟，以一种近乎无坚不摧的态势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仿佛用那一副属于少年人的、仍显得有些削薄的肩膀，不管什么都能扛得住，什么也都坚持得下来。 　　他都扛住了，可是命运没给他享受哪怕一天结果的机会。 　　纪明越其实挺希望看到林风哭一哭的，但林风始终背对着他，也没见他抬手擦一擦眼泪。 　　雪还在下，风裹着雪片扑在纪明越的眼睫上，让他有点睁不开眼。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裹紧羽绒服，把自己尽可能缩成一个小团。 　　看起来一时半会，林风还没有要走的意思，难道真的要顶着大雪在这儿站整夜么…… 　　纪明越的脸颊被风吹得生疼，他把脸埋进膝盖里，想稍稍眯一会儿、暖和一下，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没睡好的原因，他居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天还下着雪，虽然下雪时其实往往比雪后暖和，但想彻底睡着也难，与其说睡，不如说是一种意识不太清醒的假寐。 　　纪明越这么半睡半醒、浮浮沉沉了不知多久，忽然感觉身边有一股热气，身上什么地方好像被戳弄着，对方呼哧呼哧、喷出骇人的鼻息…… 　　他昏沉地一睁眼，才发现两条野狗拥围在他面前，一只正趴在他身上、努力扒拉他衣兜里的肉包子，另一只则和他脸对着脸，见他睁眼，鼻子里立刻又喷出一股热气，直直打在他脸上。 　　“……！！！” 　　纪明越一瞬间心脏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他本能地向后猛缩，趁着趴在他身上那只狗还没反应过来，把兜里的肉包子抖着手一把拽出来，用尽全力向前一扔！ 　　两只野狗不约而同大叫了一声，冲着食物的方向飞奔而去，它们仿佛经验丰富的猎人，在迅速咬住纪明越扔出的肉包子之后，还齐刷刷地回头继续盯着他，似乎在观察，看他身上还没有其他“食物”。 　　纪明越头皮发麻。 　　一人两狗无声对视，正当纪明越手心渐渐沁出冷汗时，一只通体白色的大猫、忽然间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喵叫，毅然扑向两只野狗。 　　纪明越先是一呆，随后挣扎着试图站起来，但因为在台阶上坐得太久，他浑身都僵了，手一撑，差点儿摔倒在地——有人一把将他扶住了。 　　只要林风还没走，以刚才的动静，想不引起他的注意也不可能。纪明越来不及表现自己被发现的羞愧，匆匆指着另一边道：“那个、猫！” 　　他扭头看去，才发现那场猫狗混战、竟然以一个令人难以相信的速度结束了，两只野狗夹着尾巴落荒而逃，连地上的肉包子都顾不上了。而那只通体白色的大猫，则威风凛凛地回头睨了他们一眼。 　　林风在此时出声叫道：“豆包！！” 　　纪明越：！！！ 　　难怪这么眼熟，这不就是林风曾经说过的、他家里养过，后来走丢的那只田园猫吗？！纪明越还曾经给它画过像！ 　　林风想要过去抓“豆包”，“豆包”却只是回头望了他一眼，长长“喵”了一声，便甩甩尾巴，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林风又追出去好几步，但“豆包”跑得飞快，转眼间消失不见。 　　纪明越想跟着站起来，不经意抬头，才发现雪已经停了。 　　在他愣神的功夫，林风已经回头了，一直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按住他的肩膀，感受掌下沁着寒气的身体，忍了又忍才说道：“你怎么来了？” 第61章 你快上来，外面冷死了。 　　陈司机接到纪明越的电话时, 正在离墓园最近的餐馆一条街吃饭, 小餐馆里放着电视剧, 让他有点听不清纪明越在那头的说话声。 　　还好纪明越说的无非也就是他要回去了、让陈司机过去接，他说了几句之后，那头换了一个声音：“麻烦您再打包一份饭回来, 最好是方便在车上吃的，谢谢。” 　　……这声音，不是林风吗？ 　　其实今天纪明越的忸怩行为, 陈司机就猜测是他们好朋友吵架了, 纪明越想找林风和好，又抹不开面, 才一路悄悄跟着人家。不过纪明越是主人家，而且看起来不想说, 他便没有多问。 　　现在都能用一个手机打电话了，他们俩应该是和好了吧？ 　　陈司机爽快答应, 挂了电话，掏钱结账出门。这里虽然也算一条商业街，不过位置荒僻, 餐馆也都不怎么高级, 和市中心的繁华程度没法比。 　　陈司机自己在街上找了一圈，上一家山寨麦当劳、名叫“麦德劳”的店里，买了双份的炸鸡、汉堡、薯条，再要了两杯密封装的热牛奶，而后驱车赶往墓园。 　　车停在山脚下, 两个人没多一会儿就出现了，而且果然是已经和好了——纪明越本来穿着件薄款的黑色羽绒服，现在外面又套了一件同样黑色的、相对宽松许多的羽绒服，裹得像个球似的，和他身边单穿一件毛衣的林风对比鲜明。 　　“快上来。”陈司机招呼道，他看纪明越上车时还被厚重的羽绒服绊了一下，忍不住道，“明越啊，下次得多穿点。” 　　“……咳，嗯。”纪明越埋头答应了，三步并作两步爬到后座里面，赶紧给林风让出地方，“你快上来，外面冷死了。” 　　他们俩之前又在山上找了很久豆包，但数九寒冬，还刚下过雪，茫茫一片白色之下，山上别说豆包，连刚才那两条野狗的影子都不见，好像所有活物都消失了一样。 　　四下寻找的时候，他们倒是碰见了这片墓园的管理员，管理员说，这两条野狗经常见，因为这片区域荒凉偏僻、人烟稀少，只有墓园这里偶尔会有人带新鲜贡品过来，算是比较新鲜美味的食物。那两条野狗好像是被遗弃的猎犬，不怕人，还聪明，到了冬天、常常钻进来偷东西吃。 　　但是说到一只白色的中华田园猫，管理员就摇头了，说从来没见过。而且这儿荒山野岭的，能活下来的动物个个都是摸爬滚打、艰难求生，白猫也变灰猫黑猫了，怎么可能还跟刚走丢时一个样子。 　　两个人又走了一圈，只能放弃。而且这时候天色晚了，雪也已经停了，纪明越之前又在石阶上坐了那么久，后来冷得在衣服底下直打颤，被林风发现，林风就把自己羽绒服脱下来、不由分说地给他裹上了。 　　林风问他为什么在这里，他想了想说：“在家闷得无聊，我让陈叔带我出来兜风，结果看见你了，我觉得好巧啊哈哈哈哈……就跟上来看看了。” 　　他“哈”得有点心虚，因为自己也知道这说辞很烂：谁大雪天出门兜风，还一路兜到墓园来啊？但他就咬定了一个“巧”字——无巧不成书！ 　　林风抽抽嘴角，摆明了也不怎么信，但看纪明越冷得牙关都要打颤，也说不出质疑他的话了：“好了，快点让陈叔来接你，都这么晚了。” 　　“……你不是要在这儿过夜吗？” 　　林风倒是笑了：“怎么，我要是在这儿过夜，你也不回去了吗？” 　　“那、那肯定不会。”纪明越目光游移，“但多陪你待一会儿还是没问题的。林风，你在这儿，是因为……你爸爸吗？” 　　“嗯，今天是他的忌日。”林风直截了当地承认了，“不过我本来也没打算在这儿待一整夜，刚还下雪，我又不傻。本来说不回去，就是为了给自己留点时间调节……算了。” 　　“算了？什么算了？”纪明越紧张兮兮，“我影响你了吗？” 　　“……没有。”林风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把缀在纪明越羽绒服后面、带着厚重毛领的帽子拽上来，衬得纪明越脸愈发地小，“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而且看到你，也觉得不用再调节什么……”他顿了顿，转移了话题，“所以赶紧给陈叔打电话吧……我没衣服穿，我也很冷好吗？” 　　* 　　林风裹着一身的寒气上车，陈司机回头将刚买的食物递过来：“趁热吃吧，刚买的。” 　　“哇，好香。”油炸食物的香气在车厢中弥漫开来，是寒冷之后最能勾起人食欲的味道，纪明越深吸一口气，食指大动，“陈叔，为什么刚才我上来的时候不给我！” 　　陈司机：“……呃，刚才车门不是还没关，怕让风吹冷了。”他能说，他下意识就觉得林风太可靠，所以这种分配食物的事、想都没想就交给他了吗？ 　　纪明越只是随口说一句，也没真的计较，拿袋子里自带的餐巾纸擦了擦手，便伸手过去抓食物，刚好和还在整理袋子的林风碰上了手。 　　“手这么凉。”林风说着，反手不轻不重地握了一下他伸出来的手指。 　　必须得承认，人和人之间的体质差距还是很大的，就比如纪明越现在裹了两件羽绒服，还是指尖冰凉，而林风单穿一件毛衣，依然掌心火热。 　　纪明越像被烫了似的、一下缩回手指，林风抬眼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把食物袋子往他这边推了推：“快吃吧，胃里有东西暖和点。” 　　纪明越自己先缩了手，也不好意思再喊林风一起吃了，他把羽绒服脱下来递给林风，林风摇了摇头道：“车里有空调，不用，你拿它垫着吃吧，别掉腿上。” 　　他伸手帮着纪明越，把自己那件羽绒服在腿上摊开，垫着油炸食品吃。因为陈司机买的是双份，纪明越迅速把每样都吃了一份，剩下的再推回给林风：“我吃饱了，你吃吧。” 　　递回东西的时候，指尖轻轻再次擦过林风的手背。 　　“怎么还是这么凉。”林风果然觉察到了，再次反手把他的手握在手里——这次比上次接触面积更大，两个人的手几乎毫无缝隙地握在一起。 　　“唔……可能刚才冻太久了吧。”纪明越眼睛看着车窗外，含糊地道。 　　“在那种地方也能睡着，真是服了你。”林风毫不客气地道，“那么冰的台阶，多坐几次不得痔疮就怪了。” 　　“……”纪明越望着窗外，脸憋得有点红：即使隔了这么久他也还想吐槽，每次气氛那么甜蜜忧伤的时候非提这个，阿风真的很不浪漫！ 　　虽然心里在腹诽，不过这一次多少是自己“诱骗”来的，纪明越乖乖地被握着手没有动。林风一手和他相握，另一手单手拿食物、挤番茄酱，车里有短暂的宁静。 　　“……咳。”纪明越感觉不太好意思，又开始主动找话题了，“林风，你能确定，刚才那只猫就是豆包吗？” 　　“嗯，豆包胸口有三根杂毛，尾巴尖发黄，都和它一模一样，而且感觉也很熟悉。” 　　“我也觉得豆包好像认识你，可它为什么要跑啊？而且怎么流浪了那么久还那么干净，打起架来还那么神勇，一打二……” 　　“不知道。”林风摇了摇头，“而且豆包年纪已经很大了，它去年从我家跑掉之前，也没这种身手……它好像比原来还小了，毛发比以前还光亮。” 　　“唔，该不会是豆包已经修炼成精了吧！”纪明越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些他看过的、画过的情节，“渡劫成功，所以返老还童了？！” 　　“……也许吧。”林风的世界观还是很相信科学的，只不过面对这种难以解释的情况，他也更愿意相信一些更美好的假设，“不是都说猫有九条命吗。” 　　“是啊，也许豆包一直都在保佑你呢。”纪明越笑了起来。 　　车子已经开到了市中心，到了晚上，商业街上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逐次亮起，流水一般从纪明越身后划过。 　　斑斓变幻的光晃到他脸上，水一样地揉碎在瞳仁里。多少迷离反复的颜色转啊转，可这双眼睛依然看起来清澈又温柔。 　　“咻——” 　　一簇烟火，从他后面直窜而起、冲上天际。 　　“哇，这谁家啊。”这时候北城市内还没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纪明越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林风那头靠了靠，回头抱怨，“这还没除夕呢，放什么烟花啊。” 　　林风这边也吃完了东西，擦净了手，说道：“好像是广场办的烟花会，因为除夕人都要在家吃年夜饭，就提前一天办了。” 　　“吓我一跳……”纪明越低头瞟了一眼林风的手，自己空着的另一只手也暗搓搓往前靠了靠，果然也跟着被握住了。 　　暖流一瞬间涌过全身。 　　“回去洗个热水澡。”林风也垂眸看着彼此的手，说道，“你别是这次冻着了，这么久都缓不过来……” 　　“没有，平时我也爱手凉。”纪明越不太敢看他，一下一下地瞟着窗外，“哎，那个绿色的烟花在空中停得好久，有什么原理不？” 　　“哪个？” 　　“……已经掉了，你看那边那个黄的，是模仿的菊花吗，好丑啊哈哈哈……” 　　…… 　　车子已经开进了烟花的中心地带，也就是广场附近，周围人流如织、熙熙攘攘，车子的速度也不得不跟着放慢了。 　　透过车窗，看到的都是路过行人的满面笑容，听见的都是欢声笑语，小孩儿手里攥着呲花棒，蹦蹦跳跳地互相追赶，砰砰砰砰的烟花燃放声不绝于耳。 　　“要是明年也能这样……”和你在一起，“就好了。” 　　纪明越小声说。 　　他的眼睫微微一压，视线掠过两人相握的手，又飞快移开了。 　　林风稍稍松了手，把他的两只手拢在手心，再次温温热热地覆了上来。 　　“会的。”他说。 　　纪明越心里又是一跳，抬眼看着林风——他今晚的心脏已经忽忽悠悠七上八下好多次了，不过，他不介意再来一次更刺激的—— 　　“只要你别考得太差，让我明年过年还在给你补课。对了，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林风说，“这句里的‘阑珊’是什么意思？” 　　纪明越：“……” 　　“很多人容易望词生义，我给你个选项吧，这个经常出在选择题里。”林风说，“A.灯火最盛的地方，B.灯火稀少零落的地方……” 　　纪明越：“……” 第62章 情人节快乐。 　　今年过年比较早, 连带着实验中学的开学也早了不少, 2月10号开学, 刚好赶在14号情人节前面，校门口一条街的礼品店门口、早早摆上了娇艳欲滴的玫瑰花，惹得正值青春懵懂的学生们蠢蠢欲动。 　　然而新学期开学, 说好的新校长也到任了。也许是怕学生们反应不过来，甫一上任，新校长就拿着几条规定、狠狠刷了一把存在感： 　　第一, 即日起不分周一平时, 每天都必须穿校服，也不许染发烫发、戴项链耳坠, 年级主任和学生会成员每天早上会在教学楼门口检查，仪表不合格的学生不允许进入； 　　第二, 第二节 下课后的课间操改成集体跑步（高三除外），高一高二的班级要排好队型, 围着操场跑完二十分钟，每班还得想一个响亮的口号，在经过主席台时大声喊出来； 　　第三, 严禁早恋。虽然实验中学以前也禁止早恋, 但都没像这回这么声势浩大：新校长宣布，只要在校内抓到一次，立刻记大过；抓到两次，就直接开除！ 　　升旗仪式上，他还把上学期的“反面典型”、因为争风吃醋而引发了一场大型斗殴的男生女生们再次拎出来, 严厉批评了一通。这么三令五申的，连纪明越这种总在仪式上打瞌睡的、都记住了女主角的名字叫张萌——光看名字其实挺清新可爱的。 　　3 　　这几条规定下来，搞得学生们怨声载道，却又无计可施，听说新上任的校长姓黑，于是作为某种发泄途径、“黑校长”的各种外号开始在坊间流传：黑炭头、黑山老妖、大黑鬼、黑魔……妖魔化的外号不计其数。 　　最后被广泛叫开、最终采用的，反而是一个比较“萌”的外号：小黑，一方面简洁好记，另一方面，也能让“饱受欺凌”的学生们享受一把苦中作乐、身份倒错的快感——最近学校贴吧首页飘的贴子都是：《今天也看见小黑上班了》、《小黑，开学能不能不搞摸底考》、《小黑啊，老操场能不能修修，打篮球像在玩蹦蹦床》…… 　　网上调戏够了，现实规则还是得乖乖遵守，连纪明越也得一周五天穿全套校服，最多在里面多穿一件外套，到了教室再把校服脱掉。好在现在是二月初，多穿几件也不会热。 　　学生们如火如荼过情人节的愿望，也被这么一通高压操作打压得偃旗息鼓了。而且今年的情人节在周六，高一高二的小情侣们，最多就是周五放学临走前、互相塞个小礼物，再用眼神依依惜别一番，没了。 　　纪明越本来还想给林风搞点匿名的“小动作”，也因为这高压政策犹豫了，再加上纪宏周五当天叫他去市中心的一家餐厅，说和合作商吃饭，放学后陈司机就开车来接，也只能放弃这个想法，等以后有机会再说了。 　　合作商提前就说自己会带儿子过来，纪宏也是怕席间找不到话题，才把纪明越也叫了过来。不过纪明越到地方一看，合作商的儿子也才七八岁，他也找不到共同话题好么……=_= 　　饭吃得乏善可陈，合作商小名叫“豆豆”的儿子倒是挺皮的，在椅子里坐不住，没多一会儿就拿着玩具、闷头“呜呜呜呜”地模仿飞机火车满地跑。 　　正好有服务生进来上菜，刚打开包厢门、毫无提防的时候，就被豆豆一头撞在身上。那女服务员下意识尖叫一声，手一抖打翻了菜，满满的酱汁兜头浇了孩子一身。 　　尽管酱汁是温的，不至于烫坏孩子，孩子呆了一瞬之后，还是嚎啕大哭起来。 　　那女服务员手足无措，一边跪着收拾餐盘一边回头胡乱安慰孩子，最倒霉的是，因为这包厢的客人特殊，餐厅经理特地跟在她身后来献殷勤，谁知道撞上这么一幕，看合作商脸色不豫，赶紧不分对错、先把那女服务员劈头盖脸地责骂一通。 　　女服务员反驳了一句“是他撞的我”，经理怕惹得合作商不高兴，连忙提高声音、用更大的斥骂声把她盖了过去。那服务员后来也不说话了，一边收拾一边红着眼抽泣。 　　纪明越转过头，和纪宏对视了一眼，见纪宏对自己微微颔首，便回头说道：“别说她了，不怪她。” 　　几乎在他出声的瞬间，经理也跟着收声了。 　　纪明越点点头，过去把豆豆身上弄脏的外套脱了，再用餐巾纸给他擦净了沾上酱汁的脸颊和头发，一边把外套递给那服务员、一边安慰孩子道：“不哭，哥哥给你看个好玩儿的，你哭就看不到了。” 　　豆豆果然好奇地抬了抬眼，纪明越转头对经理道：“把他衣服洗一下吧，再帮我找副纸笔来，随便什么中性笔都行。” 　　“你去洗衣服！”经理赶忙凑过来，对服务员呵斥道，转过脸来对着纪明越，又是一个春风般的笑容，“我去给您找纸笔。” 　　纪明越淡淡“嗯”了一声，女服务员和经理都匆匆离开了，他又把自己外套脱下来，给豆豆裹上，问他道：“你冷吗？” 　　豆豆忙着哭，没理他，过了一会儿，又抽抽搭搭地问：“你说要给我看的好玩儿的呢？” 　　合作商讪笑道：“这熊孩子，太不懂事了……”他刚才顾忌着豆豆身上的满身酱汁，没有上前，这会儿也只能围在纪明越他们身后看。 　　纪明越捏着豆豆软绵绵的脸蛋，在心里叹口气：有时候真不是孩子熊，是家长太不会教。这合作商把孩子带来以后，除了塞给他一样玩具，父子两个几乎全程没交流。 　　经理动作很快地拿了纸笔来，纪明越半搂着豆豆，两人趴在包厢的沙发边，纪明越用一只签字笔，唰唰几笔画出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狐狸，一边画、一边低声给他讲画里的故事。 　　豆豆果然慢慢安静下来了，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湿痕，小声感叹：“你好厉害啊……” 　　合作商讪讪看向纪宏，干笑道：“今天多亏有你儿子，他还上高中呢吧，真会哄孩子，哈哈哈……” 　　纪宏笑了笑道：“他也没教过孩子，可能就是喜欢画画，再加上比较有耐心吧。” 　　合作商面露惭愧，和纪宏两人回饭桌继续谈生意，纪明越则搂着豆豆、接着画他的漫画。 　　前世的功底还在，纪明越每每靠着寥寥几笔，就能勾勒出一个漂亮可爱的动物形象，豆豆对他愈发崇拜，甚至还主动叫了哥哥：“哥哥，你怎么会画这么多呀……” 　　“哥哥也是花时间学的，很辛苦才学会。”纪明越道，“刚才那个姐姐也很辛苦，她来给咱们送吃的，结果你撞到她了，她被那个经理骂得好惨，对不对？” 　　“嗯……”豆豆小声道，“那个人好凶……” 　　“因为你撞到她了，才让她被那么凶的人骂，是不是？”感觉到豆豆扭着身子想躲避，纪明越把他按住、又抱得紧了点儿，“所以咱们应该给她道歉，对不对？” 　　“对……”好一会儿，豆豆才小声承认了。 　　“真棒。”纪明越一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笔下的漫画也到了尾声，“小狐狸终于战胜了自己，成了森林里最受欢迎的动物……” 　　等到那女服务员再给他们送衣服时，豆豆半推半就地过去、软软地给她道了个歉，她受宠若惊，眼眶紧跟着又红了，纪明越这时候看她，才发现她应该年纪很轻，也挺漂亮的，最多也就十八九岁。 　　纪宏和合作商那头也叮嘱了经理，说他们不计较，不用给她扣工资，经理听了，高声回头招呼道：“张萌，还不快过来谢谢两位老板！” 　　女服务员连忙把湿淋淋的手在制服上擦了擦，赶过去向纪宏和合作商道谢了。 　　只有纪明越在她身后怔了怔：张萌？这么巧的吗？ 　　* 　　不过到最后，纪明越也没有去求证，这个苦兮兮的“张萌”、到底是不是他们高中那个呼风唤雨的“张萌”——这种事，就算求证了也只是给人家难堪，纯为了自己好奇的话，何必折腾这一下呢。 　　出门下楼时，纪宏冷不丁问：“要不今晚我回家？” 　　“呃……”纪明越迟疑一下，说，“那我让林风去睡书房？” 　　“……”纪宏说，“算了，我今晚上还有飞机。” 　　“您今晚明明有行程，怎么还问回家住的事？”纪明越有些困惑。 　　“……我随便测试一下、家里还有没有我的位置不行吗！” 　　“行。”虽然知道纪宏也只是玩笑居多，纪明越依然笑得眼睛弯弯地，“家里永远都有您的位置，而且是最大的那一块。” 　　* 　　回家时，林风比他先回来，在客厅问他：“吃饭了吗？” 　　“吃了，”纪明越笑道，“我爸请客，我吃了好多。” 　　“嗯，那过来补课吧，作业明天写。”林风道。 　　“等下，我先去洗个澡。”纪明越道，“今天饭桌上有孩子，把菜打了，虽然没沾到我，总觉得身上粘糊糊的。” 　　“好，你的电脑能借我用下吗？”林风道，“临时要查点资料，网吧最近查得太严。” 　　“嗯，用吧，你随时用都没问题啊，不用特地去网吧，你身份证不还没满十八岁。”纪明越一边往卫生间走一边说道，“哦，对了。” 　　他停下步子，从外套兜里拿出一张纸来——那是他给豆豆画漫画时，顺手画的一朵玫瑰花，被他撕了下来，在兜里揣了一路：“给小孩儿画着玩的，不忍心扔，送给你啦。” 　　他故意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塞到林风手里就想转身走。林风拉了他一把，说：“看校门口有卖的，开得挺好看就买了，送你。” 　　一支包装完整的、真正的玫瑰，被安安静静地放在纪明越的手心。 　　纪明越无声地握了握它，轻声说：“谢啦。” 　　林风对他笑了下：“情人节快乐。” 　　* 　　林风一打开休眠中的电脑，播放器页面便弹出一行字：“记忆您上次播放到12：39秒，继续播放请输入密码。” 　　上次无意中点开播放器，还没有密码的，这是纪明越新设置的吗？ 　　他不知道密码，也无意非把它点开不可，鼠标正要移向右上角的红叉时，纪明越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啪”地一手按在鼠标上：“差点忘了一件事！” 　　他按着林风的手，迅速把播放器关掉了。 　　纪明越回去洗澡了，林风对着空空如也的屏幕，虽然什么都没来得及看到，却想起回忆里一副极其相似的画面。 　　还有那个片名，即使只看过一次，他其实依然记得。 　　《放课后の教室》……是吗？ 第63章 兄弟可以啊，竟然在网吧看里番！ 　　周末, 学校附近的网吧, 通常是最拥挤的时候。 　　最近查未成年人上网查得挺严, 没有身份证或者年龄没到的，赶上严打不许进入，就算暂时风平浪静, 也得去整个网吧最后面、单独隔出来的一个小房间，连通后门，以方便随时跑路。 　　这里烟雾缭绕, 劣质的香烟味和快餐食品的味道混在一起, 前边几个人一边开黑一边大骂，后面的人正捂着手机打电话：“嗯妈我现在在补习班呢, 还没上课，班里有点吵哈哈哈……” 　　林风又扫了一遍搜索框里的《放课后の教室》, 按下回车键。 　　虽然不至于随随便便就能百度出来，但以林风的搜索能力, 多点几下，也就找到了“资源”。 　　缓冲加载之后，曾经见过一次的画面在眼前再度重现：校园背景的动画, 色调清新, 人物美型，甚至还配上了中文字幕。只有两个人的教室里，帅气学霸正体贴温柔地为可爱学渣讲解题目。 　　学霸忽然靠近学渣，露出邪魅一笑：“藤野君真的很可爱呢……” 　　林风不自觉移动鼠标，按下暂停——上一次, 他就是看到这里，因为从来没有接触过，所以也没有往深里想。 　　“藤野君真的很可爱呢……”再点一下，画面继续进行，学霸接着他的邪魅一笑，贴在学渣耳边，把上次被迫中断、而未能说完的那句话补完整。 　　“——最喜欢藤野君了。” 　　* 　　林风后面的那个人才玩了没一会儿游戏，又被家里人打了电话过来，里面人激动的声音，三米之内都能听见：“兔崽子，老师说你根本没去上课！！你现在在哪，是不是在网吧？！！” 　　而林风的屏幕里，可爱学渣已经被高冷学霸抱到了腿上，小心翼翼地仰起脸，大眼睛里闪动着泪花：“我、我也很喜欢风早君……” 　　伴随着一声娇软的“啊！”，学渣身体前倾，两人甜蜜又激动地吻在一起。 　　亲吻的声音黏稠濡湿，两个人缠绵了没有片刻，学霸开始抚摸着学渣的腰，掀起他的衣服，将手探了进去…… 　　“别、你别来！妈我错了！！！”后面的人惊慌失措地辩解，“我就想玩一会儿的结果忘了，我现在就去！” 　　他匆匆忙忙地拽着包站起来，买的可乐还没喝完，站在原地重重啜吸了一大口。顺势一抬眼，便看到了前面那台机子屏幕里的内容。 　　“卧槽兄弟可以啊，”他随口道，“竟然在网吧看里番！” 　　前面那人回头，淡淡扫了他一眼。 　　而此时，他屏幕上的内容也变得愈发激烈、深♂入，人总忍不住对这方面相关的东西多看两眼，后面的人再多看两眼之后，也成功发现了这部“里番”的违和点。 　　“卧槽……”他抓着可乐赶忙走了，仿佛后面有鬼在追，“你这不是可以，是牛逼啊……” 　　* 　　林风其实也不知道，后面的内容原来这么“激烈”，他把进度条拖过去又拖回来，确认自己没遗漏什么信息量以后，再度深深看了一遍最上方的题目，而后关掉了页面。 　　* 　　与此同时，纪明越在盯着那支玫瑰花发呆。 　　昨晚的玫瑰花，被好好地封在花瓶里，因为有水的汲养，还维持着鲜嫩美丽的样子，花瓣上凝着一点透明的露珠，盈盈欲坠。 　　——普通的男性好朋友，会在情人节这天送玫瑰花吗？如果是特别要好的朋友呢？会吗，不会吗？ 　　都说当局者迷，他现在是真的很迷惑。 　　大约是重生一回，老天也比较偏爱他，刚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姚琛从外地打了电话过来，问他近况如何。 　　因为年龄差和被照顾的关系，他从上辈子就很信任姚琛，把他当生活导师，而且潜意识里认为姚琛是结婚生子过的人，感情经验丰富，碰到这方面的事情、就特别想找他倾诉。 　　简单寒暄过后，纪明越还是忍不住问了：“琛哥，要是你有一个好朋友，在情人节当天送你玫瑰，说‘刚好看到，觉得好看就买了’，你觉得……呃，是真的吗？” 　　“什么叫是真的吗？”姚琛笑了，“你是想问，他用这种借口送你花、你可以相信而且不必多想吗？谁这么送你花了，男同学？” 　　“唔，不是送我花，是我看到我班上有两个同学这样，我才想知道。”纪明越心虚地否认了，“我就是这个意思，那人说的这种理由，可以相信吗？” 　　姚琛笑道：“我都说是‘借口’了，你觉得可不可以相信？” 　　“……”纪明越还是觉得有点不可置信，“他那时候很自然的，而且也是我、呃，我同学先送的礼物给他，说不定他是因为手上没有回礼，才只能把手上这个送掉！” 　　“是你、你同学先送的礼物给他？”姚琛那头的声音似乎稍稍绷紧了，“你先告诉我，你同学对送他玫瑰的那个人是什么想法？” 　　“也、没什么想法吧……？”姚琛洞察力太强了，纪明越担心再老实交代下去，一会儿自己连底裤都没了——他这辈子还不想太早出柜啊！ 　　纪明越吞了吞口水，说道：“就是正常的好朋友关系，都是男的，怎么可能有想法啊哈哈哈……” 　　“嗯。”姚琛在那头沉默片刻，之后才说道，“其实像你说的，被送了礼物之后、没有东西回礼，只能顺手拿手头的顶上，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男生都粗心，而且他面对的也是男生，可能不会有那么多想法。” 　　纪明越说：“也是……” 　　“而且你、他们年纪太小，都还念书呢，有些朦胧的感情也正常，但两个男生之间、不像随随便便谈一场早恋那么简单，很可能影响对方的一生。”姚琛口吻严肃道，“所以最好是慎重一点，等成年之后再说。” 　　纪明越：“对……” 　　说到成年，他其实暗搓搓地觉得他跟林风的生日也挺配的：林风是天蝎座，公历生日在11月11号，成年就在今年年内，还算有点盼头；可他自己连今年17岁生日还没过呢，还要等足足一年多…… 　　“对了，明越，你生日是不是快要到了？”姚琛像是和他想到一处去了，说道，“想要什么礼物？琛哥在外地赶不回来，但肯定会寄礼物给你。” 　　“礼物？随便啊，我什么都不缺。”纪明越道，“你随便送就好了，我都……” 　　他打着电话，不自觉再次瞥到床头日历，拿起红笔，在“2月22日”那里画了一个圈。 　　不知不觉间，从他重生回来，居然已经快到一年了…… 　　等挂了电话回头一看，自己在自己生日那里做标记，感觉好像怪自恋的，但拿红笔画的又擦不掉，于是他再拿起笔，轻轻勾画几下，红圈变成了一个热气球，上面并肩坐着两个小人儿。 　　* 　　通常周末林风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过今天却回得比往常早。纪明越听见有人开门的动静，抬头一看，时间还不到中午，忍不住从卧室里探出头来：“林风？今天怎么这么早？” 　　林风正在脱外套的手微微一顿，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纪明越让他看得心里一跳，眨了眨眼睛说：“……怎么了吗？” 　　“……没事。”林风强迫自己转开视线，道，“你吃饭了吗？” 　　“还没。”纪明越高兴道，“你做吗？本来以为中午要吃外面的呢，太棒了。” 　　“嫌弃外面的，干嘛不自己做？”林风道，“你不是自己会做饭吗？” 　　“会做是会做，但会的不多、做得也一般，还浪费时间。”纪明越一脸理所当然，“我懒啊，有这个时间都能做完一张卷子了。” 　　“说得好像有这个时间你就会去做卷子一样。”林风笑了下，卷了袖口，正要往厨房走，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对了，下周日你是不是过生日？有什么想要的吗？” 　　“没有吧，我什么都不缺……”纪明越第一反应的回答也是这个，不过他再看一眼林风挽起的袖口，很快又勾起了新的馋虫，“礼物是不用，不过我想吃火锅了，咱们到时候一块儿吃火锅吧！” 　　* 　　现在的天气还没开春，北方城市的温度依然在零度以下，这时候暖洋洋地吃上一顿火锅，简直再美好不过了。 　　平时上学功课紧，林风没时间准备复杂菜式，而且对于曾在国外多年、对火锅抱有一种特殊“情结”的纪明越来说，他总觉得就算是吃火锅，也是需要氛围的—— 　　要是不喝点啤酒饮料、再配合亲人好友间的谈天说地、天马行空，把火锅急匆匆当家常菜一样吃，简直就是践踏了火锅的奥义有没有！ 　　因而，冬天、生日、周末，这三个词组合起来，就成了纪明越最理想的“吃火锅日”。 　　既然是生日愿望，林风也没什么不能满足他的，一早就去买了肉菜、粉丝、火锅底料，从下午就开始把筋头巴脑上锅蒸，务必让它们在下锅时变得淳香软烂、入口即化。 　　满室都飘荡着浓郁的肉香，大年小年两只本质肉食动物也好奇地窜出来，扒着厨房门眼巴巴地瞅。 　　林风正捞出一块筋肉试试口感，纪明越在旁边凑热闹，说：“来来来也给我一块，我尝尝怎么样。” 　　林风转眸看了他一眼，筷子抬起来，手托在下面，直接喂到了他嘴边：“那就尝这块吧。” 　　“啊，好……”纪明越本来已经自己伸手去筷笼拿筷子了，突然被近距离亲手喂食，他一边脸热地张口咬了，一边觉得有点奇怪。 　　肉在嘴里匆匆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也没尝出什么味道，他不好意思再挨林风这么近，连忙扭头说大年小年：“都说了我们吃的你们不能吃……”说着走过去，蹲下身轮流撸两只猫，“不是今天刚开的鱼罐头吗？吃你们自己的去……” 　　林风说：“主卧柜子里还有两条没开封的营养膏，你可以拿去喂。” 　　“哦，好啊。”纪明越应了一声，走到主卧去翻柜子，果然让他找到之前买的营养膏。大年小年似乎是知道有东西可吃，一路尾随他进来，见到营养膏，一齐软绵绵地“喵”了好几声。 　　“这么聪明的嘛……”纪明越一边嘀咕，一边打开营养膏喂猫。营养膏不能一次吃太多，纪明越都是每次挤一点出来，慢慢地喂。 　　他看喂的量差不多就停下了，两只猫还意犹未尽，粉红的舌头在嘴角边舔来舔去。 　　“你们不能再吃了。”纪明越闻到从厨房传过来的香气，忍不住惬意地眯起了眼，“……该轮到我们人类吃啦。” 　　火锅鲜香热辣，新涮的猪牛肉肉质鲜美，早就炖过的筋头巴脑也入口即融，蔬菜的清香和粉丝的弹滑，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肉脂溢出的油腻，自己亲手擀的面条，下到锅里，汲饱了汤汁，捞起来送入口中，也是筋道浓郁、馨香无比。 　　纪明越吃得心满意足，大年小年却给馋坏了，绕着他的腿喵喵叫。 　　“这个太咸了，不能给你们吃。”纪明越拍了一下小年的猫屁股，“吃你们自己的去。” 　　小年眨巴了一下眼睛，转身往主卧的方向跑了，纪明越猜它是想找之前吃的营养膏，不过他喂完猫之后，就把营养膏好好地锁回柜子里了，应该不至于被它扒拉出来。 　　因此他看见小年往主卧的方向跑，也只是摇头笑了一下，不打算管它，等回过头来，才惊叫出声：“卧槽大年你胆儿肥了……” 　　大年居然已经跳上了餐桌，虽然忌惮着热气腾腾的汤锅，没往里面试探，却异常威风地、一爪子戳进了纪明越的酱料碗内。 　　白爪子顿时变成了黑爪子，让纪明越一喊，大年爪一抖，直接打翻了碗，酱料更是扑得它满身都是。 　　“啊啊啊疯了……”纪明越抓狂地扑过去，想按住大年，“别再动了……” 　　大年的“身手”则无比灵活，它敏捷地躲过了纪明越的一个飞扑，又灵活地几个腾跃，“嗖嗖嗖”穿过客厅，带着满身满爪的浓郁酱汁，和正在努力寻找营养膏的弟弟小年…… 　　在主卧的大床上相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风：这床好像不太适合睡人了:) 第64章 放学后的教室？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林风……” 　　“嗯？” 　　“你说……” 　　“嗯。” 　　“猫肉火锅怎么做比较好吃？” 　　面对一片狼藉、沾满火锅酱料的床铺, 以及蹲在上面一脸无辜的两只猫, 纪明越咬牙切齿地发出了询问。 　　弄脏床单也就算了, 因为纪明越中午才在床上午睡过，起来的时候懒得叠被子，现在被子就打开摊在床上, 被大年这只移动的颜料瓶一爬一滚，它就以纪明越来不及阻止的速度、迅速变成了左一块右一块的斑点被。 　　——比他自己搞印象派画法还刺激。 　　林风也忍不住笑了下，说道：“还有换洗的床单被罩吗？” 　　“没了, 我看今天天气好, 上午刚把床单被罩拆下来塞洗衣机里洗了，现在还在阳台挂着呢, 都没干。这会儿用的就是备用那套。” 　　看林风在家，纪明越难得想表现一下、勤快一回, 就被这么无情打击了，他痛心疾首地捏住大年的猫脸：“我供你吃供你穿还给你铲屎, 你就这么对我！” 　　要不是时代超前了，他都想原地唱一首“寒叶飘逸洒满我的脸，吾儿叛逆伤透我的心”。 　　大年在他手下一脸懵懂无辜地喵喵叫, 林风拎住它的后颈, 把它提了起来：“别跟它闹了，我先给它洗澡，你也来洗手，然后把床单被罩都拆下来、放洗衣机里。” 　　“哦。”纪明越乖乖应了，跟在他身后去卫生间洗手。 　　路过客厅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挂钟, 已经快五点半了，周末的晚自习是在六点半开始。他本来想要是吃完火锅、来得及的话，就和林风一起去上晚自习，不过现在又要给猫洗澡、又要拆洗被褥，火锅也才吃到一半，应该是来不及了。 　　还好高一高二的晚自习还是自愿的，到了高三才需要强制晚自习，周末的晚自习一般去的人不多，旷掉一节也没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他跟林风分工合作，林风给猫洗澡，他去拆床单被褥。大年最怕洗澡了，一碰到水就开始凄厉嚎叫、不停扑腾，连小年都一溜烟跑到卫生间门口，紧张地跟着看。 　　林风捏着它的后颈，拿花洒慢慢地冲，总算让它渐渐安静下来了。大年携带的酱料太浓，不光弄脏了床单，还渗透了好几层被褥，弄得又黑又黏。 　　纪明越抱着厚厚的床单被褥进来，被挡住了视线，没注意到脚下大年扑腾出来的水，险些滑倒，被林风扶了一把才站稳。 　　林风一手要镇压试图反抗的猫咪，因而只能腾出一只手来、防止纪明越摔倒，手臂几乎是绕过背后、直接搂在了他的腰上：“小心点。” 　　“嗯嗯，没事……”纪明越把被子抱得又高了点，挡住自己泛红的脸：他总觉得今天的林风格外有侵略性，是他的错觉吗…… 　　“这些全都要洗？”林风在他身后道，“晚上来我房间睡吧。” 　　“……”纪明越半张脸都快扎到被子里去了，隔了会儿才小声答应了一句，“好啊。” 　　太不好意思了啊啊啊…… 　　他觉得自己应该立刻再滑倒一次比较合适TAT 　　* 　　“好像又长高了？”等林风洗完了猫，纪明越也把床单被褥都塞到洗衣机里，林风伸手试了试他的头顶，说，“比起去年，差距好像又小了。” 　　“是吗是吗？”每次说到“长高”话题，纪明越都很兴奋，在“继续吃火锅”和“立刻量身高”之间，只迟疑了不到一秒，就去客卧翻皮尺了。 　　“177，确实又长了。”林风在原来门框画杠的位置往上，又画了一道杠，“长得挺快的，不知道明年能不能到180，或者还能再往上窜一窜。” 　　“长到180我就心满意足了哈哈哈……”纪明越兴高采烈，“来，你也量一下！” 　　林风则只长了0.5cm，不过他原来就已经有185，再长高就有点太鹤立鸡群了。纪明越满足地收起皮尺，正要往客卧走，林风主动接了过来：“我去放吧，你接着开火吃火锅。” 　　“好。”纪明越听话地坐回客厅沙发，重新拧开了开关。火锅的好处就是，就算凉了，再热一热也能继续吃，虽然粉条和手擀面泡得有点软了，不过肉依然很香，再加上材料刚才也没全下完，他还可以接着往里面放其他的。 　　这回长了记性，他先把两只猫关进了书房，不用再担心天降破坏神，他一口一口吃得享受又惬意。 　　不过……林风去放个皮尺，会不会去得有点久啊？ 　　他正这么想着，就听见林风从客卧走了出来，他筷子刚夹到一片涮肉，舍不得抬头，一边捞肉一边说：“怎么去那么久……” 　　头顶忽然一重，不知道什么东西好像被放在了上面。 　　“呃，什么……” 　　“送给你。”林风俯身，看着他道，“生日快乐。” 　　纪明越呆了一瞬，才晃了晃脑袋，把头顶那样东西摘下来。 　　是一顶银质的漂亮小王冠。 　　“不是说不用礼物了嘛……”嘴上虽然这么说，纪明越刚捞到碗里的肉也不吃了，捧着那顶小王冠爱不释手地看。 　　“正好看到，觉得适合你。”林风道。 　　“会不会很贵啊？”看它造型细腻、做工精良，纪明越在上面反复摩挲，忍不住有点担心。 　　“还好，主要是怕你不喜欢。”林风说道，“去年在别墅的时候，你看见别人戴这个，盯着看了半天，我猜你可能喜欢，不过也不确定，怕你觉得太小女生了。本来想送你个游戏手柄的，但总觉得这个时候，送些容易玩物丧志的东西不太好。” 　　去年？纪明越愣了一下想起来，那应该是给温尔雅过生日的时候，温尔雅戴了个纸质的王冠，他确实是盯着多看了一会儿，不过没好意思自己拿过来戴。 　　林风那时候就一直都在注意他……他的心又要飘飘悠悠了。 　　“我喜欢啊，为什么不能喜欢？”纪明越把它戴到头上，摇了摇头道，“男生就不能喜欢好看的东西吗？这跟稍微坚强独立一点的女生就得被叫‘女汉子’有什么区别？同样都是性别刻板印象，就是把男的女的都钉死在一个框架里了。” 　　“……女汉子？”林风微微一顿，准确提炼出了这段话的重点。 　　“啊……就是最近网上有些地方会说的！”纪明越挠了挠脸，糟糕，一激动他又说漏嘴了，林风以后应该不会去考据、这个词是哪年哪月出来的吧……他想了想道，“比较类似于咱们通常说的‘男人婆’、‘假小子’。” 　　“确实，像这样的刻板印象，本身就是一种性别歧视。”林风点点头表示认同，旋即伸手帮他扶了一下，微微笑了笑说，“你喜欢就好。” 　　纪明越也正要抬手去扶，被林风抢了先，手暂时停顿在空中，一抬眼，刚好和林风对视上。 　　虽然自己帮着反驳了，男生不是不可以收、甚至喜欢这样的礼物，但一个男生送另外一个男生这个，比起送游戏手柄、漫画、手办……意义，多少还是有些不同的吧？ 　　火锅在他们之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热气氤氲间，他看不太清楚林风的脸，却能感觉到他的眼睛阗黑、一瞬不瞬，极其认真地望向自己。 　　这种认真让他心慌。 　　“好香啊！林风，面条还有吗？”纪明越埋头下去，再次开始充满热情地捞肉，“客卧有家庭影院，我都没怎么用过，等吃完火锅，咱们找个电影看吧！” 　　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气氛就这么被破坏，林风单手撑着下颌，满心无可奈何，看着对面埋头吃喝的身影、却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好啊。” 　　* 　　“我看看……”纪明越换了睡衣，半蹲在地上翻看着蓝光光盘，“要不就看这个吧？好莱坞大片，看个爽就行了，这个——”他回头，拿着光盘对林风晃了晃，“看过吗？” 　　“没有，那就看这个吧。”林风坐在床上，点头说道。 　　掀开被子上床的时候，纪明越有点脸热，因为吃了火锅、沾了一身味道，他和林风刚刚轮流去洗了澡，现在一靠近，都是彼此身上清新的沐浴露味道。 　　林风穿了一件宽松的棉质黑衬衣当睡衣，领口开得有些明显，锁骨深得仿佛能积水，纪明越只瞄了一眼就赶紧挪开了视线。 　　电影很快就开始播放了，纷杂的声音淹没了一点尴尬。纪明越不敢靠得林风太近，也不想离他太远，维持中间隔着半个人的距离，盯着屏幕看。 　　这部电影纪明越也没看过，而且好莱坞电影虽然因商业和套路被诟病，它的大片还是节奏把控精妙、十分扣人心弦的，他跟着不知不觉就看了进去。 　　“啊啊，她怎么这么笨，明知道里面只有反派和她还要往里走。”电影里面，主角挚爱的女朋友正为了一个牵强的理由以身犯险，虽然明知是套路，纪明越还是忍不住吐槽，“这下又要被抓住、拿来威胁主角了。” 　　“唉，果然被抓住了……”纪明越把薯片咬得咔嚓咔嚓响，“你说现实里真有这么圣母的人吗，哪儿危险她往哪儿跑，真是，不作就不会死……” 　　林风偏过头，在明灭不定的光线里看了他一眼，说：“有啊。” 　　“嗯？”纪明越嘴里咬着薯片，有些没反应过来。 　　“当然有了，”林风笑了一下，忽而倾身过来，一手撑在纪明越身后，低声道，“……你不就是吗？” 　　纪明越手里的薯片洒了一床。 　　原本隔着半个人的距离，纪明越自觉好像还挺安全，谁知道林风只需要这么一侧身、再微微前倾，两个人之间几乎就没有任何距离了。 　　纪明越不自觉攥紧了被子，往后靠了靠，结结巴巴问：“你、你什么意思？” 　　“说你现在。”客卧里一片昏暗，只有林风背后闪动着变换不停的光线，映得林风的面容既英俊又虚幻，“……我们现在。” 　　“你在说什么啊……”纪明越干笑两声，想往后躲，才发现他已经躲到头了，“咱、咱们不都是男的吗？” 　　林风又往前靠了一点，这下彻底从靠近变成了压迫，他膝盖顶进纪明越腿间，轻声说：“放学后的教室？中文翻译过来，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 　　轰地一声，纪明越觉得自己脸红得快要爆炸了，大脑里嗡嗡响，几秒钟之内，全然是一片空白。 　　林风低头看着纪明越，看他脸色通红，眼睛焦急湿漉，嘴唇轻轻翕张，像是想说话又因为太急迫而说不出口，心里忽然软成一团，放缓了声音道：“你别怕，我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 　　他的声音忽而顿住了。 　　这一刻的大门外，钥匙插进锁孔，缓缓旋转的声音，清晰到令人心跳加速。 第65章 听到从主卧里面传出的声音。 　　落锁开门声响起的同时, 屏幕中的电影仍在放映。 　　正演到主角踏上巅峰、又狠狠坠落深渊的时刻, 为了救女友, 几分钟前还光芒万丈的主角，转眼被所有人误解、冷落，一无所有, 众叛亲离。 　　电影用了凄怆悲凉的配乐，比起前几分钟的欢乐明亮，这段的背景乐显得格外飘渺和压抑。 　　这也是他们能够听到开门声的原因。 　　电光石火间, 林风和纪明越对视一眼, 林风从纪明越身上退开，纪明越则迅速跳下床、借着昏暗的光线, 划拉了两下找到自己的拖鞋，往门口奔去。 　　纪宏打开门的时候, 就看见自家儿子站在门口，背着手笑得眼睛弯弯地, 虽然在熟知自己崽的老父亲眼里，这种表情=又干了什么坏事想讨好了。 　　“这么欢迎爸爸？”纪宏眉头一挑，“这待遇, 可好长时间没有过了啊。” 　　“那是、因为, 好长时间没看见您了嘛！”纪明越出来得太急，说话的间隙忍不住喘了两口气，“而且、我，惊喜啊！” 　　纪宏注意着多打量了他两眼，看他穿着一身宽松的棉质睡衣, 双颊晕红，眼里泛水，说话间还喘不匀气，不由微微皱了一下眉。 　　他扫了一眼四周，闻到空气里残留的火锅香气，还有厨房剩余的食材痕迹，问道：“你们做火锅吃了？” 　　“嗯，刚吃完没多久，爸你吃了吗？”纪明越的拖鞋不自觉蹭着地面，面上仍笑着，“我过生日想吃这个，林、林风做的，特别好吃！” 　　经历了刚才那一幕以后，他再提起林风，都要情不自禁卡个壳儿。 　　他们说这两句话的时间，林风也整理好出来了，礼貌地和纪宏点头打招呼：“纪叔叔好。” 　　“好。”纪宏转头看了林风一眼，微微颔首，说道，“林风给你做的？过生日光吃火锅了，没买蛋糕？” 　　“没买。”纪明越道，“学校门口那家蛋糕店，有一阵子我天天早上买，现在都吃腻了。” 　　“行，”纪宏随口道，“我今天正好有时间，就回来了，来，你的生日礼物、还有你琛哥托我带的生日礼物，宝贝，生日快乐。” 　　“谢谢爸！”从纪宏手里接过两份沉甸甸的手提礼物盒，纪明越下意识瞟了主卧的房间一眼——按平常，他早该提着东西进去、欢天喜地地拆礼物了，可现在他的房间…… 　　“上你屋拆去。”纪宏果然扬了扬下巴，说道，“我也检验检验你近期的学习成果……” 　　这下没办法，纪明越只能领着纪宏进了自己卧室。 　　他床上的被褥全都拿去洗了，只剩了床垫床板，空空荡荡的不要太明显，纪宏也一进去就注意到了，转头问纪明越：“你的床怎么了？” 　　纪明越实话实说：“今晚我们不是吃火锅吗？大年踩翻了酱料碗，还往床上跑，等我抓住它，床上已经被弄得到处都是了……” 　　“所以你们才没去上晚自习？你这……”纪宏看了一眼他身上的睡衣，“你今晚准备在哪睡？” 　　“呃、书房？”纪明越摸了摸鼻子，“还没到睡觉时间，我还没决定好……” 　　纪宏没说话，回头望了一眼客厅方向：虽然林风从客卧出来的时候，好像一切安静如常，但他用钥匙开门进来的时候，记得自己分明听见了播放电影的声音。 　　一个人去书房，另一个人单独在屋里看电影？ 　　收回目光，纪宏又在房间里扫视一圈，随即瞥见纪明越放在床边柜上的一样东西，是个颇精致漂亮的小王冠，闪闪发光，和纪明越今天的寿星身份正相称。 　　纪宏拾起那顶王冠，放在手里摩挲：“这个，是你买的，还是别人送你的？” 　　“……是林风送我的。”不太敢和纪宏对视，正好小年跑了进来，纪明越连忙蹲下身、把它抱起来，一边撸猫一边若无其事道，“爸，怎么了吗？” 　　“……挺漂亮。”纪宏垂目看着那小王冠几秒，将它放回原位，转身去将主卧的门关上了，“明越，爸爸有话想跟你聊聊。” 　　“……”纪明越有些心虚了。 　　* 　　自从纪明越和纪宏进了卧室之后，林风就始终留意着那边的动静，结果没两分钟，卧室门“咔嗒”一声，在他面前关上了。 　　“能实话跟爸爸说，你们刚才在做什么吗？”纪宏关上了门，转身道。 　　“……”纪明越脸上臊热，又尴尬又煎熬，踟躇了一下才道，“没、我们就一块儿看个电影来着……” 　　纪宏观察着他的表情，说道：“明越，爸爸一直是相信你心里有数的。” 　　“嗯。”纪明越不敢抬头和他对视，只能埋头撸猫：他本来是很有数的，可刚才林风的反应又让他没数了啊啊啊……！ 　　怀里的小年被他撸得不耐烦，拱了拱热烘烘的小身子，一扭身，从纪明越的胳臂里跳了下去，一路跑到门口，发现门被锁上了，开始用肉垫扑腾着挠门。 　　因为才给它剪过指甲，纪明越倒不担心它会把门挠坏，任由它扑腾，继续专心和纪宏说话：“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 　　用这样的说辞，总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他们是真的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啊…… 　　“……弄得我像什么人了。”纪宏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无可奈何道，“爸爸只是希望，你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我不会的。”纪明越咽了下口水，说道。 　　纪宏走去纪明越的学习桌旁边，抽了本练习册慢慢翻看，说道：“其实这些学习成绩，都不是我最在意的，爸爸最重视的，始终只有你的开心快乐，还有平安。” 　　“我知道，爸，”纪明越道，“我……” 　　他说到一半，忽听“喀哒”一声，小年竟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跳起来、压下门把手，把门给打开了。它圆乎乎肉滚滚的一团，挤开一条小缝跑了出去，随着一声“喵呜”消失在门外。 　　“经过这么多次验证，你的梦确实能预知未来，爸爸不信也得信了。”纪宏站在书桌旁边，没有留意刚才那一声，肃容道，“你告诉我，你将来会……有意外，只有林风能够救你，除了依靠他，没有别的办法。所以你后来的要求，爸爸都允许了。” 　　“但爸爸希望你知道，我是以你的安全为第一优先考虑。”纪宏道，“不是打算放任自流。” 　　“……我知道。”纪明越怔了两秒，走过去再度把门关上，转头说道，“爸爸，在这种事上，我一定会慎重再慎重的。” 　　* 　　林风到客厅倒了杯水，瞥见小年从主卧里跑了出来，他走近几步，想蹲下身把它抱起来，小年“喵呜”一声、主动扑到了他怀里。 　　林风用手颠了颠它肉滚滚的身体，在站起来的前一刻，听到从主卧里面传出的声音：“经过这么多次验证，你的梦确实能预知未来。” 　　“……爸爸不信也得信了。” 　　他微微抬起头，身体在一瞬间僵住了。 　　* 　　纪宏后来打电话叫秘书，把别墅里的被褥送来一套，父子两个在主卧睡了。还好因为本来就是婚房，主卧也是双人床，不至于两人睡不下。 　　主卧的灯一直亮到很晚，不知道父子俩在卧室又谈了多少。 　　那时候纪明越走过来，把门关上了，因此林风只听见了寥寥几句话。 　　但也许，这寥寥几句，就是最关键的那几句。 　　至少在林风这里，自从纪明越开始靠近他，所带来的一切迷惑、不解，都在这寥寥数句中迎刃而解了—— 　　纪明越可以依靠“梦”预知未来，而且预知得非常准确，纪宏已经亲眼验证了数次，连他也不得不相信。 　　所以纪明越一早就清楚自己家的情况，也能提前预知纪宏的受伤，还会因为没能成功扭转未来而痛苦崩溃。 　　而纪明越自己，会在未来的某天出现意外，这个意外很可能关涉到生命。他对自己好，不由分说地闯进他的生活里——最开始觉得像诱人的罂粟，后来以为是照亮整个世界的阳光——原来，是因为自己是唯一能“救”他的人。 　　“除了依靠他，没有别的办法”。 　　他还记得纪明越蜷缩在角落里、慢慢抬头的脸，眼眶通红，声音颤抖。 　　他问自己：“你知道我是哪里做错了吗？” 　　……那个时候，他是不是很害怕？ 　　他所以为的恋爱悸动，原来是性命攸关。 　　此时此刻，再回想起纪宏当初的叮嘱，当时觉得莫名其妙，现在才知道是多么严丝合缝。 　　——“我现在，唯一要求你做的事。就是保护好明越，不能让他受一点伤害。” 　　“这一点，优先于其他一切，包括你自己。” 第66章 比一点儿再多一点儿 　　纪明越和纪宏确实聊了很久, 但要深究起来, 其实也没说到太多本质的东西。 　　一方面是纪宏不想逼得他太紧, 另一方面纪明越也是不敢这么早出柜、斩钉截铁地承认自己就是喜欢男人，因而有意把话题天南海北地绕了绕——反正他有未来十年的记忆，想说的时候永远不愁话题。 　　翌日一早, 纪宏就赶航班离开了，纪明越送他到楼下，转身往楼上走的时候, 抬头一望, 心忽然提了起来：这会儿家里，又只剩他和林风两个人了…… 　　想到昨晚的林风, 他的脸情不自禁又“腾”地烧红了——林风竟然知道他看的是男男小黄片了，他还靠得那么近地和他说话, 问他是不是…… 　　因为外力的介入没能问完，天知道他当时多想摇着林风的肩膀、叫他把话说完啊啊啊…… 　　但是, 林风知道了，还靠得那么近、还向他确认什么东西，是不是代表, 林风自己也并不讨厌……？ 　　想着想着纪明越都觉得、自己脸热得快要冒出蒸汽了, 他站在家门口，深吸一口气，拍了拍两边脸颊，告诉自己：淡定，淡定…… 　　他维持着面瘫脸打开了门, 却在看到林风的一瞬间破了功。林风大约是刚洗漱完毕，从卫生间推门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心不在焉，嘴唇上方还沾着一块白色的牙膏沫。 　　纪明越看到他，就忍不住从眼角眉梢沁出笑意来，一边脱鞋一边笑道：“林风，你是怎么了……” 　　“嗯？”林风轻轻回应了一声。 　　纪明越换了拖鞋，啪嗒啪嗒几步跑到他面前，伸手去擦他嘴唇上方：“牙膏沫没洗掉，太难得了，你竟然也有这种时候……” 　　他笑着伸手，林风却往后微微退了半步，让他的手僵在了空中。 　　纪明越愣了一下，看林风自己抬手，摸索着擦掉了那块牙膏沫。擦完之后，林风抬起头来看着他，口气平淡：“去卧室收拾一下书包，我去做饭，待会儿别迟到了。” 　　“啊，好。”纪明越习惯性地答应了，望着林风离开的背影，忽然感觉有一丝不适应。 　　昨晚感受到的温存和心跳似乎只是一场错觉，天一亮，就像阳光下的泡沫，毫不恋栈地逐个破碎了。 　　* 　　白天上课，纪明越不好意思打扰林风学习，一直忍到了晚自习，才轻轻捅了捅林风的手臂：“林风，你要不要听歌啊？” 　　晚自习现在基本是给学生们写作业的时间，不过，虽说写作业要专心，作业也分不同类型，需要动脑的、不需要思考的，有必须绞尽脑汁的，也有只需要机械抄写的。 　　而且班主任也不是每天都看班，有时候在办公室、有时候在开会，班里吵吵嚷嚷的，更不能专心。最近校门口的小店都流行起卖几十块钱一个的简易MP3，在学生中颇为风靡，晚自习时把耳机一戴，沉浸在“音乐世界”中，相当有范儿了。 　　纪明越也有MP3，而且比其他人的质量都要好一些，能容纳的歌曲数也更多，他不听的时候，经常有人来借他的MP3来听，这会儿，就成了他尝试跟林风“沟通”的道具。 　　林风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纪明越便主动把一边耳机递过去，还指了指自己：“你像我这样，把耳机线藏在袖子里，手撑在耳朵旁边，就不会被发现了！” 　　纪明越果然把一边耳机线藏在自己袖子里，手里握着耳机，手指都蜷缩在袖子里，圆圆的，像哆啦A梦的手掌，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林风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耳机。 　　纪明越“嘿嘿”一笑，开始埋头调MP3上的歌。 　　说别人“嘿嘿”地笑可能显得有些猥琐，但纪明越的笑声，还真是“嘿嘿”那两个音节，透着傻气稚拙，还有一览无遗的明朗。 　　以前每次听到他这么笑，心情都会跟着变得很好。 　　林风垂着眼睫，凝睇纪明越专心致志的侧脸。 　　明明已经知道他有所隐瞒，知道他当初接近自己，只是因为他有利用价值，可以在未来的某一天“救”他…… 　　但还是觉得他好看，他可爱，想把一切美好的形容词都给他。 　　……还是着了魔一样的迷恋他。 　　复杂晦暗的滋味在心头翻涌——这到底算是种什么感情？ 　　两个人一人一边耳机，各自看似懒懒地一手撑住脑袋、半背对着，实际上却在共同分享同一首歌的旋律。 　　纪明越一直很喜欢这种隐秘的默契和暧昧，挑歌的时候指尖都微微出汗了。因为懒，他下歌时都是拖一整个歌单列表出来，因此歌的数目实在有点多：这首会不会让林风嫌太吵？这首会不会太暧昧？这首…… 　　选择恐惧症了半天，最后，他干脆按了随机播放，播到哪首算哪首。 　　播到了蜜雪薇琪的一首《荧光蝴蝶》，甜美微颤的两个女声，含情脉脉地唱：“留恋是因为爱得纯粹/怎么舍得被伤心包围。” 　　这首歌比09年还要早个几年出，歌词听起来有些口水，但不管多口水的歌，能有那么一句两句触动到人，也就够了。 　　“怎么忍心对你多责备/爱曾让我刻骨铭心地沉醉。” 　　纪明越没注意听歌词唱什么，他想了会儿话题，又小心地用胳膊撞了撞林风：“林风，我生物作业先写完了，画图整理挺费时间的，要不然我借你……” 　　“不用，你别再……”林风转头看到他的脸，就觉得哪怕有一丝丝伤人的话，他也说不出口了。 　　“啊？”纪明越有点懵地反问了一句。 　　下课铃在他们头顶响起，这是晚自习的中场休息铃，下课时间有十五分钟。林风把耳机摘掉，摇了摇头说：“没事了，让我出去一下。” 　　他们现在坐在靠窗的位置，林风要出去，纪明越得给他让位置。纪明越连忙“哦”了一声，站起身来，让林风出去。 　　林风出去的时候，不小心把耳机带到了地上，他要回头去捡，纪明越忙说：“没事，你够不到，我捡就行了！” 　　纪明越爬到课桌底下去捡耳机，起来的时候没注意，脑袋在木质课桌上磕了一下，不大不小“咚”的一声。 　　温尔雅路过看见了，连忙伸手把他拉起来，帮着揉：“这都能撞，你也忒傻了……哥给你揉揉，没事儿吧，疼吗？” 　　纪明越捂着脑袋，抽了一会儿气说：“还行，有一点儿。” 　　也可能，比一点儿再多一点儿。 　　* 　　不知不觉又一个礼拜过去，那天晚上的心跳和惊悸，仿佛只是纪明越做的一场梦。也许林风那时候也只是一时冲动，在被突然打断之后，又清醒过来而后悔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虽然在第二天的时候，纪明越还有些失落，不过渐渐地，他也调整过来了：他重生回来，最开始也最纯粹的目的，就是为了拯救林风，让他的人生路平安顺遂。 　　……至于跟不跟自己谈恋爱，那都是游戏的支线内容，即使半路中断，只要不影响主线的正常进行就好。 　　快到周末的时候，纪宏又给他安排了任务：陪合作商的儿子出去玩儿，也就是上次见过的、那个叫做“豆豆”的小孩儿。 　　纪明越吐槽：“我仿佛成了专业哄孩子的……” 　　“谁让你魅力太大，人家见了你一次，回去就念念不忘，成天小哥哥小哥哥的。”纪宏道，“豆豆也怪可怜的，亲妈早就离婚了，后妈大学刚毕业，哪知道怎么管他，他爸也不会照顾孩子，天天塞一堆玩具就当是完成任务了……” 　　“这听着有点像童年时代的我。”纪明越说。 　　“……小混蛋。”纪宏失笑道，“我在外地，就不回去了，李总也说他把孩子送到就走，你带着他玩儿就行。”末了玩笑道，“我这单生意全指望你了，啊。” 　　* 　　到了周末，那位“李总”果然把自家儿子送到了实验高中门口，豆豆一看见纪明越，就高高兴兴扑上来，叫道：“小纪哥哥！” 　　这显然是被家里人教过，不过“小鸡哥哥”实在是有点……纪明越微微扶额，说：“你直接叫我哥哥就行。” 　　豆豆乖乖改了口：“哥哥。” 　　纪明越看他穿着一件黄毛衣，背带牛仔裤，眼睛扑闪闪、粉雕玉琢的，不熊的时候，还真挺可爱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乖，哥哥带你去玩。” 　　合作商眼看儿子托付成功，松了一口气似的驱车走了，纪明越拉着豆豆的手问他：“你想去哪儿玩？” 　　孩子想去的地方，无非也就是游乐园电动城，纪明越陪他逛了逛，看时间到中午，又陪他进了一家冷饮店。 　　这种季节，冷饮店里也不卖冷饮了，改卖各种热饮和汉堡牛排快餐。这个点店里人多，他们排了很久的队，等终于排到他们，一大一小迫不及待点了一堆垃圾食品，把餐盘堆得跟小山似的。 　　纪明越正准备掏钱付账，收银员却笑着告诉他：“不用给钱，这单免费。” 　　她话音一落，从收银员后方的后厨里探出来一个窈窕身影，也是冲他甜甜地笑：“这单我请你。” 　　豆豆在纪明越怀里张大了嘴巴，说：“洗衣服的姐姐……” 　　后面还有许多人在排队，纪明越没好意思耽误时间，抱着豆豆、托着餐盘走了，一边走一边告诫豆豆：“不能叫人家洗衣服的姐姐……” 　　他坐下没多久，果然张萌就从后厨出来了，坐在他旁边，笑着问：“你来陪他玩吗？” 　　“嗯。”纪明越看了一眼张萌，这家店主打青春活泼风格，制服也是简洁修身、色调明快的，衬得她愈发明艳漂亮，像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了，“你换了地方打工？” 　　“对，那家太坑了，经理还整天一副便秘脸，动不动就骂人。”张萌撇了撇嘴道，“我把那几天干完，拿了半个月的工资我就走了。” 　　“挺好的。”纪明越认同地点了点头。 　　张萌看着纪明越笑：“那天多亏你了，我后来打听了才知道，咱们竟然是一个学校的，许滢滢还认识你。你是高二的吧？我是高三的，我叫……”她微微一顿，似乎有点难以启齿，苦笑了一下才道，“我叫张萌，你应该听说过？” 　　原来此张萌真的是彼张萌，和印象里嚣张的不良少女不同，眼前的张萌穿着制服，还挺清新活力的。 　　纪明越问：“你这么打工，不上课了吗？” 　　“不上了，”张萌道，“在学校成天点名批评，我在学校都抬不起头来，干脆就不去上课了，还能挣钱，反正现在老师忙着抓高考，没空管我们……” 　　纪明越低头看见她的高跟鞋，看起来不大合脚，像是被谁淘汰下来的。其实很多这种“问题学生”，家境都挺平凡、甚至是差的，因为一早就被灌输了“混完高中文凭就得出来打工”，所以也无心向学，把时间都荒废在其他事情上了。 　　张萌跟他说了没几句话，就有人过来叫她，示意她往门口看，有好几个穿得流里流气的男生，正站在冷饮店门口看她。 　　张萌看到他们就撇了撇嘴，不耐烦又勉强地站起来过去了，纪明越跟着看了一眼，被那群男生不怎么友善地盯了回去。 　　豆豆说：“他们在吃醋吗？” 　　纪明越忍俊不禁，捏了一下他的脸：“瞎说什么。”他再随意地一转头，顿时怔住了。 　　——他竟然在服务生里看见了林风！ 　　林风虽然没穿他们的制服，不知道是来帮忙还是因为什么，但手里托着餐盘，明显现在也是服务人员中的一员。而且看他走的方向，不出意外，一定会经过他们身边！ 　　豆豆看纪明越直勾勾地盯着林风的方向，又发挥起了他的“豆言豆语”：“哥哥，你认识那个人吗？” 　　纪明越思考了两秒，觉得林风大概不愿意、在这种场合被人认出来？于是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恰好经过他们身边的林风：“……” 第67章 温凉的指尖碰上去时，两人几乎同时颤了一下。 　　“不认识。” 　　“咔嘣”, 纪明越好像听见什么碎了的声音, 不过回头去找, 只看见林风走远的背影，什么也没发现。 　　“算了。”他转回头来，继续和豆豆吃饭, 看豆豆吃得满嘴是油，抽了一张纸巾，按着他的小脸蛋给擦干净。 　　而张萌那边, 她和那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在门口说了几句话, 听见店长在后厨叫她，便转身进了店里, 那几个青年也跟着走了进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正好坐在了纪明越座位的隔壁。 　　他们有的把腿搭在桌面上，有的拿出烟开始抽, 被店里的其他服务生制止以后，不爽地“啧”了一声，掐灭了烟, 依旧把烟夹在手指中间, 和同伴高谈阔论起来—— 　　“那个黄xx真tm能装，跟老子抢女人，我叫了十几个人到他面前一站，马上就认怂了！” 　　“陈xx也是太骚了，看见男的就挪不动步, 幸好现在孙哥不要她了！” 　　“那是，张萌不比陈xx漂亮多了，就是特么的有点傲……” 　　“人家说了，现在身上背着处分，不想跟你们这些混子谈恋爱，容易影响她，她还要毕业证，哈哈哈！” 　　“背处分不好好回去上课跑这儿来打工？装呗，想吊着孙哥，孙哥想泡的妞，还没有泡不着的！” 　　“备不住她惦记着别的小白脸呢，待会儿我就问问她，看谁敢出来跟我装……” 　　几个人的大嗓门吵得人耳朵疼，周围吃饭的人纷纷皱起眉头看向他们，而他们视若无睹，依然我行我素。 　　豆豆抬起头，脆生生地问纪明越：“哥哥，这些人是……地痞流氓吗？” 　　“地痞流氓”这个词对他来说，属于比较高级的词汇，用出来的时候，还纠结了一下，不过他话音一落，周围人就默契地哄笑起来，把“深表认同”的目光投到他们身上。 　　那个领头的红毛被称作“孙哥”，他处在众人嘲笑的中心，脸上红一阵青一阵，恶狠狠地盯着豆豆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发作，纪明越回头说了一句：“童言无忌。” 　　既然是混社会的大哥，跟孩子计较什么？“孙哥”一把抓起旁边的薯条，不得不硬生生把那股气憋了回去。 　　冷饮店最忙的时间也就客流最多的那一阵，没几分钟，张萌又从后厨出来了，她往这边走的时候，“孙哥”欠了欠身，都打算站起来了，结果张萌目不斜视地、直接越过他们，走到了纪明越这边来。 　　“那边有专门的幼儿活动区，滑梯、泡泡球各种都有，要带他过去玩吗？”张萌笑道，“孩子也挺多的，他说不定能找到玩得来的。” 　　“想去看看吗？”纪明越低头问豆豆。 　　豆豆兴许是也察觉到了后桌人不友善的目光，点了点头：“吃完这个蛋挞我就去！” 　　“行。”纪明越一边答应，一边从兜里抽出一百块、给张萌塞到了手里，“不用请客，你赚钱也不容易。” 　　张萌柳眉一竖，把钱又塞了回去：“再不容易，一顿饭我还请得起。咱们快点儿，我带你们去，一会儿那边人更多了。” 　　纪明越不想和她来回推拒，便没坚持，而且他没急着走，就是还有问题想问她：“那个，林风也在你们这儿打工吗？” 　　“什么？谁？”张萌刚回头看了一眼“孙哥”，没太听清纪明越的话。 　　豆豆已经三两口吃完了蛋挞，跳下椅子，过来拉纪明越的衣角，纪明越拉住他的小手，边走边道：“林风，他是你们这儿的吗？我刚才看见他了。” 　　“哦，他啊，咱们校草大人？”张萌说，“他不在我们这儿打工，他是跟老板认识，好像是帮老板咨询股票债券什么的，还合作投资？我也不太懂。就是之前他来过一回，正好赶上店里忙的时候，顺手帮了下忙，结果好多小姑娘因为他买了好多东西，就为了能多看他几眼。” 　　她摊了摊手，继续道：“那以后，老板就经常求着他过来帮忙，给开的时薪可高了，还不用穿制服。”她幽幽叹口气，“现在男人长得帅，可比女生有优势多了。” 　　“那他……就是中午特别忙的时候过来帮一下忙？其他时候不来的吗？”纪明越问道。 　　“嗯。”张萌回头张望了一眼，说道，“怪了，按理说他以前这个点就该走了，这会儿居然还在。” 　　纪明越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发现林风正在给靠窗的一桌客人送餐。下午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映得身形高大颀长，在纪明越看过去的瞬间，他也有感应般地转过头，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到了幼儿活动区，张萌继续回去工作，豆豆则一头扑进泡沫球的海洋之中，在里面精力十足地扑腾，像一尾欢快无比的小鱼儿。 　　他扑腾得太兴奋，一脚蹬起一个泡沫球，砸到了附近一个小女孩的头上，小女孩“哎哟”一声，纪明越心说坏菜，正想过去帮着道歉，却见豆豆已经先一步“游”了过去，抓着小姑娘的手给她揉脑袋。 　　两个小孩儿说了几句话，小女孩就笑逐颜开，牵住豆豆伸出来的手，和他手拉手爬滑梯去了。 　　纪明越：…… 　　论泡妞，这位才是真·无师自通、赢在起跑线上的啊！ 　　纪明越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这里设施干净安全，而且豆豆也玩得挺开心，便暂时放松，走开几步、靠坐在一边玩起手机来。 　　他刚玩了一盘小游戏，听见豆豆的声音：“哥哥！” 　　纪明越赶紧抬起头来，见豆豆已经从泡沫球里爬了出来，正牵着他的新玩伴，小脸兴奋得通红，哒哒哒地往他这边跑：“哥哥，我带来的一个玩具，你拿给……嗷！！！” 　　小孩儿浑不提防，被旁边冷不丁伸出的脚重重绊倒，“嘭”地一声，他旁边的小女孩儿也差点摔跤，跪在旁边，眼圈儿都红了。 　　纪明越在豆豆摔倒的瞬间就奔了过去，赶忙将小孩儿扶了起来，还好没有磕坏哪儿，但豆豆一看纪明越，就委屈得嘴巴一扁，“哇”地嚎啕大哭起来。 　　纪明越一边搂着他安慰，一边抬头怒视始作俑者：“你有病啊！” 　　故意绊人的就是那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之一，虽然不是“孙哥”本人，但“孙哥”紧接着也晃晃悠悠、手插在裤兜里走过来了，很显然是故意指使狗腿干的。 　　“拿孩子撒气，你们算男人吗？”纪明越觉得自己真是低估了他们的下限，本以为万一有什么事、也会冲着他来的。而且看他们喜欢吹牛、外强中干，未必会仅仅因为猜测就来正面动手。 　　结果他们没对他动手，选择了伸脚去绊倒一个小孩！ 　　他简直都要气笑了。 　　“我们算不算男人，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有人大笑道。 　　旁边人紧跟着附和，蓄意用满口荤话羞辱他：“今晚上给我们日一日，你就知道谁是男人了！” 　　“长得还挺漂亮，要没站起来，我们还以为是个女的呢。” 　　“就你这样，”“孙哥”还想用手背拍一下他的脸，被纪明越躲开了，他不爽地嘬了嘬牙花子，说道，“还想跟老子抢妞？！” 　　“你叫什么？”纪明越一边给豆豆擦眼泪，一边抬起脸来。 　　他知道这群人最多也就羞辱推搡一下他，不敢在张萌的店里动手，因此脸上看起来冷冷的，还挺淡定。 　　不过，他已经在心底合计了雇凶揍人的一百种方式…… 　　“知道我叫什么？你想干什么？”“孙哥”脸上一虚，用脏话含混过去，“你只用知道老子的那活儿多大就行了……” 　　“你看你长成这样，就适合当女的给人睡，看看你孙哥什么样……”他转头看了一眼，“再看看随便一个服务生都比你有男人相……” 　　咚。 　　“随便一个”高大英俊的服务生走过来，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 　　那天的冷饮店十分混乱，鸡飞狗跳，混乱中又带着那么一点搞笑。 　　看到林风都动手了，纪明越也跟着掳袖子上了，结果被林风强行按在身后。张萌从后厨出来看到，一面大骂“孙杰我艹你祖宗”一面过来麻利地小拳拳助攻；店老板也从里间出来，喊着“别打架我报警了”一边拉偏架，时不时趁机踹上一脚、补个一拳。 　　结果他们这边表面战斗人员两名，却硬生生和对面四五个人打出了势均力敌的架势。 　　特别在远处传来警笛声时，“孙哥”他们更无心恋战，被林风一个人按在地上打三个，好容易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撂下两句狠话，一溜烟地跑了。 　　“老板，你真报警了啊？”张萌揉着手，嘶嘶吸着气。 　　“没有，估计正好路过的。”老板喘着气说，“都看见你们这边先动的手，报警多理亏啊！” 　　“是他先把孩子绊倒的！”纪明越不服气。 　　“那你们也揍他们揍回本了，林风你下手真够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老婆被调戏了呢。”老板道，“里间有红花油，要不你们过去擦擦？” 　　* 　　“那个……弄坏的东西，用不用咱们赔啊？” 　　张萌在外面哄着豆豆玩，老板用来休息的里间很狭小，也就不到五平米，摆了床以后，连转身都不太腾挪得开，棚顶开了扇小窗，光线昏暗。 　　屋里只有纪明越和林风两个人，林风拧亮了床头的台灯，侧身坐在床头，一声不吭地给自己身上青紫的地方涂红花油。 　　纪明越也就最开始上去给了两拳，后面全程被林风拉在身后，因此堪称毫发无损。他不用上药，在屋里转悠了两圈，虽然好像很尴尬……但他还是清了清嗓子，主动开了口。 　　“不用，”林风头也不抬地回答他，“他那些桌椅板凳要不了多少钱，大不了我今天帮忙的薪水不要了。” 　　“……哦。”纪明越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问道，“你后背的伤够得到吗？我帮你擦药行吗？” 　　林风像是想回头看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没转过头，隔了片刻，才声音绷得略紧地道：“……好。” 　　衣料被推上去，少年人的脊背绷得笔直，显得线条愈发漂亮，上面几处分散着的青紫，纪明越温凉的指尖碰上去时，两人几乎同时颤了一下。 　　谁也没有说话。 　　纪明越挨个慢慢把药涂好，又去拿一边的绷带。林风的伤基本都是跌打伤，不怎么严重，不用一层层缠起来，只需要把绷带剪成一个一个小方块、贴在涂了药的伤口上，防止药油被蹭掉。 　　老板的医药箱里没有剪刀，只有一把水果刀，纪明越便拿起来，一边割绷带、一边忍不住说道：“对不起啊，又给你惹麻烦了……我早点走就好了，不应该老觉得他们不敢动手……” 　　看着林风受的伤，他是真的在心疼。 　　“你……”林风刚说了一个字，就听纪明越“嘶”了一声，转眼忘了自己本来想说什么，回头一看，原来灯光太昏暗，纪明越用水果刀割绷带的时候，不小心割到了自己的手。 　　这下反过来，又变成了林风给他按着手包扎，而且动作干净利落，比他强多了。 　　“笨死算了。” 　　纪明越很愧疚：“对不起，我……” 　　“还得说多少遍，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林风眼睫都不抬一下，打断了他的话，继续垂眸包扎，“你这样就好。” 　　他之前就想说了，但是因为这样的话语，其中夹杂的感情太浓烈，以至于没有办法宣之于口。 　　——你这样就好，不用再掏空心思对我好，跟着我、追逐我，想方设法讨好我。 　　就算你不这么做，我也会保护你。 　　——优先于其他一切，包括自己。 第68章 一看你就对青少年的生理知识毫无了解 　　回到学校以后, 张萌又来找过纪明越几次。 　　还是过了两次以后, 在班上同学的起哄声里, 纪明越才意识到、张萌对自己确实是有点“那个意思”的——不怪他迟钝，只是因为身高原因，“所有女生都拿他当弟弟”的概念在他脑海根深蒂固, 一时间完全没往那方面去想。 　　当然，在他意识到之后，他几乎没怎么犹豫, 就找机会和张萌委婉地说清楚了。张萌虽然失落, 倒也洒脱，说了一句“以后需要打架的时候可以找我, 叫人特别快”，纪明越连忙失笑说：“不了不了”。 　　经这一回, 他才彻底正视自己抽条带来的变化：个子拔高，骨架舒展, 以前oversize的衬衫现在也能穿了，虽然因为窜个儿没多久、骨肉的莹润还没跟上，显得有些过度清瘦和空荡, 但前世几乎没机会展现的、属于少年人的青春期荷尔蒙, 也渐渐被不少人发现了。 　　婴儿肥褪去之后，脸颊消瘦，下颌也更尖了，眼睫长而浓密，偏偏眼睛一笑起来还是弯弯的, 不是大众普遍欣赏的英俊，却是能让部分女孩儿为之狂热的美少年类型。 　　到了高二后期，这种趋势尤为明显，520的时候，纪明越书桌洞里收到的礼物数目，都快和林风不相上下了。 　　有人趁着体育课提前回来，把他们俩塞满礼物的书桌洞拍下来上传贴吧，又引起了好一阵津津乐道：看这受欢迎程度，咱们学校是不是该有两个校草啊？ 　　虽然这个提议因一部分人抗议说“欣赏不来这个类型”而作罢，不过班里也开始有人玩笑地叫纪明越“小校草”，来班级前后门围观的人，目标也不仅限于林风一个了。 　　纪明越还记得前世同学跟他讲，说林风的校草地位，从高一到高三都稳如泰山、无人撼动，没想到重生一回，横空出世、动摇了林风唯一校草地位的，居然是他本人。 　　纪明越也终于在这一年的七月，长到了180.5cm，成功突破180大关，迈入“上层空气好新鲜”行列。 　　街口绿灯亮起，几辆自行车轻快地冲出学生的蓝白色海洋，身上的校服外套随风鼓荡，头发猎猎飞舞。门口理发店的音响里播着缠绵的歌声，纪明越抬头，看见街边绿意盈盈树叶间漏下的日光。 　　暑假也在这个时候到来了。 　　今年暑假，纪宏特意空了时间出来，打算和纪明越去旅行，因此纪明越一早就搬回了自家别墅。在家里等了几天成绩，杨超打电话过来，说纪明越总分考了535，班级第六，年级第99名。 　　535分，距离清华北大之类的顶尖学府、明显还有一道天堑般的距离，在他们这个省份，也就超出历年一本录取线十几分。但这个分数，放在一年半以前，是当时还在考年级六百多名、班级倒数的纪明越、以及纪明越他老爹都难以想象的。 　　纪明越雀跃地把这个成绩通过企鹅报告给林风，林风说：“确实很不错，不能松懈，还要继续努力。” 　　纪明越发了个哭脸的表情包过去：“你好严格，我已经很努力了！！[哭]” 　　林风：“还可以更努力一点，加油^^” 　　纪明越：“魔鬼！！[哭][哭][哭]” 　　虽然手机屏幕上是满屏的哭脸，实际抱着手机的人，却是止也止不住的笑。 　　等来座位高二收尾的亮眼成绩，纪宏也紧接着宣布了旅行计划：欧洲六国浪漫三人游，他，纪明越，外加一个最近同样奔波劳碌、难得休假一次的姚琛。 　　纪明越看着新鲜送到的机票，想到纪宏之前迟迟不宣布的旅行计划，忍不住问：“要是我成绩大幅倒退，考了四五六七百名呢？” 　　纪宏说：“东南亚无人海岛三日游、国内大漠风情五日游，随你挑。” 　　纪明越：“……” 　　纪宏：“爸爸虽然说不是一心只看重成绩，但考得好不好也都该有激励的嘛。” 　　纪明越：“……” 　　父亲的爱，阶级好分明TAT…… 　　* 　　北城机场不是国际机场，纪明越和父亲先坐动车去了临市，在临市的国际机场和姚琛会合，而后坐上了前往欧洲的飞机。 　　姚琛经过这一年的历练，气质上已经褪去了不少青涩，更像前世纪明越印象里、那个风度翩翩的商务人士了。 　　不过他看见纪明越，倒是多看了他好几眼，显得有些惊讶：“才几个月没见，你又长高了。” 　　随着身材的舒展，那份独特的吸引力也跟着、几何倍地变得浓烈…… 　　纪明越嘚瑟：“天天吃得好，营养好没办法！” 　　“营养好还能这么瘦？”纪宏在一旁凉飕飕地说，“腿细得跟竿似的，大腿小腿都快成一条直线了……” 　　“爸，这是你不懂，男生青春期营养就是先供长骨头，然后才长肉。”纪明越说，“一看你就对青少年的生理知识毫无了解……” 　　纪宏恼怒道：“你爸我也当过青少年好吗？我……” 　　“先去过安检吧。”姚琛连忙在一旁打圆场，“上飞机再说、上飞机再说……” 　　* 　　由于是长途国际航班，他们坐的又是头等舱，为了打发漫长的飞行时间，航空公司提供了不少休闲服务，包括可以在机上淋浴、点餐，在座位前的面板上点播自己想看的电影。 　　纪明越翻了好一会儿，才在电影列表里找到自己想看的那部，他点开电影，偎在座椅里，手持香槟，一脸享受地看了起来。 　　这副夸张模样果然吸引来了纪宏，他一手撑在纪明越座椅靠背上，跟着看了会儿，才艰难吐出电影名字：“……断背山？” 　　“嗯。”纪明越状似自然地答应了，实际偷偷咽了一口口水，“……还挺好看的，是吧？” 　　“有什么好看？”纪宏眼睛盯着电影画面，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奥斯卡那么多项提名，当然好看啊！”纪明越说，“看这场景，这画面，多么纯净美好、清新唯美，爱情本来就不分性别……” 　　他正说着，屏幕上就出现了两位牛仔互相喘息着滚进帐篷里、干柴烈火的一幕。 　　“……有时候只是碰巧遇到了那个人，哈、哈哈……”纪明越脸都快绷不住了，在底下来回挠着座位，才强行把话说完。 　　纪宏低头，深深看了他一眼：“还是别看了，少儿不宜。” 　　“我现在不是少儿了。”纪明越抗议，“我虚岁已经十八了，再过半年我就是法定的成年人了……” 　　“你也知道还要再等半年？”纪宏微微倾身，替他把电影关了，“这电影不适合少儿……还是我看吧。” 　　纪宏回到座位，真的打开了自己的屏幕开始搜索。纪明越被父亲关了电影，倒不是很失落，因为他这个行为，本身就是出于“渗透”的意思，“摆拍”成分居多，电影他早就看过了，而且结局很悲伤，也不是非要看完不可。 　　他趴着自己座位的靠椅，下颌垫在椅背上，看着父亲的身影，忍不住有些怅然地叹出一口气。 　　* 　　欧洲旅行对纪明越来说，其实早不是什么新鲜事，因为前世常年在国外生活，他对这里的某些景点甚至比国内还熟悉。 　　少了新鲜感，也就少了不少奔走的兴趣，到了后期，经常是纪宏和姚琛出门，纪明越则懒洋洋赖在酒店床上，拖都拖不起来。 　　他一个人在酒店里，要么赖在床上、要么到阳台泳池旁边去晒太阳，手机从早到晚不离手，都用来和林风聊天。 　　自从和林风成为“朋友”以后，他还没和林风分开过这么久、这么远过，想念不受控制，总忍不住时时刻刻地联系他。 　　一开始他还怕林风会觉得自己烦，一边自我检讨一边发，想着什么时候林风不回复了、他也不再说了。 　　结果他渐渐发现，对于“闲聊”这种看起来纯粹在浪费时间的事，林风虽然回得简略，有时候在忙、回复速度也会变慢，但只要纪明越还回复，他也不会先结束。哪怕是不知道说什么只回个“哦”，纪明越继续讲，他就继续有回应。 　　隔着半个地球，仿佛时差都不存在。 　　纪宏回来，也经常看见他捧着手机、笑得一脸灿烂，嘴角微抽，问他：“成天都抱着手机干什么？这么高兴。” 　　纪明越长长“呃”了一声，攥紧了手机、顾左右而言他：“没看什么，爸你在外面吃了吗？我好想吃蔓越莓鳕鱼啊哈哈哈……” 　　纪宏拍了拍他的脑袋，把他乱翘的头发压下去一些，最后也没检查他的手机，叹气说：“算了。” 　　欧洲之旅因为宏明在外地的分公司出了些问题，而不得不提前结束。纪宏和姚琛一在国内落地，就马不停蹄地转机，前往分公司所在地了，而纪明越就只好自己拖着行李，坐动车回到北城。 　　从机场转到动车站还有一段路程，纪明越打了辆出租车，上车前、往后备箱里搬行李时，他没注意到司机在后备箱里放的其他杂物，一不小心就割伤了右手。 　　出了血，还好伤口不深，不算太严重，司机连声向他道歉，停在路边药店给他买了绷带包扎，纪明越摇头说：“不全怪你，我自己也没注意。” 　　包扎好了、上车之后，他却忍不住拍了张手上缠着纱布的照片，和林风诉苦：“要一个人提行李回去，还被割到手，我好倒霉啊[哭][哭]” 　　纪明越捂脸想，他竟然也变得娇气了。 　　林风说：“你几点的车？车次多少？我去接你。” 　　看到这句话，瞬间让纪明越的心情好了不少，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时间和车次都说了：只是来接一下的话，应该不会耽误林风的事吧？ 　　林风随即回复道：“好，你等我。” 　　纪明越又想到一件事，北城的动车站大概是新修建、没什么经验的原因，从动车停靠的位置、再到地下出站口，有很长的一段距离要走，而且下楼的时候没有电梯、也没有专供行李箱的滑道，旅客只能自己提着沉重的行李箱，一路走过去。 　　这段路男生还好，出发的时候纪明越看到不少女生提着行李箱，都是跌跌撞撞、要歇一会儿才能艰难地继续走，现在他手受伤了，估计到时候也和她们差不了多少…… 　　不过，低头一看见屏幕上林风的回复，他又觉得动力满满了：走到出站口就能见到来接他的林风了，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上了动车，纪明越一边数他有多少天没见到林风了，一边期待着待会儿在出站口的会面，他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比较好？上去就给个拥抱会不会太唐突了？…… 　　即使是北城和临市，动车中途也会经过一些小站点，每个站点只停留五分钟。动车缓缓停下，而下一站就是北城了，纪明越目无焦点地望着窗外，还在纠结等下碰面、他第一句应该对林风说的话。 　　一个人在他身边坐下，淡淡地说：“哪只手伤到了？我看一下。” 　　“……”纪明越霍地转头，磕巴了一下才说，“林、林风？！” 第69章 你想什么花样？ 　　“林、林风, 你怎么在这里？！” 　　纪明越还在思考, 待会儿应该怎么走向林风、怎么做开场白, 结果林风已经坐到他身边来了。 　　他在车上为了靠得舒服，防晒外套脱下来、和背包一起抱在腿上，头发陷在座椅靠背里, 也因为静电摩擦得稍微有些支棱——总之，不是他理想中久别重逢的美好状态。 　　林风说：“家属不让进站台，你告诉了我车次, 我看短时间内正好有一趟来回的, 就买票上来了。” 　　纪明越为“家属”这个词短暂脸热了一下，随即道：“我的意思不是问你怎么过来的……我是想说、你干嘛特地过来？在出站口等就行了啊。” 　　“不是手伤了吗？站台到出站口太远了。”林风淡淡地说, “我看看。” 　　“没什么可看的啊。”虽然是这么说，纪明越还是把手抽了出来, 晃了晃裹着纱布的手指，“就是划了一下, 没两天就好了……” 　　林风握住他的手腕，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说：“包扎得不好, 待会下车重新包一下。” 　　纪明越余光瞥见隔壁座的女生、正好奇地朝他们这边张望, 不由有些赧然，抬眼看了眼林风，把手挣出来、重新缩回衣服里：“……嗯，知道啦。” 　　“你的行李箱在哪？”林风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转头望了一圈, 继续发问。 　　“在最后一排后面，我上车有点晚，能平推的行李厢都满了，上面的我单手又弄不上去，就塞在后面了。”纪明越说着，想站起来向后望，“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偷走！” 　　“褐色千鸟格的那个么？”林风按了他一下，“我刚上车时看到还在，你别动了，我去拿过来。” 　　林风起身走到后排搬行李箱去了，纪明越跟着看了两眼，回头发现隔壁座戴眼镜的妹子还在看他，两人目光相撞，眼镜妹子还冲他露出一个蜜汁微笑。 　　纪明越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跟她解释一声，说林风是他哥哥或者亲戚什么的，不然总觉得有点奇怪。 　　然后他就看见眼镜妹子翻了一页手里的书，彩色的书页上，隐隐约约是两个裸男相拥的身影。 　　纪明越：“……” 　　看来解释什么也没用了=_= 　　* 　　林风把行李箱提过来，放到看得见的上层行李厢之后没多久，动车就抵达了北城。 　　纪明越穿好外套、把背包背上，林风也把行李箱再拿下来，纪明越想上手去帮忙，被林风往后让了一下、躲开了：“我拿吧。” 　　林风的动作干净利落，提起箱子就往外走，纪明越只能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 　　从站台走出一段距离，就是通往出站口的入口了，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不少单独一人的路人都发出了哀叹，提着行李箱小心又艰难地往下走。只有纪明越手插在兜里，清闲得都显得有点无所事事了。 　　“会不会很沉啊？”纪明越有点不安，“要不换我拎一下吧？我左手没事。” 　　“不沉，还好。”林风单手拎着行李箱往下走，甚至还有余暇伸手揽一下他、防止他被后面的行人撞到。 　　总算走过了漫长的台阶，接下来就是一路平坦到出站口了，纪明越这回有点坚决地伸出手：“给我吧，我左手真的没问题。” 　　林风看了他一眼，还真的把行李箱递还到了他手里。 　　纪明越拖着行李箱，其实心里是有些开心的：他做起来困难的事，林风不管多麻烦、也要主动过来帮他；但他力所能及的，林风也不会独断专行，强迫自己接受他的“好意”。 　　“有台阶。”林风提醒了他一句。 　　前面有个一两级的小台阶，对于纪明越来说不是问题，靠着左手也能平稳提过去。他转头看了一眼林风，发现他也正专注地看着自己，心里一动，忽然间想到了去年此时，他看到的那个视频里、林风注视自己的眼神。 　　“林风。”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叫了他的名字。 　　也许是这段时间的暧昧和温柔，又给了他太多幻想的空间，即使在说出口的瞬间，心里就有了挣扎和懊悔，但林风已经侧过脸来，和他视线交接了。他还是逞着一时冲动，把那句话问了出来： 　　“除了我，你对别人这么好过吗？” 　　这话问出口，他脸上就火辣辣的，感觉有点太不要脸了。他先忍不住低头看了一下地面，才因为努力想得到答案，抬起头又看着林风的脸。 　　人潮汹涌，每个走过去的人都行色匆匆，林风定住脚步，恍然在其间站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听清楚纪明越的话，他挑了一下眉，似乎是有些惊异。 　　但是他没有迟疑，很快给出了答案—— 　　“没有。” 　　* 　　再开学，他们就是高三生了。 　　纪明越还记得高一有次期中考试，他跟林风考完试出来，回头看见灯火通明的高三楼，还对林风感叹，说完全无法想象，觉得恐怕会累死。 　　当时林风说的什么来着？“现在回家学习的人，高三也是一样学习；现在回家玩的人，高三坐在教室里也一样玩。”其实没什么区别。 　　现在来看，好像真被他说准了。 　　虽然一上高三，搬了教学楼以后，班上的气氛就明显变得紧张起来。杨超也是第一次带高三，每天一脸压力深重的样子，走路时都匆匆忙忙、好像随时在赶时间，无形间让班上的氛围更凝重。 　　不过对于纪明越自己来讲，除了要做的卷子更多了，他没觉得和从前有什么大的差别。 　　晚自习从自愿变成强制，周六也要上课，一周放假时间只剩周末一个白天的时间。然而晚自习自愿的时候，他也没缺过几节，平时周六在家，也要做功课、写作业，早就习惯了这个作息；之前落下的功课他全都赶上来了，林风告诉他，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把基础融会贯通，也没了那段时间要从头学起的巨大压力。 　　看林风，好像也是差不多，和以前的节奏基本一致，有条不紊地开始列复习计划。周末也和之前一样，早早起床，给纪明越做好早饭，到晚自习开始之前才匆匆赶回。 　　到了一模，纪明越才真正见识到老师们的“实力”，头一天分考场、考试，第二天下午，年级大榜就已经发到了每个人课桌上，效率得连个心理缓冲的时间都不给。 　　一模的题目不难，纪明越考了个562分，虽然比起上次期末考的分数，看起来多了那么几十分，不过经过高三开学后的统一复习、整理之后，整个年级的分数水平都有了明显提升。因此这回，他的年级排名不升反降，退步了1名，刚好卡在年级100的位置。 　　林风依然稳居年级前三，纪明越偶尔听见班上同学议论，都在说他top2的学校肯定是稳了。 　　纪明越在心里认真点头：那里，的确就是林风本来该去的地方。 　　考完一模，他们终于迎来了短暂的放松时间——实验高中的秋季运动会要开始了。 　　高二六班又变成了高三六班，不过从高一到高三，他们班的运动成绩一直都挺平庸，没什么特别亮眼的。林风倒是长跑不错，但每年运动会，他都会被校方叫去，要么举旗、要么主席台念稿，基本没什么给他表现的机会。 　　今年杨超就说，为了不给高中生涯留下遗憾，希望这一次所有人都能踊跃参加，争取到最好的成绩。 　　话说得很热血，群众响应度也很高，不过报项目报到八百米、一千五、三千这些项目时，众人还是十分默契地声势越来越小、直到偃旗息鼓了。 　　——没办法，天天闷在教室里学习，谁有那么好的体力跑完全程啊？怕不是累都要累死了。 　　高一的时候，他们班还有个崔琦，比较擅长长跑，能为他们班多拿些分，现在崔琦去学文了，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谁也没出声。 　　“我要这个吧。”林风主动抽过了一张报名表，说道，“剩下的能轻松点。” 　　“哇——”看到他拿去的是三千米长跑的报名表，众人顿时发出肃然起敬的惊叹声，纷纷由衷吹捧，“不愧是咱们校草！”“霸气！”…… 　　杨超也走过来说道：“这种项目你们不擅长的话，老师也不要求你们一定拿到什么成绩，甚至也不一定非要跑完。”他安慰道，“就是每班必须得有一个名额，重在参与嘛。” 　　冯睿看见正在一旁、和林风一起看报名表的纪明越，笑嘻嘻拱他道：“纪明越，人家‘大校草’都上了，你这‘小校草’不上吗？” 　　纪明越白他一眼说：“你自己怎么不上？” 　　冯睿道：“谁叫我长得没你帅呢？当不成‘小校草’，也收不着那么多礼物。”他一拍脑袋，“哎我忘了，金枝玉叶的大小姐怎么能做这种事，当我没说！” 　　“你滚！”好久没被人提起的外号又被拉了出来，纪明越微微涨红了脸，“……体委，我报一千五，给我一张表！” 　　反正现在也没其他人肯参加，班主任都说了重在参与，那他跑不完也没事吧……？ 　　冯睿见他的激将法管用，哈哈大笑，分外得意，结果被杨超说了：“冯睿，你也为班级争光一下，报个八百吧？” 　　班主任一般不会强迫谁报名，不过这么众目睽睽之下，“商量”也不那么太像“商量”了，冯睿只能哭丧着脸，在纪明越的“天道好轮回”嘲笑声中、接下八百米的报名表。 　　解决了运动会项目报名，接下来就是班级方阵问题了。六班历年的班级方阵，一直是由一个高挑漂亮的女生在最前方举牌，另两个比她稍矮些的女生在后，剩余同学组成的方阵紧随其后。 　　到了今年，一直在最前方举牌的女生却有了新的意见：“老师，我们打听了一下，别的班的方阵基本也都是咱们班这模式，咱们要想与众不同，我觉得还是得搞点新花样。” 　　杨超点头道：“你想什么花样？” 　　“举牌的不一定非要女生，我们都举了两年了，想退休了。”女生狡黠一笑，“我们建议，这次从举牌到护牌，都换成男生来！” 　　“啊？谁来？”有人插嘴道，“林风不是要管学校的总旗吗？他来不了吧。” 　　“没有林风，咱们不是还有大小姐……哦不，小校草吗？”女生说着，转头看过来，纪明越对上她的视线，莫名感到一阵凉飕飕…… 　　女生笑盈盈地继续道：“……而且，服装的问题，咱们也还可以再商量一下。” 　　不祥的预感，被证实了TAT 第70章 湿漉漉的水珠沿着下颌往下淌 　　每运动会年方阵, 负责举牌和护牌的人可以选择穿特殊的衣服, 彰显“班级特色”, 而后面踏正步的同学们，被学校规定必须穿校服，因而也只能负责“迈着整齐的步伐、喊着嘹亮的口号向我们走来”…… 　　“试一下呗, ”以前负责举牌的女孩儿笑眯眯地道，“你长这么帅，藏在人堆里多可惜啊。” 　　既然已经被拱得报了一千五, 再被众女生们亮晶晶的眼神注视着, 纪明越不由想起那句“一个鸭子是赶，两只鸭子也是放”, 就硬着头皮一起答应了下来： 　　“但提前说好，我不穿女装啊。” 　　女孩儿们扑哧笑了：“想哪儿去了, 放心吧不会的。” 　　这也是因为纪明越自己是gay，前世画漫画时、画过不少暧昧腐向, 因此和网络上的腐女接触很多，很容易想歪，担心女生们会不会恶趣味发作, 非要给他穿女装之类的。 　　等看到她们打开从家里带来的大包衣服, 发现里面虽然是比较夸张的cos服、但细看都是清一色的男装时，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 　　——有了前世的经验，面对她们，果然只要把期待放得无限低，还是能发现宝贵的良心的！ 　　之前举牌的女生是cosplay玩得最专业的, 她带来的衣服也最多。而且因为本身个子高挑，最近在女生堆里爆红的动漫基本是《网球王子》、《吸血鬼骑士》、《黑执事》之类的，因此她热衷cos的、也大部分是男性角色。 　　她的cos服绝大多数都是网上订制的，她穿着很贴身，给纪明越穿就有些嫌小了：“先凑合试试，咱们定下来要哪套，再去重新订做。” 　　纪明越说：“不用，到时候拿着样子我去找人订做就行，还省了路上的时间。不用你们花钱。” 　　女生们抿嘴一乐，他就知道她们又想提“大小姐”这茬了，看他生无可恋地往后一仰，女生们乐不可支：“现在还求着你呢，我们哪敢提？” 　　“不求我了就敢提了是吧？” 　　“没有没有，换好了衣服，保准你从嗯嗯变成大少爷！” 　　因为就是简单地比量试试，他们趁着午休时间，就近去了纪明越家里。 　　衣服堆里有军装、制服、英伦风校服，全是在现实基础上美化过的、充满浓厚二次元风格的那一类，纪明越试了几套，大家都觉得眼花缭乱，难以决定。 　　后来他随手套了一件制服外套，外面披了一件吸血鬼披风，出来的时候，女生们齐齐发出惊呼： 　　“这个帅！” 　　“好魅！” 　　“好有味道啊，要不是没带工具，我好想给他画个吸血鬼烟熏妆……” 　　“不要，别给我化妆。”上次校庆化妆的阴影还在，纪明越可不想再被男生们起哄一次“好漂亮”了。 　　“现在不化，到上场之前肯定要画的，不给你画那种特别妖的，加深一下轮廓也好啊。”有女生笑说，“哎，不化妆，不过我们还带了别的，你要不要试一试？” 　　纪明越低头看到那东西，再闻到从厨房逸散出来的香味，眨眨眼，也忍不住有点蠢蠢欲动。 　　林风从厨房出来时，就看到一个穿着一件黑红色披风、长发披肩的黑长直，静静背对着他。 　　这背影陌生之中还带着点熟悉，他下意识停顿一秒，多看了“她”两眼，“她”便回过头来，冲他“嫣然一笑”。 　　身后的女生们笑得花枝乱颤。 　　明知道是恶作剧，林风的目光却情不自禁地微微变深了。 　　圆而清澈的眼睛狡黠地弯起来，过分秀丽的五官，下颌尖尖，再衬上海藻一样乌黑凌乱的长发，乍一看，居然有种雌雄莫辨的美感。 　　长款披风晃晃荡荡，制服外套因为是不合身的小码，穿得也有点凌乱，衣襟敞开着，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衣，肩膀的地方没拉到最上面，导致袖子过长，手指都蜷缩在里面，只露出一点雪白的指尖。 　　她们都说像吸血鬼，他却觉得更像是哪里来的小巫师。 　　会给人下咒语的那种。 　　纪明越傻兮兮笑了两秒，注意到林风的眼神，心跳一下乱了。 　　那种让他腿软的感觉……又来了。 　　他有些慌乱地垂了垂眼，把脑袋上的假发扯下来，转身还给女生们：“开饭了，不闹了！我去卧室把衣服脱了。” 　　他从卧室再出来，客厅茶几上已经摆满了饭菜，女生们满眼歆羡地议论： 　　“哇，你竟然跟林风一起住了这么久……” 　　“太享受了吧，林风做的菜太好吃了！” 　　“真是恨我不是男生啊……” 　　因为实验高中不是寄宿制，很多离学校远的学生也都是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或者住那种家庭式宿舍，因此两个大男生住在一块儿，她们也没觉得有多新奇，感叹羡慕的主要还是林风的厨艺。 　　“羡慕吧？”纪明越叼着一块排骨，嘚瑟抬头，“羡慕也没用……” 　　因为懒得换衣服，他还穿着里面那件白衬衣，做内搭还好，单独看着，从衣料下沁出浅淡的肉色，似乎就有些过于薄透了。 　　“去穿件外套吧。”林风忽然说。 　　“嗯？”纪明越有点懵，“我不冷啊……” 　　“排骨上都是油，”林风拿筷子点了他一下，“别弄到衣服上。” 　　“啊，对。”纪明越觉得很有道理，便回卧室套了件宽松的居家外套出来，这次林风果然没再说什么。 　　“那咱们就定下这一套了吗？” 　　看纪明越去换了衣服，女生们也想起她们来这儿的目的。 　　“不过披风的话，风一吹会不会打到后面的人啊……” 　　“那天要是风大，刮起来不好看，也容易出状况。” 　　纪明越想到那副“狂风卷披风”的情形，也有点囧，而且他还耿耿于怀她们说“好魅”，抬头说：“那就不要披风了吧，光穿里面的制服也挺好的。” 　　“嗯，等会儿再穿下试试，就要黑的吗？” 　　“我觉得黑色太沉闷了，举牌的时候显得不朝气。” 　　“蓝的是不是太靠咱们校服颜色了？也不够显眼？” 　　“砖红的怎么样？白底红纹？” 　　“我觉得可以。” 　　“纪明越说他自己就能订做的话，不要日系得太明显，可以把某些元素去掉，毕竟有些校领导是老古板……” 　　“去年有个班穿的火影忍者也没事啊……” 　　“那待会儿再商量一下吧……” 　　* 　　纪明越订制的衣服刚好在运动会开始前三天送到，另外两个护牌的也是男生，不过为了让方阵看起来和谐，选的是稍矮于纪明越的两个，他们穿的就是比较常见的深色小西装了。 　　男生们都不大好意思，直到最后操场排练，也没穿他们自己准备的衣服，而是统一穿校服。结果到了正式运动会的时候，他们班级队伍一登场，几乎就有了“艳惊四座”的效果。 　　没正式开始走方阵时，学生们按班级顺序列队，纪明越扶着班级牌站在最前方，时不时都能听见前后左右的窃窃私语： 　　“这是哪里来的帅哥？” 　　“六班还有这么帅的吗，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刷贴吧是不是？最近贴吧上很红的‘小校草’啊！” 　　“啊啊啊他都高三了我怎么才知道，我还有机会吗？” 　　“这不是机不机会的问题，听说他整个高中都没谈过恋爱，人家就是看不上不想谈吧……” 　　“唉，怎么跟林风一样，帅哥都是性冷淡吗……” 　　纪明越开始听得耳朵通红，直想捂脸，听到后来，心里又泛起压抑又雀跃的甜意：即使是以这种形式，能和林风的名字一并被提起，他也很开心了啊啊啊…… 　　九月初秋天气，温度不低，刚好今天还晴空万里，一丝风都不见，顶着大太阳走完这一圈，纪明越之前上的那一层妆也花了。 　　好容易回到班级休息区，他拧开一瓶矿泉水，径直到班级帐篷后面把妆给洗掉了，湿淋淋地一抬头，就看见林风回来了。 　　他还没来得及跟林风打招呼，自己班同学先围了上来：“怎么给洗了，我还想回班之后好好看看呢！” 　　“就是，你怎么老不好意思，化完妆也是最后一个出来的，我们都没看见！” 　　“化不化其实区别不大，你们这么看也一样，”纪明越大言不惭地说，“天生丽质懂吗？” 　　林风站得不远不近地看他，还真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普通学生都穿着蓝白两色、宽阔肥大像口袋一样的校服，偏偏他穿着剪裁合身、白底红纹的制服，衬得窄肩细腰、双腿又长又直。 　　刚洗过脸，湿漉漉的水珠沿着下颌往下淌，没入衣领，眼睫上挂着一点晶亮，阳光投下来，笑着看人的时候，像金色的水波悉数揉碎在了他的眼睛里。 　　他转过头来，和林风隔着人群恰好对视了一眼。 　　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朝林风的方向走了过来，仰头对林风说道：“你都完事了？” 　　“还没，”林风道，“待会儿还要去主席台。” 　　“你也太忙了吧……”纪明越叹了口气，“一千五和三千都是什么时候来着？你记得吗？” 　　“一千五是今天下午，三千是后天。” 　　“这么快啊。”纪明越露出个牙酸的表情，“想想我都头疼……” 　　“没事，没有那么难。” 　　“……”纪明越喉头紧了紧，抬眼看了他一眼。 　　林风也下意识地垂下眼睫，与他对望。 　　纪明越的动作在他眼里似乎被无限放慢——他抬起手，雪白的指尖摸上自己制服的领带，不轻不重地将它拽开，露出一小截锁骨。 　　而后用刚刚扯开领带的那只手，探过来，轻轻扶了扶林风的衣领。 　　“不是还要上主席台吗？有点歪。”他笑了一下。 　　林风几乎是本能地喉头滚动，看了他一眼。 　　纪明越已经松了手，轻快地笑眯了眼、倒退着走开：“你快去吧，我回班找点东西吃。” 　　转过身以后，纪明越抬手掐了一把、自己迅速涌上红潮的脸。 　　要不是林风还有可能在后面看着，他真想直接捂脸算了。 　　这么破廉耻的事，他真的是第一次做啊啊啊…… 　　但是，他好像……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第71章 延伸出无数暧昧意味。 　　“下下个项目就是男子1500了, 要上场的运动员做好准备！” 　　杨超拍着手, 走进班级休息区内, 大声说道。 　　纪明越正在最前排两张桌子拼一起的地方、帮着往小黑板上画画，闻言手上就是一顿。 　　旁边人说道：“你是不是报了1500？快去换衣服吧，一会儿该来不及了。” 　　纪明越长叹一声, 把手上的卡通猫画完，扔下粉笔，问杨超要了号码布, 便和另个跑1500的男生、迈着沉重的步伐往教室走去。 　　这会儿所有人都在外面看比赛、吃零食, 班级教室里除了他们俩再没别人，他们各自窝在座位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运动服换上。 　　纪明越把那件制服外套放到一边时, 另个男生也忍不住多看了它一眼，说道：“你穿这套是真好看。” 　　纪明越垂眸跟着看了一眼, 笑了笑说：“我知道啊。” 　　好歹重活一次，他其实很清楚……自己在什么时候最有魅力。 　　“那你明天还穿吗？”男生眨着眼, 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靠，你怎么gay里gay气的。”纪明越随口吐槽，看男生迷惑不解的表情, 随即想起这词大概还没广泛使用, 解释道，“……就是说感觉怪怪的。” 　　“怪吗？”那男生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并不美。”纪明越严肃地纠正他，“请称呼我为帅气有型, 谢谢。” 　　* 　　纪明越以前就没参加过类似的项目，最多报过一次团体接力赛，只用跑200米，被夸“爆发力不错”，勉强没拖班级的后腿。 　　他平时最大的锻炼机会，就是新任校长“小黑”组织的课间操大跑步了，不过课间操为了维持秩序，跑得很慢、路程也短，起不到什么大的作用。 　　所幸班主任让他们参加，也只是为了不浪费名额、并不追求什么名次，因此纪明越和另一个男生都没怎么提前锻炼，想着支撑过去就得了。 　　所以这会儿蹲在起跑线、屏息凝神等待发令枪响的纪明越，听着场外比预想中大得多的加油助威声，感觉额外地紧张起来。 　　1500米，操场一周是400米，他要跑三圈半近四圈。 　　发令枪响，所有人如离弦之箭般弹了出去，纪明越发现自己的位置居然意外地靠前，不说一骑绝尘，起码也是第一梯队了。 　　高三六班的休息区离着起跑线非常近，因而刚起跑时，满耳朵都是他们的呐喊声：“纪明越，加油——李晨宇，加油——” 　　听了压力倍增，却也让人有点兴奋，这一整个艳阳高照的白天，纪明越还是第一次感觉到风，呼啸着从他脸颊掠过，耳朵大脑都嗡嗡响，渐渐地听不见其他杂音。 　　然而他领先的优势没能保持多久，从第二圈开始，他就感觉体力有点跟不上其他人了。 　　倒不是体力完全耗空了，而是喘气越来越费力、呼吸的节奏也开始乱了，后续体力的供应，远远比不上其他人那样轻松。 　　汗水从额前头发滴到眼睛里，他努力迈开腿，却还是被身边一个又一个人超过。 　　纪明越甩了甩头发，心里第一次冒出放弃的念头：要在这里放弃吗？似乎是有点为时过早了……第二圈都还没跑完，要放弃也得等到第一梯队到达终点、再悄无声息地溜掉，才不会太丢脸吧…… 　　他大脑里乱糟糟的，像浆糊一样，汗水越流越多，喘息声剧烈得快要周围一切声音都淹没。 　　旁边又有个人赶了上来，他不用听不用看，凭直觉也知道这人跑得很轻松，可偏偏就是一直不紧不慢地缀在他身边…… 　　是故意嘲笑他吗？可恶—— 　　下意识转了一下头，纪明越怀疑自己是眼花了。 　　林风微微扬了下下颌，清清淡淡地说：“看着我，跟着我的节奏跑，我说过的，没有那么难。” 　　* 　　“跟着我的节奏来。”林风又重复了一遍，“听我的呼吸，尽量别张嘴跑。” 　　纪明越点点头，不再去在意自己又被多少人超过、或者超了谁，全心听着林风的脚步、呼吸，慢慢地跟着调整。 　　渐渐地，那些消失的音乐声、主席台广播声、呐喊助威声再次出现，顺着扑面的秋风重新灌满耳膜，他甚至恍惚间听见有人在争论： 　　“那个陪跑的是谁？是林风吗？” 　　“他在陪谁跑？” 　　“服了，陪个跑也能跑出偶像剧画风。” 　　“现在是男子1500对吧？！” 　　“是高三六班那个举牌的帅哥啊，他们俩一起！！” 　　…… 　　“要水吗？”已经跑到了第三圈后半，林风的声音依然从容不迫，“要放弃吗？” 　　“……”纪明越抬头，眺望了一眼终点的方向，那里好像已经有很多人，不过不清楚是已经抵达终点的、还是上一圈都没跑完的。 　　他用手背擦了下滴到眼睫上的汗，不想说太多话，怕好不容易攒起的气一下子泄掉，只摇了摇头：“……我不。” 　　林风听声音像是笑了一下，说：“你今天特别帅。” 　　纪明越在心里默默说我哪天都很帅，余光依然锁定着林风的身影，临摹他奔跑的节奏，两人肩并肩越过赛道上最后一个弯道。 　　到达终点时，纪明越也不清楚自己拿了多少名，他双手撑着膝盖，终于能放开来大口大口地喘气，却被林风拉了起来：“刚跑完不要突然停，再跟我走一段。” 　　林风提着他两边手腕、把他拽了起来，倒退拉着他，让他沿着赛道慢慢地往前走。纪明越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他们，到达终点之后，狂烈的心跳和浑身的虚软才在一瞬间涌了上来，他被动跟着林风亦步亦趋地走，没力气再去想多余的事、做多余的动作。 　　快走到操场出口时，林风忽然说：“听见了吗？” 　　“什么？”纪明越还没反应过来。 　　林风没说话，冲着主席台的方向扬了扬脸。 　　纪明越愣了一下，凝神去听，才听见广播又重复了一遍：“男子1500米长跑，第一名，931006号……” 　　他们学校运动会第一时间宣布名次时，一般不念名字，因为裁判对应上还要花时间，都是直接念背后号码布上的数字。 　　而这个运动员号码是有排列依据的，“93”是高三的固定前缀，“10”是指班级，“06”则代表运动员本人，就比如现在，一听这个号码，就知道是10班的人拿了第一。 　　“第三名……第五名，930617号……” 　　纪明越愣了一下，才说道：“……是我吗？” 　　林风捏了一下他的手腕，笑说：“都说了你今天很帅。” 　　“……啊。”纪明越傻笑了两声，问道，“第五名算成绩吗？有加分吗？”他记得这种长跑项目一般加的分很多，第一名好像有10分来着…… 　　“有。”林风点头道，“一分。” 　　“……靠，这么少的吗？”纪明越忿忿不平，结果差点被操场入口的门框绊倒，一头栽进林风怀抱里，被他扶住了腰，才堪堪保持住平衡。 　　被林风身上干爽的皂香味、外加运动后蓬勃的汗湿气息扑了满脸，纪明越抬起头，那点遗憾也跟着一扫而空：“算了，一分也是分，有就不错了，超哥本来连这一分还没指望我呢！——唉，腿好酸啊。” 　　林风说：“回教室坐会儿吧？” 　　纪明越现在也觉得，阴凉又清净的教室简直是天堂，而且虽然规定运动会期间学生不能到处乱窜，但“运动员”总是有些特权的，于是他也没回班级休息区，直接被林风扶回了教室。 　　跑步的时候大概是肾上腺素狂飙，除了奔跑没有别的念头，等慢慢缓过来，才开始感觉双腿又酸又麻，还虚软得厉害。 　　“我是真的缺乏锻炼。”纪明越坐在座位里，一脸痛苦地给自己揉腿，“跑个1500，感觉要了我的命了……” 　　“也不光是1500米的问题，因为这是比赛，你拿出了你全部的体力在跑，所以耗空得也特别快。”林风安慰他道，“下次有意识地调整节奏、用一些战术，就会好很多了。” 　　“别，没有下次了。幸好这是高中最后一次运动会。”纪明越龇牙咧嘴，“我现在是真佩服你，居然敢报3000，后天要是我上，估计跑不到一半就得死在半路……” 　　林风伸手过来，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不要说‘死’这个字。” 　　纪明越心里一动，抬眼看着林风，鬼使神差地说：“可我腿疼，快疼死了……” 　　林风像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在他面前单膝跪下来，把他运动裤的裤腿撸上去：“叛逆期还没过是不是……” 　　微凉的指腹，力道适中、并且没有任何阻拦地、直接按在了纪明越赤裸的小腿上。 　　纪明越本能地浑身一个颤栗。 　　“给你按摩，别怕。”林风眼睫未抬地说道。他手下未停，修长漂亮的十指依然抵着纪明越汗津津的小腿肚，尽心尽力地“按摩”。 　　纪明越虽然瘦，腿上还是多少有些肉的，尤其是小腿肚上，被手指从容不迫地来回推压，就更显得丰沛柔腻。 　　从小腿肚上颤巍巍的软肉，到清瘦雪白的脚腕，简单的“按摩”在这一方寂静教室里，延伸出无数暧昧意味。 　　被全校人爱慕崇拜的校草，此刻就在他面前，安静，而且温柔。 　　让他有一种正在被人虔诚对待的错觉。 　　“……林风。”纪明越开口，声音微哑。 　　“嗯？”林风稍稍抬了一下眼睫，表示他听见了，不过并没有抬到足以与他对视的程度。 　　“你还记得上次我问你什么吗？” 　　“哪个上次？” 　　“我问你，除了我，你对别人这么好过吗？” 　　林风的动作顿了一下，才说道：“我记得我当时说，没有。” 　　“那这次我想问，为什么？”纪明越说道。 　　在说出口的瞬间，纪明越就开始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说下去了，明明不是对的时间、地点，甚至形象都是近期最糟糕的时候，他满身热汗、气喘吁吁…… 　　偏偏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灼烧着他的心口，支撑他说下去：“你暂时不想说为什么也可以，那就换我来。” 　　“林风，我有话要告诉你。” 　　他微微喘着气，偏偏眼神极亮，像有一簇火在他的眼睛里燃烧。 　　他咽了一口口水。 　　他设想了一百种林风的反应：无奈、迟疑、反感、厌恶……但唯独没想到的是，林风抬头看着他，眼里浮现的，居然是…… 　　惊诧？ 第72章 无人的教室里，秋风将深蓝色的窗帘吹得高高扬起，夕阳的…… 　　无人的教室里, 秋风将深蓝色的窗帘吹得高高扬起, 夕阳的暖色光线洒在课桌上, 纪明越就在他面前，眼睛里像有一簇火在燃烧。 　　他的脸颊洇出不自然的潮红，他盯着自己说：“林风, 我有话要告诉你。” 　　就算没看过多少影视动漫，大概也能联想到，这是最浪漫最适合告白的时间场地, 之一。 　　林风此时此刻, 却偏偏想起了那部叫做《放课后の教室》的霓虹动画——或者直接说里番，应该更确切一些。那部激情动作小基番, 也是在男男主角在教室相互深情告白之后，才开始热烈地为爱鼓掌的。 　　也是通过这部动画, 他确定了纪明越的性向：一次也许是好奇、是偶然，但两次三次被他瞥见, 而且每次都是这同一个名字，实在很难不让人确信一些事情，并且思索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情结…… 　　教室, 辅导功课, 学霸学渣，一切的指向性都太明显，让他一时间有些晕头转向，没能忍耐多久、就情不自禁向纪明越求证了。 　　紧接着，就是“真相”的兜头一盆冷水。 　　冷水来得太快太急、让人猝不及防, 把他当时那股冲动浇灭的同时，也把有关纪明越的某些幻想一并浇熄了。 　　——原来纪明越接近自己，是为了让自己救他——所以他对自己的温柔热情，也都是害怕丢掉性命的小心讨好。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可能是走了极端。 　　纪明越还在看他，他的眼睛明亮湿漉，红而软的嘴唇微微张合，像是在鼓足勇气，说出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一些话。 　　……他怎么就忘了，“纪明越为了活下去而对他好”和“纪明越心里也对他有感觉”这两者，未必无法共存。 　　* 　　“林风。”纪明越又咽了一下口水，虽然冲动还在，他却不太知道该怎么措辞了：表白的话，就是直接说“我喜欢你”吗？需不需要文艺、迂回一下，给未来留点美好的记忆？ 　　“我……” 　　他现在和林风靠得很近，林风的眼睛也始终凝视着他，让他觉得更加难以思考了。 　　他悉悉索索地伸手过去，把手心覆盖在林风的手上，轻轻握了一下，说道：“我xi……” 　　林风忽然一手反扣住了他的手，站直起来，捂住他的嘴巴：“别说。” 　　“……唔？”纪明越忽然之间被捂住了嘴巴，有点儿懵，仰脸看去，发出一声带着浓浓鼻音的询问。 　　林风的指尖在他唇上轻轻擦了一下，而后松开了手。紧跟着“吱呀”一声，杨超推门走了进来，似乎是要找什么东西，直奔讲台过去。 　　年轻的班主任穿着汗衫短裤，嘴里哼着荒腔走板的歌，带进来外面犹存的暑气，也不自知地搅乱了一室的寂静。 　　他埋头翻了一会，拿到东西回头，才看见林风和纪明越两个人，随口说：“……你们俩也在班呢？” 　　纪明越已经和林风各自退开了一段距离，他偏过头，按捺住狂跳不止的心脏，手里搓着自己的练习册书页，不大自在地咳了一声：“啊……老师，我跑完1500腿酸，就让林风陪我回来坐会儿。” 　　“哦，”杨超不疑有他，爽朗笑说，“你1500跑得不错，居然还进了前五名，辛苦了，挺争气！林风是不是后天要跑3000？今天看你陪他跑，应该是没问题，到时候加把油啊，也争取拿个成绩回来！” 　　像这种田径项目，前几名一般几乎都会被常年进行专业训练的田径队包揽，对于缺少体育生的普通班级，能进一个可以加分的名次，就很值得欣慰了。 　　林风闻言点头：“嗯。” 　　“那我先走了，你们别待太久，学校不让学生躲教室里，隔一阵就有老师来查。”杨超提醒道，“林风，主任刚才还问你了，你等没事了去找他一趟。” 　　林风应道：“好的。” 　　班主任离开之后好一会，纪明越才和林风对上目光。 　　教室依然是那个教室，人也依然是那个人，可是刚才那种仿佛有魔力一样的气氛已经消散殆尽，那股不顾一切的冲动也随之退去，曾经的种种顾虑再次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这会儿、他其实只和林风对视了一眼、就躲开了视线，怕林风会问他，刚才到底是想对他说什么？ 　　限时魔法已经消失了，他要硬着头皮告白下去吗？ 　　“纪明越。” 　　啊啊啊，林风在叫他了…… 　　“你刚才……” 　　要说吗？要说吗？纪明越纠结又纠结，最后还是抬起头来，看向了林风。 　　林风也正在看他，那双眼睛看起来，比寻常更加幽烁深邃。 　　“不管你刚才想说什么。”林风伸出一指，抵在自己唇上，“都先不要说。” 　　纪明越瞳孔微缩。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正确领会林风的意思，但如果，林风真的是他想的那种意思…… 　　他想等。 　　“我去找主任。”林风移开了手指，这下他站直了，两人的位置又颠倒过来，变成他一垂眸就能看到纪明越。 　　“哦……”纪明越说。 　　林风倾身过来，用纸巾给他擦了擦后颈的汗，说：“腿还酸的话就多坐一会没关系，巡查的老师都是大概看一眼，你坐我的位置，靠着墙，她不会发现你。” 　　纪明越抬起眼睛看着他，说：“那我就在这边，哪也不去。” 　　林风的手顿了一下，说：“好。你等我。” 　　* 　　高三六班的运动会结束得还算圆满，拿到了最佳文明班集体、团体总分第三——虽然没拿到第一，但对于他们班来说，已经是个远超历年的可喜成绩了。 　　而且，总分85，其中25分来自主席台念稿加分，8分来自于林风的3000米第二名加分——理所当然的，林风成了他们班的“英雄”，众人争相膜拜。 　　“我也有一分的贡献好不好？”纪明越不服，“一分也是情，一分也是爱啊。” 　　“你的贡献可不止这一分。”冯睿笑嘻嘻道，“你举牌的照片可都在贴吧传疯了，帮助咱们班再次名声大噪啊。” 　　“……” 　　“我听说七班有人卖偷拍你的照片，一张十块，看一眼五毛。”温尔雅也兴致勃勃地凑过来，“咱肥水不能流外人田啊，快，你有没有新鲜清晰生活照来点，咱们合伙经营，打击盗版！赚的钱五五分成，要是形势好，你再给我批发点林风的！” 　　“滚滚滚。”纪明越没好气道，“论拍照，我们哪有你专业，我觉得卖‘某某杂志新锐模特’的私房照，前景一定更好。” 　　“私房照？我靠，我哪有这东西，你思想太肮脏了……” 　　凌犀在旁边严肃插嘴：“不行，我不允许。” 　　“你不允许个头啊！都说了没有这东西！” 　　…… 　　那边温尔雅沉迷和凌犀斗嘴，已经无暇管这边了，林风对纪明越道：“明天我有点事，要很早出门，可能没时间做早饭。” 　　明天是周末，他们现在唯一的休息日，林风大概是把重要的事都放到这一天来做了。 　　“哦，没事啊。”其实明天姚琛也说他要回来，要到家里接他出去玩，纪明越本来还犹豫要不要跟林风提前说一声的：尽管没见过几面，他总觉得这两人间的氛围有点怪异…… 　　现在不用特意去提了，他也松了一口气。 　　翌日一早，纪明越还在房间睡懒觉，被枕头边手机的震动给震醒。 　　他迷迷糊糊摸到手机，看清楚上面“琛哥”两个字，才想到姚琛应该是过来了。 　　没想到姚琛能来得这么早，纪明越赶紧爬起来给他开了门，半醒不醒、晃晃悠悠时他瞟了一眼客卧，林风果然早就走了。 　　姚琛是下了飞机直接过来的，一身银灰色西装，头发梳上去露出额头，比前世更早地有了商务精英的派头。 　　与他这身唯一不和谐的，就是他手上提的大包小包，不光有给纪明越带的礼物，还有从早市上新鲜买来的肉果蔬菜。 　　“是不是还从没吃过你琛哥做的菜？”姚琛将他买来的肉菜在厨房流理台上摆开，一边给自己寄围裙一边含笑道，“特意问了纪叔你平时爱吃什么，这下能让你饱饱口福了。” 　　……其实他爱吃的，林风每天都有给他做，口福也经常饱，以至于都有点被养叼了…… 　　纪明越困绵绵地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心里虽然掠过这样的念头，不过也没把话说出口，只是笑了笑说：“……这样多麻烦啊，你也累，不如咱们直接出去吃大餐。” 　　姚琛笑道：“那怎么一样？还敢嫌弃你琛哥做菜，待会儿你尝了就知道了。” 　　纪明越笑兮兮捧场道：“哇，琛哥你这么有自信的吗？” 　　“是啊，”姚琛回头，笑着看了他一眼，“还惦记着外面吃，家里和外面当然不一样……你真是总也没长大。” 　　这幅情形，不知不觉又和前世的某一天重合了。 　　不过前世听见这话，纪明越只觉得温馨亲切，而现在对上姚琛的眼神，他却感到了一丝非比寻常的意味。 第73章 纪明越声音软了一下，“……那倒也不用。” 　　到了高三之后, 好像不管做什么, 都有一股“最后一次”的纪念意味。 　　最开始大家都还挺真情实感的：“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运动会了, 要珍惜！”、“这是咱们一起过的最后一个圣诞节了，要不留遗憾！”……为了这最后一次，不少人也额外努力、做了许多平时不会做的事, 务必要留下美好回忆。 　　就是演变到后来，已经越级进化，开始互相戳穿彼此的真面目：“别演了你就是想看我穿女装！”“你太假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骗我帮你抄作业！”……纪明越也愤怒指责：“凭什么最后一次元旦晚会我就要跳女团舞啊！这二者之间有必然联系吗？！” 　　最近正是韩流入侵、各种韩团舞在国内大行其道的时候, 特别是《sarry sarry》和《no nobody》这两首, 几乎人人都能随时搓手来上几个动作。 　　纪明越就是在路过女生们放这两首歌的时候，因为觉得旋律熟悉且怀念, 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到了元旦晚会, 就被众人起哄、拱他上台跳《no nobody》。 　　说是“上台”，其实是他们班级内部、自己把桌椅拖到教室两边, 腾出来中间一片空地，就算是晚会表演的“舞台”了。 　　这“舞台”门槛低，谁从桌子后边站起来就能上, 因而“表演水平”参差不齐, 不过也因为是班级内部的小晚会，班主任故意不在班，所有同学都格外放得开，往往也有不少惊喜又有趣的节目。 　　“害羞啥，”冯睿刚“表演”结束, 众同学捧场叫好，他一面装模作样地挥手示意，一面对纪明越说，“又都不是外人。” 　　“对啊对啊！”众同学激动表示，“我们都不是外人！” 　　纪明越站了起来。 　　各种手机瞬间“唰”地举了起来。 　　“……”纪明越额角青筋直跳，“都给我把手机放下！不准录像，也不准拍照！” 　　虽然一个个被迫收起了手机，大家脸上却没有失落的：因为纪明越这样说，不就代表他已经答应要跳了？ 　　纪明越会这么说，其实也是因为林风这会儿又被临时叫去开会了，反正以自己的“人缘”，纪明越知道他无论如何也要被众人起哄一番的，提的又是女团舞这种要求，他还不如趁着林风不在、赶快糊弄过去，免得待会儿林风回来了，他再被拱，那估计会更尴尬。 　　“行了，你们就损吧。”纪明越从桌子后面走出来，班上顿时发爆出一阵欢呼：拍桌子的、配合尖叫的、拼命鼓掌把手都拍红了。 　　其实本来这种节目，一般要找个搭档，还最好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才最能刺激青春少男少女们蠢蠢欲动的心，不过纪明越现在都配合地上台了，大家也就都见好就收，不提更多要求。 　　至于“歌舞水平”，纪明越倒是不怎么担心——高三班级的元旦晚会，只要歌放出声了、气氛到了，很快就会有人主动下场、继而陷入一片群魔乱舞，到时候谁是谁都分不清，更别提对你的动作评头论足了。 　　好歹他也有过不少经验，这会儿也没怯场，音乐一放就大大方方地甩肩、扭胯开跳，围观众人一阵兴奋至极的尖叫拍桌，震得头顶的灯管都晃了。 　　跳到一半，纪明越扭头的时候、恍惚看见班级门口有个人影，看身形瘦高颀长，下意识就以为是林风回来了。 　　他当即觉得有点儿脸热，动作也不那么放得开了，不过舞跳到一半又不能停，他趁着转身的空隙、到“观众席”把温尔雅拽了出来。 　　温尔雅又笑又躲，都快绕到凳子后面去了，被纪明越抱着腰呵痒，最后受不了，不得不跟他一起上了台。他一下场，不少想跟着跳的人也下去了，体育委员站在教室门边，开灯关灯、手动给他们制造“蹦迪效果”，最后倒真成了一场群魔乱舞。 　　音乐放了两三遍才停下来，纪明越也闹得浑身是汗，他再回头瞥了一眼门口，发现那个模糊的身影依然没有进来，这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下一个被起哄表演的同学已经“上台”了，纪明越趁着安静的空隙，从班里走出去，这才看清楚站在角落里的人。 　　他有些吃惊：“诶，琛哥？！” 　　姚琛穿着一身深色休闲装，微微笑道：“明越，元旦快乐啊。” 　　自从上次分公司出了问题，纪宏便把主要精力放在了拓展新业务上，而姚琛选择回来、继续维持主公司的稳定发展，因此，他留在北城的时间近期也多了许多。 　　留在北城之后，姚琛就经常上门做客、也带他出去玩，关心体贴，嘘寒问暖。纪明越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到了后面，越来越感到一种微妙的压力，面对他的时候总莫名觉得不自在，便渐渐地、无形中保持了一段距离。 　　姚琛似乎也有所觉察，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生气，还配合着纪明越、保持了一段微妙的距离，直到今天，他忽然出现在班级教室门口。 　　“元旦快乐。”纪明越笑着说，“琛哥，你怎么进来了？直接去家里就可以，来学校多麻烦。” 　　“今天特殊啊。过了今天，你不就又长了一岁了？”姚琛笑道，“我就是趁天黑，跟你们学校的几个学生一起进来的，可能是看我年轻？门卫也没多注意。” 　　“我们学生都是要穿校服的。”纪明越无情拆穿，“门卫要是放你过去，肯定不是把你当学生，而是把你当老师了。” 　　“老师就老师吧。”姚琛不以为忤，笑道，“你琛哥就是气质太成熟，显老，你不嫌弃吧？” 　　“……怎么可能。”那种让纪明越微妙的感觉又出现了，他笑了下说，“琛哥你来，到底是……” 　　“送你件礼物。”姚琛抬起手，一直隐藏在阴影中的纸袋也显形出来，他微微笑道，“成人礼物。” 　　“……还不算成年吧。”纪明越虚虚笑了下，接了过来，“那我先回班？一会我们班主任就回来了……” 　　“不打开看看吗？”姚琛笑笑地望着他。 　　“……好。”纪明越顿了顿，从纸袋里捞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打开看，里面是一个绛红色的、皮质的……圈？圈上面还缀着一个银色的金属环。 　　“这什么……”纪明越摆弄了一遭，还比划了一下大小，才猛然意识到这是什么，抬头问，“……为什么送我这个？” 　　他绷紧了脸，实在没办法让自己问得自然而然。 　　为什么姚琛送他的成年礼物，是一个……颈圈？ 　　虽然在后世“时尚界”，颈圈作为一种挺时尚的单品，男生在公开场合戴它也不再稀奇，搭配得好，还能被各大时尚博主转发点评，不一定非和“性”绑定——可姚琛在这种时候、送他这件东西，真的很难不让他想到某些暧昧的方面去。 　　“就是看到了，觉得适合你。”姚琛笑道，“别说，还挺贵的。” 　　林风也说过类似的话，但林风送出来的，是一顶银质的漂亮王冠——是让他骄傲又开心地顶在头上的。 　　纪明越翻开吊牌，看到后面近六位的数字，心里却丝毫高兴不起来，犹豫了一下，低声说：“琛哥，这个……我不太想收。” 　　“刚才你抱的那个男生，是你的好朋友？上次你问我的问题，跟他有关系吗？”姚琛像没听见纪明越的话，笑着说道，“你其实挺适合跳舞的，腰扭得好看，平时也别总拘在家里……” 　　“我不想收。”纪明越不得不再次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把盒子合上，重新塞回纸袋里，往前递了一递。 　　“别急。”姚琛看着他笑道，“我明天要去出差，下周回来，到时候去家里找你。你如果那时候还想把礼物退给我，再还我也不迟。” 　　* 　　姚琛也没在校内待太久，说了几句话、送完礼物就离开了。 　　高三六班热热闹闹的元旦晚会仍在继续，纪明越盯着放在面前的礼物纸袋，却不太听得进去了。冯睿经过，手欠地拉过纸袋看了一眼：“什么东西？又哪个小姑娘送的啊？” 　　“不是，你别动！”纪明越精神紧张地一把护住纸袋、夺了回来，“怎么那么烦啊，让你看了吗？” 　　“……我又没真的打开。”冯睿撇了撇嘴，转身就开始告状，“还没见他这么紧张过谁的礼物，风哥，他肯定有情况！” 　　纪明越脊背一僵，才发现林风已经回来了，嘴角抽搐，故作自然地吐槽了一句：“……叫得还挺溜，谁是你风哥。” 　　“风哥已经承认我为座下第一小弟了，是吧风哥？！”冯睿狗腿地掏出手机，递到林风面前，“这是我刚拍的大小姐倾情跳舞视频，风哥请看！” 　　“靠，你要不要脸啊，又卖我！” 　　* 　　“我就是之前问了一声，”林风坐到他旁边来，低声和他讲，“要是你不高兴，我就不看了，让他删掉。” 　　“那，”纪明越声音软了一下，“……那倒也不用。” 　　其实刚才他是有那么一点失望的：本以为在门口的是林风，他虽然害羞，该表现的也没少跳，结果一出去，看到的是姚琛，他还以为林风看不到了呢…… 　　现在林风又能看到了，虽然不好意思，纪明越却莫名有种失而复得的欣喜，不太想让林风就这么把视频删掉。 　　“嗯。”林风笑了下，伸手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 　　十秒钟后—— 　　“……不用归不用，”纪明越有些崩溃地抬起脸来，“那也不用当着我的面外放吧！这和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啊啊啊……” 　　“……你突然暂停，空气这么安静，我也还是很尴尬好吗啊啊啊……” 　　在他揉来滚去的抱怨声里，之前因为姚琛到来而变得躁动不安的情绪，居然神奇地慢慢安静了下来。 　　“在想什么？”林风拨开他额前汗湿的刘海，低声问他。 　　“没什么……”纪明越把下颌搭在手臂上，仰脸回答他，“就是忽然发现，蝴蝶扇翅膀的能量，比想象中还要大。” 　　“我以为只是很久之前、多扇了一小下……结果现在，好像变成了一场飓风。” 第74章 哪有更合适的人？ 　　平时周末早上的这个点, 纪明越一般是窝在床上睡觉的, 不过今天他却早早坐在客厅的沙发里, 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手机，偶尔抬起头，望着茶几上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发呆。 　　等待多时的门铃终于响起, 他看着那盒子吐出一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趿拉着拖鞋去开了门。 　　“早, 明越。”姚琛笑着走了进来, 手里依然提着不少东西，“你吃饭了吗？” 　　“还没, ”纪明越瞟了眼他带来的蔬果鲜肉，说, “琛哥，冰箱里都有菜, 你不用每次来都特地买，不然快放不下了。” 　　“不是想给你吃最新鲜的么？咱们随做随吃，有什么放不下的。”姚琛一面换鞋一面笑道, 直起身来, 目光转向客卧，“林风不在？” 　　“嗯，早就走了。”纪明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林风最近周末都走得很早，他又喜欢赖床，到后来林风也不叫他了, 任由他一觉睡到中午，而后起来直接吃午饭，“琛哥你要做什么？” 　　“红酒烩鸡扒，红酒香草烤羊排，芝士焗土豆泥，手里这些都能做，你看你想吃什么？”姚琛之前一直在国外留学，下厨做的菜式也更偏向西方一些。 　　“一大清早，都感觉有点腻……”纪明越想了想道，“琛哥你随便做吧，我都行，就是别做太快了，咱们早午饭连到一起吃。” 　　“别做太快？”姚琛笑着看了他一眼，“我还指望着快点吃完，多点时间跟你聊聊天呢。” 　　“……”纪明越的视线不自觉又往茶几上瞥了一眼，说道，“……边吃边聊也一样的。” 　　* 　　姚琛的厨艺确实很不错，而且纪明越前世也吃惯了，倒没什么难以下咽的——只不过这一世有了更吃得惯的人，以至于他边吃边有点淡淡的想念。 　　要是林风来做的话，应该至少有样粥或者汤，让他吃东西之前先吸溜几口，暖暖胃，也让嘴里没有那么干…… 　　“最近学习忙吗？是不是快高考了，紧张吗？”姚琛开口问道。 　　纪明越的遐想被打断，顿了下随口道：“我觉得还行……前两天刚考的二模，进前一百了，而且老师说题挺难的，要是能保持到高考，分数应该更好。” 　　“那不错。”姚琛欣慰道，“琛哥一直觉得你挺聪明，就是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现在放上了，果然就一飞冲天了。再加把劲，清北复旦什么的也冲一冲，啊！” 　　对姚琛来说，这是种玩笑性质的鼓励，不过纪明越却弯了弯眼睛，跟着“嗯”了一声：只要排除不可抗力，他觉得林风是肯定能考上这些学校的，而他自己，虽然离林风的水平还差得远，但梦想总是要有的——能跟林风念同一所大学，必须比被迫“分居两地”要幸福得多啊！ 　　姚琛看见他的笑容，也心下一痒，拿筷子夹了块小羊排过去：“这么有志气？了不得了，来，再吃块羊排补充补充能量！” 　　嘴上说得熟络而亲切，俨然一位长辈在关心、鼓励后辈，然而这块小羊排并没有落进纪明越的碗里，而是径直送到了他的唇边。 　　纪明越抬起眼睛看他。 　　姚琛笑了下，筷子又往前递了递，看着他问：“不吃吗？” 　　纪明越轻轻吸了口气，把筷子放下了。 　　他把一直放在茶几上的盒子拖过来，往姚琛的方向推去：“琛哥，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叫我等一周……但这个东西，我还是不想收。” 　　姚琛像是才注意到桌上还有这东西一般，盯着看了足有好几秒，才把手里的筷子跟着放下，伸手接了过去：“看来是哥哥挑礼物的时候欠了考虑……让你觉得被冒犯了？” 　　他看着纪明越道：“我是真觉得适合你，北欧那边有不少男孩儿也都戴这个，随便上街，没人说什么……” 　　纪明越也是在国外待过多年的人，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姚琛，两边意识形态不同，耳濡目染下来，对于某些东西，不太会像部分国人那样敏感和上纲上线。 　　但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送他这样的装饰品……还是让他觉得十分微妙。 　　“这里毕竟还是国内。”纪明越尽量心平气和地道，“我将来大学，也是打算在国内上的，你送我这个，我也不可能戴，留着也是浪费，还不如你拿回去送给更合适的人……” 　　说到这里，姚琛忽然笑了，看着他问：“哪儿有更合适的人？” 　　纪明越迟疑一秒钟，下意识看了眼门口的方向，还是没忍住道：“琛哥，你是不是……发现我什么了？” 　　姚琛倒是挑了挑眉，说道：“我以为你早就清楚了——对于我发现你这件事。” 　　* 　　对话场地，从餐桌转移到了主卧。 　　一方面是这话题都明白抛出来了，勉强吃下去也是食不下咽；另一方面，也是自己的卧室更能让纪明越有安全感，适合谈一些秘密—— 　　“我什么时候发现的？”姚琛好整以暇地笑道，“可能……就是从我回国见你第一面开始。” 　　“……我有gay得那么明显？”虽然不合时宜，纪明越还是觉得有点挫败。 　　“不，同类这种东西，彼此存在一种很微妙的气场，见识得多了，也就容易分辨了。再加上后面你又问我那种问题，几乎就等于直接在我这儿盖章了。”姚琛微笑说，“其实，你还属于小gay里比较直的那一种。” 　　“……这样的安慰还是不用了。” 　　“真不是安慰，等你以后见得多了，你也就知道了。” 　　“我以后应该不想见得多……” 　　“是，你也确实不用见那么多腌臜事，”姚琛颇纵容地笑道，“你不用长大也挺好。” 　　“那你、送我那个东西，”纪明越顿了顿道，“是在故意试探我吗？” 　　“试探？说不上。”姚琛直接道，“我觉得算是个暗示。” 　　“暗示？”纪明越下意识跟着重复了一遍。 　　“对。明越，你那时候问我那种问题，代表着你迷茫纠结了、是不是？”姚琛微微一笑，欺身过来，纪明越一抬头、就能看见他张合的唇，“你在因为谁迷茫？是林风吗？” 　　林风的名字，乍然被从姚琛口中念出来，让纪明越心口重重跳了一下，他有些微不自在地别过头去：“……为什么要知道这个？” 　　“我没有非要知道。”姚琛又笑了笑，说道，“不管是谁，都是和你同龄的、一个身心都不成熟的小子罢了。你为什么会纠结？无非是他对你冷若冰霜、摇摆不定、若即若离、忽冷忽热……” 　　“……这是什么叫人伤心的成语大会啊。”纪明越小声吐槽。 　　“靠插科打诨是躲不过去的。”姚琛压低声音道，“幼稚又莽撞的同龄小子有什么好的？让你成天围着他团团转，你讨好他，还得提防他随时冷不防来一箭、伤透你的心——” 　　“成年又有经验的人，才知道该怎么好好对你，哄你开心，让你知道什么叫被宠着……”姚琛抬起手，轻轻叩了叩那个被送出又退回的可怜盒子，“……这个，为什么叫做你的成人礼物？因为我从发现以后，就一直在等你长大，等了很久……” 　　他倾下身、靠在纪明越耳边道：“……琛哥还不疼你吗？” 　　纪明越眼睫颤了颤，没有急着躲，过了一会儿，声音微哑地开口问道：“那要是我答应收了……你想过将来怎么办吗？” 　　“将来？”姚琛被问了这么一句，唇角笑意反而更深——在他看来，这显然是纪明越意思松动的预兆，甚至连以后的事都开始考虑了——他的语气也变得格外耐心柔和，“你不用担心那么多，虽然你叫我一声哥，可咱们俩基本没有血缘关系，何况，你连男人都喜欢了，还在乎多一层亲戚的身份吗？” 　　“我也试探过纪叔，意外发现，他对同性恋的看法其实还挺开明，看过不少电影和资料，只要你过得开心，我觉得叔叔不会成为一个阻碍。”姚琛道，“不过社会上的歧视还是挺严重的，特别是国内这么一个大环境……” 　　“将来可以找一对拉拉形婚，在外人面前伪装得用心一些，等到了年纪，再要么靠试管、要么想办法弄个孩子出来，所有人就都会深信不疑了。”姚琛侃侃而谈，“到时候两家带着孩子，即使走动得频繁一些，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我懂了。” 　　纪明越轻声道。 　　前世他所见过的、羡慕过的，那些相敬如宾、家庭美满……大概真相就是这样了？ 　　内心关于姚琛最大的一个疑团终于解开，他也不打算再忍耐下去了，伸手准备把姚琛推开：“我知道了，你……” 　　他还没碰到姚琛，姚琛自己的手机就响了，他也没怎么注意纪明越的动作，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便从纪明越身上起来，转身接电话去了——好像还是公事。 　　纪明越有些烦躁地掸了掸身上被压出的褶皱，又觉得自己怪幼稚的，拿起手机，乱七八糟打下一排表情，拿去骚扰林风。 　　林风没多久回复：“……打瞌睡脸砸到键盘了？” 　　明明也是平淡无奇的话，纪明越看了却忍不住唇角上翘，微笑起来。 　　姚琛打完电话回头，看见纪明越压抑又甜蜜（？）的笑容，理所当然地想得更歪了。 　　“抱歉，明越。”他真心实意地道，“我必须又得赶回去了，等事情处理好了，我一定好好接你出去玩一次。” 　　“……不用啊，我还得上学呢。” 　　“那就下周末。”姚琛对他风度翩翩地一笑，随手拿起了那个盒子，“这个你既然不喜欢，我就拿回去了，下次送你别的，希望你能喜欢。” 　　“……”纪明越总觉得有什么没有说清楚，但眼睁睁看着姚琛行色匆匆地离开，他又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了。 　　……到底漏了什么来着？ 　　* 　　等到下次姚琛来接他，他就明白自己漏了什么了—— 　　他只顾着证实上辈子的事，压根忘了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拒绝一回姚琛，把“我对你不感兴趣”几个字红口白牙地说出来！ 　　此刻身处高级商场里，从穹顶飘下无数个缤纷的彩色气球，宛如哪里的大型浪漫求婚现场。捉住任意一个气球，甚至还能看到上面精致而显眼的“to ming yue”…… 　　纪明越抓着气球，死鱼眼状盯着那行字，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与此同时。 　　“这谁家搞的，在表白吗？弄得可真够浪漫的。”女客户虽然已经上了年纪，却仍不失少女心，笑盈盈地拉过一只气球，“哟，这上面还刻着名字，to……明月？女孩儿叫明月是吗？” 　　“——林风，你可得跟人家学着点，将来追女朋友准有用！” 　　“……”林风手里也握着一只气球，说，“……我觉得未必。” 第75章 登时就让他不争气地脸热了 　　“这是在干嘛？”纪明越松开手, 放任气球再度升空, 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姚琛, 无可奈何地道。 　　之前姚琛说有事要忙，会离开一阵，而纪明越也搞清楚了关于前世的疑惑, 以为事情已了，便自然而然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姚琛后来空下来再找他，他也都是以“高三功课太紧没时间出去玩”为由推掉了, 直到学校放了寒假, 又实在推了太多次，这才跟着姚琛出来“随便逛逛街”。 　　到了高三, 他们的假期缩减得愈发厉害，寒假已经被减少到了只剩从二十五到初十的半个月。今天是初八, 北城的商场才开门营业没几天，能弄出这阵仗其实也挺难得的了。 　　“上次的新年礼物, 你说不喜欢，”姚琛微微一笑，说道, “我答应过, 会送你一个更好的。” 　　“……”纪明越有点无语，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说，“会不会太夸张了？” 　　其实他能理解姚琛为什么会这么做：他在姚琛眼里，无非就是个十七八岁、涉世未深、恋爱史也一片空白的天真小gay，虽然因为家境比别人见识多些, 但这个年纪，不分男女，总归都满心满眼、充满了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 　　想泡他的话，当然是越浮夸越好——这会儿，《一起来看榴星雨》正在热播呢，还被学校里的同龄人疯狂追捧，跟“端木今天带我去了美x斯邦威，我感觉我好像变了一个人”比起来，这漫天气球，真是瞬间高端洋气上档次了有木有？！ 　　“正好配合新年气氛，加上你也快过生日了。”姚琛看纪明越的表情，知道他对“新礼物”也不怎么满意，只得中途改了口，“没事，其实不张扬，你不用怕。” 　　“我没怕。”纪明越说，“……要是让我爸知道了，应该你比较怕才对。” 　　* 　　“打听了一下，原来是有人在给弟弟过生日。”女客户笑吟吟地回来，说道，“弄得还怪浪漫，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公开示爱呢。” 　　“……未必有区别。”林风站在商场天井的围杆旁，居高临下，看着下面那两个并排而行的身影距离时近时远。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 　　* 　　“对面是不是快要装修完了？” 　　这所商场高档繁华，各个店面也装修得金碧辉煌，租金最贵的地方，店铺内部的奢华靡丽已经和后世相差无几了。 　　纪明越趴在其中一家的落地窗前，望着对面拔地而起、笼罩在暗影中的大楼，头也不回地问。 　　“确实快了，就这几天。” 　　“装了好久了吧？开业以后准备拿来做什么，也是办商场？”能让纪明越问得这么随意的原因，只有一个：对面是宏明房产名下的，对于它未来的功用，他不光能提前知道，甚至足以影响改变它，“我爸到时候回来剪彩不？” 　　“纪叔刚去美国，说要看情况，”姚琛道，“不过我们已经请了几个女明星过来站台，里面有张冰冰，她是话题女王，自带新闻的，为了给公司多争取些版面，纪叔应该会尽可能赶回来。” 　　“我爸真辛苦……”纪明越幽幽叹一口气。 　　“纪叔确实为公司付出了许多，很不容易。”姚琛几乎被他带着话题走，脸色也不像一开始那么开怀了，但纪明越问的都是关于纪宏和公司的问题，他知道纪明越和纪宏感情好，于是也不敢敷衍，只能一板一眼地跟着附和。 　　“毕竟是我们家的公司，拼搏奋斗来的也都是自己的。”纪明越总算转过头来，要笑不笑地看了他一眼，“……说起来，你怎么不在对面给我放气球，不是离开业没几天了吗？在自家地盘上弄这个，可比在这边好沟通协调多了吧？” 　　姚琛眼皮一跳，脸上的笑容又淡了些许，不过依然绷在表面上：“……不是正好顺便给你过生日吗？” 　　“我生日又还没到。”纪明越看着他笑了下，说道，“而且，原来过生日只是顺便啊。” 　　“不是顺便，只是你功课紧，放假时间太少……” 　　“那等我爸回来的时候，你们再办一次怎么样？”纪明越悠哉游哉地道，“气球好像挺漂亮的，也再弄一次呢？” 　　“……”姚琛唇角的笑痕彻底绷直了，“明越，别闹。” 　　“闹？”纪明越这回只是轻轻笑了声，反而没再说话了。 　　现在想想，他前世把姚琛当作足以全心依赖托付的亲人，也的确是有点天真过头了。 　　姚琛固然为宏明做出了不少贡献，但他和纪宏，也始终存在一种微妙的依附关系。姚琛有能力，有冲劲，但是没有纪宏，他也不可能在那么轻的年纪、得到那么多的锻炼，后来又坐上那么高的位置。 　　前世直到最后，姚琛依然作为“宏明房产”的一员，于内部、纵向越爬越高，却始终像带着镣铐跳舞，没能走出过名为“宏明”的囹圄。 　　因为这种依附关系，纪明越对他来说，大约也是个特殊的存在：在不能确定、没有把握的当年，他慎重再慎重，绝对不敢贸然行动；而当他这次一旦有了把握，便迫不及待地采取动作，趁着他年少懵懂、涉世未深，暗示紧接着明示，务必要牢牢地将他掌握在手里—— 　　姚琛其实还算坦诚，从没说过喜欢他爱他，只是不停强调成年人的“疼”与“宠”—— 　　“琛哥疼你”，这份疼爱里，又掺杂着多少欲望和利益？ 　　对于姚琛前世今生的行为反差，生出这样的分析，纪明越脑内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抗拒。 　　他也在想，这样的“阴谋论”会不会显得过于小人之心、过于阴暗了？但在寥寥几句试探过后，姚琛的反应——不止是应答的话语，还有语气、神态、动作上的细节——都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想法……大概并没有错。 　　得出这样的结论，也让纪明越有些怅然和伤心：至少他前世对着姚琛、痛苦倾诉与林风有关的秘密时，是真心实意地把他当做亲人的。 　　要是前世那次的飞机没有出事……等纪明越回了国，姚琛又会对他说什么呢？ 　　这依然是一个未解之谜，而且答案依然不得而知。 　　但纪明越发现，他现在已经不想再知道了。 　　* 　　“来都来了，不再上楼看看吗？”姚琛看着纪明越又笑了笑：其实到这会儿，纪明越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但他准备了这么久，实在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又不是意气用事的小孩儿了，难道客户跟你发脾气，你也要跟客户翻脸，导致到时候什么生意都做不成吗？ 　　“上楼？有什么？” 　　“在顶楼，还有一点小惊喜给你。”姚琛温温柔柔地看着纪明越，“来都来了，就上去看看，看一眼又不吃亏。” 　　“惊喜？还是算了吧……”纪明越现在是真的兴致索然，“我想回家了，我寒假作业还没写完呢……” 　　“你别急，明越。”眼看着纪明越转身要走，姚琛伸出手，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在顶楼，坐个电梯就到了……” 　　“……你、松手……”纪明越下意识一挣，姚琛不知道是不是有些神经过敏了，几乎立刻回以更大力道的紧握。 　　纪明越的手腕一紧，简直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被捏痛了，忍不住嘶了一声，从身后不知哪里探出一只手，“啪”地将姚琛的手重而响亮地拍开了。 　　“谁……林、林风？！”纪明越回过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身后的人会是林风，惊吓得直接磕巴了一秒。 　　“原来你们认识呀？我还以为林风过来见义勇为的呢，哈哈……”林风身边还站着一位妆容精致、约莫三十多岁的女人，笑盈盈地道。 　　纪明越知道林风一直在做一些类似股券咨询的事，他们一起出现在这里，那这位有可能就是林风的客户。他顿时更觉得狼狈，后退两步，笑了下道：“嗯……您好。” 　　“李女士，既然事情已经谈妥，抱歉，今天可能不能送您回去了……”林风回过头，和那位女客户低声说了几句，那女客户也很快点了头，转向纪明越、温柔笑道：“那我先走了，再见。” 　　纪明越呆呆地也和她说了声再见，还抬起手软软挥了挥——不过挥到一半，就被林风在空中捉住了：“手又不疼了？” 　　“还行，也没很疼……”林风的手心这一回居然是温热的，将纪明越的手裹在里面，登时就让他不争气地脸热了，“你怎么在这儿？” 　　“来谈些事情。”林风十分简洁地道。 　　“哦……”纪明越下意识蜷了蜷手指，再次触碰到林风的体温，才意识到林风居然一直没松开他的手。两人手握着手，掌心沁出的湿润彼此交织，简直显得有些旁若无人了—— 　　林风握着他的手侧过身，正好和旁边的姚琛四目相对。 　　“明越，这不是你同学吗？”姚琛从唇角扯开一抹笑，像没看见两人相握的手一般，一脸自然地道，“这大过年的，不在家写作业，出来谈事情？刚才那位……姐姐？长相还是很美的，可能的话，我也想认识认识，就是不知道结婚了没有……” 　　纪明越不喜欢听他这么说林风，正要开口，却听林风直截了当地道：“与你无关。” 　　“是、与我无关……”姚琛似乎并不生气，轻笑一声，说道，“明越是我弟弟，这总与我有关了吧？我现在带明越上楼去玩儿，可以把手松开了吧——小同学？” 　　“你明明知道林风的名字……”纪明越忍不住小声嘀咕。 　　他本以为姚琛说到这地步，以林风的自尊心，也就会这么松手了，没想到他非但没松手，还拉着纪明越的手、把他往自己身边拽了拽，低下头，旁若无人地问：“你吃饭了吗？” 　　“唔、没吃。”其实纪明越猜姚琛非要拉他上顶楼，估计就是准备了烛光晚餐之类的，他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头皮发麻，所以才会这么坚决地拒绝。 　　“我刚吃完，你想在外面吃还是回家吃？”林风继续问。 　　纪明越不由顺着他的话思考起来：在外面的话，林风都吃完了，难道要林风干看着他吃？“……那还是回家吃吧，家里还有好多菜。” 　　“嗯。”林风垂睫答应，又握了一下纪明越的手，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林风！”两个人转身走出去没两步，姚琛终于还是叫了他的名字，“——你可要想清楚。” 　　林风没回头，但也淡淡回应了他一句：“有什么需要想清楚的？” 　　姚琛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林风和纪明越的背影。他曾经也数次观察过这个人，知道他是天之骄子、极度优秀，这样的人，往往也是极度骄傲的。 　　他知道林风对纪明越未必没有感觉，但他也无意中看到过宏明为林风提供的“账单”，这样骄傲的人，对于一个高高在上的施恩者，不可能没有芥蒂。 　　因此，哪怕他跟纪明越彼此都有意思，要真正水到渠成、恐怕也千难万难。那时候他对着纪明越，说林风对他若即若离、忽冷忽热，纪明越当时的表情，又何尝不是被他说中？ 　　这应该就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哪怕一时动摇，自尊心就是他的软肋…… 　　姚琛唇角勾起，说道：“据我所知，你家的医疗费、还是由宏明在供应吧？要是纪总知道了你的心思……这算什么，恩将仇报？万一纪总一个不高兴，断了你的生活来源……” 　　“算了吧。”林风定定听了片刻，忽然偏了下头、轻轻笑了一声，“我的生活来源，早就没再依赖纪总了。而且……你当所有人都和你一样？” 　　“如果我是你，要跟他告白的话——”他转过头来，视线自纪明越身上滑过，又在姚琛面前、晃了一下他们相握的手，“我敢在对面大楼里——也不说是给我弟弟过生日。” 第76章 你我好像划拳般恋爱/每次都是猜 　　“等下, 林风, 我还有两句话想跟他说。” 　　纪明越怔怔被拉着走出去几步, 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挣了一下手。林风垂眸看了一眼他们的手，随后便松开了, 说道：“我在门口那边等你。” 　　“……嗯，”纪明越抽出手之后，还不自觉自己握了一下, 果然湿漉漉的, 也不知道是谁的汗水更多一些，“马上。” 　　姚琛还没走, 正在原地打电话，神色不渝地朝那头交代：顶楼预先准备的那些东西、现在统统取消。他一转头, 看见纪明越回来，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但片刻之后，还是笑开了：“怎么，不跟你那同学回‘家’吃饭了？忘了什么吗？” 　　“嗯, 忘了说件事。”纪明越稍稍仰起脸, 看着他说道，“我不止接受不了骗婚，也不喜欢形婚。” 　　“……嗯？”姚琛怔了一瞬，手里握着手机，暂时还没太反应过来, “你说……？” 　　“我想象不到，如果是真心相待的两个人，怎么忍受在世人眼里、有另外一个陌生人，被称作他的妻子爱人？”纪明越说道，“即使是逢场作戏，每天朝夕相对，人难道就不会生出感情？就算不是爱情，平白把自己爱人的感情分享给别人，时间长了，也会变成两人之间的一个心结。” 　　“还有孩子。孩子凭什么就要作为维护你们名声的工具出生？生了就要养，不光要养，还要负担起教育的责任。”纪明越继续道，“当你和一个陌生人共同抚养一个新生命，一起承担他的喜怒哀乐，那这个人就不会再是陌生人了。” 　　“你的孩子对这一切毫不知情，他会叫那个陌生人‘妈妈’，而你又能对自己孩子的‘妈妈’狠得下心吗？你的爱人夹在中间，甚至你们夹在两个家庭中间，又该怎么自处？” 　　纪明越一口气说完，他想到前世每次见姚琛，对方几乎都是一副妻子和睦、家庭美满的样子，以至于他根本没有留意过、也不知道，姚琛还有没有其他隐藏的爱人。 　　但他还记得姚琛名义上的“妻子”，那是个十分温柔美丽的女人，会在寒冷的冬天里，体贴地走进书房，为姚琛倒上一杯烫口的热茶。 　　纪明越无从得知，姚琛与她的感情究竟怎么样，但是这一世……他不想再看到那种场景了。 　　“……好吧。”姚琛始终唇角挂着淡淡的、令人如沐春风的笑，让人一时间摸不清他在想什么。不过从纪明越开始说话开始，他握着手机的手就一直停滞在空中，直到这会儿才放下，“你说得好像挺有道理。” 　　“难怪我总觉得你那么难讨好，”姚琛笑了起来，“原来从根本价值观上，咱们就不是一路人。怪可惜的——琛哥是真觉得你很可爱。” 　　纪明越把手抄进大衣兜里，无奈道：“能不能别提这个了？我想说的说完了，我走了。” 　　“你跟你那小同学，还真是三观一致……倒也算你们天生一对吧。” 　　姚琛这一回也依然没叫出林风的名字，他低头看着纪明越，笑了笑，忽然说：“……你说，如果我一直不结婚，你爸爸还会让我留在宏明吗？” 　　“你想太多了……你能不能留在宏明，只取决于你的个人能力。”纪明越道，“我爸连我都差不多快接受了，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 　　他顿了下，又抬头看了姚琛一眼：“其实以你的能力，也未必非要执着在宏明这个小圈子里。北城太小了，但是世界很大。” 　　姚琛望着他，嘴唇翕动，似乎把他刚说的话重新念了一遍，片刻后才微微一笑道：“好吧。” 　　他又重新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这个点不早了，你回去吃饭吧……不过，”他停了一刻，继续说道，“是琛哥小瞧你了，咱们虽然各方面观念差得有点大……但是明越，我想告诉你，如果你答应跟我在一块儿，我真的会对你好的。” 　　“别提这种没影的事儿了。”纪明越手插在兜里，大大方方地抬起头，“全都忘了吧。” 　　非要细究的话，在那些欲望和利益之外，他也从来没怀疑过姚琛对他到底有没有过真心。 　　只不过到了现在，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 　　纪明越走到商场门口的时候，林风正靠在门边，淡淡望着对面那座大厦。 　　大厦此刻掩在夜色里，虽然看起来黑咕隆咚的，不过从它与众不同的形状也能看出，它是请人精心设计过的，风格大胆前卫，一旦落成剪彩，将来想必会成为北城市民又一大游玩景点。 　　纪明越一看那大厦，便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林风之前说的“如果我是你，要跟他告白的话……”，顿时心又跳快了几分。 　　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林风已经听见了他的脚步，回过头道：“完事了？” 　　“嗯，”纪明越看着他点点头，“那走吗？” 　　“走。”林风没有多问，两手抄在大衣兜里，站直了身体，“穿过广场打车回去吧。” 　　他没再过来牵纪明越的手，这让纪明越多少有点失望。不过纪明越转头一看商场广场前的人流，又自我安慰地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人这么多啊…… 　　今年过了年，林风已经长到187了，个高腿长，走起路来也像是带着风。纪明越跟在他身后，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再一抬头，就发现林风已经走出去好一段了，他连忙小跑着跟上去，不过没几步，又被落下了一段距离。 　　这倒不是纪明越腿短的问题，是他本来觉得不用着急，散步一样去走的，结果林风却不知道为什么走得很快，让他有点跟不上。 　　他思考了两秒，想到林风今天突然出现时的情形、还有林风说的话，心里一动，又快走几步跟上去，犹豫地拉了一下林风的袖子：“……林风，你是生气了吗？” 　　没想到林风脚步顿了顿，直接说：“有点。” 　　纪明越呆了一下，说：“呃，抱歉，是我太没把他当回事了……可能是最近咳咳、有点学傻了，我都没花心思好好想一想他的态度，太心大了才有这种事，对……” 　　林风转过身来，双手捧了一下他的脸，掐着他的腮帮子让他闭嘴了：“我觉得，这句话我真的说了几百次了，”他叹了口气，无奈道，“不用跟我道歉。” 　　“不是气你，你也没必要道歉。被喜欢的人，哪有义务时时刻刻警惕着、等着看别人要不要告白的？”林风松了手，轻轻道，“我气我自己而已。” 　　“啊？气你自己什么？”纪明越茫然了，“来迟一步吗？可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对我做呢。” 　　“……”林风都要被他气笑了，手插回兜里，回身继续往前走，“看来你是真的学傻了。” 　　“？” 　　如果这是本漫画的话，纪明越现在大概已经头顶晃晃悠悠，飘出一个问号来了。 　　但都已经被说傻了，他也不好意思再追问，跟在林风后面，自己乱七八糟地自行思索：林风气他自己什么啊？ 　　是因为没控制住、一时冲动，说出了类似告白的话吗？ 　　难怪现在走得那么快，都绝口不提了…… 　　林风……又后悔了吗？ 　　这么想着，他也有点烦躁，以至于接到冯睿打来的电话时，一开口语气就不怎么好：“你又干嘛？” 　　“哎你吃枪药啦？”冯睿在那头莫名其妙，“啥叫‘又’？我之前来烦过你吗？” 　　“……好吧，”纪明越放缓了语气，说道，“你有什么事？” 　　“叫你出来玩啊。”冯睿不知道是走近了哪里，纪明越能清楚听见那头震耳欲聋的音响声，“来唱歌啊，咱班好多人都在，还有别班的好几个女生，长得都贼漂亮！” 　　“不去，”纪明越没好气道，“我有事忙着呢。” 　　“什么事儿啊？这不还放假呢吗？”冯睿道，“本来我们寻思你现在奋发图强，不打扰你学习来着，但那些女生非吵着闹着要帅哥来，不然就要走。听你那边的风声，现在也在外头呢？没啥事就赶紧过来，救哥一把啊！” 　　“滚，你是谁哥。”纪明越说，“温尔雅他们不在吗，干嘛非叫我去？”他抬眼望了眼前边，“……不是还有林风吗？” 　　“温尔雅来了就跟凌犀黏一块儿，掰都掰不开，我们都已经默认这俩货不存在了！”冯睿义愤填膺，“还叫林风？你俩要是一起来，那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吗！哥啊，我都叫你哥了，快来吧，求你了！” 　　“……我真有事。”纪明越道，“我、呃，我跟我爸一块儿逛街呢！” 　　“行吧。”冯睿那边安静了两秒，意外干脆地挂断了电话，“那你好好玩吧！” 　　而后，没两秒，林风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林风一接，对面因为那巨大音响、而将声音吼得特别大，连旁边的纪明越都能模糊听见：“林风，你是不是跟纪明越一块儿逛街呢？！” 　　纪明越：“……” 　　林风顿了两秒，看着纪明越没说话，纪明越还没来得及指导他如何反应，又听手机里的大嗓门道：“哇，凌犀真神了，他说林风要是接起来不说话超过两秒，他们俩肯定就在一起！” 　　“大小姐，你在听吗？”听筒还在持续输出噪音，“凌犀说，要是你们俩再不来，他就把你们俩的秘密公诸于众啦！” 　　纪明越：“……” 　　* 　　两个人匆匆抵达冯睿说的地点时，KTV包厢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灯光打得很暗，好几个人站在大屏幕前，热热闹闹、蹦蹦跳跳地大唱《嘻唰唰》：“欠了我的给我补回来/偷了我的给我交出来/你我好像划拳般恋爱/每次都是猜” 　　看见他们俩推门进来，里面的人顿时起哄：“帅哥来了，帅哥来了！” 　　“我靠，你俩穿的这是情侣装么？”冯睿凑过来，大力拍了一下纪明越的肩膀。 　　纪明越本以为冯睿不大想看到他俩同时过来，结果现在看，他好像也没有很介意，于是握拳在他肩膀回怼了一下：“情侣你个头啊，看见长款大衣就喊情侣装，那你跟大街上几百个人情侣装了！” 　　“那怎么看着这么配……”冯睿随口嘀咕了一句，又有人拿了瓶啤酒走过来，笑道：“你们俩迟到了，是不是该罚酒？” 　　“他俩不算迟到啊，罚什么酒。”温尔雅也走过来，揽住纪明越的肩膀，说，“他俩可是我们好不容易喊过来的救兵，多感激一下啊。” 　　凌犀跟过来道：“现在喝酒没意义，待会儿玩游戏的时候，再让他们喝也不迟。” 　　“玩游戏？”纪明越有不好的预感，“你们要玩什么游戏？” 　　“放心，这么多女生在呢，不玩那种低级的。”最开始拿酒过来那人笑道，“也就玩玩儿数七、真心话大冒险、国王游戏什么的。” 　　“……”纪明越说，“恐真心话大冒险的人，可以拒绝参加吗？” 第77章 我一点都不喜欢你，特别特别讨厌你 　　这世上能让人恐的东西千奇百怪, 有人恐高, 有人恐水, 有人恐幽闭，还有人恐密集。 　　纪明越觉得自己恐真心话大冒险。 　　没别的，他在这游戏上好像一直运气特别烂, 十次玩九次输，选真心话没人信要被起哄罚酒，选大冒险还特别容易摊上最难的那种惩罚。 　　因而被推着往包厢里面走的时候, 纪明越还在努力表达自己的抗拒：“我能不能不玩, 我玩这个太背了，真的！” 　　“没事没事, 咱们先玩别的。”温尔雅安慰道，“先玩数七, 等玩够了再征求一下普遍意见，看都想不想玩再说。” 　　数七这个游戏, 就是大家围坐一圈，按顺序挨个说数字，到数字里面带7或者7的倍数时, 不能把数字说出来, 而要原地拍一下手。要是没注意到把数字说了出来，就算淘汰，要喝酒惩罚。 　　这游戏是少数“不看运气、只拼实力”的类型，考验的是思维和反应能力，纪明越最爱的就是它, 所以听说最先玩的是数七，他便还是没忍住诱惑、跟着下场了。 　　真的开始玩之后，除了林风之外，他果然说得上是一骑绝尘——数到后面，人越来越少，节奏也越来越快，每次轮到纪明越，他几乎都能不假思索地做出正确反应，他下家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有时候一看快轮到纪明越了，就开始紧张深呼吸，结果真的到自己了，反而懵得答不上来，惨遭无情淘汰。 　　玩了好几轮，坚持到最后能分庭抗礼的，居然就剩纪明越和林风两个人。纪明越胜在反应快、紧迫盯人，林风则胜在思绪冷静、不被打乱节奏，几轮下来，两人各有输赢。 　　不过纪明越亏就亏在，他一看林风的脸，就忍不住想要走神，有时候明明能答对，就因为这一走神、忘了做反应，结果输了，被罚了好几杯酒。 　　虽然都是啤的，连着几杯下去也让他有点晕晕乎乎，纪明越不自觉往林风那边靠了靠，小声嘟哝：“……你也不让着点儿，嗝。” 　　打了个酒嗝有点尴尬，他抬手摸了摸鼻子，听见旁边人在说：“每次到最后都是你们俩搞争霸赛，没意思，咱们换个游戏吧！” 　　“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还是国王游戏？” 　　“先真心话大冒险吧！国王游戏的规则我还没太搞懂呢……” 　　“那待会儿再给你讲一遍，扑克在那边，先拿上来预备着……” 　　“这么快就换了。”纪明越叹口气，看着情绪高涨的众人，“这游戏我是真的运气好差啊……” 　　林风转过头来说：“我把运气分给你。” 　　虽然不知道运气是不是真的能分，纪明越听了还是很高兴的，也扭头对林风“嘿嘿”一笑，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儿。 　　不过他认真想了想，又说：“还是不要了，你的运气也不是很多，不要分给我。” 　　林风看着他：“怎么说？” 　　“秘密。”纪明越笑嘻嘻地，“好了好了，游戏要开始啦！” 　　* 　　也不知道林风是不是真的把运气分给他了，这一次玩起真心话大冒险，纪明越一路出乎意料的顺风顺水。不光抽惩罚时没怎么被抽到，好几回还成了拥有权力指定惩罚/真心话的人。 　　与他成为鲜明对照的就是林风了，他今天似乎真的运气全无，一次又一次被抽中，这里有不少漂亮女孩儿就是冲着他来的，目光悄悄落在他身上，一被抽到，众人都开心又兴奋地起哄尖叫。 　　林风不想被指定做什么出格、暧昧的“刺激”事情，一直没选过大冒险，每次都是真心话。 　　大家不太甘心，拱他选大冒险两次无果之后，再到真心话，也成了一大帮人围在一起吱吱喳喳地“密谋”，务必要让问题环环相扣、套出些有用的信息来！ 　　——“林风，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真心话，一定要真心话！” 　　第一次提问，就让纪明越呼吸一紧。 　　林风干脆地答道：“有。” 　　“噢噢噢噢噢！”众人兴奋尖叫，等下一轮抽中林风时，迫不及待抛出下一个问题，“林风，你喜欢的人在现场吗？不能说假话哈！” 　　林风闻言微微一顿，而纪明越几乎要屏住呼吸了。 　　他环视一周，其实现在在玩游戏的也就不到二十个人，排除部分钢铁直男、还有原来根本不认识的人，便只剩下不到十个了。 　　要是林风在这种时候承认，那“林风喜欢的人”基本就会被锁定在这不到十个人里面，事后传起来，范畴实在太小了…… 　　但是他又好想听林风点头、说出那个“对”啊啊啊啊…… 　　纪明越的手指不自觉抠紧了身下的沙发，屏着呼吸等了两三秒，眼看着林风垂下眼睫说：“我罚酒吧。” 　　“……” 　　“诶诶诶？都没问你是谁，这就罚酒啦？” 　　“你也口风太紧了吧，我合理怀疑那个人就在现场！” 　　“没证据，叫什么合理怀疑？”林风已经喝尽了酒，用指腹拭掉唇边沾到的酒液，淡淡说，“还继续吗？” 　　“……继续啊，干嘛不继续！” 　　再抽到林风时，他们商量了一会儿，提的问题更小心了：“回忆总可以吧？林风，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那个人的？多久了？”……她们还有希望不？ 　　“……我罚酒吧。” 　　“……” 　　“靠，我们不问那个人相关的还不行吗？那你要那么喜欢那个人，为什么不去追啊？应该没人能拒绝你吧，哈哈哈……” 　　“不想耽误他学习。” 　　“……”众人=_=脸，“你觉得我们会信吗？” 　　林风果断说：“那我还是罚酒吧。” 　　众人：“……” 　　这么几轮下来，除了欣赏几遍林风仰头干酒的英姿，其余收获全无，众人也觉得有点儿兴致索然，纷纷说：“不玩这个了吧，换别的。” 　　有人把放在包厢柜子里的扑克牌拿了过来，说要改玩国王游戏，不少人在听了他介绍的规则以后，也不由重新兴奋起来，说：“就玩这个！” 　　国王游戏的规则是依据在场的人数，抽出相对应数目的扑克牌，抽到K的人做“国王”，“国王”在不看其他人数字的前提下，可以指定抽到任意号码的两个人、接受特定的惩罚。 　　它比起真心话大冒险，更刺激也更未知：谁都不知道“国王”说出的、或亲密或恶劣的惩罚，将会发生在哪两个人之间。比起缓冲余地更大的真心话大冒险，国王游戏还有种“缘分天注定”的宿命巧合感，很容易让接受惩罚的两人擦出暧昧的火花，所以众人都暗搓搓地兴奋了。 　　第一轮就被冯睿抽到了国王，他大笑几声，说道：“1号和2号出去到包厢门口，等有人过来的时候，1号要立刻抱着2号的大腿说：‘谢谢大夫，我的祖传牛皮癣终于有救啦！’” 　　“沃日，要不要一上来就玩这么大啊……” 　　“太损了吧哈哈哈哈，谁抽到1号这么倒霉啊？” 　　“我觉得2号也挺惨……” 　　纪明越也觉得1号2号都挺惨，看了眼自己的牌，还好是7号，暂时安全。 　　磨蹭了一会儿，可怜的小1小2终于从沙发里站了起来，一群人跟着去围观，大约半分钟后，门口爆发出一阵快要震塌天花板的轰然大笑。 　　还好小1小2两个人都是男生，还算比较放得开，老实按冯睿说的做了，被众人取笑后，一人回来给了冯睿一拳、也没怎么生气。 　　有了他俩的前例在先，气氛愈发高涨，抽到“国王”的人，提出的要求也越来越大胆，有让身体亲密接触的、还有让两人共吃一根pocky的。 　　吃pocky正好被温尔雅和凌犀抽到，温尔雅抱怨了半天，磨磨蹭蹭不想玩要罚酒，结果被凌犀一把拽了回来，手上按着他、两人面对面吃完了那根pocky。 　　吃到最后一小截的时候，温尔雅脸通红，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了，凌犀主动靠过来，干脆利落地一下，将整段pocky吃到了自己嘴里。 　　“噢噢噢噢！是不是亲到了？！”旁人兴奋地起哄。 　　“亲个头啊，闭嘴！”温尔雅嘴上坚决否认，却不自觉地用手背抹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凌犀也不说话，就坐在对面，眼睛含笑地盯着他，慢条斯理地把饼干嚼碎了、咽下去。 　　风水轮流转，再下一轮，就让温尔雅给抽到了国王，他脸上红潮未退，一脚踩在茶几上，“啪”地把国王牌拍出来，扬眉吐气道：“9号和12号，给我来个法式热吻！” 　　纪明越说：“你这是世界以痛吻你，你就报复社会吗？” 　　“什么痛什么吻？”温尔雅表示他没听清，“好吧，我就是要报复社会，出来吧，小9和小12！！”被凌犀低声提醒了两句，他又不大情愿地补充，“呃，要是一男一女，就改成公主抱深情告白！” 　　毕竟这里都是同学，不好玩得太过火。 　　“9。”林风伸出手，镇静地将桌上的牌翻了过来。 　　“9出现了！！”众人亢奋得直拍桌子又鼓掌，纪明越看到好几个人把手心都拍红了，“我艹啊还有谁中奖了？太刺激了！” 　　“小12呢？！快出来啊！” 　　“别害羞啊！快快快！！！” 　　“\\小12/\\小12/\\小12/！” 　　纪明越说：“二丫，你这么报复社会真的好吗？” 　　“？”温尔雅说，“你为什么老是针对我？” 　　“……”纪明越把已经被他捏湿的那张牌正面朝上，翻了过来，“……因为你报复到我了。” 　　* 　　对于这样的“巧合”，纪明越在答应玩游戏的时候，不是没有暗搓搓幻想过，但是当它真的降临到头上的时候，他还是有点头晕目眩。 　　包厢内光线迷离昏暗，周围坐满了人，人的体温、酒气、散落一地的花生瓜子，这些气息统统混合在一起，构成一种潮湿又恍惚的氛围。 　　林风就坐在他旁边，他一转头，就能看见林风在明灭不定光线里、英俊到极致的侧脸。他一去看林风，周围人就兴致勃勃地开始起哄：“亲一个、亲一个！”“法式热吻来一个！”“别管谁主动，上啊！”…… 　　纪明越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还是怕，手指痉挛一样地颤抖，被他藏在身后，要努力抿住嘴唇、才能维持住表面上的淡定。 　　林风也开始看他了啊啊啊…… 　　在众人“亲一个”的起哄声中，纪明越目光都不知该往哪放，他不太敢和林风对视，就偏着头，看地上的一片瓜子壳。 　　然后瓜子壳就被衣料挡住了。 　　林风侧过身来，一手撑在他身后，将他抵在了沙发靠背上。 　　距离近得，足够听清楚彼此的呼吸。 　　他身后是一片轰然大叫。 　　纪明越几乎半身都陷在沙发里，不得不抬头看着林风。林风逆着光对着他，纪明越即使睁大眼，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紧张吗？”林风似乎是为了维持住平衡，一膝顶进他腿间，低声在他耳边问。 　　纪明越咽了口口水，下意识轻轻地“嗯”了一声。 　　而后，林风居然从他身上起来了，转身道：“他很紧张，算了，我罚酒吧。” 　　“啊——”“唉——”大家发出一阵失望的嘘声。 　　“林风，你到底是来玩还是来喝酒的啊？”有人随口抱怨，“什么也不做，光喝酒了……” 　　“我本来就是被强行叫来的。”林风淡定地说。 　　“那你也太不配合了吧……” 　　纪明越靠在原位置，垂着眼睫、拿着他最新款的触屏手机滑了半天，直到被旁边人叫了名字，才发现自己拿倒了。 　　* 　　后面的游戏，纪明越基本都有点心不在焉，玩一会儿、看一会儿手机。温尔雅留心看他，也拿出手机看了看，看到现在的时间之后，转头和凌犀对了个眼色。 　　“我去上厕所。”刚才可能是酒喝得有点多，纪明越感觉有尿意了。 　　他刚站起来，温尔雅也仰头说道：“等下，你帮我们去前台要点零食过来呗，都快吃光了。” 　　“哦，要什么？” 　　“果盘、干果，越多越好！”冯睿在旁边补充，“最好再要两瓶啤酒，酒也快喝完了。” 　　“沉死了。”纪明越翻了个白眼道，“给你带两个罐装的最多了。” 　　“罐装的也行，你去吧！慢点回来，啊！” 　　“慢点回来？”要是放在平时，纪明越可能还会察觉到什么，不过这会儿，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也没空去想这些细枝末节了，“哦，我去了。” 　　他推门走出去没两步，林风站起来说：“我也去厕所。” 　　* 　　纪明越在曲折萦纡的大型KTV里绕了几圈之后，终于找到了隐藏在金色墙纸后面的洗手间。放完水出来，他一边甩着手上剩余的水珠，一边低声抱怨这奇葩设计。 　　他又去前台要了温尔雅他们要的各种东西，提着装得满满的袋子往回走。他发现各个包厢从外面看大同小异，走廊又回环曲折、金光璀璨，感觉相当容易迷路。 　　好在他还记得包厢的门牌号，贴着走廊一边，数着门牌号，挨个慢慢走过去。 　　他们的包厢在608，他已经走到了609，隐隐约约听见608那边十分吵闹，与此相对的，他手边的609则是一片黑暗，安安静静。 　　609里面按理说是没人的，不过门开了一半，从走廊外面投了光进去，纪明越随意地朝里一瞥，似乎看到沙发上有个黑影。 　　他心头一毛，想起以前看过听过的各种鬼故事，不由加快了脚步，想快点走过去。谁知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忽然有人在他身后一拉，温热的手掌捂住他的嘴，把他拽进了609包厢里。 　　唯一能透进光亮的门也被关上，609包厢里彻底变得漆黑一片。 　　仓促间，纪明越手里提着的袋子掉到地上，里面的东西簌簌滚了一地，纪明越却腾不出手去管它们，他被拉在一个人的腿上坐着，手撑着他的肩膀，能听见对方熟悉的浅浅呼吸。 　　“干什么啊你……”纪明越喘着气，小声说道。 　　没办法，他太熟悉林风了，一低头看见他的手、感觉到他的体温，就直觉觉得是他——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拽进来了。 　　黑暗里，微凉的手指攀上他的，两人逐渐十指相扣。 　　“那个，”纪明越有些不安地回头张望，“咱们能呆在这里吗？待会儿会不会有人过来用啊？” 　　“不会，这间就是我开的。”对方开了口，果然是再熟悉不过的、林风的声音。 　　“哦哦。”纪明越坐在他腿上，虽然看不见彼此，还是觉得有些局促，一手去撑林风的大腿，想要站起来，“我东西掉了……” 　　结果被林风一把拽了回来：“一会儿我捡。” 　　“好吧……”纪明越脸上有些发烫，为了缓解尴尬，他不停碎碎念着寻找话题，“你干嘛又新开一间？怎么还不开灯啊？不用替他们省电，他们一罐啤酒卖15，钱赚得才多呢……” 　　“那么贵？” 　　“对啊！这啤酒在外面平价商店里，也就四五块钱，结果到这儿来直接翻三倍！”纪明越道，“还是我觉得最难喝的那一种……你觉得好喝吗？刚才罚酒的时候，我都是闭着眼睛往下喝的……” 　　“不好喝。” 　　“对吧！不好喝真的就不好喝，可他们偏偏就只卖这一种，我觉得应该是这种进货价最便宜吧……他们才不在乎好不好喝，反正叫‘啤酒’就行了……” 　　“你喜欢我吗？” 　　“就是，我也觉得……”等反应过来林风说了什么，纪明越完全卡壳了，心脏像被一只湿淋淋的手紧紧扼住，过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说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我？” 　　纪明越安静了片刻，才意识到，这好像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明确地提到“喜欢”两个字。 　　他那次未完成的告白不算。 　　“你是不是欠揍……”纪明越要轻轻倒吸着气，才能压抑住自己的颤抖，他抬起手、用力锤了一把林风的肩膀。 　　“明明每次都是我先……我先追着你到处跑，我先想尽办法靠近你、帮你，是我先把彩虹送给你……” 　　他有点说不下去，因为感觉自己的眼眶好像湿润了。 　　平时千千万万次地说服自己，告诉自己、他重活一世，就只是为了拯救林风，了结遗憾，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他真的都快信以为真了。 　　一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有这么喜欢林风，有这么多的……怨气。 　　“问这种问题有意思吗？”纪明越又锤了一下林风的肩膀，他觉得这个动作很幼稚，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这回偏不让你满意，我告诉你，我才不喜欢你，我特别特别讨厌你……” 　　“可是我喜欢你。” 　　林风虚虚握了一下他乱挥的拳头，就着这个姿势贴过来，靠近纪明越由于不可置信而微微睁大的眼，轻轻吻了一下他湿漉漉的眼睫。 　　“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 　　* 　　在心声吐露的瞬间，时间似乎也跟着凝结，世界在眼前缓缓回旋，仿佛进入了另一段空间。黑暗成了无声而柔软的保护壳，将两人密不透风地包裹在里面。 　　纪明越几乎全身僵硬了，一动不能动，足足过了好几秒，才颤了颤眼睫，问：“……你说真的？” 　　等说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经哑了。 　　“真的。” 　　“真的？” 　　“比那时候的真心话还真。” 　　“什么真心话……”纪明越勉强笑了一下，“明明你除了第一个问题，根本全都没回答……” 　　“因为我不确定，你喜不喜欢我在外人面前谈论你。”林风的唇温暖中泛着凉意，缠绵地抵在纪明越的面颊上，辗转向下，摸索到纪明越的唇瓣，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低声问他，“讨厌吗？” 　　“……不讨厌。”纪明越哽了一下，微不可闻地说，“……两个都不。” 　　“那……现在特地去说好像晚了。”林风闻言，轻轻笑了一声，说道，“就在这儿、这样补上行吗？” 　　“……凑、凑合？” 　　“好。”林风笑了一下，紧跟着说，“第一个问题，有喜欢的人吗？” 　　“有。” 　　他的声线一向是低而微冷的，此时却透着一股让人心弦一颤的柔和暖意。 　　“喜欢的人在现场吗？在，就在我面前。” 　　“什么时候喜欢上那个人的？高一。” 　　高一？那不就是他刚重生回来的时候……？那时候林风明明对他抗拒又冷淡，怎么可能？！ 　　纪明越忍不住抬头想说话，又被林风在唇上碰了一下，登时腿就软了，只能攥着他胸口的衣料、听他把所有问题一一回答完整。 　　“既然那么喜欢他，为什么不去追？” 　　林风说：“因为我在等。” 　　“——等我足够强，也等他长大。等他足够成熟，足够聪明，足够确认自己的感情——我才能让自己任性地、去参与他的人生。” 　　纪明越丢在沙发上的手机忽然响了，手机屏幕随着铃声的响起一并亮了起来，上面的时间数字，在黑暗中显得极其清楚： 　　2010年2月22日，0.00.00。 　　几乎在同时，他听见林风轻轻道：“十八岁生日快乐。” 　　“我爱你。” 　　纪明越稍稍低头，林风也刚好抬头，一片黑暗中，彼此的嘴唇准确无误地覆了上来。 　　唇齿相接。 　　“这个，”纪明越扶着林风的肩膀，指尖微微发抖，“能算是我的成年礼物吗？” 　　林风托了托他的后脑，再次与他接吻，呢喃都消弭在彼此的唇齿中： 　　“还不是。” 第78章 他居然真的和林风谈恋爱了啊啊啊 　　纪明越手边的电话一直在不屈不挠地响。 　　“……等下, 我、我看看是谁。”纪明越不得不稍稍退开一点, 微微喘着气, 手指去摸索沙发上的手机。 　　林风帮他把手机捞了过来，递到他手里，纪明越也看清了来电显示：是温尔雅打来的。 　　“你掉厕所里了啊？再不接我们就要去厕所捞你了！”甫一接起电话, 还没等纪明越说个“喂”，温尔雅的声音就从那头传了过来，“用不用我们去？” 　　“不用！”纪明越无语道, “我就是……迷路了而已！这儿太大了, 我多绕了几圈。” 　　“真够笨的，”温尔雅随口道, “快回来吧，大伙都等着你呢。” 　　“等我干嘛？不就买个零食, 你们至于那么馋吗？” 　　“呃，”温尔雅停顿了一下, 说，“你别管那么多了，赶紧回来吧。都这么晚了, 外面不安全, 哥怕你让狼叼走了。” 　　“滚啊。”纪明越笑骂了一句，把电话挂掉，借着手机屏幕幽幽烁烁的光，不太好意思地看向林风，“……要不咱们先回去？” 　　“嗯, 走吧。”林风抬手捏了一下他的脸，开始侧身弯腰去捡地上散乱的东西。 　　纪明越见状，赶忙从他身上起来，跑到包厢门口去开大灯：“我帮你捡。” 　　还好他帮着买的果盘、干果都是事先包装好的，不会散落满地，啤酒买的也是罐装的，虽然咕噜噜滚了一地，但不用担心洒出来。 　　两个人一起把东西装回袋子里，回了608包厢，推门的时候，纪明越觉得有点奇怪，回头说：“怎么感觉里面这么安静……” 　　不光安静，从门缝里看去，还黑黢黢的一片，之前的群魔乱舞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纪明越还抬头看了眼门牌号，确认是608没错以后，一边嘀咕“都回家了吗”一边走了进去。 　　黑暗中猛地有好几个人扑了过来，一把将他搂住，纪明越本能连着后退几步，感觉后背抵上了林风的身体，才稍微安心一点：“我靠，搞什么啊！” 　　“啪”地一声，眼前骤然光芒大亮，一片白光里，纪明越听见众人大喊：“Surprise！！！” 　　纪明越眯了眯眼睛，隔了一会儿才适应明亮的光线，现在包厢里把灯开得亮如白昼，地上四处散落着一些彩色气球，茶几中间摆着一个大蛋糕，上面用红色花体字写着“祝纪明越18岁生日快乐”。 　　开了灯以后，之前关掉的音箱也被重新打开，他们事先点好了歌，欢乐又喜庆的DJ版“《祝你生日快乐》”充满了整个包厢。 　　周围人都是一脸灿烂笑容，温尔雅还过来、将一个纸质的金色王冠戴到了他头上。 　　“……你们这是，突然良心发现？”纪明越拿手扶了扶头顶的生日王冠，还有点反应不过来，“还玩惊喜party……你们是不是偶像剧看多了啊？” 　　“靠，我们准备了这么久，你就不能配合点，”冯睿道，“抹点眼泪，说点煽情的话？” 　　“我有尴尬癌，说不出口。”纪明越咳了一声，拉着林风往蛋糕的方向走，环顾着这群脸上洋溢笑容的同学、朋友，真诚道，“但是，嗯，我其实特别开心，谢谢兄弟们。” 　　前世他高一就出国，究竟错过了多少珍贵的东西啊…… 　　在场有女生笑道：“光谢你的兄弟们？” 　　纪明越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不认识，不过也挺眼熟的，好像就是隔壁班的，还给他送过礼物。 　　哪怕这次是凑热闹的成分居多，也是一份心意了，纪明越对她笑了下：“行，那改成谢谢兄弟姐妹们！” 　　那女生笑得花枝乱颤，纪明越的手却让林风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纪明越转头看林风，发现他也刚从那女生身上收回目光，互看了一眼，纪明越愈发觉得好笑，悄悄用手在底下回捏了一下。 　　力的作用都是相互的。不过纪明越一点也不觉得疼，反而像已经把桌上的奶油蛋糕、大口吃掉了那样的甜。 　　“你跟林风怎么回事，前后脚说出去上厕所，结果一去半个多小时，全都没影了。”冯睿吐槽道，“回来也是一起回来的，你俩是在厕所打了一架吗？” 　　“啊？”纪明越一时语塞，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刚才的小动作，赶忙把手撇开了，“……谁知道啊，就、碰巧呗。” 　　他已经走到了沙发旁边，一腿跪上去、装模作样地拆蛋糕自带的餐具蜡烛：“说这个干嘛，快点把蛋糕切了分一下，现在太晚了，女生得早点回家，要不然不安全。” 　　“等会儿，先把蜡烛插上，特意买的能插蜡烛的大蛋糕，”温尔雅忙道，“咱们一起许个愿！” 　　“哦哦，差点忘了。”纪明越亲手把蜡烛包拆开，一根一根地数着、插了十八根上去。眼看着他把蜡烛插好，有人便走到墙边去把灯关掉，只留下顶棚中心一盏幽蓝色的暗灯。 　　这盏灯的光亮约等于无，面对面连对面人的轮廓都看不清楚，所有人围成一圈，对着跳动的烛光闭眼合掌许愿。 　　纪明越闭上眼睛的时候，脑海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念头，是“希望林风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一生无忧顺遂”，再往后，才是“希望我和林风能一直开开心心在一起”。 　　不过第二个愿望刚起了个头，有人在旁边玩闹，一不小心撞到了他的手肘，把他的思绪打断了。 　　纪明越顿了下，也就顺其自然地睁开了眼——愿望还是不要一次贪心许太多了吧，不然都不灵了可怎么办。 　　他张开眼的时候，恰好看见林风也睁开了眼。幽蓝昏暗的光线下，林风的五官轮廓显得异常深刻，眼睛却温柔，嘴角也对他扬了一扬——那是一个笑。 　　纪明越盯着他的嘴唇，几乎立刻就想起了、刚才两个人在黑暗里接吻的感觉，脸“轰”地热了，还好光线太暗，别人基本看不出来。 　　等开了大灯，包厢内再度亮如白昼的时候，纪明越已经一本正经地低着头，拆蛋糕自带的纸盘和塑料叉子，分发给周围的人了。 　　本着“不让寿星多劳累”的原则，蛋糕是几个人一起七手八脚切的，人多手杂，因而切得比较混乱。 　　纪明越被分到了最大、上面水果最多的那一块，边沿还是被切得歪歪扭扭、沾满奶油，不过他也和其他人一样毫不在意，开开心心地吃了下去。 　　“刚才许愿的时候，”看大家开始打打闹闹、互相往脸上抹奶油，不太有人注意他这边了，纪明越小声和林风说话，“你许了几个愿？” 　　林风随手把自己蛋糕上的草莓叉下来，喂到他嘴里：“一个，怎么了？” 　　“唔……”纪明越急着说话，只草草嚼了两口，腮帮子撑得圆圆的，“我也就一个，不过好像有点亏，我看他们闭眼闭了那么久，肯定许了好多个。” 　　“一个就挺好了，你还想许什么愿？” 　　“说出来就不灵了。”纪明越说，“反正，我想许的愿还挺多的。” 　　“那就许真的需要靠许愿的那种愿。”林风拿纸巾给他擦了擦嘴角，“其他如果靠努力就能达成的，就都交给我。” 　　“你说得好像很对。”纪明越想了想，眼睛弯了起来，“靠努力就能达成的……就交给我和你。” 　　* 　　众人从KTV出来时，已经将近午夜一点了。 　　纪明越怕出什么问题，挨个盯着他们上了出租车才放心，于是等他和林风回到家的时候，时钟已经指向了凌晨两点。 　　虽然是后半夜了，纪明越却一点不困，他盘着腿窝在沙发里，把电视打开，拍拍身边、叫林风过来一起坐。 　　今天是初九，央视的凌晨时段一直在重播今年的春晚，他打开电视的时候，正好重播到小虎队的歌曲串烧，歌词印象深刻，旋律洗脑，不自觉就跟着哼唱出声： 　　“想带你一起看大海说声我爱你/给你最亮的星星说声我想你/听听大海的誓言/看看执着的蓝天/让我们自由自在的恋爱……” 　　哼到最后一句时，刚好林风转过头来看他，让纪明越有点不好意思地别开了视线：“咳……看我干嘛，看电视啊！” 　　林风淡定说：“好看。” 　　纪明越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林风的意思是“因为你好看”，而且是“你比电视好看”“所以我不看电视看你”，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这会儿不用担心会被别人看见，可他还是忍不住转身扑过去，把脸埋在林风肩头，小动物似的拱来拱去。 　　要不是还记着身为人类的尊严，他都想嗷出声了。 　　他居然真的和林风谈恋爱了啊啊啊…… 　　“对了，”林风揉着他的头发，似乎是想让他稍稍离开一点，“我去给你拿你的礼物……” 　　还真的准备了成年的生日礼物啊？不过，虽然他有点期待礼物，却也尤其舍不得此刻身边的这份温度…… 　　“等下，林风。”纪明越抬起头来，抓住了林风的手，“成年礼物可以再放一放，我现在……想要一个别的。” 第79章 那么想让我欺负你？ 　　“嗯？”林风自然而然低了头, “想要什么？” 　　“我想要……”纪明越稍稍欠身, 伸手勾住他的脖颈, 轻轻靠了过去，“……这个。” 　　最后两个字低不可闻，融化在唇齿相接的细微水声里。 　　虽然最开始是纪明越主动的, 但一接触到林风的唇，他脑子里就一片晕晕乎乎，什么都剩不下了。 　　这个吻不像在KTV包厢里那样浅尝辄止, 因为那时候知道众人就在他们隔壁, 同学们在那头玩闹，他们在这边接吻, 有一种类似于“偷情”的隐秘快感，既提心吊胆又小心翼翼。 　　而现在他们到了家里, 被喧闹的电视声音包裹，充满了叫人笃定的安心感, 亲吻就变得愈发缠绵、湿润，甚至深入。 　　纪明越活了两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亲吻, 最初有些不适应地往后仰了仰, 结果被林风伸手扶住后脑、扳了回来。 　　记不清是纪明越先倒下去还是林风先压上来，等电视里因相声演员的段子、爆发出一阵笑声，而让纪明越短暂清醒、意识到此刻状况的时候，他正被林风按在沙发上亲吻，而他的手正紧紧攥着林风的衣服下摆。 　　……快要摸到里面了。 　　“……咳咳！！”纪明越一瞬间脸色通红, 连忙抽回了手，扭头咳了两声，往旁边退开一点，“那个啥、要不咱们，去卧室吧？” 　　他还记得去年今日此门中……这次要是再被搞突然惊喜的老爸撞见，可未必像上次那么好解决了…… 　　还是自己的卧室比较有安全感！ 　　林风垂眸看了他一眼，从他身上起来了，还拉了他一把，让他也坐起来：“算了，太晚了，”他伸手替纪明越理了理揉皱了的衣领，“先洗个澡，回去睡觉吧，其他的等明天起来再说。” 　　“哦……”纪明越恋恋不舍地扭头看了一眼电视，有点失落。 　　林风见状笑了一下，凑过来，又咬了一下他的嘴唇，低声说：“……那么想让我欺负你？” 　　“……”纪明越在反应过来的瞬间，连耳根都红透了：他只是觉得卧室比较有安全感，还可以锁门，并没有暗示要做那种事情的意思啊啊啊……！ 　　“我、不，”他急得舌头都打结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知道。”林风笑了下，纪明越才反应过来林风是在逗他，林风伸手捋了捋他额前的头发，说道，“要是还不困的话，我拿样东西给你。” 　　纪明越眨了眨眼，乖乖点头：他猜这回应该就是林风给他准备的成年礼物了，不知道会是什么？玫瑰花？亲手做的蛋糕？订制的超大钻戒？ 　　越想越离谱了，而且感觉又羞耻又夸张……不过既然是林风送的，他待会儿还是无论如何都要忍住尴尬癌，表现得惊喜一点吧！ 　　结果等林风把他的礼物递到他手里的时候，他还是瞠目结舌了：“……这什么？” 　　“信用卡。”林风告诉他，“密码是你的生日。” 　　“……我认识这是信用卡！”纪明越无语道，“为什么要送我这个，我又不缺钱花……” 　　那句话要在他心里加粗放大了——阿风真的真的真的很不浪漫！ 　　“纪叔叔说我想还的话，把钱给他也可以，给你也行。”林风说道，“这里面是我这几年攒下的存款，跟你们的支出比起来，数额很小，只能算杯水车薪……抱歉。” 　　“呃，”纪明越坐直了，认真道，“既然你之前一直说不让我道歉的话，那你也不许给我道歉。那些都是我自愿给的，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催你还。而且，你高中都还没毕业呢，能赚到钱就已经很不容易了，真的不用急……” 　　“我知道的，急也没用。”林风倒是很清醒，还微微笑了一下，“可能到大学毕业之前，我都没办法还清全部，也可能中间我妈妈的身体又出了什么问题……这个，大概就类似于一种承诺吧？” 　　“承诺？”纪明越轻声重复。 　　“嗯。”他们俩从外面回来没多久，纪明越脱了外套、里面穿着一件带横兜的姜黄色抓绒卫衣，林风便倾身过来，单膝抵在沙发上，一手撑着沙发靠背，另一手把信用卡轻轻插进纪明越的兜里。 　　直到现在，一旦林风靠得他过近，纪明越都有点儿心跳失速，忍不住要胡说八道：“……怎么感觉跟求婚似的。” 　　“其实我觉得……也差不了多少？”林风歪头看着他，笑了一下，“明越，你愿意接受终身制的还款方式吗？” 　　“……嗯？” 　　“还完了本金还有利息，利滚利，我这辈子的工资卡都交给你。” 　　* 　　纪明越要为两分钟之前的自己忏悔。 　　他错了，林风是这个世界上最浪漫的人TAT 　　* 　　凌晨三点多才各自回房间睡觉，纪明越再有精力也开始犯困了。 　　关门前他暗搓搓地没有锁门，还故意留了一道缝，结果换衣服上床没一会儿，困意和残余酒精的作用就让他陷在枕头里、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是被食物的香气唤醒的，迷迷糊糊睁眼一看，发现窗帘忘了拉，外面天色昏昏，让他恍惚以为还是凌晨，结果摸过手机一看，竟然已经是一天的傍晚了。 　　还好今天还在寒假之内，不用担心上学上课的问题，纪明越瞟了眼门口，感觉昨晚留下的门缝大小似乎毫无变化，再抽了抽鼻子，辨认出空气里漂浮的、居然是火锅的热辣香气。 　　在思维意识到之前，纪明越已经本能地吞了一口口水下去，他顿时来了精神，下床划拉到拖鞋，一路奔到厨房：“哇，今天有火锅吃！” 　　“嗯，”林风转头看他一眼，道，“去洗漱一下，准备把肉下锅了。” 　　“嗯嗯！”纪明越连连点头，趿拉着拖鞋要往卫生间走。 　　“等下。” 　　“唔？” 　　纪明越应了一声，下意识回头，然后唇上就被轻轻吻了一下，林风揉了揉他的头发，笑说：“早安吻，虽然有点晚。” 　　“……”纪明越脸上都快冒蒸汽了，“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熟练吗？我第一次做。” 　　“没有，其实也就是个梗而已……”纪明越捂脸奔向卫生间了，“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 　　这次吃火锅，纪明越记得提前喂猫，还把猫关在书房里，终于得以平稳顺遂、且大快朵颐地吃完这一餐。 　　纪明越靠在沙发上缓缓摸肚皮：“好撑……说起来后天就要开学了，好烦啊。” 　　“开学以后，黑板上就要挂倒计时牌子了，班里气氛应该会更紧张。”林风点头道，“你作业写完了吗？” 　　“这种时候，就不要提作业这么煞风景的事了……”他会说他其实是想留到明天再狂抄补完吗？纪明越心虚地往卧室瞟了一眼，忽然看见卧室窗户那里隐约映出的亮光，“今天不都初九了吗，怎么还有人在放炮？” 　　“可能昨天没放完，或者家里有特殊事情吧。”林风道。 　　纪明越跟着点点头，突然起了兴致：“林风，要不然咱们出去逛逛吧？不用走太远，就到附近街上散散步、消消食。” 　　林风收拾着碗筷，看了眼他的小肚子，眼里微微带了笑：“可以。” 　　收拾完火锅，两个人都很快换好了衣服，临出门的时候，林风看着纪明越，皱了皱眉：“怎么穿这么薄？至少也要穿件大衣吧。” 　　纪明越穿了件墨绿滚黑的短款棒球服夹克，看着是挺英姿飒爽的，就是似乎不大适合这数九寒天。他连忙辩解：“没事，我刚查了天气预报，今天挺暖和的。而且，”他扒开外套给林风展示，“我里面穿的是羊绒毛衣，两层！超级暖和，我在屋里都要热得出汗了，不会冷的。” 　　眼看着他都费劲巴拉地套了两层毛衣，可见他想穿这件出门耍帅的愿望有多强烈，林风也无可奈何了：“好吧，要是冷了你就立刻说，别不好意思。” 　　“不会的不会的！”纪明越满口答应，拖着林风出了门。 　　之前在主卧窗户瞥见的亮光，原来是小区里面几个小孩儿在放炮仗玩，他们大声吵嚷着奔来奔去，不亦乐乎。 　　纪明越是真不冷，不过等出门以后，才发现他还遗漏了一件重要的事：这件外套的兜太浅了！ 　　兜浅到只能插进去半只手，另外半截手就要露在外面。北方的冬天，那寒气都是瞬间入骨的，他又没戴手套，走了几步，就感觉出双手只能空荡荡露在外面的苦了。 　　“我就说今天外面不冷吧哈哈哈……”纪明越还在那装毫无悔意、谈笑风生，忽然被林风一把握住了手。 　　林风抓着他的手塞进了自己大衣口袋里，碰了一下他冰凉的手指，说：“傻死了。” 　　林风的衣兜还沾着林风的体温，干燥又温暖，纪明越呆了一下才想起来反驳：“……我真不冷！” 　　“嗯，不冷。”林风用一种“拿你没办法”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这样也只能管到一只手，轮流来，还是回家拿手套？” 　　“咳，我觉得还是……” 　　“小心！” 　　纪明越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林风厉声打断了。 第80章 纪明越笑着说：“好痒。” 　　原来是小区里的孩子在玩炮仗, 嘻嘻哈哈地乱甩, 一下子把一个点燃的炮仗扔到了纪明越脚下。 　　林风当即一把将纪明越拽到了身后, 一脚把炮仗踢远，好巧不巧，扔炮仗的那小孩恰好乱跑到了附近, 红色的爆竹在他旁边“嘭”地炸开一地碎片，虽然没伤到人，还是给那小孩儿吓得吱哇乱叫。 　　“你家是哪栋楼, 哪个单元的？”林风好像还很生气, 径直走过去叫住那小孩儿，“叫你家长出来。” 　　小孩儿扭头想跑, 被林风拉了回来，只能不情不愿地站住了。林风又问了一句, 口吻十分严厉：“你家长电话号多少？” 　　小孩儿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比自己高出好几个头, 又面沉如水，吓得不敢再挪窝了，也不说话, 手里搓着手里剩下的呲花棒, 拿鞋底来回蹭着地面。 　　看样子是消极抵抗了。 　　旁边的孩子见状，也都站住了，小区里转眼变得静悄悄地。不过因为他们的玩伴是被两个个子很高的“大人”围住的，他们也只敢探着头张望，不敢上前。 　　纪明越只好把手插在他那半截兜里, 走过去道：“我们找你家长，是因为你玩这东西太危险了，不光自己容易有危险，还容易伤到过路的。” 　　他一脸深沉酷：“你年龄小不懂事，怪你家大人不会管教孩子，所以我们得找你家长，是为了你以后着想。” 　　那小孩儿垂着脑袋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呲花棒，仰头看了纪明越一眼，纪明越对他扬了扬下颌：“我们只骂你家大人，不骂你。” 　　小孩儿顿时撇了撇嘴，手指绞在一起，纪明越都觉得自己能从他脸上读出他的内心戏：我爸妈挨完骂，回去挨竹笋炒肉的还不是我。 　　“那个、我认识他家长！”有个小姑娘哒哒哒地跑了过来，怯生生地问，“我、我帮你们跟他妈妈说，你们能不能别找他家长了呀？” 　　那小男孩儿一看小姑娘，脸涨得通红，也嗫嚅着给纪明越他们道歉：“对、对不起……” 　　纪明越觉得教训得也差不多了，说道：“都应该让你们家长好好管管你们，这种东西别随便玩、也别随便丢，知道了吗？” 　　看小姑娘忙不迭地点头，他拉了一下林风的衣袖，低声道：“走吧。” 　　* 　　一直到走出去一段距离，林风的视线好像还时不时掠过他身上。 　　不是那种甜蜜的流连，而是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后怕和紧张。 　　虽然刚才炮仗确实是扔到纪明越脚下了，不过他本来就打算躲开的，只是还没来得及挪动，就被林风抢先一步、大力地拽到了自己身后。 　　说起来，林风刚才的反应，虽然能感觉出在紧张他、他挺高兴的……但是不是有点过激了？ 　　这个念头在纪明越脑中一闪而过，很快被林风再次握上来的手打断了，尽管他很眷恋这份温度，眼看两人快走出小区了，纪明越还是有些不自在地挣开了手：“等会儿直接去礼品店买副手套吧，这边离学校太近了。” 　　“嗯，”林风顺从地松开了手，“然后往哪边走？” 　　“就去广场那边吧！”纪明越道，“好像最近在筹备冰灯？虽然十五的时候咱们已经上学了，现在去看个样子感觉也不错？” 　　“好。”林风点头答应了。 　　两个人在校门口的精品店里挑了一副手套，这种一般是女生买得比较多，店里摆出来的各种毛绒粉嫩，纪明越看了就有点打退堂鼓。 　　他正想转头和林风说，要不然就不买了，林风倒是不知从那个旮旯里翻出一副手套，说：“戴这个试试。” 　　这副手套也是毛茸茸的，整个做成一个动物爪子形状，不过因为是深褐色的，看起来倒没有那么显眼。 　　“这是熊掌还是狗爪啊？”纪明越翻来覆去看了一下，还是把它戴上了，对着镜子虚虚挥了两下。 　　林风说：“不能是猫爪吗？” 　　“猫爪哪有这样的。”纪明越对着镜子比划了两下，觉得自己确认了它的品种，“我觉得是狗爪子吧，看中间这个形状。”他把手套比在脸前，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汪！” 　　林风看着他的眼神略微深了，趁着店主没注意这边，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套：“好可爱。” 　　“嗯？还行吧，就是有点落灰了……” 　　“我说你。” 　　“……”纪明越憋了一下，快速扫了一眼旁边的店主，觉得应该是没被注意到，才小声道，“……瞎说什么啊，好了好了，那就买这个吧。” 　　不光买，他还要洗干净了收藏起来，天天戴，天天戴！ 　　* 　　从精品店走出去时，纪明越脚步轻快，恨不能一步一跳，但又觉得好像太幼稚，只能强行压抑住了。 　　学校这边离他们要去的广场不太远，需要穿过两条街和一个十字路口，步行也就不到二十分钟。因为现在年已经差不多过完了，不用再走亲戚，大部分人又还没上班上学，晚饭后的这个时间，大街上就有不少人、也悠悠哉哉地步行着，往广场方向走。 　　人群里男女老少都有，也有不少学生，纪明越和林风两个人在里面不算太显眼。离广场越近，越能看见人头攒动，而且广场附近摆摊、卖烧烤，什么都有，烧烤摊弥漫的烟气、和旁边摊位上扎得很高的气球一起，在黑丝绒般的夜幕下飘荡。 　　广场上的冰灯都已经雕刻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没缠上灯管，在夜色下显得有些灰扑扑的。广场中央有不少年轻人在玩滑板、滑轮鞋，一个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漂亮又惊险地依次腾跃、绕过障碍物，看起来轻松无比，赢来周围的一片喝彩声。 　　纪明越也是会玩这些的，只是技术一般，这时候看得蠢蠢欲动，指着广场一个角落、转头对林风道：“那边好像有专门租滑板和滑轮鞋的，我想去试试，你去吗？” 　　林风跟着望了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你最好不要去。” 　　“啊……”纪明越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呆了一下。 　　“平时没看你玩过这个，”林风看他仰脸望着自己，眼里有些茫然，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太危险了。” 　　“那好吧。”纪明越一想也是，他学会滑板、滑轮鞋都是前世的事了，这辈子还一次没用过，万一没有身体记忆，就算不摔跤，玩得磕磕绊绊的，在林风面前也不好看。 　　他四下张望，很快又发现了新的目标：“那边摊上卖的什么？好多人围着啊。” 　　他拉着林风挤进去才发现，这个摊位是卖一种刻字小珠子的，每颗珠子上面刻的都是不同的字，顾客把自己想要的字组合起来、串到一条红绳上，就能拼凑出自己想要的话了。 　　每颗珠子一块钱，红绳一块钱，其实这样一看，摊主应该挺赚的，不过人家卖的是创意，而且在朦胧的摊位灯光下，每颗珠子都泛着一种剔透的乳白色，被摊主吹成是“开过光的佛珠”，难怪有这么多人争相买单了。 　　“想买一个吗？”林风问。 　　“嗯嗯！”纪明越这头答应着，那头已经利索地把手套摘了，塞到林风怀里，蹲到摊位装珠子的盒子面前、开始了他的认真挑选。 　　林风略无奈地接过手套，揣在怀里，跟着在纪明越旁边蹲下来，转头静静看了他两秒。此时的摊位灯光下，一切都是暖融融的，纪明越的侧脸上细小的茸毛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偏偏又觉得朦胧漂亮，笼着一层薄薄的光。 　　纪明越感觉到他的视线，眼睛弯弯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林风摇了摇头，索性也伸手过去，一起在盒子里面挑起珠子来。 　　盒子里面珠子太多，每颗上面的字又不一样，纪明越蹲得腿都麻了，才头晕眼花地挑出他想要的那四个字，把珠子交给摊主去串，终于得以站起来、呼吸一下上层空气。 　　虽然站起来了，他的视线还停留在摊主串珠子的手上，特地叮嘱了一句：“顺序别弄错了啊。” 　　他挑的是“岁、岁、平、安”四个字。 　　他又忍不住看向林风。 　　这段时间改变了太多太多，可也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就算林风现在就在他身边，甚至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了质的变化……但他在某些方面的想法，还是和以前一样。 　　——就比如，直到倒计时的那一天来临之前，他都不可能真正放得下心来。 　　盯着盯着，不觉林风也已经站了起来，把挑好的珠子递到摊主手里。 　　“你挑了什么？”纪明越蹲下来，凑过去看摊主手里的珠子，旋即怔了一下。 　　林风挑的，是和他一模一样的四个字：岁岁平安。 　　两个人拿到了各自的手链，却都是如出一辙的红绳、乳白珠子，连上面的刻字都一模一样。纪明越笑说：“明明买的是定制版，怎么好像变成量产的了——你确定没抄袭我？” 　　“没有，灯那么暗，我没看清你选了什么。”林风道。 　　“那就只能说是有默契了？”两个人从人堆里钻出来，往僻静的地方走，纪明越耸了耸肩，笑道，“本来我还想串完送你的，结果好像送不送都一样了？” 　　“我也这么想的。”林风笑了下，“那还是走个仪式，互相换着给戴上吧。” 　　“唔，好啊。” 　　是林风先给纪明越戴的，他借着路灯洒下的淡淡光辉，低垂眼睑，握着纪明越的手腕，慢慢给他戴上了。 　　纪明越有点不好意思，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那条，笑着说：“好痒。” 　　林风看了它一眼，说：“要不把这条也给你戴上吧，一手一个。” 　　“我不要，哪有一手戴一个的，难看死了。”纪明越笑出声，“而且我也不用这么多保佑啊，一条就够了……” 　　“不够。”林风说道。 　　纪明越怔了一下。 　　“……算了，”林风似乎是吁了口气，抬手轻轻摸了下他的脸颊，“这些都是外力，我不应该想着依靠它。我保护好你就行了。” 　　“等一下。”纪明越心里一动，一直以来断断续续的迷茫、好像在这一刻抓住了什么微妙的线头，他抬眼看着林风，“你为什么说要保护我？” 第81章 你主动接近我的时候，我是真的很怕你。 　　事到如今, 林风也觉得两个人之间不该再有误会或隐瞒, 因此纪明越既然问起来, 他便坦白地说了。 　　“那，那天你全都听见了？”回到家里，纪明越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 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没有，后面你走过来把门关上以后，我就没听到了。” 　　“……”虽然相隔时间有点远, 纪明越现在记不大清了, 但他记得当时他一直注意着都关好了门，只除了猫咪跑出去的那几秒、说的那几句话, 竟然刚好就让林风听去了。 　　“所以说，”纪明越咽了口口水, 艰难地说，“……你一直以为我能预知未来？我对你好, 是因为我知道我将来会出意外，只有你才能救我？！” 　　林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没说话, 但眼神里显然是“难道不是这样？”的意思。 　　“我……”纪明越一时心乱如麻, 各种各样的思绪都在一瞬间涌上脑海，好一会儿才说，“那，那你还把你赚的所有钱都给我？” 　　“嗯，”林风很干脆地点点头, “想给就给了，又不矛盾。” 　　纪明越听他这么说，心脏几乎是立刻狠狠揪了一下，脱口道：“不，其实……” 　　他将怀里的抱枕揉搓得变了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吸了一口气，哑声开口说道：“其实，你不用保护我，那时候，是我对爸爸说了谎。” 　　“不是只有你才能救我，我也不能预知未来。”纪明越的眼睫颤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最后的真相，在被林风主动握住了手以后，他终于蜷了蜷手指，自上而下抬起头来，注视着林风的眼睛湿漉清澈。 　　“我是从未来回来的。会出事的那个人……是你。” 　　* 　　“……看到那个未接来电的时候，我觉得很不敢相信。在那之前，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纪明越轻声说，“但是等打回去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我后来一直在想，你那天到底为什么要给我打那个电话？是打错了还是别的？要是打错了，你那天如果按到了正确的号码，是不是就会得救了？……如果不是打错了，你又想对我说什么？” 　　“我一直在想一直在想，怎么我那时候就要睡觉呢？怎么我偏偏就没有接到呢？”哪怕现在说起来，纪明越也情不自禁握紧拳头，捶了一下抱枕，“我少睡一下又不会死……！” 　　林风握着他的手，逐根分开他的手指，和他十指相扣，这份无声的安抚，多少让纪明越的情绪平静了一些。 　　“然后，可能就是老天听见了我的希望吧，我一直希望能重来，一直想知道那个电话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做才能让你不要死……”纪明越顿了下，低声道，“然后我就突然回来了，你，你别笑我不自量力——这一次，我想拯救你。” 　　“没有不自量力。”林风静静听了许久，这会儿倾身过来，抱了纪明越一下，“宝贝，你做得非常好。谢谢你。” 　　纪明越眼睫微微颤了一下，又听到林风说：“至于那通电话，我觉得就是打错了。我那时候……应该也很喜欢你，我觉得我不会做这种事。何况，就算是真的打错了，以我当时没有余力挂断给你的电话、另外拨求救电话出去的情况来看，哪怕我当时打对了电话，也不太可能做到好好求救、甚至获救。” 　　“不是你的问题，所以——你不用有任何负担。” 　　纪明越的下颌磕在林风的肩膀上，安静地被他抱着、感受着他的体温，觉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前世压抑他多年的困扰、疑惑，似乎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变得再也无足轻重。 　　在如释重负地吁出一口气的同时，他也忍不住想到一个问题：“那个，林风。” 　　“嗯？” 　　“你说你那时候也应该很喜欢我……你跟我表白的时候，也说高一就喜欢上我了。”纪明越喉结滚了滚，仰头看着他的眼睛亮晶晶，“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啊？” 　　“你还记得高一上学期，刘文斌弄过一次生日聚会吗？” 　　“好像有印象？是不是也在KTV里来着……？” 　　“对。”林风道，“当时你替我挡酒，喝得有点醉，没坐稳靠我身上了，手还放到我大腿上面。” 　　“啊……？”纪明越努力检索回忆：高一上学期，那是他重生之前的事情，实际上，其实已经对他来说很遥远了。 　　他当时好像是觉得林风超级帅，想靠近讨好他来着，不过他一喝酒就断片，他真的这么做了吗？他竟然还摸人家大腿了……啊啊啊啊，林风会不会觉得他很轻浮、很烦人啊…… 　　“然后我硬了。” 　　林风用一种和“然后我饿了”没什么差别的口气，云淡风轻地说道。 　　“……卧槽？！”纪明越完全目瞪口呆了，“你你你你你……你说啥？！” 　　“所以说，你肯定不知道。”林风的声音里居然带上了些许笑意，在他耳边低低道，“……你主动过来接近我的时候，我是真的很怕你。” 　　“……” 　　纪明越一瞬间连耳根都红透了，在心里不停重复“卧槽卧槽卧槽”，唇微微张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后来肯面对自己了，就好多了，成天看你在眼前晃悠的感觉也不坏。”林风低喃着，在他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你真的特别可爱……宝贝。”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了，外面被夜幕笼罩，他们刚回来没多久，只有客厅开了一盏灯，落在林风看他的眼睛里，像落了一弯小月亮，暖意融融。 　　纪明越把他的话默默消化半晌，终于红着脸、从林风的怀抱里稍微退开一点点，咽了口口水，说道：“就是吧……有个事，从刚才我就想说了。” 　　“嗯？”林风的声音难得地十分温柔。 　　“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宝贝？我爸就叫我宝贝，你也叫我宝贝。”纪明越一脸诚恳，“总感觉怪怪的。” 　　林风：“……” 　　“其实明越就可以，直接喊大名也行。”纪明越说，“小时候我还有个小名叫越越，不过我觉得太肉麻了，还是别叫了，到时候起一身鸡皮疙瘩。” 　　“……叫小白痴行不行？”林风有那么一点咬牙切齿。 　　“不行。”纪明越扑哧一声笑出来，眼睛弯弯地看着林风，让林风没一会儿也跟着笑了。 　　林风再往前靠近一点点，纪明越便抬起胳膊揽住了他的脖颈。 　　两人面对面接了个吻。 　　* 　　“喀拉——喀拉——” 　　周围潮湿而阴暗，手边是一片泥泞的水洼，身体被困住了、身上似乎压着千钧重的东西，完全挣脱不开、动弹不得。 　　头顶还不停地向下滚落细小的石子，砸在眼前的水洼里，泥水四溅，仿佛死神到来前的脚步声。 　　……这里是哪里？ 　　唯一能活动的手指，艰难按开面前的手机屏幕，屏幕的蓝光映亮了这一方寸天地，上面显示：2013年2月22日。 　　选中拨出键，弹出一个拨号页面。指尖不稳地一滑，误打误撞点开了旁边的电话薄。 　　有一个号码，排得比其他任何一个都要靠前。 　　想起来了，那是他故意设置的，在他的名字前面，放了一个小小的数字“1”，以确保任何名字都不能排在他的前面。 　　“嘟——” 　　奇迹般的接通声，让他猛然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屏幕上面浮现的名字，让他不堪负荷的心脏又骤然重重一跳。 　　——不行！ 　　在反应过来的瞬间，他在第一时间用尽全身力气，按下了挂断键。 　　牵一发而动全身，浑身泛上来的疼痛，就和亲手割断过去所有年少慕艾带来的痛苦一样……清晰无比。 　　但他无暇顾及这种痛苦，更鲜明的恐惧和懊悔袭击着他—— 　　他要死了，而他的电话打过去了？！ 　　那个人如果看到，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那么沉重的负担，怎么能教给他背负？不行，不行——！ 　　手指颤抖着、痉挛着，却无论如何也再按不出一个号码，视线一片模糊，身上比刚才更冷。 　　他好像出现了幻觉。小时候家里养过、又在他高中时走丢的那只白猫，悄无声息地跳到了他的面前。 　　豆包好像过得很好，身材圆润、体态漂亮，毛发雪白发亮，甚至比当年离开林家的时候，看起来更“年轻”一些。 　　豆包踩在一块石头上，轻轻甩着尾巴，看着他。 　　也许，猫真的能通灵？ 　　意识弥留的最后，他反反复复地祈求。 　　祈求时间倒流，祈求重来一次，祈求……时间退回到他拨出那个电话之前。 　　就让那个人无知无觉，自在快乐。 　　这是他最后的请求。 　　他闭上眼睛，意识彻底沉入一片漆黑。 　　* 　　林风是被外面隐隐约约的挠门声、细碎的喵呜声吵醒的。 　　天还没亮，他在床上静静坐了片刻，才寻找拖鞋下床。 　　他推门出去才发现，是下午吃火锅前，纪明越把两只猫关进了书房，然后忘了把它们放出来。 　　两只猫虽然被喂过了，但书房里没有它们的猫爬架和猫玩具，让大爷们呆得很是无聊。再加上本身就是昼伏夜出的习性，到了半夜，两兄弟凑在一起，叫得此起彼伏、愈发欢快。 　　林风把书房门打开，两只猫争先恐后地窜了出来。不过窜出去没两秒，小年又跑回来抱住林风的裤腿，挨着他黏黏糊糊地蹭。 　　林风蹲下身，用手指摸了摸它的头顶，它便抬起小脑袋，软绵绵地叫了两声，大而明亮的眼睛、有灵性一般地看着他。 　　“乖。”林风轻轻说道。 　　他听见主卧那边有动静，转头一看，大年正身姿矫捷地往那边跑，而且跑到门口，“刺溜”一下就钻了进去，不见猫影了。 　　林风直起身，借着月光看到，主卧的门……似乎没锁？ 　　不光没锁，还留了一道缝隙。 第82章 林风双手撑在纪明越身侧，贴在他耳边喑哑道 　　主卧的窗帘拉着, 房间里面昏暗一片。林风借着客厅投过来的光线, 才能勉强看清, 大年直接窜进来、跳到了纪明越的床上。 　　纪明越睡得很熟，也很安静，就是踢了半边被子, 睡裤卷了上去，露出一段雪白的脚踝，与深色的被罩对比鲜明, 大年似乎也格外钟意这里, 在纪明越的脚边盘着身体、趴了下来。 　　林风把大年抱起来，顺手帮纪明越把被子盖好, 过程中似乎是大年的毛发蹭到了纪明越的脚，他睡梦中感觉到痒, 迷迷糊糊地就一脚蹬了过去。 　　正好冲着林风的方向踹的，被林风一把握住了脚踝。 　　纪明越迷迷瞪瞪醒过来, 看见林风的脸，又视线下移，看到他的手：“呃……你在干嘛？” 　　林风：“……” 　　虽说林风很快松了手, 纪明越也把脚缩了回去, 但两个人还是同时有些不自在。 　　纪明越裹着被子坐起来，问：“你，你怎么大半夜过来啊？”他眨了眨眼，尽量不要让自己的期待表现得太明显。 　　“我当然是来……”林风唇角上扬了一下，一腿跪上床, 双手撑在纪明越身侧，贴在他耳边喑哑道，“……帮你盖被子的。” 　　“……嗯？！” 　　“傻。”林风笑出声来，抬手捏了一下他的脸，“你把大年小年关进书房忘了放出来，它俩半夜在挠门，我把它们放出来，大年跑到你屋了。” 　　“哦……不要捏我的脸！”纪明越朝后躲了一下，“你的手不是刚才还摸过那什么！” 　　“那是另一只手。”林风无奈道，“你怎么连你自己都嫌弃，嗯？” 　　“我自己为什么不能嫌弃。”纪明越理直气壮，“谁刚抠完脚会去抓饭吃？” 　　“……”林风似乎是被他的描述恶心到了，“禁止进行此类想象。” 　　“好吧，不说就不说。”纪明越笑眯眯道，“你回去早点睡觉，别玩手机，后天……哦不，明天就要开学了，白天我还有好多题目要问你！” 　　“好。”林风捏了下他的耳朵，忽然说，“你好乖啊。” 　　“嘿嘿。”纪明越再次发出他的标志性笑声，眼睛弯弯地伸手，抱了林风一下，“因为现在，我是真的一点都没瞒你了。所以我也知道，能和你有今天……我有多幸运。” 　　“——我很珍惜。” 　　他的下颌抵在林风的肩膀上，因此林风没办法看见他的表情。他的声音也很低，在夜里听来，却显得温柔而清晰。 　　林风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轻轻回抱了他一下：“我也很珍惜。” 　　* 　　这次再开学，黑板上“距离高考还有xx天”的倒计时牌子就挂出来了，班上的气氛也变得空前紧张，学生们上厕所都恨不得一路小跑着去。 　　实验高中的复习期一向拉得特别长，高二下学期累死累活赶功课，到了高三，几乎整一年都被用来复习，第一轮复习、第二轮复习、第三轮复习……到最后，还有个百天冲刺大复习。 　　因此，他们的模拟考也变得特别多，上学期就考了一模二模，这学期还有三模四模五模，高考前每个月都来一次，务必要把学生们考到麻木脱敏。 　　纪明越一直是跟着林风的节奏复习的，最开始循序渐进，到后来融会贯通、建立知识系统以后，梳理起来就一遍比一遍更快，到三模开始的时候，比起学校课程的进度，他还要多复习了一轮。 　　这份优势在三模体现得淋漓尽致——年级大榜发下来，纪明越的排名又前进了十几名，进到了年级前八十——跟以前动辄几百几十的大幅度进步比起来，看起来似乎微不足道，实际上，在成绩进入上游圈之后，每前进一名都是步履维艰的。 　　看年级大榜，纪明越和林风之间的距离依然十分遥远，不过再看看班级的小榜，他和林风之间，渐渐就只剩下两到三个身位了。 　　他们俩也被老师当作正面典型，经常在开班会、喂鸡汤的时候拿出来说，因此，纪明越的位置也开始被不少人眼热——都知道纪明越是跟林风同桌之后，成绩才突飞猛进的，要是现在坐到林风旁边的换成了他们，会不会又有什么不一样？ 　　不过，虽然这样想的人很多，但班主任杨超却好像始终没有要调换座位的意思，仿佛林风身边的那个位置，就这么绑定给了纪明越一样。 　　因而，某次开家长会的时候，也有家长私下里找杨超暗示：“老师，林风那孩子那么厉害，光让他帮一个人，是不是有点可惜？另外那孩子成绩也挺稳定的了，不如让林风换个人辅导辅导……” 　　“林风同学的性格……可能跟你们想不太一样。”杨超笑得委婉，“要是换个人来，他可能就没有这么‘热心’了。” 　　“而且，与其说是林风帮了纪明越——对，纪明越就是另外那个孩子。”杨超的笑容里多了些笃定，“不如说，那孩子帮林风帮得更多。” 　　“——谁也离不开谁罢了。” 　　* 　　好像从这两年开始，因为国民GDP上升，普通人手里闲钱多了，名目各异、花样繁多的各种节日也越来越多地流行起来： 　　214有传统的情人节，314要过白色情人节，317是女生节，520是特殊日子也要过，之后还有七夕节、光棍节、圣诞节，反正从年头到年尾，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到520的时候，他们刚好考完最后一次模拟考试，排了年级大榜出来。林风这次考了年级第二，纪明越则考了年级66——一个听起来很吉利的数字。 　　虽然要想和林风上同一所大学，看起来还是不大可能，但假如纪明越能一路让这个成绩坚挺到高考，那么，他们考到同一所城市、甚至同个大学城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这么想着，纪明越的心情就很轻松。这段时间的学习节奏越来越紧张，午休、以及下午放学到晚自习上课前的间隙，几乎就是能让他们放松的唯一时间了。 　　离上晚自习还有一段时间，在校门口的餐馆吃过晚饭，纪明越又拉着林风去附近新开的超市买零食。 　　因为今天是520，超市里也应景地摆了不少鲜花、巧克力放在前面。隔着琳琅满目的货架，纪明越轻快地哼着歌儿，把他想买的零食拿到手里。 　　“别买薯片了吧，”林风转过来道，“体积太大，打开的时候还哗啦哗啦响。上次自习你在下边吃，老师其实都听见了，就是懒得抓你，瞪了你好几眼。” 　　“唔，好吧。”纪明越放下薯片，转而拿起一包辣条，想了想也放下了，“算了，这个一开封味道太大，物理老师每次闻到有人吃都急。” 　　最后他拿了几样包装小巧、味道也不冲的零食拿去结账，看到林风已经站在出口那儿等他了，连忙快走几步赶上去：“你买什么了，好快！” 　　“没买什么。”林风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领口，手顺势下滑、自然而然将手里的一样东西塞进他宽松的卫衣兜里，说道，“走吧。” 　　“嗯嗯。”纪明越忙着拆手里的棒棒糖，一时没有注意到，含糊抱怨道，“回去又要学习了，唉——” 　　一直等回到教室，晚自习开始了有一会儿之后，纪明越弯腰去捡掉到地上的笔，一样东西从他口袋里掉了出来，才被他发现。 　　他捡起来一看，发现是一块包装精致小巧的进口巧克力，眼睛一弯，拿着它“嘿嘿”笑着去问林风：“哎，是不是你偷偷塞给我的？” 　　林风没否认，还带着种“你终于发现了”的笑意看了他一眼：“尝尝好不好吃。” 　　纪明越往讲台那边瞟了一眼，看到杨超正戴着眼镜、状似专注地伏案写东西，便轻手轻脚拆了巧克力的包装，掰下一块送到自己口中：“……嗯，挺好吃的。” 　　他一边嚼一边说，绯红的唇角舌尖都沾上了巧克力的颜色。舌尖还一吞一吐，轻轻舔了下唇边：“你以前买过这个吗？” 　　林风盯着他摇了摇头：“没，第一次买。” 　　“那你眼光还挺不错的。”纪明越又瞄了一眼讲台，再次轻轻掰了一块巧克力下来，递给林风，“喏，你也尝尝，看好不好吃——” 　　就在林风伸手接过巧克力的瞬间，头顶的灯管忽然“啪”地一声，教室里随即陷入一片黑暗。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一旦教室里的灯熄灭，里外基本就是一片漆黑。向窗外看，对面高二楼的灯也没亮，好像是全校都停电了。 　　“停电了——” 　　在意识到这个事实之后，教室里几乎一瞬间变得嘈杂起来。 　　“真停了吗？”“都停了吗？！”“停多久啊？”“会不会放假？！”…… 　　这群高三生们憋得太久，稍微有一点“光明正大不用学习”的迹象，都够他们兴奋半天的。 　　而趁着学生们亢奋议论、想不起掏手机照明，老师又出门去问情况的那几秒种，纪明越被人抵在墙上，不动声色地吻住了。 　　滚烫的唇舌在黑暗中交缠，轻微的水声和啜吸声，在此刻听来格外禁忌，都被他们有意地拼命压抑了。 　　平日里最熟悉不过的同学们，发出嘈杂的说话声、笑闹声，绵绵密密地包裹着他们。 　　林风在他耳边低声说：“好甜。” 　　心跳砰砰砰，淹没不掉这个巧克力味道的亲吻。 第83章 鼠标从《放课后の教室》的魔性标题上移开 　　高考前的半个月, 纪宏推了大部分外地的工作, 回“家”陪着儿子专心待考。 　　因为经常有公司的人带着公务上门, 加上原本的房间也不宽裕，纪宏怕影响到纪明越他们的学习，干脆直接把对门的住家买了下来, 跟他们做了邻居——反正纪明越住的这里，等他考上大学走了也是要拿去做其他用途的，一户是租, 两户也是卖, 差距不太大。 　　为了给他们节省花在做饭上的时间，纪宏还提前一个月专给请了厨师和营养师, 一天三顿地来给两个备考生做饭。 　　虽说老师经常强调，高考前饮食等日常习惯不宜大幅变动, 还好俩孩子身体心理素质都不错，基本没受影响, 纪明越更是胃口好得很，一个月下来，脸颊肉眼可见地嘟了一圈儿。 　　纪宏不时过去关心关心自家崽, 能看见他跟林风依然是规规矩矩地分房睡的, 不过两个人的一举一动、不经意间的一接触一对视，隐隐约约，都比以前多了些非同寻常的味道…… 　　纪宏看在眼里，再回头一想近在咫尺的高考日期，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高考那天艳阳高照, 晴空万里，纪明越和林风刚好分到了同个考区，都在离实验高中不远的一所初中里。 　　因为离家不远，两人提前去踩过点，知道他们虽然在同个考区，但所在考场的教学楼相隔很远。考场是不允许带手机的，所以为了防止出现什么意外，两人在出门前，都仔仔细细地给对方检查了一通。 　　他们抵达那所初中时，学校还大门紧锁着，后面站着若干保安，说是要等到开考前四十分钟才会放学生进入。因此门前乌乌泱泱的全是学生和陪考的家长，本来就热，这会儿摩肩接踵的、更挤得人浑身冒汗了。 　　纪明越虽然是重生的，可也没考过国内的高考，望着高大森严的铁栏杆，心里也有点儿紧张。 　　不过他不肯表现出来，手里拿着个皮卡丘的迷你小风扇，给自己吹一下、再给林风吹两下，故作轻松道：“快考快考，考完就能回家看世界杯了！” 　　林风把他的手推回去：“你给自己吹就行了。再看看落下什么东西没有？涂卡笔的铅够用吗？” 　　“够了够了，我后来又买了一盒呢！”纪明越拿风扇对着自己一阵猛吹，额前的刘海儿都跟着飘了起来。 　　“你别给自己吹感冒了，”纪宏在旁边看不下眼，说道，“爸爸这儿有伞，你怎么不拿去打？” 　　“不打不打，大男生打伞也太那啥了！”纪明越至今耿耿于怀他刚上高中时的外号，一直坚定拒绝任何让他显得“娇弱”的行为，“影响我形象！” 　　“你手里这个皮卡丘，”林风闻言看了他一眼，“也没多捍卫你的形象好吗？” 　　纪明越立马把“皮卡丘”塞到他手里：“又不是我买的！” 　　林风低头看着那皮卡丘，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笑了一下。 　　纪宏道：“中午应该更热，到时候我让司机开车过来吧，你们好坐在车里等。” 　　“不用，等也等不了几分钟，怪麻烦的……”纪明越还没说完，就看见前边一片骚动，他仗着身高优势稍微踮了踮脚，发现学校大门已经被打开了。 　　他从林风手里又一把拿过电风扇，放到纪宏手上：“爸，那我们进去了！你别在外边晒，回家看看电视啥的都行！” 　　纪宏拍了下他的肩膀：“我知道。加油儿子，心态放平，好好考试。”见纪明越“嗯！”地一声点了头，纪宏又将视线转向另一个人：“你也是，好好考试，叔叔相信你没问题。” 　　林风意外地接触到他的目光，起先微微一怔，旋即异常认真地颔首：“——谢谢叔叔，我会的。” 　　* 　　纪明越的考场在初一教学楼，教室里曾经坐的、都是刚摆脱“小学生”行列的孩子们，因此在硬件宽敞明亮的同时、偶尔还会出现一些“童趣”：比如纪明越考第一科语文坐的这个位置，课桌上就能看到，虽然经过了努力擦拭、仍然留有模糊痕迹的刻字——xxx是大傻帽！xx喜欢xxx！xxx（某韩国组合）世界最帅！ 　　纪明越努力一番，只半猜半蒙地辨认出那个韩国组合的名字，饶是这样，他也觉得挺有意思了，连紧绷的心情都放松不少。 　　等试卷发下来，他第一时间翻过去、看他以前最犯难的古诗词部分，粗粗扫了一眼，几乎所有的上下句他都能在第一时间想起来，心口的大石瞬间就下来了大半。 　　心情安定之后，他再去审作文题目、从头答题，忽然感觉这次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以前总是会让他很在意的，前后左右活动椅子声、翻卷子声、监考老师来回的走路声……好像全都不见了，只剩下自己笔尖这一点沙沙声。 　　手指冰凉，脸颊却发烫，思路也前所未有地清晰。他读完一遍题目，脑子里就立刻能浮现解题的一二三点，包括林风曾讲过的、某些题型最恰当的切入点、注意事项，全都历历在耳。 　　等他做完了除了作文以外的所有题目，轻轻吐出一口气，抬头看最前方的挂钟时，才发现这一回、好像比以前哪次都要顺畅，而且迅速。 　　一直到在草稿纸上确定好立意、打好粗略大纲，纪明越开始写最后的作文，却在一个他平时会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卡了壳——“喜欢”的“喜”怎么写来着？ 　　那个字明明就在脑子里呼之欲出，笔下也写出了一横一竖的开头，但偏偏大脑忽然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怎么办？要换成和“喜欢”意思相近的近义词吗？喜欢的近义词都有什么来着？现在写出来的这一横一竖怎么办？要划掉吗，还是顺势在上面改过来？会不会很丑？…… 　　大脑嗡嗡一片，越是想越是什么都想不出来。纪明越对着它懵了足有两分钟，最后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双手捂住耳朵趴下去，试图通过阻隔外界的声音、来让自己恢复冷静。 　　然后他稍稍偏过头，看见课桌上那模糊的痕迹——“xx喜欢xxx！”。 　　他抬手摸了一下那片刻痕，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不知道他这样算不算作弊？ 　　等彻底冷静下来，他回头翻了翻试卷上的阅读题，果然，像“喜欢”这么常见的词层出不穷，很快就被他找到了。 　　“作弊”的负疚感这下也消失了，纪明越顺顺利利地写完了作文。 　　这次猝不及防的“卡壳”，仿佛给纪明越开启了什么幸运开关，下午的数学、第二天的理综，他都是一路顺顺当当地做完。虽然不是完全没碰到过棘手的题目，但每次都能突然灵光一闪，最终想到解题的思路。 　　至于最后一科的英语，纪明越更是打从重生回来以后、就没怎么怵过，模拟考的时候分数经常在145往上，拿过好几次学年单科前三。 　　英语他基本是当放松科来考的，考完全部科目、出考场的时候，他还忍不住跟林风嘚瑟一下：“今年的题好像特别简单啊！” 　　他憋了整整两天，之前怕给自己立flag，这会儿终于敢说出口了！ 　　“其实没很简单。”林风说道，“只是特别注重考基础，在基础概念上面变形出题，需要考生对基础知识点掌握非常纯熟、融会贯通才可以。” 　　“哦哦，原来这样吗？”纪明越连连点头，“学神”的话必然不会有错！他笑嘻嘻地说，“还‘考生’，林风你也太专业了，你好适合上电视广播当那个《高考直通车》主持人，肯定受欢迎！” 　　“……胡说八道。” 　　林风无可奈何地伸手，捏了一下他最近长肉的脸，纪明越自然而然抬手握住了，把它拉下来：“哪胡说八道了，你长这么帅……” 　　林风忽然挣了挣手，轻轻咳嗽一声，示意他松开。 　　纪明越转头往前边看，才发现纪宏就在不远的前方，视线正落在他们身上。因为天气酷热，他戴了一顶校门口小店卖的鸭舌帽，半张脸都在帽檐的阴影下，看不太清楚表情。 　　纪明越忙松了手，哒哒哒一溜烟跑到纪宏面前去，讨好地笑：“爸！” 　　纪宏“嗯”了一声：“都考完了，解放了？” 　　“对！”纪明越“嘿嘿嘿”地笑，“咱们回家吗？” 　　纪宏微微颔首，道：“回家。” 　　* 　　一行人刚到家的时候，气氛不出意料地有些凝重。 　　“那个，林风，你回你屋看下老师之前说的等成绩流程呗，我记的找不着了。”纪明越深吸一口气，一边对林风使眼色，一边拉住了纪宏的手，“爸，你跟我来，我有东西想给你看！” 　　拉着纪宏进主卧的时候，纪明越下意识瞟了眼门缝，大概是想到上次的前车之鉴，走过去“咔嗒”给上了锁。 　　纪宏：“……” 　　把纪宏拉进屋之后，纪明越倒不是那么着急了，他在学习椅上坐下，探身去开电脑。随着音响“嗡”地一声，台式电脑启动了。 　　“这电脑买了好几年了吧？”纪宏见状道，“上大学是不是该买笔记本的了，想要什么牌子的？” 　　“那个以后再慢慢想，”纪明越活动着鼠标，视线盯住电脑屏幕，“不过，这电脑确实真的好多年了……” 　　“嗯？” 　　“爸，你过来。”纪明越回头，小小冲他招了招手，主动给他让了座位，“我想给你看点儿东西……” 　　“……什么？”眼看着面前弹出一个播放器页面，做好了“纪明越会找自己坦白”准备的纪宏，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纪明越确实打算坦白。 　　……而且打算从最早的时候、一切的源头开始坦白。 　　“咳咳。”他不太自然地咳了两声，鼠标从《放课后の教室》的魔性标题上移开，光标往后移，“……您待会儿主要需要看的是时间，不用太在意内容……咳咳，真的。” 第84章 捂着屁股的纪明越。 　　“——所以, 你是想告诉我, 在和林风同桌、熟识之前, 你就已经意识到自己是同性恋了？” 　　纪宏看完了纪明越给他看的、充盈整个硬盘的“丰富资源”，脸色几度变幻，最终还是回归到了波澜不惊, 转过头来，看着纪明越问道。 　　“嗯，应该说……”拿鼠标关掉整整一页的小黄图文件, 纪明越不太好意思直视纪宏的眼睛, 但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就是这样。” 　　他补充道：“初中的时候就有一些感觉, 中考之后那个暑假我上网查了，才知道我这样究竟算怎么回事。” 　　“我也犹豫、挣扎过, ”但那时纪宏忙于事业，常年不在家, 纪明越对于自己性向的迷茫不敢轻易倾诉，最后选择了埋在心底发酵，“可我发现我好像真的对女生不感兴趣。然后我就开始上网搜集……嗯, 这些东西。” 　　他重重咳嗽一声, 掩饰面上的不自在：没办法，为了出柜、亲手给自己老爸看里番的操作，实在是太羞耻了啊啊啊…… 　　但除了这样做，也没有别的办法能更直白迅速地说明事实，顺带澄清时间线了。 　　“下载到电脑里的时间都有, 有的种子命名也自带时间，这些刚才都给您看过了。”纪明越说道，“等上了高中，我注意到林风，觉得他非常符合我想象中的恋人类型，然后就对他有了好感……咳。” 　　他脸上微微发烧，还是坚持说了下去： 　　“我喜欢上林风，不是因，是果。” 　　纪宏从转向他开始，便一直两手交叉搭在膝盖上，直到听他说完，方才淡淡点了点头：“逻辑清晰，证据到位，结论明确，还挺有说服力——” 　　他像在点评新人员工的项目报告，愣是把学习椅坐出了老板椅的架势：“准备了挺长时间吧？” 　　“……也没有。”纪明越摸了摸鼻子，小心地看着他，“就偶尔临睡前有空的时候，会想一想……” 　　“行吧。”纪宏微微扶额，“算我相信林风在这件事上，对你没有责任了，那他呢？你就确定，他也喜欢你了？” 　　“确定！”提到这方面，纪明越的眼睛一瞬间噌地亮起来，要张口又抿了下唇，像是有一点难以启齿，“他，唉，反正……他也很早很早就喜欢我了，比我主动去帮他还要早！” 　　“多早？”纪宏略微诧异地挑了下眉。 　　“真的很早……不过，比起这个，”纪明越又深吸一口气，说道：“爸爸，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跟你坦白。” 　　纪宏一看他深吸气，就知道他是真的对预备要说的事情很重视，抬头道：“你说吧。” 　　结果他一抬头，居然生生把纪明越吓退了一步：“爸，你先答应我，听完不要揍我！” 　　纪宏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眉头微皱，忽然油然而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 　　纪明越之前叫林风去拿的，就是杨超在高考前给他们说的各种时间流程、注意事项，叫他们拿笔记下来，实际上只有薄薄一张纸，满打满算一两分钟也翻出来了。 　　林风手里捏着那张纸，抬头望向主卧方向。 　　因为纪宏预先说了，要在高考结束后带他们去吃大餐，所以原本的厨师都没有过来。而他们回家时不到四点，现在已经快六点了，主卧的房门依然紧闭着，不见父子俩出来。 　　在担忧焦虑中捱过两个小时，林风几乎全程没办法做别的事，等客厅挂钟的指针划过六点，他站起身，决定走过去敲一敲门。 　　他原本准备的方案是：敲门问他们打算怎么吃饭，如果还要继续“谈话”，那他就可以提早开始做饭，免得有人饿肚子。 　　谁知道他刚走到主卧门前，就听见里面“嗷”的一声，是纪明越的叫声，伴随着什么东西击打在肉上的闷响。 　　林风在听清楚的一瞬间，几乎想也没想、就直接要撞门进去，谁知道门锁得严实，他又连着拍了几下门，才有人过来给他开门。 　　是捂着屁股的纪明越。 　　纪明越可怜巴巴、垂头丧气，看起来又惨又好笑，林风直觉想第一时间把他搂进怀里安慰，但一回头看见纪宏还在场，只得忍住了。 　　“纪叔叔，有什么事都可以好好说，别动手。”林风还是伸手把纪明越护在身后，“您要是气不过，有什么都可以冲着我来。” 　　“冲你来？”纪宏淡淡哼了一声，意味不明地看了林风身后的纪明越一眼。 　　“对。”林风上前一步道，“是我先喜欢他的，也是我先对他表白的，到今天责任都在我……” 　　纪明越算是知道林风为什么坚持要自己先表白了，不过感动归感动，他还是在后面拽了一把林风的衣角：“那个啥，林风，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他压小了声音：“是我跟我爸撒谎来着……确实是我不对，我爸揍我应该的。” 　　“应该的？”纪宏冷哼道，“那要不要再过来挨几下？” 　　纪明越“哧溜”又缩了回去。 　　从小到大，不，应该说两辈子以来，他这还是第一次被纪宏打屁股，纪宏下手可真重啊……不过，躲了不到两秒钟，他又探头出来：“爸你要是不解气的话，想打就打吧……” 　　纪宏要笑不笑地道：“那你倒是过来啊？”他拍了拍手心，“臭小子，16岁就编瞎话编得那么顺，你爸我真是小看你了……” 　　“纪叔叔，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您还是可以全冲着我来。”林风再次主动开口，“从一开始，他就是因为我才对您说谎的……” 　　“是啊，从一开始，他就是为了你……” 　　揍也揍过了，纪宏本就是极度理智的人，回忆当时纪明越的处境、需求，设身处地，他自认为也会和纪明越做出同样的选择——这小子居然还懂得草灰蛇线、步步为营，倒真让他刮目相看了。 　　想通了这一点，他原本就没再打算揍纪明越，把故意吓唬他的手放下，抬头淡淡扫了林风一眼：“他现在是全对我说了，那你呢？” 　　林风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纪宏的意思，说道：“我妈妈很早就看出来了，我也对她承认了。” 　　纪宏微微愕然，倒是纪明越又探头出来，说：“真的，江阿姨高一暑假就发现了，还怕林风欺负我，特意提醒我来着，不过她不知道我也喜欢林风，嘿嘿……” 　　“问你了吗？”听着自家儿子的傻笑，纪宏感觉许久没犯的牙疼又要发作了，“敢情两边家长都一早就发现了……” 　　一层窗户纸留了两年多，心理预备做得太充分，导致他现在看着林风、习惯性地把纪明越护在身后，居然都觉得挺自然挺顺眼的…… 　　“纪叔叔，我一直准备等高考结束，就带明越到疗养院那边，正式确认我们的关系。”林风郑重道，“现在，我想征求您的同意——可以吗？” 　　纪宏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纪明越亮晶晶的眸子，半晌叹出一口气：“听说你妈妈最近身体恢复得不错，你忙着高考，也有段时间没去看她了？” 　　他一手撑住太阳穴，另一手轻轻挥了挥：“……去吧。” 　　“耶~”小声开口庆祝的，是看起来比林风还高兴的纪明越。 　　林风低声问他：“你饿吗？想出去吃还是在家吃？” 　　纪明越捏了下他的手指，挤眉弄眼地，示意他先讨好纪宏再说。两个人勾勾扯扯站在一起，青涩又黏糊，中间仿佛连空气都插不进，和街上常见的高中生情侣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纪宏想起自己之前还问了纪明越“是不是真的确定林风就喜欢他了”，纪明越没给出明确的答案。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也不用再问了。 　　* 　　江曼云的病反复两年多，到今年终于有了重大起色。 　　医院方面在今年四月，给她尝试了国际上的最新治疗方式，没想到效果斐然，近期已经能下床活动、适当做一些运动了。只不过要想彻底康复，还需要到医疗环境、设备都更加先进的国外去接受治疗，计划在七月份动身。 　　纪明越到了约好的日子，提前紧张了整整一天，出门前光衣服就换了四五套。末了还是林风看不过去，将他抵在穿衣镜前慢慢亲吻，才让纪明越没心思去紧张了。 　　最后他穿了件白T恤、白色兜帽外套，黑色休闲长裤，白球鞋，头发清爽，一双眼睛也黑白分明，俨然还是充满学生气、乖巧没有攻击力的样子。 　　他把这套称为“见长辈心机套装”，多少为他添了点底气。不过，等他和林风一起到达疗养院，才发现这种担心似乎是多余的—— 　　印象里，江曼云永远是苍白脸色、病怏怏地躺在病床上，柔弱而温柔的样子，没想到这一次，他们在病房直接没见到人，听从护士的指引，才在楼下的空地那边见到她。 　　楼下绿草如茵，她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运动衣，正在和一名与她年龄相仿的女性打羽毛球。相比正常人，她们跑起来的速度都不快，甚至说得上慢，但一举手一投足间，仍能看到她瘦弱但线条优美的身材，以及阳光下微微闪耀的汗珠。 　　她转头看到两人，露出一个纪明越熟悉的温柔笑容：“明越，过来陪阿姨打一会儿吗？” 　　刚好今天纪明越穿的也是运动装，他只愣了一下，便脱了外套上前，接过另一名女子手里的球拍，和江曼云对打起来。 　　他不敢太用劲儿，有点矫枉过正，结果往往就是球还没飞到人面前、就飘飘悠悠落地了，被江曼云笑了好几回。 　　江曼云也不能长时间运动，和纪明越打了几分钟便停下了，她叫林风留在原地，手挽着纪明越、往旁边草坪里面的一个凉亭走去。 　　另一个女子跟着过来，把之前放在边上的两件衣服给她，叮嘱她别着凉，方才独自上楼回去。 　　“那是阿姨的朋友吗？”纪明越问。 　　“是。”江曼云刚刚运动完，脸颊红润，唇边带笑，衬得她气色更好，“没想到在这里，还能交到这么投缘的朋友……阿姨真的要谢你。” 　　“不用不用，”纪明越摇了摇手，想到自己来的目的，“我、我都把你儿子……咳。” 　　“林风把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告诉我了。”当然，林风的版本里，没有“重生”这么玄幻的概念，“原来那时候你也是喜欢他的，阿姨当时不知道……是阿姨多管闲事了。” 　　“没有，本来那个时候，我们各项时机也不成熟……也还需要再多经历一些事情。”纪明越认真道，“我那时候，很感谢您的提醒。” 　　江曼云看着他，眼里噙着笑意，柔柔叹了口气：“你果真是好孩子……” 　　“那、我，跟林风……？”纪明越说得有点结结巴巴，“您都不反对的吗？” 　　“我没有反对的立场。”这话让纪明越心提了一下，幸好还有下一句，“——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我身体不好，一直拖累林风，他为了我这个妈妈，不知道付出了多少……”江曼云轻轻道，“要是没有你帮他，他现在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我也不知道，我会是什么样……” 　　“……一定都会很好的。”纪明越轻声道。 　　“如果的事，不想那么多了。”江曼云摇了摇头，微笑道，“林风为了我、为了家里，付出了太多太多，到现在，他终于有了自己想做的事、喜欢的人……我要是再阻拦他，那我这个妈妈，除了妨碍他、拖累他，究竟有什么用？” 　　“我这辈子，前面依靠林风的爸爸，后面依靠林风，但其实，人也未必只能有这一种活法。”江曼云笑着抬头，看向明朗晴空，说道，“我的那个朋友，和我有一样的病，但她的人生经历，可比我丰富太多了……听她说的，才发现我一直困在北城出不去，其实是自己把自己关起来了。” 　　“她也接受了那个新方案，下个月，我们俩正好能一块儿做个伴。”江曼云视线转回纪明越，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而我……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 　　2010年的世界杯，从6月11号开始。 　　这段时间刚好是刚刚高考结束、成绩还没出来，学生们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可以自由自在撒欢玩儿的最佳时光。 　　纪明越和林风也难得地黑白颠倒，和温尔雅冯睿他们凑在一起，一场场地熬夜看球，半夜为一次胜负争得急赤白脸，然后白天各自睡得人事不知。 　　盛夏的晚上，他们刚看完葡萄牙对朝鲜的比赛，正在例行热火朝天地争执拌嘴，林风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来自于北京。 第85章 是不是特别有那种禁忌的感觉啊？ 　　林风手机放在沙发边上, 它振动响铃的时候, 几个人几乎同时随意一扭头, 看见了来电显示。 　　冯睿还在说：“外地不认识的号？不是卖保险的就是骗子，听说最近有种电话骗局，你接了就会哗哗扣电话费, 可别随便接……” 　　纪明越瞥见号码归属地，心里蓦地一动，脱口打断他道：“林风, 接吧！” 　　林风当然是听纪明越的, 把电话接了起来，那头是个柔和的中年女声：“你好, 请问是北城实验高中的林风同学吗？” 　　林风微微一顿，说道：“是。” 　　纪明越一看他反应, 便立刻把电视关了，还挥手示意其他人安静。 　　所有人竖起耳朵、凑近林风, 在一片寂静里认真倾听，隐约听到电话那头说：“你好，我是xx大学招生办的老师, 能找个时间和你约谈一下吗？我们……” 　　“……” 　　在林风挂断电话的瞬间, 屋子里一瞬间由极度寂静变成了极度吵闹，冯睿怪叫，温尔雅差点蹦起来，追着林风问：“刚没听清，是不是清华？是不是清华？！” 　　纪明越也兴奋得脸颊晕红, 顾不上避嫌，抓着林风的手问：“他们是不是要录取你？放榜前招生办提前打电话，我听说这一般是状元才有的待遇！林风，你好厉害！” 　　林风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们，第二个电话又来了。 　　林风那头打着电话，纪明越也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显示今天是6月21日，放榜日就在明天，从理论上说，今晚的零点，他们就能从网络上、电话通道里，查到自己的高考成绩了。 　　他们本来约好今晚零点，大家一起守在电脑前，按生日大小挨个查成绩——是兄弟，就共同面对惨烈的高考分数！ 　　不过，按林风这纷至沓来的电话，也知道他的成绩肯定不用担心了，纪明越再低头看了看现在的时间，距离零点还有不到两个小时，他也不由自主地忐忑起来了。 　　林风的第二个电话打完，小伙伴们纷纷问：“这又是哪个大学？”“他们是在抢你吗？”“他们告诉你考了多少分没有？”…… 　　“没说。”林风摇了摇头，“只说已经到了他们的录取标准，待会儿还是要跟你们一起查。” 　　“这不用说，肯定是理科状元了！”温尔雅道，“我记得你还有好多加分，最后总分应该能过700了吧？卧槽，太让人羡慕了……” 　　冯睿扭头冲纪明越道：“快快，你赶紧看看，你这儿有没有什么林风以前用了不要的草稿纸啊、练习册啊，都翻出来，这可是状元的真迹，过两天能卖大钱！” 　　“滚滚滚。”他们现在是在纪明越家北城的别墅里，别说林风基本没在这边放过东西，就算有，纪明越也舍不得拿出来卖，“你才应该赶紧回家找找以前的草稿纸、练习册了。” 　　“为啥？” 　　“收拾收拾，准备复读啊！” 　　“靠，你咒我！” 　　* 　　其实接近放榜，大家内心都很焦虑，都是靠着斗嘴和互怼来放松心情、转移注意力。 　　不过这种转移注意力的方法，越是接近零点，效力越微——杨超也还没睡，在班级群里发言说，查询成绩的网站要在零点之后才会开放入口，叫他们不要太着急——到还有不到十分钟就到零点的时候，所有人或站或坐，眼睛都紧紧盯着电脑屏幕，静悄悄的，几乎没人出声了。 　　在忐忑和煎熬中，小伙伴们好不容易捱到了零点，说好的按年龄生日大小挨个查，在场年纪最小凌犀率先坐到了电脑前面。 　　——其实手机网页也能查，只是他们都比较迷信地认为、用电脑查起来比较有仪式感，也更容易出奇迹…… 　　为了保证效率，人人都提前拿好了自己的准考证、身份证号，细细一小条捏在手里，所有人围成一圈，屏息凝神，集体注视着凌犀按下F5…… 　　凝视…… 　　继续凝视…… 　　“我靠，是咱们的表集体走快了吗？还没到12点吗？”温尔雅道，“怎么干刷刷不出来啊？！” 　　“刷出来了。”凌犀说。 　　定睛一看，屏幕上变成了“抱歉，您浏览的页面已崩溃”。 　　众人异口同声：“……草！” 　　“我这个心脏啊……要被玩死了，是我们崩溃才对吧！”温尔雅一边抱怨，一边低头打开了手机的网页，“靠靠靠，手机也打不开！” 　　众人闷头纠结了五分钟，谁也没能刷出自己的高考成绩来，最后看到杨超在班级群里发布了新消息：“因为访问量过大，网站服务器过载，正在紧急抢修，预计明早八点开放访问。” 　　“八点，那不就跟电话短信能查的时间差不多了？”冯睿郁闷道，“本来以为咱们这届网上能查了，还能享受一把高科技福利，结果还是一样掉链子……” 　　这时候的服务器承受力，确实还是比较脆弱的，纪明越叹气说：“那也没办法了，明早上起来再查呗，我没心思看比赛了，你们谁还想看，回房间慢慢看吧。” 　　别墅里的客房很多，大伙又在这儿住了好几天了，都有自己的固定房间，这几分钟里情绪大起大落，也都想各自静静，便收拾收拾、各自回屋了。 　　* 　　纪明越在床上翻来覆去半晌，还是难以入眠，干脆披了件衣服起来，去二楼的露天阳台吹风。 　　林风就住在他隔壁房间，听到他开门的动静，没一会儿也跟了出来，和他一起靠着栏杆：“睡不着？” 　　“嗯。”纪明越趴在栏杆上，下颌搭在交叠的手背上面，声音也显得闷闷的，“我一直没敢给自己估分。” 　　“不是考得挺好，觉得挺简单的吗？” 　　“当时考的时候是挺顺利的，但是回头一想，又感觉很虚。”纪明越说，“你不知道，我昨天半夜让自己吓醒，梦见英语所有选择题的答题卡我都忘了涂，差点吓死。” 　　“没事，那么多次模拟考，你都没犯过这种低级错误，这次也不会。”林风微微一笑，转过头来看着他，“真没想到，你有天也会因为担心成绩吓醒。” 　　“我当然怕了，”纪明越的声音稍稍低了点儿，“……我还想跟你上同一所大学呢。” 　　“虽然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儿吧……”他自嘲地笑了下，夜风吹动他乌黑柔软的头发，忽忽悠悠地向后飘，“可我也不想离你太远。” 　　“不用怕。”林风伸手，指尖掠过他的头发，轻轻摸了摸，“志愿还没填呢，大不了你先填，我照着你的抄。” 　　“可别。”纪明越朝后仰了仰脑袋，认真说道，“你别迁就我，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别拿你的未来开玩笑，你知道……我就是为这个回来的。” 　　你不是为了这个才回来的。林风在心里默默纠正他。 　　纪明越歪了歪脑袋，抬手勾住林风摸他头的手：“林风，要是你们学校有漂亮小姑娘找你，你别理她啊。” 　　林风笑了下，说：“怎么会。” 　　纪明越说：“你别笑。你一笑，小姑娘小伙子就更喜欢你了。” 　　“还有小伙子呢？” 　　“对啊，像我这么阳光帅气的小伙子！”纪明越笑眯眯，“你长这么帅，不管男女都是我的潜在情敌，你全都要注意警惕，懂吗？” 　　林风唇角翘了翘，像是想起纪明越不许他笑，又微微压了一压：“嗯。那你也是。” 　　“我是什么呀，我只喜欢你的。”纪明越不假思索道，“上大学以后，你要多来找我，不能总是让我去找你……” 　　“不会让你过来找我的。” 　　“唔，还有什么，让我想想……”纪明越转回脑袋，重新向下望，“上了大学，你……卧槽，林风，是我眼花了吗？” 　　一句轻声的“卧槽”之后，后面的音调都不由自主跟着放得轻了。 　　林风也轻声道：“你应该没看错，我也看到了。” 　　北城的别墅虽然不像临市的一样，有宽敞的露天泳池，但漂亮洋气、植被茂密的小花园必须还是有的，纪明越这回一转头，眼见着丛丛树影之后，新增了两个熟悉的贴近身影。 　　而且这次不像上回一样，只能听声音，纪明越亲眼看见他们俩吻在一块儿，而且越吻越激烈，越吻越缠绵，这么看着极有可能干柴烈火、当场上演一段十八禁片段。 　　“他俩为啥这么喜欢在人家家里……”纪明越礼貌性地捂住了脸，但还是没忍住从指缝里兴致勃勃地观看，满脑子积累的黄色废料总算派上用场，“是不是，特别有那种禁忌的感觉啊？” 　　“可能是因为在自己家里做不到吧。”林风说。 　　“对，忘了他们俩表面上还算兄弟了……”纪明越说，“那咱现在是回屋，再装一回没看见吗……啊，不用了。” 　　可能是讨论到后半忘了顾及音量，也可能是敏锐的本能，被抵在墙上亲吻的温尔雅忽然抬起头来，看到了他们这个方向，并且开始一边指他们、一边狂推凌犀的肩膀。 　　纪明越：“……” 　　“他们看见了，我靠，太尴尬了。”纪明越这次，一手死死地把脸捂上，另一手不停扯林风的衣角，“怎么办怎么办，要下去找他们吗，要想让他们安心，要告诉他们咱们也是吗，靠，不管怎么弄都好尴尬啊……” 　　他捂住脸的手掌忽然被拉了下来。 　　林风托起一点他的下颌，靠过来吻住了他，几乎同时低低地说：“……这样就好。” 　　纪明越后背抵着栏杆，不自觉伸手揽住了林风的腰。盛夏的晚风吹得脸颊清凉，少年彼此相接的唇却濡湿而火热。 　　林风说得没错，这样……就很好。 第86章 直男不配拥有基情。 　　翌日早上, 纪明越不到七点就醒了。 　　他记得他昨晚回房间的时候, 已经是半夜两点多了, 这样一算，加起来还没睡到五个小时。还好习惯了高三的作息，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哈欠连天地爬起来洗漱，再下楼的时候，发现林风已经在厨房、把早饭做好了。 　　涉及到高考成绩这种一生一次的大事, 平时吊儿郎当的小伙伴们、也难得紧张了一回, 起得比纪明越还早，都围在餐桌旁边看手机：“超哥上线了没？他是不是还没在群里说话？”“有人查到成绩了吗？”“不行, 手机这网慢得像蜗牛，还是得用电脑！”…… 　　这会儿还没出3G、4G, 手机上网速度很慢，屏幕上的灰色小菊花转啊转的, 更让大家看得心急如焚了。 　　“吃完饭我去开电脑。”纪明越打着哈欠、拉了把椅子坐下，对着面前的餐盘吸了吸鼻子，“好香啊, 一大早就吃这么好——” 　　眼前是一小碗土豆泥拌蔬菜沙拉、一碟芝士煎蛋烤吐司, 旁边还有一杯微温的绿豆汤，没多精细豪华，但清爽又管饱，正适合在这种饥肠辘辘的盛夏早上来吃。 　　“你仔细看看，吃得好的就你一个。”冯睿酸溜溜地说, “我们都是一碗绿豆汤、两个煎蛋就给打发了。” 　　“啊，是吗？”纪明越笑兮兮地说，“那我给你两片面包要不要？” 　　“别，承受不起。”冯睿说，“人家风哥特意区别对待给你做的，我们哪好意思吃，这就叫同人不同命啊——是吧，温尔雅？” 　　他本打算和温尔雅一块儿挤兑纪明越一番，没想到温尔雅没接他的茬，说：“林风煎的蛋也挺好吃的，而且绿豆汤大家都一样啊。” 　　温尔雅说话的时候，纪明越没忍住看了他一眼，温尔雅余光也正往他这边瞟，两人不经意就对视上了。温尔雅愣了一秒，脸“腾”地红了，两人几乎同时咳了一声、各自撇开目光。 　　温尔雅声音都不自觉小了：“……那啥，吃完赶紧看成绩去了，要求那么多干嘛。” 　　纪明越连忙跟着点点头：“就是！” 　　冯睿：？ 　　他左右环视一圈，发现温尔雅刚往凌犀碗里扔了一片煎蛋，林风坐在纪明越对面，正看着纪明越埋头吃东西，神色淡淡，眼睛里却带着笑。 　　……为什么，他忽然有种被孤立了的错觉=_=？ 　　* 　　经过一夜抢修，这次的网站终于没再掉链子，让所有人陆陆续续查到了自己的高考成绩。 　　依然充满仪式感地挤在电脑旁边、按年龄大小挨个查询，凌犀第一个，查出来是个很吉利的数字，666分。 　　“哇，你考这么好！今年一本线多少啊？你这应该进学校前一百，重本985随便挑了！”冯睿边说边挤过去，“我看看我，准考证号……” 　　冯睿的分数就惨烈多了，差不多是凌犀的一半，只有350出头，不过他自己也早有心理准备，说：“跟我估摸的分差不多，唉，也行，我妈说我能考300以上就达到她要求了……” 　　第三个本应该轮到纪明越查，不过他捏着准考证号，临时又有点心慌：“你们先查，我最后一个查好了。” 　　绕过他，下一个就是林风了。林风输入准考证号、身份证号，当那一串数字从网站页面弹出时，几乎所有人都同时发出了惊呼声：“……卧槽！” 　　702分。 　　数学、理综都极其接近满分，语文和英语这种没办法满分的科目，也拿了相当亮眼的分数，从这排数字上看，林风简直没有任何短板。 　　“卧槽，我就说你能过700吧……”温尔雅坐下时，顺手摸了把林风的胳膊，“快，让我沾沾学神的喜气……” 　　他摸到一半像想起来什么，赶紧往纪明越这边看了一眼，纪明越这时候明明紧张得不行，也忍不住失笑道：“看我干什么，要看看凌犀。” 　　温尔雅“切”了一声说“我管他”，旋即转过身去，对着屏幕认认真真查询起来。 　　兴许是真沾到了“学神”的喜气，温尔雅的分数出乎意料地高：502分。虽然不可能上一本，但二本应该还是轻松无压力的，说不定运气好，还能捡漏走个好名额。 　　“满足了满足了……”温尔雅抚着胸口站起来，脸颊微微涨红，“我原先以为我就能上个大专呢……”他似乎有点过于开心了，起来的时候没站稳、绊了一下，被凌犀扶住了，直接顺势抱了一下：“我就说你可以。” 　　在场大概就冯睿一个钢铁直男、完全没察觉到猫腻了，还在大剌剌地说：“行啊你！兄弟考好了就行！纪明越你也快点儿，别紧张了，你再缩迟早也要面对！” 　　“谁缩了，我那叫谦让，你懂个屁……”纪明越跟他杠惯了，口上不肯服输，不过等他坐下、手接触到鼠标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掌心一片滑腻，出了一手的冷汗。 　　“点这边。”林风的手掌大大方方地覆上来，握着他的手按下了返回键。 　　“……嗯。”被林风这样一握，纪明越多少镇定了一点儿，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捏着的纸条，手指接触的地方，已经沁出了薄薄一层水痕，“20100607……” 　　他逐个数字地念过去，慢慢在方框里输入自己的准考证号和身份证号，一个回车，一串数字就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明明他都已经看过这么多回别人查成绩，等轮到自己的时候，还是觉得这串数字跳得太猝不及防，以至于有些不真实。 　　他呆呆地看着屏幕，还没作出什么反应，他身后却响起了一片大叫声：“我擦——”“卧槽！！”“牛批啊你！！！” 　　672分。 　　凌犀是一路学霸上来的，班级排名就没下过前三，学年排名也没下过前50，获得的那个分数尚且是值得恭喜的。 　　而纪明越，两年半以前还在吊儿郎当、吃喝玩乐，基础约等于无，年级八百多个人，他能排六百多名。到现在，他居然能侥幸考到比凌犀还要高的分数，简直像一个奇迹。 　　那些熬夜奋战、冥思苦想、为一道题目纠结得恨不得蹦起来抓狂的日子，倏忽间好像也变得极其不真实，纪明越甚至低头又看了一眼他的小纸条，想会不会是他查错了、或者系统出错了，让他查到了别人的成绩？ 　　他的手再次被林风握了一下，林风微微倾身，顺势把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轻轻抱了一下：“考得挺好，跟我预想中差不多。” 　　“……跟你想的差不多？”纪明越的声音有点发紧。 　　“嗯，”林风肯定地说，“没有超过我预测分数的区间。” 　　心忽然像落到了实处，纪明越越过他的肩膀、再望一眼屏幕上的数字，这才慢慢地开始有了真实感。 　　他有点不舍得松开林风了。 　　冯睿说：“靠，为啥你们都有人抱，就我这个考得最低的没人抱？” 　　纪明越：“……” 　　温尔雅：“……” 　　凌犀说：“你太胖了，抱你嫌热。” 　　“对，想要有人抱，先减肥再说。”温尔雅咳了一声，帮腔道，又瞟了纪明越一眼，小声说，“……你们也注意着点儿……咳。” 　　纪明越脸微红地和林风分开了，还听冯睿在说：“我靠，胖子就不配拥有抱抱吗？你们这是歧视，我还不稀罕呢……” 　　不。纪明越默默在心底纠正他。 　　……是直男不配拥有基情。 　　* 　　近些年，各省的高考都普遍采用了先出分数再填报志愿的方式，避免了许多“估分失误落榜后续发生种种惨事”的故事会经典情节，相比起来录取成功率高了很多。 　　不过，出了成绩也不能就保证可以高枕无忧了，选填志愿也是重要一环。 　　林风确认成了他们省今年的理科状元，被top2连夜打电话抢着要，基本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倒是纪明越，在填志愿上比较纠结。 　　他的分数，结合杨超给他的分析和历年分数线，想要冲一冲top2也不是不可能。但这个分数尴尬就尴尬在，几乎和历年录取线擦边而过、略高一点点，就算勉强冲上了top2，也只能上最冷门的、需要调剂的那些专业去，入校后专业并不好转，那他一开始跟林风立下的“要学生物”的志向就算破灭了。 　　林风知道他重来一回，想尝试另一条路，也不建议他非要挤那最后一两个名额，杨超也劝他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与其到top2读个不好就业自己也不喜欢的冷门专业，不如到其他985、读个热门强势专业更舒服”。 　　到最后填志愿的时候，纪明越还是把第一志愿填得和林风一样，而且选了生物科学专业，在“是否接受调剂”那里写了“否”。 　　第二第三志愿，则是他认真挑选、比较过的，北京的其他985大学，同样的专业，同样不接受调剂。 　　等到正式开始录取的时候，纪明越果然没有接到top2的喜讯，而是被北京另一所985大学生物科学专业录取。 　　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倒也没有太失望，而且他查过北京地图，这所985离林风的校区也很近，过去只要搭一班地铁，十几分钟就到了。 　　他还上了未来母校的贴吧，看到置顶帖子里的各种宣传图，新建的带电梯的学生宿舍，还有在帖子里热情帮忙解答疑问的学长学姐，顿时就对这所学校产生了归属感，越看越觉得喜欢。 　　领录取通知书那天，纪明越是和林风一起去的。因为学生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去的时间都不一样，他们俩到达教室的时候，只有杨超一个人静静坐在教室里。 　　因为高考，课桌被搬来挪去，现在都被摞得堆在一起，杨超坐在最前排的课桌上，长腿伸直、手撑在后面，望着桌上那一张张红色封皮的录取通知书，目光欣慰又怅然。 　　他听见纪明越他们的脚步声，转过头来，很高兴地笑道：“哎唷，是你们俩，来啦？” 　　“嗯，老师。”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纪明越忽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热。 第87章 想不到你看起来一本正经，原来……唔 　　“你们的通知书就在里面, 自己去找吧。”杨超扬了扬下巴, 朝自己面前的课桌示意, 笑道，“你们俩都挺争气，一个省状元一个省前500, 算上凌犀，咱们班一共三个进年级前三十，我这第一次带高三, 脸上可有光了啊。” 　　纪明越听了也开心, 回头笑道：“因为超哥教得好。” 　　“刚进来不还叫老师，这就喊上超哥了？”杨超其实对自己私底下的外号一清二楚, 这会儿佯怒道，“可算你们毕业了啊, 敢回头放肆了。” 　　“叫超哥亲切，还显年轻, 多好啊。”纪明越笑嘻嘻道，“等下届学生就该叫‘超弟’了。” 　　“一边儿去。”杨超忍俊不禁，道,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没大没小。” 　　杨超到今年其实也还没到三十岁，穿着件polo衫，休闲裤，头发剃成板寸，人看起来年轻又精神。只不过刚带他们的时候, 因为大学毕业没多久，杨超怕自己镇不住这群皮猴，有时候会故意沉下脸训人，到了现在，已经更爽利也更自信，谈吐都愈发镇定从容了。 　　纪明越找到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比他预想中还要薄的一张红色硬壳纸，和他前世收到的、来自国外艺术大学烫金兼印花的录取通知书相比，国内的要朴素简单得多了。 　　但纪明越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通知书上那个“北京航空航x大学”，心里也油然而生一种说不出的骄傲和满足，一点都不觉得简单朴素有什么不好了。 　　林风则是直接将通知书折了一下，夹进他带来的书里，而后放到了自己背包里面，还问纪明越：“你要自己拿着，还是一起都夹进去？” 　　纪明越也怕自己拿着，会把它折了弯了弄脏了之类的，林风一问，他便把通知书递过去：“还是你帮我拿着吧……唔，慢点。” 　　看着他们俩珍重而小心地将录取通知书夹在一起，杨超忍不住有些感慨，叹道：“我还记得，高一刚开学的时候，在花名册上看见你们俩的名字，就觉得有缘分，没想到这缘分、竟然能一直持续到今天。” 　　这份缘分里，其实也有杨超的助力。对于这一世，杨超经过慎重思考后、决定把他们俩调成同桌的事，纪明越也都一直心存感激——不然在尬问尬聊的一开始，要不是有着天然的地理优势，他也没那么容易接近林风、用各种方式死缠烂打了。 　　“我记得最开始我还说，”杨超怀念地道，“‘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现在看，这诗的意象不够好，是相隔两地、彼此思念的，老师还是另换一首送你们吧。” 　　他沉吟片刻，不愧是古文专业的，很快就想到了另外一句：“就苏轼的一阕词吧，虽然整首词表达的是郁结思念，开头这两句还是很好的——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 　　纪明越对诗词的欣赏水平，基本还停留在“高考必背xx篇”里，倒是林风认真点头道：“谢谢老师。”他侧目看了纪明越一眼，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风和明月在一起的诗句还有很多，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去慢慢发现。” 　　“嗯，你们要一块儿去北京了是吧？”杨超不疑有他，说道，“到了北京，也别忘了，曾经在一起互帮互助的情谊……都是好孩子，哪怕毕业了，老师相信你们也不会改变，老师祝你们前程似锦……” 　　说到后面，杨超微微哽了一下，半晌叹道：“还真挺舍不得啊……” 　　纪明越也觉得非常舍不得。自从重生回来，实验高中承载了他几乎所有浓墨重彩的回忆，他和林风在这里从陌生到熟悉、从熟悉到恋爱，他在这里决定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目标、职业选择，他拼命学习到一次次伏在课桌上昏睡过去，他和林风趁着停电的间隙、躲在人群后面偷偷接吻…… 　　哪怕未来的人生再精彩，高中时代，也必定是他记忆中无法取代的那一笔。 　　每次到这种时候，他才会觉得自己特别笨嘴拙舌，不会说恰当的好听的安慰话，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林风。 　　林风在书包里翻了片刻，找出一张颜色很旧、皱巴巴的小纸条来，用手指展平摊开、双手递到杨超面前：“老师，我和纪明越因为毕业，要请一个很长的假，等处理完以后才会回来，希望老师能批准。” 　　纪明越凑过去认真看，才发现那是高二时候，他有一次在升旗仪式上晕倒，林风抱他去医院的时候，杨超拿给门卫看的假条。 　　因为当时情况紧急，杨超直接刷了脸卡，没在假条上签名，给门卫看过之后、直接塞给林风就让他们走了，以至于现在，那张假条上教师签字的位置仍是空白的。 　　“我看看……”杨超接过那张皱巴巴的假条，从胸口的兜里抽出一支笔，在上面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笑着抬头看他们，“行，准假了。” 　　* 　　从教学楼出来，纪明越还忍不住频频回头向后看。这会儿是下午两点多，暑热正盛，实验中学的教学楼矗立在灿烂到模糊的日光里。 　　“不晃眼睛？”林风从背包里拿出一顶棒球帽，给他扣在头顶。 　　“晃眼睛也看啊，过一阵就要走了。”纪明越伸手扶了扶棒球帽，说，“我还记得当初跟你感慨，高三天天学到那么晚，可怎么熬过去，现在一转眼，连高考都考完了。” 　　他们走的这条路离学校很近，许多来领录取通知书的学生也陆续和他们擦肩而过，有两个女生在他们后面聊天：“……你听说咱们学校今年的理科状元，就是那个校草林风，他考去哪儿了吗？” 　　“肯定是清华啊，这咱们就别想了，到时候能跟他呼吸同一个城市的空气就不错了……” 　　“可我去的是上海……唉，他也太厉害了，长那么帅，学习还那么好，校草省状元，够咱们学校吹一年了……” 　　“何止一年，按小黑那个作风，起码得年年吹，吹到他卸任、或者下一个校草省状元出现为止……” 　　“哈哈，那还是吹到他卸任比较现实……” 　　“可我觉得咱们学校还有一个更牛的，就是那个叫纪明越的小校草！据说他高一还考六百多名，高三突然醒悟，奋起直追，高考考了六百七十多分，差一点儿就也上清华了……” 　　“哦对对，就一年，从六百多名到六百多分，这真的是天才了吧！而且据说他长得也可好看了，我朋友特别喜欢他……” 　　“……”纪明越手插兜、压低帽檐走在前面，让她们夸得微微有点脸热。他想回头纠正她们：传言太夸张了，他哪有到高三才醒悟，他可是结结实实头悬梁、锥刺股地好好学了两年半，外加林风这个bug级的学神加持，才有的今天啊…… 　　不过听她们议论得热火朝天，却没认出两位当事人就走在他们前边，想必平时也只是听说，对他们不算熟，他还是别去吓人家了吧…… 　　“……这两个人是不是一直都没谈恋爱啊？”女孩儿们的讨论仍在继续。 　　“好像是，而且据说他们俩本身关系就特别好，形影不离的……” 　　“看来要想学习好，果然不能分心谈恋爱！我跟我对象都考得没有一模好，他考去了西安，我真不知道能跟他坚持多久了……” 　　“唉，我男朋友也是，不过他更直接，出成绩那天约我见了一次面，我们俩就直接分手了，到现在谁也没再联系谁……” 　　“谈恋爱果然耽误学习啊……”女孩儿们齐声发出感叹。 　　“我觉得，其实不耽误学习啊。”一直走到曾经自家小区的楼下，纪明越手插在兜里，抬头望着原来他们住的地方的窗口，忍不住笑说，“相反，看到你的时候……我还挺有动力的。” 　　“是吗？” 　　“嗯，”纪明越捏着帽檐，脸颊微微有点泛红，“有时候我甚至会想，要是能早一点和你互相坦白就好了，那咱们还能多谈几天恋爱……嘿嘿。” 　　“从理智上来讲，我不赞成这样。”林风淡定地说，“咱们关系特殊，又是同性，还是等到两边都正式成年以后，再确认关系，才算对彼此的感情负责任。” 　　纪明越听了也不生气，笑眼弯弯地看了他一眼：“那要不从理智上来讲呢？” 　　这他就抓到重点了。 　　林风伸手，把他拉进楼道里，关上单元门，楼道里一瞬间变得阴凉而幽暗。 　　下一秒，恋人的唇就探寻着覆了上来。 　　“……不理智地讲，每次和你走到这里，我都有这么做的冲动。” 　　* 　　“哇……”亲吻的间隙，纪明越还不忘笑嘻嘻地抬头讲话，“想不到你看起来那么一本正经，原来……唔……原来都在想这些东西！” 　　“还可以。” 　　“哈，还可以？你这是、嗯……破罐儿破摔了吗？” 　　“可以这么说，”林风轻声道，“也可以说，是对你完全坦白。” 　　* 　　两所大学的报到日期都定在8月底，为了有充裕的时间适应、也为了防止出现什么意外，两个人决定提前十天就出发。 　　“打好提前量总是好的。”纪宏也表示赞成，正好张飒过来给他拿报告，随口吩咐道，“张秘书，你去给他们俩订机票。” 　　张飒应了一声，纪明越却摆手拒绝道：“这次别订机票了，靠录取通知书可以买学生票的，我们要坐火车，不要浪费钱！” 　　张飒有些诧异：从小生活优渥、身上随便一件衣服都能顶来回飞机票钱的纪明越，竟然也会为了省两张学生票的钱，放弃坐舒适又迅速的飞机，跑去坐火车？ 　　纪明越拉着他走远，对他用力眨眼睛：“记得买两张软卧，票号要连着的，单独两人一间的那种……” 　　“……啊？”张飒茫然道，“可是软卧也不对外卖学生票啊？” 　　“……”纪明越说，“不要在意细节那么多！” 第88章 不发生点儿什么像话吗 　　纪明越坐惯了飞机, 偶尔坐次高铁, 还真不太清楚“软卧”的细节是怎么样的。 　　当听到张飒告诉他, 软卧不能买学生票，且他理想中的那种双人豪华软卧、不仅价格比飞机票更贵，还只有部分直快列车才有之后, 他的“不要在意太多细节”说法也糊弄不过去了。 　　“要是你实在不想和外人多接触，怕他们吵的话，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张飒说, “我直接帮你订满同车厢内的四张票, 那就和两人车厢没多大区别了。” 　　“不不不……那还是算了。”纪明越说要买火车票的借口，就是学生票可以省钱, 现在不光订不了学生票，还要花成倍的价格去再订两张软卧……要是他真这么干了, 那不就等于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吗？ 　　都不用路人皆知，只要纪宏知、林风知, 那就足以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_=。 　　“嗯，所以是订两张软卧票吗？”张飒问道。 　　“不。”既然“能长时间独处”的幻想破灭，那特地选择火车也没必要了, “就还是两张飞机票吧, 飒哥，你待会儿别急着走，林风估计要给你他的那份钱。” 　　张飒愣了一下道：“我感觉他没必要算这么细啊。”他也是经手过江曼云的各项医疗费用单据的，和那些数字比起来，一张飞机票的钱, 似乎真算不了什么。 　　“我不觉得没必要。”纪明越笑了笑道，“那些他会慢慢还，这些也都算清楚，没什么不好的。我们俩心理负担都轻一些，在一块儿才会更开心。” 　　张飒听得似懂非懂，说道：“……嗯，你们开心就好。” 　　纪明越倒是弯了弯眼睛，点头：“对，开心就好。” 　　* 　　等两人双双下了飞机、从北京机场出来，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虽然已经是傍晚，酷烈的日光仍然仿佛一个惊叹号，直直坠在人眼前，让刚才因为飞机上空调太足、都多穿了一件外套的两人，没几秒钟就浑身出了一层薄汗。 　　这时候还没出现“滴x打车”之类的打车软件，他们得走出机场，找守在路口的出租车司机师傅谈路线、谈价格。 　　林风过去找人，纪明越便倒扣了一顶棒球帽、坐在行李箱上，靠在路边等他。 　　没多一会儿，林风便领着一名膀大腰阔的出租车司机过来了，那司机动作麻利地接过纪明越的行李箱，一路拎过去、塞进出租车的后备箱里。 　　今年终于有了微博可刷，以至于纪明越下了飞机就一直都在刷微博，当了一路的甩手掌柜，到这时候，他才想起来抬头问：“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林风回答他：“xx酒店。” 　　纪明越脸上轰地烫了。 　　虽然他之前也不是没想过，提前到了北京、该怎么住的问题，他也看到过林风在上网查一些攻略、相关评论，但是直到此刻，他才有了一种清晰的实感—— 　　他刚还因为不能在旅途中、和林风两人单独相处而感到遗憾，一转眼，他就要面对和林风长达十天的朝夕相处了！ 　　不发生点儿什么像话吗啊啊啊啊…… 　　尽管脑内刷满了弹幕，纪明越还是咽了口口水，尽量淡定地问：“你、你都订好房间了？” 　　“嗯，打电话订的。”林风转头看他一眼，眼里带着一点笑意，“放心，是标准间，两张床的那种。” 　　“哦。”纪明越继续镇定地点一点头，跟在林风身后上车，不小心被车门一绊，在后座上跪了一下才扶稳当。 　　防晒外套顺势垂下来、遮住他不甘心挠着椅套的指尖。 　　——他才不需要放心，他是失望啊啊啊！ 　　* 　　林风订的酒店，距离纪明越的大学非常近，步行也只需要大约五分钟，这么优越的地理位置，哪怕他们早来了十天，客房也都已经爆满了，幸好林风有先见之明，事先打电话预订，才留下了一间位置好、窗下风景也不错的房间。 　　当然，距离大学城这么近的酒店，一般也不会弄得太豪华奢靡，纪明越虽然住惯了高级酒店，但这会儿进了房间一看，室内明亮宽敞、装修简单大方、一应设施齐全，便也觉得没什么不好适应的，开开心心地放下行李去冲澡了。 　　浴室的玻璃是磨砂的，等水气蒸腾、弥漫之后，纪明越就只能看见外面隐隐约约有个黑色人影，走来走去地收拾东西、挂衣服，还到床头去翻找着什么。 　　纪明越习惯性地哼了两句歌儿，便感觉林风转头往他这边看，而且他分明看不清楚外面，却总觉得林风在笑！ 　　他当即闭了嘴，迎着哗啦啦的水流眯起眼，撸了把湿漉漉的头发，以前看过的各种教♂学♂资料、再次不听话地浮上脑海。 　　他要不要豁出去、努力一把？要不要待会儿趁着湿身诱惑，学里番里的那些小妖精，直接爬上林风的那张床？ 　　虽然想象很刺激，但其实，两辈子都没做过这种事，他还是有点害怕、也有点儿怂的…… 　　而且，他的湿身，对于林风来说……真能算得上诱惑吗=_=？ 　　带着这种忐忑和犹豫，纪明越的冲澡不自觉就变成了洗澡，足足洗了半个多小时，中间门铃还响过一次，直到感觉再冲水、皮肤都要泡皱了，他才不得不慢吞吞从浴室蹭出来—— 　　林风就在长桌旁整理东西，回过头来笑看他一眼：“洗完了？” 　　“……嗯，”纪明越穿着短袖短裤的睡衣、外面还裹着一条大浴巾，脸上红扑扑的，也不知是被热气蒸得还是不好意思，“洗完了。” 　　“你先别上床。”林风说道，“我刚打电话叫了外卖，你过来吃点，刚才不是喊饿吗？” 　　原来刚才门铃响，就是外卖到了？纪明越裹着浴巾凑过去一看，桌上摆的果不其然都是他最爱吃的那些，他头发也顾不上擦了，急急忙忙地坐下，掰开一次性筷子：“你也坐下吃吗？” 　　“我去洗澡，你先吃。”林风揉了一下他的头发，转身去拿了衣服和洗漱用品，进浴室去了。 　　下午的飞机没提供餐点，纪明越也真是饿了，等他风卷残云吃完他的那份外卖，才花了十来分钟，林风还没从浴室里出来。 　　纪明越回头看了眼两张大床，纠结片刻，到底还是没胆子真的爬上林风那张床，怂乎乎地上了自己的床，靠着床头专心刷微博。 　　“吱呀——” 　　浴室的门被推开时，因为地上沾了水，发出一声清晰的摩擦声响。 　　“你洗完了？好快啊。”纪明越从手机屏幕里悄悄抬了一下头，又迅速埋下脸去。 　　“嗯。”林风回应的声音依旧清清淡淡、从容不迫。 　　唉，他就说林风才不会像他一样，整天满脑子黄色废料—— 　　纪明越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你快去吃外卖吧，一会儿该凉了，我吃着感觉还挺好、吃……” 　　他张大眼睛，无意识地咽了口口水，撑在身后的手有些不稳。 　　林风走过来，直接一腿跪上了他的床，双手松松撑在他身后，膝盖顶进他腿间：“可我比较想吃你。” 　　* 　　“……噗。”纪明越偏过头，忍不住笑场，“你认真的吗？……跟谁学的？” 　　“……这样不行吗？”林风显然被他笑得有些挫败。 　　“没有不行，就是我见得太多了哈哈哈哈……”纪明越笑个不停，他前世出过一本少女漫画，里面的男主好像就是这么撩女主的…… 　　当然，他绝没有说林风套路太老土的意思！结合时代背景，林风的撩法明明已经走在时代前沿，而且很可能是他触景生情、自己想出来的！ 　　但是，就是忍不住想笑啊…… 　　“见得太多？”林风的声音忽然微微压低了，伸手捏住他的下颌，带着凉意的唇、强势而不由分说地吻了上来。 　　林风……好像洗的是冷水澡啊？被林风周身的凉气激得一颤，纪明越这才后知后觉地想。 　　随着唇齿的交缠，身体也慢慢下沉，这个吻不同于以往，要更加深入、激烈，也更加充满侵略性和占有欲。 　　直到后脑接触到绵软的枕头，纪明越被亲吻得晕晕乎乎的大脑才稍微清醒一点，他睁了睁眼睛，发现他正揽着林风的脖颈，而林风的手，已经探到了他的衣服里面。 　　“别……你是吃醋了吗……”纪明越艰难地躲开一点，才发现自己已经声音沙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还没准备好……” 　　林风垂眸，看着他微微颤抖的眼睫：“怕吗？” 　　“有一点……”纪明越看起来害羞得快要钻到被子里面去了，“能不能先不要……” 　　“不要什么？” 　　“就那啥啥呗……咱们、咱们循序渐进着来……” 　　“怎么个循序渐进法？”要是纪明越这时候敢抬头，就会发现，林风早先装出来的、眼神里的那一点冷淡，此刻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逗弄成功的浅浅笑意。 　　“哎你别说话啦……”纪明越伸手把林风拽下去，嘟哝着说，“用手去感受就行了——” 　　* 　　纪明越的大学报道比林风早一天，而既然订了这么近的酒店，报道那天，当然是林风陪着纪明越去的。 　　提着行李、又抱着宿管部分发的一整套床单被褥，两个人跟在负责做新生引导的学长学姐后面，找到了纪明越的寝室。 　　寝室是四人间，这会儿已经有人先到了，是个瘦高瘦高、穿着动漫印花T恤的男生，而且不止学生本人，他身边还陪着一大群亲戚家长，一开口都是纯正的京片子。 　　纪明越和他们笑着打了招呼，选了个对面的上铺。林风帮着他一起铺完了床铺，又下楼去给他拿一些证明材料。 　　纪明越便把早准备好的零食水果分发给他们，那学生的一个年轻亲戚、看起来是姐姐模样的人，笑眯眯地问他：“小同学，刚才那男生是你哥吗？” 　　“不是。”不知为什么，纪明越不想让林风被认为是他哥哥，“他是我高中同学。” 　　那瘦高男生吃着橙子，好像也听懂他姐姐的意思，笑嘻嘻地问：“那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纪明越眨了眨眼。 　　“有了，”他说，“感情还挺好呢！” 第89章 新生们个个春心荡漾激情澎湃 　　林风其实也问过纪明越, 会不会住不惯学生寝室, 毕竟纪明越从小到大还没过过集体生活, 和林风一块儿住，那也是林风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妥妥帖帖的，怕他突然要和这么一群粗枝大叶的男生住一起, 会觉得不适应。 　　纪明越倒是比他想象得大大咧咧多了，他说：“我也想体验一下国内大学的住宿生活啊，以前在国外我都是直接住校外的。再说, 要跟同学培养感情, 还是舍友关系来得最快了，如果我真的不适应, 等大二再搬，也不至于在班里一个朋友都没有。” 　　他说的很有道理, 林风虽然对他有占有欲，但也不想他大学四年读下来、除了自己, 连一个没事撸串儿、有事喝酒的朋友都交不到，便一路亲自送他到了寝室。 　　那天提前到寝室的瘦高男生，名字叫做黄淇滨, 是北京本地人, 和纪明越同专业。除了那位给纪明越留下深刻印象的姐姐外，他本人实际上还挺好相处的，纪明越第一天到寝室，他就主动给纪明越带了饭，还问起了纪明越的兴趣爱好。 　　纪明越其实进寝室第一眼、瞄到他T恤上的漫画人物时, 就想扑过去认亲了，到这会儿话匣子一开，两人一拍大腿、一拍即合，分别坐在自己的床铺上，聊动画漫画、从诗词歌赋说到岸本富坚，黄淇滨兴奋得滔滔不绝、恨不能手舞足蹈。 　　等到下午，纪明越的另外两名舍友也陆续到了寝室，一个高白胖、一个矮黑瘦，不过都戴着副瓶底厚的眼镜。 　　能进这所985的学生，一般在原来高中，也都是成绩优异的学霸类型，以至于两位新生一进来，看见画风明显偏死宅的黄淇滨，又看见坐在上铺晃着小腿、一身入时打扮、似乎直接可以去走T台的纪明越，都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 　　两位“老生”倒是很热情，黄淇滨拿了自己带来的北京特产，纪明越也翻出早准备好的零食果干，因为有小钱钱打底，拿出来的样样都精致漂亮又好吃，两位“新生”吃完之后，便也对他们展露了羞赧的笑容。 　　剩下的两位舍友，一个河南人，一个北方人，普通话都还不错，交流起来也没有太大的障碍。黄淇滨为了拉近彼此关系，提议说论年纪排辈，以后按“老大老二老三”那么称呼，叫起来也亲切。 　　一排年纪，整个寝室里刚好是纪明越年纪最小，北方人老大，黄淇滨不愿意当老二，跳过老二直接做了老三，河南人是老四，纪明越便顺势成了老五。 　　“老五”叫着叫着，又成了“小五”，不过纪明越也不在意，笑嘻嘻地和他们勾肩搭背、一块儿泡食堂，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林风去报道的时候，纪明越也有跟着去，不过当时林风寝室里还没来人，没人再问一次林风有没有女朋友、或者他有没有女朋友，多少让他有点儿莫名的遗憾。 　　还好这份遗憾，没多久就在之后补上了。 　　虽然报道时间很接近，不过两所大学的军训时间不同，林风是大一直接开始军训，而纪明越学校的军训，要等到大二才会开始。 　　因此在林风已经当模范军训生晒黑一圈儿、也主持过军训篝火晚会出过一轮风头以后，纪明越还优哉游哉、白白嫩嫩地在学校里上课，而且因为大一适应期，没安排多少课程，对比起林风，他就显得格外清闲。 　　暑假的时候林风安慰他说，不会总是让他过来找自己，不过开学以后，林风又要上课、又参加了学生会，还要抽时间赚小钱钱，虽然已经尽可能把空余时间都留给纪明越了，但有些时候难免还是顾及不到。 　　山不来就我，我便来就山，纪明越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闲下来想林风了，便把自己拾掇得又帅又潮的，跑去林风的学校串大课旁听。 　　林风平时会往前排坐，要是看到纪明越来了，便拉着他主动往后排坐。两人贴着墙、挨着坐在一起，嘀嘀咕咕，在底下时不时搞点小动作。 　　“哎，他们都在看你。”纪明越勾着林风的小指，压低声音得得嗖嗖地说。 　　“也可能在看你。”林风面不改色地看似专心听课，底下却轻轻回捏了一下纪明越的指尖，更没忍住看了他一眼。 　　纪明越大概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吸引人—— 　　衣服穿得又潮又漂亮，个子高挑，染了没多久的栗色头发软绵绵垂在耳侧，脸小，皮肤在一众刚军训完的黑鬼里白得发光，一笑眼睛就弯成两道线。每次他来蹭完课回去，不光女生来打听他，连男生都忍不住会多问几句。 　　“肯定还是看你的多，”纪明越把手机递过来，“你看。” 　　他这会儿上的是林风学校内部的论坛——用的是林风的帐号密码——最上面飘的一个贴子，标题就是《求问今天马哲大课阶梯教室坐在最后排黑色衣服的大帅哥是谁啊啊啊啊啊！！》，把标题一口气读完，都能感受到发帖人的激动。 　　类似的贴子，论坛首页还飘着好几个——这倒不算奇怪，被老师家长们灌输了整整三年甚至十几年“上了大学就可以尽情玩尽情谈恋爱”，刚上大一的新生们，宛如出笼之鸟，个个春心荡漾激情澎湃，是整个论坛里最有生气、最活跃的那一批。 　　“这个是问你的吧。”林风往下一划，指了指一个名为“谁认识今天马哲阶梯教室最后一排穿姜黄色衣服的那个男生呀QAQ气质好好啊QAQ”的贴子，“画风都不一样。” 　　“对，喜欢我的人看重的都是我的气质！”纪明越说，“才不像你的那么肤浅。” 　　“林风！” 　　林风正要说话，前排的一个男生忽然扒着椅子回过头来，手里攥着一张纸条，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表情里却难掩八卦和兴奋，“有人想问你有没有女朋友。” 　　林风还没说话，纪明越倒是来了精神——经过上次黄淇滨姐姐那么一问，他发现在别人面前宣布林风有主这件事，特别能让他暗爽，于是他抢在林风之前接了话茬：“谁啊谁啊？” 　　那男生和林风同班，也见过纪明越好几次了，知道他是林风好朋友，经常过来蹭课，便也没在意，冲着中后排努努嘴：“就那边、穿紫色裙子，长头发的那个！” 　　紫衣女和她的小姐妹们正在往这边看，见他们这边集体看过来，她便微微侧过脸、像是不好意思，又想让他们看见似的低头，羞赧一笑。 　　难怪论坛里暗搓搓发帖问的那么多，行动派却就这一个，这算是个大美女了。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能做林风的同学，文化水平当然也不低，那男生几乎立刻摇头晃脑地念起了酸诗。 　　“嗯，是挺好看的。”纪明越果断说，“不过林风已经有女朋友了。” 　　“啊？”那男生有些吃惊，“这才几天啊？林风动作可真快……”他啧啧两声，意味深长地朝林风看了一眼。 　　“什么啊，那是他高中同学！”仍然是纪明越在说，“从高中就在一块儿了，情比金坚，情比金坚懂吗？！” 　　一直淡定脸由着纪明越作的林风，听到这儿终于也忍俊不禁，“嗤”地轻轻笑了一声。 　　“哎这给林风笑得……”那男生道，“看来是真感情好了。行吧，我给那女生回过去，告诉她别想了。” 　　不过纸条传回去没两分钟，又被传了回来，男生这次回过头时，表情略微带着点儿抽搐：“那啥……那女生还问，林风有女朋友了，那你有没有啊？” 　　“噗。”纪明越几乎跟林风那同学的旁边一人同时笑出声，那男生的邻座没忍住说：“这还真够广撒网的啊。” 　　这回抢答的轮到了林风，他主动开口道：“他也有了。” 　　“啊？他也有了？我还是想说，这才开学几天啊，你们动作就这么快，该不会也是高中同学吧？” 　　“对。”林风肯定地点点头，“也是高中同学，也是高中就在一起了，感情非常好。” 　　“靠，又一个——敢情你们高中就让人给套牢了，啧，”男生摇头道，“我怎么感觉有点亏呢，你们就为了高中那么小个地方谈的恋爱，放弃大学这一整片森林……” 　　“不亏啊，我没觉得亏。”纪明越笑微微地看了林风一眼，理直气壮道，“我女朋友特别漂亮，校花你懂吗，往前往后数十年都没人比她漂亮的校花！！” 　　校花=_=…… 　　而那男生还浑然不觉、一脸捧场：“哇，你那么牛批啊——” 　　“不，还是我女朋友比较漂亮。”林风额角青筋微跳，说道，“她一进高中就被全班人喊‘大小姐’，后来也成了校花。” 　　大小姐=_=…… 　　围观男生依然捧场：“哦哦，这也挺厉害——” 　　“不不，我女朋友漂亮！”纪明越握紧拳头，“她高一校庆上台表演节目，惊艳全校，整个学校贴吧全是关于她的贴子！” 　　“你别忘了，你女朋友惊艳全校的时候，照片满贴吧疯传的时候，我女朋友也在上面。” 　　“靠，那也是我女朋友漂亮！” 　　“我女朋友。” 　　“我！” 　　…… 　　两名当事人陷入忘我的争执中，围观群众却看得一脸懵逼加迷茫。 　　“他俩争啥呢？” 　　“为啥要争啊？” 　　“其实照他俩的描述，我怎么觉得他们的女朋友更适合在一起……” 　　最终，围观群众发出整齐的感叹—— 　　“帅哥的世界，真难懂啊……” 第90章 林风真是……审美堪忧啊…… 　　眼看林风过得这么充实繁忙, 纪明越也觉得自己整天游手好闲、怪不好意思的, 在上好专业课之余, 也跟黄淇滨一起进了学校的学生会，拿了个宣传相关的职务——主要工作内容就是画画。 　　给学生会画画，也让他渐渐重拾了自己的兴趣, 高中学业太忙，他只有偶尔闲暇时才能随手画上两笔，而且一般都是Q版的、比较简单随意的内容。 　　到大学有了时间, 也有了精力, 这时候用数位板的画手已经越来越多，纪明越便也买了一个, 没事儿就泡在寝室里画些人设或者漫画，然后上传到自己的微博。 　　有了前世打底, 他的画风已经相当成熟并且独特，讲起故事来也深谙套路, 很快就吸引了一大部分相同爱好者的注意；再加上，纪明越本身早做了多年备受追捧的“大大”，潜意识里就知道微博帐号该怎么经营、管理, 他的笔名“明月水风”没多久就在网络上声名鹊起, 坐拥十余万粉丝，每次漫画更新都有大把人追更，评论里面一水儿“大神”“大神”地叫。 　　这时候的微博，还没开始它的疯狂注水，也没有被粉丝和流量占据主要发声地, 十几万粉丝在后世看起来不多，这会儿却都是实打实的真粉，影响力也都是真真切切的。 　　到了后期，纪明越不仅仅是上传同人、漫画，也开始在微博里放一些自己向各种风格摸索、尝试的练习作。 　　这些作品的反响，普遍不如以前热热闹闹、色彩明快、人物美型的漫画来得大，不过也有不少粉丝在评论里表示，自己极其喜欢这些作品：“看这些才觉得大神真的好油菜花，以前只是看个开心！”，粉丝群体无形间也变得更死忠了。 　　受几大民工漫的影响，日漫宅圈在国内日渐风行，近两年，各大城市也开始慢慢举办一些漫展、同人展，成了“微博知名绘画大神”的纪明越，也收到了不少主办方的邀请。 　　这一世，纪明越只想把画画当成一个兴趣爱好，兴之所至、想画就画，有了前世的经验，他深知露面、签售后续会带来的麻烦和影响，所以干脆利落地统统拒绝了。 　　不过，拒绝作为嘉宾出席，也不妨碍他对这时间国内漫展的兴趣——前世这时候，他还在国外艺术大学里苦哈哈地钻研画技呢，一直到几年之后回国，那时候国内的相关产业链已经发展得相当成熟了。 　　正好五一长假，在北京当地就有几场漫展，纪明越问了林风，林风头两天有学生会活动不能去，他又去问黄淇滨，黄淇滨果然也很感兴趣，和纪明越一拍即合，结伴晃晃荡荡地逛了两天漫展。 　　到了第三天，林风说他无论如何也要抽出来时间了，让纪明越上午在寝室等他，一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就去。 　　纪明越知道林风要过来，换衣服换得过于早了，窝在寝室里打了盘游戏，一看离约定的时间还早着，也不想这么一直干巴巴地等，干脆跳下床，直奔林风的学校而去。 　　林风接到他的电话，让他直接来副办公楼学生会这边，说自己马上就可以走了。 　　纪明越上楼过去，发现里面果然一片兵荒马乱，好像是正在为一个学生自办晚会做筹备。林风现在还是大一，不是学生会长，不过也明显看得出职责挺重，不少人都以他为中心、团团转地忙碌着。 　　有一个扎着高马尾的漂亮女孩儿，更是风风火火地满场指挥，目光却始终不离林风，每两分钟就要过去找林风说话，手里拿着材料和他商量，神情严肃，十分干练的样子。 　　纪明越看他们忙成这样，觉得有点过意不去，瞅空拉住林风到角落里，说了一句：“要是你太忙的话，就不用陪我了，我还找黄淇滨去。” 　　结果林风反握了一下他的手，异常坚定：“没事，说好的了，今天一定陪你去。” 　　——这两天，纪明越一边吃吃逛逛玩玩、一边还要给他发返图，漫展美、食物美、纪明越自拍里的那张满足小脸也散发着白痴美——只有那个一直在他身边晃悠的大型人形物体，实在是十分碍眼=_= 　　再忙他也必须去！ 　　“我很快就好，你要是无聊的话，”林风把自己的手机塞到纪明越手里，“玩会儿我手机行吗？” 　　纪明越看林风这么坚决，也只好说：“那好吧，我上那边坐着等你。” 　　林风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了一句：“乖。” 　　纪明越自己也抬手摸了下，“嘿嘿”笑了一声，去旁边找位置坐了。 　　他自己当然也带了手机，不过这会儿的手机内存有限，很多游戏多下几个就没位置了，纪明越便用林风的手机也下了好几个游戏，他想玩的时候，林风就把自己的手机拿给他玩。 　　他不急着玩游戏，想先刷刷微博，就把林风的手机放在手边，拿着自己的手机登陆微博。结果还没看几条，他直觉觉得斜前方有人在看他，下意识抬起头来，发现是那个梳高马尾的漂亮女孩儿，正在往他这边看——确切地说，是在看他放在身边的、林风的手机。 　　两人目光一接触，高马尾女生也不避讳，径直走了过来，问道：“你这是林风的手机吗？” 　　“嗯，”纪明越猜她这么问，大概是没看到林风把手机亲手交给他那一幕，好脾气地点了点头，“是啊。” 　　“啊，我说看着这么眼熟呢。”她笑了一下，笑容很漂亮，不过可能是因为站姿的关系，看起来有点儿居高临下，“林风让你替他保管的？我就说他穿这件衣服不好放手机，果然拿出来了……我刚才问你，主要是我们这儿太乱了，人来人往的，你别把手机往旁边放，容易丢。——我性格就是比较直，你别介意。” 　　“没事儿。”纪明越把林风的手机收到手里，摇头笑道，“谢谢你提醒我了，是我没注意。” 　　“你拿两个手机，是不是看不过来？”高马尾女生笑道，“要不你给我吧，林风平时不让人动他手机，我帮他揣着，待会儿他要用的时候直接给他……” 　　说着，她已经麻利地、自上而下地冲纪明越伸出手来。 　　纪明越眼睛眯了一下，脑袋里的情敌雷达嘀嘀嘀直响。 　　“啊？”纪明越茫然道，“他手机不让人动吗，我怎么不知道？” 　　他手上已经划开锁屏、熟练输入密码，正打算把打开的屏幕给那女生看，多瞟了一眼，赶紧收起念头，改点开右下角的一个软件：“这游戏还是我让他下的呢。” 　　高马尾女生脸色微青：本来想在林风好朋友面前展示一下她和林风的“亲密”，让林风之后是被揶揄也好、起哄也好，多存一份与她有关的念头；她也能借着保管手机的缘故，和林风多一点儿接触。 　　算盘打得挺好，结果被林风这位好朋友反将了一军。 　　可林风确实平时是谁都不许动他手机一下的，密码也从来没告诉过别人…… 　　大概是真·好兄弟好朋友，待遇也要比别人特殊一些吧……虽然这么想，高马尾女生看完纪明越，再去看林风，却总有一种微妙的、不太对劲的感觉。 　　纪明越既然开了软件，便把自己的手机塞在怀里，握着林风的手机玩了起来。直到那名高马尾女生走远，他才轻轻吐出一口气，退出游戏，指尖在林风的手机屏保上摩挲了一下—— 　　怪不得林风不让人看手机，他居然把自己的照片给设置成桌面了！ 　　那是他返图里面他觉得最傻的一张，靠着一个玩偶比“V”，结果手机没拿稳，差点儿砸着脸，表情惊慌失措，这张照片唯一的优点、大约就是看得出来他眼睛还挺大的…… 　　他当时是手滑没看清，才给林风一块儿发了过去，没想到林风居然把这张设成了桌面。 　　林风胆子真是大…… 　　林风真是……审美堪忧啊…… 　　纪明越来回滑着桌面，内心充满了甜蜜的烦恼=_=。 　　林风的那个同班男生也在，满场穿梭的时候注意到了角落里的纪明越，过来问他：“你怎么来啦，来找林风？” 　　“对，待会儿我们要出去玩。” 　　“林风心可真大，这时候还出去玩儿……”那男生感慨了一句，纪明越听了，莫名有种害得“君王不早朝”的心虚感。 　　那男生注意到纪明越的表情，连忙摆手道：“啊，我没有说你的意思！林风既然腾得出时间，该玩儿就得玩嘛，哈哈哈……” 　　“哦，对了，”纪明越想了想，还是决定打探一下某个近距离潜在情敌，“那边那个穿白衣服、梳高马尾的女生你认识吗？” 　　“哦哦，那是蒋学姐，大二的！”男生回头看了一眼，爽快道，“她叫蒋霜雪，很漂亮是不是？你眼光不错，好多男生追她啊！” 　　“唔，”纪明越没反驳“眼光不错”的说法，含糊应道，“是挺漂亮的……” 　　“人家还很有才华，前两天刚在系里得了个美术奖，那画得，贼艺术！要说她可是理科生啊，结果还这么会画，简直完美……” 　　“画画？”涉及到自己熟悉的领域，纪明越来了兴趣，“哪里能看？我可以看吗？” 　　“可以啊，”那男生道，“就在我们学校论坛的风采展示那边，你拿林风的号登陆就能看了。” 　　“点这边？”纪明越依言打开校内论坛，“学生风采展示”这个板块虽然在前排，不过因为太官方、向来很少有人点，“这个就是她的、吗……” 　　随着“得奖作品”缓缓刷出，纪明越停顿了一瞬，才把话说完整。 　　“是啊，怎么了？”男生茫然反问。 第91章 要是失恋了就跟哥说 　　“是啊, 怎么了？”那男生浑然不觉地随口反问。 　　纪明越点开图片, 两指放大, 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细节，又抬头扫了一眼蒋霜雪的方向，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算了, 没什么。” 　　刚好这时候，林风已经解决了他职务范围内的一应事情、走了过来：“我好了，咱们走吧？” 　　“嗯。”纪明越应了一声, 低头扫了眼手机, 把论坛关掉，手机放回林风手里, 笑了笑说，“终于好了, 走吧。” 　　* 　　和林风的漫展之旅，总体上还是很愉快的——林风虽然平时不太看这些, 对周围穿得花花绿绿的coser，还有摊位上琳琅满目的同人本，基本上都没有什么概念, 但他来逛漫展的主要目的也不在于此：只要看着纪明越到处转来转去, 再眼睛笑弯弯地、嘚巴嘚巴地给他讲各种常识，他就觉得挺满足了。 　　对纪明越来说，唯一的烦恼就是，这年头的漫展还不怎么规范，为了吸引眼球、得到关注, 许多人都选择了一种比较露骨大胆、又简单便捷的方式——直白点说，卖肉。 　　五一假期，对北京来说已经进入初夏了，不少“coser”都穿上了他们cos动漫人物里最清凉的那一套，甚至有些本来没有的，也强行搞个超短裙装扮，名曰“夏日特别版”。 　　纪明越前两天和黄淇滨来，两个人都是宅男，对这些屡见不鲜心中有数还好，今天换成了林风一起，林风不光不了解这些、还跟他是情侣关系，两人走着走着，动不动就满眼的爆乳翘臀、白花花大腿，实在是让人有点尴尬、不知道该把眼光往哪儿放才好了。 　　这导致逛到后来，两个人干脆都专瞅着男性角色的展位去了，正好这两年是盗墓同人大热的时候，出吴邪、小哥的coser都挺多的，成了俩人的“避风港”。 　　不过，男性角色也不意味着就一定安全，就比如有个cos小哥的，上身干脆一丝不挂，只缠着几圈滴了红药水的绷带，露出结实紧绷的八块腹肌，不少妹子都围着他、兴奋得眼放狼光。 　　“果然小哥也逃不过这命运……”纪明越多看了他两眼，感叹一句，“不过他腹肌还蛮好看的哎。” 　　林风闻言，眉峰一挑说：“你喜欢腹肌？” 　　“嗯？还可以啊。”纪明越笑了，说，“说起来我还没注意过，林风，你有腹肌吗？” 　　“有。”果断说了“有”之后，林风目光下意识下移，似乎是想到纪明越随时都能“检查”，还是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但没有他的多。” 　　“没有他的多？”纪明越失笑，“那是几块？六块、四块？哈哈哈哈……”他越说越想笑，“林风你好可爱啊哈哈哈……” 　　“不可爱。”林风让他笑得莫名其妙，认真道，“等有空我会去练的。” 　　“不用不用，你现在身材就挺好了，又高又帅又苏，练成施瓦辛格那样有什么好的？”纪明越连忙阻止他，“我不喜欢肌肉男的，现在这样就挺好。” 　　“可你说喜欢他的腹肌。” 　　“没有……其实，我是在夸他的腹肌画得好。”纪明越笑着冲他眨了眨眼，“——都能以假乱真了。” 　　这回林风是真惊异了：“腹肌也能画？” 　　“当然可以。”纪明越说，“其实这属于化妆师的范畴，不过我以前刚好学过一点，我也能画，虽然不一定有他那个好，但拍个照、唬一下人还是没问题的——”他挑一下眉，笑眯眯地抬手往林风的小腹上摸了一把，“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画？” 　　他是想顺势调戏一下林风没错，不过也没想到林风的反应会这么激烈，林风一把捉住了他的手，反握在手心里。 　　低头看过来的眼睛漂亮又阗黑，里面像有黑色的火焰在翻涌。 　　喧闹的人群仿佛在刹那间远去，纪明越被按着手、接上他的目光，恍惚怔忪了一瞬。 　　“你……” 　　“林风？”结界仿佛瞬间被打破，一个甜美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不大确认地问，“……是林风吗？” 　　纪明越在反应过来的瞬间，立刻挣开了手。 　　来人是林风的一个同班女同学，纪明越一转身，就看到她穿了一身的日式JK制服，白丝袜，看起来青春洋溢。 　　她刚才没敢确定的原因、是觉得林风和这里的画风不符，不太敢相信他会出现在这里，不过在林风和纪明越都落落大方地朝她打了招呼、纪明越也对她解释了一句林风是陪他来的之后，她便也相信了，挽着同伴女生的胳膊、脸红红地笑着站定了，与他们寒暄。 　　没聊几句，林风余光一直注意着纪明越，主动说道：“我们要去吃饭了，先走了。” 　　女孩儿还有点恋恋不舍，似乎是想要再说什么，不过同伴还在身边，又当着纪明越的面，只能揉皱了裙子和他们告别：“我们还要再逛一会儿，那拜拜啦。” 　　*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纪明越才后知后觉想起来问：“……我们不是要去吃饭吗？吃什么？” 　　“没有，你想再逛一会儿也行，”林风说着，伸手过来牵他的手，“我那么说是为了能快点走。” 　　“……哦。”纪明越点了一下头，却躲开了林风的手，“别，在外面呢，要再碰见你同学怎么办？” 　　他穿了件长袖薄外套，这时候干脆把手蜷进袖子里了。 　　漫展举办地距离大学城不远，又是五一假期期间，碰到同学里面的同好的确再正常不过，他的担心不无道理。 　　不过林风还是微微拧眉看着他，纪明越哼着歌儿，望天望地，装作没有看见。 　　没多一会儿，他们经过周边摊位时，林风走过去、买了个不知属于什么角色的兔耳朵回来，要给纪明越戴上。 　　“不要，这玩意儿太羞耻了，我不戴。”纪明越表示坚决拒绝。 　　“不戴就牵手。”林风一手拿着粉嫩的兔耳朵，一手停在他面前，居然显得相当认真郑重的样子。 　　“你真是……”纪明越伸手，指了指那顶兔耳，一脸英勇就义，“那你还是给我戴这个吧。” 　　“……”林风也无可奈何了，拿兔耳朵轻轻戳了一下他的鼻子，“你可真行。” 　　* 　　从漫展回来以后，两人见面的机会仍然不是很多，一边是纪明越的专业课密度上来、节奏紧了，他必须花更多的时间泡在实验室里；而林风自己也是个大忙人；忙学业、忙学生会——学生会基本上已经内定他是下一届主席了——而最主要的，则是忙着赚钱。 　　纪明越有次无聊，去查了一下林风给他的卡里现在有多少钱，结果查到了一个让他几乎肃然起敬的数字，并且还在持续增长中。 　　——纪明越以前画漫画，构思剧情，也从人设的根源上想过：为什么爱情故事里的男主，通常都是一出场就财富权利值满点，还往往是权二代、富二代？ 　　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只有这样的身份背景，才能让男主高枕无忧，故事里的公司、职位都只是一个用来衬托的虚幻背景，男主不用整天想着工作赚钱、更不必操心生活的柴米油盐，只需要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追求女主、和女主玩命地瞎折腾上面——再加上作者设定的一张帅脸，什么样的女主追不到？ 　　但他和林风的现实不能是这样。 　　现实就是，想要得到多少，必先付出多少——而且付出多少、也不一定就能真的拥有多少。林风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他靠自己的努力拼搏得来，他身上背负的东西，也没有因为转移到别人身上、就从此让他视而不见、当作不存在。 　　纪明越不能阻止他，也不想阻止他。 　　大学四年，正是林风丰富羽翼、增长见识才干的最好时机，纪明越意识到这一点，愈发不想浪费他的时间，到后来、甚至隐约都有点儿躲着他的意思了。 　　林风察觉到了这种迹象，开始频繁地主动来找纪明越，不过纪明越每次被他叫出去，也不会待太长时间，还总是有些担心地、劝他去忙自己的事情就好。 　　明明每次约会的开端都很开心……到最后，却老是让他搞得有点郁闷。 　　“唉……”想到这儿，纪明越也停了手里的笔，小声叹了口气：他明白这样相处是有点问题，不过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不管怎么样，林风还是很喜欢他，所以……应该不会有大问题的吧？ 　　“你叹什么气，想你对象啦？”对面下铺的黄淇滨抬起头来，嗦着芒果说，“说起来，你们俩异地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她来找过你，要不是你隔三差五就躲卫生间煲电话粥，我都要怀疑有没有这个人了。” 　　“……她害羞不行啊？”纪明越顿了下说，“我跟她感情好着呢！” 　　“行行行。”黄淇滨说，“但看你这唉声叹气的，不像情场得意啊……要是失恋了就跟哥说，没事儿，哥不笑话你！” 　　“真没有！” 　　“随你怎么说吧——对了，”黄淇滨扒着床沿探出脑袋来，“咱们学校学生会、过两天要组织一个跨校联谊！跟top2的学生会！你要是真失恋了，记得赶紧抓住机会，寻找下一春啊！” 　　“跟谁？”纪明越原本听得心不在焉，在听到后面内容以后，也来了精神。 　　“top2的校学生会啊。”黄淇滨道，“你别说，人家帅哥美女真挺多的，那个总来找你的大帅哥是一个，还有好几个美女呢，真美女，清纯得像小龙女一样！” 　　“全都去吗？”纪明越对“小龙女”不感兴趣，“总来找你的大帅哥”却让他心动了一下，“就、总来找我的那个，他也去？” 　　“应该吧，他们学生会都拿他当招牌呢，能不去吗……”黄淇滨对他挤眉弄眼道，“怎么着，你真失恋了啊，要去吗？” 　　“……都说了我没失恋。”纪明越白他一眼，还是没忍住，拿起身边的手机看了一眼，“……不过，去看看也行。” 第92章 原来这是搞全场助攻啊。 　　要去参加联谊的事, 纪明越没跟林风说。 　　林风倒是在电话里主动和纪明越提了, “过两天几个学生会要组织一次跨校联谊, 你去吗？”，纪明越还装傻说：“什么东西？我不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就是不想告诉林风, 准备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或者说……惊吓？ 　　不过到了当天，纪明越去了, 却没见到林风的身影。 　　三校联谊选在了市中心一家KTV的特大包厢里面, 足够容纳上百人，人群里到处是陌生的青春面孔, 音响开得很大声，灯光在头顶忽明忽暗地闪。纪明越来回绕了几圈, 挨个艰难辨认过去，发现林风好像是真的没来。 　　他有点沮丧地坐回座位, 黄淇滨凑过来，因为周围嘈杂，不得不放大音量、大声在他耳边问：“你找什么呢？这边漂亮妹子不挺多的嘛！” 　　纪明越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可说的, 大声告诉他：“我找林风, 就以前老来找我的那个帅哥！” 　　“啊，他啊！”黄淇滨说，“好多女生也在问他，他们学校的人说他有事、来不了了！怎么，他没跟你说吗？” 　　“是、是吗？”纪明越噎了一下：他自己都说不去了, 林风又有什么必要特地跟他报备自己去不去？他挠了挠脸，有些心虚地补上一句，“好像说了，我给忘了，当时没注意听。” 　　“哦。”黄淇滨递给纪明越一盒果汁，一手状似豪放地揽住他的肩膀，实际半身都缩在他身后，“哎，兄弟，那边那个长头发、黑T恤、超短裤的女生，刚才是不是看我了？” 　　黄淇滨能来参加联谊，对认识女生当然还是蠢蠢欲动的，只不过他宅男一个，也比较怂，只敢暗搓搓地跟纪明越咬耳朵。 　　纪明越咬着果汁吸管，顺着他说的方向望过去，灯光太晃，没看清有什么长发女生，只看见一群人围在点歌台那边争着点歌：“没看见，你别意、淫了，要是喜欢就去追啊，问人家的联系方式。” 　　黄淇滨当然不敢去，小声嘟囔：“她刚才真往这边看了……” 　　纪明越没接话，手里抱着果汁慢慢地喝。其实面前这场景有点似曾相识，挺像他和林风高中的那个时候。 　　只不过高中时代，大家出来都是以“同学聚会”“同学生日”的名义，青涩害羞得很，“早恋”的事儿不好意思拿到台面上来说，大家凑在一起开个暧昧玩笑、有点肢体接触，都够众人起哄上半天的了。 　　到了现在，聚会的名义干脆都变成了明晃晃的“联谊”，男男女女光明正大地玩笑接触，要是看对眼了、还能落落大方地去要联系方式，空气中充满了热烈张扬的荷尔蒙。 　　“老三，”纪明越喝完了果汁，捏着纸盒包装说，“怪没意思的，我想回……” 　　包厢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两三个身影推门走了进来，一个很高的人影走在最后，包厢里一群人转眼爆发一阵欢呼，围了过去，最先领头进来那人大笑说：“这尊佛可是好不容易让我拉来的，你们得请我喝酒！” 　　有人笑着接口：“先让他罚酒再说！” 　　黄淇滨凑在纪明越耳边说：“你刚才说啥，我没听清！” 　　纪明越只顾看着包厢门口、忘了手上的力气，手里的包装盒“噗滋”一声，残存的果汁沿着吸管喷出来，洒了他满手。 　　* 　　“……人家林风忙着呢，我可是软磨硬泡才把人拉来的，你们悠着点儿啊！” 　　拉林风过来的是大三的学长，也是学生会副主席，在学生会里很有名望，也曾经帮过林风不少，所以林风很难拒绝他。 　　这会儿副主席正在人堆里爽朗地大笑，林风被簇拥着喝了三杯“罚酒”，微微有点儿头晕，等他抬头扫视四周、看见某个方向、某个身影的时候，更加觉得自己是眼花了。 　　不过他又相信自己对于那个人，是不可能认错的，放下杯子便拨开众人走了过去，看那人坐在沙发上没挪窝、有点呆地仰脸望着自己，忽然就觉得手心一阵痒。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来了？”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虽然还是夏天，不过KTV里的空调开得很足，纪明越应该也是知道这一点，穿了一件黑色长袖，外面套一件宽松的红色T恤……肩膀上还挂着一个大型人形物体。 　　林风皱一下眉，看清楚纪明越左边紧紧挨着的黄淇滨，右边还有好几个漂亮女生，顿时就很想把他拉起来了。黄淇滨还毫无所觉地和他打招呼：“hello啊，帅哥，又看到你了。” 　　林风颇敷衍地冲他点一点头，正好看见纪明越手上、袖子上似乎都沾了亮晶晶的水渍，回头到茶几上连抽了几张纸，走过来冲纪明越伸出手：“去那边擦擦行吗？” 　　纪明越也正在懊恼他刚才跟林风的对话——他刚跟黄淇滨说完、林风自己告诉他的不会来，结果林风第一句是问他“你怎么在这儿”，他要是回答了，不就坐实了他都没跟林风联系，纯靠自己瞎掰吗？ 　　因此林风一问他，他就顺势拉住林风的手、乖乖站起来了：“去哪边？” 　　“跟我走。”林风带他走到了一个人少的角落，拿纸巾给他擦手和衣袖，“怎么弄的？” 　　“……我以为果汁喝光了，就捏了一下，没想到里面还有。”纪明越张着手，有点懊恼地看着林风替他擦掉果汁。 　　“应该不止捏了一下吧？”林风微微笑了一下，抬眼看着他说，“你是知道我要过来吗？” 　　“……啊，那个。”纪明越卡了个壳，脸上有点热：果然又被林风看出来了，“……我本来不知道有这事的，问了黄淇滨才知道，然后一想我又没啥事……”他略微心虚地自上而下看了林风一眼，“……就来看看呗。” 　　“看得怎么样，好玩吗？”林风也不拆穿他，来来回回地擦着他的手，嘴角上翘着，好像心情很好似的。 　　“……咳，不好玩。”纪明越说了实话，小声说，“……你又不在。” 　　“我要是在的话，你打算怎么办？藏在人群里，监督我有没有趁机勾搭别人？”林风甚至都开始逗他了。 　　“……我才没那么无聊。”纪明越底气不足地反驳，抽了一下手，“好了好了，早擦干净了，再擦手都让你擦破了。” 　　“我下手又不重。”林风眼里带着笑，轻轻看了他一眼，“像这种能光明正大牵着你手的机会，真是越来越少了。” 　　纪明越呼吸一窒，抬眼看向林风，好一会才张口道：“我不是……” 　　他说到一半，忽然有人过来，笑着重重拍了林风的肩膀：“你怎么上这儿来了，都等你呢！” 　　纪明越看过去，发现是最开始带林风进来的那个人。那人也看了眼纪明越，视线在他们身上扫过，问：“林风，这是你朋友？” 　　纪明越连忙把手抽了回去，林风这次没阻拦他，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即回应那人道：“对，这是我好朋友，高中就是一个班的。刚才果汁洒他身上了，我给他擦下。” 　　“哦哦，高中就一个班啊，那你们挺有缘分的！”副会长哈哈两声，对纪明越笑容可掬道，“同学，林风这人挺难叫的，我好不容易把他拽过来，那边挺多人都等着他，你要不然、过去一起玩儿？” 　　纪明越来之前，其实也没明确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大概就是想跳出恋人光环、从旁看看林风现在的交际、生活状态？ 　　不过被这位一问，他又不想眼睁睁看着林风去参加那些、一看就有可能被吃豆腐的游戏了，脱口道：“你们玩什么？” 　　“也没什么，就真心话大冒险、国王游戏之类的，也就能玩这些了。”副会长笑道，“放心，不会玩得太过火，肯定不能让你跳脱衣舞！” 　　他这句是玩笑，不过纪明越还没怎样，旁边林风倒是脸色一沉，说：“要玩这个的话，当场我就带他走。” 　　副会长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这是玩笑还是真话，纪明越赶紧打圆场说：“我知道肯定不能！走吧走吧，去看看——” 　　虽说是联谊，大约是因为开始没多久，众人还没能彻底放开，能成群坐在一起玩儿的、基本还是一个学校的居多，纪明越跟着他们在一处沙发上坐下，周围大半都是林风他们学生会的。 　　他一抬眼，倒是看见一个熟面孔——蒋霜雪就坐在他们对面，她今天把头发散了下来，穿着黑色紧身T恤、牛仔热裤，衬着灯光，看起来妩媚又性感。 　　纪明越后知后觉想起黄淇滨的话，按他的描述，该不会那会儿就是蒋霜雪在看他们吧？那到底是在看黄淇滨、还是自己？ 　　“来来来，先玩几把热热身——”副会长娴熟地弯腰洗牌，而后将扑克潇洒地往茶几上推开，“就玩个开心，别有玩不起的啊。” 　　纪明越手里抓着牌，不自觉转过脸，和林风颇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这情形愈发似曾相识了，连带着让他们俩，都有种旧梦重温的恍惚感。 　　他们先是玩了几局牌，不过因为灯光太晃、一张张辨认起来太累，又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只是游戏形式和以往略有不同——他们是将一个空啤酒瓶放在茶几上，让它旋转，最后瓶口指向谁，就由谁来接受惩罚；而瓶底冲着的那个人，则可以提出具体的问题或惩罚措施。 　　嘻嘻哈哈地玩过几轮，纪明越也中过一次“奖”，被问了初吻在什么时候，他回答“十八岁生日当晚”，还被揶揄了一阵“好纯清好浪漫”。 　　就在他心情放松、跟着插科打诨的时候，空酒瓶再度转起来，他不经意瞟过一眼，发现有人抬手、用手肘轻轻抵了一下酒瓶。 　　场上人很多、也很挤，纪明越一时间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故意的，不过这一回，酒瓶停下的时候，瓶口刚好指向了林风。 　　而瓶底指向的是蒋霜雪。 　　蒋霜雪眼睛明亮地问林风：“现在场上，有没有你喜欢的人？” 　　众人屏息凝神。 　　纪明越在底下，“嘎嘣”掰断了手里的花生壳。 　　得，这下真是旧梦重温了，连问题都一模一样。 　　林风余光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有。” 　　周围人不出所料地大声起哄，有人拍桌子、有人吹口哨、还有人兴奋得直跺脚，吵嚷得许多人都往他们这边看。 　　每轮只能问一个问题，啤酒瓶很快被再度旋转了起来。纪明越这次留心了，他很快发现，酒瓶又被人用手腕、不轻不重地顶了一下。 　　……原来这是搞全场助攻啊。 　　“等会儿。”他装作不知情，但又毫不客气地说，“你们都退远点儿，没看都碰着酒瓶了，影响公平，这把重转吧。” 　　这次重转，瓶口果然没再指向林风。 　　之后再转几次都一样，有纪明越目光炯炯地盯着，众人又顾及他是林风带来的“好朋友”，不好再做什么小动作，没两轮就觉得索然无味了，纷纷提议换游戏。 　　“那我去再把扑克拿过来。”蒋霜雪站起来道。 　　纪明越跟着站起来，说：“那我把酒瓶放边上。” 　　两人的目的方向一致，蒋霜雪拿了扑克，也没有急着回去，而是犹豫着看了纪明越一眼，说：“你、跟林风高中就是同学？” 　　“同桌。”纪明越纠正完，微微顿了一下，看着她说，“……你知道林风有女朋友吧？” 　　“你果然看出来了？我知道。”蒋霜雪居然点了头，说道，“他从一进学校就在说，可大一都快过完了，谁也没见过他女朋友来找过他，连她长什么样都没人知道，让林风拿照片，他也拿不出来，你觉得可能吗？” 　　纪明越道：“所以你们觉得，他说有女朋友就是个幌子，挡桃花用的？” 　　“不知道是不是挡桃花用，我更趋向于他只是不喜欢麻烦。”蒋霜雪冲他嫣然一笑，“刚才他回答的问题，更证明了我的猜测，不是吗？” 　　纪明越抿了下唇，没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你好像一直不太喜欢我。”蒋霜雪笑着说，“但我是一直希望能和你打好关系的，我真的对你对他都没坏心。而且，林风的选择，做兄弟的，也是祝福他会比较好吧？” 　　那边众人已经在催了，蒋霜雪又冲他笑了笑，拿着扑克回去了。 　　纪明越望了他们一眼，嘀咕道：“……我祝福你们个大头鬼。” 　　* 　　这次拿了扑克回去，他们便提议玩“国王游戏”。林风其实也多少察觉到了众人的“助攻”，几次给纪明越使眼色，问他要不要回去。 　　纪明越不搭理他，还故意在离林风远一些的位置坐下，闷头跟着抓牌：他还真想看看，这群人究竟能“助攻”出什么花样，能不能让他祝福一下！ 　　纪明越不挪窝，林风当然也没法走，只能看着纪明越叹两口气，无可奈何地跟着抓牌。 　　这群人果然还挺懂得循序渐进，一直玩到第三轮，抽到国王的人、才在林风身旁人的疯狂口型下说道：“2号和……” 　　“国王”焦急地寻摸着蒋霜雪的口型，纪明越重重“咳”了一声，让蒋霜雪都不大好意思张口了，“国王”不敢停顿太久，怕被林风察觉，只得随口诌了一个数：“……9号！2号，呃，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对着9号公开告白！不当着所有人面不行，告白短于五分钟不行！” 　　林风往茶几上扔了他的牌，果然是2号，众人心知肚明，却配合地发出鼓掌起哄声：“哇哇哇，你中奖啦！” 　　“2号有了，谁是9号？” 　　“出来吧，9号！” 　　…… 　　纪明越时刻盯着场上，此刻正好捕捉到手里拿着9号牌的人，正挤眉弄眼地把牌往蒋霜雪那边传，试图暗度陈仓。 　　眼看着蒋霜雪就要把牌拿到手里，纪明越忽然把自己的牌重重往茶几上一拍。 　　茶几被拍得玻璃都颤了，好几个人专心协助“暗度陈仓”中，完全没提防，手里的牌都给吓掉了：“你、你干嘛？”“卧槽……”“你是9号吗？”…… 　　“我不是。”纪明越掀开自己的牌，显示上面是“7”，又懒懒指了指掉到地上的其中一张牌，“但那张好像是9号吧？” 　　“……还真是，呃，谁掉的？”僵持片刻后，那张牌还是被人翻了过来，上面果然是9号。 　　“……”蒋霜雪手里的那张牌还没来得及丢，当然不可能认领了。 　　而真正的“9号”，也不好意思领“国王”的惩罚，一声不吭地装空气。 　　“那现在没有9号了？”副会长试探性地问，“要不咱们重新抓牌、再来一轮？” 　　再来一轮，他们一定不会疏忽大意、也就会有更多的可操作空间了…… 　　“有啊，谁说没有。” 　　谁也没想到，主动开口的居然是林风。 　　他抓起自己那张“2”牌，探身过去，又拎起纪明越先前拍在茶几上的那张“7”，将两张牌紧紧按在一起。 　　“这也是9。” 　　他环视一周，声音平淡地说。 第93章 世界上我最最喜欢你 　　“2+7=9？别逗了, 哈哈……” 　　“这是不是有点太牵强啦……” 　　…… 　　众人一脸尴尬和意外, 嘻嘻哈哈地打着圆场, 林风却淡淡地道：“我不觉得。” 　　他把手里那两张牌扣到茶几上，站起来，倾身伸出手, 把坐在沙发上的纪明越拉了起来：“玩完这局我也准备走了，一开始就跟梁学长说了，我有事不会待太久。你们的惩罚还要吗？要的话——”他握着纪明越的手, 把他拉到身边。 　　“这就是我认定的9。” 　　他们两个忽然站起来, 周围一圈人也纷纷不知所措、摇着手劝阻的样子，气氛似乎十分紧张, 轻易就吸引了包厢里其他人的目光。 　　歌也不知道被谁识趣地按了暂停，整个包厢里一时间安静得有些过分。 　　黄淇滨看到他们这样, 赶紧一路小跑过来，从后面拽了拽纪明越的衣服、小声问：“你们咋了？跟他们吵起来了？” 　　纪明越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现在这一幕, 只能摇了摇头说：“没吵……” 　　“我们玩游戏。”林风接了话，声音没有刻意提高，但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见, “抽到了我要对他公开表白, 不当着所有人面不行，低于五分钟不行——是吧？”他回头，冲着那帮人扬了扬下颌。 　　“哦哦——”包厢里其他学校的人听见他的话，都忍不住笑着起哄了起来，“所以现在是要表白了吗？！” 　　对于围观和起哄这件事, 国人大概是有天生的热情。特别又是这种“大帅哥对同性当众告白”的剧情，既刺激好玩儿又无伤大雅，原本分散的人流很快拥了过来，将他们这一撮儿围在了中间。 　　“谁分我个话筒。”林风笑了一下，说，“要告白，当然要让大家全听见。” 　　“嗬，可以啊！”“哈哈他还真挺玩得起！”……围观群众兴奋地“表扬”着林风的配合态度，很快就有人颠颠地递了一支话筒过来。 　　相比之下，站在一旁蒋霜雪的脸色，就要显得难看多了。 　　林风伸手接过话筒，将其握在手里，眼里看着纪明越，又对他笑了一笑：“你也来一个吗？” 　　他这句话是透过话筒说出来的，经过放大的声音，转眼间传遍了包厢的每个角落，围观群众顿时又吹起了口哨。 　　纪明越站在他对面，嘴唇轻轻抿了抿，摇了摇头。 　　林风看着他，眼神微微黯了一下，片刻后又扬起唇角，笑说：“也是，负责告白的人是我……那我开始了？” 　　朦胧灯光底下，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一个187，一个181，身形都足够挺拔漂亮了，身高差却也客观存在着，一俯一仰的对视间，不觉让人从心底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来。 　　众人虽然不明白这种微妙的感觉从何而来，但反映在实际行动上就是愈发兴奋了，他们吹着口哨、鼓着掌：“告白——告白——告白！” 　　林风手里握着话筒，唇角带笑，眼神却很静。他定定地看着纪明越，直到周围都安静下来了才开口：“纪明越。” 　　他的声音柔和而微冷，水一样流过每个人的耳膜。 　　“原来叫纪明越啊……”“这名字挺好听的，感觉哪首古诗里有？”“明月和风，还真挺搭调的哈……”围观众人里响起小声的嗡鸣。 　　纪明越眨了眨眼。他的手心里正在渗出汗水。 　　“这些话我一直都想说，但你知道，我不是很擅长表达的人。”林风笑笑地，听声音、好像他正在顺应民心，配合完成一场无厘头的恶作剧。 　　“第一次见你，我就莫名其妙地觉得你很顺眼，明明跟你一点也不熟，就是想随时随地回头看你。” 　　但他望过来的眼神，让纪明越觉得自己快要被盯穿了。 　　“后来想想，可能很多事都不是偶然，不是这么发生，也一定会那么发生。” 　　“哇，我怎么觉得被感动了……”“你看他眼神！好真啊好真啊，要不是说在开玩笑，我都以为他俩玩真的了！”“说不定就是玩真的呢？我靠，我快要信了……” 　　纪明越扫了眼周围厚压压的人群，下意识后退一小步，林风毫不迟疑地、跟着上前了一大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缩越小，一直到后背撞上墙面，纪明越才发现自己已经退无可退。 　　撞上墙之前，林风还伸手替他垫了一下后背，这会儿就成了他被抵在墙上、林风居高临下，几乎用怀抱将他包围起来的姿势。 　　原本嘈杂无比的惊呼、起哄、笑闹声仿佛都在一瞬间远了，唯有这指尖的方寸才是真实。 　　包厢里面光线明灭不定，映得林风的面孔也半明半暗，他的眼睛幽深阗黑，略微湿热的呼吸，近在咫尺地喷在纪明越的脸上。 　　眼神笃定到……近乎执着。 　　“不管重来多少次，”林风的声音沿着话筒的震颤，水波一样扩散到整个包厢内，“我也还是会……” 　　“好了。” 　　纪明越按着话筒的手指发着抖，声音也发着抖。 　　“——到此为止。” 　　喧闹声、议论声也如潮水般再次回到耳朵，纪明越按着林风的手，握住了话筒，同时手肘用力，让他退开一点。 　　众人看见头发微微汗湿的纪明越抬起头来，勉强笑了一下。 　　“开玩笑也要有度，这样就行了吧？”纪明越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他埋头分开众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 　　“哎，是生气了吗？”“可能闹得太过火了吧……”“他是好像一开始就不太愿意，毕竟被一个男的当着这么多人面，可能是不太……” 　　众人低声议论着，林风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好几秒，方才抬起头，朝着纪明越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纪明越绕了一圈才找到电梯，他现在在16楼，电梯刚从数字1开始，一格一格地慢慢往上跳。 　　他低头盯着电梯没一会儿，身后传来动静，听到那脚步声、他微微侧了侧身——他听出是林风过来了。 　　“……抱歉。”林风走近了，低声说道，“我以为你之前说过，你不讨厌这些。” 　　纪明越怔了一下才想到，林风说的应该是十八岁生日、他告白那时候，自己对他说的那句“两个都不讨厌”。 　　“没有，我真的不讨厌。”纪明越说，“但你，你刚才太真了……”他抬起眼睛看着林风，“……有人会当真。” 　　“谁当真了？”林风说，“当真又怎么样？” 　　“……同性恋。”这三个字，纪明越甚至都没敢说出声，嘴唇轻轻张合、比出口型来，而后才敢继续说下去，“你别冒这个险，这是在国内，我不能让你……”说到一半，他顿了一下，“你，你先接电话。” 　　林风的手机响了。 　　纪明越闭上嘴巴，打定主意要等林风接完电话再说。林风拿他没办法，转身呼出一口气，撑着墙接了电话：“喂，您好？” 　　电梯“叮”地一声开门，却是要继续向上的，纪明越手插在口袋里，若无其事地望向一边。 　　这样一望，他才发现又有人过来了——正是他这会儿最不想看见的蒋霜雪。 　　蒋霜雪其实脸色也很不好，因为林风那么做，等于当众驳了她的脸，宁可对一个男人告白也不对她，是要彻底断绝她的所有念想。她此刻追出来，只是因为还有一点不甘心而已。 　　电梯门再度“叮”地一声合上，林风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接完了电话，回头去牵纪明越的手：“好了，现在可以……” 　　纪明越知道他没看见身后的蒋霜雪，挣了一下手，小声急道：“你别……！” 　　仓促间“啪”地一声，林风的手机朝后甩到地上，恰好落在蒋霜雪脚下。 　　纪明越怔了一下，下意识要过去捡，不过哪可能赶得上蒋霜雪的速度，她蹲下把手机捡起来，发现屏幕还亮着，忍不住瞟了一眼她一直心心念念的神秘地带，一边站起来一边说：“林风，你这样就走……” 　　在看清楚屏保内容的瞬间，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人，目光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你、你们……” 　　“给我吧。”林风淡淡地从她手中把手机抽了出来，仿佛对她的发现毫不在意，“麻烦你跟梁学长说一声，我们先走了。” 　　“叮——” 　　电梯门再度打开，这回终于是纪明越要坐的下行了，纪明越进了电梯，林风拿回手机后，也跟在他身后走进了电梯。 　　纪明越按了“1”的按钮，电梯门即将缓缓合上时，蒋霜雪忽然重重拍了两下电梯门，强行挤了进来。 　　“你们、你们原来是那个啊？！”她喘了口气，抬起头来笑了，“我说呢！” 　　被当众拒绝的屈辱总算找到了发泄口，变成了淬着恶意的愤怒，她的笑声尖利又放肆，“怪不得林风那个‘女朋友’见不得人，原来你们是两个变态啊！男的和男的搞在一起，难怪这么不正常，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你们不嫌恶心吗——” 　　“闭嘴。” 　　最先开口的居然不是林风，而是那个印象里一直温温软软、脾气很好的漂亮男生，他冷冷扫过来一眼，眼神像凝了冰雪的薄刃，居然当真迫得蒋霜雪噎了一下，几秒内说不出话来。 　　“我遮掩躲藏也是为了林风，关你什么事？”纪明越拿出自己手机来，随意按了几下，把屏幕竖在她眼前，“我喜欢他，我没觉得有什么可恶心的，一个靠剽窃别人作品、欺世盗名的抄袭者，才比较恶心！”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那张她曾深深膜拜、又忍不住在深夜偷偷描摹……乃至于“描摹”过了界限的……画作。 　　更让她脸上瞬间火辣无比的，是那幅画最上方的、只有这台手机主人位置才能显示的那个名字——明月水风。 　　“还行，对这个年代来说，你抄得还算挺高级的，”虽然这么说，纪明越的脸上一点都看不见对所谓“高级”的赞赏，而是稍稍扬了下眉，满是轻蔑，“但我自己的画，你觉得我看不出来？叠图、吸色，只要我想，我有一万种方法证明你抄袭！” 　　“我没举报你，是因为我懒得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但从抄袭我的那天起，你的精神早就认同并且臣服于我了。”纪明越把手机重新收回兜里，对她扬了扬下颌，“听说靠着这个，你拿到了学校的交换生名额，学姐？” 　　蒋霜雪脸色一阵青白，牙关微微打着颤，说：“……你想怎么样？” 　　“别再看我的画了，一想有人盯着抄它，我就觉得恶心。”纪明越手抄进兜里，冷冷淡淡地说，“还有，闭嘴。” 　　* 　　纪明越回寝室时，天色已经黑了，不过寝室里空无一人，好像趁着周末不查寝，全都约会去了。 　　一刷学校论坛，基本也全都是谈恋爱或者预备谈恋爱那点破事，前排的几个最hot贴，还是正好关于今晚联谊的—— 　　《你们谁去今天的三校学生会联谊了？超精彩！！》 　　《今晚三校联谊太劲爆了，男男表白，不去的亏死！！！》 　　《求问今天三校联谊当众表白的那个帅哥是谁啊啊啊？？太帅了呜呜呜！！》 　　…… 　　纪明越随手点开其中一个，就看到里面讨论得热火朝天： 　　【我没挤到前面，光跟着瞎起哄了，都没看清脸。】 　　【那你亏死，我挤到前排了，俩主人公都超级帅啊啊啊，不光表白的那个，被表白的也超级帅！！】 　　【被表白的那个好像是咱们学校的？】 　　【啊啊啊，真的吗，是谁是谁？我拍了图，你们谁知道他叫什么？！[图片]】 　　【真的好帅啊，不过他好像脾气不太好，林风才表白到一半，“我喜欢你”还没说出来呢，他就甩手走人了。】 　　【可能人家是直男，受不了这个呗。】 　　【直男啥意思？】 　　【哈哈哈，那林风算不算任务没完成啊~这都没表白出来~】 　　【那也没办法啊，总不能追到咱们学校来再表白一次吧嘎嘎嘎~】 　　【林风也太帅了吧，我犯花痴了，他要是咱们学校的，我天天上课去蹲他！】 　　【默默+1】 　　…… 　　把手机兴趣阑珊地扔到一边，纪明越趴倒在床上，下颌搁在枕头上发呆。 　　喜欢林风、崇拜林风的人真的很多啊…… 　　所以，他努力想维持林风形象，不让林风的事业和人生因“同性恋”受影响的决定……应该是正确的吧？ 　　“咔嗒”。 　　随着钥匙插、入门锁的动静，头顶的白炽灯豁然亮起，纪明越拱起身子往床下一望，反倒把刚进来的黄淇滨吓了一跳：“我靠，你在寝室啊，怎么不开灯。” 　　纪明越恹恹地趴在床栏杆边上：“我又不用。” 　　“嗬，林风打电话来了！！” 　　纪明越愣了一下，扒着床头向下张望：“他给你打电话干嘛？你有他手机号？他要打也是给我打啊……” 　　“逗你玩儿呗。”黄淇滨晃着屏幕空空如也的手机，笑嘻嘻地冲他乐。 　　“靠……滚。”纪明越瞪他一眼，再次回复生无可恋软绵绵水母状态。 　　“说真的，你怎么了啊？”黄淇滨一边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边抬头问他，“林风把你刺激到了？还是吓着了，心理难以接受？” 　　纪明越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太敷衍了吧你……”黄淇滨脱了汗津津的T恤，穿上睡衣，拎着T恤往阳台走去，“等我把衣服泡上，咱兄弟俩好好谈谈心……嗬，林风啊！！！” 　　“太假了，我不会再上当了。” 　　“真的、真的！他来那么多遍了，我不可能认错！”黄淇滨回头嚷嚷，“林风真的来了……我操，他在搞什么东西啊？！” 　　* 　　北京某985大学的男生宿舍楼下，大约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奇景—— 　　宿舍楼前的空地上，摆满了光芒摇曳的低温红色蜡烛，亮莹莹、暖融融地，组成了一个硕大的心形。 　　一个又高又帅的男生站在一旁，双手卷成扩音喇叭状——没用真喇叭的原因，大概是怕被宿管大叔赶跑——大喊：“xxx，我爱你！” 　　基本现在所有仍在宿舍留守的雄性单身狗，都兴致勃勃地扒着阳台向下望，争前恐后围观这一奇葩景象。 　　“我操这是怎么回事啊哈哈哈哈哈……” 　　“你们快看学校论坛！隔壁的校草过来继续履行赌约了！！” 　　“这都能继续，哥们儿，你是铁血真汉子啊——” 　　“被告白的哥们儿，快下楼啊！一会儿宿管大爷出来了——！！” 　　宿舍楼阳台间充满了同校同学友善的呐喊助威声，纪明越趴在阳台上向下望，抽空瞅一眼自己手机上、学校论坛里多到快要爆炸的帖子，脸也快红得爆炸了…… 　　偏偏林风还在夜色里抬起头，借着烛光对他飒然一笑，继续喊：“纪明越，我爱你——” 　　“太羞耻了哈哈哈哈哈哈……”黄淇滨在旁边笑得快背过气了，“你赶紧下楼吧哈哈哈，人家堂堂一个校草做错了什么，快被你玩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羞耻的明明是我，快被玩死的也是我TAT！ 　　纪明越回寝室早换了睡衣，这会儿只来得及匆忙拽出一件连帽卫衣、一条长裤套上，就被黄淇滨推搡着下了楼。 　　“哦哦哦！”趴在阳台上看热闹的各位大兄弟，看见他跌跌撞撞地现身，顿时兴奋地鼓起了掌，“哥们儿你终于出来啦！！” 　　“卧槽……”纪明越走到林风面前，恨不得直接捂住脸，“你搞什么东西呢……” 　　“把没做完的事情做完。”林风定定地看着他，唇角微扬，“我还没告白完呢。” 　　“你病得不轻……” 　　“我爱你爱得不轻。” 　　听到这句，纪明越连忙回头望了一眼，还好黄淇滨没跟上来，现在就他们俩，站在那颗由蜡烛摆出来的、煞笔又浪漫的爱心中间。 　　“别顾虑那么多了。”林风抬手，轻轻捏了下他的脸，“没人会发现——发现了我也不在乎。” 　　“怎么能不在……” 　　“好吧，其实多少还是会在乎的。”林风说，“但是，你得知道一件事。” 　　“你是第一优先位。”他嘴角上扬，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唇上，近乎狡黠地笑了一下，“只要你高兴，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统统都可以让步。” 　　说着，他又做了那个让纪明越眼熟到头疼、双手围在嘴边、卷成扩音喇叭状的动作，近距离地、中期十足地道： 　　“纪明越，我爱你！” 　　“哦哦哦！！！” 　　一整个宿舍楼的助威背景乐。 　　“答应他吧、哦哦、答应他！！！” 　　“……”纪明越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助威背景乐中，忽然出现了某个不和谐的声音：“你们就这么看着他们秀恩爱？！我不服！！哥们儿，拒绝他，拒绝他！！” 　　为了壮自己的声势，那位哥们甚至拿出自己的脸盆来敲，富有穿透力的嗓音瞬间冲破一众呼声，又迅速引起了一众单身狗的共鸣，群众的呼声也从零碎的“答应他”变成了整齐划一的“拒绝他”—— 　　“拒绝他——拒绝他——拒绝他——！！！” 　　在群众山呼海啸的“拒绝他”声中，纪明越反而叛逆心发作，一把搂住了林风的脖颈，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朝后示威般地比了个“V”字。 　　我偏不！ 　　“拒绝他”又被整栋楼爆发的大笑声取代，而林风伸手，不动声色地揽住了纪明越的腰，把他又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失策了！果然，这人才是最后的胜利者=_= 　　* 　　被整栋楼“加油助威”了那么一回，纪明越也没脸再上去了，他陪着林风，吭哧吭哧地收回了所有蜡烛。林风为了摆这些蜡烛，是开着车过来的，等把蜡烛全都塞回后备箱里，纪明越整个人、也顺便被林风拉上了车。 　　“这是你买的车吗？”纪明越扒在副驾上，张着亮晶晶的眼四处打量。 　　“还不是，我要买车的话，肯定会提前跟你商量。”林风说，“你如果喜欢这款，那我过一阵就买它。” 　　“别别别。”纪明越说，“我就随便问问，到时候必须再多看看、货比三家再买……咱们现在要去哪儿啊？” 　　“保密。”林风看着他笑了一下，说，“你可以猜猜。” 　　“大半夜的，能去哪儿啊……”纪明越嘀嘀咕咕，“你、咳，你要带我去、那个、酒店吗？” 　　说起来，到现在、他们还没做完最后一步啊……磕磕绊绊说完这句话，纪明越觉得自己脸烫得、已经可以直接去煎鸡蛋了。 　　林风侧过脸，轻轻笑了一声：“到了你就知道了，不远。” 　　林风的目的地果真不远，开车只用了不到十五分钟。纪明越眼看着车开进一个花园小区，忍不住左顾右盼：“啊，是家庭式宾馆吗？安不安全啊……” 　　“安全。”林风踩下刹车，让车子在停车位里稳稳停住，转过头来，眼里带着笑意，“而且不是宾馆。” 　　“……那是什么？” 　　林风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又过来解纪明越的，眼中含笑，顺势将他抵在座椅靠背上。余下的话语，都湮没在彼此的唇齿相接里。 　　“……是我们的爱巢。” 　　* 　　“你最近用词、唔……真是越来越肉麻了……”亲吻的水声间隙里，纪明越还不忘挣扎着吐槽。 　　他这一抬头不要紧，刚好看到有人路过这边，而且似乎看到了他们、正在朝这个方向张望。纪明越慌忙去推林风的肩膀：“嗯、等会儿……有人……！” 　　“没事。”林风单手安抚地摩挲着他的脸颊，另一手轻轻托起他的后颈，把他后面的兜帽拉了起来。 　　纪明越还没反应过来，脸就被宽松卫衣的连帽捂得严严实实，而林风捧着他的下颌，依旧吻得专注而认真。 　　“……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林风低低地说，“什么都不用怕。” 　　纪明越顿了两秒，安静回吻过去，小声说：“我怕的从来都是你。” 　　* 　　林风的“爱巢”，就在这座小区的某一栋里，而且明显是经过精心准备，装修、陈设都是贴着纪明越的喜好来的。 　　不过纪明越今晚上，压根没有时间仔细去看——打从一进门，他就和林风吻得难分难解，全程被林风引导着，连什么时候滚到床上去的都不知道。 　　“宝贝，”也许是想到纪明越以前的“叮嘱”，林风微微喘着气改了口，“……宝宝。” 　　纪明越被他叫得心弦一颤，竟然轻而易举就接受了、这个他平时听可能嫌太肉麻的称呼：“……干嘛？” 　　“喜欢这里吗？”林风轻轻咬着他的耳垂，“大一已经快结束了……以后都住在这里好不好？” 　　“你、你的意思是……” 　　“我想每天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你……”林风埋在他的肩窝里，呢喃，“都快想疯了……” 　　他抬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纪明越：“宝宝，好不好？” 　　……夭寿了，他何德何能，竟然有天能看见林风对着他撒娇！ 　　纪明越声音都抖了：“好、啊……嗯……” 　　他声音发抖的原因，当然也不止于林风神来一笔的撒娇，还有他不安分乱窜的手：“你、你做准备了吗？” 　　“都在床头柜里。”林风利索地伸手扯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因为振荡而发出“哗啦啦”的响声，足见储量之丰富……听得纪明越后脊发麻。 　　“可以吗？”林风在他耳边问，声音潮湿而温柔，“宝宝？” 　　“你……”纪明越顿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为什么感觉你今天，有点委屈求全的感觉……” 　　“不是委屈求全，我是高兴。”林风抓过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低声纠正，“你知道吗，有一段时间，我以为你是不那么喜欢我了。” 　　“怎么可能？”纪明越悚然了。 　　“但是你又不说，”林风笑了，“我也没说。” 　　“所以发现你还是很喜……很爱我、一心为我着想的时候，我很高兴。”林风难得说这么多话，轻轻摩挲着纪明越的手，“就很想哄着你，让你也开心……” 　　“我很开心了。” 　　“也不可能不喜欢你……”纪明越这回主动挨过去，和他的恋人温柔又紧密地贴在一起。 　　“世界上我最最最喜欢你啦。” 第94章 他又湿漉漉地叫了一遍 　　到了大二, 纪明越便从学校寝室搬出去, 和林风正式开始了同居生活。 　　他们也没刻意遮掩, 大大方方地告知了两边舍友，理由是林风要创业、纪明越要画画，搬出去住会方便一些, 还请了要好的几个来喝乔迁酒。 　　北京寸土寸金，他们这栋房子也不大，两室一厅的格局, 客卧被改造成了书房画室一体, 主卧就一张大床，他们俩一脸坦荡地说因为没地方了、只能凑合睡一起, 众钢铁直男参观之后，信了。 　　众人坐在客厅里, 一边等着上菜、一边胡乱聊天吹水，之前跟林风同班的那个男生也来了, 不无唏嘘地说：“真是人不可貌相，我们院那个蒋霜雪学姐，原先都说是才女、才貌双全, 前阵子让人发现、她拿去比赛的那幅画, 原来是抄袭的！院领导还差点儿把她的画当成学生代表提交上去评比，这下气得够呛，她本来有个去英国的交换生名额，这下也一块儿给撸了！” 　　纪明越嘴里咬着橙子，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怎么被发现的？” 　　“好像是院领导没事儿刷微博, 发现一个微博大神的画风跟她特像！”男生啧啧道，“你说她也够寸的，都以为院领导这些老古董平时也就看看报纸、遛遛鸟，谁知道人家可新潮了，还会刷微博！” 　　“院领导也要与时俱进的。”林风从厨房端菜上来，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纪明越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顾忌着还有这么多人在，没直接开口问他，而是继续问那男生：“交换生名额不是要考察很多方面？怎么说撸就给撸了？” 　　他当初没去戳穿蒋霜雪，一方面是因为懒得在她身上消耗精力，另一方面也是觉得未必能影响到她什么，就更不想浪费时间了。 　　“对啊，就是因为要考察很多方面，我们院有个女生、各方面都跟她差不多，成绩甚至还稍比她强一点儿。”男生一边夹菜一边说，“我们院的领导比较热爱艺术，看她拿了这个奖，说她综合素质高，所以才把名额给了她。现在一发现是抄袭的，那领导还不气得、当场就给她撸了。” 　　“哦……”纪明越也夹了一筷子菜，嚼了两口，还是觉得不放心，以“去帮厨”为名站了起来，到厨房问林风：“林风，蒋霜雪交换生名额没了的事儿，跟你有关系吗？” 　　“没什么关系。”林风道，“就是院主任拿着手机来问我，微博上有哪些人艺术搞得比较好的时候，我给他推荐了你的ID。” 　　“噗，我那号哪有几张算得上艺术的……”纪明越失笑，“有时候还传一些耽美向漫画呢，再把人家吓着了。” 　　“别小看人家的承受能力。”林风边切菜边道，“事实证明，人家非但没被吓到，还挖掘到了你的艺术大作。” 　　“什么艺术大作啊，瞎画的。”纪明越道，“其实她抄的那张，是我画出来感觉最别扭的一张，我觉得她一点也不懂得欣赏我。” 　　林风手上稍稍停顿，看了他一眼，纪明越正歪歪斜斜地趴在流理台上，偏着头冲他讲话，见他看过来，还“嘿嘿”一笑，露出雪白闪亮的八颗牙齿。 　　“谁能欣赏得了你，大艺术家？别趴那儿，上面凉，还有水。”林风伸手把他拽起来，“傻死了。” 　　纪明越乖乖被他拉起来，又像无骨似的、懒洋洋软绵绵地趴到林风后背上，笑嘻嘻说：“你啊，我看你就不错。”他想了想，又说道，“那你说，她现在没了名额，会不会觉得是咱们故意的，再想不开回头报复我们啊？” 　　“她现在管自己还管不过来，而且，”林风也不推开他，任由他像大型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说道，“我也不会给她机会。都让你没事儿别看那么多电视剧了。” 　　“我那叫取材，取材！”纪明越抗议道，“艺术来源于生活懂不懂？你这是在鄙视我吗？我就知道你嫌我整天宅在家里抠脚，我……唔！” 　　林风把手里菜刀往菜板上一放，还沾着蔬菜清香的手指扳过他的下颌，转眼间堵住了他的嘴。 　　纪明越踉跄两步，后背抵到厨房墙上才勉强站稳，两个人又吻了一会儿，林风才稍稍退开一点，近乎呢喃道：“……胡说八道什么呢。” 　　纪明越看着他的帅脸，心情很好地又“嘿嘿”了两声：“故意气你玩儿呗。” 　　“……”林风轻轻磨了磨牙，低头咬上了他的嘴唇。 　　“哎，差不多得了啊……”纪明越小声挣扎，“外边儿还那么多人呢……” 　　“这样多刺激啊，嗯？”林风虽然笑着低声逗了他一句，逗完以后，还是主动分开了唇，退后转身，“知道外面那么多人，刚才还挂我身上……” 　　他说到一半，又被人拽了回去，嘴唇再度被柔软湿热的两瓣堵住。 　　“你说得对。”纪明越揽着他的脖颈，眼睛弯弯地，“是挺刺激的，嘿嘿……” 　　* 　　纪明越的担心，果然被证明是多余的，往后的生活基本上风平浪静。放了寒假，两人一起回北城过年，纪宏依旧是他那副“空中飞人”的架势，除夕前后回来呆了三天，大年初二一早，又坐上国际航班出差去了。 　　“其实我觉得，叔叔看起来比前两年还年轻、还有精气神了。”林风道。 　　“我爸事业心是真的强，而且现在还算多了我这个金手指，奋斗起来当然更有底气啦。”纪明越说，“趁着这几年精力还够，能把时间都花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其实挺好的。” 　　正月十二的时候，他们原来高中的班长通过微信群、组织了一次同学聚会，因为是分开第一年，响应号召的人还挺多，半个班的人、包括班主任杨超都去了。 　　相隔一年不见，除了杨超没什么改变，几乎所有同学都有了不小的变化，有人的改变甚至称得上天翻地覆了——原本在班里平平无奇的高胖女生，被冯睿起过刻薄外号叫“高大壮”的，学了减肥瘦身、化妆打扮，摇身一变，成了长腿红唇的超级女神，让一众师生大跌眼镜。 　　温尔雅当惯了模特，现在的气质也彻底出来了，就算不化妆，站在人群里也出类拔萃。他自己说还想往演艺圈发展，现在有时候会去竖店碰碰运气，看有没有机会跑个龙套什么的。 　　凌犀则去学了商科的人力资源管理专业，淡淡笑着、看不出是不是在开玩笑地说：“要是温尔雅能当上明星了，我就去给他当经纪人。” 　　冯睿念了个大专，学的是西点烹饪，说出来以后就能直接高薪上岗了，有人开他玩笑说：“让你上学时候嘴那么毒，现在给你机会尽情发挥了，天天能把面团搓圆揉扁，还不带反抗的。” 　　当然，受到最集中猛烈炮火攻击的，还是班上最“出息”的纪明越林风两个人，双双高分考进了首都985，至今还被他们那一届学生、乃至现在的校长小黑津津乐道。 　　看着曾经的同学朋友都有了各自的方向，纪明越也觉得挺替大家开心的，被劝酒时也仰头干得毫不迟疑，到最后喝得醉昏昏，是被林风半拖半抱回去的。 　　“想吐吗？进屋了……先脱鞋。”好容易把纪明越抱回别墅，林风转身关个门的工夫，小醉猫就又晕晕地坐到地上去了。 　　“别坐地上，凉。”林风无可奈何地拉他起来，“明越，宝宝……小白痴。” 　　纪明越睁开眼睛，睫毛颤了颤：“我听见你骂我了。” 　　“这叫骂你？”林风好气又好笑地捏了把他的脸，单膝跪在地上，帮他脱了鞋子，直接双手穿过他的后颈和膝下，把人公主抱了起来，“就是小白痴，还不给人说？” 　　“唉，是林风啊……”纪明越迷迷糊糊地看着他，勾着他的脖颈，把发烫的脸颊靠在对方肩膀上，“……那说就说了吧。” 　　林风闻言，嘴角忍不住翘了一下：“是我就可以随便说？” 　　“……那也不行。”纪明越嘀嘀咕咕地说，“你不能说难听的话，因为我好喜欢你，要是你说的话……我会特别容易当真。” 　　“不会的。”林风垂眸看着他，觉得心像浸饱了热水一样又酸又软，稍不提防就会漾出来，不可收拾。他把纪明越一路抱到卧室，纪明越翻了个身，说要拿手机看几点了。 　　自从智能机出现以后，纪明越已经越来越离不开手机了，有事没事都要抱着看一眼。林风把手机递给他，他盯着手机、朦朦胧胧地看了一会儿，声音忽然清醒了不少： 　　“林风，明天就是22号了啊？” 　　林风顿了一下，说道：“对。” 　　2013年2月22日，那是对他们两人都极其特殊的一个日子。 　　纪明越的20岁生日，也是前世……林风的忌日。 　　“林风，”纪明越忽然坐了起来，看着他道，“你明天能别出去了吗？”他吸了一口气，“……就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我看一下。”林风没有嘲笑他的神经质，反而对照行程认真看了一下，“之前没有想到这点，已经安排了事情，明天上午的可以推，明天下午的……很重要，应该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呢？”纪明越有点急了，“什么比命更重要啊？你……”他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顿了一下才说，“……对不起。我、我还是有点怕。” 　　“别说对不起。”林风轻轻叹了口气，一手扯松领带，单膝跪上床去抱他，“怕是应该的，我也应该怕。” 　　纪明越眼睛亮了一下：“那你是不去了吗？” 　　林风沉默了片刻，没说话。 　　“……林风，哥哥。”纪明越叫出这句的同时，明显感觉到林风的喉结震颤了一下。 　　“……哥哥。”他又湿漉漉地叫了一遍，抬起同样湿漉漉的眼，手指按在锁骨的纽扣上，慢条斯理地向下解，“……暖气是不是开得太热了啊……” 　　* 　　两人开荤之后，纪明越其实很少故意勾、引人——因为他一般不用勾、引，林风通常都已经对他非常有兴♂趣了。 　　难得蓄意勾、引的结果，就是两个人荒唐了一整夜，本来到家都够晚了，一直闹到天光见亮，才相拥着沉沉睡去。 　　纪明越睡到半路不放心，还迷迷糊糊地醒过一回，看外面已经日光大盛，林风仍然紧紧搂着他睡觉，才重新放下了心，靠在林风怀里继续睡过去。 　　只不过再次清醒，他是被头疼疼醒的。 　　——其实也不奇怪，前一晚喝了那么多酒，没及时解酒，还闹腾了一整晚，第二天起来不发烧就怪了。 　　林风自责得要命，爬起来给他找药，发现家里的药刚好吃光了，纪明越又拉着他不让他出门，他只好给纪明越敷了毛巾，又到厨房去给他煮粥。 　　时间已经是下午了，林风的手机放到流理台上一直在响，开始他还接，后面干脆就不去管它，任由它声嘶力竭地响个不停。 　　纪明越都忍不住爬起来过去看，林风看到他出现在厨房门口，便把手机直接按了关机：“吵到你了？这下不会响了。” 　　“……还好。”因为生病，纪明越的嗓音也有点沙哑，他视线落在黑屏的手机上，犹豫片刻，说道，“要不你还是去吧，来得及吗？” 　　林风切菜的手微微一顿。 　　纪明越在心里喟叹：林风果然很想去啊…… 　　“是我想太多了，未来早就已经改变了，我们早就走上了完全不同的路。”纪明越靠在厨房门口，笑了下说，“我有点任性了，不应该因为疑神疑鬼让你错过这么重要的事……还来得及吗？来得及就去吧。” 　　电饭煲里的粥扑腾扑腾地冒出白色泡沫。 　　“你自己在家没事吗？”林风看着他说，“要不我打电话叫医生来？” 　　“大过年的，别折腾人家了，又不是什么大病。”纪明越抽了抽鼻子，“我喝了粥睡一觉就行，哎，你这熬的什么粥，真香啊……” 　　林风把粥盛出来，看着他吃了，才把手机重新开机。 　　在开机的一瞬间，一个电话就迫不及待地挤了进来，显示着对方有多急迫。 　　纪明越唏哩呼噜喝下一口粥，笑眼弯弯地抬眼：“快接啊，你快点，快去快回。” 　　“好。”林风深深看他一眼，起身去接了电话。 　　林风走的时候，纪明越还抱着被子去玄关送他，林风揉了揉他的头发：“快上楼睡觉了。” 　　纪明越晃了晃脑袋，头发在他掌心绵软而温柔地擦过：“知道啦，一路平安啊。”他抬起手，抓了一下林风的手，眼睛黝黑又明亮，“一定要平安啊。” 　　* 　　北城的冬天总是天黑得很早，现在这个季节，下午不到六点，天色就已经黑透了。 　　今天还下了雪，林风裹着一身冰雪气息、再次打开门的时候，发现纪明越居然是靠在沙发上睡的。 　　他最近冬天在家穿的睡衣，是他们俩逛商场时一块儿买的，林风是黑色，他是白色。林风那套买的时候，纪明越是撒娇打滚、就差威逼利诱了——因为睡衣的材料是毛绒绒绵嘟嘟的那一种，蓬蓬的，背后还拖着兔耳朵和兔尾巴，林风嫌太幼稚。 　　这会儿他穿着这套睡衣、靠在沙发上，被子已经掉到地上，脸颊窝在毛绒绒的白色连帽里，就像陷在一团雪里面。 　　“怎么在这儿睡……”林风真是抱他都怕他要化掉了，唇在他额头轻轻抵了一下。 　　“不要……”纪明越却很敏感，被他一碰，喃喃地醒过来，睁开眼睛看到林风，瞳孔猛地缩了一下，“林、林风？！” 　　抬头的瞬间，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滑了下来。 　　“怎么了？”林风的心像被什么凭空揪了一下，抓住他的手问，“你怎么了？” 　　纪明越目光闪了闪，放空一秒，才望向林风身后的挂钟，有些发懵地问：“怎么才这么一会……？林风，你的事处理完了吗？” 　　“……处理了。”林风说，“让他们把事情尽可能延后，把损失减小到最低。” 　　“啊？”纪明越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是去最近的药房给你买了药。”林风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子，“今天就在家里陪你，哪儿也不去了。” 　　“诶，其实也不用啊。”但纪明越脸上明显是开心的表情，笑得眼睛都弯了，“我睡一觉已经好很多了，真的。” 　　林风垂着眼睫看他，用指腹轻轻擦了擦他的眼睑。 　　纪明越想到自己的那滴泪，脸红了一下，说：“林风，我刚才做了一个……好奇怪的梦。” 　　林风想到那滴泪，猜想那大概是个很痛苦的梦，满眼心疼，但又不舍得打断纪明越，“嗯”了一声说：“什么？” 　　“我梦到，你上辈子……那个之前的场景。”纪明越不肯直接说“死”这个字，用他们都心照不宣的“那个”代替了，“那里又黑又冷，你身上好像还压着什么东西……对了，还有豆包。” 　　“梦里告诉我，原来是因为你不小心打错了我的电话，才对豆包许愿，让一切重来的。”纪明越说，“好神奇，豆包就像成精了一样……你说是真的吗？” 　　林风也在沙发上坐下，侧身抱着他，说道：“如果说这个梦的话，我也做过，和你的描述基本一模一样。” 　　“那这个，很有可能就是上辈子的真相了？”纪明越感觉这么抱不大舒服，干脆一翻身，坐在了林风的大腿上，揽着他的脖颈问。 　　林风微微颔首，说：“可惜在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豆包了，可能是它不想让我们找到……” 　　“毕竟成了精……”纪明越点头道，“你的梦就到此为止了吗？可我的梦还没完。” 　　林风心里一揪，和他十指相扣，低声问：“……还发生了什么？” 　　能让纪明越在梦里落泪，一定是发生了让他非常痛苦的事情吧…… 　　“我梦到，我又重生了一次，但是这次梦里的我傻了吧唧的，像现在天天跟你、咳咳……惯了嘛，一上去就特别冲动地坐你大腿，还上手对你勾勾搭搭的……你看我的眼神，就跟看神经病一样。” 　　林风眼神微黯，想象着那个平行世界里，一脸冷漠厌恶的自己——他就是这样伤害到了纪明越吗？ 　　他怎么能…… 　　“然后，然后……”纪明越难得磕巴了一下，“你居然就把我拉到没人的小黑屋，把我、那啥啥了……！” 　　“……哈？” 　　“是吧，我当时在梦里也像你一样震惊！” 　　“……不是震惊的问题。”林风觉得自己的智商已经快要离家出走了，“我、那啥啥你……你，咳，你为什么要哭？” 　　“就是被你给那啥啥哭的啊！”纪明越挺直腰板，无比认真，“你特别冷漠，特别凶，可是还抱着我做了好久好久！” 　　“……”林风确认，自己已经彻底丧失语言组织能力了。 　　“林风……嘿嘿。”伴随着熟悉的笑声，纪明越又黏黏糊糊地抱了过来，“通过这个梦，我发现我好像真的不怕了。” 　　“嗯？” 　　“就算我变得又傻又冲动，不知死活，但是你还是喜欢我。”纪明越说，“只要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谁稍微主动那么一点点，结果就会完全不同。” 　　“就像你那时候说的那样，很多事都不是偶然，不是这么发生，也一定会那么发生。” 　　“不管重来多少次……”纪明越笑着说，“我也还是会喜欢你。只要稍微主动一点点，我们就一定不会再错过。” 　　* 　　“我后悔说这句话了。”林风说。 　　“嗯？” 　　“别重来那么多次了……”林风轻轻吁出一口气，说道，“就让这一次，一直到永远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到此也完结啦，谢谢大家的一路支持！ 　　这本也是花了很多时间精力，也碰到了很多挑战（比如说网站不允许未成年人谈恋爱这点，真的让我一度非常蛋痛。）但总体上还是写得比较开心的一本，特别要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陪伴=3=！ 　　新文应该会开《网恋选我我超甜》这一本，当时怕灵感消磨没有写得特别详细，文案应该还会再改，总之是个“跟前男友被迫在粉丝面前假扮情侣秀恩爱怎么破！”的小甜饼，风格会比较类似第一本~打滚求收藏嗷嗷嗷，戳进专栏就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