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 作者:木子晓风   文案   阿秀父母双亡,新婚还未洞房便守寡,她带着弟弟跟婆婆艰难度日。   可是赵陵出现教她弟弟读书,治好她婆婆的病,为她出头,将欺负她的人踩在脚底,她的日子一天天的变得格外不同。   阿秀:“你要什么?”   赵陵:“你的心。”   阿秀:“……”   有人说阿秀八字硬,克父克母还克夫。赵陵却无惧谣言,把她放在手心,含在嘴里,一路宠着让她成为了侯夫人。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甜文   主角:阿秀,赵陵 ┃ 配角: ┃ 其它:甜宠   寡妇   七月盛夏,天刚破晓,晨风带了一丝燥热,吹得人心浮气躁。   晨光透过半开的窗户照进一间昏暗的小屋,窗户上泛黄的白纸随风摇摆,屋内仅有一桌一凳,一床一木箱而已。   “咳咳咳,咳咳咳……”床上的妇人不断地咳嗽,嗓音浑浊凝涩。   阿秀立马披上衣衫下床来,倒了杯温水见她双眉紧皱,双颊如蒙灰霾,弯曲着身子艰难喘息。她忙拍着妇人的后背,见妇人呼吸渐平,她扶起妇人,给妇人身后塞个旧枕,然后又端起水道:“娘,您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胡氏点点头,就着阿秀的手喝完了那杯水,“没事,娘这都是老毛病了。”   她说完还拍拍阿秀的手,安慰她。可阿秀却不相信,实在是胡氏的脸灰蒙蒙的,太不正常了。   “娘,我看您的脸色不是太好,今天我去镇上请大夫来看看吧。”阿秀担心地看着胡氏。   “没用,如果能好娘的病早就好了,其实我这么活着也是拖累你们,还不如去找时哥儿……”胡氏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她这话说得阿秀心里一酸,胡氏口中的时哥儿是她的相公何时,就在成亲的当天他上了战场,几个之后军营里送回了他的骨灰,他死了。   何时是胡氏的二儿子,老年丧子,胡氏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虽然何家请了大夫,但是胡氏的身子一天天败下去,养了两年,时好时坏。这些日子,虽然何时的大祥过去几个月了,她还是经常提及何时,惹得阿秀也不好受。   “娘,您的身体会好的,您别想太多,我今天就去给您拿药。上次大夫开的药,我瞧着您喝着挺管用,这次就再拿几包吧。”阿秀略笑笑,坐在胡氏面前。   “别去了,家里没钱,娘都知道,咳咳咳,咳咳咳……”话还未完,胡氏又咳嗽了起来。   “娘。”阿秀揽着胡氏的肩,给她擦嘴。擦到一半,她手心一抖,瞳孔微缩——那白色的粗布帕子上染了点点红。   娘,娘的病又加重了吗?   她心慌意乱,却撑着继续给胡氏擦拭。   “怎么了?”胡氏似有所觉。   “没事,”阿秀压下心头不安,顺势把帕子攥在手心收进袖笼笑道,“娘的嘴边有点东西,待会儿阿秀给娘擦擦脸。”   胡氏自己没摸到,也没在意,只重复交代阿秀不可再为她乱花钱。   阿秀便说家中还有以前军营里送来的何时的抚恤银,她哄着胡氏再睡一会儿,胡氏精神不济,很快又躺下了。   见胡氏又进入了梦乡,阿秀渐渐收起眼里的笑意。她穿好衣衫回到自己的屋里,从一个小箱子的最下面拿出来一个荷包,打开荷包,阿秀眉头皱了起来——里面只有十文钱了。   “阿秀呢?这都什么时辰了,居然还在偷懒,不知道天这么热,人都口渴,灶上居然连热水都没有?”院子里响起大嫂王月环的声音,阿秀忙把钱装进荷包塞在原处,然后走了出来。   “大嫂,刚刚娘不舒服,我在伺候娘,所以还没开始做饭。”阿秀解释道。   “哦,现在居然还拿娘来压我了,伺候娘是你的本份,娘是因为小叔病的,你是小叔的媳妇,可不该代小叔尽孝吗?”王月环抱着双臂,一双眯眯眼瞪着阿秀,“你还不快去做饭?”   她口齿伶俐,又戳到阿秀痛处,阿秀只看她一眼道:“我马上做饭,只是大嫂,娘老是念着夫君,你不要这么大声,叫娘听见了会更伤心,身体会更加不好。”   王月环一听,张开欲骂,阿秀幽幽地加了一句:“娘的药已经没了。”王月环立马扭头进屋,装作没听见。   阿秀摇头,几个月的妯娌,她已经知道王月环最在意什么。果然提到钱,她就溜了。如若不然,她不知道还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阿秀系上围裙,进了灶间开始做饭。淘米下锅,青菜叶混和杂面揉好,切成菜饼子放进锅里。   一会儿功夫饭熟了,阿秀拔了萝卜,把萝卜切丝,拿醋盐拌匀,又加了两滴麻油,清脆爽口。   米香混着菜香特别馋人,阿秀饥肠辘辘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灶房热气腾腾如蒸笼,阿秀脸被热气熏红,额上的汗珠儿不住地流,鬓边发丝都贴在了脸上。   她抽空擦汗,恰好看到门边的胭脂花,紫色的花儿绽放了一夜,花瓣正在慢慢收拢。   阿秀望望天,见天色碧蓝,知今天是个好天。只是一想到刚刚娘吐血了,她就高兴不起来。见大嫂那样,即使跟他们说了,估计他们也不会管,只是大哥何东也是娘的儿子,应该也要知道一下。   饭做好后,何东一家三口都出来吃,阿秀的弟弟林青也从屋内出来。阿秀伺候胡氏吃了饭,然后走到何东的屋里,王月环正坐在里面嗑瓜子。   见阿秀来了,忙将瓜子收起来。阿秀视而不见,只把胡氏的情况说了一遍。屋内死静死静的,阿秀看向何东与王月环,何东上前一步,只听王月环咳嗽一声,何东站在原地不动了。   “阿秀,不是我说你,见天的就知道叫我们出钱。我今天早上就提醒你了,娘是因为小叔病的,这钱本来就应该你们出。况且以前军营里送来了小叔的抚恤银,好大一包白花花的银子,我跟你大哥可没有得到过一个字。现在娘病了,你舍不得动那些钱不说,还死命地从你大哥身上刮钱,你这是要逼死你大哥啊。”   “那钱早就跟娘看病花完了。”阿秀争辩道。   “呵呵,”王月环气哼哼的“你要逼死我们吗?你大哥为了这个家腿都瘸了,你还要怎么样?我之前让你拿点钱出来给你大哥补补,你都不乐意,怎么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你都不知道吗?”   她叉腰站在门口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阿秀气得头疼,明明当时她拿钱出来给家里人改善伙食了,怎么到了王月环口中,她就是死扣着钱不放的白眼狼呢?   “大嫂,娘还在呢,你怎么说长兄为父,长嫂为母?”阿秀实在又气又委屈,忍不住顶了她一句。   王月环还要不依,阿秀已经走出来,再没有提给胡氏买药的事。王月环见阿秀走了,朝门口呸了一口,又得意又不屑。   “那是我娘……”何东想说话,被王月环瞪了一眼又咽回去,低头蹲在门槛上叹气。   阿秀没办法,家里收拾好,她挎着篮子出来去了地里,干了些活,歇歇又慢慢往回走。她一路走一路皱着眉头,她想给胡氏看病,想让胡氏好起来。说起来,她嫁给何时,虽然二人还没圆房他就去了战场,但是她婆婆胡氏对她还不错,她娘死后,她把弟弟接过来住,她婆婆也是支持的。   虽然这也是看在她家的几亩地上,但是这份恩情,她还是记在了心里。   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摆在她面前的一个难题就是没钱。她该怎样挣钱给婆婆看病呢?   她不知不觉走到了村尾孙大娘的家门口,看到好多人都急匆匆地往孙大娘家里赶,手里也挎着小篮子,篮子里似乎装着帕子跟其他绣件。   这是干嘛?   阿秀疑惑,她站在孙大娘门口,孙大娘一眼看到了她,喊她道:“阿秀,快来。”   阿秀笑着走过去,孙大娘拉着她的手道:“阿秀,你也是听说了镇上的事,所以特意过来的吗?”   镇上什么事?阿秀还真不知道。   孙大娘一看她的表情才明白她过来只是偶然,她解释给她听:“阿秀,镇上的绣房因为要赶工一批活,绣房绣娘来不及,所以就贴出告示招绣娘,如果聘上了,会有不少的银钱。”   孙大娘伸出四个手指,阿秀眼睛一亮:四两银子可真不少,如果她能聘上,那婆婆的药钱不就有着落了。   “阿秀,你快准备准备,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你是咱们村里绣工最好的,你如果去了,肯定能聘上的。”孙大娘肯定地说。   身旁传来一声轻笑,似是有人在嘲讽。阿秀看过去,发现是同村的钱大伯家的大女儿钱兰。见阿秀看她,钱兰怔了下,随即又挺起了胸。   “大娘,你都说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何嫂子家里那个样子,怎么可能拿得出来什么绣品。我是觉得婶婶可怜,又要人照顾,所以嫂子还是留在家里比较好,反正去了也白去。”   她这话说完,院子里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都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阿秀的脸上,有幸灾乐祸的,有事不关己的,还有带着同情的,她们都在看阿秀会怎么做。   “我这里有布匹,阿秀可以用,女红好的人,不管什么布匹都能做出好看的帕子,荷包来。”孙大娘看着院子里的人慢慢道。   “大娘,谢谢你,”阿秀心中一暖,“既然大家都说来不及了,那定的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出发吧。”   “嗯?你来得及吗?”孙大娘有些吃惊。   钱兰刚刚被孙大娘的影射羞红了脸,这会儿看着阿秀也道:“何嫂子,你可别逞强。”   “我来得及,大娘,不用担心。”阿秀又看着何兰说:“谢谢兰妹妹的关心。”   孙大娘拉着阿秀进了屋,给了她一块绸子。院内的人都按照她的吩咐准备出发了,她对阿秀道:“阿秀,这个机会难得,你真的来得及吗?你家里的情况,大娘都知道,好孩子那些嘴碎的人,你别在意,过的好,气死她们。”   阿秀点头,“谢谢大娘,她们我不放在心上的。我会尽力而为,这是地里刚摘的青菜,大娘你留下吃个新鲜。”   篮子里菜绿油油的,根上还带着些湿润的泥土,瞧着就让人喜欢。   孙大娘觉得这村里再没有比阿秀更讨人喜欢的了。说起来阿秀的命也是真的苦,林家是逃难来的,当时落户在何家村,阿秀的爹辛辛苦苦开垦了几亩荒地,阿秀的娘靠给人缝缝补补来维持生计。   好不容易阿秀大了,她爹累死了,等阿秀嫁了何家二小子何时,何时又在成婚那天被拉去了战场。   她娘旧病复发,一个月就去了。她弟弟孤苦一人,她求了婆婆将弟弟带到了婆家。本以为这样熬着,等何时回来日子就好了。   结果三个月后传来何时的死讯,他死在战场上,连个尸体都没有,阿秀就这样成了寡妇。   婆婆重病,老大何东因为打猎被野猪给伤了腿,王月环那就是好吃懒做搅事儿精,这两年多来都靠着阿秀养家糊口。村里的人谁说起阿秀都得摇摇头,可惜两句。   想到这里,孙大娘拍拍阿秀的手:“好孩子,大娘等着你。”   阿秀笑了,嘴角两边的梨涡小小的,“那劳烦大娘等我下。”   半个时辰后,阿秀坐在孙大娘的驴车上,晃晃悠悠地上了镇。   留下   “阿秀,还有半个时辰我们就到了,你绣得怎么样了?”孙大娘扭头对阿秀道。   阿秀咬断了最后一根丝线,将耳边碎发撩在耳后,对孙大娘道:“大娘,好了。”   孙大娘挺高兴,她接过阿秀的帕子一瞧,帕子上的金蝉栩栩如生,蝉翼轻薄,耳边仿佛能听到蝉鸣。孙大娘喜上眉梢赞道:“阿秀,真不得了,这么短的时间你就绣出来了,还这么应景,看来你一定会被聘上的。”   阿秀矜持地笑笑,“还是大娘的绸子好,我才能绣出这么好的金蝉。”   “都好,都好。”孙大娘笑呵呵的,催着孙大伯快些去绣房。   阿秀看到钱兰气呼呼地盯着她看了一眼,又对她爹说了什么,牛车快了起来,很快超到她们前面去了。不过,这些她不在意,想到快到绣房,她的心也有些紧张起来。   驴车铃声悠悠,阿秀抬头见宁乡镇就在眼前。街道宽敞整洁,两旁有各种各样的商铺,货郎在路边叫卖,驴车,牛车和行人擦肩而过,包子,馄饨和糕点的香气萦绕了整条街。   阿秀看花了眼,只觉得集市上的东西琳琅满目,比之前来的时候要热闹得多。   很快到了绣房,阿秀扶着孙大娘下了车。绣房门口已经挤满了人。   钱兰她们排在前面,她们的帕子已经收上去了,绣房的人要先看帕子,再决定要不要见人试试来人的绣工。   等了一会儿,有管事模样的人出来,念了帕子上的号,何兰被留下来进行第二道考验。   钱兰听到喜不自胜,她得意地看向阿秀。阿秀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不急不躁,反倒把她衬得十分轻浮。   她攥紧了帕子,见周围的目光都集中阿秀身上,她十分嫉妒。阿秀长得比她好,绣工还比她好,村子里自从她来了,她就再也不是众人的目光所在了。   现在,她还要来这里把她挤下去。她欺人太甚了。   钱兰气冲冲的,脑子一转,她想到一个好主意。   绣房里的绣娘又出来收第三波帕子了,那人慢慢走到阿秀旁边,恰好另一个小厮手上拿着笔墨纸砚,那砚台里满满的墨汁,小厮小心翼翼地走。   阿秀正要把帕子递给绣娘,那小厮不知为何,身子踉跄,急声喊道:“让开,让开,我的砚台!”   绣娘吃惊,没接稳帕子,帕子落地,砚台恰好整个扣在帕子上。   “我的砚台!”小厮脚滑摔倒在地,那绣娘练练后退,衣袖挂到门前盆景一截突出的树枝上,只听“刺啦”一声,那绣娘的袖子裂开个口子。   众人傻了眼。   阿秀忙上前将砚台捡起来,然后发现她的手帕被墨水浸染,已经看不出帕子上的金蝉了。   “哎呀,何嫂子,你这帕子上绣得到底是什么?真是可惜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钱兰走过来关切地问道,“要不然,何嫂子,你再绣一块吧,就是不知道,这时间来不来得及?”   钱兰掩口轻笑,阿秀赶紧用另一块帕子吸取墨水。墨水浓黑,帕子算是彻底坏了。她抬头,直觉这事跟钱兰有关系。   那小厮刚从地上爬起来,阿秀见他似乎行动不便,便帮他把地上的纸笔都捡了起来。   见砚台没坏,小厮松了口气。   那绣娘看自己的袖子坏了,急得直跺脚:“这可怎么好,这可是苏婆婆送我的新衣衫,这袖子上的纹绣还是苏婆婆绣的。现在破了可怎么办?”   她一直看着袖子,脸上又是可惜又是生气,那小厮不停地道歉:“好姐姐,是我的不是。但是这个丫头也脱不了干系。”   他手指钱兰,钱兰紧张得脸似火烧,她强装镇定道:“你血口喷人,胡说八道!”   “不要狡辩,我刚刚明明看到你朝我脚下踢了东西,”他蹲下,左右看看,发现地上是几颗大石子,他捡起石子到了钱兰面前,“你踢过去的就是这个。”   “我没有,”钱兰矢口否认,“我才没有!”   那绣娘信了小厮的话,上前猛然推了一下钱兰,钱兰一个趔趄,露出脚底下两颗石子。   众人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绣娘抓住钱兰:“原来真的是你,你弄坏了我的衣衫,现在怎么办?”   “我,我……”钱兰词穷,只好说,“是你自己不小心,再说,你这件衣衫这么普通能要多少钱?”   她这话一出,阿秀暗暗皱了眉头,她刚刚特意瞧了这绣娘的衣衫,针脚细密,粉白的芙蓉花惟妙惟肖,一看就是上品。   “不值钱?”绣娘冷笑,“苏婆婆可是镇上最好的绣娘,她绣的衣衫帕子可以卖到十两,二十两以上。你居然说不值钱,那好,既然你说不值钱,那就赔我十两。”   “十两?”钱兰倒吸一口凉气,她眼珠转了转,直接道:“既然这衣衫是你婆婆做的,你再让她给你做一件就好了。”   “苏婆婆早就跟她儿子去别处享福去了,现在她不在了,这衣衫就算是彻底坏了。”绣娘瞪着钱兰,“今天你要敢不给我个交代,你们怕是都留不下来。”   她一下子把矛头对上了所有从何家村来的人,其他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钱兰,钱兰被埋怨的眼神给吓到了。   她强撑着走到绣娘面前道:“大不了我给你绣。”   “好,你绣,只要你能绣得跟之前一模一样,我就饶了你。”绣娘把袖子往钱兰面前一伸,自有人听闻明细,把针绣给拿了过来。   孙大娘走向前去,想说两句缓和一下,那绣娘没理。孙大娘只好看着钱兰,抖抖索索地穿线,一根线穿了半天才穿上,然后拉起绣娘的衣袖,瞅了半天硬是没敢下手。   这衣衫料子是真好,那芙蓉花绣的跟颜色鲜艳,她怕自己一下子给绣坏了。   她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阿秀在心里也着急起来。如果钱兰真绣不好,那依绣娘刚刚的话,她们何家村的人就都只能离开了。就算这绣娘的话只有三分真,她们能够见到掌柜,但是谁又能保证这绣娘不会以后给她们穿小鞋呢?   “大娘,钱兰不行,她根本没法绣。”同来的几个围在孙大娘身边急的团团转。   “咦,钱兰绣了,不过怎么用了黄线?怎么办,怎么办,她肯定是要绣坏了。我们怎么办啊,我还想把帕子给绣房的管事看呢。”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孙大娘也是为难,她瞧了阿秀一眼,阿秀也正在看她。只见孙大娘道:“阿秀的绣工在何家村是最好的,要不然……”   她是想要阿秀去,但是刚刚她可明白了,钱兰设计小厮摔倒就是想弄坏阿秀的帕子。现在阿秀的帕子都是墨汁没法交上去,又怎么可能给钱兰解围?   只是如果钱兰今天真的绣不好,那她带来的人就都只能灰溜溜地回去了,这可怎么是好?   “对啊,阿秀一定可以的。”   “阿秀绣东西那么好看,一定能绣得一模一样。”   众人叽叽喳喳,又围着阿秀,满怀希望得看着她。阿秀凝眉,孙大娘迟疑地道:“阿秀,大娘知道钱兰她不对,只是这事关系到其他人,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你就看在她们的面子上……”   几个人这才想到钱兰刚刚对阿秀的嘲讽,一时也尴尬起来。   “阿秀……”   她们欲言又止。   阿秀拿出自己的针线包,取了银色的线穿好针道:“我试试。”   几个人雀跃,好像看到希望,就连孙大娘也松了一口气。   阿秀上前,走到绣娘与钱兰身边对绣娘道:“这位姐姐,我也是何家村的人,能否容我来为你绣衣衫?”   绣娘上下打量阿秀,阿秀坦然任她看,“姐姐的衣衫真的漂亮,我也想趁机观摩一下苏婆婆的绣品。”   绣娘听到这话脸色倒是缓了一下,“既然你们是一起的,那你来也行。”   阿秀答应着,钱兰低声道:“你做什么?我不要你帮我。”   阿秀没看她只道:“我不是为了你。”   钱兰还想站在那里,被孙大娘几步上前给拉了下去,钱兰抬眼看到几双谴责的目光,顿时气短说不出话来了。   阿秀早就看清这衣袖的布料和配色,此时上手摸了几遍花纹跟花瓣,她已然心中有数。   她谨慎下手,全神贯注开始绣。众人只见她不慌不忙,分线下针,那道断裂的口子边缘便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平整想接,渐渐地四周都绣好,中间只余一个花心。   这个花心难补,因为上面用了深浅不一,将近五种线,而且还采用的套针。阿秀按照衣袖上芙蓉花的颜色,小心地配了五种彩线。   刚刚钱兰下针用了黄色丝线,贸然抽走,会加大绸缎的缝隙。阿秀便一点一点把黄线隐藏,最后露出来一点点缀在芙蓉花中间,恰好做了花蕊。   整个过程只有短短的两炷□□夫,阿秀终于绣完,鬓发已经全湿了。   见她绣好,周围的人都围了上去,那绣娘的衣袖已经完全缝好,整个袖子都是统一的颜色与花纹,一点儿也看不出刚刚到底是那里撕裂的。   只是看着这芙蓉花比刚刚更加生动有灵气,就像是刚从枝头摘下来的。   “妙啊,真是好手艺啊。”   围观的纷纷夸赞阿秀,说她年纪轻轻居然手艺都比得上苏婆婆了。   那绣娘见袖子好了,气也消了。她正想让阿秀几人都进去,谁知这绣房东家出来了。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围了上来,那东家笑眯眯地说他刚刚旁观了全过程,他看着阿秀道:“这位娘子手艺这么好,我们绣房就请你做绣娘了。”   能得东家亲自邀请,阿秀也很高兴,她这时才彻底放心了。刚刚她在绣芙蓉花的时候,别看她好像一点儿都不紧张,其实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也担心着呢。   现在东家都说她绣得好了,那就是没问题了。只是婆婆还病着,林青还在家里,她如果一直在绣房,就没办法照顾她了。   “谢谢东家,只是我家中有婆母生病在床,需要照顾,绣品我能带回家绣吗?”阿秀试探着问。   “这,”东家有点犹豫,不过见阿秀一双桃花眼期待地看着他,他随即道,“想不到你还如此有孝心,那行,绣品你可以拿回家绣。”   阿秀高兴地抿唇笑了,梨涡初绽,又甜又美。   孙大娘趁机向东家推荐她带来的其他人,东家听说都是阿秀一个村的,想到阿秀的绣工好,便都允她们留下。   不过到了钱兰这里,他收了笑容道:“这位姑娘就算了吧,绣工绣品可以不好,人品不好就是大事了。”   说得钱兰脸红似血,掩面跑走了。   迷路   从绣房拿了绣品之后,阿秀身上还多了一两银子,是绣房东家听孙大娘说了阿秀家的情况特意先预支给她的。   阿秀没有推辞,她恰好需要银子给娘买药,便收下,只暗暗打算要用心绣帕子。   她坐着孙大娘的驴车准备去福安堂,孙大娘今天心情也是不错,一路上跟阿秀闲聊。镇上很是热闹,孙大娘说起这个便兴奋。   “阿秀你知道吗?前段时间宁乡镇被土匪和狄人给闹得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现在这是将军打了胜仗,土匪也不敢出来了,所以大家才又打开门做买卖。”   说到这里,孙大娘又瞅了瞅四周,压低声音道:“就镇上的举人老爷,之前也被土匪给绑了,后来出了赎金才给送了回来,当时官府还上山剿匪来着,但是那九龙山陡得很,官兵们硬是没打下来。”   阿秀平常只忙家中事,还真的没听说过这件事,她仔细听着,孙大娘见她不知道,便多说了几句:“这事镇上的人都知道,但是我姐姐在齐举人家做厨娘。她跟我说,当时举人老爷回来的时候,脸上都没血色了,身上也都是伤,要不是有一个大将军救了他,怕是老爷就被土匪吊死在山里了。”   孙大娘手掐脖子,翻着白眼吐舌头,阿秀吓了一跳,孙大娘呵呵笑几声,安慰阿秀:“别怕,阿秀,现在镇上的人都说,那土匪都怕了将军,不敢露头。”   孙大娘频频提起这不知名的将军,阿秀听多了问道:“大娘,这将军您见过吗,他长什么样啊?”   “大将军可不得了,一双金刚眼,瞪得比牛大,身高十二尺,手像蒲扇可以扇风,腿就跟树一样粗,走两步地都会抖,哐哐哐。声音跟寺庙里的钟一样,发起火来能把土匪的耳朵震聋。”   孙大娘边说边比划,阿秀听她说得夸张,嘴角轻扬,而后便露出了几颗雪白贝齿。   “大娘,你说得是真的吗?”阿秀好笑。   “那当然了。”孙大娘直拍胸口保证,见阿秀不信,她急着道,“如果大娘说假话,就让那个金刚将军现在就出现在我面前,用他的蒲扇手把大娘拍地上。”   “大娘……”   “哒哒哒”,马蹄声响起,近在耳边,阿秀闻声抬头,看到有两人骑着骏马,正一前一后同行。   为首的一人着玄色衣衫,鼻如悬胆,目似寒星,两片薄唇让阿秀想起刚刚看到的利刃。他身材高大挺秀如苍山之松,林间修竹。   他座下之马毛皮顺滑,腰背滚圆,那马似是不听话,甩着头,他微微勒紧缰绳,马便支起了耳朵,打了个响鼻。   他旁若无人,偏又气质冷然,玉般高洁,停驻的瞬间便将周遭所有人都比了下去。   阿秀还没看到过这样好看的人,一时双眼定在他身上,嘴巴微微张开,身子不由得向前倾。   那人似有所觉,锐利的目光射向阿秀,阿秀瞬间像是掉入了千年的寒冰地窖里,身子一下子凉了。   好,好可怕!   阿秀悚然,起初的惊艳被惊吓代替,整颗心怦怦直跳,她下意识就想捂住自己的心,怕心跳声太大引起那人的注意。但是在那人的眼皮子底下,她居然连动一下都不敢,只悄悄捏紧了手中的钱袋,低着头看自己的衣衫。   直到余光瞥到那人不再瞧她,她才敢抬起头,手心湿答答的,她眉心微蹙,咬了咬唇,自己居然吓到出汗了。   “将军,他们这么说你……”   “走,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们的声音渐远,阿秀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这才敢重新坐直了。   “哎呦,我的娘哎,刚刚那两个骑高头大马的是什么人,生得可真俊,咱们宁乡镇再找不出比他们好看的人。”孙大娘赞叹一句又道,“不过第一个看上去可真吓人,就他往这里扫一眼,我气都不敢喘了。”   孙大娘还在感叹着那人的可怕,阿秀心下赞同,只觉得自己下次要是再遇上这样的人一定要离得远远的才好。   但一时又想着,哪有这么巧,宁乡镇这么大,那人又是生面孔,不可能会再遇见的。   她心安了许多,恰好福安堂也到了,她跟孙大娘打了招呼,约定好回去的时间,地点,然后便下了车。   去买了四包药,手里的银子便又没了。阿秀瞧着柜上的学徒抓药,她一个个在心里默数:地黄、麦冬、甘草,牡丹皮……   她想起自己在山上看到的甘草,突然有一个想法,如果她能找齐这药方里的所有药,那她也可以自己来配着给娘喝了。   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学徒抓好药,一转身就看到阿秀双目灼灼,光彩逼人,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了。   阿秀笑了笑,拿起药材告辞出了门。今天去绣房的事让她想了许多,自己的绣工虽然尚可,但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还是应该多走走,多看看,不能总是举步不前。   孙大娘去举人府看她大姐去了,还未到约定时间,阿秀便去了卖丝绣的摊子跟店铺。   她特意去了不同的摊位看罗帕,发现那帕子的花样千篇一律,无甚新意。   她又去铺子里看,观察到铺子里的香囊帕子更精致,素绸,全棉,薄纱,什么材质的都有,有些针法还挺特别。   她在铺子里呆的时间长了些,拿着帕子香囊必定仔仔细细看个清楚。她这不寻常的举动惹得店里的小二频频侧目,不过她没动,居然也没人赶她。   到后来还是她发现铺子里的人多了,她才不好意思买了些布头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神色有些尴尬,再去下间铺子的时候便迈不开脚步,就这么在门口转了几下,她便想走了。自己还是脸皮薄,不然可以多进去看看的。   阿秀略沮丧,她肩头耸下,蔫蔫的。   她恼自己害羞,禁不住握拳捶了自己一下,不防旁边溜过来一个人,笑嘻嘻地看着阿秀。   “小娘子,这是怎么了?可是买不起帕子,跟哥哥讲啊,哥哥给你买最好看的帕子。”   阿秀抬头见一个癞子嘴边长着大痦子,痦子上面一撮黑毛,裤子松松垮垮的,正两眼放光地看着她。   那眼神不停地在阿秀身上舔过,阿秀恶心得厉害,他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跟没穿衣服一样。   她一句话没应,快步往前走。那癞子却跟在她后面追着她走,阿秀回头看,见那癞子一直跟着,还好妹妹,小娘子的一直叫着。   她心里又慌又乱,想走到孙大娘约好的地方,又担心孙大娘还没到。   她脚下不停,越走越快,那癞子也走得越发紧了。   阿秀急得心头直跳,旧日阴影突然而至,她手控制不住发抖,人如拉紧的皮筋。   “小娘子,别跑啊,哈哈哈,等等哥哥。”身后的声音犹如恶魔,阿秀跑得飞快,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她一步也不敢停。   那癞子的声音却如影随形,如同鬼魅,阿秀脚下趔趄,差点跌倒。   她扶住斑驳的墙壁,抬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胡同。   她,她迷路了!   眼前就是一条死路,阿秀想要转身跑,身后的癞子已经堵在了胡同口,待看到阿秀身后无路,他眉毛挑起,嘿嘿嘿地笑起来。   阿秀打了一个冷颤,那癞子伸出手按在胡同的墙壁上,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小娘子,你跑什么,走跟哥哥一起,哥哥带你去买帕子。”他凑上前来,阿秀急斥道:“站住,你快停下,我有钱,不用你买帕子。”   “啧啧,小娘子,我刘癞子眼睛不瞎,你瞧你身上这衣衫都破了,哪里有什么钱。你听话,跟着哥哥,哥哥绝对不会亏了你的。”刘癞子离得越来越近,逼得阿秀只能一步步后退。   刘癞子忍不住流口水,眼前的小娘子皮白肉细,香气浮动诱人得紧,如果能够抱在怀里,让她在自己的身下哭一场,想想都销魂。   他身上燥热,□□物/什昂扬,眼睛在阿秀的脸上胸口流连。左右无人,他心一横立刻按住阿秀,欺身而上。   阿秀早有防备,在他扑过来的一刹那便往外跑,可是刘癞子抓住她的胳膊,猛然用力,扯下半截袖子。   阿秀骇得魂飞魄散,她捂住光裸的雪白手臂,刘癞子恶心猥琐的脸不断地在她眼中放大,浓重的体臭熏得她胃中食物不停翻滚,她肝胆俱裂,凄厉呼喊。   “救命,救命啊!”   尖叫声声,几乎响彻云霄,惊飞了屋檐上嬉戏的麻雀,吓到了近旁的行人。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有人说话!   阿秀张口要叫,可是刘癞子眼疾手快紧紧捂住她的嘴,她拼尽全力只有一点□□从她的口中溢出,小如蚊呐。   “没听到,这里以前死过人,大白天也凉飕飕的,快走吧。”   脚步声匆匆而过,越行越远,阿秀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   那刘癞子松一口气,闻着阿秀的香气,色心又起,手直接顺着阿秀的下巴滑了下去。   ……   获救   “啊!”   尖叫又响起,惊到了马上的两人,二人对视一眼,立刻驱马去往声源处。   为首之人一马当先,脸色沉重,正是之前与阿秀擦肩而过的赵陵。刚刚他隐隐听到有异样的声音,但是再仔细听时,那声音又没了。   虽说最近土匪安分了一些,但是也难保他们不会耐不住寂寞,偷偷跑出来祸害乡民。   他不放心,于是与关易一起来看。那声音只响了一声便没了,他辨认出声音的方向急忙赶来,正在搜索。   结果又听到了叫声,赵陵再不耽搁,顺着那声音到了胡同,眼前的一幕出乎他的意料:一个女子发丝凌乱,衣衫不整,正狠狠咬住一个男子的肩膀。   那男子面目扭曲,似乎痛极,一拳一拳的砸在女子的身上,毫不留情。   是她?   “住手!”   伴随着一声厉喝,刘癞子只觉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快得似一道闪电,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他的双臂就被反剪在身后,膝盖骨几乎被踢碎,他不由自主地瘫倒地上,只听一声“咔嚓”,他痛呼一声,手臂竟生生地折了。   肩膀还被咬着手臂又折了,刘癞子疼得大喘气,看清赵陵的长相,被他凌厉的眼风一扫,他身体一颤,“公,公子,公子饶命,饶命。”   赵陵这才去看阿秀,见她眼底印着一片血色,面目狰狞,似乎周遭的一切都听不见,只是咬紧牙关不松口。   他伸手按住阿秀,阿秀死死咬住不放,赵陵凝眉,见她嘴角流出鲜血,人已陷入癫狂,手托住她下颌,微微用力。   阿秀被迫松了口,她的身子一直抖个不停,赵陵俯身欲扶起她。   阿秀抬头,只觉有一高大身影面目模糊,恍惚间似要往自己身上压来。   她猛的站起要跑,赵陵不防她有此动作不由得去拉,阿秀心急火燎,悲愤难当,竟一口咬在了赵陵的手上。   尖牙刺入肉中,赵陵眉头紧锁,身后的关易此时跟了上来,见此情形大喊道:“你怎么咬人,快,快松口。”   阿秀被这声音惊醒,抬起头,对上一双如幽静深潭的双眸,那眼中丝丝寒气,让阿秀遍体生寒。   “松开,你没事了。”   声音低淳淡漠,像冬日里高山上的雪慢慢凝练成冰,又在寂静的夜里落入湖心。   阿秀这下彻底清醒了。   她忙松口,口中腥甜,她用手一摸,手掌血红一片,她这才知道自己嘴里全是血。   这血……   她看向赵陵,他的虎口有一圈牙印,牙印很深,伤口狰狞,鲜血正从里面冒出来。   这是她咬的,她反应过来了。   “我……”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依稀想起,刘癞子想欺辱她,她急疯了,所以咬了他。恍惚中有人捏住她的脸,然后朝她压过来,手也伸向她,她羞愤之下想跑,跑不掉所以又发狠咬下去。   她抬眼瞄了一眼赵陵,心中犹疑不定:难道刚刚压过来的是他?还是她看错了?   “对不起,公子,我刚刚还以为是坏人……”   “你不知道你刚刚下嘴又快又狠,我还是第一次见我们将军被人这么咬,”关易关切地看着赵陵的伤口给他上金疮药,见阿秀仓皇,他又补了一句,“不过你也不是故意的,我也是头一次看到女子遇到坏人会不害怕主动打坏人的。”   他说得快,阿秀却听到了他话里的关键词,眼前这个救了她的人,是将,将军?   她不自觉后退两步,脚下踩着什么东西软绵绵的,耳边突地响起了杀猪一样的叫声。   她差点跌倒,连忙躲开,随即看到之前的刘癞子歪倒在地上,肩膀流着血,两臂下垂如断木。   而她刚刚那一脚恰好踩在了他的膝盖上,是以他才喊痛。   “将军,将军你们放了我吧,是这个小娘子先勾引我,我才随她来了这胡同。谁知道她张嘴就要二两银子,我不应,她张口就要咬我,你们看看我肩膀上的伤,她这是要我的命啊,将军你们可要看清楚啊。”   刘癞子睁眼说瞎话,还把伤口展示给赵陵看,硬说阿秀勾引他。   阿秀气死了,刘癞子黑白颠倒恶人先告状,居然污蔑她清白,她白皙的脸上绯红一片,指着刘癞子,嘴唇都是抖的:“明明是你跟着我,想要,想要欺辱我……”   阿秀又羞又臊,她听那刘癞子的意思,他的手臂折了是眼前这位公子做的,那他是不是看到了刚刚那不堪入目的画面。   她看向赵陵,复又撇开眼,右手极快地抬起抹去了泪水,似是不想让人看到她狼狈的一面。   赵陵只能看到她的侧脸,肤色白如凝脂,颊上一点飞霞染雪,眼眶微红,低头间露出的脖子纤细优美,如山间带露的百合,嘴上还有血渍,衣袖断了半截,楚楚可怜,十分狼狈。   赵陵久不说话,阿秀以为他是信了刘癞子的话,刘癞子欺负她,还污蔑她,她悲从中来,抬起头注视着赵陵道:“将军,我嫁与我夫君一来,一直恪守妇道,从未有过与其他男人有过苟且,我亦从无此想法。刚刚这个人说的全是谎话,他辱我清白,如果将军不信的话,我愿以死明志。”   她说完便朝墙硬冲了过去,赵陵动作迅速,结果被阿秀撞到了墙上。   阿西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响声,抬头看到赵陵眸中痛楚一闪而过,两道剑眉皱在了一起。   “将军。”阿秀吃惊,觉得自己犯错了。   “任何时候都不要以死明志,这是最蠢的解决方式,活着才能惩罚别人。”赵陵神情严肃,目光满是不赞同。   阿秀站直,鼻头发酸。虽然眼前的将军十分严厉,但是她知道他说得是对的。自己刚刚是钻了牛角尖了,她怎么能死呢?娘跟弟弟还在家里等着她呢。   她羞得头都抬不起来,兜头就被一件玄色披风盖上了。阿秀吃惊,但是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很狼狈,她忙将披风穿好,遮住全部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披风上冷冽的气味萦绕在她周围,有点像山上的松柏味,可是披风里面却是温暖的,带着男子的体温。   赵陵看着阿秀故作镇定地穿披风,她整个身体都是紧绷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似乎下一秒人就会倒下去。   刚刚关易说她不害怕,可是依他看,她怎么会不害怕,她明明怕得要死好吗?只不过虽然这么害怕,她却保持镇定,连眼泪都没让他看到。   虽然差点做了傻事,但是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早后悔了,也是个有心性的。   “公子,就是这小娘子勾引我的……”   刘癞子还在说。   “够了。”赵陵淡淡地道。   “什么?”刘癞子有些蒙。   “你话太多了,关易,将他押回衙门,罪名是——”赵陵顿了下,眼里多了一丝厌恶,“□□良家妇女。”   “是,将军。”关易应声,拖了刘癞子往外走。   那刘癞子脸着地,不一会儿脸被磨出血来,又痛又怒,骂关易没资格关他的事。   关易冷笑一声:“给我闭嘴吧,我们将军,就是你们这县太爷见了还得下跪,就别说你这种下流货了。”   看着刘癞子被拉走,阿秀心里都是庆幸与后怕,如果不是将军,她现在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手腕被抓住,凉意蔓延,阿秀吃惊,赵陵撩起眼皮看了下她:“别动。”   声音不大,却很有威严。   阿秀顿时不敢乱动,赵陵察觉到她害怕,补了一句:“我看你有无受内伤。”   这……他会诊脉?   阿秀愣怔,赵陵已经放开她的手。   “你并无大碍,应该只是受了外伤,等下去药铺抓些药喝了,慢慢就会好。”   听他这么说,阿秀赵陵行礼道谢。   她把药跟丝线都捡起来,那些丝线有些还沾了血,所有她又稍稍整理了一下。   等她站起身的时候,她发现那个将军居然还在,他站在一旁似乎是在等她?   “将军?”阿秀迟疑地叫道。   “关易要回来了,走吧。”赵陵走在前头,阿秀听了他的话,才知道他是在等刚刚去衙门的那个人,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她跟在赵陵身后,披风上迥然于她的气味一直萦绕在鼻尖。   阿秀不自在地抿抿唇,除了爹爹,她还从来未穿过其他男子的衣服,就连相公的也不曾。她胡乱想着,脑袋突然撞上了异物,鼻子酸疼酸疼的,眼泪不由自主盈满眼眶。   她抬头,见赵陵面无表情,她以为他不耐烦,忙退后两步将眼泪憋回去,小声道歉:“将军,对不起。”   赵陵看着她眼泪汪汪,怯弱戒备的模样,眼睛一眯:她这么怕他吗?   “你可有家人在附近?”赵陵问。   “我是跟着村里人来的,我们约好在街头等的,我等下自己过去。”阿秀不敢与他对视,看着自己的脚说。   “就这样过去?”赵陵扫了一眼被披风裹起来的女子。   他的披风于她而言,无疑是太大了,她身材玲珑娇小,披风几近曳地,她宛如孩童偷穿大人的衣服。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桃花眼,眼角微红,眼睛湿润如拢了一层淡淡轻烟薄雾,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嗯?”阿秀没明白他的意思。   赵陵却没再开口,只示意阿秀跟着他。   阿秀迟疑了一下,而后跟在他身后,很快到了街上,阿秀总算稍稍安心。   “进去。”   赵陵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她抬眼看到了一间客栈,里面恰好有擦脂粉的女子紧贴男子调笑着走出来。   阿秀:“……”   重口   “进去。”   阿秀听清赵陵的话,吃了一惊,下意识将披风拉紧,脚也往后挪了挪。   赵陵:……   顺着阿秀的目光,赵陵看到刚刚离开的两个人,举止轻浮,不似良家。   她以为自己让她去哪里?   赵陵摇头,指着旁边的一家铺子说:“是这里。”   他说的是一家绸缎庄,阿秀疑惑,恰好里面的小二出来了:“公子,夫人,快里面请,我们这里有刚到的碧罗纱,轻薄透气,穿上最是凉爽不过了。”   “进去,挑件衣衫换上。”赵陵对阿秀道。   阿秀这才明白刚刚他的话,原来他是让自己在绸缎庄里买新裙衫。耳听小二误会了两人的身份,她抿唇摇头欲解释,赵陵已经进了铺子。   她迟疑,视线扫过绸缎庄又抓紧了披风,身上的疼痛提醒了阿秀,她现在有多狼狈,她咬牙进去了。   铺子里的成衣全是用鲜亮丝滑的绸缎,又轻又软的罗纱做成,阿秀不由得多看两眼,心里却很是发愁。   她的钱都用来买丝线跟药了,这里的衣服每一件都值不少钱,她实在是买不起。   但是身上衣衫破碎,她需要衣服,或许只能先赊账了。她略过那些昂贵的成衣,只去看粗布棉麻,希望能有一件合适的。   掌柜吴曦看到赵陵刚想上前,结果又瞟到他身后的阿秀。   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不是吧,赵石头居然铁树开花,带女人来买绸缎?   这女子穿着赵陵的披风,全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风,但是仅仅从她露出的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就可以看出她姿色不俗。   他又望向赵陵,发现赵陵手上的牙印,惊讶道:“手上这是怎么了?”   那女子闻言看过来,披风张开,露出她嘴角血印,她眸中似有愧疚。   吴曦……眼睛更亮了,直直盯着赵陵,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没看出来啊,你这么重口。   “把你的眼睛给我闭上。”赵陵摸着手,那血已经凝固了赵陵手按下去,痛从虎口蔓延,他不着痕迹地收回手。   吴曦憋得难受,但是他还是很有眼色的,吩咐人去端清水和伤药再给赵陵收拾一下。赵陵要了笔墨,刷刷两笔写完,对那小二耳语一番,小二笑着出去了。   吴曦的注意力都在阿秀身上,他走到阿秀面前为她介绍了一通好料子,可阿秀只摇头,问他有没有粗布衣衫。   吴曦奇怪,这女子不是赵陵的人吗?怎么还穿起粗布麻衣了?   他看向赵陵,赵陵却吝与给他一个眼神,他再给阿秀介绍绸缎,阿秀目露难色,赵陵终于开口:“给她拿一套朴素简单的衣衫。”   吴曦压下疑惑,最后挑挑捡捡,从最不起眼的角落找出一件素色罗裙跟交领上襦。   阿秀见到这套衣衫松了口气,她依照吴曦的指引去到后面换了衣服,然后又借了铜镜跟水,重新洗漱,又梳了发髻。   外面,吴曦总算逮到机会问赵陵,赵陵懒得理会他。吴曦身为赵陵的好友,也知道他不想说的话,自己难以撬开嘴。   可是,太难得了。   他跟赵陵认识这么些年,还从来没见过他带女子来绸缎庄买料子。赵家公子在蓟都,可是出了名的性格冷淡,不解风情不近女色。   小郡主对赵陵死缠烂打,连在大街上围堵的事都做出来了,可是赵陵从来不理她,蓟都内的人都说赵小郎君的心怕是石头做的,没有女子能入他的眼,私底下还有人给他起名叫赵石头。   “赵兄,这小娘子到底是谁?难不成是你的红颜知己?”吴曦坐在赵陵身边,兴奋搓手。   “不是,那是我们刚刚在街上遇到的,有个癞子光天化日欲行不轨,将军听到她的声音,骑马过去救了她。”关易从衙门回来,听到吴曦的猜测解释道。   关易最是实诚,他说的一定就是真的了,吴曦啧啧两声,觉得无趣。但是转念一想,能让赵陵出手相救又带到绸缎庄的也没几个,赵陵该不会是看上这小娘子了吧?   阿秀换好衣衫出来,几人的目光一同望向她,素色的衣衫穿在她身上更显清丽,她唇红齿白,腮凝新荔,宛如水中新开的莲花。   赵陵的视线在她身上一扫而过,仅仅是一眼他也看清了阿秀模样。想不到洗去血迹,换身衣衫,这个女子居然就像变了一个人。   刚刚她还只是一株带泪的百合,现在更像是春日里的蔷薇,娇媚明艳,十分动人。   阿秀被人注视着,倍觉紧张,尤其是左侧的脸都快烧起来了。她悄悄抬眼去看,最左侧的是那个将军,可是他在瞧架子上的新绸子,并没有看自己。   她刚刚是看错了吧。   “这衣衫多少钱?”阿秀望向掌柜吴曦。   “这衣衫是旧品,不值几个铜板,你就穿着吧。”吴曦说着话,眼睛却瞟向她的妇人发髻,而后又瞥瞥赵陵。   “这不行的掌柜。”阿秀凝眉。   吴曦看赵陵没说话,也拿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只好说出来价格。   这衣衫居然要五百文,五百文,对于阿秀来说也很多了。   她轻咬唇角,给掌柜的福了一礼:“掌柜的,请问贵庄赊账吗?我身上现在未有余钱,但是我会很快还上的,我叫林秀,就住在何家村,您如果找人打听,也能找到我家的。”   阿秀话音一落,赵陵已经望过去,见阿秀巴巴地看着吴曦,他扫了眼关易。   关易会意,立刻从袖笼里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柜台上道:“不用赊账,钱你也不用还。”   银子磕在柜台上,发出一声响,吴曦不解,但仍笑眯眯收了银子:“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无法赊账。”   说完他朝赵陵眨眨眼,阿秀没注意到二人的眉眼官司。她只是看向替她付钱的关易,还有座上的赵陵,眼中流露出感激来。   “大人,将军,我家中虽清贫但是也万不能让将军来破费,将军住在何处?等我存够了钱,一定去找将军还。”   关易刚摆手,赵陵不轻不重咳了一声,关易的一句不字卡在喉咙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了。   他抓耳挠腮,不懂赵陵的意思,以往将军救了人,从来不留名字,见人可怜还会给钱,今天将军是怎么了?   对,一定是将军的俸禄都用来救济百姓,所以囊中羞涩。   他摸摸袖笼,从里面拿出几贯铜钱,拖在手心献宝一样递到了赵陵手上小声地道:“将军是不是缺钱了,末将这里还有。”   赵陵闻言脸都黑了,嘴角一抽一抽的,身子都绷直了。   吴曦忍不住,心内狂笑,肩膀不停抖动。   关易一头雾水,阿秀同样摸不着头脑。   赵陵无视吴曦的掩饰,站起来走到阿秀面前。   他手上包着纱布,阿秀想着自己咬了他,不由得心虚。   “赵陵。”赵陵沉声。   阿秀抬头便见赵陵注视着她,他身材高大,离得近,阿秀能闻到冷冽气息,跟披风上的一模一样。   阿秀呼吸困难,头需要抬起来仰视他,她不由得后退,赵陵挑眉,“我名为赵陵,住在军营里,你是进不来的。不过月中我们还会过来,如果你方便,可以来这铺子寻我们。”   阿秀听后,双眸闪烁,而后点头,赵陵退后离开,阿秀悄悄吐了一口气,心里总算舒服了。   她拿好自己的丝线欲走,小二恰好回来,手里还拿着几包东西朝赵陵走去,讨好地递过去。   赵陵接了,喊住阿秀。   “这是伤药,回去后煎服,这是药膏,涂抹在伤处。”赵陵把药拿给她,阿秀婉拒:“将军,阿秀不能……”   “拿着吧,”看出阿秀是不想欠人情,他又道,“这是县令断案,着人赔你的让关易带来的。”   有人在场,他言语模糊,阿秀听明白了。她注视关易,关易还疑惑着自己没拿什么赔偿银,触到赵陵的眼神,他立马点头。   阿秀打消疑虑,她后背还痛得厉害,她深知自己的确需要这些,于是她接过:“谢谢将军。”   送走了阿秀,吴曦再也忍不住了:“哎,赵兄,你是不是瞧上了这位小娘子?”   赵陵坐在长凳上,有人机灵地上了好茶,他端起白色茶盏,专注喝茶。   吴曦手摸着下巴:“那个小娘子容颜倒是一等一的好,尤其是那双眼,眼尾就像带了钩子一样,太勾人了。不过,我看她梳了妇人髻,赵兄,你该不会真看上这妇人了吧。”   “关易,拿笔墨来。”赵陵垂下眼皮,关易立马就要去拿纸笔,吴曦莫名其妙:“你好端端的要笔墨做什么?”   “写给伯父,让他知道你躲在这里。”赵陵漫不经心地说。   吴曦哀嚎忙堵住关易:“这个就不用了吧,老头子要是知道我在这里,一准儿抓我回去读书,我千里投奔你而来,你就忍心这么对我。”   他说着脸都皱在一起,立马举手发誓,再不打趣他。   几人喝了茶,开始说正事。   赵陵此次来是跟齐举人探听土匪一事的,上次土匪将齐举人绑了,官府剿匪不成,特意去请驻军在此的大军协助。   那参将收了县令的银子,倒是答应派人去剿匪,本来是想让赵陵去,不过游击将军叶天舟听说了,非要与赵陵争抢,自己带了一队兵马上山。   结果他自大冒进,提前进攻,暴露了踪迹,反被土匪给围了。   要不是赵陵及时上山,另辟蹊径半路截杀了一帮土匪,那齐举人怕是早就横死山林了。   可惜,参将偏心不仅没有惩罚叶天舟,还训斥赵陵不遵军令,擅自出兵,要罚他。   谁不知道副将是叶天舟的舅父,叶天舟又是晋王之子,这参将是巴不得捧叶天舟的臭脚。   这事在军中引起哗然,参将看压不下去了,才说要让赵陵将所有的土匪消灭,到时必有奖赏。   他当着所有士兵的面说的,心里笃定赵陵不会答应,即使答应了,赵陵也不可能完成任务。   那土匪多凶悍,盘踞在此几年时间,占据了九龙山,易守难攻,想要铲除他们,可是相当有难度。   可是赵陵只轻笑一声,当场便答应下来。   那参将心中恼火,可也只能皮笑肉不笑地说等着赵陵为民除害。   这些天,赵陵与关易一起,就在九龙山附近的村寨里勘察地形。他们也去被土匪祸害过的百姓家中去探听情况,百姓们提到土匪无不咬牙切齿,又怕又恨。   可是这一情况到了齐举人家却不一样,赵陵记得很清楚,他在跟齐举人谈话过程中,虽然他也说土匪害人,但是他迟疑的动作和闪烁的表情,赵陵都尽收眼底。   齐举人一定了隐瞒什么,而且还是跟土匪有关。他被土匪绑走,还有什么要为土匪隐瞒的?   其他被绑走的百姓大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即使有活着回来的,也都残了,或者受了重伤。唯独齐举人,虽然身上有血,但是并没有致命伤,就像他在齐匪那里还受到了善待。   “这么说来,齐举人一定有鬼。”吴曦摸着下巴肯定得说,“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赵陵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眸中精光闪过:“事关土匪,他隐瞒就于同党无异,我会再会会他。”   叫卖   阿秀到了约定的地方,孙大娘已经到了,见阿秀穿的不是来时的那套衫子,她果然问了下。   阿秀只说自己不小心跌倒,衣衫沾了污水,福安堂的掌柜娘子好心借给她衣衫穿。孙大娘听了,又问了几句,而后三个人坐上驴车回去了。   到家后,王月环看阿秀穿了新衫子,很是眼热。对于阿秀的说辞,她半信半疑,却看那衫子好看,想要贪下。阿秀只得说这衫子还要还回去,王月环不痛快地冷哼,说了几句酸话。   阿秀想着要煎药,买的东西放进屋里就去了灶上,给胡氏煎好药,又看着她喝了,见她睡着了呼吸平稳,阿秀稍稍安心。   她打扫院子,喂了鸡鸭,家里的小黄狗跑过来冲她甩尾巴,这小狗有一只前腿先天无法站立,平时也跑不快,但是这也无法阻止它欢快地蹦跳着到阿秀面前求抚摸。   等阿秀做完这一切,天已经快黑了,林青跟何东从林子里回来。   以前何东会打猎,但是就在她嫁到何家前,他在林子里遇到野猪,从山坡上滚下来,摔断了腿。   官府征兵,家中有两兄弟的,只要出一人即可。原本家中是何东去的,但是因为他摔断了腿,上战场的变成了何时,而死在战场上的也是何时。   也许是因为这一点,何东面对她的时候总有点心虚,也会瞒着王月环帮她做些什么,后来见阿秀婉拒,他又改对林青好,想从林青这里补偿阿秀。   他腿伤养好后,经常会带着林青去林子里,只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不去深林。   阿秀正在灶上做饭,听到他们二人回来,出去迎了。   她看着林青与何东走进,却瞧着林青不像以往兴高采烈,反倒低着头走在何东的后面。   “大哥,你们回来了。”阿秀打招呼,何东应声,手上拿着弓箭去柴房了。   林青抬头快走到阿秀的面前,扬起笑脸,双手攀着林青的手臂:“姐姐,你回来了,镇上好玩吗?”   “嗯,镇上很热闹,好吃的也多,有空姐姐带你去好不好?”阿秀伸手替林青擦掉额上的汗珠。   林青眼睛亮晶晶的,猛点头。阿秀也笑了,“今天跟大伯去打猎,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有啊,今天有一只特别漂亮的野兔,本来我跟大伯两个想追上它,可是它太机灵,耳朵支起来,听到我们的声音就跑了。我还想去找小六跟我一起去抓,但是小六背着一个布包,跟他爹带着一篮子鸡蛋,一起去什么夫子家了,他还说他爹让他读书写字,以后就不能常常跟我玩了。”   林青一口气把今天的事全说了,阿秀瞧着林青说到小六去读书时一脸的羡慕,若有所思。   弟弟已经八岁,也的的确确是应该上学堂,他刚刚提到的夫子,阿秀也知道。   那郭夫子年过花甲,在附近几个村颇有名望,他中过秀才,学问也是不错的。   阿秀的爹以前也读过书,所以阿秀也识字,但是如果要教给弟弟,她腹中墨水是远远不够的。   “弟弟,你想去夫子家读书吗?”阿秀拉着林青的手,目光注视着他。   林青点点头,然后立马又摇摇头。   阿秀凝眉,林青看看院子里的鸡说:“姐姐,我听小六说,去夫子家要好多鸡蛋。”   他们家虽然有鸡,但是鸡蛋他跟姐姐从来没有吃过一个。   阿秀明白了,她的弟弟当然想去,只是去夫子家得拿束脩,而他小小年纪却也知道姐姐的难处。   阿秀摸了摸林青的头,手下的发丝乌黑硬实,跟爹的头发很像。   她只有这一个弟弟,爹娘去世后他们两个相依为命,弟弟伶俐又聪明,他应该读书习字,而不是过早地跟着大人去田里除草收粮。   “放心吧,姐姐今天买了很多丝线,可以做漂亮的手帕跟荷包,到时候卖了钱,姐姐就可以带你去夫子家。”阿秀笑着说。   “真的吗姐姐?我可以跟小六一起去夫子家吗?”林青抓紧阿秀的手,不由提高了声音。   “当然是真的,”阿秀肯定地说,“所以你这些天就把姐姐教你的三字经好好背背,争取能在郭夫子面前倒背如流。”   “我一定会的。”林青眼睛笑弯了,跟着阿秀要帮她做事。   阿秀让林青摆碗筷,又去喊了何东一家子。阿秀照常伺候婆婆吃饭喝药,然后自己吃了些,等一切收拾妥当,她便开始绣帕子。   她绣工本来就不错,只如今帕子是绣房要的。而她今天看到镇上很多小贩在卖帕子也动了心思。如果要把弟弟送到郭夫子那里,她就需要更多的钱。   婆母的病,弟弟的束脩,再加上日常的花销,她必须要更加努力才行。她细细描了各种花样子,除了最常见的花草鱼虫,她还想着将各种仙子也绣出来。   她想到就做,家中无多余纸张,她用烧过的木枝在薄薄的木板上作画。   银河鹊桥,嫦娥奔月,天女散花,童子拜寿……   种种画面在阿秀脑中闪过,阿秀将它们画下来,又修改了几遍。一直做到后半夜,鸡都开始打鸣,她才终于画完,捶着腰,借着月光,她看着木板上的成果,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之后,她便抓紧时间绣帕子荷包,之前预支的银子已经花完了,王月环指桑骂槐说她跟弟弟吃干饭。   阿秀有时就装听不见,胡氏好了一些会为阿秀说话,那王月环这才偶尔收敛些。   几天的功夫,阿秀已经绣出十几条帕子和荷包,这些颇费功夫,阿秀熬夜,眼睛都红红的。   她绣帕子去卖的事告诉了胡氏,胡氏起先不答应,一是觉得阿秀是妇道人家不能去抛头露面,二也是心疼阿秀。   阿秀也是为难,跟胡氏说了自己的理由,她想送林青去夫子家,这束脩就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胡氏听到这里倒是想起了小儿子,小儿子也是个爱读书的。她一时伤感,最后答应了阿秀。   阿秀高兴,帕子,荷包装好,她知道孙大娘这几天还会去镇上,所以拿了绣好的荷包送给孙大娘。   孙大娘笑得合不拢嘴,听阿秀除了做着绣房的活之外还要去卖帕子跟荷包,孙大娘看着阿秀的眼,只说让她多注意休息。又翻翻阿秀的帕子,见帕子上的仙女特别美,忍不住赞好。   阿秀闻言有了信心,她坐上孙大娘的驴车,再一次上镇。   这次她长了心眼,穿一件酱色夏衫,发髻上光秃秃的,只插了支木簪。打眼看过去,得老几岁,但是她鼻腻鹅脂,眼如秋波,这一身衣着丝毫掩盖不了她的娇艳。   只阿秀不晓得,对自己这幅装扮挺满意。   镇上已到,阿秀辞别孙大娘,她先去绣房把上次拿的绣品先交了。然后便来到上次自己看好的地方,结果发现那里已经被人占了。   她只好往旁边挪几步,蹲下来将竹篮里的帕子搭在篮边,露出里面美丽的图案。   她收拾好,便守在一旁,看向来往的行人。见到有人朝她这边走来,她有些紧张,好不容易跟自己做好心理建设,结果那人走近却从她面前直接走过去了。   阿秀的笑还没到眼底便迅速退却,她给自己打气,继续期待下一个人的到来。但是许多人都匆匆而来,无视了她和她的帕子。   旁边一个卖糖人的老大爷慈眉善目,问了阿秀几句话。   阿秀见他亲切,便回答几句。老大爷提醒她做生意要懂得吆喝,要嘴甜心细,不能畏首畏尾。   阿秀感谢老大爷好心,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又多留意别的摊贩是如何叫卖的。   她羡慕别人的大胆熟练,口齿伶俐,自己想要试试,刚开口,那话断断续续,跟半截潮湿贡香怎么都点不着。   她握紧手,挎着篮子,再接再厉,总算能喊出成句的了。只不过声音小如蚊呐,老大爷在旁边叫卖:“糖人,好看好吃的糖人。”   似是在特意提醒阿秀如何叫卖,阿秀感激一瞥,然后学着老大爷的样子喊道:“帕子,鹊桥帕,乞巧帕,好看的帕子。”   这句话完整地说出口,阿秀松口气,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她挺直腰,向着来人的方向笑着又继续喊。   “鹊桥帕?这个倒挺新奇的。”一个身着桃红夏衫的女子走过来,她头戴银簪子,耳上是红色琉璃珠子。   她身后二人抬着轿子,从轿子窗口能看到里面影影绰绰似乎坐了一个女子。   “这位小姐,这帕子您瞧一瞧。”阿秀递上了篮子,那女子拿了一块天河鹊桥的帕子,仔细看帕子上的画道:“有意思。”   “明天就是七夕了,还有这乞巧帕子,您看看喜欢吗?”阿秀又递了几张给那女子,女子眼睛亮亮的,一张一张地拿着看。   “春桃。”轿子里传来一声喊,春桃拿着帕子赶紧应了一声,她把帕子拿到轿子前递给里面的女子,“小姐,你看这帕子多有趣。”   帘子掀开,阿秀看到里面女子的真容,容颜清秀,杏眼樱唇,相貌比春桃出挑。   那女子瞥一眼阿秀,先是一愣,而后眸中显出妒色。   阿秀从小到大,对这种目光最敏感,她看着那小姐,一时有些踌躇。   那小姐看看春桃手中的帕子,眉头一皱:“就这样还不错,你可真是没出息。”   连帕子都嫌弃了,阿秀心悬着,估摸着这小姐怕是不会买了。   “小姐,明天乞巧节,你看这张帕子,银河多美啊,还有这喜鹊绣得栩栩如生。小姐……”春桃靠近那小姐不知道又说了什么。   阿秀只看到那小姐柳眉倒竖,脸上闪过羞恼,一巴掌拍在春桃身上,似是极为不喜。   看来这小姐是真的不喜欢她的帕子,阿秀想到。   她眼睛看向其他来人,尽量将篮子里最漂亮的帕子拿出来吸引来往人的注意。   “哎,这帕子多少钱,我们小姐要了。”春桃过来,手中拿着那张鹊桥帕。   “啊,三文钱。”阿秀吃惊,她很快反应过来,眼里的笑怎么也藏不住。   丫鬟给了钱,阿秀将那三文钱攥在手心里,数了几遍,确认没有错,她把钱装进荷包里,贴身放好。   旁边的老伯冲她赞许地点头,她脸红红的,心里却是极高兴的。   拐子   日头越来越高,阿秀站的地方早上还可以庇荫,现在则是完全暴露在日头底下。   做生意不能轻易换位子,阿秀知道这个道理,虽然汗湿衣衫,口干舌燥,但是阿秀还是守在原地。   渐渐的,街上的人越来越少,行人归家,脸上挂着喜色,他们结伴而行,阿秀的帕子荷包已是无人问津。   阿秀渐渐着急起来,她饥肠辘辘,早上来时喝的稀粥早已消化,现在腹中空空如也。她闻到街上油条豆浆的香味,摸摸荷包里的钱,咽下口水,还是不舍得。   如此过了两个时辰,阿秀又卖了两个荷包。她饥饿难当,先买了两个馒头,又喝了一大碗稀粥,她这才舒服了。   想到家中弟弟跟婆母,她又买了三个包子,两个大白馒头。   那馒头刚出炉,白白胖胖冒着热气,又香又喜人。阿秀瞧着就喜欢,身边有人拉拉她的裙子,她低头,看到一个约摸五岁大的男童。   他脸上全是灰,身上湿哒哒的,一股鱼腥味,两个眼睛直盯着笼屉里的馒头,肚子咕噜噜的响。   “姐姐,我饿了。”他脸上挂着泪,可怜兮兮地说。   阿秀奇怪,她扫视四周,并无小童的家人。   见小童还巴巴看着她,阿秀心软,忙用帕子给那小童擦眼泪,拿了两个包子吹吹,递给他:“快吃吧。”   那小童接过包子就吃,那真是饿坏了,一个大包子,一下就塞得满口都是,噎得他直翻白眼 。   阿秀赶紧喂他喝粥,连喂好几口,那包子才下去,这下阿秀可不敢让他这样吃了。   她把包子给他掰一半,问他:“你是谁家的孩子,家在哪里,爹爹娘亲呢?”   那小童吃完包子,仔细看看阿秀,似乎是在判断她是不是坏人。   阿秀好笑,任他打量,又给他把头发给松开,把那泥土抖掉,跟店家借了水,给他把脸洗干净。她经常照顾人,所以轻车熟路。小童也配合,似乎也是被人伺候惯了的。   左右无人,这小公子应该是跟家里人走散了,或者是偷跑出来迷路了。   她又问了一遍,那小童似乎终于确认她不是坏人,便告诉她,他叫小宝,迷路了,只记得家门口朝东,门上贴着两个门神,两旁还写了字。   阿秀仔细问了门的颜色,他家周围都有些什么,小宝一一说了。阿秀对镇上不熟,她问了那卖馒头的夫妇,他们听后,也帮阿秀想了几个地方。   已过晌午,孙大娘说下午才要回去,时间还来得及,她带着小宝开始在镇上找他的家。   就在他们走后不久,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带着一伙家丁在街上急急忙忙四处寻人,听人指明方向说是看到一个年轻女子带走了一个小公子,他们又惊又怒,朝着那人指的方向就去找了。   宁乡镇说大不大,可是说小也不小,阿秀带他走了大半个镇子,问了许多人。东南西北都走了一圈,因为对镇上不熟,所以几次走了弯路,但是回头太远,阿秀就背着小宝从河边慢慢绕过去。可河边田里有段路刚浇了水,两个人不妨都摔倒在田里,沾了一身的泥,别提多狼狈了。   那泥还臭的,阿秀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地里走到路上,发髻也乱了。脸上身上汗津津的,旁人看到他们两个,唯恐避之不及。   走到一片园子口,一条大黑狗窜出来,小宝吓得大叫:“啊啊啊,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阿秀也怕,只是她背着小宝不能露怯。她站在原地,见狗盯着她叫,她慢慢蹲下来捡起一块石块,一扬起手,那大狗呜呜两声吓得跑了。   阿秀此时精疲力尽,她又背着小宝往前走,回到街上,看着陌生的地方,她发了愁。问背上的小宝道:“小宝,你家到底在哪里啊?”   背上的小宝没说话,后背沉甸甸,热呼呼的,阿秀觉得不对。她再叫小宝,小宝一声不吭,她刚想把小宝放下来。   面前突然走过来一群人,凶神恶煞,直冲她而来。   她怕吓到小宝,下意识想避开。结果她被堵住,只听一声惊呼:“小少爷!”   这群人伸手就要去抢她背上的小宝。   阿秀忙抱了他后退,手搭上他的背,热度惊人。她打量小宝,他小脸通红,呼吸急促,怎么叫也叫不醒。   “小少爷!”一个梳着圆髻的嬷嬷紧张地叫道,她从阿秀手里抢过小宝,从头到脚瞧遍他,见他身上又脏又臭,心疼地眼泪都出来了。   “梁嬷嬷,快把她抓起来,一定是她拐走了小少爷。”一个三角眼的婆子大声道。   阿秀还未反应过来,人便被那婆子给抓住了。   “你们做什么?”阿秀吃惊。   “干什么?看你年纪轻轻居然做这种买卖孩子的事,还有脸问我们干什么?”一个管事瞪着阿秀。   拐卖孩子?他们说的是小宝?   阿秀急忙解释:“我只是路上遇到你们家小少爷,见他迷路,帮他找家,并不是拐子。”   婆子拿破布塞住她的嘴,恶狠狠地道:“闭嘴,毒妇。”   她手臂被反剪,挣扎不了,人被推着往前走。路上许多人围过来,对着阿秀指指点点,那些人就对众人说她是拐子。许多人一听她是做下丧天害理之事的拐子,纷纷同仇敌忾,拿起菜篮子里的菜和鸡蛋就往她身上扔。   更有甚者怨恨地冲她吐口水,泼馊水。   馊水散发着恶心的臭味,烂菜叶扑打在脸上,阿秀委屈又气愤,她明明不是拐子,为什么这些人偏偏要往她头上泼脏水。   她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燃起怒火,绝不能让他们就这样冤枉自己。   她抬脚用力踢向身边的家丁,家丁一时不妨痛呼一声松了手。   那婆子吓了一跳,阿秀乘机逃脱往前跑。   那婆子发了狠,喝着几个家丁一起围住阿围住阿秀。   阿秀捡起一个碎瓦片对准她们,闭着眼睛往前不断地挥舞。家丁被逼退,她瞅准机会就要跑。   “啊……”   头皮生疼生疼的,阿秀眼泪立刻盈满眼眶,她抓住脑后发丝。   那婆子从她身后伸出头,扯着她的头发说:“还想跑,信不信我扯断你的头发,让你变尼姑。”   阿秀瑟缩,眉眼低垂,似是放弃挣扎。那婆子略松手,她猛的拿着藏起的瓦片扎向婆子的手,大喊道:“救命!”   那婆子气极,身子都没站稳就扑向阿秀,阿秀摔倒在地瓦片也掉了,她翻过身对着婆子就是一通挠。   婆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棍子,对准阿秀的脸狠狠地打下去。   “住手!”   一声厉喝震耳欲聋。   只听啪啪几声响,那婆子直觉面颊剧痛,眼冒金星,口中咸腥无比,她吐一口,结果吐出了带血的牙。   牙都被打掉了!   阿秀听声音熟悉,还未看清来人,便见那婆子被打翻在地。   她人被一股大力携起来,熟悉的清苦味道,眼熟的玄色长袍,阿秀抬头,看到赵陵的侧脸,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他浓眉正如刀锋,甚是凌厉,浑身的冷意遮都遮不住,阿秀刚经历了一场打斗,身子都在颤。   察觉到阿秀一直在注视他,赵陵低头,阿秀猝不及防对上赵陵的眼,赶紧看向别处。   她还靠在赵陵的怀里,这时也马上站好,只不过她刚刚又跑又挣扎,身上早没了力气。   赵陵见此没放手,反倒箍她在怀里,阿秀吃惊,夏日衣衫薄,隔着衣服,赵陵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到二人接触的的地方。   阿秀略有些不自在。   她扭动,赵陵凝眉道:“靠着我,积攒力气。”   说完,他自己先怔了下,以前他做事何尝对别人多做解释。   只是看她惶恐不安,他下意识便说了。   怀中人身子紧绷,他知道她在害怕,在紧张。   他本来跟关易来镇上有事要去找齐举人,但是见街上闹哄哄的,便过来看看。没承想却看到她被人压着游街,那些烂菜叶,馊水全都往她身上招呼,他看了只觉得心底里的有火,压都压不住。   他只听见那些人叫她拐子,他眉头紧皱,只觉可笑。她怎么可能是拐子,虽然只见过她一面,但是他不会看错人,她绝对不会是拐子。   “这是怎么回事?”赵陵扫视四周,眸光凌厉,在场的人居然一时不敢说话。   只前面的管事道:“你是谁?这个女子拐了我家的小少爷,我们正要压她去见老爷。”   “我是谁你不用知道,我只问你家老爷是谁?”赵陵看着他。   那管事不知为何,两腿发软,他清清喉咙道:“我家老爷是齐举人。”   “哦,齐举人比县令还大吗?为何你们不先去见官,难道县令还没断案,你们就敢胡乱给人定罪,滥用私刑吗?”赵陵厉声道。   那管事被他这么一说,汗都冒出出来了。只那婆子从地上爬起来不甘道:“你又是谁?难不成是她的同伙?这毒妇拐了我们家小少爷,我们都打听清楚了,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敢管齐家的事?”   清白   “同伙?”赵陵冷笑一声,“我看你们这群刁奴,胆子都不小啊。”   这时候早有人去叫了齐举人,而关易也早把县令“请”了过来。   那婆子一看到齐举人立马叫屈:“老爷,就是这个贱妇拐走小少爷,奴婢们按照老爷的吩咐抓她去见官,可是她在街上大闹还跟同伙一起把奴婢给打了。老爷您看看,奴婢脸上这伤就是她抓的,奴婢的牙也被打掉了。老爷可要给奴婢做主啊。”   “闭嘴!”齐举人听了婆子的话,额头直冒汗,他看向赵陵,见赵陵护着一女子。   女子鬓发全乱,衣服上全是污垢,散发着异味。她眼角微红,见自己看她,她不仅没躲,反倒是站直身体与他对视。   这让他很意外。   “赵将军,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齐举人问道。   “齐举人不知道?”,赵陵冷笑一声,“你府上的人不是告诉你了,这小娘子是拐子,而我就是她的同伙,是要拐走府上小少爷的人。”   他就是齐举人,孙大娘口中那个被土匪掳走,差点横死的齐举人?   阿秀吃惊。   齐举人一听浑身抖了下,忙拱手道:“误会,赵将军这一定是误会。”   “误会?你们府上的人可不是这么说的。现在县令大人就在此,不如我们就让县令大人断断案。”   赵陵气势逼人,齐举人汗流得更多了。   “一定是我府上的奴才搞错了,将军切勿生气,我这就严加惩治刚刚的奴才。”齐举人急忙请罪。   赵陵没接话,他对县令道:“请县令大人断案,还我们清白。”   那县令忙点头擦汗,这还用审吗?这可是前些时候把齐举人从土匪窝里救出来的将军,怎么可能是拐子呢?   但是他瞧着赵将军的脸色阴沉,立马问了事情的经过,齐府的下人们说了,那婆子自己站起来也跟着说了几句。   等他们说完,县令又问了阿秀。阿秀把自己见到小宝,带着他找家人的过程说了遍。   “大人如果不信,尽可以去问包子铺的老板娘,阿秀断不会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她不卑不亢,字字恳切。   赵陵倒没想到阿秀在此等情况之下,还能镇定清楚地道出因果,不由得多看她两眼。   只见她唇角紧抿,手攥成拳,身子绷得像满弓,看来她还是紧张的,赵陵默然。   那受伤的婆子哆哆嗦嗦的,但是一口咬定看到阿秀拐走小宝,言语间十分笃定。   县令似在犹豫,赵陵就在阿秀身边,听阿秀呼吸猝然加快,知她生气了。他扫视一圈,目光如电,在场的人俱都两股战战,忐忑不安。   县令讨好地看着赵陵问:“将军,依你看,这事怎么办?”   “这事还是县令拿主意。”赵陵道,那县令眉头皱着,似乎没有赵陵的指示他不知如何断案。   赵陵见阿秀在日头之下,背上都湿了。   他简短地道:“大人,既然林氏提到去找那包子铺夫妇,可以让人带他们来此询问,林氏既然带着小公子寻找家人,必会一路相问,有人看到,也可以查问。还有府上令公子应当有人伺候,他是如何出去的,是否有人玩忽职守,也可一一调查。”   话音刚落,赵陵便看到那婆子瑟缩了一下。县令点头立马吩咐人去办。赵陵又对齐举人道:“齐举人,这看管小公子不利的下人,可以县令大人发落,菜市场枭首示众。”   他话音一落,众人只听扑通一声,刚刚那挨了打的婆子软倒在地,朝齐举人跪地求饶。   县令命人架起她掌嘴刑,十板子下去,她什么都说了。   原来今日本来是她伺候小宝,结果她贪嘴,吃完发现小宝不见了。   她害怕夫人责罚,情急之下撒了谎,她随着管事出来,看到阿秀被抓,她又忙把所有的责任推到阿秀身上,妄图逃过一劫。   那婆子还在磕头,街上又来了,齐夫人带着嬷嬷过来,看到齐举人道:“老爷,小宝醒了。   齐举人眉头舒展,忙去看小宝。小宝乖巧地趴在他娘的怀里,脸色已经不像刚刚那么红了,见到阿秀还知道打招呼叫姐姐。   “是你。”阿秀听到声音,看到今早那个穿桃红夏衫的春桃。   “你认得她?”县令看过来,春桃不知发生何事,小心翼翼地把今早在阿秀摊子上买帕子的事说了。   齐大小姐手上还拿着那帕子,也证明了春桃的话。   也就是说阿秀真的只在卖帕子,并不是拐子。   围观众人全都明白过来是冤枉阿秀了,刚刚冲阿秀扔菜叶鸡蛋的人都尴尬极了。   县令当众宣布阿秀跟赵陵是清白无辜的,齐举人的家奴胡乱抓人,都打了三十大板,而那个婆子则被押去了监牢。   那婆子口齿不清还在请求县令饶命,赵陵扫视一圈,目光犹如实质。这些人打着法不责众的主意,想要溜走,赵陵怎能不了解。他冷冷地看过去,那些心虚的人被他看得肝颤,想走不敢走,最后争先恐后围过来纷纷向阿秀道歉。   “对不起,刚刚我们都是被他们误解了,以为你是拐子。”   “对,小娘子一看就是心地善良的人,怎么可能是拐子呢?”   “小娘子千万不要跟我们一般见识,去我们家里洗一洗吧。”   众人如潮水一般涌过来,阿秀稍稍后退。赵陵即挡了一下,那些人无法近阿秀的身。阿秀刚刚注意到赵陵的视线,这些人的道歉未尝没有害怕他的意思。他目光幽寒,仿佛能摄人魂魄,阿秀却不是那么害怕,反而十分感激他。   自从她爹娘和相公不在后,她听过很多闲言碎语,但是第一次有人为她当众怼他们,还能让他们给自己道歉。   “林氏是清白的,你们以后最好管住自己的嘴,弄清楚事实真相再说话。”他沉声对众人道。   他这话一说,阿秀的心就跟被人轻轻捏了一下,又暖又酸。   他为她说话,他从刚刚就相信她。   她下意识看向赵陵,结果赵陵恰好也在看她,以为阿秀是担忧,他点头道:“走吧,我带你去收拾一下。”   阿秀点头,对着赵陵深深地行了一礼。   如果没有赵陵,刚刚那棍子一定会打下来,她的脸会肿起来。如果没有他,她现在就莫名其妙成了拐子,蹲在牢里,而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接受众人的道歉。   赵陵本意是带阿秀去上次的绸缎庄换衣服,但是齐举人在一旁不停地道歉,请求赵陵给他一个机会弥补过错。齐夫人也扶着阿秀,和颜悦色,似乎一点儿也没闻到阿秀身上的异味。   赵陵考虑到绸缎庄都是男子,的确有不便。他问阿秀的意思,阿秀本来不想去,但是齐夫人跟齐举人就差给她下跪了。而小宝也撒娇,要阿秀去他家里看看。   一身的污浊实在不适合在街上走,阿秀只得点头同意了。   到了齐府,齐夫人带阿秀去换衣服。齐举人请赵陵去书房。赵陵进去之后,并未坐下,只是背手站在了一副书画之前。   “这是齐举人亲笔写的?”赵陵问。   “昔日拙字,让将军见笑了。”齐举人上前奉茶道。   “叹民生多艰,齐举人也是忧国忧民。”赵陵品评。   齐举人忙自谦,“比不得将军,上阵杀敌,在下也只能感叹,做不了实事。”   “眼下就有大好的机会在眼前。”赵陵转身,目光钉在齐举人身上。   “这……赵将军所言是何机会?”齐举人笑意渐消,眸中忧色颇浓。   “齐举人曾陷入草莽,应该知道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依今日所观,你爱子颇深,你曾为父母官,难道眼睁睁看着土匪作恶?那土匪杀了那么多的人,缘何对你手下留情,那土匪窝究竟是如何情况,你还不愿说吗?”   齐举人举人欲言又止,他抬手咳嗽一声,又放下了手臂。   赵陵再无多余耐心,他抬脚要走,只留下一句话:“如士兵们杀上九龙山,破了土匪窝,那时就是你再想说什么也没用了。令公子如此可爱,齐举人真的不为他考虑考虑,不怕到最后知情不报,罪同匪首吗?”   齐举人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今日小宝失踪,他几乎魂飞魄散,如果官府真的查到什么,那他……   “赵将军!留步!我说!”   听到身后齐举人的妥协,赵陵站定,黑黝黝的眸子里一片沉静。   ……   阿秀跟着齐夫人去到房中,有丫鬟婆子伺候着洗脸梳头,换了一身素色衣衫。   本来丫鬟拿的嫩黄色的襦衣,被她婉拒了。   她换好衣衫出来,齐夫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在街上她就看出,阿秀虽然狼狈不堪,但是双眸清亮,没想到梳洗打扮一番,更是有着沉鱼落雁之貌。   她带着阿秀去往正堂,路上恰好遇到了孙大娘,阿秀见了熟人,人也自在了些。   齐夫人见此,倒让孙大娘与另一个丫鬟陪着他们去正堂,她去看小宝。   孙大娘赶紧问阿秀怎么会出现在府里,阿秀说了经过,孙大娘眼睛都直了。   夹菜   “原来刚刚府里拐走小少爷,又被县令大人当场释放宣布无罪的人是你啊。”孙大娘奇道。   “我不知道,要是知道是阿秀你,我一定会央求我姐带我到齐举人面前给你说话。你怎么可能是拐子呢?”   阿秀笑笑,她也有些后怕。   “不过,你说最后是那个什么赵将军破了案,把那婆子审出来的。阿弥陀佛,这将军真有本事。”   孙大娘凑近,眼睛闪着光,“阿秀,这个赵将军就是救了齐举人的那个金刚将军吧,他的眼睛是不是比牛大,是不是比庙里的佛像还要高,还有,还有,那手是不是跟蒲扇一样,一张嘴就能吐火?”   孙大娘问了一堆问题,阿秀想起孙大娘说的“金刚将军”就是赵陵,嘴角微弯,梨涡似花瓣上的露珠,甜美动人。   笑容闪了孙大娘的眼,她顿了一下才问道:“怎么阿秀,金刚将军到底是不是这个样子?”   阿秀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回道:“大娘,将军也是人,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啊,不是这样,”孙大娘疑惑,“难道将军跟普通人一样,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也不是,”阿秀回忆起赵陵的那双凌厉的双眸,“将军他……”   闷笑声传来打断了阿秀的话,阿秀循声望去,不期然看到孙大娘话中的“金刚将军”赵陵。而他身后站着笑得肩膀不断抖动的关易,“将军,她们这次居然说你能吐火,上次还说你走路地动山摇……”   关易实在忍不住,孙大娘听了关易的话,明白赵陵就是那个金刚将军,一时忍不住盯着他看。   阿秀背后说人被当场抓到,脸腾地红了,尴尬地低头,想着以后可不能随意这么说。   她兀自乱想着,冷不防赵陵到了她面前问:“我有什么?”   “啊?”阿秀莫名。   “你刚刚说我有特殊的地方?”赵陵身子微微前倾,看向阿秀。   阿秀羞赧,她只是随口一说,这将军怎么还非要她说出来。   “将军与众不同,气势逼人,勇猛果敢,足智多谋……”阿秀结结巴巴,绞尽脑汁。   赵陵注视着她,似乎是想看阿秀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将军心地善良,聪明伶俐……”阿秀额角生了密密的一层汗珠,正在此时,齐举人来请赵陵,一定要留他用膳。   阿秀顿时松了一口气,她真的词穷说不出来了。   “不用了,我们将军还有事。”关易是知道赵陵一向不在乡绅官员家中用膳,所以开口拒绝。   赵陵不置可否,依旧看着阿秀,齐夫人正要留阿秀用膳。   “你刚刚不是说饿了吗?”赵陵提醒。   关易一脸懵:“将军,我没……哦哦,是,属下的确饿了。”   “那就请赵将军上座。”齐举人忙吩咐道。   “嗯。”赵陵注视着阿秀,待她被齐夫人拉入堂中,他抬脚走了进去。   关易紧跟在赵陵身后,小声道:“将军,你平常不是最不喜欢在这些人家中用膳的吗?怎么今天……”   “齐峰刚把土匪的事交代了,过程我还要听听,以免有遗漏。”赵陵面不改色。   关易恍然大悟,怪不得刚刚将军给他使眼色,说他肚子饿呢。   将军不愧是将军,考虑的就是周到。   他看向赵陵,眼神中满是敬佩。   赵陵的视线又落在了阿秀身上。   乡下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是以齐举人摆了一桌,阿秀跟赵陵同坐一席,关易坐在赵陵身边,阿秀恰好就坐在赵陵的对面。   都是贵客,齐举人自然不敢怠慢,丫鬟们依次端上来八宝鸭,红烧肉,香酥鸡,醋溜鳝鱼段等等,十分丰盛。   大家都在等着赵陵动筷,赵陵夹了一根香芹,其他人才纷纷拿起碗来。   食不言寝不语,因着赵陵沉默,席上的人都小心翼翼地吃菜不敢言语。   阿秀夹了一筷子鱼肉,只觉得鱼肉鲜美,入口即化。她喜甜食,目光在桌上的香芋丸上瞟过。   然而距离太远,她站起来才能夹到,这是在举人家中,她只看两眼便放弃了,只一心吃她面前的这道鱼。   她正细嚼慢咽,碗中突然多了两个香芋丸。   ?   阿秀抬头,对面赵陵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面前的汤。   他的动作太快,其他人慑于他的冷厉,都低着头用膳,所以居然没人看见赵陵往阿秀碗中夹菜。   阿秀自己知道,唯恐旁人看出来,她的心砰砰直跳,疑惑不解。但此时不是询问的时候,她忙喝了一口汤,喝得太快呛住了。咳嗽几声,她余光看到赵陵似乎拿起手帕起身,她赶紧自己擦擦嘴,快速道:“我没事了,没事了。”   正要递帕子的赵陵:“……”   气氛略怪,其他人都察觉到了,齐夫人忙打圆场,“赵将军对林娘子多有看顾,想来是认识?”   阿秀停筷,她与赵陵只见过两次面,但是赵陵对她的确挺好,第一次救了她,还为她讨回公道,这一次又护着她,为她还原真相。   虽然赵将军人有点冷,但是心是真的好,又体贴。一定是她刚刚多看了两眼香芋丸,被他发现了。   “嗯。”赵陵只应了一声,显然是不愿多说。   齐夫人尴尬地笑笑,改向阿秀说话了。她刚刚又向阿秀道了歉,然后送了银子给阿秀,阿秀没要,她便买了阿秀的帕子,并提出阿秀以后的绣帕,荷包可以拿来府里。   阿秀听了,思考一下便答应了。   饭毕,阿秀拿着齐夫人送的几盒子补药,辞别了赵陵与关易,与孙大娘离开齐府。   这一天经历的事细想真的挺可怕,她放松下来就觉得累。不过好在帕子、荷包已经卖了出去,现在手上还有这些燕窝,人参,婆婆身子不好,恰好可以给她补一补。   在街上阿秀又买了几块绸子跟棉布,她发现有钱人更爱绸子帕,而一般人则是看中棉帕的吸汗。   她下次可以分开做两种,适当调整价格,她将这法子说了,孙大娘连声叫好,孙大伯也觉不错。   一路上三人说说笑笑,天气虽热,倒也没觉得太难受。   不过,这夏日天气说变就变,不一会儿,乌云蔽日,树摇风动,大白天居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阿秀跟孙大娘袖子都鼓满了风,双手紧紧抓住车厢,身子被颠得几乎一直腾空,臀部落不到车上。孙大伯看天色不对,使劲赶车。   “轰隆隆”一道惊雷响起,闪电如游龙飞腾,毛驴受惊向着林里跑去。   “驾驾驾,回来!”孙大伯大骂,这毛驴不往何家村的方向跑,反倒朝八松林跑去。   眼见密林深深,四处无人,三人都着急起来。   这八松林毗邻九龙山,而那九龙山上可是有凶残土匪的。   虽说近日没再听到土匪下山的消息,可是万一呢,万一遇上了,那就没命了!   “轰隆,轰隆”雷声不断炸在空中,大雨瞬间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滴砸得脸生疼,眼里进了雨水,又涩又难受,阿秀根本看不清眼前的路。   她抹了一把脸,眯着眼睛向前看,正在这时一个炸雷响彻云霄,惨白的闪电劈开眼前的黑暗,阿秀耳听树木断裂之声,她仰头去瞧,瞳孔骤然紧缩:那大树朝他们倒下来了!   “大伯小心!”   阿秀惊叫,她挣扎向前,拿起车上的赶马棍猛然敲在驴屁股上。   毛驴吃痛不住地往前跑,眼看大树就要倒下,砸在他们头上,关键时刻,毛驴奋力一跃。   车轴不堪重负猝然断裂,阿秀三人从车子上滚落下来,身后大树砰地一声倒在板车上,板车四分五裂,距离他们仅一步之遥。   三人看清这情况,后怕不已。阿秀扶着一棵树站起来,紧接着去扶起孙大娘,孙大娘被树枝打了脸,嘴角裂开,鲜血混着雨水往下淌。   “大娘。”阿秀掏出帕子按在孙大娘的嘴角上,可那帕子是湿的,现在按着也没什么用。   孙大伯瞧见自家婆子的情况,忙过来问,所幸孙大娘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人没大事。   阿秀松一口气的同时对他们现在的情况也很是焦急,板车坏了,毛驴又不知所踪,天上电闪雷鸣不断,雨也没有要停的迹象。   他们现在是该找个地方等一等,还是冒雨快往家走?   “还是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吧,现在这路被树给堵了,路又滑,两边那么深的沟子,万一掉进去可就出不来了。”孙大伯忧心地道。   也只能这么办了。   阿秀扶着孙大娘寻找避雨地,孙大娘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瞧着八松林担心地说:“我别的不怕,就怕遇到那山贼土匪,他们没有人性,如果被他们逮到了,我们可就没命了。”   她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阵赶马的呼喝与马蹄的哒哒声,虽说雨势太大,减弱了声音,可是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三人还是听清了迅即而来的马蹄声。   三人面面相觑,继而都面色巨变:该不会说曹操曹操到,土匪们杀过来了吧?   心思   “快走,快躲起来。”阿秀急声喊道。   孙大娘夫妇也明白事态严重,连跑带爬寻找躲避的地方。阿秀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来,她早听说过土匪的凶残,如果,如果来的真的是土匪……   她没敢往下想,捡起一根木棍,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三人到了一棵合抱粗的大树后,气喘吁吁,暂时休息。阿秀不敢放松,身后的马蹄声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他们好像正在搜寻什么,他们往大树这边来了!   阿秀手都在发抖,她咬着牙,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她用力握紧木棍,刚欲查看情况,眼前猛然闪过一抹黑影,阿秀下意识敲了下去——   “啊……唔……唔”嘴巴被捂住,阿秀奋力挣扎,身在却被紧紧箍住,只听来人道:“别动,是我。”   这声音十分熟悉,阿秀睁大眼睛,雨水进了眼,又涩又疼,阿秀却觉得眼前一亮:是将军。   赵陵见阿秀认出了他,松开手,身后还有人过来,赵陵指指前面,示意阿秀三人跟他走。三人似找到了主心骨,没有丝毫异议,全都紧紧跟在赵陵身后,直到进了一个隐秘的山洞,三人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了些。   “将军,那些是什么人?”阿秀小声地问。   “是土匪,”赵陵背对阿秀回道,“不过,你们不用怕,这些土匪成不了气候,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们。”   赵陵轻描淡写,仿佛外面的土匪根本不值一提。   阿秀想起赵陵从土匪手中救出齐举人的事,不知不觉就信了他。   山洞狭□□仄,阿秀几人紧紧挨着,勉强挤在一起。   赵陵全神贯注听外面的声音,身后阿秀不小心磕在了他的背上。   他几乎立刻感受到了一团温软,愣了一瞬,他醒悟过来,脸上立即腾起了一抹可疑的红晕。   阿秀忙往后退,她的视线掠过赵陵的脑后,不期然看到了他红透的耳朵。   将军他很热吗?   阿秀疑惑,不过外面土匪在逼近,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赵陵同样默不作声,洞内一时静可闻针。   外面土匪的声音越来越近,咒骂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山洞的气氛又紧张起来。   赵陵收起多余心思,眯眯眼,心中冷笑。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不枉他跟关易近日来在宁乡镇周围出现,也从来不掩饰自己的身份,这才将土匪窝里他想钓的那只鱼给钓出来了。   今天定要抓住他,这山匪落网指日可待。   他正全身戒备,蓄势待发,腰间突有异物,他几乎瞬间手就掐上了身后人的脖子,待对上阿秀一双惊恐的氤氲着水汽的眸子,他立马松开了手。   “对不起。”赵陵道歉。   “咳咳,没,没关系。”阿秀咳嗽一声,她小心挪了下位子,摸摸脖子心有余悸。   刚刚赵陵目露凶光,手似钢筋铁骨,她喘不过气来,几乎窒息。   而自己只不过是碰了下他,看来以后自己得离他一丈,不,三丈远才行。   阿秀暗自决定,赵陵问她何事,她这才想起来正事。   “将军,拿着防身,总比没有好。”   赵陵低头,发现阿秀递给他一根木棍,他没看错的话,刚刚他看到阿秀,她就是想用这根棍子打他的。她一直把这根防身的棍子带到山洞,现在她把棍子送给了他。   “你拿着,呆在这里不要动,不管听到什么声音,你们都不要出来。”赵陵郑重交代道。   几人纷纷点头,赵陵面朝洞外,只听外面有人惊叫道:“老大,这里有个山洞。”   阿秀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洞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阿秀惶恐不安,却听外面咒骂声变成了惨叫。   赵陵登时出了山洞,将洞口掩盖好,他跟关易借着灌木丛的掩护猫着身子过去。   那些土匪掉到了赵陵跟关易事先设好的陷阱下面——一个天然的地坑,高三丈,人掉下去不借助外力根本上不来,更何况里面还有他们扔下去的削尖木棍、石块。   周围的土匪慌了神,一部分救人,一部分警戒,赵陵一眼瞧见被围在中间的少年。擒贼先擒王,他投掷石块入林,众人正如惊弓之鸟,听到声音,精神紧绷。   立马有人前去查看,关易吸引土匪的注意,而赵陵飞身掠起,身形矫健如游龙,干脆利落地踹飞十几个土匪后,在那少年惊吓的目光中,匕首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别动,要不然你小命不保。”赵陵冷声道。   “赵陵,你是赵陵,是那个狗官。”那少年咬牙切齿,眼中燃着怒火。   “让你的手下住手,不然……”赵陵刀进一分,少年只觉脖子一凉,不甘心地道:“都住手。”   他一发话,其他人都停下来,关易从他们的马背上找出绳索,把人都绑在了树上。   那少年被制,眼睛却一直盯着赵陵,赵陵逼着少年走到僻静处道:“杨帆,你跟着我是要做什么呢?”   杨帆怒意森森的脸上闪过惊讶,但很快掩饰过去,“谁是杨帆?”   “杨帆,曾经的户部主事杨链嫡次子,五年前杨主事贪污舞弊,被判斩首,而他的亲眷则被发配荆南湿热之地,但是发配人员行至半路皆遇害,只有杨链的两个儿子失踪了,众人皆以为他们也遭遇不测。但谁人能想到,官员之子落草为寇,成了匪类呢?恐怕杨主事泉下有知,眼睛都闭不上吧。”   赵陵淡淡说完,杨帆早已变了脸色:“你闭嘴!我爹是冤枉的,他才没有贪污,他最是清廉正直不过。”   “哦,可是皇上都已经定罪,世人提起杨主事也不过是鄙夷地道一句贪官污吏罢了。”赵陵不以为意。   杨帆却急红了眼,他忍不住向前,赵陵眼疾手快匕首歪向一侧,即使如此,杨帆脖子上还是又添了一道伤口。   “你如此污蔑我爹,我要杀了你!”他恨恨道。   想不到杨帆的性格比他了解的还要暴躁,不过难得这人有孝心,这就好办了。   “污蔑你爹另有其人,并非是我。你口口声声说你爹是被冤枉的,那你知道陷害你爹的是什么人吗?”赵陵看着他道。   杨帆迟疑了,显然他是不确定的。   赵陵摇头,看来他还是一个愣头小子。   “我知道,我不仅知道杨主事是替谁背了黑锅,我还知道是谁派人追杀你们。”赵陵淡定地抛出诱饵。   “是谁?”鱼儿上钩。   “如此重要的事,我怎能随便告诉你,”赵陵顿了一下,“我要见你哥,杨青云。”   一炷香后,杨帆带着几个心腹离开了。   关易站在赵陵身后,望着杨帆离去的方向问:“将军,杨青云会同意来见你吗?”   “会,”赵陵笃定,“他是走投无路才落草为寇,心中哪能没有怨?齐举人因为给杨主事说话而被革职,杨青云因为这个放他一马,说明他感恩,能在凶残的土匪中说得上话,证明他有勇有谋,我今天让杨帆带话给他,他一定能听懂我的意思。”   “将军,那他们呢?”关易指了指掉入陷阱的那些土匪。   赵陵眸中闪过一抹厉色:“杀了,一个不留。”   关易领命,坑中的惨叫□□渐止,最终归于平静。   阿秀三人在山洞中呆了半晌,外面从一开始的刀剑相击到后来的惊叫连连,始终让他们心惊肉跳。   现在一丝儿声音也听不到了,三人面面相觑,心中渐渐升起一个不好的想法:赵将军该不会被土匪抓了吧?   阿秀想起刚刚赵陵的镇定,总觉得他应该不会有事。   可是外面有那么多的土匪,将军只有两个人,他们应付得了吗?   她犹豫不决,挪到洞口,几次想扒开枯树枝。   孙大娘他们同样担心,阿秀仔细倾听,外面的的确确没有了人声。   她抓紧棍子,扭头向二人打个手势,示意她出去看看。   还未回头,洞口突然进了亮光,有人发现了山洞移开了树枝。   阿秀立马回头,看见来人是赵陵,她眼睛一亮:“将军,你回来了。”   她眼睛太明亮,笑容太灿烂。   赵陵愣了一瞬,看清阿秀眸中盛满惊喜,冷硬的表情缓和下来。   “嗯,外面土匪已经被就地正法,现在你们可以出去了。”   三人听了十分高兴。他们互相搀扶着出了山洞,山洞狭小,呆的久了腿有些麻。   阿秀差一点跪伏在地,赵陵及时地扶住了她。二人目光相对,阿秀忙移开视线,说了声:“谢谢将军。”   赵陵的眼睛略扫了下阿秀,便脱下披风将她裹了起来。阿秀本想推辞,但是她一动,身上就湿的难受。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衫早就湿透,夏衫单薄,衣衫湿了紧紧贴在身上,十分不雅。   她立刻明白了赵陵的用意,他是为她好,这披风恰好遮住她,不至于让人看到她的尴尬。   她的脸悄悄地红了,紧紧身上的披风,她小声说:“谢谢将军。”   出了山洞,阿秀才发现雨早已停了。夕阳隐入云霞,晚霞如散绮瑰丽非常。落日余晖落在赵陵的身上,柔和了他清冷的表情。   这情形,倒是有说不出的美好,当然如果忽略掉那坑中土匪的尸首惨状,会更好。   阿秀不小心瞄了一眼,赵陵便站在了她的身边,遮住了她的视线。   即使这样那些尸首和鲜血还是留在了她的脑海,她胃中不停翻滚,隐隐作呕。   她当然知道,这些土匪都是死有余辜,只是乍一看这许多尸体,实在是惊惧不安。   赵陵似有所觉,眉头皱了一下。   “这些土匪,作恶多端,抓入官府,也是枭首示众。”赵陵下意识解释道。   阿秀听了他的话,知道自己的惊慌被他发现了,她胡乱点点头。   倒是关易多看了阿秀两眼,没想明白,将军为何会对她多次关照。   遗孀   孙大伯的架子车已经坏掉没法修补,毛驴也不知所踪,天黑路滑,他们无法步行回家。   赵陵决定送他们回家,孙大伯夫妇与关易孙大娘是大爷同乘一匹马。   阿秀没得选择,只能与赵陵一起。虽然知道,这是情急之下的最好的办法,容不得自己矫情。但是,阿秀还是有些难为情。   “得罪了。”赵陵抱起阿秀上马,阿秀只觉身子腾空,转瞬便骑到了马背上。   紧接着赵陵坐在她身后,手执缰绳,微微前倾。从远处看,倒像是赵陵从身后抱着阿秀。   阿秀腰背挺得笔直,生怕碰到赵陵。赵陵见她如此,放松缰绳,那马通人性,放慢了步伐。   阿秀还是第一次骑马,虽然她嫁了人,但是年龄也才十六岁,还是少女心性。   此时见那马儿无比乖顺,黑色皮毛顺滑,两只大耳朵,毛茸茸的十分可爱。   她不由得伸手去摸了摸,那马也任她去摸,没有反抗,阿秀觉得有趣不自觉地笑了。   从赵陵的角度,可以看到阿秀低着头,眉眼温柔,颊边梨涡清浅动人,似平静湖面上的粼粼波光。   视线触及到阿秀手中的木棍,他微微一怔,随即唇角微弯。想不到她还拿着这根木棍,他低声问道:“刚刚,在树后你拿着个木棍是想做什么?”   阿秀不防他突然说话,吓了一跳,热气喷在她的耳边,痒痒的。她身体一僵,下意识想躲,怕赵陵发现,她只得作罢,只紧绷着身子道:“当时没有想太多,只觉得真的是土匪来了,势必要拿着棍子跟他们拼一拼。”   “土匪这么多人,而且又如此凶悍,难道你不怕?”赵陵又问道。   阿秀抿了抿唇角,“怕自然是怕的,只不过,再怕也不能束手就擒,让他们……”   糟/蹋两个字,她没有说出口。   赵陵却懂了,想不到阿秀看着柔柔弱弱的,居然也有如此血性。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看出她害怕却强迫自己镇定,今天又是被当成拐子污蔑,又是遇上土匪,她能做到如此,真真是不错了。   不过一想到有那种情况的出现,他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烦躁。再看阿秀的低眉顺眼,他突然升起了一丝心疼。   本以为是菟丝花,没想到却是半支莲,刮风下雨,土地贫瘠肥沃都能生长。只不过……这样美的半支莲不多见。   赵陵先送阿秀回家,还未到何家,阿秀便要下来。赵陵抱她下来,她欲脱下披风,赵陵制止了她。   她只好穿着走到门口,进了院子,林青正拿了木枝在地上写字,见到阿秀,他一下子站起来,跑到阿秀面前道:“姐姐。”   阿秀眉眼弯弯,抬手摸了摸林青的头,姐弟二人想要说话。   一道尖利的嘲讽响起来:“哟,你这不是去镇上卖帕子了吗?怎么这副样子回来?该不会是去跟其他男人厮混去了吧。”   王月环上下打量阿秀,鄙夷神色尽显。何东抬眼看阿秀,见她脸色苍白,忙站了起来。王月环咳嗽一声,瓜子皮扬了一地,何东只得站住。   阿秀双颊微烫看着王月环,“大嫂,我的确是去卖帕子,卖完后,我跟孙大娘他们一道回来的。路上下大雨,树倒砸坏了车子,所以我们才晚了。”   “别当我眼瞎,你这身上可还披着男人的披风呢。”王月环嗤笑,“还敢说不是去私会男人了?”   “这披风是我的。”赵陵走了进来。   他身形挺拔,俊美无寿,一步一步沉稳而来,气质如高山劲松,茂林修竹。他一进来,这本就不宽敞的院子立马显得更加窄小了。   王月环眼睛都直了,脸上立马堆满了笑容道:“这位公子是从哪里来?”   赵陵皱眉,他简单解释了一下遇到阿秀与孙大娘并将他们送回来的经过。   因为路上孙大娘一直在可惜他们的板车毛驴,还有阿秀从齐府中得到的那些补品。   赵陵现在看到阿秀的家境,知道她去卖帕子荷包,肯定是为了生计。这次他们也是受自己所累才损失许多东西,他应该补偿他们。   他说改日派人送来银两,王月环又妒又羡,瞪了阿秀一眼。   赵陵要走,王月环没能留住他吃饭,遗憾不已。见他临走时,注视阿秀,她更是对阿秀没有好脸色。   “姐姐,那个人真的是大将军吗?”林青睁着一双大眼,好奇地问。   阿秀点头,她有些累了,身上也湿哒哒的难受。跟何东两夫妻打过招呼,她脚步虚浮进了房。   她坐在床上,她刚准备把湿衣服脱了。手摸上肩膀,柔滑的触感让她一下子顿在了那里。   她身上还披着赵将军的披风呢。这一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把披风还给他。   她拿出炭笔,在一页泛黄的纸上,在赵将军那一栏又添了一行小字。带这次,她已经欠了将军很多银子跟人情了。她必须快点赚钱才行啊。   赵陵跟关易骑马出了何家村,关易看了赵陵几次,最后憋不住终于问道:“将军,你好像对这个林秀挺好的。”   赵陵瞥了他一眼,关易缩缩头,老实地闭上了嘴。半晌,他又忍不住再问道:“将军,是不是因为邬水之战?”   赵陵没说话,关易便觉得一定是了。他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那次狄人来袭,留守邬水的士兵伤亡惨重,后来还是将军领军杀到,追击狄人在邬水河畔,大胜狄人。只不过,将军麾下的另一什兵士全都阵亡了。   将军对他们一直很好,在那队兵士死后。他命人替死去将士收尸火化,然后又调出名册,把抚恤银送给他们的家人。   将军真的是不可多得的好将军,只是守备可恶,一直压着他们将军,这次还把这么危险的任务派给将军,分明就是想看将军失败。   吴少爷之前看到将军带林氏去绸缎庄,他就让人去查了查她,结果却查出来她就是牺牲的那什兵士中的遗孀。   吴少爷还跟将军说了,将军当时面色不好,脸色冷得吴少爷都招架不住,一个劲地给将军道歉。一直到几天后,吴少爷又说了什么,将军才又理他了。   估计将军对她的几次照顾皆源于她死去的相公吧。   而自己还胡乱揣测将军的心意,真的是太不应该了,他就不该听吴少爷胡说八道。   “将军庇护她一定是因为她是将士遗孀,是我想歪了……”   最后一句,关易声如蚊呐。   赵陵听完,不置可否。但是情不自禁地,他又想到今日山洞,她看向自己时的那双光彩夺目的眸子。   他摸了摸鼻子,望一眼何家村的方向,策马飞奔而去。   人物   阿秀没几天就收到关易派人送来的银子。王月环很是眼热,明里暗里说要帮阿秀收着,阿秀没应。   但是她买了一些猪肉和白面,见那鱼鲜活肥美,她又买了两条鱼。   肥肉炼出半罐猪油,香菇一切四瓣,辣椒花椒大蒜一起下锅爆香,炸出香味,再把香菇放入与油渣一块炒,整个院子都弥漫着香味。   鲫鱼两面煎黄,姜片放入油中,倒入水,没过鱼身,大火烧开转小火。煮了一刻钟,加入嫩豆腐,等鱼汤完全好了,撒些葱花和芫荽。   热气腾腾,汤浓味鲜的鲫鱼豆腐汤便做好了。   阿秀厨艺颇好,连着几天何家人都吃得胃口大开,心满意足,王月环即使有不满,也没再说什么。   这诱人的香味吸引了周围的邻居,顽皮的小子,爱串门的大娘们都过来看。   阿秀倒也不吝啬,把猪油炸的一些绿豆丸子分给那些孩童,小孩子都聪明,有吃的了,嘴一个比一个甜。惹得胡氏胡氏脸上一直挂着笑,阿秀见了也高兴。   时而有男子过来,阿秀会避嫌进去,偶尔站在一起说话,也是正正经经,客客气气的,从不与男子笑闹。   这天阿秀又在做饭,村里的齐三从门口路过,见里面没人,悄悄走了进去。   阿秀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齐三已经进了灶堂,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吃了一惊,这齐三她是知道的,齐家三兄弟他排老三,身材高大,长得倒是比老大老二强点。只是他正日里无所事事,喝酒赌博样样都爱,以前他们家中倒还有些钱,后来被他输了不少家当,现在日子过得也一般。   他人有点好色,嘴上最爱说个荤话,以往阿秀看到他会躲着走,所以这乍一看到他,阿秀便愣住了。她视线扫过院子,想起大哥大嫂都不在家,她下意识握紧手中的木铲。   “阿秀,锅里做的什么呀?这味儿也太香了,我肚里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齐三凑近,动手掀开锅盖。   锅里炖了鱼,里面放了青菜,锅边贴了一圈饼子,饼香与鱼肉香混合,齐三忍不住咽了口水。   “是鱼饼子,你有什么事吗?”阿秀往灶里添上柴,眼睛却一直注意着他。   见齐三盖上锅盖,往她这边走过来,她顿时心生警惕。狭小的灶堂,只有她跟齐三两个人,而且齐三恰好挡住她出去的路。   “阿秀妹子……”齐三朝她抬手,阿秀眉头一皱,躲过他的手,推开他就往外疾走。   听到背后齐三追了出来,阿秀扭头,齐三恰好要抓她,阿秀忙低声喝道:“你做什么?”   “齐三,你怎么在这里?”   何东回来了,王月环跟在他身后,他看到齐三,锄头都没放下就走到他们二人面前先问阿秀:“弟妹,你没事吧?”   阿秀摇头,只站得离齐三一丈远。   齐三收回手,干干地笑着道:“何大哥,我这不是来找你,见你不在,我看到阿秀脸上有脏东西,所以想跟她说一下吗?”   阿秀闻言捂住了脸,她去到房间,见脸上果真有块黑漆漆的地方,料想是刚刚烧火的时候蹭上去的。   不过,她可不信齐三会这么好心,追她出去只是想单纯地告诉她,她脸上有灰。   “你找我什么事?”院子里何东问道。   那齐三收回投向阿秀身影的目光,笑眯眯地说镇上的酒肆要收野味,只要东西好,酒肆掌柜就能给出大价钱。他特意跑来告诉何东这个事,催促何东不要失去这个好时机。   何东听了很是高兴,不过想到自己的腿,他又十分发愁。他以前倒是打猎好手,猎上一些狍子,野兔,甚至狼也不成问题。但是他现在瘸着腿,跑也跑不快,每次他总眼睁睁地看着狍子跑过去,那种挫败感别提了。   “你说这山中的野味,兔子野鸡,饭馆里应该都收的吧?”何东不确定地问。   “我说何大哥,酒肆要的是特别的野味,要搁以前这兔子什么的,他们也收,不过——”   齐三顿了一下,王月环急着上前两步道:“不过什么?”   何东也看着他,见吊足了何东王月环的胃口,齐三挑起一边的嘴角,得意道,“不过咱们宁乡镇来了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这些野味是要随时侯着这位爷点的,所以寻常的兔子就不怎么要了。”   “什么大人物?”两人又问道。   阿秀在屋里听了一耳朵,只听齐三说那大人物是从蓟都来的富商,家中富得流油,绫罗绸缎铺地,金银玉石做景,就连这富商的一只袜子都是十几个绣娘绣了半个月才绣好的,可是他也说扔就扔了。   这次酒肆这么急收野味就是因为这位爷吃了一厨阁的酱烧排骨觉得不好吃,特意吩咐的,只要谁能让他吃满意了,他就会给谁一千两。   一千两啊,他齐三一辈子都没看到过这么多银子。   这个事在镇上都传遍了,有些心思活跃的早就开始动手了。齐三知道这事之后,想想那一千家两就动心,他想着何东以前会打猎,现在家里光景又不好,所以这才过来寻他了。   “一千两!”王月环又惊又喜,“这人可真有钱。孩他爹,你这几天就赶紧去山里打猎,别让人给赶在前头,得了这一千两。”   何东想了又想,最后咬牙答应了,“行,等我多做几把箭,去那林子里猎几只鹿。”   “好,那我就等何大哥的好消息了。”齐三立刻附和。   王月环眉开眼笑,留齐三在家里吃饭,齐三也不客气,跟何东一起上了桌。   阿秀见他留下,只把饭做好没有再露面。齐三伸长了脖子没看到阿秀,略有些失望。   何东招呼他吃饭,他吃了几口对阿秀的厨艺赞不绝口,更提出何东猎好了鹿可以交给阿秀来做,那富家公子吃了也一定会说好的。   几个人说的兴起,桌上的饭菜被他们一扫而空。   阿秀没空听他们议论些什么,她伺候胡氏吃完了饭。   数着关易送来的钱,她的思绪又飘到自己还欠着他的钱,上次他只是派人过来。赵陵的披风他已经洗干净了,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还他。   也不知道赵将军手上的伤好了没有,那次自己咬得那么狠……   自己怎么想起他来了?   阿秀悚然,她忙摇摇头,赵陵的身影从脑海中消失。   她拿出三分之二的钱来,寻思着是时候带林青去郭夫子家了。   献菜   两天后,阿秀带着林青去了郭夫子家。林青斜挎着一个蓝色的布包,布包上四边绣了八挂纹,中间两个八宝葫芦,栩栩如生,青翠可爱。   林青脚步轻快地走在阿秀的前面,不时地催促阿秀快一点。   阿秀见林青如此高兴,便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没错。她问林青准备得如何,林青当场便背诵了《千字文》全篇,他背完了就看向阿秀,眼睛亮晶晶的。   阿秀摸摸他的头,夸他背得好,夫子一定会喜欢他。   林青听到姐姐的夸奖,反倒不好意思了。   二人一路上背着《千字文》,说说笑笑到了郭夫子家。   郭夫子果然提出要考考林青,林青还有些紧张,刚开口背两句就卡了。   阿秀在一旁也屏住了呼吸,林青低着头斜觑着阿秀。阿秀朝他鼓励地点点头,林青小拳头握起来。   “果,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海咸河淡,鳞潜羽翔……”   林青终于想起了下句,背诵了出来,之后便越来越顺,再没有卡顿。   阿秀瞧郭夫子随着林青的诵文闭目摇头晃脑,面带笑意捋着胡子,她松了一口气。   看郭夫子的样子,应该会收下林青了。   果不其然,待林青背完《千字文》,郭夫子便道一声:“孺子可教。”   他收下了林青,并将他编入了甲班,阿秀跟林青俱是十分高兴。阿秀送上她特意给郭夫子与郭夫人绣的帕子,上面分别绣了脆竹与牡丹,郭夫子得知这是阿秀亲手所做,更是满意了。   交完束脩,林青留了下来。阿秀回到家中,又开始做帕子荷包。   何东运气颇好,连着几日都打到了兔子跟野鸡,他还留了一只小灰兔给林青,林青十分高兴。   野鸡兔子因为齐三的门路,也卖出去了。不过那一千两还是无人得到,众人热情未消,反而更加高涨。   王月环见天地催促何东去打一头鹿来,何东磨拳擦掌,带足了弓箭便去了。   阿秀曾劝过何东不要着急,可打到的猎物刺激了何东,他好似变了一个人,只告诉阿秀,他一定能打一头鹿,让他们一家人过上好日子。   见实在劝不住,阿秀没再过问,只是她深知天上不会掉馅饼,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而让她不安的事,几天后还是发生了。   “何家大嫂快开门,何大哥去打猎被野猪给撅了,一身的血,快开门!”天刚蒙蒙亮,门外便传来村里人的焦急喊声。   阿秀听到声音,穿上衣裳就出来了。她拉开门,两个汉子把板车拉进院子,何东躺在板车上,□□裤子全是血,他额头汗珠不停滚落,眼里皆是痛苦之色。   “孩他爹,孩他爹,你这是怎么了?”杀猪般的声音传来,王月环从屋里飞奔到何东的身上大叫。   她的手恰好按在河东的伤口处,何东痛得□□一声,冷汗直流。那两个汉子又把何东抬到屋里,大夫很快来了,给何东验过伤开了药,只说让何东好好休养。   阿秀不好进去,她在灶堂烧上热水,等大夫与胡氏一同出来,她就见他们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胡氏泪流满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秀扶着她,她抽泣着悄声对阿秀说,何东伤到大腿根,命根子也流血了。   阿秀吃惊,跟着叹气,这可真是祸从天降。   院子里吵吵嚷嚷,阿秀见又有几个人抬进来一头野猪。   那野猪得有两百多斤,要五六个人才拉得动,脖子上一道大血口,野猪已经死透了,只是那獠牙长长,看着很是吓人。   何东还清醒着,他说自己就是在猎这头野猪时,被野猪给伤着了。   阿秀想到他的腿伤,估摸着他是恨极了野猪,想为自己报仇才有了这个事。   现在猪倒是打到了,只是人也又受伤了。   院子里不多时便站满了人,大家围着这头野猪啧啧称奇。镇上来了一掷千金的富家公子,大家都知道这个事。   富家公子喜吃都传到村子里了,村里人议论纷纷,说何家这是要发了。如果那公子喜欢何家的野猪肉,那一千两就要赏给何家了。   齐三听到消息,匆匆赶来,他安慰何东好好养伤,看着那野猪却双眼放光。   他与何东,王月环一起商量着,野猪已经打到,不如放手一搏,就让阿秀来做这野猪肉,那个富家公子一定会满意的。   等到一千两到手了,他们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王月环被他说动了,她去找阿秀,张嘴就把阿秀一顿夸。阿秀奇怪,等听清楚王月环的意思,阿秀拒绝了。   一来她并不相信会有这事,即使是真的,也并不一定会成功;二来她毕竟是女子,不适合抛头露面。   但是王月华一直试图说服她,还抱着阿秀的腰哭嚎,最后连胡氏也过来劝她。   看着胡氏一把年纪,拖着病体还要为家里操心,阿秀没办法视若无睹,最后看她只好点点头道:“既如此,我试试吧。”   随后阿秀,王月环,齐三三人带着几块野猪肉上了镇。   齐三带着二人到了他朋友家中催促阿秀开始动手做菜。阿秀说了几样东西,让王月环去买。   很快,东西都齐了,阿秀开始下手。她挑了一块上好的里脊肉,洗干净之后切成片用盐、酱油略腌制。   金针菇洗净,姜切成末,撒上盐,鸡粉,芫荽拌匀。   她在来的路上朝齐三打听过了,知道这位富家公子虽挑剔,但是葱姜蒜与芫荽倒是吃的。   芫荽解腻,气味又独特,做一道金针菇芫荽野猪肉卷,应该不会错。   猪肉片卷好金针菇,下油锅炸好捞出。锅内只留少许油,放入盐,提前做好的豆酱,花椒,辣椒碎,翻炒爆香,加高汤勾芡,最后浇在猪肉卷上,滑嫩的金针菇肉卷就做好了。   王月环闻着香味,不住地咽口水。她悄悄夹了一个,又香又嫩,回味无穷。   阿秀又洗干净两根大骨熬汤,精肉用了半个时辰剁碎,待肉有粘性,她在里面加了淀粉,盐,葱末跟萝卜末。   骨汤熬好,阿秀氽入肉丸子,丸子一个个精致小巧,很快浮了上来。   放入木耳,青瓜片,葱末,盐,奶白汤汁小丸子,别提多诱人了。   一切准备就绪,阿秀擦擦额头的汗,齐三早就等急了。这会儿见阿秀做好了,端起菜放进食盒里就要去一厨阁。   他多个心眼儿,执意要阿秀也去,王月环不顾阿秀的犹豫,拉着阿秀一道去了一厨阁。   一厨阁外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齐三想要插在前面,被人给轰了出来。   他让阿秀跟王月环排在后面,自己偷摸着去前面找门路。   阿秀瞧着前面人潮涌动,一条街都是饭菜的香味。她提着食盒,心里也是没底。   她们身后是一对夫妻,不停地埋怨对方耽搁太长时间。阿秀听着他们的争论,暗忖不知道这富家公子这几天究竟吃了多少菜,他既然是从蓟都来的,肯定什么饭食都吃过,怎么会在这小小的宁乡镇逗留,寻找美食?   “好了,今天吴公子乏了,你们都回去吧。”一厨阁的小二出来大声说完,排队的人都急了。   他们一拥而上想要进入一厨阁,“公子还没试过我带来的菜呢!”   “我带的虎尾,公子一定喜欢!”   “我我我,我的红烧狗肉香得不得了,让我进去。”   众人争抢着要进去,阿秀恰好被挤在最里面,想退退不得,想进进不去。还要护着怀里的食盒,人都要挤变形了。   “哎呦,我的脚!”王月环尖叫一声,摔倒在地。   阿秀想去拉她,结果脚下踉跄,食盒差点掉了下来。   “外面怎么这么吵?”吴曦懒懒地朝楼下看,“这么多人不会出事吧。咦,那个女子有些眼熟……”   站在吴曦身边的人漫不经心地一瞥,紧接着身形一顿。   吴曦再回头,只看到一抹玄色身影,听到噔噔噔的下楼声。   他摸着下巴,看向快速走向人群中的好友,笑道:“有点儿意思。”   大叔   阿秀还在人流中努力护住她的食盒,下一刻身后一股大力将她从拥挤的人群里解救出来。   她站在一旁,终于得了自由,感激地望向来人道:“谢谢大叔。”   来人穿着一身便服,肤色黝黑,身形高大,眼睛眯着,眼角有皱纹,看起来有四十多岁。   听到阿秀对他的称呼,他嘴角抽搐。但是随即又恢复如常,只开口沙哑道:“无妨。”   他的视线扫过阿秀手中食盒,心中大概有数,“你也是来献菜的?”   “是,这食盒里装的我做的菜,我们到这里就是想让吴公子吃到这些菜。”阿秀回答说。   “这位大叔,这可是我妹子亲手做的菜,刚从山里猎到的野猪,味儿特别棒。我妹子手艺好,您就让我们进去,给吴公子乘上这菜吧。”王月环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她看这男子是从一厨阁出来的,当下就凑了过去。   “不行,”大叔断然拒绝,“吴公子说了,今天已经乏了,也饱了,不想再见人了。”   “不行啊,我们都准备了好久,就让我们进去吧。”有人看到大叔,围过来大声道。   人又越来越多,将大叔阿秀三人统统围住。眼看局势难以控制,大叔高声道:“你们不要急,吴公子说了,虽然他今天不见人,但是你们有心了。只要做了菜的人,今天都可以得到一两银子的补偿费。”   一两银子?每个人都有?   众人听了高兴起来,纷纷朝着楼上的吴曦作揖,夸赞吴公子是有钱人,一出手就不同凡响。   阿秀见今天是真的进不去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略有点遗憾。   王月环十分不甘心,被齐三扯了两下作罢,三人去领银子。阿秀走在最后,她刚刚崴了脚,此刻脚踝隐隐作痛。   她慢慢向前走,不知道自己一瘸一拐的身影已经落入到大叔的眼里。   大叔看清她走路的怪异,知道她脚伤着了。他眉头紧锁,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   “小娘子。”   阿秀听到背后有人喊她,她转身就见刚刚的大叔冲她招手道:“你们进来吧。”   阿秀走进内厅,望着厅内小声议论的男女老少,松了一口气。   刚刚大叔允许她进来送菜,却让王月环跟齐三留在原地。   齐三舔着脸说好话,大叔一脸严肃,对他不屑一顾。   她原本还有些犹豫,齐□□而对她挤眉弄眼,王月环也怂恿她进去,她只能跟随大叔进了一厨阁。   她提着食盒,刚走到门口,那大叔已经自然地伸手替她拿食盒。阿秀过意不去,大叔倒没说什么,只是在前面领路。   阿秀紧跟着,心下暗道先前看这大叔不苟言笑,气质冷厉,让人不敢靠近。原来他只是面硬心软,阿秀不再那么拘谨,她多看了大叔两眼,侧头打量觉得大叔的背影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一时想不起来,注意力已经被厅中那个富贵公子给吸引了。   吴曦坐在太师椅上,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美食。   他拿着一把画着山水人家的折扇,正慢悠悠地扇风。   这,这不是上次绸缎庄里的那个掌柜吗?难道他就是从蓟都来的富家公子?   阿秀疑惑地看着座位上的吴公子,吴公子似有所觉,抬头朝她这边看过来,并特意眨了下眼睛。   阿秀吃惊,来不及做反应,身边的大叔已经走到她身边,恰好挡住见她。   莫非吴公子认出她来了?所以才这么跟她打招呼?阿秀沉思。   那边吴曦已经悻悻收回了视线,他不过就是认出了林秀,多看了她一眼,怎么赵陵就跟护犊子的牛一样冷冷地盯着他?   “好了,既然大家能进来一厨阁,那就把自己最拿手的菜端给吴公子品尝,谁的手艺最好,谁就能得到吴公子赏赐的一千两。”一厨阁的萧掌柜站在吴曦身旁郑重其事地对众人道。   众人听了萧掌柜的话,顿时兴奋起来,低着头与自己的同伴交头接耳。   萧掌柜面向吴曦,腰背微弯,面带笑意,希望他开口说几句。   吴曦轻轻一合折扇,对萧掌柜道:“开始吧。”   底下的人噤声,排成一排开始上菜。   排在第一的是一个花白胡子老头,他把食盒递过去,吴曦的小厮打开放在桌子上,一道翡翠凤尾鱼呈现在众人面前。   鲤鱼分开成凤尾的模样,下面铺了一层绿油油的菜叶,鱼身浇了汤汁,每一块都放了一颗红果,端的是富贵呈祥,赏心悦目。   众人只见吴公子尝了一口,放下筷子道:“不错。”   白胡子老头喜笑颜开退在一边,第二位已经迫不及待的上来,展示着自己的独门绝技美食——酱烧肘子。   肘子皮红油亮,骨肉分离,香味独特,闻起来让人馋涎欲滴。   大家以为这个也一定会留下,结果吴公子看了一眼就摇摇头,“太腻,退下去吧。”   第二个失望极了,不过他也得到了五两银子,还没来得及感谢吴曦就被其他人挤到一边。   紧接着第三家,第四家……都把菜摆放在桌上,阿秀一直看着桌上的菜。菜肴琳琅满目,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全部都有,最后居然还出现了孔雀肉。   阿秀看看自家食盒里的菜,有些不确定。   “你为什么想给他送菜?也是跟他们一样想得到那一千两吗?”身边大叔突然问她。   阿秀想起家中现状,点点头:“我婆婆她身体不好,大哥他为了打到野猪也受了伤,我需要一些银子。大叔,你说吴公子会喜欢我做的菜吗?”   阿秀问道,没等对方回答,她又道:“其实,吴公子既然是从蓟都来的,应该不会看上我们这种小地方的饭食吧。”   “你做菜好吃吗?”大叔问道。   “还可以,今天的野猪肉很香。”一说到吃的,阿秀便有精神了。   大叔不置可否,只提醒她道:“到你了。”   阿秀这才发现别人都看着他,她忙敛容,把两道菜都放在了桌子上。   吴曦本来懒洋洋的歪坐在太师椅上,看到赵陵亲手把阿秀的菜给提了过来,他全身地八卦之魂都在熊熊燃烧。   他立刻坐直,饶有兴趣地说:“这菜倒是挺香的,这两道是什么菜?”   “这道是金针菇野猪肉卷,这是青瓜丸子汤。”阿秀回答说。   “野猪肉?”   “是的,今天家中大哥刚打的野猪,最是新鲜。野猪肉紧实,气味浓郁,吴公子可以尝一尝,不腻。”阿秀特意点出野猪肉,希望吴公子不会吃也不吃就让她离开。   “那本公子真的要吃吃看了。”吴曦夹起猪肉卷,刚开始漫不经心,待吃到口中,他怔了一下,而后咀嚼速度明显加快了。   阿秀见他又吃了一个猪肉卷,心里挺高兴,也许她能留下来了。   “味道不错。”吴曦评价,这两道菜几乎是他这几天吃的最爽口舒心的菜了。   “我觉得这一千两……”   “咳咳。”赵陵低声咳嗽。   吴曦疑惑地瞟了他一眼,见他使眼色阻止,他虽不解,但还是停下了。   “吴公子改了规矩,今日你们当中他觉得不错的可以留下三天后再比一场,谁梦最终获得胜利,谁就能得到这一千两。”赵陵哑声道。   众人哗然,吴曦心里嘀咕:我什么时候改的规矩,我怎么不知道?   但众人都看着他,他笑眯眯地说:“对,本公子觉得到时候让更多的人来看,这样更有趣,萧掌柜,你说对不对?”   “是,吴公子说的对,再来一场现场计时比赛,一定不错。”萧掌柜附和说。   一时间,大家便也没再说话,只等着看吴曦留下谁。   吴曦当真点了几人,阿秀一直在看着他,那眼神中的期待让他不忍拒绝。   但是刚刚他刚想把银子给阿秀,赵陵就打断了他。这个时候他可不敢再留下她,他故意没点她的名。   阿秀还想着刚刚他的夸赞。她试图争取一下,于是道:“吴公子,我的菜……”   “哦,哦。”吴曦似才想起来,他注视着赵陵。这种伤美人心的事,他可不想做。   “你过来帮我尝一下,这菜怎么样?她到底能不能留下来?”吴曦摆手,示意赵陵过来。   赵陵目光如电,直逼吴曦,吴曦心虚,悄悄后退,突然有点儿佩服刚刚指挥赵陵的自己。   赵陵走过来,他拿起筷子,夹了丸子吃进嘴里。阿秀紧紧盯着他,他慢慢嚼,而后吞咽下去。   阿秀满怀希望地看着他,赵陵抬头,说了声:“味道不错,但是人数已经够了。”   希望的火光一点点熄灭,赵陵知道自己这样做没错,但是看到阿秀的失落他心中升起一丝燥意。   “没选上的人都有五两银子的补偿。”赵陵补了一句。   “好,谢谢吴公子,谢谢大叔,我知道了。”阿秀行了礼。   吴曦噗嗤一声笑了:“大叔……”   赵陵横了他一眼,他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闭上了嘴。   阿秀奇怪,怎么一个称呼,吴公子也能笑成这个样子。   提上食盒,阿秀拿了小厮给的五两银子出去了。   今天其实也不算没有收获,五两银子可以给大哥看病了。   她出了一厨阁的门,齐三跟王月环正在等她,见她出来一下子都围了上去。   “怎么样,怎么样?银子到手了吗?”   阿秀摇头,拿出五两银子,王月环一把抓过来,皱眉道:“怎么这么少?那么好的野猪肉,这吴公子也不喜欢吗?”   “嗯,其他人都很厉害,我做的菜不是最好的。”阿秀道。   “我就知道不能指望你,你做的菜也就在家里能有人吃而已,我居然还指望你来拿那一千两银子,我真是瞎了眼了。”   王月环刚刚已经想好一千两到手怎么花了,现在一千两泡汤了,她立刻把火撒到阿秀身上。   “大嫂,我早说过……”   “你说,说,说什么?说你两句还狡辩,你大哥为了打猎还躺在床上,结果你连这事都办不好,你还能干什么?”   王月环气极,随手在阿秀手臂上狠狠拧了一把。阿秀还提着食盒,猝不及防被拧,下意识松手,食盒立马往下掉。   食盒落地之前,突然出现了一双手,那手稳稳抓住了食盒,并把食盒一把塞进王月环怀里。   王月环被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得她脸都皱成一团。   她指着现在阿秀面前的中年男子,大声问:“你干嘛啊?”   厨娘   阿秀抬眼见大叔就站在他身边,她下意识喊道:“大叔……”   赵陵安抚性地看她一眼,然后锐利的目光扫向王月环。   王月环浑身一激灵,但是屁股的疼痛让她顾不得多想,大叫道:“你看什么看,把我撞在地上,难道你还有理了?”   “住口,”赵陵冷声道,“谁允许你在这里大喊大叫,谁允许你动手伤人?”   他的眼神太过冷厉,王月环一时愣在原地说话,说不出话来,待反应过来,她怒火中烧:“我教训我家弟媳,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赵陵淡淡地道,“你吵到我了。”   他向前一步,他本身又高,王月环坐在地上只能仰视他。她气势不足,赵陵周身威压赫赫,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你说她是你弟媳,你就是这么对待她的?利用她去赚银子,赚不了就对她施暴?”   他声音并不大,但是周围围了一圈人已经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的话。他那些未尽的语言,围观人略一想都明白了。   他们议论纷纷,看王月环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轻蔑。   “想不到还有心肠这么狠毒的女人。”   “对啊,这嫂子吃得脑满肠肥,这弟妹如此瘦,还不知道在家中过得什么日子呢。”   众人的声音传到王月环的耳朵里,她胸口剧烈起伏,双手拍地,上身扭动:“我不活了,你这么冤枉我,孩他爹啊,你快看看,你一躺下所有人都欺负我,我的腿都摔得动不了了……”   她就地撒泼,阿秀抿唇,只觉得难堪。她上前想扶起王月环,却看到大叔先于她一步,与其说扶,不如说是架着王月环起来。   她只看到大叔似乎是在王月环跟前说了句什么,王月环抖了一下,而后居然老老实实地不闹了。   阿秀好奇,大叔退回来,她低声问:“大叔,你对我大嫂说了什么?”   “没什么,”大叔回答,“只不过是提醒她,吴公子不喜欢人吵闹,如果惊到了他,五两银子便没有了。”   阿秀听了,莞尔一笑,大叔还真是打蛇打七寸,大嫂最看重钱,这样一说,她肯定不敢闹了。   她唇边梨涡像湖水上的涟漪,漾起细碎的粼粼波光。   赵陵见她如此,心头也是一松,不过想到阿秀是与这样的人在一起生活,他不禁为她担心。   “大叔,谢谢你,我们要走了。”阿秀见王月环没事了便与赵陵辞别。   赵陵缓慢点头,见她转身与王月环他们一道就要离开。   他心中怅然若失,见她还微瘸着腿一步步往前走。他突然喊道:“请留步。”   阿秀站定,疑惑地转身,赵陵对上她微红的双眸,那眼睛一看就是熬了夜的。联想到她家中的情况,他放心不下,他问道:“你愿意做厨娘吗?”   “厨娘?”阿秀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挑,似琴弦拨弄在人心上。   “对,厨娘,吴公子很喜欢你做的菜,虽然名额已经满了,你不能比试去赢取一千两。但是吴公子会在宁乡镇待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就由你做厨娘,专门做菜给吴公子,你觉得如何?”   “这……”阿秀犹豫。   “工钱不会亏待你,十两银子。”赵陵又说道。   银子的确很有诱惑,且那吴公子看起来不难伺候,如果只是做菜给他吃,倒是也不难。   “只是做饭,而且还有另外一个厨娘一起,你可以跟她一起住在一厨阁,也可以每天回家。”赵陵看着她,体贴地道。   阿秀放心了,她望着赵陵点头:“好。”   赵陵徐徐吐出一口气,刚刚心中的抑郁之气悄然无息地没了。   阿秀先留了下来,是赵陵要求的,他说还有一些事要交代,阿秀便再次进了一厨阁。   等她进去,她就见大叔示意她坐下,她不明所以,只依言而行。   她刚坐下,大叔就蹲下来脱她的鞋,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抽回自己的脚。   脚踝猛地一痛,她眉头紧皱,一双眼睛满怀关心地注视着她低声问:“脚还疼吗?”   她这才明白大叔是在给她看脚,阿秀脸上绯红,摇头说:“好多了,大叔,谢谢你。你怎么知道我脚崴了?”   “你轻一脚重一脚的,走路别扭,我早就发现不对了,”赵陵轻轻揉捏阿秀的脚踝,“刚刚在吴公子品菜的时候怎么不说呢?”   “这不是什么大事,”阿秀不好意思地说,“是我自己不小心,回到家揉揉就好了。”   再说,说了又能怎么样,没有人会心疼她。只有受宠爱的人才可以肆无忌惮地呼痛,而她什么都没有,只有无视伤口,面带微笑。   他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给阿秀穿好鞋。阿秀难为情,她本来想自己穿鞋,但是大叔动作轻柔迅速,她根本来不及自己动手,鞋子已经穿好了。   “好了。”大叔说道。   阿秀起身,走了几步,又走了几步,眼睛亮晶晶的。   “谢谢你,大叔,一点儿都不痛了。”阿秀惊喜地道。   大叔又递给她一盒膏药,嘱咐她回去擦擦。她看那盒子花纹精致,猜那膏药值不少钱。   她推辞不要,大叔却说这不值钱非要给她。   两人推让时,阿秀看到大叔手上有一块疤痕,看样子是有伤,已经结了痂。   “大叔,你手上有伤,还是你用吧。”阿秀劝道。   大叔听了她的话,手立刻垂下,衣袖遮住了他手上的疤。   “我还有,这盒你留着用吧。对了,拿了药膏你今天可以先回去,明天我会派人去接你。”大叔对她道。   “我今天不用准备吴公子的饭菜吗?”阿秀凝眉问。   “不用,回去吧。”赵陵示意她可以先走。   阿秀拿了药膏,十分怀疑是不是自己刚刚提到大叔的疤,他很介意所以态度才突然变了。   她一定要吸取教训,以后不要再提大叔的疤了。   她暗暗下决定,出门口才想起她还没问大叔叫她进来到底是要交代什么呢。   “啧啧,这就一会儿功夫,我居然又多了一个厨娘,”吴曦坐在太师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赵陵,“我怎么不记得自己说过林秀做的菜好吃,所以要留她在这里做厨娘这些话?”   吴曦挑眉看赵陵,赵陵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走了过去。   吴曦浑身汗毛倒竖,不正常,太不正常了。以往他要是这么打趣赵陵,赵陵从不会给他好脸,今天居然还笑了。   太诡异了。   眼看赵陵越走越近,吴曦再撑不住,刷的一下站起来,脚尖朝左,随时准备逃离现场。   谁知道赵陵到了他面前根本没理他,反倒是坐在了他的位置。   厅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两个人说话也方便。吴曦见赵陵没动手,便大着胆子留在了原地问赵陵道:“你为什么突然改了计划?我们不是说好把这一千两赏给厨艺不错的人,然后来个守株待兔,等九龙山的土匪来吗?怎么又变成让这些人三天后来一场比赛了。”   吴曦不解,赵陵沉声道:“因为我想过了,这样对于得了一千两银子的人来说会不安全,虽然我们会派人暗中保护他们,但是还是有风险。现在你吴公子富家之子的名头已经很响亮,我们跟杨青云里应外合,让这些人在镇上来一场隆重的比赛。杨青云唆使土匪趁乱下山夺了一千两再来夺你吴公子这个人,士兵趁机去九龙山灭了九龙山其他留守土匪,这样的计划不是比之前的更好?”   吴曦听了,目露惊喜,这样一来,土匪要派更多人下来,那么九龙山上的行动会更加的顺利。他看着赵陵,夸张地道:“也不知道你这颗脑袋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这么聪明……”   赵陵眸光扫过,吴曦讪讪地放下了自己意欲摸赵陵脑袋的爪子,想到刚刚的林秀,他又问道:“哎,你这主意是不错,不过为什么不把林秀也加进去?”   “你想让她去比赛?”赵陵反问。   吴曦……摇摇头,这件事说来还是有一定的风险,林秀姿容秀丽,又温柔可亲,最重要的是做菜还这么好吃。这样一个女子如果真出了事,那可是非常可惜的。   他刚刚也听到小厮说外面的事,那林秀的嫂子苛待林秀,所以赵陵为她出头。虽说这件事有点像赵陵的风格,但是吴曦却不觉得赵陵只是单单的路见不平。   “哎,刚刚被她叫作大叔是什么感觉,你怎么不把你是赵陵的事告诉她?”吴曦心里转着小九九,又问赵陵道。   “特殊时刻,不要节外生技,此事事关此地百姓生死,容不得一点儿差错。”赵陵面色严肃。   吴曦不由自主收起玩笑之意,跟着点点头。   赵陵见制住了他,终于起身,见阿秀做的两盘菜还在桌子上,他沉声问道:“这些送过来的菜,你打算怎么办?”   “啊,自然是倒掉……”吴曦理所当然的声音在赵陵冷淡的目光中越来越小,越来越心虚。   片刻后,他反应过来,自己干嘛心虚,本来以前就是这么做的,吃不完的菜可不都是小二给倒掉了。怎么今天他这么奇怪,还关心起他的剩菜了?   心思   “你该知道,即使是军营里也有很多士兵仅仅只是能吃饱饭而已……”   “哥,你别说了,我现在,立刻马上就让小二送给附近的乞儿还有吃不上饭的人。”吴曦打断他。   赵陵点头,不忘加一句:“乞儿给饭就够了,不用给钱。”   “为什么?”吴曦反问。   赵陵不知想到了什么道:“只有真乞儿,才会吃别人送的饭。有的乞儿,就算是你了他钱,钱也到不了他手里。”   吴曦一听,这有故事啊。只不过他不敢继续扒下去,因为赵陵的眼神已经冷了。   他叫来小二,让小二端走桌上的食物,赵陵顺手取走了一个食盒,食盒里装了两盘菜。吴曦打眼一瞧,正是林秀做的猪肉卷与丸子汤。   他目瞪口呆,瞧见赵陵面不改色地上楼,他风中凌乱,总不会这才是赵陵教训他不要浪费粮食的真相吧。只是因为这里面有林秀做的菜?   赵石头居然会因为林秀拐着弯说话,还把她做给他这个吴公子的菜给顺走了,难不成石头真的开花了?   赵陵到了楼上房间,小二送来热水,他屏退他人,洗了脸上的药水。面皮松弛,皮肤泛黄的中年大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明月如青松般的皎皎俊颜。   赵陵继续洗手,手也恢复了年轻。他涂得药水可以让人容颜变老,双眼下垂,得益于这种药水,他伪装成吴曦身边的仆人而无人认出。   从与杨青云见面,取得他的三分信任开始,他就与杨青云布下了这个局。山中土匪因为这些时日官兵驻防不能下山掠夺,早就躁动难安。   如今得知蓟都富商吴继饶的儿子吴曦到了宁乡镇,看到吴曦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散财童子,肯定按奈不住。   这些天,吴曦的挑剔,富贵都是刻意做出来给人看的。他们原本是计划用一千两的引子引出土匪,但是他没料到,林秀来了。她不仅来了,厨艺不错的她差点成为那个引子。   他不能让她处于危险之中,即使这危险他有把握解除。他仓促之下改了主意,让她出局,却又不忍看她失落,未与吴曦商量便聘她做了厨娘。   她精心做的美食,他不想让吴曦无视倒掉,所以才出口阻止了他。   他在吴曦面前有理有据地说出一整串的话来掩盖自己真实的意图,吴曦看样子是信了。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谁?   他坐下来看着白色瓷盘中的丸子,第一次觉得林秀似乎真的影响到了他。   阿秀把自己做厨娘的事说了,胡氏没有反对,王月环看起来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后也只是道一句:“去了好好做菜,你大哥还要看大夫。”便没话了。   阿秀交代好林青不要偷懒,好好跟夫子学功课,之后出门欲上镇去。   出了院子,她才发现,院子门口停了一辆青毡油布马车,马车旁站着一个人,正拿着绿叶给马喂食。   “大叔,怎么是你来了?”阿秀笑着上前。   “嗯,我来接你,收拾好了吗?”赵陵的声音又嘶哑了。   “好了,我现在就可以跟你走去给吴公子做菜。”阿秀走到马车前,王月环恰好听到声音出来,结果看到赵陵,立马又缩回去了。   赵陵扫她一样,见她没露面,知道自己的警告起了作用。   他扶了阿秀上车,待阿秀坐稳,他坐在车上,驾马而去。   马车一路很稳,赵陵跟阿秀说不要急,吴公子已经用过早膳,可以放慢速度去镇上。   阿秀听了,倒也不赶着过去了。她把车帘子掀起来,欣赏路旁的风景。   路旁的野花开的绚烂多彩,田里的豆子迎风舒展如绿浪,棉花也开始开花,白的红的娇艳喜人。   “今年的棉花长得真好。”阿秀赞叹一句。   赵陵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片大棉田,棉花正绽放,花蕊间偶见蜜蜂逗留。   “是不错,不过这棉花有点高了,应该是雨水过多,应该适当打叉了。”赵陵随口一说,就见阿秀惊奇地注视着他。   “怎么了?”赵陵问道。   “大叔,你跟在吴公子身边,居然也知道田里的事。”   赵陵失笑,“你以为我们都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吗?”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第一次看大叔这样的人说田里的事有些惊讶。”阿秀不好意思。   “其实,我以前也不知道的,”赵陵笑笑,神情略有恍惚,“后来……”   “后来,后来怎么了?”阿秀见他顿住了,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就是见得多了便也知道了。”赵陵回神道。   阿秀见他似乎有心事,便止住话头不问了。   赵陵继续赶车,心思却已经转到其他地方了。   本来他也应该如吴曦这般对田里之事不甚明了的,他本来也应该分不清真假乞儿。   后来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辗转流离多处,饥寒交迫险些失去性命,为了生存,他努力生活过罢了。   二人坐着马车不紧不慢地到了一厨阁,阿秀果然见到了另一位厨娘,是一位爽快利落的大婶。   大婶姓乔,见赵陵走了,她便与阿秀说话,言语中很为阿秀与她能做吴曦的厨娘而高兴。   阿秀被她感染也笑了笑,两个人开始为吴曦的午膳做准备。   乔大婶之前给吴曦做过醋鱼与酒酿圆子,而阿秀的肉卷吴曦也是赞了好的。   对于吴曦的口味他们还摸不准,这会儿两人便有些发愁。   “怎么了?”赵陵又回来了,还顺手给阿秀带了围裙。   阿秀不料大叔如此心细,她接过围裙道:“我们在想做什么菜。”   “对了大叔,”阿秀想起自己可以问问赵陵吴曦的喜好,“你知道吴公子喜欢吃什么吗?”   这个赵陵当然知道,只不过他见阿秀期待地看着他,结果只是为了吴曦的口味,心里不舒服。   周边似乎有些冷,乔大婶见赵陵不苟言笑,缩缩脖子低头轻手轻脚地剥葱。   “随便,他不挑的,什么都吃。”赵陵随口道。   随便?   阿秀傻眼,这可是最难办的了。   “他生在水边,喜欢吃鱼虾,”赵陵见阿秀还在为吴曦做菜苦恼,又加了一句,“清淡些就好。”   其实吴曦这个人对吃的很挑剔就跟他这些日子表现得一样,可是赵陵不愿阿秀为难,所以便说他荤素不忌。   阿秀心中有数了,她谢过赵陵,挽起袖子就要开始做菜。   赵陵见桌上有香芋,想到了什么,眉毛微微一跳,拿起那块香芋递给阿秀。   “再做一盘香芋丸吧。”他对阿秀道。   “吴公子喜欢吃吗?”阿秀接过香芋。   “嗯,”赵陵肯定地道,“他最喜欢吃了。”   阿秀应了,赵陵站了一会儿,见吴曦身边的小厮叫他,他便先行离开。   他一走,乔大婶大喘了一口气,拍拍胸口说:“哎呀这个人不笑的时候可真吓人。阿秀,你怎么敢跟他说话的,我都不敢喘气了。”   阿秀抿唇笑了,“大婶,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大叔人挺好的。你看,他还给我送了围裙,还提醒我们吴公子的口味。”   “是对你挺好的吧,”乔大婶站起来拿起鱼使劲一摔,“你长这么好看,大婶看着也喜欢,也难怪吴公子身边的人会对你照顾。”   阿秀笑笑,她递给乔大婶围裙,乔大婶连连摆手不要。两个人合作,大婶杀鱼刮鱼鳞洗净,阿秀则在一旁去虾线。   虾洗净白灼,另取酱油和蒜泥做成两种酱料。鲈鱼撒了姜丝上锅清蒸,阿秀又做了花酿鱼肚,凉拌青瓜,蒜泥茄子,最后上了一道千丝豆腐肉丸汤。   热腾腾的饭菜上桌,吴曦看着面前的菜,也让阿秀跟乔大婶一起坐下。   她二人自是推辞,吴曦瞧着赵陵不说话,坚持让她们坐下一起用膳。   二人只好留下,阿秀给吴曦介绍菜肴。   吴曦倒是从小到大山珍海味都吃过,他随意吃了一口虾,心中一动。这虾味道倒是不错,尤其是蘸了酱汁之后,鲜甜味美。   见他喜欢,阿秀与乔大婶都放下心。阿秀介绍一道菜,吴曦便吃几口,当说到最后一个香芋丸时,阿秀笑着说:“我听大叔说,吴公子喜欢吃香芋丸,所以我们做了这个,吴公子尝尝看。”   “香芋丸?”吴曦略有些惊讶,他看向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赵陵,眼里多了几丝兴味。   赵陵不动声色,瞥了瞥他,两个人一直在打眉眼官司。   吴曦可没理会赵陵的警告,他拿出折扇一甩,“香芋丸,我不怎么喜欢吃,倒是我记得凌叔喜欢。凌叔,你该不会是嘴馋了,所以特意让林娘子做了这香芋丸吧?”   他这话一说,阿秀跟乔大婶都看向赵陵。   赵陵笑了下,“公子,这是老爷最喜欢吃的,你说过出门在外要,要时刻想着老爷,所以我才让林小娘子给你做香芋丸。”   吴曦:“……”   我谢谢你啊。   吴曦见赵陵连他爹都搬出来了,略有些无语,如果继续打趣下去,不知道赵陵还会说什么。   意外   他打住,几人一道吃了菜。吴曦特意在众人面前将香芋丸给了赵陵。   赵陵半点没客气,到了厨房就把香芋丸给了阿秀与乔大婶。   阿秀想到大叔自己喜欢,但却分享给她们,心里暖暖的。   饭毕,吴曦兴起带着赵陵一行人去街上走走。   赵陵把阿秀他们也带上了,阿秀听闻可以出去倒是很高兴。   宁乡镇每月有两次大集会,今日恰好就是第二次。街上人声鼎沸,比肩接踵。   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包子油条糖糕炒菜的香味飘满了整条街。   阿秀许久没有这样高高兴兴地逛过街。吴曦发了话,让她们不要拘束。她便与乔大婶每个摊位上都看看,见到喜欢的就讨论一番。   赵陵人跟在吴曦身边,视线却一直没离开过阿秀。   见她没有买任何东西,只是看看那些小玩意就频频露出笑脸,他的嘴角也不自觉弯了。   吴曦自然是发现好友的举动,瞧见阿秀头上的发髻,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他拍拍赵陵的肩道:“别忘了她的身份。”   赵陵的笑意慢慢淡了,吴曦觉得不能让好友陷下去,于是委婉地道:“蓟都那么多名门闺秀为你心动,就连小郡主都喜欢你,你回去想娶亲,可以好好找一个可心的人。”   “我没打算现在娶亲。”赵陵低声道。   蓟都的大家闺秀是很多,但是他从未对她们上过心,家中母亲也提过他娶亲的事,可他一颗心被各种事情给占满了,娶亲于他而言便一点儿也不重要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飘向阿秀,见阿秀在乔大婶的怂恿下拿起了一对红豆耳坠,比了比又放下了。   他没错过阿秀眼中的喜欢与遗憾,阿秀似乎察觉到赵陵的目光,往他这边看过来。   四目相对,阿秀笑笑,拉着乔大婶就过来了。   “看中了什么?”赵陵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那摊位上的东西挺有趣的。”阿秀笑盈盈的。   见她不说,赵陵心中有数,没再问了。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前面敲锣打鼓,围了一圈人,叫好声不断,阿秀跟乔大婶都十分好奇。   吴曦停了下来,身边的下人用银子给吴曦开了道,得了银子的人乐呵呵的,自动给吴曦让了位。吴曦他们站在了最前面,这才看到原来是有人在表演杂耍。   只见一个半大小子手执刀剑一阵舞,剑花挽得那叫一个漂亮,时不时地来一个侧空翻,还能稳稳地落在地上,身子半点儿不见打颤。   紧接着又来了一个小姑娘,头顶空碗站在一面会滚动的鼓上,她小心翼翼地保持平衡。底下有人扔碗,两个人配合得相当默契,小姑娘一下子就接住了两个空碗,到了最后头上一共顶了十六个碗,一个都没掉。   “好!”吴曦叫了一声,杂耍团里立马就有人端着一个钵来收钱,到了吴曦面前,吴曦伸手掏出十两银子,那人眼都直了。   赵陵一直注意着场上表演的人,他的表情是严肃的,眼神更是冰冷,不带一丝儿暖意。   阿秀只觉得凌叔似乎是不喜欢看杂耍,刚刚还高兴的他,现在脸色已经阴沉沉的,瞧着还有些吓人。   “这个小子最会骑马了,看,他来了。”周围人在低声兴奋地说话。   阿秀伸头去看,果然看到一个跟林青差不多年龄的小少年骑着一匹枣红马。那马又高又大,那少年很瘦,骑在马上这么一瞧就更小了。   可是他气势倒是很足,脸上一点儿都不见慌乱,驾着马跑了两圈,然后猛然越过了前面的桌子。围观百姓又是一阵叫好,阿秀瞪大了眼,看到那小少年就这样骑马越过了渐渐加高的桌子,摆得倾斜的木盆,摇动的布袋,最后场上出现了一个圆圆的火圈。   阿秀不由得为这个少年担心起来,他能越过去吗?他才跟林青一样大,这么小就出来讨生活了?   “大叔,你说他会不会有危险?能跳过去吗?”阿秀眉头微蹙,问赵陵。   “能。”赵陵肯定地说。   “大叔这么确定?”阿秀疑惑。   赵陵看了她一眼,这一眼让阿秀觉得有些陌生。   她下意识地思考刚刚自己的话是不是哪里不对,赵陵已经又说道:“他很熟悉跳圈,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不会出错的。”   听了这话,阿秀心安了许多。   赵陵见她又去看场中的小少年,神情略有些复杂。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刚刚他还注意到小少年频频看向管事,目露惧意,说明如果他跳不过,等待他的一定会是管事的惩罚。这种杂耍团,惩罚起来从来就不是小打小闹,他一定不想也不敢失败。   两人说话间,那少年已经准备开始起跳,只见他压低身子,拉紧缰绳,从百米之远的距离慢慢加速。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人也越来越紧绷,就像一张拉满的弓,蓄势待发。   阿秀的心紧紧地提了起来,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不错眼珠地盯着场上的少年,生恐错过他的一举一动。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过了!   少年连同□□的马一下子越过了那个火圈,周围响起一片叫好声。   那管事也很高兴,命人把火圈升高了,阿秀定睛一瞧,这火圈比刚刚的那个要小多了。   她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这么小又这么高,这个小少年能越过吗?   马上的少年也很紧张,他深深吸一口气,然后拍拍马脖子,似乎是在鼓励马。   又是加速,这一次还未到火圈前,马就高高地跳起来,但是起跳时间太早了,还未到火圈马便落下,这次失败了。   这失败似乎打击到了少年,紧接着他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周围已经响起了一片嘘声。   再一次的时候,少年做了比之前更足的准备,他的眼睛紧紧盯着不远处的火圈。   火焰熊熊,少年一拍马屁股,那马箭一样往前冲。   眼看就要抬起前蹄冲着火圈飞跃而去,一颗石子从围观的人群中飞出来,正中马腿。   马吃了一惊,仰天长啸,竟避过火圈直朝人群而来。   刚刚还兴高采烈的百姓,遭此突变,纷纷后退躲避着马蹄,以防被践踏。   阿秀也想跑,乔大婶年龄大了,速度慢,阿秀忙伸手去拉她。   身后一声惊叫,她抬头就看到马正冲她跑过来。   马蹄在她的眼中越来越大,她想躲,腿却不听使唤。   她的耳边一瞬间什么都听不到了,只余那马蹄声,几乎鼓破耳膜。   “咴儿!”枣红马嘶鸣不已,阿秀瞳孔劇缩,紧接着天旋地转,身子不停翻滚。她心头隐约闪过一个人影,抬头去瞧,看到救了自己的人是大叔。   “没事吧?”大叔关切地看着她,阿秀忙压下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摇摇头。   大叔扶起她,又上下打量她,见她确实没有受伤,便道:“你好好地待在这里不要动。”   说完,他便离开,阿秀一看,他已经疾步跑向惊马,三两下飞身上马,紧紧抓住了缰绳。   阿秀这才发现,那小少年刚刚从马上摔了下来,她忙过去扶他起来,见他摔得不轻,额头,手上都肿了,站起来腿还在发抖。   她让小少年靠着他,耳边听到吴曦的大叫:“快,快保护我,别让那疯马靠近我,吓死爷爷了。”   众人立马都围住他,他抓住一个身子还在抖啊抖,又大声道:“每人二两银子,快给我护好了。”众人喜笑颜开,把吴曦护得更紧了。   阿秀眉头微皱,吴公子怎么这么害怕,跟变了个人似的?难道富家公子遇事都是这么胆小的吗?   马叫声打断了她的思考,她朝马望去,心立马揪了起来。   只见赵陵紧紧抓住马鞍,另一只手抓住缰绳,他身子挺直,座下的惊马仰天长啸,不断地摇头泰蹄,意图甩下赵陵。   一人一马在百米长道上较劲,赵陵几次差点被马甩下来,众人心都提了起来,然而他每次都化险为夷。枣红马咴儿咴儿地叫着,赵陵驱马前冲,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阿秀不敢呼吸,她不错眼珠地盯着赵陵。红马像道离弦的箭前蹄腾空,穿过火圈在半空划出一道闪亮迅疾的弧度。   围观人群先是一愣,而后爆发出热烈的鼓掌叫好声:“好,太厉害了!”   阿秀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大叔居然骑着惊马跨过了刚刚那道火圈。   原来大叔这么厉害。   阿秀跟着鼓掌,旁边的少年眼里满是崇拜,羡慕地看着赵陵说:“他好厉害。”   阿秀听到少年说话,想起自己还带着大叔给的药膏,她赶紧给小少年抹上,小少年初时还羞涩拒绝,被她劝了几句,又保证这药膏有用,他才接受了。   吴曦过来,身边呼啦啦跟着一群人。他看到阿秀手中的药膏,挑了挑眉。   “这药膏你从哪里得的,一盒可要十两银子呢。”   “什么,十两银子?”阿秀吃了一惊,“可是大叔说这个不值钱……”   “原来是凌叔给你的,那你就收着吧,反正他那里还有。”吴曦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倒让阿秀摸不着头脑。   不过,这药膏这么贵,她都不敢用了。   大叔真是热心肠,对人也太好了。   就像,就像将军一样。   阿秀心道。   秘密   赵陵下了马过来,吴曦一见到他,两个人对眼,他立刻迎上去,:“凌叔,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这疯马你一下子就给制住了。你不知道刚刚我都快吓……”   “快怎么了?”赵陵问。   “没事,没事,”吴曦一摆手,指着周围的百姓说:“我就说这马惊了其实也没什么可紧张的,看看他们刚刚可都快吓死了。”   “咴儿咴儿。”枣红马突然又叫了起来,吴曦一个闪身躲到赵陵的身后,动作快得跟道闪电,声音都在发颤:“凌,凌叔,那疯马是不是又过来了,你快把它牵一边,不要让它过来!”   赵陵扫了一圈,见众人对着吴曦露出鄙夷的目光,他眯着眼,看到几人鬼鬼祟祟地想走。其中一个,正是刚刚拿石子打中马腿的人。他眼神示意,戴着斗笠的关易点头,跟上了那几个人。   “少爷,没事了,那马被人牢牢地牵着,到不了你面前。”   他这么一说,吴曦从他背后探出头来,待看到马果真没过来,他放松地站直身子。清了清喉咙,他掩饰性地道:“少爷我可不是怕它,我就是觉得这杂耍也没什么好看的。而且这马惊到了我,我觉得这杂耍团可真是不行啊,如果这马再吓到其他人怎么办?不如我去跟县令说一声,让衙役们来好好管一管?”   “公子,公子,小人在这里给您赔礼道歉了,”瘦瘦高高的班主忙小跑过来,拱手道,“今天这马惊了的确是我们的不是,我们愿意赔偿公子您,只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恐怕不行,”赵陵先开口了,“我们家少爷是千金之体,现在受了惊吓,不是你一句道歉就可以的。”   他这话一出,吴曦跟阿秀都看他。   吴曦只以为赵陵这是还让他扮个张扬跋扈的富家少爷,而阿秀则是十分诧异,她之前觉得大叔对她都多有照顾,按说没理由去故意找别人的麻烦。但是对于这杂耍团,大叔好像特别讨厌。   刚刚就一脸冷漠,现在又这么,嗯,咄咄逼人?   “少爷,我们这杂耍团走南闯北就是混口饭吃,真的是没多少钱。”班主苦着脸,眉头皱的特别紧。   赵陵却不吭声,没有一丝动容。   那班主一咬牙,一把抓过刚刚那个摔下马的少年道:“是这个小子骑马不慎,才让马惊了这位爷,我现在就让少爷出气。”   话音一落,杂耍团的姑娘小子集体抖了下。赵陵凝眉,只听一声锐利的鞭声响起,少年的后背立马多了一道血痕。只见班主的马鞭毫不留情地抽在少年的身上,那少年却一声不吭,只痛得面目扭曲,手握成拳。   赵陵眸中怒火升腾,他上前去一脚踹趴班主,扶起了少年。   杂耍团的其他人看着少年,好几个捂着嘴,眼泪都流下来了。   “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你如何下的去手?”赵陵声如寒冰,紧盯着班主道,“我看你这杂耍团里都是些孩子,快说,他们都是哪里来的?”   那班主对上赵陵杀气腾腾的眼,人都萎了三分。但他是走江湖的,两眼一转很快反应过来道:“大爷,这些孩子都是他们家中遭了难过不下去,爹娘卖给我的。有的是半路上生了病,我看他们可怜捡的,大爷,这些孩子都是可怜孩子,我可这是都在做好事啊。”   吴曦也看出来不对了,他上前,站在赵陵身边说:“依本少爷看,那可未必。看他们一个个见了你就跟看到鬼一样,一定是你平日里就苛待他们吧。不如让你这杂耍团的孩子自己说说看,如果他们跟你说的一样,少爷就放了你们。”   “好好好,少爷听了就知道,我平日都把他们当宝贝对待的。”那班主忙不迭地说道。   他看向杂耍团的人,心里暗自得意,这些家伙都怕他,让他们说东他们绝对不敢说西。   他目光深沉地看向班里的人,警告他们不要瞎说话,待看到他们一个个瑟缩不已,跟鹌鹑一样,他才满意了。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中年管事模样的人直接将他拨到一边,对着那些班里人道:“不用害怕,你们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平日里过的是什么日子,都可以说出来。”   他想要让目光柔和一些,然而看到刚刚这些不大的姑娘小子害怕发抖的样子他就怒火中烧,所以眼神一时也是冷的。   阿秀迟疑了下,而后上前站在赵陵的身边,“你们信少爷跟大叔吧,他们都是好人,如果你们真的有想要说的,现在都可以告诉他们。”   她说话温柔,声音动听,脸色的微笑就像春风,使他们慢慢镇定了下来。   那少年最先站了起来,他说了班主平日里都是怎么对待他们的。他们在杂耍团里每天吃不饱,吃的是糙米稀粥和野菜饼子,野菜有时候吃完了,班主还会让他们吃树叶饼子,树叶饼子并不好吃,但是肚子饿没办法,他们也要塞到肚里,每次只要多吃一点点就会挨打,而且都是用鞭子抽。   他捋起袖子,阿秀看到他的手臂上新伤旧伤交错,竟无一处好地方。而受了他的影响,他的小伙伴们也纷纷开始叙说,并也露出了受伤的部分。有些是腿,有些是腰,还有个小姑娘脖子上一道勒痕,是她没练好走钢丝,被班主用铁丝勒的。   阿秀看到这些伤,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这班主简直不是人,居然这样对待这群孩子。   更让人气愤的是,平日里为了练习杂耍,班主都不让他们休息,有不听话的,他为了打击他们的自尊心,甚至会让他们喝自己的尿。   怪不得,怪不得这群孩子会这么怕他,他简直就是畜牲。   “扑通”一声,有两个人给赵陵吴曦跪下了。原来他们真的是被班主给拐来的,只不过他们一直慑于班主的淫威,根本不敢说,不敢逃。   “求大叔,帮帮我们吧,我们想回家,特别想回家。”两个人泪流满面,不停磕头。   赵陵亲自扶起他们说:“放心,我会帮你们找到家的。你们的家人一定也在等你们。”   阿秀心疼遭遇这种事的孩子,她泪眼朦胧,看向大叔,却从他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怅然。   ??   难道大叔也有孩子丢了吗?   她暗想,那班主却一直在喊冤,说他们都冤枉他,他根本没做过这些。他一个个地数着名字骂,被他提到的人都怕怕的,阿秀站在他们前面,护着他们。   赵陵更是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就报了官。   衙门的人将班主以及其他的主事人都抓了起来,而对于剩下来的这些半大孩子,则是先将他们安置在居养院,然后再调查他们的家居何处,送他们回去。   赵陵特意问了那个小少年,小少年沉默了一下,然后道自己已经忘记了家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杂耍团。赵陵问他的打算,他说自己想先养好伤,然后再想之后的事。   赵陵点头,然后特意着人打点了居养院,让这群孩子好好养伤。   出了这样的事,一行人自是没什么心情再逛,很快回去了。膳堂里,阿秀正在择菜,乔大婶正在煮粥,她出去倒水,看到大叔站在窗户边上,眺望远方。   她看着大叔,只觉得大叔今天虽然做了件好事,但是似乎并不开心。她想起大叔对两个孩子的安慰之话,他说他保证,家里的人必定都都盼着他们回去。   两个少年听了的确很高兴,惶恐不安都消散了不少。她当时只觉得大叔会安慰人,他的话语很有力量。   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家中有事,如果这样,大叔岂不是也很难过。   她想到大叔喜欢吃香芋丸,于是决定给大叔做一盘香芋蒸排骨。   她回到膳堂,拿两个香芋削皮切小块。排骨洗净剁好,先用酱油,盐,耗油,腐乳汁腌制一刻钟锅。锅内油烧热,放香芋块,煎至两面金黄之后乘出来备用。   腌好的排骨香芋块混合,放入蒸笼中,大火烧开水,蒸至两刻钟后,撒入葱花,香芋排骨便好了。   软糯的香芋,香嫩多汁的排骨,瞧着就有食欲。乔大婶看了一眼道:“阿秀,你这手艺真不错,香芋还能这么做啊。”   阿秀应了一声,她看乔大婶的其他菜也做好了,便端着香芋排骨先过去。   屋里静悄悄的,阿秀刚要敲门,里面突然传来陌生冷厉的声音:“就等他们下山,到时候杀!”   杀?   杀谁?   阿秀悚然一惊,下意识后退,一块排骨从盘子里滑出来。眼看就要掉在地上,阿秀赶紧用盘子去接,只听“噔”地一声轻响,阿秀心都要跳出来了。   她屏住呼吸,屋子里的说话声还在继续。   看来是没惊动他们。   她悄悄转身,想要赶紧回去。刚迈出一步,只觉耳边一静,身后似乎有双眼睛。她努力忽视往前走,一个声音突然道:“你去哪里?”   鼻血   被发现了!   阿秀全身紧绷,不自觉咽了下口水。她脑袋飞速旋转,是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继续送菜,还是现在马上找个理由走?   赵陵见阿秀一直低着头,盘子里的香芋块微微抖动就知道刚刚是她在窗外,而他跟吴曦的谈话她一定已经听到了。   此事重大,不能出一丝纰漏,阿秀如此胆小,家是暂且不能让她回去了。待事情结束,抓了土匪,到时再送她回家……他亲自去送。   “大,大叔,我做了道香芋蒸排骨,给你们送来。”阿秀抬头,见是凌叔,心里多多少少没那么慌乱了。   “有心了,那请林娘子送去给少爷吧。”赵陵声音平和,见阿秀紧张,他特意扬起嘴角,带出了一点儿笑意。   阿秀一听要进去,心又提了起来,她想要拒绝,但是又怕暴露。她只得深吸一口气抬脚——忘记有门槛了,她的脚尖磕在门槛上,人不由自主地往下趴。   “小心脚下。”赵陵及时扶住了她。   阿秀站直,慌乱地点头跨过门槛。   赵陵见她这样不觉好笑,她的动作那么小心翼翼,背都僵了却还撑着把菜端进来,岂料外人一早就看穿了她。   阿秀还未觉出自己已经被识破,她放下菜,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屋内发现里面并没有其他人,只有吴曦坐在那里好整以遐的看着她。她忙收起目光,心里疑惑,这屋里只有凌叔跟吴公子两个人,那刚刚那个陌生的声音到底是谁的?   她凝眉,但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笑着对吴曦道:“吴公子,这是我刚刚做的香芋蒸排骨。你先尝尝,我现在去膳房把其他的菜都端过来吧。”   吴曦看向赵陵,赵陵点点头,吴曦便对阿秀道:“这事不急,林娘子刚刚在外面,你听到了什么?”   阿秀忙摇头道:“我刚来,什么都没有听到。”   她着急否认,吴曦挑了下眉头。他拿起一块排骨吃了点头道:“味道不错,正合我意……林娘子这几天的饭食就都由你负责吧,你就先不要回去了。恰好这边有房间,银子我给你加倍。”   阿秀忙拒绝:“吴公子,我家中还有生病的婆婆跟年幼的弟弟需要照顾,所以今天晚上我是一定要回去的。还有,我在街上遇到村里人说我婆母的病又加重了,我需要赶紧回家,吴公子,我恐怕要辜负你的美意了。”   “我看林娘子还是住下吧,”吴曦手中折扇一合,脸上笑意也淡了,“这样对大家都好。”   “我……”   “总之你现在不能离开。”吴曦不再给阿秀拒绝的机会,阿秀噤声心内着实惶恐。   她低着头离开房内,赵陵在后面跟着她,见她实在担心,便小声道:“只要过了厨艺比试大会,我们会立刻送你回家,我会让你跟家人团聚。”   他这样说,阿秀也没能放心,她脑海里响起吴曦所谓的计划,他们要杀人呐。她不敢再看赵陵,见赵陵不拦她,她小跑着去了膳堂。   饭后,阿秀在一厨阁住下了。她心中忧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吴公子跟凌叔到底想杀谁?凌叔说厨艺大会,难道他们要在大会上动手?厨艺大会一定会引来很多人看热闹,他们的目标是这些普通人,还是那些厨艺好的师傅?   阿秀想不出来,她不自觉的又想起了赵陵。上次在绸缎庄,她看将军跟吴公子好像是认识的。吴公子要杀人,如果将军在一定能劝阻他,也一定能救救无辜的人。   可是怎么才能告诉将军呢?她要不要偷偷跑出去?   她睡不着,索性起来穿好衣衫,她悄悄推开门,见门外无人她便走了出来。   一轮明月挂在天空,月色皎皎,洒下一地银霜。   阿秀无心赏月,院子里静悄悄的,她担心家中的婆母与弟弟,自己一夜未归,不知道他们该有多担心。   她真的想回去,这个念头一起来,她又扫视了一圈,心砰砰直跳,她赶紧下楼。   寂静的夜,她的动作虽轻,但还是有声音传来。   赵陵早在她起床时就听到了声音,出来见她急急下楼,怕发出声音居然还把鞋脱了,他不禁一笑,然后跟了上去。   阿秀下了楼,小心翼翼地往后门走,见有人她马上躲了起来。   两个隐蔽的侍卫发现了她,想阻止,赵陵摇头,两个人又回到原处。   阿秀心惴惴,见后门无人,她小跑着到了门后,推门发现门没锁。   太好了,她提上鞋子,忙推门出去,一鼓作气跑出去了好远。   急急忙忙的鞋子掉了一只,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来不及捡,脚下一痛,似有硬物扎入。她忍着钻心般的疼痛继续向前跑,直到跑到一处桥洞,她才停了下来。   借着月光,她看向脚底,脚下正在流血,她摸索去拔刺,刺在脚心深处,一时根本没办法拔出。   正在此时,夜猫突然叫了几声,阿秀吃惊,勉强出现了一个人。她站起来想跑,赵陵按住了她,“是不是脚受伤了?”   阿秀挣扎连连后退,赵陵去脱她的鞋,她又急又怕,抬脚踢向赵陵。   赵陵只顾着去看她受伤的脚,没成想阿秀一脚正中他的鼻子。   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朝下流,赵陵捂住鼻子看向她。   阿秀也惊了,看赵陵鼻血直流,她有些小小的愧疚,但她更想趁机跑。   她嗖地一下想抽回脚,赵陵察觉她意图,紧紧抓住她的脚踝。   阿秀用力太大,整个人趴在了地上,她的脚又痛,心又慌,跑了这么久她累得精疲力尽。逃不掉的恐惧萦绕在她脑海,她干脆坐起来不动了。   “脚痛得厉害?”半晌,赵陵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   阿秀不言不语,赵陵想起她偷溜走,又道:“我答应了过几天会送你回家就一定会做到。”   阿秀闻言抬头,眼中似有细碎泪光。   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痛的。   赵陵沉默了一瞬,低头思考了一瞬,而后道:“你不要怕,我们的确有计划,不过是针对土匪的。”   阿秀吃惊,眼睛都瞪大了。   她如水的眸子闪烁着惊疑,赵陵便知她误会了。恐怕只听到他哑着嗓子的那句杀,就以为他们是穷凶恶极的人。   “我们知道九龙山的土匪十分残忍嚣张,所以特意想出这个办法。公子撒钱吸引土匪目光,办一场厨艺比试大会制造机会给土匪,然后等土匪下山,我们再把他们一网打尽。”赵陵看着阿秀解释道。   他们居然是要打土匪吗?   阿秀万万没想到,她迟疑地问:“这是真的吗?你们真的是要打土匪?”   “自然是真的,如果我们真的想对你动手,在一厨阁就不会让你有机会开口了,”赵陵肯定地点头,见阿秀还未放松,他又问道:“你觉得我像恶人吗?”   ……自然是不像的。   她半信半疑,试探地问:“那我能回家看看吗?”   赵陵点了火折子,他抽出锋利的匕首,抬起阿秀的脚,这才发现阿秀脚底全是血。   “如果你实在担心的话,我送你回去。”赵陵答道。   阿秀心里一松,还未来得及高兴,脚底一瞬间痛极。她看向赵陵,赵陵已经从她脚底拨出一根带血的木刺来。   “下次小心些,”赵陵扔掉半指长的木刺,从怀中拿出金疮药给她撒上,“真的要跑的话,也要把鞋穿上。”   阿秀一瞬间面皮发胀,一定是刚刚自己脱鞋逃跑被凌叔给看到了。   “还有,”赵陵摸了下自己的鼻子,他刚刚已经用水洗了下,“这招不错,如果真的有人制住了你,鼻子这里是很脆弱的部位,可以撞击获得逃生时间。”   他煞有介事地给阿秀说这些逃生小技巧,阿秀脸更红了:“我,我以为……”   她呐呐想解释。   赵陵已经为阿秀包扎好了,他给阿秀穿上鞋子,恰是她跑丢的那一只。   “现在知道不是就行了。”赵陵扶起阿秀,拍拍阿秀的头,阿秀觉得怪怪的。   她站起来,脚底没那么痛了。   “我送你回去。”赵陵道。两人从桥洞下出来,只听赵陵一声呼哨,一匹马从远处跑了过来。   赵陵挟阿秀上马,他自然坐在阿秀身后,策马朝何家村走去。   撞见   月色溶溶,马蹄哒哒,天边两只飞鸟掠过。   阿秀见何家村已经不远,人也不像之前那么紧张了。   想起赵陵所说,她轻声问道:“凌叔,你们有把握抓到土匪吗?”   赵陵微微一笑:“我们计划已久,不会出错的。”   阿秀听他说的肯定,倒也放心了。她微抿下唇角道:“那你们一定要小心。”   “嗯。”赵陵心下熨帖应道。   两个人快到何家院子,远远地瞧见门口有人鬼鬼祟祟,手里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开门。   阿秀吃惊,她担心这人是贼,正想下马上前。   赵陵已经骑马疾行,瞬间到了那人的面前。   那人不妨有人突然出现,骇得惊叫一声,拔腿就跑。   赵陵飞身下马,扑倒那人,一拳打下去,那人痛得腰都直不起来。   “大侠,饶命,饶命。”那人连连求饶。   阿秀不由张望,那人瞧见马上的阿秀,大叫道:“阿秀,阿秀妹子,是我,我是齐三啊。”   齐三?   阿秀仔细瞟一眼,认出来地上的人的确是齐三。只是这么晚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秀踩着马镫下来,走到齐三面前道:“你到这里做什么?”   “我,我是……”齐三结结巴巴。   门吱嘎一声响,王月环与胡氏,林青都出来了。   原来刚刚的动静惊醒了二人,见到阿秀,林青立马上叫了一声姐姐。   赵陵朝众人解释,阿秀为了给吴曦做菜不小心伤了脚,所以今天才留下她想让她休息。   但她一直担心家里想要出来,所以他特意送她回来。   胡氏自是连连道谢,赵陵对她家人的隐瞒,阿秀只觉他想的周到。   王月环一直注意着地上的齐三,两人目光相对,均有些心虚。   “阿秀,你们这是——”王月环指着地上的齐三。   齐三立马道:“嫂子你忘了吗?我是过来看何大哥的,我还给他带了药。”   他从口袋里掏出药来,赵陵拿过,看过后又闻了下,眼神略有古怪。   “我想起来了,齐三是说要来看你大哥。我差点给忘了,你们肯定是误会了。”王月环忙道。   齐三松一口气,站了起来。   赵陵问了一下何东的伤势,当听到他伤到大腿,他若有所思。   “这药于腿伤无用,还是不要喝了。”赵陵把药收起来道。   齐三本来挨了打还想说两句,被赵陵扫了一眼,立马腿软,只说自己还有事,脚底抹油立马溜了。   王月环朝齐三走的方向多看了两眼,赵陵觉出些不对,但也没多说什么。   看着阿秀站在胡氏身边,不像之前那样害怕,他想了想道:“这几天你就在家休息吧,不用过去了。”   阿秀猛的抬起头,吃惊地问道:“真的吗?我,不用去了?”   赵陵点头,这么大的反应,看来她是真的不想去,“反正那边还有乔大婶,你放心,我会把这几天的银子给你。”   一听到赵陵要把银子送到,全家人脸上几乎都带着笑意。   尤其是王月环,想献殷勤不知是又想起什么,站在原地没敢动。   胡氏倒是招呼赵陵进去喝茶歇脚,赵陵婉拒,凑近阿秀小声道:“刚刚那个齐三,如果再来你留意一下。”   阿秀凝眉,微微点头,她也觉得齐三不是正经人。   赵陵说完便骑马而去,阿秀进去,劝胡氏去睡,她则洗漱一番想要躺下。   林青给阿秀端来了热水,他要给阿秀脱鞋洗脚。   阿秀本不愿,林青却坚持,只说自己要看看姐姐脚伤得厉不厉害,阿秀只得依了他。   一看到伤口,林青的眼圈否红了。他立马不想再去夫子家,要在家里照顾她。阿秀忙安慰他,又考了他的功课。   听林青背了新学的课程,阿秀很高兴,最后看天色实在太晚,便让林青去睡了。   这一天下来,阿秀也实在是累,真正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心安,这一觉就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王月环本来还有意见,赵陵派人送了钱过来,她这气就消了,反而对阿秀嘘寒问暖,要出去买鸡鸭鱼肉来给阿秀补一补。   阿秀知道她想要钱,只给了一些铜钱,王月环嘴角撇了撇还是去了。   那接下来的几天阿秀就在家完成的绣品,因为绣品要得急,且绣品图样需保密,不能让别人参与,所以阿秀几乎是连夜赶工。   三天后绣品终于完成,阿秀腰酸背痛,看着绣好的作品,觉得辛苦也值了。   她的脚好了些,至少走动没什么大问题。她坐上孙大娘的车,孙大娘知道她脚受伤,丢了厨娘的好差事,再路上就劝她道:“阿秀,之前绣房姚东家就说你手艺好,以后说不得可以长期在他那里做事,这不比做厨娘好多了,你就放宽心,不要想了。”   阿秀笑笑:“大娘,你说的对。”   “嗯嗯,说起来这绣房姚东家也是运道好。他本来也只是一个穷小子,在绣房做家丁,老东家只有一个女儿,见他老实忠心便把女儿嫁给了他,他做了上门女婿,还颇有几分本事,把绣房开得越来越大。只不过这东家年纪大了开始爱喝花酒,被大夫人拿扫把在街上追着打了好几次,现在大家还会提呢。”   孙大娘说起街上人家的八卦来是头头是道,阿秀没一会儿就连街头王铁匠家大门是白色还长年不关门,导致被小偷光顾十多次都知道了。   阿秀听得频频失笑,还知道了吴曦的厨艺比试大会十分热闹,很多人都去看了。很快到了绣房,阿秀将自己领的绣件交了上去。   恰好姚东家在,见了阿秀的绣品,满意地点头,结清了阿秀的账。   这批绣品已经快要做完,当着孙大娘的面,他想要聘下阿秀到他们绣房来做正式的绣娘。   这对阿秀来说当然是好消息,就在她要同意的时候,一个穿着华丽的妇人出现,一直盯着阿秀看。   姚东家皱眉,小心地与那妇人说话,阿秀听出这正是姚东家的夫人。   她面上不喜,拧着姚东家的耳朵就骂,话里话外都是他背着她瞎搞,还说绣房她说了算,她不会聘任何新绣娘的。   这话明显是针对阿秀来的,阿秀与孙大娘对视一眼,然后便与姚东家告辞了。   出了绣房,孙大娘看上去很担心,阿秀反倒安慰她说无事。又说她带了绣品,待会儿会去齐举人府上,孙大娘听此高兴起来,连声说自己带她去。   两个人路过绸缎庄,阿秀想起之前赵陵说可以到这里寻他。   她想起土匪凶残,如果有将军的帮助,或许凌叔真的能够把土匪全抓了。   想到这里她便让孙大娘先走,她去了绸缎庄,见里面只有店小二,并没有赵将军和关易。   她略有些视线失望,跟店小二说了一下如果赵将军有来,就说自己有急事找他。   店小二答应后,她走出来。街上的人越来越多,都是去比试大会的。   她想了一下,便也去了。一厨阁外人山人海,几个人正在激烈的比试,香味传出很远。   阿秀看到了吴曦跟凌叔,四周热闹,并没有其他异常。   她放心了,觉得凌叔不需要她的帮忙。   她转身欲走,有人急匆匆而来,撞到了她。   她手中锦帕落地,抬头见面前人目露凶光,浑身戾气。   那人看清阿秀,惊艳地伸手:“小娘子,长得不错啊。”   阿秀忙退后,他还要拉扯,旁边有人道:“二爷,我们还有正事要办。”   阿秀低头捡帕子,只听其中一人声音非常熟悉。   她的心怦怦直跳,她想起来了!   这人就是那日大雨磅礴之时追赶他们的土匪!   入瓮   怎么办?怎么办?   阿秀十分着急,那两个土匪看了她一眼就离开了。听他们的意思似乎是快要动手,他们的目标难道真的是吴公子?   她立马拉住身边的一个小少年,给了他一个铜板,要他给凌叔带话。而她自己则是悄悄地跟在土匪身后,想要看他们在哪里汇合。   她借着人群和屋墙的遮挡,紧紧跟着他们。终于看到他们进了一处院子,而后把门给闭上了。   她凑近一些,定眼一瞧:这不是王铁匠家吗?他家的门不是刚刷白的吗?怎么会边缘处有些刺目的红色?   他不会是被土匪给害了吧?   阿秀腿都要软了,现在知道他们落脚在哪里,一定要赶快告诉凌叔。   她悄悄后退欲走,刚走两步,脚下踩到了异物。她心里一突一突的,抬头见刚刚那个年纪不大的土匪正盯着她。   她不由自主抱紧了怀里的帕子,屋内有人大声问道:“杨小弟,你怎么还不进来?”   阿秀看向面前人,眉心紧皱,神情戒备。   那人上上下下打量她:“就来。”   门突然从立马打开,阿秀只觉自己被人一拨脑袋,人就躲在了刚刚土匪的后面。   “快来,这铁匠家还藏着好酒,窖藏的老酒,尝一尝。”   来人拍了杨帆一下,酒壶往他怀里一递,杨帆被拍得忍不住后退一步。   阿秀露出了蓝色的衣角,那人一把拉住阿秀道:“咦,这不是刚刚那个小美人吗?”   阿秀吓得惊叫一声,那人捂住阿秀的嘴挟着她进了门,还不忘吩咐杨帆道:“杨小弟,快把门关上。”   那土匪趁机在阿秀身上摸了一把,阿秀吓得魂飞魄散,抓住他的手就咬。那人吃痛伸手一个巴掌就打过来,杨帆见势不好,抬脚踢向阿秀,并背着那土匪给阿秀使了眼色。   阿秀本来连熬了几夜精神就不好,这一用力头就晕,杨帆的脚刚碰到阿秀,阿秀就控制不住倒在了地上。   杨帆暗道:这女子还挺会配合。   “不长眼的东西,居然敢咬我三哥。”杨帆骂道。   三哥朱史怒气冲冲,他还想再打,被大胡子田栋给拦了。   “三哥别动气了,这么个小美人打坏了可怎么整?”   “是啊,今天我们是要做正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待会儿就把她放了吧。”杨帆道。   “放了,怎么可能?她咬了我,我不狠狠弄死她,难消我的火。”朱史怒骂。   几个土匪猥琐地笑起来,“消火还不容易,让她待会儿在床上脱光了伺候三哥。”   “三哥想消多久就多久。”   阿秀惊恐地看着面前这些人,直觉告诉她,这些人真的会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来。   “等三哥用完了,再挑个高价卖出去,这可是一笔好买卖。”田栋说着看向阿秀,这一眼看出些不对来,“咦,这不是吴曦身边的厨娘吗?杨小弟你看看,是不是她?”   杨帆看了一眼道:“的确是她。”   “吴曦的厨娘怎么会在铁匠门口,难不成吴曦发现了什么?”朱史疑惑地看向阿秀。   阿秀忙摇头,视线扫过王铁匠家的案上她道:“是我家公子之前在王铁匠这里订做了一把菜刀,给吴公子做菜,必须要用新刀,不然他会责怪我们。我刚刚过来就是来拿菜刀的。”   “可有此事?”田栋踩着趴在地上王铁匠问道。   王铁匠鼻青脸肿,胳膊似乎断了,一直在流血。闻言抬头看看阿秀,阿秀紧张地看着他,他张了张嘴,费力地道:“……是。”   “早就听说这个吴曦是锦绣堆里出来的,对什么都特别挑剔,想不到连把切菜刀,他都要选来选去。这次抓住他,一定要狠狠敲他一笔。”朱史恨声道。   田栋的视线在阿秀身上扫来扫去,阿秀被她盯得越发紧张,手帕都抓皱了。   “我有一个主意。”田栋道。   阿秀看着他们几个耳语一番,说话的同时不停地打量她,她身上的汗毛倒竖,未知的恐惧让她冷汗直流,不敢放松。   直到出了铁匠家门,阿秀整个人还是恍惚的。   他们居然让她去把吴公子给引过来,好让他们抓住吴公子,勒索钱财。   如果她敢不照做的话,王铁匠一家人便会立刻毙命。   想到躺在地上正在流血的王铁匠,和他四岁大的女儿惊恐的双眼,阿秀的心就揪了起来。   然而她不敢表现出一丝的异样,因为那个狡猾的大胡子就在暗处盯着她。   她走的很快,到了一厨阁后,发现厨艺比试大会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乔大婶先看到了她,而后赶紧上前问道:“阿秀,你怎么来了?”   阿秀含糊其辞,说来见吴曦。   赵陵远远看到阿秀,只觉她不对劲。神情焦躁,动作僵硬又小心,就好像有人在盯着她一样。   他先是扫视全场,发现一个可疑的身影,那个身影距离阿秀不远不近。阿秀偶尔侧头,似乎也是在看那个人。   赵陵立刻过去,阿秀看到他下意识就松了口气。赵陵感觉到了,他上前问阿秀:“怎么了?”   阿秀怎么敢说实话,她只说自己有事找吴曦,吴曦正在做裁判品尝菜。听到阿秀要见他,他也颇觉惊讶,待见了阿秀,听阿秀说之前订的刀没拿到,但是王铁匠捡到一块玄铁,正在打一把新刀,请他过去看。   他顿时就觉出不对了。   他与赵陵对视一眼,二人知道事情有异。   阿秀盼着二人能发现她的破绽,提高警惕,毕竟自己没有在王铁匠的铺子里订过什么菜刀。   “居然还有玄铁,那我可要去看看了。凌叔,你就代本公子继续评判菜肴吧。”吴曦拿着折扇,饶有兴味地说道。   阿秀拿不准他们到底听明白自己的暗示了没有,不由地望向赵陵,赵陵无甚表情。阿秀只好忐忑不安地下楼,与赵陵错身而过的瞬间,她在他的手心迅速写下一个字,而后面色如常,走在前面给他们带路。   路上,她心绪不宁,看着吴曦几次想再提醒一下。身后的眼睛如芒在背,那大胡子据说还懂唇语,这让她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这一段路走得她心惊胆战,度日如年,终于到了王铁匠家,她站在门口,迟迟没有推门。   “怎么了?”吴曦折扇合起。   阿秀担忧又歉疚地看着他,吴曦笑了下:“我正等着看玄铁呢。”   他自己上前推开了门,一张大网从天而降,牢牢网住了他。一群土匪看着掉落的肥羊哈哈大笑,吴曦惊叫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知道我是谁吗?居然敢这么对我啊?”   “哈哈哈,”朱史大笑着踢了吴曦一脚,看吴曦倒在地上,他鄙夷地道,“不就是吴家少爷嘛,我们抓得就是你。乖乖地不要叫,跟着我们走,让你老爹拿钱来孝敬你大爷,我们就让你少受点苦头。”   “你们是土匪!来人呐,救命,唔,唔……”吴曦嘴里被塞了团破布,紧接着被几个人抬到一个木桶里,盖上有孔的盖子。   连带着阿秀在内,王铁匠的女儿和老婆一共四个人都被塞进了一辆马车。   阿秀只觉得土匪驾着马车穿过人群,出了镇子就往九龙山的方向跑。   这是要进土匪窝吗?   阿秀惊恐不安,王铁匠的女儿吓得躲进母亲的怀里瑟瑟发抖,她娘正捂着嘴不停地流泪。   外面传来土匪放肆的笑声和污浊不堪的议论,阿秀终于解开绳索。刚刚那些土匪估计是看她体弱,所以并未用力捆绑。她把木桶盖子打开,扶着吴曦站起来,给他和王铁匠的妻子女儿解开绳子。   吴曦慢慢地从木桶里出来,心里骂了一声。听着外面的人越来越多,他示意车内噤声,他好听一听。阿秀拔下簪子藏在手心里,打定主意如果土匪真的对她们不利的话,她决计是要拼一拼的。   “三哥,肥羊抓到了吗?”   “到手了,这小子手无缚鸡之力,我拿个网就套住了。”   “哈哈哈,那这可真是太好了!”   “嗖,嗖,嗖!”   “不好,有人袭击,三哥小心!”   外面突生变异,阿秀听见土匪们乱了阵脚,马鸣不断,她挑起帘子,正看到凌叔骑马领头而来。   有救了!   她激动极了,刚掀开帘子,两个土匪上来抓住了她。   她大叫一声,簪子立刻狠狠扎下去。   吴曦一脚踹开二人,前面的土匪察觉车内情况,驾车的速度陡然快了起来。   阿秀差点掉下车去,吴曦拉她上来。车内的母女被颠得头冒金星。吴曦上前与驾车的土匪争夺缰绳,阿秀去助力,拉住那人的衣服往一边扯。   那人被勒得几乎窒息,车轮撞上一个大石块,哐当一下。那土匪紧紧扯住阿秀,阿秀猝不及防猛然坠地。   赵陵心急如焚,手下长剑剑风凌厉,先前还想着留活口,现在则是一刀砍断土匪的手臂,腿骨。鲜血喷射在他面部,让他整个人显得狰狞可怖。   他势不可挡,终于骑马到了阿秀的面前。   那土匪刀架在阿秀的脖子上,身后就是田栋。   “你退后,要不然我杀了她。”   赵陵下马,眼看着阿秀白净的脖子上多了一道利刃划破的血线,十分刺目。   阿秀只觉脖子凉凉的,痒痒的,似乎有血正在往下流。   那剑只要轻轻一划就能要了她的命,她看着赵陵,赵陵的沉着感染了她。她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不要发抖,以免更加刺激土匪。   “我退后,你不要伤她。”赵陵心中焦急,面上不显。   他缓缓后退,其他的土匪渐渐聚集到田栋身后。   “你快点把我们三哥放了。”田栋提出要求。   赵陵抿唇,眸中寒芒一闪而过,“一起放,否则,我也会要他的命。”   田栋同意了。   两方同时放人,阿秀想不到她还能得救。她与朱史相对而行,越走近,她不安的感觉越强烈。   那朱史低着头,她在两边人的口号中慢慢地走,当他们数到“三”的时候,朱史侧头,阴恻恻地看她一眼。   她心中警铃大作,加快速度要跑,那朱史伸手就去抓她。   阿秀只听一声威严十足的“蹲下!”   她下意识照做,那朱史抓了个空,人已经被踹倒在地。   “小心!”吴曦焦急大喊。   阿秀被死死压在地上,周边杀声,刀剑相碰的声音响起。她抬头,入目是一片红色。她头晕目眩,胸口一阵恶心。   眼前阵阵发黑,昏迷前最后留在她脑海的是凌叔的双眸,他的眼底印着一片肃杀血色……   隐瞒   阿秀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躺在一厨阁的房间里,身边的乔大婶一看她醒了,高兴地给她道了杯水。   阿秀起身,发现腰很痛,脖子也隐隐作痛。她伸手去摸,发现脖子上有一道细长的伤口,伤口略有些粘,似乎涂了药。   她回想一下,腰痛应该是坠下马车的时候摔的,而脖子上的伤不用说,一定是土匪划的。   她摔下马,被土匪抓了,土匪放人,又想抓她,凌叔手臂上全是血……   凌叔!   阿秀想了起来,她抓住乔大婶的手忙问道:“乔大婶,凌叔怎么样了?”   “凌叔?”乔大婶疑惑,“今天比试大会凌叔选了第一名后就不见了,到现在我也没看见他。”   没看到人?   “那吴公子呢?我又是怎么回来的?”阿秀又急急问道。   “吴公子就在房间里,他好像受了伤,你是跟吴公子一块被送回来的。”乔大婶解释说。   阿秀掀开被子就想下去,脚刚踩到地上,眼前就一黑。   乔大婶忙扶住她劝道:“阿秀,你刚醒来,腰上有伤,还是先躺一躺吧。都是那些天杀的土匪把你跟吴公子害成这样,那王铁匠胳膊都断了,要不是那赵将军来了,恐怕王铁匠一家子都没命了。”   “赵将军?”阿秀瞪大了眼,“他来了吗?”   “对啊,就是那个救了齐举人的赵将军。他带领官兵把那些凶残的土匪都抓了起来,然后又一鼓作气爬上了九龙山,把九龙山所有的土匪都抓了起来。你是不知道,从山上抬下来多少金银珠宝,稻米白面这都是他们打家劫舍抢回去的。还有很多女子也是被抢的好人家的闺女,她们看到赵将军全都蒙了,然后就大哭起来,说要回家。赵将军人好,问清他们的名字都给送回去了。”   乔大婶激动地唾沫星子直喷,“那些土匪有些当场被砍了,还有的被抓起来关进大牢里了,听说过不多久就会被砍头。这多好啊,这么多年土匪总是作恶,现在总算抓住他们了。”   阿秀听着也高兴起来,九龙山上土匪总出来害人,多亏了赵将军,现在总算是除掉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阿秀笑出了梨涡,然后问道,“乔大婶,我记得是凌叔救了我,他真的没有回来吗?”   “这……我要不然我帮你去问一下。”乔大婶道。   话音刚落,房门打开了,阿秀忙扭头去看,结果看到了多日不见的赵将军。他身披软甲,腰佩长剑,风尘仆仆而来。   “赵将军?”阿秀吃惊。   赵陵点头,他上下打量阿秀,视线锁定在阿秀的脖子上。她脖子白皙如凝脂,那一道红色伤口,格外显眼。   赵陵多看一眼都会觉得痛,他伸手想摸摸那伤口,但是忍住了,皱着眉头道:“你怎么样?身上哪里痛吗?”   阿秀忙摇头:“我没事,将军我都听说了,你打败了九龙山的土匪,特别英勇。”   “嗯,那土匪盘踞九龙山许久,好在现在已经将他们擒获了。”赵陵简短地说了下。   赵陵面带倦色,阿秀猜他一定累极了。   “赵将军你快去休息吧,”阿秀劝道,“我去看看吴公子。”   看他?她何时这么关心吴曦了?赵陵敛眉道:“吴曦他没事,这会儿已经睡了。你还是再躺一会儿。”   “可我想去看看凌叔,就是吴公子身边的仆人,他救了我,手臂还受伤了。但是我醒来他就不见了。”阿秀为难地皱了皱鼻子。   赵陵听她这么说,心中升腾起一丝愉悦,原来她是在关心他。   “我知道,你放心,他没有大事,已经有大夫给他上了药。”   “真的,那太好了,他在哪,我想去看看他。”阿秀目露欣喜,抓住赵陵的衣袖问。   扯动了伤口,赵陵手臂一僵,阿秀感觉到了,她松手问:“将军,你怎么了?”   “无事,”赵陵面色如常,“他不在这里,已经回蓟都了。”   “回蓟都,这么快?可是他身上还带着伤呢。”阿秀惊讶地道。   “你这么担心他吗?”赵陵眸色深深,阿秀看了一眼觉得奇怪。   “凌叔毕竟是为了救我,我本来还打算看看他,对他说声谢谢。”阿秀失望地低头。   赵陵见她如此担心“凌叔”,唇角微弯。   “他真的无碍,身上还带着银子跟金疮药,他回去是有事。”。   阿秀只得点点头,暗忖如果再看到凌叔,一定要当面向他道谢。   几个人都身上带伤,吃过晚膳后,便都早早地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阿秀还睡着,就听到门外吵吵嚷嚷。   她起身刚穿好衣服走出来,就被楼下的情形给惊呆了。   镇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来了,齐聚在一厨阁外。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果品糕点蒸饼,有人还抱着鸡鸭和白鹅。人声混着家禽叫,热闹非凡,他们统统站在原地,只热切兴奋地望向一厨阁。   她的出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有人冲她招手呼喊,她吓了一跳,赶紧后退。   吴曦恰好也出来了,他胳膊上打着纱布,看到下面的人双眼发亮:“这赵陵可真是做了件好事,看看这些人全都是冲他来的。”   “冲赵将军来的?”阿秀疑惑,想了一下顿悟,“是因为赵将军抓了土匪?”   “对,我听关易说这些人半夜里留来了,就想要见赵陵,把礼物给他。他都撵了几次了,根本赶不走,反倒被塞了好些肉饼肉干。”关易边说边往嘴里塞了根肉干,并顺手递了阿秀一截。   阿秀接了,见吴曦吃的津津有味,她也放进嘴里吃了起来。   “吴公子,当时我昏过去了,之后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啊?”阿秀十分好奇。   “当时情况危险,你差点又被抓到,幸好赵……凌叔手疾眼快救了你。不过他也受了伤。之后看你昏了,他护着你,把那几个土匪都给解决了。”   吴曦说着看了看阿秀,当时赵陵眸如寒刃,几近将伤阿秀的土匪凌迟。   那个朱史被他生生打吐血,拳拳到肉,听得他都要打颤。   如此看来,赵陵对阿秀何止是有好感,简直是把人放在心上了。   送鞋   “将军出来了!将军出来了!”   楼下一片喧哗,所有人争先恐后地抬头看赵陵,将手中的东西举过头顶,希望赵陵能看到。   赵陵站在楼上,扫视一圈道:“各位,你们都回去吧,我马上就要回营。这些东西你们都带回去,九龙山的土匪已经被收押在监,你们这些年深受其害,日子也不好过。你们快些回去,为民除害本就是我的责任,你们不必如此。”   “将军,你太厉害了,一天就把土匪杀光了,我们太感激你了。”   “是啊,是啊。那九龙山的土匪害了多少人,我家妻儿就是被他们掳走上山,死了我们都没能看上一面,将军替我报了仇,替我们报了仇啊!”   底下一汉子哀声切切,身边的人义愤填膺,纷纷叙说九龙山土匪的凶残。   他们再次要把礼物献给赵陵,一定要赵陵收下。有人心有余悸,担忧地问赵陵道:“将军,你走了,那土匪如果再来怎么办?”   底下人闻言均看向赵陵,他们实在是太害怕,生恐土匪再卷土重来。阿秀微侧头望着赵陵,只见赵陵看着楼下一张张朴实期待的脸道:“你们放心,只要我在,只要大梁的士兵在这里,宣州就一定不会再有匪害。”   “赵将军说得对。”伴随着一道低沉的声音,一行人出现在人群之后。为首一人身着官服,身材魁梧,旁边跟着参将等官员。   赵陵看到他,下楼来行礼。那着官服的人亲自扶起他道:“赵陵辛苦了。”   “参见副将,末将职责所在,不敢说辛苦。”赵陵站起道。   “此番能够将九龙山的土匪剿灭多亏赵陵的机智,当然这更离不开副将大人的教导。赵陵,你要多谢谢副将大人。”参将陈一为笑着道。   副将吴敏善摇摇头,拍拍赵陵的肩头,上了楼对下面的百姓道:“乡亲们,就如刚刚赵将军所说,只要大梁的兵马在,土匪决对不能再次危害大家,我们一定会扫平土匪,更会把狄人赶出宣州,赶出大梁。”   “真的吗?这位大人是谁啊?说的是能当真吗?”底下人潮涌动,犹疑着看向吴敏善。   楼下叶天舟双手抱胸,撩起眼皮瞥了一眼台上的吴敏善,嘴角噙着一抹笑。   假,太假了。   为了不让赵陵独揽功劳,他的舅舅也算是下了功夫。从营里坐马车到了这里,屁股都要颠开花了,现在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笑出来,他可真是服了他舅舅。   “当然是真的,你们知道这是谁吗?这可是副将大人,他这么说,一定是没错,你们可以放心。”县令也赶来在一旁道。   刚刚还在犹豫的百姓们看到县令忙跪下了,县令大人都这么说了,那一定是真的了。   他们齐齐跪了一地,感谢吴敏善和赵陵。   叶天舟盯着赵陵,目光深沉。   居然真被他做到了,九龙山易守难攻,他居然能在短短一个月内就把盘踞多年的土匪窝给端了,真的是气煞他。   吴敏善当众奖赏了赵陵五百两黄金并两匹好马,他看到了阿秀,听说是阿秀发现土匪还救了铁匠一家,赞她勇气可嘉,赏了她五十两银子。   他这一打赏,百姓都知道了阿秀救人的事,纷纷看着她,冲她伸出大拇指。   阿秀脸红,接了银子对吴敏善说谢谢。   叶天舟本来想走,视线掠过阿秀,眸中顿时闪过惊艳。   想不到乡野之中居然会有这么美的女子。   他失神片刻,侍卫石尤看到,凑近道:“将军可是看上那个小娘子了,要不要我找人给你弄来?”   “好……去去去,说什么呢?”叶天舟回神。   石尤被骂,脸色讪讪的。   叶天舟看着楼上低头露出一抹笑意的阿秀,心里痒痒的。   “我亲自去。”   石尤:???   “是,将军。”   阿秀手里拿着五十两银子跟做梦似的回了家,路上自然是有人护送的,关易就是其中一个。据说这是赵将军的主意,她知道赵将军可能是怕她遇上歹人。   她感念将军对他的好,现在她又有了钱,可以把钱还给将军了。可惜刚刚将军走得太快,她没办法当面把钱给他。   不过给关易也是一样的。   “大人,您能帮我把银子给赵将军吗?上次在绸缎庄,是你们帮我付的新衣衫钱。现在我有钱了,终于可以还给你们了。”阿秀撩开轿帘递过去银子。   关易连连摆手:“叫我关易吧,这钱你自己留着吧,我们都知道你不容易。你家里不是还有婆母要供养,弟弟也要学习,家中用钱的地方多,你不用还了。”   “这,这些大人如何知道?”阿秀有些吃惊。   “你不是何时的遗孀吗?将军知道你的情况,何时之前是在将军麾下……”关易大概说了下,阿秀这才知道原来何时之前是赵将军的兵。   “赵将军觉得你不容易,所以让我多加看顾,这银子你还是留着吧。”关易劝道。   原来是这样,原来将军对她好是因为自己是何时的遗孀。   阿秀心一沉,说不上什么滋味,得了银钱的喜悦似乎淡了些。   她依旧把钱递给关易道:“大人还是替我给将军吧,将军帮我们的已经够多了,这钱一定要还给将军。”   “哎,你,算了,那好吧。”关易拗不过阿秀,把钱塞进袖笼。   轿子到了村里,村里人有听见动静了出门瞅瞅,看到官兵都吓了一跳。待看到阿秀从轿子里出来都倒吸一口凉气,不知道阿秀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还坐着轿子被官兵护送回来了。   有胆子大的上前打听,关易大声说了阿秀的英勇以及副将对阿秀的赞扬及奖励。村里人吃了一惊,不敢相信柔弱的阿秀居然还去打土匪了。   不过,官兵说的话又怎么会有假。反应过来的村里人啧啧称奇,纷纷上前夸奖阿秀,有人还向阿秀打听当时的情况。   因为天色太晚,阿秀只说了几句便回了家,关易也离开了。王月环他们知道阿秀得了五十两银子都高兴坏了,胡氏的病似乎都好多了。   何东还躺在床上,知道这事也为阿秀高兴,只是想到自己一个男子居然还不如阿秀,心里不是滋味。   阿秀拿银钱又买了些丝线布匹,还给林青买了几本书。她特意花功夫做了一双鞋子,想要托吴曦带给凌叔。他走得太急,自己没能好好谢谢他,为今之计,只能先做双鞋子送他,凌叔经常在外面跑来跑去,一双结实舒服的布履最适合他了。   她已经听吴曦说,他不日就要离开宁乡镇了。她加快速度做好鞋子,然后挑一个日子上了镇,到了客栈里把鞋子给了吴曦,另外还有五两银子。   吴曦听她说这是给凌叔的,先是怔了一下,而后眉毛一挑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来。   阿秀不解,他也不说什么,只道自己一定会把这鞋送到凌叔的手里。但是钱他没拿,他说凌叔伤势不重,再说是他家的仆从,他肯定会请大夫治好他的。   阿秀再递,吴曦直接不接。阿秀只好收了回来,把这份恩情记在了心里。   吴曦本来要留她用膳,但是阿秀还有事,她答应齐夫人的插屏做好了,这次就是来给她送插屏跟帕子的。吴曦挺好奇,阿秀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把插屏拿出来给吴曦看。   她想着吴曦是从蓟都来的,肯定见过各种各样的好东西,也许能给她提些意见。   吴曦本来是坐在太师椅上的,眼瞅着阿秀拿出插屏,他扫了一眼。阿秀见他没什么反应,正要收起来。吴曦腾一下站起来了。   “这是你做的?”吴曦凑近,接过那插屏问。   阿秀点头,“对,第一次做,做的不好,让吴少爷见笑了。”   “第一次做?”吴曦略吃惊,“真看不出来啊。”   阿秀做的插屏长宽约一尺,四四方方,底座是黄杨木的,雕了水波纹与莲叶。中间的屏风刺绣尤其精美,两尾红色鲤鱼活灵活现,从尾巴到头部颜色过渡极为自然,能够看出来这鲤鱼运用了彩绣,同色系丝线的重叠才有了这鲤鱼的鲜活。   尤其是鲤鱼的眼睛微微凸起,居然真的像是在看着人,实在是妙。而两枝粉色莲花亭亭直立,花蕊清晰又立体,似乎风一吹花蕊就会微微颤抖。   碧绿的莲叶凝着一颗晶莹剔透的露珠,将落未落。吴曦看得入神,居然真的伸手去摸了下露珠,见那露珠果真的绣上去的,他又惊又喜,看向阿秀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阿秀,你这绣工可真好,这露珠和鲤鱼都活了。”一激动,连称呼都不自觉亲近了两分。   阿秀腮上飞霞,心里也很高兴,“吴少爷觉得好吗?”   “好,简直太好了,这样阿秀,你不是一直想用手艺挣钱吗?之前我不是说过你做好了帕子之类的都可以拿到绸缎庄去,这话并不是开玩笑的。以后你就是做了插屏,炕屏都可以拿过去,铺子里的绸缎你可以用,到时候我只要拿两成收益即可。”吴曦认真地道。   阿秀目露欣喜,当即答应了下来。   吴曦又请阿秀做一个枕屏,到时候做好交给他的下人,他好带回去,阿秀表示自己一定会尽快做好。   从客栈出来后,她就往齐举人府里走。路上她碰到一个锦衣玉袍的公子,看到她的插屏就说很喜欢,当场要买,阿秀只说这是给人做的。那公子坚决要出高价买,最后甚至加了十倍价,阿秀没觉得高兴,反而不安。   那公子的眼神不对,她拒绝之后忙走快,很快到了齐举人府,见那公子没跟上来,她松了一口气。   她拿出插屏给齐夫人,齐夫人本来随口一提,听阿秀真的把插屏做出来了,也只是点点头。她心中想着阿秀是小宝的救命恩人,不管阿秀做的如何,她都一定会捧场买下来。   但是当她真的看到阿秀做的插屏时,喜不自胜,当下买了下来。   她付了钱,还想留阿秀用膳。阿秀还想去趟铺子,所以便婉拒了齐夫人的挽留。她还绣了一些小玩意,留给小宝与大小姐,小宝倒是很喜欢。   阿秀又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她挎着篮子朝绸缎庄走。   走出齐府没多久,她就觉得不对劲,身后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似曾相识。她走得飞快,只想快点到绸缎在。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阿秀仓促往前跑,几个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阻了她的去路。   “小娘子,这么急匆匆地要去哪里啊?”   演戏   完了,又碰上登徒子了。   阿秀心里一紧,双手不自觉地抓住篮子。她边退边用余光打量着四周,思考着如何脱身。   几个男子围着她,目露淫/笑,几个人使着眼色,一哄而上。阿秀惊叫一声,篮子一扔就跑。奈何他们人多,一下就将阿秀抓住了。   阿秀大声道:“你们放开我,我是……”   “你们快放开她!”   阿秀话音未落,一声厉喝响起,几个人同时呆住了。   只见一个身穿月白长衫,腰坠玉佩的贵公子出现,此时正双手背后,冷冷地看着他们。   “你是什么人,竟敢来坏我们的好事?”一个恶徒上前一步,大刀猛地向下砍。   那公子侧身一躲,手还未碰到恶徒,恶徒便狠狠摔向一边。阿秀看着恶徒摔倒在地,不停打滚的模样,目瞪口呆。   她刚刚是眼花了吗?这恶徒还未沾贵公子的身就倒了?   叶天舟眉头一皱,冲那地上的恶徒打眼色:这演技也太拙劣了,能不能认真点?   地上恶徒一凛,以为是自己摔得不够狠,显不出公子的厉害,立马又低头含着血包,摇摇晃晃站起来,眼神狠戾,刀指着叶天舟。   阿秀见那恶徒似乎发狠了,忙叫一声:“公子小心。”   叶天舟听了,淡然一笑,飞起一脚,刚碰到恶徒,恶徒立马吐血并在地上像木桶一样滚来滚去,滚去滚来。   其他几个恶徒做出害怕的表情纷纷后退,叶天舟嘴角挑起,邪魅一笑:“我是叶天舟,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居然意图对这姑娘欲行不轨,岂有此理,看我不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他说完就立刻飞身而上,三拳两脚,不费吹灰之力,几个恶徒便惨叫连连,跪地求饶。   叶天舟长衫不见一丝脏污,他斜睨恶徒一眼道:“这次饶了你们,下次再被我看到,定要打断你们的手脚。”   几个恶徒立马跑了,留下阿秀与叶天舟在原地。   阿秀松了一口气,她朝叶天舟行礼道:“多谢公子相救,这里有二两银子,就当我谢谢公子的搭救。”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这钱我是不能收的,”叶天舟直勾勾地看着阿秀,“我向来看不得男子欺辱女子之事,今日之事也是凑巧了。”   “公子高洁,我感激不尽。”阿秀又施了一礼。   叶天舟盯着她,见她说完这句没有了,不由得纳闷,说好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呢?石尤该不会是骗他的吧?   “你叫什么名字,为防意外,我送你回去吧。”叶天舟走近,两个人只有一寸的距离了。他低头看阿秀小巧白嫩的耳垂,她修长的脖颈露出一截白腻,直让他口干舌燥。   阿秀不安地后退一步道:“我叫林秀,不耽误公子的时间了,我自己就可以回去。”   “那怎么行?好人做到底,我既然管了你的事,必然不能让你再发生意外。走吧,我这就送你回去。”他伸手想搭在阿秀的肩膀上,阿秀忙去捡自己的篮子,叶天舟手落空,面上闪现一丝恼色,但转瞬恢复如常。   “真的不麻烦公子了,阿秀这就要回去了。”阿秀小心地道。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面前的公子有些怪怪的,即使这人刚刚才救了她。   赵将军也救过她,虽然当时他们也是第一次见面,可是她对赵将军只有感激和信任,对面前的叶公子只有怀疑和戒备。   “那好,你一个人回去也行,”叶天舟眼珠一转,捂着腹部道,“你自己要小心,嘶……”   “叶公子,你怎么了?”阿秀吃惊。   “没事,就刚刚打斗时被击中腹部了,”叶天舟微微弯腰,似乎很痛,他摆摆手,“你快走吧,我没大问题。”   他这么一说,阿秀怎么可能一走了之。她看看天,天色尚早,不耽误回去。   她上前扶住叶天舟道:“叶公子,你受伤了,我送你去看大夫吧。”   “那就麻烦阿秀了。”叶天舟手搭在阿秀的肩头,嗅着她身上幽幽的香气一本正经道。   他把一半的体重都压在了阿秀的身上,阿秀差点站不稳,她咬牙扶着叶天舟往医馆走。叶天舟见阿秀这样好骗,心里得意,想到这样一个美人以后就会属于自己,他人都要飘起来了。   阿秀好不容易扶着叶天舟到了医馆,衣衫半湿,额头全是汗。叶天舟拿出帕子凑近给阿秀擦汗,阿秀猝不及防,差点与他头碰头。   她连忙后退道:“叶公子先在此候诊,我去给公子倒杯水。”   她说完也没看叶天舟,直接出去了。叶天舟回味着刚刚阿秀的羞涩,越发兴奋。那沾了阿秀香汗的帕子似乎也不一样了。   阿秀出去没找到水,她听到外面有卖酸梅汤的,想着这大热天,恰好喝些酸梅汤去去暑气。   打定主意,她出去买酸梅汤。顺着那叫卖声,她到了一棵大梨树下,卖酸梅汁的就在那里叫卖呢。   她擦擦汗,正要过去,脚步一闪,躲在了一个卖糖梨膏的架子后。   她看到了,她看到了刚刚那几个恶徒!   她心慌起来,见他们停在大梨树下乘凉,她打算悄悄离开   “哎,你说刚刚少爷是不是下手有点狠啊,我的胸口到现在还疼呢。”一个恶徒揉着胸口抱怨道。   “打你两下怎么了,没听少爷说嘛,只要他今晚能成事,到时候少不了我们的好。”另一个道。   阿秀听到这话,不由地停住脚,凝神倾听。   “那个小娘子长得是真水灵,少爷就是眼光好,脑子也好,想出一招英雄救美,那小娘子还不得以身相许?”   “谁说不是啊,这哪个女子能拒绝少爷,有钱有势长得也是一表人才,说不定两个人现在就抱在一起了,嘿嘿……”   听着这些人不怀好意的笑声,阿秀心一凉。   她就说那叶公子有些怪怪的,原来不是她多想了。   这一出戏居然是他设计的,他对自己怀着龌龊心思,怪不得刚刚他总靠那么近。这么说,他受伤也是假的?他骗自己去医馆,是不是待会儿还要骗自己去其他地方?   阿秀思绪翻滚,她现在只想回家,无论如何,她的绝对不能再碰到这个叶公子了。   她欲起身后退,摊主发现了她问道:“小娘子,新鲜的糖梨膏要不要来一串?”   “不,不用了。”她摆手拒绝,视线扫过大梨树下,那些人似乎发现这边的动静看了过来,她立刻捂住脸朝街头跑去。   “哎,你们看看,那个是不是刚刚那个小娘子?”   “好像是,她怎么跑那么快?不会是少爷没得手,让她给逃了吧?”   “那还等什么,快追!”   一行人酸梅汤也不喝了,忙朝阿秀追去。   阿秀朝后看一眼,顿时跑得更快了。   强抢   好在阿秀跑得迅速,很快将身后的几人甩掉。她坐着驴车回去,一直到家门口,紧紧提起的心才放下。   她猜测这事只是那个叶公子一时兴起,自己离得这么远,他不可能会找到自己,她将这事抛之脑后,只想尽快做出吴曦说的枕屏。   考虑到快要入秋,枕屏主要起挡风作用,于是她用了锦缎,绣了银杏图。   为了绣好这幅图,她一直待在家里忙碌,半个多月过去了,枕屏终于快要做好了。她松了一口气,等她拿着篮子去地里收庄稼时,叶天舟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阿秀,你让我好找。”叶天舟笑着道。   阿秀吃了一惊,面上惊慌一闪而过:“叶公子你怎么会在这?”   “我当然是来找你的,那日你为何突然不告而别,我一直等不到你,十分担心呐。”他佯作关切,一脸真诚。   如果不是阿秀早知道真相,恐怕还真被他骗了。她左右瞅瞅,发现地里没有人,心中紧张,却也知道此时不是与他翻脸的时候。   她不好意思地说:“叶公子,我当时有急事,来不及跟你打招呼,所以才先行离开。”   “哦,是什么急事?现在事情解决了吗?要不要我帮忙?”   他上前两步,阿秀忙将篮子横在二人中间摇头道:“已经没事了,谢谢叶公子关心。”   “那就好,这次来,我还给你带了礼物。”叶天舟看那碍事的篮子十分不顺眼,语气有些微不耐烦。   他一拍手,身后自有人送上来一个精美的木盒,他递给阿秀道:“打开来看看。”   阿秀看那盒子如此精致便猜到里面的东西也价值不菲,她摇头:“叶公子,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要。”   叶天舟直接将盒子塞到阿秀的手中说:“这是我给你的,我说能要就能要,你打开来看一看。”   阿秀还是不接,叶天舟皱眉:“难道你是嫌弃我吗?”   瞧着他面有愠怒,身后的下人也直盯着她,阿秀只好接过打开了盒子:里面躺着一枚金簪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十分华美。   “怎么样喜欢吗?这翠山阁的首饰勉强入眼,以后我再送你更好的。”   翠山阁?那可是镇上最好的首饰铺子了,县令夫人的首饰都是在那里打的。   趁阿秀愣神的功夫,叶天舟已经拿起簪子欲往阿秀头上戴。阿秀反应过来,连连推拒。   “叶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金簪太贵重,我绝对不能收的。”   见她一个劲儿地拒绝,叶天舟也火了,“我救过你,又费功夫找到你,现在还送你金簪,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是为什么?是欲拒还迎吗?”   欲拒还迎?这个叶公子在说什么?   “叶公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阿秀凝眉道   “得了吧,”石尤轻蔑道,“林秀,你的心思我们少爷都知道了,就不要再掩饰了。你只是一个乡野丫头,能得到我们少爷的喜欢,还不知足吗?还摆什么架子,你知道我们少爷是什么人吗?说出来吓死你,我们少爷可是晋王爷的儿子,如果你跟我们家少爷绝对是吃香的喝辣的。”   晋,晋王爷的儿子?那不就是皇亲国戚?阿秀手中篮子一下子掉到地上,恰好砸到石尤的脚。   他“嗷”一声捂住脚,指着阿秀喊:“你敢砸我?”   “石尤,别这么大声,当心吓到她。”叶天舟出声,石尤换了副面孔,谄笑着答应了。   “吓到你了吗?你别害怕,我的确是有点儿喜欢你。他说的也没错,你在这里做这些粗活,实在是委屈你了,跟回我府里,我保证你穿金戴银的。”   穿金戴银?她才不稀罕。   对上叶天舟自信的眼神,阿秀指着自己的妇人髻道:“叶公子你看一下,我梳的是妇人髻,我早已嫁给我相公,不是闺阁女子了。”   叶天舟抬眼看了一下,眉头一皱,复又平复下来,应道:“不要紧,据我所知,你那相公早就死了你,你只有一个弟弟,想走那还不是很容易的事。”   他居然连自己的身世都打听清楚了?   阿秀只觉这人比之前的那些流氓土匪还要难缠。   “叶公子,您家世显赫,委实不用跟我这乡野女子开这种玩笑。如果叶公子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了。”阿秀转身就走,叶天舟还是第一次遇到敢拒绝他的女子。   他上前抓住阿秀的肩,怒气冲冲:“谁说我开玩笑了,我说让你跟我回去,你就得跟我回去,这事容不得你拒绝,你快跟我走!”   他力气太大,阿秀只觉肩上很痛,泪水不自觉溢满眼眶,她扭头看向叶天舟。   美人含泪,楚楚可怜。   叶天舟下意识松了手,怀疑自己弄疼阿秀了。   阿秀乘机跑走,叶天舟暗骂一声,着人去追。阿秀本已快要跑回家中,林青远远地看到阿秀,先喜后惊,看清她被人追赶,拿着一把锄头就赶了过来。   “姐姐,姐姐快过来!”他着急地喊。   阿秀气喘吁吁,胸口微疼,背上全是汗。林青跑上前迎她,阿秀拉住林青的手往回跑。   王月环听到声音走出来,气呼呼地说:“小兔崽子,你大呼小叫……”   “哐!”她立马关上门,捂着胸口大喘气:这是怎么回事啊?阿秀身后凶神恶煞的到底是什么人,绝对不能放他们进来。   阿秀眼看快到门口,却被王月环给据在门外。   她心急如焚,拼命拍门:“大嫂,大嫂,你快开门啊,你为什么把门关上啊?”   王月环背倚着门,心突突直跳,任阿秀拍门,她就是不开。   “月环,我怎么听见外面是阿秀的声音?”胡氏出来,望着门口。   “不是,你听错了。是村口的王金嫂,又被王金大哥打了,正哭着呢。”王月环推胡氏进去,胡氏疑惑地瞅了眼大门。   外面阿秀叫不开门,拉着林青要跑。叶天舟已经追了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林青用锄头当武器,黑白分明的双眼怒视着眼前的人,就像一头雏狼。   “给我上。”叶天舟发话,一行人上去,林青一锄头砍到一个侍卫的小臂,见他们要去抓阿秀,他眼睛都要红了,更加不要命地挥舞锄头。   叶天舟一脚踢掉他的锄头,石尤带人冲上拳打脚踢,林青死咬牙一声不吭。阿秀见此大喊:“放开我弟弟。”   她拉住施暴的士兵,被推倒在地,她爬起来对准一个人的手臂就咬。   只听一声惨叫,那士兵抬手要打,叶天舟给了他一脚:“我的人,你也敢打?”   他拉起阿秀,反剪她的双手道:“怎么样?跟了我,我放了你弟弟?   “卑鄙,无耻。”阿秀盯着他,恨声道。   “我怎么卑鄙无耻了,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吗?救命之恩,你不应该以身相许吗?”叶天舟看清阿秀眼中的恨意,心中升起一丝躁意。   他犹豫了一下,对石尤道:“先别打了。”   石尤停了手,阿秀努力向前,她担心地看向林青,他躺在地上,一时起不来,一定是受伤了。   “跟了我,我马上找人给你弟弟疗伤。”叶天舟凑近阿秀的耳朵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什么救命恩人,明明就是你找人截住我,故意制造了一出英雄救美!像你这么卑鄙无耻的人,我是不会嫁给你的。”阿秀怒不可遏,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被当面揭穿,叶天舟脸色挂不住了。他额上青筋冒起,声音拔高:“不想嫁,我还偏让你嫁。”   他左右看看,看到面前的一处小院子,眉头皱皱,指着道:“给我砸门,就在这里拜堂洞房。”   石尤都惊了,少爷你这要个女人而已,怎么还拜上堂了?   但是叶天舟正在气头上,他一个屁都不敢放,立刻与人砸门,木门不堪撞击,几下就倒了。   王月环躲在门后没来得跑,一下子砸到了脚。她惨叫一声,何东与胡氏忙出来,他们看到阿秀跟鼻青脸肿的林青,大惊失色:“阿秀,林青,你们没事吧?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打人?”   “这是晋王爷的嫡子,他看上了林秀,现在就要娶了她,你们赶快布置一下,马上拜堂。”石尤抱臂道。   “什么?”胡氏险些晕倒,何东忙扶着她。她定定神道:“阿秀是我们何家的媳妇,她现在还在为我儿守孝,怎么会再嫁人?”   “笑话,你儿子都死了,还占着茅坑不拉屎,给我滚一边去,再罗里吧嗦,连你一块打。”石尤一刀拍在胡氏身上。   “不许动我娘。”何东推石尤,石尤狠狠给了他一拳,何东疼得倒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让你们这样对阿秀。”胡氏浑身发抖还撑着道。   “呵,嘴还挺硬。”石尤看一圈,拎着坐在地上,试图逃跑的王月环往地上一摔,不停踢她。   王月环惨叫不已,大叫道:“阿秀当然要嫁给小王爷,阿秀当然要嫁给小王爷!”   石尤停脚,王月环忙道:“娘,小王爷能看上阿秀是阿秀的福气,你就不要这么顽固了。说不定阿秀也乐意,阿秀你说是不是?”   她不停地给阿秀使眼色,阿秀不可置信地摇头:“不,我没有。”   叶天舟闻言,脸都黑了。   石尤明白他的心思,立马又踢王月环,其他人也开始打何东。王月环抱着头,又哭又嚎,外面似乎有村里人闻讯而来,却统统被叶天舟的人拦住。   “阿秀,你就看着我们死吗?你不会说句话吗?”王月环埋怨。   阿秀心急火燎,她试图挣开叶天舟的束缚,却半分不能动。   “叶公子,你这样根本不配为王爷的儿子。你这样跟强抢又有什么区别?是,你身份尊贵,我相公只是一介布衣,但是他是死在了战场上,那邬水之战,他是为了抵御狄人进攻死,为了保护宣州的百姓而死,我为他骄傲。可是你呢?你是王爷之子,有权有势,但是你的富贵荣华,安稳度日,正是由跟我相公一样的将士付出生命换来的。难道在他们死后,你们就是这样肆无忌惮地伤害他们的家人吗?”   她字字句句,激昂愤慨,在场的士兵听到了,看看这小院的老弱妇孺,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家人。都是无权无势的人,如果有一天他们上了战场死去,自己的父母妻小是否也会这样被人任意欺辱?   他们跟的这个主子,真的值得他们效忠吗?   依赖   石尤见跟来的士兵脸色不对,怕阿秀再说下去会坏了叶天舟的事。他咳嗽一声,叶天舟回神,看着阿秀的眼神略复杂。   “闭嘴,我们少爷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如果你再不同意,我就杀了他们。”石尤把刀架在王月环的脖子上,王月环一动不敢动,急切地道:“阿秀,阿秀你就同意了吧,你难道真的要看我们去死吗?”   阿秀看看蜷缩在地上的何东,脸色灰白的胡氏还有嘴角流血的弟弟,屈辱的眼泪流出来。   石尤刀贴近王月环的脖子,王月环脖子发凉,不断恳求阿秀:“阿秀,阿秀,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阿秀垂眸,王月环又朝胡氏喊:“娘,娘,你快让阿秀同意啊。我,我肚子还怀着何家的骨肉,还怀着何家的孙子,你该不会让我们一尸两命吧。”   “你,你怀了孩子?”胡氏惊讶。   “对,对,娘,你快让阿秀同意,她最听你的话了。”王月环迫不及待地道。   想到孙子,胡氏为难地望着阿秀,阿秀抬头也盯着胡氏:“娘……”   “阿秀,你,你就答应了小王爷吧。”胡氏艰难地吐口。   阿秀心底一凉:“娘,可是相公才去世半年不到,我……”   “不用守孝了,你现在就跟着小王爷吧。”胡氏说完便偏过头,似是不敢再看阿秀。   “不,我不能。”阿秀口中喃喃。   “娘,娘,我肚子好痛,是不是你孙子出事了?娘,娘,你快救救我啊……”王月环见阿秀还是不应,捂着肚子喊。   何东爬向王月环,胡氏也着急起来。   这可是他们何家的孙子,可不能出事,万一一尸两命,可就是造孽了。   想到这里,胡氏望向阿秀道:“阿秀,娘,娘给你跪下了。你就嫁给小王爷吧,何时他没福气,娶了你却不能跟你过日子,现在有小王爷看中你,你就走吧。娘求求你了,看在娘以往的情分上,你就求求小王爷,让他放了你大嫂,让我们快些给她找大夫,娘求你了。”   胡氏说着双膝跪地,门外有人远远看着,纷纷交头接耳,不知道做婆婆的怎么突然给媳妇跪下了。   “娘,你起来,你起来呀。”阿秀忍不住红了眼眶……心里就像吃了黄连,苦不堪言。   “阿秀,大哥也给你跪下了,给你磕头,你大嫂她快支撑不住了。”何东跪在地上,以头触地,清晰的咚咚响声,额头上鲜红的血液让人窒息。   阿秀喘不过气来,林青被压着跪在地上,朝林秀喊:“姐姐,不要答应他们!”   “媳妇,媳妇,你怎么了?血,怎么这么多血?”何东骇得大叫。   王月环的裙子上染上了血,而她的脸色苍白,眼神却是震惊意外的。   “快,快请大夫!”阿秀急切地道。   见周围的人都不动,都看向叶天舟,而叶天舟则低头盯着她,那表情似乎在说:现在到你选择的时候了。   “我,我,我……”   “嫁”字还在嗓子眼里,几乎就要出口,门外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扬起的飞尘和萧萧马鸣让人忍不住心头一颤。   阿秀转身去看,一匹黑色马儿越过院门,落在院内,马上之人身披黑色轻甲,丰神俊朗,宛如从天而降的天神。   阿秀看他一眼,眼中立即蓄满了泪水,她低声道:“将军。”   声音极小,在这喧嚣的环境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赵陵立刻就捕捉到了她的这声呼喊,他清冷的目光一瞬间就攫住了她。   阿秀的心不知为何怦怦直跳,竟像是要从心里蹦出来,飞往赵将军的身边。   他的眼神包含着关切和担忧,阿秀的鼻子又酸了。赵陵的视线落到叶天舟的手上,眉头紧皱。阿秀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自己的手还被叶天舟紧紧攥住,她的脸红了,连耳朵也红成了云霞的颜色。   她猛地一把拽开,居然一下子挣脱了,她高兴坏了,忙要去救弟弟。   叶天舟因为赵陵的来临,一时愣神,竟被阿秀抽走双手。他心里不爽,正要再次抓她,赵陵从马上一跃而起,恰恰好挡在了阿秀的面前。   “赵陵,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带着这么多人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叶天舟十分不耐,看着阿秀站在赵陵身后,依赖信任的模样让他心里来火。   赵陵先吩咐关易请大夫来给王月环看病,村里就有赤脚大夫,被人簇拥着过来给王月环看病。   叶天舟见自己被无视了,怒气值直线上升,他上前欲揪住赵陵的衣衫,却被赵陵抓住了手腕。   叶天舟手腕越来越痛,他用力反抗,身子却不由自主渐渐往下倾斜。就在叶天舟觉得自己的手腕快要断的时候,赵陵猛然放手,叶天舟重获自由,却更加气不可遏。   “赵陵,你竟敢如此对我?”   “叶将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此时你应该在西营帐中操练新兵,怎么会出现在这小小的何家村?”赵陵丝毫不在意叶天舟的怒气,反而在此刻指出他的渎职。   叶天舟一噎,半晌道:“本将军做什么事要向你禀报吗?你未免管得太宽。快放开你身后的妇人,她是我的人,你给我一边去。”   “叶将军此言差矣,据我所知,林小娘子明明是我部下何时的遗孀,何时死在战场上并不久,林娘子怎么会是你的人?你还是不要胡乱说话,免得坏人名声。”赵陵视线如冰,冷冷地刺在叶天舟的身上。   “这你就不知道了,就在刚刚,阿秀已经答应嫁我,她现在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阿秀,你说是不是?”他看着阿秀,视线扫过胡氏,林青,阿秀知道他在赤裸裸地威胁自己。   可是现在赵陵在这里,她非常安心,一点儿也不怕。   “没有,赵将军,我没有答应他。是他一直拿我家人的性命威胁我,恐吓我,将军你看我弟弟,他被打得鼻青脸肿,我的婆婆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下跪,这一切都是他逼得。”阿秀握紧双手,恨恨地道。   “别担心。”赵陵以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阿秀满腔的怒火就这么被安抚了,她慢慢冷静下来,对赵陵点点头。   将军来了,她不担心。   打斗   “我倒不知叶将军如今还有威逼利诱老弱妇孺的喜好了,”赵陵瞟了他一眼,“不仅如此,还会颠倒黑白,混淆视听。”   “你,赵陵你凭什么这么说,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这些乡野村名喊你一声将军,你就把自己真当个人物了。是不是你自己也在这种荒蛮之地待过,所以对这些贱民感同身受?贱民就是贱民,就算是在蓟都长大,也是上不了台面。”   叶天舟十分轻蔑,阿秀听叶天舟口口声声骂赵将军是贱民,心里窝了一团火。赵将军那样好,根本不该被如此辱骂。   “你又凭什么这么骂赵将军,他救人,打土匪,就连县令跟上次的大人都夸赞赵将军有勇有谋。在我眼里,赵将军就是最好的。不像你——”阿秀看向叶天舟。   叶天舟怒目以视,似乎随时都会打过来,阿秀身上一紧,额上冒了冷汗。但是她鼓起勇气道:“不像你只知道骗人,欺负人,你一口一口贱民,根本不把我们当人,你这样不像什么将军,反倒就像那恶贯满盈的土匪。”   “臭丫头,你!”叶天舟扬起手,阿秀下意识缩了下脖子,就见面前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不费吹灰之力钳住了叶天舟的手。   “啊,我的儿子!”屋里突然传出惊怒的叫声,紧接着就听见王月环伤心的哭声,声声喊儿子。   关易忙进去询问,这才知道王月环滑胎了。   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场上的人都愣了一瞬。   赵陵扫向叶天舟的眼神越发冷了,叶天舟只觉汗毛倒竖,暗忖秋天似乎来得有点快了。   “叶将军,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胡说八道,不过一个妇人落胎了,是她自己不小心,与我何干?”叶天舟振振有词,心里却是虚的。他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我,我要跟你们拼了,你们害了我媳妇。”何东咆哮着手里握着把菜刀就冲叶天舟而来。   他出现得太快太迅速,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叶天舟后退慢了一步,菜刀擦着他的肩膀过去,削掉了一块皮肉。   他一看见血了,人就跟水进了热油,一下子沸腾起来。   上前就给了何东一脚,他带来的士兵也上前打了起来。场面一时混乱,赵陵怕他们伤及无辜,让阿秀退后,自己掠过叶天舟,在混乱的人群中出手。   三招两式制服士兵,对着叶天舟他也没客气,招招往他软肉上打。叶天舟心里正有气,看到赵陵跟见了仇人一样,招式越来越凌厉。   到最后,混战变成了两个人的单打独斗。   赵陵边打边道:“叶将军这就不行了?”   “谁说我不行的?”叶天舟咬牙切齿,他恨不得掐死赵陵,看着在一旁视线全部集中在赵陵身上的阿秀,他眼睛一眯道,“我不仅行,我还会赢你,我们做个约定,如果我打赢了你,你就现在滚出去,不要妨碍我的好事。”   赵陵一拳打在叶天舟的脸颊,叶天舟瞬间觉得脸肿了。   他肯定是故意的!   叶天舟气死了!   “好,我答应你,如果我赢了,你以后绝对不能再打她的主意,不许再做这种事,也不能为难她的家人。为了公平起见,我让你一只手。”赵陵应了。   身为约定中最重要的人阿秀,听到两个人拿她做赌,整个人如拉紧的皮筋,不过,她选择相信,相信赵将军一定会赢。   叶天舟窃笑,他可是知道赵陵上次去剿匪,伤在了手臂。现在他居然还如此自负,让自己一只手,他既然想要输,那他叶天舟一定会让他死得很难看。   思及此,叶天舟精神振奋,出拳更加快,招式也比之前复杂。更加让人奇怪得是,他专往赵陵的手臂上使劲,赵陵身影变换与他对招。   阿秀看着心里担心,虽然赵陵面上神色不变,但是她总觉得他的手臂刚刚似乎抖动了一下。   “卑鄙,他居然专攻将军的受伤的手臂。”关易紧紧盯着院中打斗的二人,神情紧绷。   “你说什么?将军的手臂受伤了?”阿秀着急地问。   “对,上次将军上山去灭匪徒,恰好你被土匪抓了,将军去救你,却被那土匪射伤了了手臂,现在手臂还没完全好透。这样下去不行,将军一定会旧伤复发的。”关易心急如焚,恨不得自己上。   阿秀疑惑不已,她半点也想不起来了。将军去剿匪她是知道的,但是什么时候救的她,救她的不是凌叔吗?   她想再问问关易,关易却只顾着看赵陵。   阿秀望着赵陵,仔细盯着,果然发现他的手臂出招渐渐慢下来。他是不是伤口开了?要不要紧?   她攥着衣角,眼睛不错一瞬地盯着赵陵看,生怕他再被打。   赵陵的手臂隐隐作痛,察觉到阿秀关切的视线,他面上更加不露出一丝异样来。   他靠着灵活地转身和经验来对付叶天舟,他的拳脚功夫其实相当不错,招式没有过多的花哨,每一次挥拳都是以打倒敌人为主。   反观叶天舟可能觉得自己要赢了,意得志满之下每次出招都要摆好姿势。赵陵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等他准备好了,赵陵一拳打在了他的腰上,紧接着又打在他的腿上,还有……屁股上。   最后叶天舟脸都绿了,他浑身上下哪里都疼,赵陵将他死死地压在地上,沉声道:“你输了。”   叶天舟不服气,他还要再说话,赵陵作势扬起手,大有他不认账立马就再给他屁股一拳的架势。   叶天舟:……   你行,你厉害,你赢了。   “放开我。”赵陵听他口气便知道他认输了。   他起身,石尤连忙上前去扶叶天舟,被叶天舟甩一边去了。   他整整衣衫,冷着脸对赵陵道:“我叶天舟说话算话,以后不会再过来,也不会为难这些乡野小民。”   他从袖笼里掏出一锭银子砸在何东的头上道:“拿去,给你媳妇看病。”   最后,他深深看一眼赵陵跟阿秀,骑着马走了。只不过他骑马的姿势,怎么看怎么别扭就是了。   独特   没想到叶天舟一行人真的就这么走了,林青赶紧跑到阿秀的身边,阿秀见林青脸都肿了,嘴角流血,手臂擦伤,她的心一抽一抽得疼。   正伤心着,面前就多了一瓶药,精致的白色小瓷瓶,眼熟得很。   她抬头望向赵陵,赵陵将药放在她的手里:“给他抹上吧,这药管用。”   阿秀想起来了,凌叔上次也给过她药,跟这瓶子一模一样。想不到赵将军也有这种伤药,她自是知道这药好用,也晓得这药不便宜。   她又欠了将军一次。   她咬了咬唇,唇便成了胭脂色,宛如桃花落在她的唇上。   赵陵对上她感激的双眸,心上涌起淡淡喜悦。不过这一丝喜悦很快被屋内王月环的哀嚎而冲散。   王月环哭得上气不接下去,谁劝都不行。   一盆血水从里面端了出来,胡氏看着阿秀欲言又止,而后叹了一口气。   “阿秀!”屋内王月环一声凄厉喊叫,阿秀迟疑片刻进去了。   王月环头上包着头巾,见到阿秀的一刹那,眼中迸射出强烈的恨意。   “是你,都怪你!”   阿秀只觉面前一道黑影闪过,身子被人揽住侧转,地上一声脆响,阿秀站定,发现是赵陵眼疾手快将她救了。   她看看地上四分五裂的碗,又望向床上的王月环,不解地道:“大嫂,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问我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你,我的孩子怎么会没了?是你,是你不守妇道,每日打扮得妖妖艳艳,到处招惹男人,这下好了。你的姘头把我的儿子害死了,你满意了,你高兴了?你这个贱人!”王月环咬牙切齿,口吐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你坏,你坏,你骂我姐姐干嘛?我姐姐为了你们都要答应你们嫁给那个坏人了,你还要逼她,逼她。”林青怒不可遏,眼睛红得像兔子。   “如果她早答应,我还会落胎吗?这不是她的事,是谁的事?你个小兔崽子,你们两个姐弟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们巴不得我死了,好独占这个家里的财产,是不是还想着要给何东当填房?我呸,你们想的好美?”   王月环脸随便苍白,但是气势很足。   阿秀实在听不下去了,其实之前王月环在那种情况下说自己有了孩子,她还有些怀疑,怎么会这么巧,会不会是她不想受罪,故意骗她。再加上王月环流血时,她的神情意外大于紧张,所以她更加疑惑。   但是刚刚大夫都说了,血水也是真的,她才知道原来王月环是真的有了。她为自己的这种怀疑而感到羞愧,下意识想如果自己刚刚真的早一点答应,会不会王月环的孩子就保住了?   她张口想说话,偏偏这时候胡氏还过来让阿秀忍着王月环,她刚小产,不能生气。胡氏脸上还带着悲苦的神色,阿秀不知道胡氏是不是也在怪她。   “说不话来了是吧,我就知道你们巴不得我死。好,我就死给你们看。”王月环说着就要下床,何东,胡氏连忙上前,一个拉,一个抱,口中说着“你这是做什么呦,别作践自己的身子”。   “这事怎么能怪她,叶天舟是强逼民女为妻,他为了威胁林秀,所以才伤害你。下手的是他,作恶的也是他,林秀也是被逼的无辜人。你不去恨那个害你的人,偏偏恨另一个无辜人。不过是觉得叶天舟是小王爷,你不敢恨,也不敢去找他的麻烦,所以才把气都撒到温顺善良的人身上,你大概平日了也是这么欺负她的吧。”   赵陵淡淡地道。   屋内顿时一静,王月环看到赵陵正看着她,浑身一颤。然而她刚失去了儿子,这时也顾不得什么了。   “就是她害了我!”王月环指着阿秀道,“林秀,你每日里装模作样,结果背地里勾搭这个,勾搭那个。这刚走了一个什么小王爷,现在又来了一个将军。你的这位好将军,之前还威胁我,让我不能为难你,否则我们全家都要遭殃。吓得我这当大嫂的,看到你这弟妹还得给你赔笑脸。现在我儿子都没了,我还怕什么,我要说出来,我要拆穿你。你们这对狗……”   王月环突然没声,就像被人扼住了脖子。赵陵的目光幽寒似冰,锐利如刃,王月环只觉自己就像被刀架在了脖子上,一声都不敢吭了。   阿秀满面通红,又羞又气。她怎么可以胡说八道,往将军身上泼脏水?   她越过赵陵,盯着王月环。   “大嫂,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跟将军清清白白,相公之前是将军的部下,所以将军才会对何家多有照顾,你怎么可以红口白牙这么污蔑人?”   王月环冷哼一声,胡氏额上冒汗:面前的人可是将军,是很大的官,大儿媳怎么什么话都敢乱说。   “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一直以来你就看我不顺眼?我孝顺婆婆,勤恳劳作,自认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何家的事,现在你要我走?”   阿秀的视线扫过王月环,何东,最后定格在胡氏身上:“娘,你真的要我走吗?”   “阿秀,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   “我跟你们说,今天这个家有我没她,有她就没我。如果她还要在这里,我立马就去死,死在你们老何家,让我娘家弟弟过来替我收尸,我的冤魂就死死呆在何家,让你们天天都睡不着。”   王月环大叫,她的头巾已经快要散掉了,一条腿搭在床沿,大有如果胡氏不赶走阿秀,她立马就走的架势。   胡氏左右为难,看看王月环,又看看阿秀。大儿媳性格强势,不好说话,相反小儿媳倒是一直乖顺,现在只能先劝走小儿媳,日后等大儿媳气消了,再把小儿媳哄回来。   “阿秀,你看这样吧,你大嫂现在刚没了孩子,你先出去,好不好?”胡氏小声地道。   阿秀眼中的光灭了,胡氏心中一慌,拉着阿秀的袖子,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日后,等她气消了,你给你大嫂道个歉再回来……”   等她气消了,道歉再回来……   阿秀不知为何,突然想笑,而她真的就这么笑起来了。   胡氏手足无措,阿秀拿开胡氏的手,微微一笑:“娘,我知道了。我这就走,你日后保重。”   “好,好,好。”胡氏下意识地道。   林青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他推开胡氏,抱住阿秀说:“姐姐,我们走,我们再也不要回来了。在这里一点儿都不好,你受了那么多苦。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劈柴,喂鸡,做饭,煎药,伺候胡奶奶。有点空还要绣帕子,绣荷包,你看你的手都全是针眼了。”   他拉出阿秀的手,周围的人都看到了阿秀布满针眼的手。十六岁的小娘子,本该有着柔嫩白皙的双手,可是阿秀因为刺绣,手上很多针眼,有些地方还定了疤,手有些粗糙,一看就是经常干活。   就算是再不承认,这一双手摆在这里也就说明了一切。早有人在门口看了个清清楚楚,转身就把事给传了出去,整个何家村的人都知道何家为了大儿媳,把一直辛苦持家的小儿媳给赶出去了。听到的人无不摇头,对阿秀也充满了同情。   赵陵眸中闪过心疼,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原来阿秀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罪。   “好,我们走。”阿秀摸摸林青的头,胡氏还想再说话,阿秀直接回了屋。   简单收拾了些衣衫,细软,阿秀带着林青出了何家的大门。   赵陵正在等她,见她出来,把她的包袱放在了马上。   “我送你们走。”赵陵道。   “将军,我们不能再麻烦你了。今天谢谢你救了我们,因为我,你被泼脏水,被非议,这都是我不好。”阿秀十分内疚。   “这不怪你,要怪只能怪叶天舟。好了,快上来吧。”赵陵对阿秀伸出手。   阿秀抿抿唇,赵陵下马,凑近阿秀,看着她说:“我从来不怕非议,更不怕麻烦。”   他深邃的双眸如幽潭,阿秀看一眼便脸红心跳,不敢继续看下去。   赵陵笑了,他顿了下又道:“还有,刚刚你说错了一件事。”   “什么?”阿秀强作镇定。   “我对你好不仅是因为你是我部下的家人,更因为你是阿秀,是独一无二的阿秀。”   阿秀:……   将军,将军,他是什么意思?   抓手   赵陵问阿秀要去哪里,阿秀举目四望,有一瞬间的茫然。   她早年因为家乡闹饥荒跟随父母逃难辗转多处,最终落户到何家村。之前她的家中也有一亩三分地,还有几间茅草屋。   只是在父母双双去世之后,她带着弟弟在何家,除了给父母上香,已经有许久未曾到家中。也不知道她曾经的家现在怎么样了。   赵陵没有错过阿秀眼中的心慌和难过,他知道阿秀双亲不在,现在家中已经再无长辈。她一个弱女子带着一个半大孩子,能去哪里?   他略一思忖,心中有了主意。   “如果你们没有去处的话,可以跟我去营里。”他道。   关易在一旁闻言诧异地看向赵陵,阿秀与林青也一同看向他。   “去营里?”阿秀疑惑。   “对,现在营里恰好需要几名厨娘,负责营里将士的一日三餐,每月有银钱二两银子。”赵陵耐心地道,“营里有住的地方,你弟弟也可以过去与你一起。”   关易更加惊讶了:什么时候营里的厨娘银钱这么高了?   阿秀低头想了想,如果能做厨娘,不仅有银钱,而且还可以与弟弟一起,这样的确不错。不过——   她迟疑问:“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将军?如果我进了军营里,那个叶天舟会不会找你麻烦?”   她不想再让他平白无故为她所累,毕竟她与他只是部下遗孀与将军的关系。   “怎么会?你的手艺这么好,如果能到我的营帐里做厨娘,他们可是要乐疯了。将士们都是要上战场的,如果吃的好吃得多,身体壮实,就是遇到危险的时候也能多一分生机。这对我,对他们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事了。”赵陵想到那场景,整张脸都温和了。   “将军,你太夸我了,你没吃过我做的菜,怎么就说我手艺好?”阿秀不好意思抿唇微笑。   ……呃,赵陵难得卡了一次壳。   “听吴曦说的,你之前不是在她身边做过厨娘吗?他跟我说你做的佳肴十分美味可口,一直在我面前得意。所以我想,如果你能去我的营帐里做厨娘,我应该也有这个荣幸,”赵陵顿了顿,“顺便给他修书一封,馋馋他。”   阿秀扑哧一声笑了,她已经能想到如果吴曦少爷真的接到这信,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将军都这么说了,如果她再继续推辞,似乎有些矫情了。   她点点头道:“好,我跟弟弟就麻烦将军了。”   赵陵闻言,眼中划过一丝笑意,而后骑马带着阿秀,关易带着林青,一行人回了东营里。   安顿好阿秀之后,赵陵与关易回了主营,关易问道:“将军,我们这里的厨娘月钱还不到一两,你张口就要给她二两,这钱从哪里出?”   “从我的俸禄里拿。”赵陵坐在桌前,开始看公文。关易再迟钝也觉得有点不对了,“将军,你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赵陵拿公文的手一顿,撩起眼帘扫了他一眼,关易汗毛倒竖,抓了抓头发后退道:“啊,将军,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很多事没做。我现在就不打扰了,你忙,你忙。“   关易忙出去了,走出好远才拍拍胸口:刚刚将军的样子忒吓人,幸好他出来得早。   阿秀住在一个小帐子里,里面一应洗漱用具都有,听关易说这是将军特意吩咐的。她感激将军的体贴,所以一早起来去做早膳。   膳堂里还有两个厨娘,三个火夫,一胖一瘦,见阿秀来都挺和气,还主动告知她膳堂里的事。   阿秀没一会儿就熟悉膳堂了。   她跟厨娘红嫂一道蒸了馒头,她炒了辣椒碾磨成细细的粉面,然后拌上油盐,做了几锅花卷。   小青菜焯水,并着香菇来了一道时令蔬菜。猪肉下锅煸油,油渣混着冬瓜粉丝爆炒,香飘十里,酸酸脆脆的腌萝卜盛出来放在一旁,再加上熬得开花的白米粥,这早膳便做好了。   士兵们老远就闻到香味了,早上操练都忍不住往膳堂看,肚子更是一个赛一个地打鼓。赵陵在前面领头,目不转睛,动作标准。   士兵们都觉得今天的早操时间格外长,终于等赵陵打完最后一拳,所有的将士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眼神都是渴望。   赵陵心内发笑,面上严肃挥手道:“吃饭。”   一群将士顿时眉开眼笑,急不可耐地朝膳堂走去。   到了地方只见前头人潮涌动,大家都饿了。但是还懂得克制,排着队伸长脖子往前看,终于轮到自己,一伙人看着阿秀眼睛都直了。   娘哎,这是哪里来的小娘子,长得也忒好看了。   阿秀本来是给士兵盛粥,结果被这些炙热的目光给看得脸都红了。   赵陵最后一个过来,看到手底下的人围在一起,低声兴奋地议论,更有几个站在阿秀面前驻足不走。   赵陵冷眼瞧着,有几个皮猴子已经端着空掉的碗,第四次去阿秀面前盛粥了。   “咳!”赵陵咳了一声,离得近的人听到了,马上收敛自己,低头加快吃饭的速度。   赵陵满意了,一眼看到阿秀面前还站着人,他眉头一皱,走了过去。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以前我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这饭是你做的,真是太好吃了……”   黑黑瘦瘦的马啸露出一口大白牙,热切地道。   肩膀上搭过来一只手,他肩膀一抖:“二喜,别闹。”   身后的将士哄堂大笑,他觉出不对往后看,正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   “将,将军……”   “你这是做什么呢?”赵陵不动声色地问。   “我,哦,对了。将军,你还没吃早膳吧,快尝尝吧,新来的厨娘做的这个花卷特别劲道,还有这油渣冬瓜,跟我娘做的一个味,特别香,这粥熬得也恰到好处,你看这米……”   “所以你就来了四趟?”赵陵略抬抬眉。   马啸咧开嘴,挠挠头。   “赶快吃,吃完了去操练场上跑二十圈。”   “啊?”马啸吃惊,看看四周,大家都低头闷笑不止,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答应道,“是,将军。”   “还有你们,”赵陵扫视一圈,“对阵操练要继续练习。”   一片哀嚎。   刚刚还在偷笑的士兵们顿时都愁眉苦脸,没一会儿就听得操练场上的打拳声。   赵陵这才坐下来,他为上官,可以开小灶。但是他孑身一人,一向跟士兵们同吃,所以这次也是一样。   阿秀将刚刚给赵陵留出的一份菜端出来,赵陵夹起一筷子冬瓜,吃到嘴里还是热的。冬瓜混了肉味,但是一点儿也不会发腻,花卷果然十分劲道。   赵陵吃了两口,看看阿秀的双手,也不知道她花了多大力气来揉面,揉了多久,累不累……   “将军,将军?”   赵陵回神,咽下嘴里的花卷,他问道:“你说什么?”   “我问,刚刚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阿秀站在赵陵身边,轻声问。   “没有,他们这些士兵就是热情大胆了些,没有什么恶意。我还想问问你,他们没有吓到你吧?”赵陵关切地问。   “没有,”阿秀想到刚刚那些人毫不吝啬地夸奖,她能感受到他们的真诚,所以也不害怕,“阿秀知道,他们都是真性情的人。”   真性情,这三个字在赵陵的心头滚过,十分熨帖。   他看向阿秀的目光更加温和,阿秀把香菇青菜推向赵陵:“将军,你尝尝怎么样?”   赵陵夹了一个香菇,阿秀盯着他看,眼中有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喜悦和期待。   “吴曦总算说对了一次,”赵陵眼中带了笑意,“你的手艺真的不错。”   这是在夸她?   阿秀心中仿佛吃了蜜,甜意一丝一缕渗透,嘴唇抿了又抿,最终还是没忍住,嘴角翘了起来。   赵陵瞧她欢喜的样子,心中亦如是。   他看着桌子上的菜说:“你还没吃吧,坐下一起吧。”   “我等下跟红嫂一起吃,我再给将军乘碗粥。”阿秀说着弯腰,手腕却猝不及防被攥住,她顺着那股力气坐了下来。   双眸盯着拉住自己的那只手,阿秀一时没反应过来。   “将,将军……”   “吃饭,”赵陵松开她,见她呆愣愣的,他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她碗里,“我不想一个人吃饭。”   原来是这样,将军想找人一起吃饭。   阿秀压下心中的胡思乱想,端起碗来,静静吃饭。席上无声,只有士兵们打拳的呼喝声,阿秀却觉出一丝丝安详甜蜜。   赵陵面上一派平和,心却犹如操练场上的大鼓,咚咚一直响个不停。   夫子   赵陵与阿秀吃到一半,林青过来了。昨天他鼻青脸肿,身上也疼,赵陵给他看过之后,让人去抓了些药。   他喝过药后便睡了,今日起得便晚了。   醒来想起他姐现在是营里的厨娘,他洗把脸就过来了。   阿秀看到林青忙招呼他过来,端了菜和粥给他。林青早饿了,这会儿接过馒头埋头吃饭。   赵陵待林青吃完了,问了问他身上的伤。林青老实地说还有些疼,但是已经比昨天好多了。   “那你就先好好休息吧。”赵陵道。   他起身离开,把空间留给这姐弟俩。   林青见赵陵走了,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赵陵而去。之前有赵将军在,他总会不自觉地紧张,但是昨日赵将军才救了他们,他知道将军是个好人,他功夫也好,他很佩服将军,很想成为跟将军一样的人。   至少,能会拳脚保护姐姐。   阿秀不知道林青心里的想法,姐弟两个与膳堂另外的人一起把碗洗了。阿秀带着林青回到房里,给他涂药。   林青之前在郭夫子那里学习,现在在营里,他们又离开了何家,郭夫子那里是不方便去了,阿秀想到这点,心里也是有些担忧。   他们出来得急,林青的纸笔竟都忘了带。阿秀打定主意有空一定要再给林青买些纸笔,另外再寻夫子。   阿秀让林青在帐子里休息,自己则端着木盆想去洗衣衫。路遇关易恰好也抱着几件衣衫出来,阿秀很想为关易赵陵做些事,所以要揽下给他们洗衣衫的活。   关易连连摇头,直说不能麻烦她。   阿秀还要坚持,恰好有人来叫关易,关易忙着答应,一转身阿秀与木盆都不见了。   阿秀到了河边,拿出衣衫开始洗。河水缓流,阳光如碎金倾泻,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阿秀心情不错,周围无人,她轻轻哼起了小调。这黑色的衣衫一看就是将军的,他身量这么高,又酷爱玄色,阿秀猜都猜到了。   说起来,她每次看到将军,似乎他都是穿黑色的。略微单调了,不过,他长得那样好看,黑色不仅不沉闷,反而衬得他越发面如冠玉了。   天生好颜色,他穿什么都合适。   阿秀想着,自己忍不住笑了。   她低头搓洗,发现这长衫袖口破了。将军整日忙碌大事,衣衫破了也无暇顾及。   她叹口气,放轻了动作搓洗。放在河边的木盆不知何时飘飘荡荡,随着水波到了河中心。   阿秀抬头才看到木盆离得远了,她急得站起身,想要去勾木盆。可是距离太远,她根本就勾不到。   她不会凫水,这河中间还是挺深的。她好不容易找了个树枝,弯腰去拨河里的木盆。脚下泥土松软,阿秀半只脚都要滑入河里了。   “哎——”   身子靠在有力的肩膀上,阿秀闻到熟悉的清冷青松味道。   “将军。”阿秀叫了一声。   赵陵低头看她无碍,跳进河里把木盆捞起来。盆里还放着黑色和褐色的戎装,他眼熟,再仔细一看,这不是自己的衣衫吗?还有这件……似乎是关易的?   赵陵狐疑地上了岸,阿秀看赵陵下半身都湿了,忙道:“将军,你快回去换衣服吧,当心着凉。”   “无事,以前行军打仗冒雨前行,多少次淋成落汤鸡都没大碍,这衣服湿了一点儿没关系。”赵陵放下木盆,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都聚集在了木盆中的男人衣衫上。   赵陵咳了一声,“你如何还洗起我的衣服来了,这有专门的人做,你有空不如多休息一下。”   “我知道,”阿秀略有些拘谨,“只是将军跟关大哥帮了我这么多次,我想多为你们做些事。”   “这太麻烦了。关易的衣服他自己会洗,你不用操心。现在天气开始转凉了。女子体寒,本不应过多沾凉水。”赵陵依旧不赞同,他看向阿秀发红的手,风吹过他湿透的鞋袜,脚趾有些凉。现在已经是秋季,河水开始凉了,她的手一定是冻红的。   “真的不麻烦。”阿秀从小就做惯了这些事,只不过是洗衣做饭,不像在家里还要割草喂鸡,收庄稼松土,伺候老人,现在的日子好太多了。   看赵陵时不时看向她的手,双眸紧皱,她抿抿唇道:“下次不会了。”   赵陵不知自己是否态度过于强硬,他略软了口气又道:“你跟你弟弟都是刚出来,你的厨艺有目共睹,大家都非常喜欢。你也算是帮了我的忙,所以也别总想着欠我的,不如乘机做一些你想做的事,这样不也挺好?”   “是,将军说得对。”阿秀答应着。   关易骑马而来找赵陵,赵陵有事要忙,嘱咐阿秀洗完衣服就回去。说完,他便走了。   阿秀瞧着他们面色焦急,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接连几天,她都没怎么看到赵陵。营里的气氛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操练的时间加长了些。   林青每日虽然还在练字,千字文也在读,但是跟在学堂比还是慢了一些。他又一心想学武,经常一个人偷偷地跑去操练场,一呆就是半天,功课落下不少。   阿秀很是头疼。   赵陵倒是问过她,她见赵陵每日里甚是忙绿,所以这种小事便没有告诉他。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她只是河里网来一兜虾子的功夫,林青便多了个夫子,与此同时还有了一个同窗。   “是你。”阿秀吃惊地看着出现在帐子里的少年,记起了他。   “是我,姐姐。”季小林看见阿秀倍感亲切,脸上绽开一个灿烂微笑。   阿秀上前打量他,见他上次在杂耍团从马上摔下来的伤都好了,也笑了一下。   这个季小林就是上次凌叔从杂耍团无良团主手里救下的那个马上少年,阿秀只知道凌叔将他安排在了居养堂,后来凌叔走了之后,她家中又出了事,所以也不知道这个少年到底怎么样了。   她问了下,季小林便说了一遍。   原来他在居养堂呆了一段时间,修养好身体后,便开始为自己的日后打算。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知道何去何从,因为是凌叔救他出来,又给了他银子,所以他便想来投奔凌叔。   但是他找到了一厨阁,得到的却是吴曦跟凌叔都已离开的消息,还是一厨阁掌柜听说了他的事,告诉他吴少爷跟赵将军关系好,让他来找赵将军,或许他能与凌叔取得联系。   他就来找赵将军了,在营口呆了几天,差点被当成奸细揍了,幸好有关大哥路过,听了缘由,把他带到了赵将军面前。   “赵将军人真好,他听了之后就让我先留下,之后再通知凌叔。他还问我识不识字,要教我读书习字,说正好营里有与我年纪相仿的小子,我们可以一起学。想不到将军说的就是姐姐的弟弟,能见到姐姐,我真的高兴。”   季小林兴奋地说。   阿秀吃惊地望向赵陵:“将军,你要当他们的夫子?”   “是,”赵陵点头,“林青在家不是读书读到一半没能再去了吗?读书习字这是基本的,不可荒废,现在在营里,没有专门的夫子,我就暂时教教他们,以后有机会再去私塾。”   “真的吗?谢谢将军。”阿秀惊喜地拉着林青,“快谢谢将军。”   “谢谢将军,我一定好好学。”林青笑笑,见阿秀高兴的模样,他没敢说出自己的小心思。   赵陵教林青与季小林十分用心,阿秀有时在一旁也会跟着听一听,他讲的千字文与百家姓典故,深入浅出,阿秀能听懂,甚至几次都入迷了。   他今日难得穿了一件靛蓝色常服,头戴折上巾,收敛了往日的锐气,竟然有一种温润如玉的儒雅公子气度。   阿秀的枕屏就差最后一针,就因为听赵陵读书,看他下笔如游龙,这一针迟迟未落下。直到赵陵收笔,视线扫向她,她才慌乱低头,一针扎了上去。   ……扎手了。   “怎么了?”赵陵走过来,阿秀忙镇定下来道:“没事,我是看给吴曦少爷的枕屏终于做好了。”   赵陵接过那枕屏,眸中闪过惊艳。   一株参天古银杏树跃然画上,秋日盛,落叶黄,银杏叶片片飘落,一地金黄。树旁一袭水洼,水洼中露出一两尾红色的小鲤鱼是点睛之笔。   那鲤鱼不知采用何种绣法,鳞片密集排列,摸上去真如鱼鳞的顺滑之感。   而银杏叶的色泽不一而足,浅黄,淡黄,深黄……色彩的明暗变化过渡自然。单单是这样的一幅画就是佳作了,何况还是一座修好的枕屏。   赵陵再看向的眼神,就像看一块璞玉,只要再琢磨一番,她必能大放异彩。   “绣的真好,我看跟蓟都里的绣娘都差不多。”赵陵赞道。   “将军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还担心绣的不好,到时吴少爷的娘会不喜欢呢。”阿秀松了一口气。   “不,这样就很好了。”他见阿秀的眼神又回到了那枕屏上,突然想到阿秀给吴曦做过扇坠,给“凌叔”做过鞋,唯独到了自己这里,什么都没有。   收礼   这个发现让赵陵心口略酸,幽幽地看了阿秀一眼。阿秀莫名其妙,看了看自己道:“将军,阿秀可有不妥?”   ……这让他怎么说出口。   他摇头,拿起那枕屏道:“我只是觉得吴曦对他娘还挺上心,送他娘这样一件礼物。”   他这语气怪怪的,阿秀想了想,以为他是想起自己的娘了,于是便道:“将军喜欢的话,我可再做一个枕屏,送与将军的娘亲,这样将军可以着人送回蓟都,以表孝心。”   阿秀话刚说完,便见赵陵脸上的笑容淡了,他放下枕屏道:“不用了,我母亲不喜欢这些。”   “这样啊,那我绣帕子、荷包或者抹额……”   “真的不用了,”赵陵打断她,声音隐含严厉,“我母亲她都不会喜欢的。”   “将军……”阿秀凝眉,似是被吓到。   “与你无关,”赵陵也觉自己刚刚有些失态,他缓和了语气道,“只是我母亲身边不缺这些,她也不喜我送东西给她。”   这怎么可能?一个母亲怎么会不喜欢自己儿子送东西给自己呢?   难道将军母子不合?阿秀不解。   此时的赵陵虽然温和,眼中却无半点暖意,反而冷冰冰,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凉意。就像是有一层屏障,隔绝他在孤寂荒凉之中,永远走不出来。   阿秀看着心慌,下意识就抓住了赵陵的衣角,担心地问:“将军,你怎么了?”   赵陵这才似从醒悟过来,对上阿秀担忧的双眸,他低头一瞧,阿秀的手赶紧放了下来,她脸色微红,却还坚持看着赵陵,想要确认他到底有没有事。   赵陵微微一笑,“我没事,只是想起一些不好的事罢了,吓到你了?”   “没有,是因为我刚刚说的话吗?”阿秀皱了皱鼻子。   赵陵刚想宽慰她,转瞬一想,转了话音。只见他为难地看着阿秀,嘴上却是在安慰她,“当然不是,你不要多想。”   她这么一说,阿秀更加着急和内疚了。   “真的是因为我,那对不起将军,我说错话了,我跟你赔不是。”阿秀忙道歉。   赵陵摆手:“我就是想到吴曦,就想起来以前小时候他总在我面前炫耀收到很多礼物,而我手里空空的,总是被他嘲笑。之前他得了一个扇坠子,又在我面前炫耀,我真的……”   原来将军是被吴曦少爷勾起小时候不好的回忆了?吴曦少爷的扇坠子……该不会是她送给他的那一个吧?   阿秀心虚,看赵陵的眼神都开始闪躲了。   赵陵一眼看出阿秀已经猜到了扇坠子,偏他还在一旁做出被吴曦气到的模样,阿秀咬唇,轻声道:“将军,如果你喜欢的话,阿秀可以给你做一个?”   “做一个扇坠?我又不像他整日里拿着把扇子装模作样,要来无用。”赵陵拒绝的同时不忘损吴曦。   阿秀一想也是,她在脑海里思考着赵陵有可能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适合什么,一时没有再开口。   赵陵见她沉默,以为是被自己打击到了,好不容易她开口要送自己东西,可别再被自己一吓不敢送了,那他才是得不偿失呢。   见状,他直接道:“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大的要求,其实是个心意就行了。阿秀,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要去做,你先忙吧,我走了。”   他说完就出了门,阿秀想送送他,刚到门口就看不到他人了。   看来将军真的是有急事,阿秀心道。   接下来的几天,像是为了应证自己说的话一样,赵陵都一直跟士兵们在一起操练,见阿秀的面都少了。   他去教授林青和季小林武艺时曾侧面打听过阿秀的事,得到的消息是阿秀还和之前一样做饭,做针线,并没有其他的不同。   赵陵听了,心里也没底,饭都少吃了两碗。因为心里有事,所以教完他们两个之后,他并没有像从前一样与他们对打半个时辰,反而是早早地离开了。   林青与季小林只当赵陵有事,所以两个人自己在校场上练习,然后两个人赛跑,一路上你追我赶,一直跑到阿秀的房里。   天已黑,屋内刚点上蜡烛,两个人说说笑笑,直到看到阿秀微怒的面容,两个人才察觉不对。   林青赶紧上前问道:“姐姐,怎么了?”   “林青,你先给我解释一下这个。”阿秀拍在桌面上一本诗集,旁边还有一本平日里林青一直在用的临摹字帖。   林青一怔,下意识后退一步。阿秀见他如此,越发肯定他是偷懒了,甚至可能像他在字帖里写的的一样,他不想读书了。   阿秀上前,揭开字帖,一页页地翻给林青看。   “为什么你这些天一个字都没写,以前还会默写诗句,现在这些纸张为什么都是空白的?”   林青不说话,旁边的季小林见此,忙对阿秀道:“姐姐,林青,林青他一定不是故意的。我们这几天跟着将军练武,学得多了,练习的时间也长了,所以就没能抽出空来好好写字。你放心,之后我们一定把之前的补上,林青,你快给姐姐道个歉,让姐姐消消气?”   阿秀看着林青,目光存疑,虽说这几天她的确很少看到将军的影子,但是林青总不至于一个字也不写。再加上,自从到了营里,阿秀总觉得林青对读书习字不上心,她很想林青能够成才,怕他年小不懂事,所以总想着一次就能把他的这种坏习惯给改了。   “小林说的是真的吗?”阿秀问林青。   林青看看季小林又看看阿秀,犹豫地张了张口,正当阿秀以为他要认错的时候,却听到林青道:“不是,不是小林说的那样,我纯粹是不想读了。”   “什么?”阿秀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想读书,不想写字,不想背千字文,背古诗,我觉得那些什么用都没有。”林青低着头,声音很小,却十分坚定。   阿秀简直要说不出话来了,她没想到她一心想让林青读书习字,而他却想要放弃,还觉得读书无用,他怎么会这么想?   “林青,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爹爹一直都很希望你长大能够有出息,姐姐也是如此。现在我们承蒙将军的照顾,他亲自教你,这个机会很多人求都求不来,你为什么要放弃?”   “我知道姐姐,但是我还是觉得读书无用,你以后不用再费心让我读书了,我不要读书了。”林青坚持说道。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眼看怎么说都不听,阿秀气急之下,一巴掌打在林青身上。   林青不闪不避,梗着脖子抿唇与阿秀对视。   熊孩子,不打不行。   阿秀直接拿起桌上的鸡毛掸子打在林青的屁股上,这下把林青打疼脸色都变了。   季小林上前去拉,一直教林青道歉,林青直摇头,只说自己没错,不会认错,也不会再读书了。   阿秀要气笑了,手上一用力,打在了林青的腿上。林青猝不及防跪了下来,动作太大,碰倒了蜡烛,蜡烛掉落在椅子上衣衫上,瞬间烧了起来。   “火!”阿秀眼疾手快扑灭了火,拿起衣衫一看,那衣衫肩膀的位置已经烧了一个洞。   阿秀瞧出来,这正是她给赵陵做的那件衣衫。   现在怎么办?   她放下衣衫再一瞧,林青已经不见了。   “林青呢?”她着急地问道。   季小林指了指外面:“姐姐,他跑出去了,我没拉住他。”   “什么,这么晚了,他跑出去做什么?”阿秀心急如焚,放下衣衫就要往外冲。   恰好赵陵不知不觉走到这附近,听到阿秀急切的声音他立马走过来。阿秀没看清外面有人,一头撞进赵陵的怀里,抬头看见是赵陵,立刻紧紧地抓住他:“将军,帮帮我,林青他刚刚负气跑出去了。”   赵陵扶起阿秀,听她大概说了一下过程,便马不停蹄召人去寻找林青。他本意是让阿秀在营里休息等消息,可是阿秀根本待不住,她也要一起去找。没办法,赵陵便带着阿秀一起去寻林青。   季小林只看到林青跑了出去,但具体他是往哪个方向跑的,他是一点儿也不知晓。   阿秀心急火燎,坐在赵陵的马上不停地往四处观望。他们先是小范围地寻找,地毯式搜索都没有找到林青的身影之后,便开始扩大范围。   阿秀把林青可能去的地方都去了一遍,可是每个地方都没有林青的影子。已经到了下半夜,阿秀越来越慌,越来越乱。   怎么办,林青到底去了哪里?这么晚,他一个人,又这么小,如果遇到坏人,或者野兽,那他该怎么办?   他会不会掉进了河里,或者沼泽,她记得营地里那条河中间很深的,林青还不会凫水,早知道,我刚刚就不应该打他的。   有问题好好跟他说,为什么要打他呢?   阿秀自责万分,赵陵见她眼泪根本收不住,身子也在微微发抖,忍不住抱了她一下,“别胡思乱想,林青这么聪明,一定不会有事,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他语气镇定,阿秀擦掉眼泪,深吸一口气。将军说得对,还没看到林青的人,我不能放弃,她对赵陵道:“谢谢将军,林青一定不会有事。”   她喊了大半夜,声音已经嘶哑了,赵陵拿出水,“先喝口水。”   阿秀依言喝了水,她总觉她自己还漏想了什么地方。抬头四望,她终于想到了。   “将军,去我爹娘的坟地上,快。”   赵陵快马加鞭,还未到何家村,阿秀便注意到地上的异物,她让赵陵停下,她下马捡起地上的东西,看了一下,激动地道:“将军,是林青,是我弟弟的衣衫。”   苏醒   阿秀手上拿着的碎布条,边缘十分不规则,看样子像是情急之下慌乱留下的。林青遇到什么了,能让他如此紧张?   赵陵沉思,阿秀更是担心不已,她朝着前方继续寻找,又陆陆续续找到了一些碎布条,是林青特意留下来指路示警的。   但是到了一个岔路口,再也没有碎布条了,阿秀站在岔路口犯了难。   赵陵在地上发现了杂乱不一的马蹄印,这夜深人静的,怎么会有这么多马蹄印。赵陵带上阿秀,顺着马蹄印往前走,渐渐到了宣州城外。   恰在这时,远远地赵陵看到火光,他驱马避入林间。暗中观察许久,发现一队人马穿着夜行衣围在一起休息。   一旁的地上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阿秀仔细一看:正是林青。   “弟……”阿秀嘴被捂住,随即也反应过来,自己此举失策,如果让那些人发现他们,他们两个人一定没办法救出林青。   “先别轻举妄动,再观察观察。”   阿秀含泪点头,赵陵肯定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救出林青。”   阿秀感激地望着他,赵陵安抚地拍拍她,然后继续密切注意着那群人的一举一动。   那些人吃了些东西,其中一个首领模样的人说了些话,赵陵盯着他瞧,目光一凛:这些是戎狄人。   距离远,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从口型举止上判断出来他们是敌军。他心中警铃大作,这些戎狄人进来宣城是想要做什么,他们又为什么抓了林青?   一个人踢了踢林青,原本不动的林青此时抬起了头,被那人抓住领子问话,林青一句话都没说,那人骂骂咧咧踢了他几脚,被首领阻止了。   他们留下两个放哨的人,其余人均在树下休息。赵陵分析了一下,让阿秀躲在林子里藏好,他使出调虎离山计,然后再去救林青。   阿秀十分担心赵陵,她很想一块帮忙,赵陵见此留下火信,让阿秀在混乱之时放,通知关易他们。阿秀双手握住火信,连连点头。   很快那伙人便遭到了攻击,攻击统统来自一处,戎狄人吃惊,围在一起,见那攻击并不密集,几个人便一同前往察看。   林中一时响起刀剑相接和人的惨叫声,戎狄人又惊又怒,再次去了四个人到林中,四个人惨叫不已再也没有出来。   戎狄首领这下坐不住了,拿起弓箭就向林内/射击。   他的箭术不错,赵陵被逼退出来,直接与他对打。就在他们围攻赵陵的时候,林青用嘴咬出藏在鞋里的匕首割断了手上脚上的绳索。   他拿出火折子点燃了戎狄人的包袱扔到马身上,马儿见火受惊四处逃窜,戎狄人躲闪不及被撞到在地,吐血而亡。   剩余的人见了血就跟发了疯一样,疯狂地攻击赵陵与林青。   正在这时林间上空一声响亮的呼哨过活,炸开了一团瑰丽的烟火。戎狄首领暴怒,搭箭欲射阿秀,赵陵看到,手中的剑投去,戎狄首领躲避,林青本来已经向阿秀跑了一半的距离,见此趁机用弹弓射向戎狄首领。   戎狄首领口中咒骂不停,朝林青放冷箭,林青直觉一股危险靠近。阿秀看得真切,她瞳孔剧缩,只见一支箭矢挟风雷之势即将射到林青。   “林青!”   她话音刚落,只觉眼前一黑,林青被严严实实地压倒在地面。她刚松一口气,赵陵已经拉起了林青,将两个人送上马,他狠狠给了马一鞭子,然后冲着杀上来的戎狄人猛下狠招。   阿秀被马带着直往前跑,可是她心里惶恐不安,将军会不会有事?林青在一旁哭着说:“姐姐,我们就这么走吗?将军,将军刚刚替我挡了一箭。”   “什么,将军受伤了?”阿秀大骇。她想起刚刚赵陵在他面前沉着冷静,一丝眉头都没皱的样子,丝毫不像受了伤的人,原来他都是在忍着吗?   “姐姐,我们回去救将军,好不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林青急得不停恳求阿秀。   阿秀进退两难,如果将军真的出了事,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自己的。可是弟弟这么小,他们两个人又手无缚鸡之力,如果回去了,会不会成为将军的拖累?   “林青,听我的,你现在快去找关易,我骑马去救将军。记住,一定要尽快找到关易。”阿秀下了决定,林青见姐姐说的郑重,立刻点头向前跑去。   阿秀这还是第一次单独骑马,中间几次都差点掉下去,她按照赵陵以前教她的方法骑马,再加上马儿通灵,估计也知道主人现在有难,居然也没为难阿秀。阿秀顺利地到了发现戎狄人的地方。   赵陵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她。   他正被几人围攻,双方处于僵持的状态,他本来已经快要力竭,见她来了,身上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居然冲破包围,冲阿秀跑了过来。   阿秀赶紧驱马而来,赵陵忍痛上了马,阿秀看他脸色惨白,一摸他衣服,摸了一手的血。   戎狄人眼神如狼,冲了过来。   正在这时,阿秀身后传来规律的马蹄声,关易他们来了。   赵陵命他们将所有的戎狄人抓起来,而且必须要是活口,关易领命而去。   赵陵说完,头歪靠在阿秀的身上,阿秀急切地问道:“将军,你怎么样了?”   “还撑得住。”赵陵有气无力。   阿秀心如刀绞,痛不可当。   “将军,阿秀现在就带去看大夫,你一定要坚持住。”   赵陵抬头,她的担忧溢于言表,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他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傻瓜,哭什么,我是赵陵,不会死的。”   阿秀哽咽,摇头又点头。   在众人的护送之下,赵陵终于到了营里,大夫也到了。   一看赵陵的伤势唬了一跳,中了这么一箭还能撑这么久,将军真是异于常人。   幸好箭上无毒,不然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他也救不活了。   拔箭,上药,大夫在里面忙碌。   阿秀看着血水一盆盆地端出来,看着将军湿透的血衣,整个人犹如油煎火烤。林青在一旁紧紧抓住阿秀的衣角,小声地说:“姐姐,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惹你生气,不该晚上独自出去,如果不是我,将军就不会受伤,不会躺在床上受罪。”   阿秀只拍了拍他的手,两个人一直守在门口。   终于大夫处理好了,阿秀忙问他将军的情况,大夫只说如果一天一夜将军没有发烧,那便不会有大事,否则便会有性命之忧。   阿秀听了立马守在将军的身边,她时刻注意赵陵的体温,生怕他发烧。她亲自去熬药,熬好了端给赵陵喝。   好在她跟将军说喝药,将军也配合,三次药都顺利喝下去了。   能喝下去药,她心里总算好受了些。   赵陵刚喝完了药,额头总会比平时烫一些,阿秀拿着帕子,一遍遍地为他擦拭,为他降温。   赵陵最后睡得很熟了,恍惚之中仿佛回到了五岁那年,他玩闹之后,他娘笑着给他喂了蜜水,然后拍着他哄他入睡。   这个画面在他脑海里印象很深,自从五岁之后,他再也没有被这样对待过,那在以前看来平常的画面,竟然成为了他日后心中最深的渴望,成为他艰难岁月中的唯一支撑。   “娘,娘……”   他轻声呼唤,阿秀以为他醒了,结果发现他是在说梦话,他在叫娘。   他手微微抬起,似乎是在寻找他的娘亲。   阿秀犹豫了一下,而后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赵陵一下子握紧了她的手,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阿秀想起之前赵陵提起娘亲时的冷淡,再听听他现在睡梦中的呼唤,总觉得这两母子之间有问题。   将军他,其实是思念他娘亲的吧?   阿秀轻轻哼起了小曲,像之前小时候娘亲哄她跟弟弟一样,嗓音又甜又柔。梦中的赵陵嘴角不自觉微微上翘,好似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赵陵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又黑了。   伤口发疼,他眉头微微皱起,扫视四周,发现了躺在他床边的人以及——两个人互牵的双手。   他顿时不敢动了,生怕阿秀。   他侧了侧身,仔细观察睡着的阿秀。   眉如远山,唇如红樱,肤如凝脂,乌发如云,紧闭的双眸睫毛如蝶翼,赵陵知道哪里藏着天下最灵动的一双眼。   她的手软若无骨,细腻柔和,真想就这样牵着她的手不放开。   他兀自盯着她看,阿秀一睁眼就看到一双幽深的眸子,她愣了一瞬,马上反应了过来。   “将军,将军,你醒啦?”   “嗯,对,我醒了。”赵陵答道。   阿秀欣喜若狂,眼里犹如闪烁着星子,她上下打量他,声音都带着颤抖,“将军,你痛不痛?渴不渴?想吃东西吗?对了,我应该先去叫大夫,将军,你等等我,我立马去叫大夫。”   她小跑着出去,赵陵还想叫住他,一伸手牵扯到了伤处。他只好重新躺好,想到刚刚阿秀惊喜紧张的样子,他摇摇头笑了,突然觉得身上的伤都没那么痛了。   可惜   大夫很快过来了,给赵陵把脉后,他便说赵陵已经脱离了危险,之后要注意休养,每日换药喝药,还不能过度操劳。   阿秀十分欢喜,军营里的士兵听说之后,蜂涌而入,都过来看赵陵。见赵陵真的醒过来了,一个个高兴得合不拢嘴。   “我就说将军不会有事。”   “就是,将军武艺好,身体强健,怎么可能会倒下。”   众人议论纷纷,赵陵出言安慰了他们,而后问了关易那些戎狄人的情况。   关易便将审问的情况禀报给了赵陵,原来那一行人是造了假的路引,假装成梁朝人进来宣城,他们主要是想要获得宣城,邬水等各处的军事布防以及城中图。   关易从他们身上搜出许多毒药和银票,还有大量的迷药,他们的迷药与梁朝的有些不同,粉末是红色的,但是入水却是无色无臭,人服用之后神智会模糊。   且他们的路引做得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上面加盖的宣城印跟真的一模一样,关易都怀疑他们是不是还有内奸在宣州城。   他们在半路上遇到了独自奔跑的林青,因为林青身上穿着梁朝军的戎服,所以他们以为他是梁朝兵,想从他嘴里知道军营里的情况。   林青不愿说,他们便打了林青,并将他带着准备一道,如果他再不说,便半路上杀了他。   阿秀听得一身冷汗,幸亏他们去的及时,否则林青就会小命不保。   赵陵听后沉吟半晌,他觉得这伙人还没有话还没有完全说完,他嘱咐林青再加强审问,然后派人去宣城内,密切注意宣城太守府是否有异状,尤其是能接触到官印的人,更加多加监视。   关易自是答应去办,陈一为知道这事之后,禀告给了副将吴敏善,吴敏善知道赵陵因为捉拿奸细受伤,勉励了几句,赏了些药材,让赵陵好好养伤,奸细的事,他会另派人继续追踪。   赵陵不置可否,阿秀不懂这些事,日日守在赵陵的身边,端茶倒水,洗衣做饭。赵陵好了一些之后,她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做出各种各样的美食。   大骨头,排骨头,鲫鱼汤,乌鸡汤,天天不重样地给他炖,只半个月的功夫,就把赵陵给养胖了不少。   赵陵某日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居然开始有双下巴了。   阿秀应该是把我当猪养了吧,他心道。可奇怪的是,他一点儿也没有怪她,气她的意思,反而觉得有种受到重视的喜悦。   他正思考着是不是要提醒一下阿秀,如果再这么吃下去,等到自己再去练武的时候会不会都吃力。   门口已经有人走了进来,他忙躺在床上装睡。自从他发现阿秀会在他睡着的时候偷偷摸他额头,试他体温,给他掖被角,他就不自觉地想一直被这么对待。   今日却有些奇怪,他闭眼等了许久,也不见阿秀上前,他悄悄睁眼,发现来的是林青,这小子手上拿了件衣衫,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其实已经从季小林嘴里知道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他看来,林青这小子也是过于冲动了。本来爱武弃文是很多小子头脑发热都会干的事,但是林青认为学习无用,这个观点还是错的。   不过,经过这次,林青应该是被吓到了。跟他姐一样,也会天天过来看他,眼里的内疚惶恐丝毫不见少。   也怪他,那几天心思都放在阿秀身上了,居然没发现他的变化。   思及此,他咳了一声,装作幽幽转醒的模样。林青吓了一跳,而后忙学阿秀的样子去给赵陵倒水。   “将军,你醒了,喝点水吧。”   赵陵嗯了一声接过,然后问他道:“最近这些日子我教你的那些,你都背了吗?”   “背了,将军,我可以现在就背给你听。”林青说着真的背诵了几首古诗,并把其中的诗意也解读了出来。   赵陵点点头,“看来你没有偷懒,你现在告诉我,之前你为什么觉得读书无用?”   林青抿了抿唇,他站在赵陵的床边,低着头道:“将军,我从记事起,我姐姐就一直很忙很忙,尤其是嫁了人之后,她天天鸡不叫就要起来,去天地里干活,去山里捡柴,那些柴很重。可是我力气小,根本没办法替姐姐把所有的柴都扛了。那时我就想,如果我能有很大的力气就好了。”   他偷偷看了一眼赵陵,见赵陵没说话,他继续道:“大嫂子会欺负姐姐,我人小打不过说不过她,姐姐总是受欺负。她不仅受自己的欺负,外人也会来欺负她,尤其是之前那次,那个坏人逼着姐姐嫁给他,还拿我威胁姐姐。可恨我不会拳脚功夫,只能看姐姐答应那个坏人。幸好将军你来了,你几下就把那个坏人打趴下,还能让他乖乖地离开。将军,你好厉害,我希望能成为像你这样的人,能像你一样会武功,这样我就可以保护姐姐,以后谁都不能再欺负他了。”   赵陵听后,略有些惊讶。他本以为林青只是犯了这个年龄所有少年都会犯的毛病,喜欢跟家人唱反调,却原来没想到,他只是想用更多的时间来学习武功,保护阿秀。   他这份爱护姐姐的赤子之心,不得不说,触动了赵陵。   他家中也有弟妹,只不过远不如林青与阿秀这般亲密。   “你有这份心是好的,这次碰到戎狄人,你的表现也不错,临危不乱知道留下自己的衣衫做标记。被抓住不轻举妄动,等待最有利的时机才用武器自救,这些都值得表扬。”   赵陵夸了林青几句,林青抬头看着赵陵,眼睛亮晶晶的。   这两姐弟都长了一双好眼睛。   “咳咳,你知不知道声东击西?”   “那是什么意思?”   “调虎离山呢?”   林青摇头,赵陵道:“你还记得吧,当时我将戎狄人引到了树林里,他们的注意力便全部被我所吸引,但是我的目的是为了救你,这个就叫声东击西。所谓调虎离山就是想尽办法让老虎离开原来的地方,这样我们才能去到它的有利位置。这些都是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中的计谋,如果你学过,自然就会知道了。”   林青还是第一次听到孙子兵法,赵陵说的十分有趣,听到这兵法中有三十六计,他立刻问道:“那还有三十四计呢?”   “别慌,你现在知道这次抓你的是戎狄人,你也听到他们用戎狄语交谈,如果你学过他们的语言,那你完全可以听出他们的意思,那么假如有重要的信息,你就能知道了。而你没有学过,自然什么都听不懂,也不能给我们提供帮助。”   赵陵给他分析,林青还真的听到戎狄人说话了,当时他们说了不少话,可是就像将军说的,他一句也听不懂,只知道有几个词,那几个戎狄人一直在重复。他一时想不起来了,也就真的帮不了将军他们了。   他之前的想法是不是是错的,他不应该放弃习文?   “你说想成为我这样的人,可是我平日里除了练武之外,也要读书,只有多读书,才能增长见识,书中有打败敌人的秘籍,也有让人变强的方法。”   赵陵最后总结道:“想要变强,必须能文能武,我想你不仅想保护你姐姐,以后也想成为你姐姐的骄傲吧。”   将军怎么知道?他的确想要保护姐姐,成为姐姐的骄傲。   林青看向赵陵的眼神已经变成了崇拜,“将军,你说的对,我这就去跟姐姐说,我要继续读书,以后也不会再惹她生气了。”   “嗯,”赵陵点头,“你姐姐打你也是为了你好,你不要怪她。”   “怎么会,就是姐姐再打我一次,我都心甘情愿。”林青摇头,眼神扫向门口,看到了阿秀。   他立马紧张地叫了一声:“姐姐。”   姐姐不知道来了多久,她是不是什么都听到了。   林青看着阿秀越走越近,忙道:“姐姐……”   “不用说了,我都听到了,”阿秀握住他的手,“你长大了,既然决定跟着将军好好读书练武就要说到做到,姐姐会一直陪着你。”   “姐姐,我以后一定听话。”林青眼中有泪,阿秀点点头。想到这是在赵陵的房里,她忍住眼泪,对林青笑了笑。   林青终于放下心结,整个人都轻松了。他似乎想起什么,拿起之前的衣衫不好意思地对赵陵说:“将军,这是姐姐特意为你做的衣衫,那日被我碰到的蜡烛烧了个洞,我想跟你道歉。”   什么?   赵陵坐了起来,他接过那衣衫,绀青色的常服针脚细密,剪裁得当,料子摸上去相当舒服。美中不足的是,肩膀处烧了一个洞,这应该就是阿秀要为自己准备的礼物了。   可惜,可惜。   赵陵心抽了一下,面上却如常,只看着林青:好想下床打他一顿怎么办?   “没事。”赵陵十分平静地吐出这两个字,阿秀让林青先回去了。   她欲从赵陵手中拿回那件衣衫,“将军,这常服破了,等我再给你做一件吧。”   “不用,我就喜欢这一件。”赵陵拿着不松手,毕竟是阿秀第一次给他做的衣衫,他看着阿秀道,“我想试一试。”   多想   他执意要试,阿秀没有办法,只得扶他起来,将衣衫给他穿上。   他背上伤还未好,阿秀格外小心,动作缓慢而轻柔。她的手穿过他的腋下,两个人的距离无可避免的更加接近。   半晌,赵陵好像支撑不住歪在了床榻上。阿秀一下子扑在了他的身上,脸结结实实地贴在了他宽厚的胸膛上。   阿秀能够闻到他身上清苦的药味,听到他在自己耳边清浅的呼吸声,甚至就连他的心跳她都能够听到。   咚,咚,咚,一声声强劲有力,连带着她自己的心也犹如密集的鼓点,一声高过一声,响了起来。   “将,将军,”阿秀反应过来,忙坐直了,她看着赵陵紧张地问,“我有没有撞疼你,你背部的伤口没有裂开吧?”   赵陵背部的确隐隐作痛,但是他摇摇头,“无妨。”他想重新坐起来,但是一时之间没能成功。   阿秀忙扶着赵陵坐起来,赵陵微笑,嗓音低沉:“谢谢阿秀。”   他的声音跟平时有些不同,阿秀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被一把羽毛刷给轻轻扫了几下,痒痒的,酥酥的。   他的唇角隐隐带笑,阿秀瞥见,身体发热,脸颊也热了起来,给他系衣襟的时候,手心出汗,几次都没能系好。   “这天太热了。”赵陵看她慌张的样子,觉得有趣,怕她太过羞赧,他开口安慰了她一句。   “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真的有点热。”阿秀附和道,她偷偷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最终系好了衣襟带子。   “好了。”阿秀小声道。   赵陵低头看看身上的绀青色常服,他慢慢下床站起来,这衣衫居然十分合身,可算是意外之喜。   她又没有量过我的尺寸,是如何做的这么合体的?难道,她对我亦有此心,所以才能做出如此合适的常服?   赵陵眉眼凝笑,阿秀只当赵陵真是十分满意这衣衫,她也很高兴。   赵陵见她回应自己的笑容,心里更加确信一分。   “阿秀,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阿秀抿唇,“我不知道将军的尺寸,上次我给将军洗衣衫,通过旧衣估摸出来的。将军喜欢就好。”   ……   赵陵笑意僵在唇角,看来自己想多了。   “将军,你胸口不舒服吗?怎么一直捂着?”阿秀担心地问,明明刚刚将军还好好的,怎么两句话的功夫就胸口疼了?   “没事,我只是有点胸闷。”赵陵回答。   他重新坐在床边,阿秀又看到了衣衫烧毁的地方。她犹豫了一下道:“将军,你休息一会儿,这常服你脱下,我给你补补吧。”   赵陵看了看肩膀问道:“你要回房里了吗?”   “我,我要去拿针线。”阿秀莫名其妙。   “拿过来在这里缝补吧,他们在外面操练,我一个人在这里实在无趣。”赵陵解释。   阿秀忙答应了,心里暗道,自己以后还是要多多过来,不然将军一个人很寂寞。   阿秀拿了针线过来,真的坐在了赵陵的床头缝补那烧毁的衣衫。她绣技不错,略思索一下,便一针一线缝了起来。   赵陵拿了本书在看,一开始他的注意力在书上,透过书的边缘时不时看两眼阿秀。但是渐渐地,他的视线就完全被阿秀吸引。   她今天穿了一身湖蓝色的上襦和长裙,头发简单挽了个髻,插了一枚木簪,通体朴实无华。然而就是这身普通的装束丝毫掩饰不住她的清丽,脸上未施脂粉,肌肤却通透水灵,宛如雨过天晴枝头初绽的海棠。   她安安静静不发一言,低头认真做事的模样是最动人的风景。赵陵恍惚有种她是妻,他为夫的感觉,他操练一天回家,两个人用过膳后,妻子在为夫君做衣衫。   这场景太过温馨,他贪恋这温柔,不愿出声打破两人之间和谐的宁静。   一个时辰之后,阿秀绣好了。她揉了揉肩膀,看着修补好的衣衫,心里十分高兴。她扭头去看赵陵,正对上赵陵的眼睛,那眼中的温柔让她怔了一下,心中涌起一股陌生的悸动。   “将军,衣衫已经修好了。”阿秀顶着赵陵的注视,不好意思地开口道。   赵陵摆手,她拿过去,赵陵看到,那烧毁的地方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破洞处被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所覆盖,那鹰气势恢宏,尤其是一双眼睛,更是带着睥睨天下的威势。   这让见过许多不少绣品的赵陵也不得不赞一声好。   “阿秀的手艺是越发精湛了,这鹰绣得不错。”   得到赵陵的肯定,阿秀心中犹如吃了蜜果,“将军不嫌弃就好。”   话说完,她看向赵陵,见赵陵含笑不语,她脸色微红,借口自己要去看药,立马跑了出去。   赵陵见她如此急切,不由得摇摇头,看来是自己着急了,还是要慢慢来。   如此又过了半个月之久,营里来了一个不受欢迎的人——叶天舟。   他一来就去看了赵陵,阿秀当时就在,看他来了,立马警惕地站在了赵陵的身后。   叶天舟瞧着倒是比之前和气,他道自己是吴敏善派来继续调查戎狄人事件的,顺便来看一下赵陵的伤势。   赵陵公事公办,两个人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话,叶天舟便在东营帐住下了。   阿秀十分担心叶天舟会为难赵陵,赵陵让她不要担心,他自己则是开始慢慢地继续练兵。   叶天舟一开始的确老老实实的,不过,忍了没有多少天,他便去找阿秀了,听说阿秀常在河边洗衣服,他偷偷地过去了。   “阿秀,许久不见了。”   “你,你怎么过来了,你要做什么?”阿秀瞧见叶天舟便拿起了捣衣杵戒备地盯着他。   “你别误会,我是特意为了上次的事跟你道歉的。打伤了你弟弟还吓到了你,我做的的确过激了。我给你赔不是,你不要害怕。对了,我还给你带了礼物,希望你看在我道歉的份上,原谅我吧。”叶天舟说着从怀里掏出个针线盒来,里面有各种颜色的丝线,还有各种大小不一的针,的确是绣娘都喜欢的东西。   可阿秀丝毫没有放松戒心,严肃地道:“我不要你的东西,也不接受你的道歉,你快点走,要不然我喊人了。”   “你别喊,我真的没有恶意,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不然你打我一顿吧。就拿你手中的棍子打我,狠狠地打我。”叶天舟靠近阿秀。   阿秀抱着盆欲跑,他拦在前面,一个劲地让阿秀打他。阿秀一开始闪躲,到最后忍无可忍,把盆一扔,拿着捣衣杵就打。   她人虽然瘦弱,但是好歹也是做过农活的,她就把捣衣杵当锄头,那叶天舟就是脚下的烂泥地,她狠狠地,毫不留情地一下一下地打了下去。   叶天舟本来打的主意是阿秀肯定下不了手,就是真的打了,她一个弱女子也不能挥动棍子多久。到时候他又没什么损失,阿秀还能消气。   结果身上的疼痛让他怀疑人生,他躲也没法躲,也不能开口让阿秀饶了他,那样太有损他叶天舟的面子。   他只能嘴上说打得好,狠狠打,心里把出主意的石尤骂了个狗血淋头。   好不容易等阿秀打累了,叶天舟扶着腰,脸上还挂着强笑:“怎么样,出气了吧,能原谅我了吧。”   阿秀累得气喘吁吁,她扶着捣衣杵喘气,不明白明明她都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为什么叶天舟还像没事人一样。   她没说话,叶天舟还以为自己的苦肉计成功了,正当他沾沾自喜的时候,只听一声:“姐姐,你歇着,我来打。”   他虎躯一震,扭头一看,林青拿着一根碗口粗的棍子跑过来了。   “哎,这,这不……”   话未说完,林青的棍子就下来了,叶天舟这下疼得嗷嗷叫,偏偏他的侍卫都藏在隐秘处,听到叶天舟的叫声,都佩服叶天舟的演技:看这叫声多惨,少爷这下一定能抱得美人归。   阿秀见林青打得差不多了,拦住了林青。最重要的是叶天舟的叫声实在太惨,她怕弟弟真的把人给打死了。   林青喘气都不匀了,他帮阿秀抱着盆,阿秀拿着捣衣杵,看了叶天舟一眼:“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叶天舟抬头,阿秀吓了一跳,这,这脸上开了染坊的人真的是刚刚的叶天舟吗?他们姐弟两个是不是下手太狠了。   她忍了下,说了句:“这旁边有刺儿菜可以止血。”   林青哼了一声,两人回去了。   剩下叶天舟在原地哭笑不得,能得美人一句关心,他这次挨打算值了吧。可还是好想骂人。   “石尤,你给本少爷去死!”   阿秀回去还有些担心,做事的时候未免就多加留心。很快她就听到了关于叶天舟受伤的消息,有人说他是被偷袭了,有人说他是上山打猎被野猪拱了,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但是这里面都没有提及她与林青。   她不免有些奇怪,最后再一打听才知道,叶天舟说自己是去调查戎狄人,与一伙黑衣人交手,他们人多,自己才遭了黑手。   阿秀听了之后先惊,想通之后有些发笑,估计是叶天舟不想别人知道自己是被她跟林青打的,觉得丢人才编了这个故事。   经过这个事,她对叶天舟的恶感消了一些,只不过还是不待见就是了。   叶天舟之后却是常来看她,也不管阿秀给不给他好脸,他总是锲而不舍地过来,还送一些不值钱却合人心意的礼物。   阿秀一次都没收过,可他不管不顾还是一直送。他死皮赖脸的样子就像之前田里的一种野草,阿秀从之前的惧怕,厌恶,到最后听见他的声音就头疼:这人是属狗皮膏药的吗?怎么会如此难缠,如此没脸没皮?   胜者   这些天,他又迷上了给阿秀送野味,一开始送到阿秀的门口,阿秀不收。他直接在她做饭的时候送到了膳堂里,并说是给营地里的将士加餐的。   他这样一说,其他伙夫厨娘都十分兴奋,阿秀见此无法拒绝,只能把那些野味都做了。他一定是觉得这个方法用对了,之后隔三差五就把野兔,野鸡和狍子送到阿秀的面前,就指望着阿秀能夸他一句。   可阿秀只默默做自己的事,连话都不跟他说一句。他的下属在一直当着阿秀的面拍叶天舟的马屁,说他箭术高超,打猎又好又多,这营里没有人能比的上他。   阿秀听到这,多看了他一眼。叶天舟顿时兴奋了,大声道:“那是自然,本少爷自小练箭,百里穿杨不在话下。”   东营的人听到了,嗤之以鼻。   当着阿秀的面,叶天舟的脸色挂不住了。   “怎么你们不相信,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他当即取箭,恰好空中一只苍鹰飞过,他眼睛一眯,弯弓射出,苍鹰当时便惨叫着落了下来。”   “怎么样,还有谁不服气,可以跟我比试一下。”叶天舟得意洋洋。   他露这一手,东营的人一时都沉默了。   “没人说话了,没人说话就对了。我都说了,我射箭术高超,别说你们几个,就是整个东营的人都不是我的对手。”   他的这番言论太过嚣张,众人忍不住了。   “你别得意,赵将军,赵将军一定可以。”   “是啊,赵将军武功好,他的箭术也一定不错。”   众人兴奋起来,叶天舟嗤笑一声,“赵陵,他也就只是耍耍剑罢了,说到射箭,我能说第一,他连第二都称不上。”   众人怒视叶天舟,不知谁喊了一句:“将军来了。”   赵陵一来,众人就像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围着赵陵。赵陵已经听到了叶天舟的话,他看向叶天舟,叶天舟挑衅地回看他,“怎么样赵将军,你的弟兄们都觉得你射箭不错,要不要我们来比试一下?”   他笑了一下,叶天舟以为赵陵不敢比了,便大笑着对阿秀道:“阿秀,你看到了,箭术我可以得第一,其他人连比都不敢比。”   阿秀凝眉,她无视叶天舟,只担心赵陵为这些话动气。   “将军。”阿秀走近一些。   赵陵的视线扫过她,而后对着叶天舟笑意深沉,“哦,是吗?既然叶将军你诚心相邀,那我只能勉力一试了。”   没想到赵陵真的答应比试,叶天舟愣了一下,而后冷笑道:“那好啊,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就在操练场吧。”   他率先去往操练场,临走前看了一眼阿秀,见她只顾看赵陵,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他顿时失望又生气,暗暗决定待会儿一定要让赵陵输得一塌糊涂,以报上次之仇。   阿秀也很意外,以为赵陵真的是被气到了,才会要去比试,可是他身上还有伤呢。   “将军,要不然还是不要比了吧。你身上的伤还没好,伤筋动骨要静养,之前你要去练兵,阿秀就不说什么了。可是这次射箭两臂都要用力,肯定会牵扯到伤口,如果旧伤复发,那可怎么办?”   阿秀迫不及待地说完,就见赵陵笑了,眼前的比试他似乎丝毫没放在心上,只问了她一句:“你担心我?”   这,将军这个时候怎么会去想这个,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他的身体,最要紧的不是马上就要进行的比试吗?   “将军,我……”   “好了,我知道你担心我。不过,放心,只是射箭的话,还难不倒我。再说,我已经休养了这么久,伤也差不多好了。你只要在一旁看着就好。”   赵陵说完,示意阿秀跟他一起去操练场。阿秀见劝他不动,只好把话咽下去,亦步亦趋地跟着赵陵去了操练场。   东西营两位将军要比试射箭的消息很快传开了,等阿秀到了操练场,操练场上已经是人山人海,连场外的树上都爬满了人。   阿秀不由得更加担心赵陵,既怕他输又怕他赢。   参将陈一为也听说了,跑过来看到叶天舟,自告奋勇为他们做裁判。两个人都没有异议,他讲述了比试规则之后,两个人便准备开始了。   比试分三场,第一场陈一为让人抓来了许多鸽子,然后同时放飞,一刻钟的时间谁射的的多便是谁赢。   两人用的箭矢分别做了红蓝标识,比赛一开始,两个人互看一眼,便开始朝天空放箭。   鸽子惊慌失措飞往天空,伴随着鸽子的叫声和众人的叫好,两人箭筒里的箭矢越来越少,地上的鸽子越来越多。   红蓝箭矢交替出现,地上还有同时中两支箭的鸽子。   阿秀紧张地数着地上的不同颜色的箭矢,发现两边数量持平,甚至红色的还要多一些。   将军会输吗?   阿秀提着一口气,直到士兵敲锣,她才放松一些。一摸额头,汗都出来了。   两边的人开始清点数量,红色箭矢有八十六支,而蓝色的箭矢恰比红色箭矢整整多出十支支,共有九十六支。   结果出来,众人齐声喝彩,赵陵笑了一下,对叶天舟来了一句:“承认。”   叶天舟脸色很臭,他看清楚了赵陵几乎每支箭都一箭洞穿了鸽子的心脏,这箭术的确也算是过人。   只不过自己上来第一局就输给了他,怎么都不能让他咽下这口气。他不由收起了轻视之心,在他的不甘之中,第二局很快开始了。   这局是比赛马上射靶,马是活动的,绕着靶子转圈,每人各射五支箭,射中靶心箭矢最多者就是这局的赢家。   叶天舟先开始,他铆足了劲想要扳回一局。于是射箭的时候,他格外聚精会神。策马转圈,每一次他都把握住了最佳时机,完美地将箭射入了靶心。   除了最后一支箭射在了靶心之外,叶天舟啧了一声,不过对自己的这个成绩,他还是很满意的。   轮到赵陵上场,前三次他射得非常精准。可是轮到第四支箭,场上突然刮起了大风,吹起了沙子。   那风迟迟不散,赵陵犹豫了一下,闭上了双眼,凭着感觉,他细听了一会儿。最后拉弓射出一箭——正中靶心。   场上一片叫好声,赵陵还有最后一箭,他依旧准备射出最后一箭,箭在弦上,马上就发。   正在这时,赵陵座下的马突然仰头嘶吼,跑了起来。赵陵手一滑,箭已经射了出去——没中靶心。   “哎,可惜,可惜了。”士兵们有些失望。   赵陵沉默,看着马儿,若有所思。   陈一为笑着给第二场比赛下了结论,叶天舟胜了。   他忙去恭喜叶天舟,叶天舟的脸色好了一些。   赵陵下来休息一会儿,阿秀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将军,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伤口疼不疼?如果很疼的话,能不能终止比赛改日再比。”   她打量着赵陵的背,可是只看到赵陵的衣衫被汗湿了,其他的根本看不到。   “没事,还有最后一局,你只要在一旁看着我就好。”背部的伤口其实已经开始疼了,但是赵陵不想阿秀担心,安慰她道。   阿秀放心不下,她担忧地看着赵陵,眼角略有些泛红,似被春雨洗过的桃花瓣。   赵陵受不了阿秀这样看他,沉吟了一下道:“这样好不好,如果我感觉到不适,立马停下来不比了。”   “真的吗?”阿秀眼睛亮亮的。   赵陵一本正经,“真的,我保证。”   得了赵陵的保证,阿秀笑了,她又给赵陵倒了一杯水。   叶天舟在一旁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眼里都要冒出火了。   “少爷,你也来一杯水。”   “滚开,别烦本少爷,赶快开始下一场比赛。”   休息了片刻,最后一场也在敲锣声中开始了。   这次陈一为拿出来一枚玉环,胜者的标准便是谁的箭能够顺利穿过绑在树上的玉环,而玉环必须完好无损。   这一局比前两场都要难,玉环在树枝上会随风而动,只要稍微不慎,箭矢就会射空,或者射碎玉环。   这一局不仅考验射手的眼力,判断力和对箭矢的控制力,更是考验射手的耐力。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屏气凝神看着场上的叶天舟。   叶天舟一直盯着树上的玉环,手举着弓箭,丝毫不敢乱动。   终于等到玉环缓缓地停止摆动,就是这一刻,叶天舟眯着眼睛,射出了这久等的一箭。   箭矢迅速穿过玉环,而玉环果真丝毫未损。   虽然叶天舟刚刚的态度很自大,但是他射箭的技术真的不错。   东营的人很给面子地鼓掌,叶天舟此时才露出了这次比试的第一个笑容。   他看向阿秀,阿秀望向赵陵,赵陵放下茶杯上场了。   他刚刚检查了马,发现马的前腿鼓了一个包,似乎是被什么砸到了。他环视了一圈,视线在叶天舟,陈一为那里停留了一瞬,心里已经有了谱。   他骑上马,拍了下马头,缓慢走到指定的位置。   他拿出弓箭,意欲射击。   阿秀紧张地盯着他,根本无暇注意其他人。脚下有东西凉凉的爬过,她低头一看,惊叫出声:“蛇!”   她慌乱往外跑,可是脚下不知为何多出来十几条蛇,其他两个厨娘也尖叫外跑。   阿秀被一条蛇追着大叫不已,其他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赵陵策马来救,与此同时叶天舟也发现了蛇,连忙冲阿秀跑了过来。   赵陵揽住阿秀上马,马儿突然暴躁起来。赵陵赶紧御马,马啸急忙喊了一声:“将军,那玉环快掉了,香也要烧完了。”   赵陵抬头看到香只有底部一点儿,而玉环松动,已经快要掉下来。   情急之下,他拉满弓对准玉环放箭。   “噔”地一声,玉环被狠狠地钉在树上,箭矢尾羽轻颤,发出微微的嗡鸣声。   哄人   “好!”现场爆发出剧烈的喝彩声。   阿秀惊魂未定,抱紧赵陵,此时场地里的蛇都被斩杀了,其中一个乐呵呵地说今日可以吃蛇羹了。   陈一为派人将那枚玉环拿下,可那箭射入树中太深,一时之间竟难以拔下。   最后士兵费了一番力气才取下了玉环,那玉环已经有一处碎裂,陈一为看过之后,宣布这场的胜者是叶天舟。   综合三场结果下来,叶天舟以二比一的优势,赢得了比试。   陈一为话音一落,东营里立刻嘘声一片。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赵陵在最后关头一箭贯穿正在掉落的玉环,其技术和功力远超叶天舟。更何况当时状况频发,先是有蛇出现,赵陵座下的马又惊了,他在救下阿秀的情况下还能准确地射中玉环,称他一声神射手也使得。   陈一为明显的偏袒让众人不服,他们议论纷纷,高声呼喊着赵陵才是胜者。   赵陵抬手,众人渐渐安静下来,“既然参将如此判定,那他一定有自己判定的标准。只是我现在有一个疑问,这十几条蛇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操练场?我的马惊了两次又是为何?”   “这……”陈一为沉思了下,“秋日出现蛇不是很正常的吗?至于赵将军的马一定是被今日的场面给吓到,所以才惊了。”   “哦,参将说的有道理,”赵陵面色不变,“只是我瞧着马腿上鼓了包,从外形上看,很像是被人以硬物砸伤的。”   “哦,还有这等事,是不是赵将军看错了?这马是不是之前就已经伤到了,只不过你没发现?”陈一为说起其他的可能。   赵陵看了他一眼,这一眼饱含深意,陈一为忍不住揣测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参将大人,那这蛇呢?如果出现一条,两条可以说得过去,可是一下子冒出十几条蛇就不正常了。我怀疑有人故意放蛇进来,故意扰乱我。请大人允许我现在就将此人找出。”   “这,你打算怎么找?”   “放蛇的人可能不知道,似这种蛇身上都有特殊的气味,蛇是刚刚放的,那这个人的身上肯定还有这种气味。苍鹰是蛇的天敌,它们对蛇的气味尤其敏感,现在只要放出苍鹰,看它往谁那里飞,便可知谁是始作俑者。”   赵陵淡淡地说完,视线扫过陈一为和叶天舟的侍卫,果然看到陈一为眉头微皱,而石尤的动作更加明显。他本来是紧紧跟在叶天舟身后的,这下竟悄悄退后隐在了几人之间。   “这等小事,依本将看就不用如此大张旗鼓,再说我们营地里又没有鹰……”   “有,我们有鹰。”林青跟季小林抓着一只苍鹰过来,赵陵定睛一瞧,这就是刚刚叶天舟射下来的那只。他射中了鹰爪,苍鹰的翅膀却无碍,完全还可以再飞起来。   “参将,现在可以开始了。”赵陵没理会刚刚陈一为的推辞,陈一为脸色阴沉,半晌点了点头。   那鹰脚上绑了一根绳子,以防它飞跑了。林青一放开它,它就朝天上飞,后来飞了两次发现自己飞不走。   石尤更加紧张,手心额头都是汗。   叶天舟不知想到什么,扭头巡视了一下自己身边的人,他一下子就注意到了石尤,石尤看都不敢看叶天舟。   叶天舟这下确定了,放蛇的人,偷袭赵陵马的人就是石尤。   他怎么会这么大胆?   叶天舟怒气冲冲,却只听苍鹰叫了一声,直接飞向了石尤,石尤慌忙去挡。苍鹰利爪狠狠插进了石尤的手臂,石尤惨叫不已,手臂鲜血淋漓。   叶天舟直接挥剑,想要弄死苍鹰。   林青见状,猛地将绳子往回拉,苍鹰松开石尤,及时地从叶天舟的剑下逃过一劫。   众哗然,想不到叶天舟为了赢会做出这样的事。   叶天舟面皮发胀,大声道:“我没做,我什么都不知道。”   但他的辩解只换来众人无情的嘲讽,叶天舟肺都要气炸了,他从来没有这样丢脸过,他一把抓住石尤质问道:“谁让你这么做的,是谁让你自作聪明的?”   石尤从没见过少爷发如此大的脾气,他颤抖着指向陈一为道:“是,是参将。”   这下营里炸了锅,那苍鹰恰好又飞到了陈一为的亲卫身上,这下可算是被抓现行了。   叶天舟上前,抓住陈一为狠狠往地上一掼,几个亲卫都没能拦住他。   他狠狠揍了陈一为,然后走到赵陵的面前,盯着他:“你赢了。”   他又看着阿秀说:“我没做,这事我不知道。”   阿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叶天舟气冲冲地走了。   在众人的起哄中,陈一为被亲卫护着灰溜溜地跑了。   东营里气氛高涨,他们对赵陵又多了一层认识,想不到居然还是个神射手,真是令人敬佩。   赵陵让他们自散了,然后与阿秀回到了营房。   阿秀扶着他到了营房,催促赵陵脱了汗湿的衣衫她拿去洗。   赵陵只说自己饿了,想要吃些东西。阿秀只得先去了,她走到一半就觉得不妥,小跑着回去一看,赵陵背对着他已经脱掉了外衫,而他白色的中衣上赫然是一片鲜红的血迹。   “将军,你流血了。”阿秀急忙跑过去。   赵陵不妨阿秀去而复返,再想要掩饰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好转过身,无奈道:“我也是刚发现,不过并不是很痛。”   骗人。   阿秀才不相信,她抿着唇,看着中衣上那一片血渍,焦急地对赵陵道:“将军,你快些脱下衣衫,阿秀给你上药。”   “真的没事……”赵陵还没有动作,阿秀已经等不及了   她直接下手去解赵陵的中衣,赵陵都愣了,然后便伸手配合地脱掉了里衣。   直到眼前出现赵陵的裸露的后背阿秀才忽然醒悟了一样:自己,哎呀呀,自己怎么就如此不矜持,居然脱了将军的中衣?   她身体微僵,视线扫过赵陵的伤处怔了一下。   之前大夫给赵陵拔箭的时候她并不在一旁,给赵陵换药也一直是关易来,所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赵陵的伤口。   伤口有些狰狞,蜈蚣式的盘踞在赵陵原本光滑的背上。四周本已结疤,可是刚刚三场比试下来,他的伤口早已经撕扯开,现在正往外流血。   她看一眼就觉得疼,更何况将军是亲身遭受这等罪。   她鼻子微微一酸,赵陵半天未等到她有所动作,开口问道:“阿秀,吓到你了?”   阿秀忍住心中酸涩,端了一盆水来。她拿巾帕把伤口四周擦洗干净,然后把药膏缓缓地抹了上去。   背后的伤口被微凉的指尖划过,赵陵打了个冷颤,脊骨窜起一股酥麻痒意,让他几乎情难自已。   他不断提醒着自己,阿秀只说在给自己上药,可那股痒就像跗骨之蚁,扰得他不得安宁。   终于结束了这“痛苦”的折磨,赵陵悄悄送了口气,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   他扭头去看阿秀,阿秀低着头一直不看他。他跟阿秀说话,阿秀也是沉默。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着自己是不是得罪了她。   “阿秀,你为何不说话?你生气了吗?”   阿秀摇头,拿了赵陵刚刚换下来的脏衣准备去洗。赵陵当然不能就这么让她走了,他来不及穿上中衣挡在了阿秀面前。   “阿秀,你到底怎么了?你要是不说,我是休息不好的,休息不好,背后的伤就更好不了。”赵陵道。   阿秀这才抬头,眼里闪过一抹忧色,“将军,请你以后一定要以自己为重。上次为林青挡箭,这次最后一场比赛又为了救我,旧伤复发。阿秀不值得将军如此,将军身负大任,应该更加爱护自己。”   “将军不要骗阿秀,明明当时你都流血了,为什么还要骗阿秀说自己没事呢。”阿秀小声呢喃。   赵陵低下头才听清阿秀的话,原来这丫头还想着刚刚自己骗他的事女人都是这么纠结的吗?   他哭笑不得,直白道:“当时我不是想要赢得比赛,叶天舟在你面前称他是第一,我……”   阿秀幽幽地望了他一眼,赵陵只得闭口,双手举起道:“好了,好了,这次是我错了。下次,下次,我一定不再骗你了。”   阿秀抿唇,赵陵再三保证:“如果我再骗你,不说实话,那就让我……”   赵陵深深望着阿秀,“就让我再也见不到你。”   阿秀猛地抬头,这,这算哪门子的誓言?   “还有阿秀,你刚刚说的不对,你说你不值得我为你如此,你说错了。你值得,在我眼里,你值得我这么看重。”赵陵郑重其事道。   阿秀目瞪口呆,恰在此时屋外发出啪地一声脆响。像一道惊雷,阿秀瞬间回神,她看都不敢砍赵陵,抱着木盆往外跑。   恰好撞到了来送饭的红嫂,红嫂似乎十分慌乱,看着阿秀想说什么。阿秀抿唇,迅速往河边跑去。   赵陵披着衣衫出来,看到了地上打破的饭碗,他望向灶房的方向,陷入沉思。   接下来的日子,阿秀一开始是避着赵陵的,但是赵陵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对阿秀也没有特殊的表示,阿秀不由得怀疑自己那天是不是听错了,或许将军根本就没说过出格的话,是自己梦魇了?   但是红嫂的眼神却提醒着她,那天她的确在将军的营房外看到了自己,而且她隐隐感觉,红嫂一定听到了什么。   招惹   转眼时间,冬天到了,阿秀已经在军营呆了半年多了。   林青在这段时间也勤学苦练,不仅身体比之前更好,就连字也开始写的有模有样,千字文已经完全学会,倒背如流。一本古诗也几近学完,里面的诗意也可以解释得清清楚楚。   阿秀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她自己也跟着收益良多,赵陵在为林青,季小林传业解惑的间隙,也会教阿秀读书。   阿秀现在比之前要懂得典故多,她亦开始练习字帖。   一开始她是在林青临摹过的字帖上再来一遍,被赵陵撞见过一次之后,当即把那字帖没收了。只隔了一天,阿秀就收到了赵陵送的一本新字帖。   她本欲不收,可是又没理由,只能经常为赵陵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那本字帖都练到一半了,她才从关易口中得知,这字帖是赵陵连夜为她写出来的,上面的字都是依照她识字的程度而特意做了调整的。   她感激将军的这份体贴,于是投桃报李,想要为赵陵的母亲做一个兔毛的抹额。   虽然看起来将军跟他的母亲似乎关系并不好,但是她没忘记将军昏迷时的呓语。他明明叫了自己的娘亲,那语气如此依恋,可见将军内心里还是想要亲近自己的娘亲的。   抹额的样式是从一本书上看来的,她想着冬日里,做些动物毛皮的抹额又暖和又好看。将军也偶尔会去打猎,上次猎了两只兔子,肉他们吃了,皮毛留了下来。这次正好能派上用场。   她开始动手,许久未见的叶天舟又出现在了她的周围。   上次他输了之后,调查戎狄人的差事也没办好,在宣州城的调查一直没有进展。他又搬回了西营,许是觉得丢脸,他再没来过,阿秀已经许久未曾看到他了。   这下看到他还有些惊讶,叶天舟在门口搓手,只说自己是特意来看阿秀的,外面太冷了,他想喝口热茶。他冻得耳朵通红,阿秀起先不理他,见他不停地跺脚,有些可怜,便允了他。倒了热茶递给他道:“喝了茶,你就快走吧。”   叶天舟忙接了,然后献宝一样拿出一件兔毛暖手捂。樱草色的暖手捂上,绣着雅致的兰花,边缘全是绒绒的兔毛。那兰花不知用了何种什么方法绣的,在光下时明时暗,时亮时隐,阿秀一见就想研究一下。   叶天舟以为阿秀喜欢这暖手捂,当下就塞过去,阿秀立刻推辞。   二人拉扯间,赵陵到了。   他一见叶天舟眉头就皱了起来,阿秀松手,那暖手捂掉在了地上。   赵陵的视线落到了暖手捂之上,他问叶天舟道:“你怎么来了?”   “笑话,什么时候这东营还成了禁地了,我是西营的将军,难道还来不了这东营吗?”叶天舟下巴一抬,不屑道。   “你来可以,不过,你应该记得我说过,不许你再来打扰阿秀。”他不动声色地提醒叶天舟。   叶天舟一听就想起了以前被他打的惨状,他怒气上涌,讽刺道:“我没有打扰她,我是来送她东西的。还有,她是你什么人吗?还是你的囚犯,为什么我就不能来看她?赵将军,在她的事情上,你未免管得太多了吧?”   “叶天舟!”阿秀喊了一声,眼中全是不满。   叶天舟心中刺麻麻的,他忍不住开口:“怎么阿秀,该不会是你喜欢被他这样管吧?”   “你不要胡说八道,”叶天舟这样一提,她又想起了上次赵陵的话,她不与赵陵的视线接触,只辩解说,“将军是为了我好。”   “为了你好,为了你好,连我送你一个暖手捂他都要管,你明明很喜欢,为什么见到他就吓得扔掉了?”叶天舟质问她。   “我没有,你的暖手捂太贵重了,我是万万不能收的,而且,我从来没有无缘无故收人东西的习惯。这暖手捂你还是快拿走吧,以后你最好也别过来了。”阿秀生怕赵陵信了叶天舟的话,赶忙解释。   她拿起地上的暖手捂还给叶天舟,叶天舟攥着暖手捂,十分不爽。   “阿秀,我对你可是一片真心的。不像有些人,会说慌骗人,蓟都里还有小郡主在等着。你可要看清楚,别被有些人蒙蔽了。”   他扔下这么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就忿忿地离开了,阿秀见他终于走了,只感觉轻松。   赵陵坐在一旁,喝着阿秀给他倒得热茶问:“他是不是经常过来打扰你,这几天要不要我派人过来这里盯着?”   “不用了将军,其实自从上次之后,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而且我觉得他对我并没有什么恶意,我自己应付得来,不用麻烦其他人了。”阿秀回答说。   赵陵点点头,阿秀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半晌她又听到赵陵问道:“你喜欢那暖手捂?”   “不,不是的将军,那暖手捂一看就值不少银子,我不喜欢的。”阿秀摇头,见赵陵看着她,似乎在琢磨她这话的真假。   她略有些心虚,小声道:“其实刚刚我就是看那个暖手捂上兰花的图案十分特别,想要研究一下绣法……”   她刚刚就是这么想的,只不过那暖手捂的确非常好看,她便多看了两眼。   “嗯,既然没事那我就走了,”赵陵站起来走到门口又转身道,“刚刚叶天舟说的你都不要放在心上。”   “嗯?哦,好。”阿秀送走了赵陵,重新回到房内不由地想:叶天舟说了那么多话,将军具体指哪一句呢?   她不期然想到“小郡主”三个字,叶天舟说蓟都内小郡主在等人,这个人难道说的是将军?   这个念头刚起,她的心就像被人揪了一下,酸酸的。   她忙捂着胸口,对自己说道:叶天舟说的话能信吗?而且就算是将军真的有心上人,那跟她不是也没有什么关系吗?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抚养弟弟长大,努力挣钱,其他的都跟她没有关系。   她将这话在心里过了几遍,而后渐渐平静下来,一如往常地做绣活。   过了几天,她就收到了赵陵送来的手帕,香囊和折扇。她一开始还很惊讶赵陵为何突然送她这么多东西,可当她打开之后,立马欣喜得双眸发亮:这些东西上都绣了花卉,而效果就如叶天舟暖手捂上的兰花一样,明明暗暗,流光溢彩。   赵陵抽空过来,阿秀还沉浸在喜悦之中,她向赵陵道谢,赵陵见她如此欢喜,又拿给她一本书,上面记录了各种绣法。   阿秀如获至宝,一拿到书便如饥似渴地读了起来。她想要拆开研究一下手帕的花卉绣法,赵陵给出的回答是随便她拆。   她便没了顾虑,抽丝剥茧般地细看这花卉的绣法,她潜心琢磨,还特意请了假去镇上买了多种丝线。   等她试了十几次之后,终于将这绣法摸透了。   她尝试绣了石榴,那图案在明光之下颜色艳丽,在暗光之下则是透出隐隐的光彩,成功了。   她高兴极了,多试验几次之后,她又用了捻线,还尝试加入了发丝,绣出的成品出乎她的意料,居然比那折扇上的芙蓉还要出彩。   她特意绣了马踏飞燕的香囊送给赵陵,想要第一时间与他分享自己的喜悦。   赵陵看过之后赞不绝口,阿秀被夸得脸都要红了。   可是之后她却从来不见赵陵戴过,她掩饰住心中的小失望。赵陵几天之后拿了处理好的纯白狐狸皮和一块红色的绸缎求她帮忙,让她做出最好的斗篷,快到新年了,他需要送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溢出了别样的温柔。   阿秀突然又想到了叶天舟提及的小郡主,她笑着问他:“这块绸子真好看,狐狸皮更是一点儿杂毛都没有,将军要送的这个人,一定对将军很重要吧?”   当时赵陵是怎么回答的?   哦,他说:“对,我想送她最好的礼物,所以请阿秀一定要帮我。你前日做的香囊就不错,所以我相信你一定也能做出最漂亮的斗篷。”   阿秀听后,悄悄握紧了双手,她笑得一脸灿烂,“我一定尽我所能做出最漂亮的斗篷,将军你就放心吧。希望到时候收到斗篷的人会高兴。”   赵陵点头,只说麻烦她了,而后便离开了。   他走后,阿秀笑容淡了,她坐下来,心里乱乱的,根本没办法去穿线引针。   她甚至很想去问问赵陵,之前那些话都是什么意思?既然他已经有了小郡主,为什么还要来招惹自己。   是他总是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她才会乱了分寸,如今却又用这样的方式让她认清现实。   说怨,谈不上,但是她心里憋着一口气,十分难受。   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去做斗篷,整整用了半个时辰,她才能下针去绣。她既然答应了赵陵,就不能言而无信。这样也好,趁早掐断这苗头,自己也能更安心。   她速度很快,半个月之后,这斗篷就完工了大半。   这天她正放下针线,想要歇一歇,季小林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她被他这模样逗笑,招呼他进来,拿了蜜饯给他吃。季小林吃了两颗,然后神神秘秘地对阿秀道:“姐姐,我在将军房里发现了这个,我想我应该告诉你,让你知道。”   阿秀刮了下他的鼻子,笑着道:“什么东西啊,你还这么神神秘秘的?”   季小林递给她,阿秀打开一看,笑容僵在了唇角:一方锦盒之内装着一枚同心结,同心结下写了几个字。   同心有缘千里,红装以待君归——盈盈   变故   宛如被人给了狠狠地一闷棍,阿秀整个人木木的,麻麻的。   同心结,这一般是女子送给心上人的东西吧。   这纸笺上面简单的两句诗,足以读出浓浓的思念与爱慕。   盈盈,这应当是闺名吧。连名字都这么好听,那送东西的人应当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   “姐姐,你没事吧?”耳边响起季小林关心地问候,阿秀慢慢合上了盖子,深吸一口气她道:“这好像是将军的书信,你怎么把它拿过来了?”   “这是同心结啊,以前我在戏团的时候看到过几个女孩子会编这个,我知道这是女子喜欢男子才会送这同心结。将军不是喜欢姐姐吗,还有其他女子送将军同心结,姐姐应该要知道,这样心里有数,正好去问问将军。”季小林解释道。   他说道赵陵喜欢阿秀的时候一脸的理所当然,阿秀吃惊不已,拉住季小林问:“是谁告诉你这个话的?你从哪里听来的将军喜欢我的?”   “大家都这么说啊,而且将军虽然不说,可是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眼神总会落在你身上,心情也会比平时好。我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季小林挺挺胸脯,为自己的聪明而自乐。   什么叫大家都知道?这话是谁传的,怎么胡说八道?   阿秀急了,她焦急地问:“小林,大家为什么这么说,是有人乱传什么话了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听到营里的人聚在一起说你跟将军的事,他们,他们还说……”   季小林吞吞吐吐,阿秀催促道:“说什么?”   “说你跟将军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什么,他们,他们怎可胡言乱语,这根本没有的事。”阿秀脸色涨红,生气了。   “姐姐,你别着急,这样说的人很少。你别放在心上,要不然我们告诉将军,将军喜欢姐姐,一定会为姐姐出气的。”季小林给她出主意。   阿秀摇摇头,认真道:“小林,那些人说的话都不是真的,而且将军也没有喜欢我。他只是看我一个弱女子比较可怜,对我多照顾一些罢了。”   “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可是我觉得将军好像真的挺喜……”   “当然是真的,你也看到了,将军他有心上人,现在我手上的同心结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还有,你看我正在做的这件斗篷,也是将军托我做的,他说要送给他最重要的人,我想这礼物的主人应该就是这个送同心结的女子。”阿秀肯定地说。   季小林虽然心有疑虑,但是阿秀已经如此坚定否认,他便信了阿秀的话,只是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他今天做的不就多余了吗?   “姐姐,那我拿了将军的东西,他会不会生气?我现在还回去还来得及吗?”季小林现在才开始后怕,毕竟赵陵严肃的时候还挺吓人的。   阿秀看了看时辰,赵陵还在操练,这个时候应该不会回来。   她看季小林实在害怕,便说自己代他去把东西放回原地。   季小林连声说谢谢,而后偷偷去找林青,继续写赵陵布置的功课去了。   阿秀拿着那个锦盒若无其事地走进赵陵的房间,守卫的士兵一看是阿秀,例行问了几句,阿秀只说自己是来还书的,那侍卫便让阿秀进去了。   说起来,赵陵的房间一般人不得靠近,但阿秀是个例外,赵陵特意吩咐过守卫,看到阿秀可以不用阻拦。   阿秀一开始还很受宠若惊,如今却也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恪守规矩,以防别人再说什么污言秽语。   她进去之后,可能是做贼心虚,居然也有了一丝紧张。   她把锦盒放在季小林说的位置,又帮赵陵整理了一下书案。桌上摆了一封展开的信件,阿秀无意窥探将军的家信,她把东西收拾好便欲离开。   谁知有只小鸟突然飞了进来,惊慌失措间撞到了书桌前,阿秀驱赶,那小鸟盘旋片刻终于找到出口,叫着飞了出去。   阿秀松一口气,再看书案上居然有一坨新鲜的鸟粪。   她哭笑不得忙过去清理好书案。她把纸笺也检查了一下,她的视线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信件的部分内容。她本打算放好,但是她看到了“凌叔”二字,她许久未听到凌叔的消息,以前倒是通过一次信,但是那也是好久的事了。   现在凌叔的消息就近在眼前,她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没抵得住对凌叔的关心,看了一下。   信件是来自吴曦的,他开口就调侃了赵陵,而后便提到了凌叔。阿秀瞪大了眼睛,仔细一瞧,信上的内容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看完之后久久无法回神,片刻之后,她打开赵陵的衣柜。那里放了她给赵陵做的那件常服,还有几套中衣,外衫,戎服。   她略翻了一下,最后在柜子的最底部发现了一双鞋。   这鞋子如此眼熟,她拿出来打量一下,认出来这是她做给凌叔的那双鞋。这双鞋为何会在将军这里?   她脑子很乱,与鞋子并排放着的还有一对红豆耳坠,鲜艳的红豆将她的记忆带回在吴曦身边做厨娘的日子。   她犹记得有一回,她跟着众人一同去街上游玩,恰好看中了一对红豆耳坠,当时她嫌太贵没有买。但是那对耳坠很精致,所以她一直记到现在。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对耳坠跟她看中的那一双是一模一样的。   她把鞋子跟红豆耳坠放回原位,信件也原原本本地放在桌案上。   她离开房间,门口守卫见她面色不好便问了一下,她敷衍过去。   回去之后,坐在床上,神思不属。   将军,将军怎么会是凌叔呢?两个人根本就不像,而且凌叔的声音是沙哑的,将军的声音低沉有力,这点也完全不同。   可是吴曦在信里说的清清楚楚,凌叔的的确确就是将军。她犹记得她被土匪劫持,是凌叔救了她。   可是自那之后凌叔便消失了,他们都说是将军抓到了土匪,如果将军就是凌叔,那这事完全可以说的通,那双鞋子和红豆耳坠是最好的证明。   可是将军为什么要瞒着她呢?难道真的像吴曦在信中所说,他是想借凌叔是身份来问她一些心里话。   她记得之前凌叔有说要介绍人给她,还问她喜欢什么样的人家,在她回答自己暂时不想嫁人之后,凌叔才没再说话了。   如果真的是单单只是这个理由的话,她总觉得有点儿别扭。可凌叔对她也是真的不错,而且还救了她一命。   这么一想,瞒着她也成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她说服自己,没有再去纠结这件事。   只是到了晚上,她的帐房外又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叶天舟这次神情焦急,一看到阿秀就迎了上去:“阿秀,你是不是喜欢赵陵?他是不是强迫你了?”   “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将军从来没有这么做!”阿秀要疯了,怎么今天一天就有两个人跟她说这种话,谣言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   “这事都传到西营去了,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我已经勒令他们不要再说。可是我要问问你,这事到底是真是假?”叶天舟迫不及待地道。   “当然是假的,我跟将军绝无半分越距之事。”阿秀郑重其事道。   “赵陵真的没有强迫你?”叶天舟再次询问。   得到阿秀肯定地回答,他松了口气。   “阿秀,就算赵陵没有强迫你,我觉得你也不要在军营里待了。这里都是男子,你住着又不方便,你不是喜欢刺绣吗?我可以给你买一间小院,你可以住着,想绣什么就绣什么。你弟弟也过去,我来当他的夫子,一定能让他考上状元。”   叶天舟滔滔不绝,阿秀眉头紧皱打断了他,“叶天舟,我不会跟你走。我再跟你说一次,我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用为我做任何事。”   她扭头就走,叶天舟满腔热血被浇灭,人立马火冒三丈。他猛地拉住阿秀,怒道:“那你跟谁有关系,赵陵吗?你不要傻了好不好,你以为你相公的死是正常的吗?明明就是赵陵留你相公那一队人马与戎狄人对抗,赵陵回去太迟,最后他们才死在戎狄人的刀下。如果不是赵陵,你相公根本就不会死,你也不会成为寡妇,更不会现在待在这里,每日给赵陵洗衣做饭。你还蒙在鼓里,以为赵陵是好人?你怎么会这么笨?”   “你以为的好人其实正是害死你相公的凶手,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晴天霹雳莫如是,一天之内,阿秀已经听到了三个坏消息,而这最后一个无疑是最致命的。   “不,不是这样的,你在诋毁将军。”阿秀几乎站不稳,她挣脱叶天舟,踉跄后退。   叶天舟痛快过后又觉得不忍,他忍不住上前一步道:“我没有说谎,这件事你打听一下就知道了。我不会用这样的事骗你,我只是不想你一直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   阿秀不想听,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何时成亲时的模样,还有他的骨灰下葬时的情形。   她当时也是痛的,尤其是看到胡氏痛苦难当的模样,她更加心疼这个老人。   她漆黑的眸子盯着叶天舟:“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叶天舟不知为何,周遭空气突然变冷,他很肯定地点头。   阿秀转身跑向赵陵的营房,她要去问问,问问将军叶天舟说的是不是真相。   离开   关易远远地看到阿秀过来,迎了上去:“阿秀,你来的正好。将军正要着人去找你,有件很重要的事,你一定要在场。”   他面色严肃,阿秀只得先压下自己的怒气,随着关易进了营房里的监牢。   监牢里,赵陵正坐在一旁,而他的面前跪着一男一女。   那女的听到动静抬起头,一看到阿秀她便激动地喊道:“阿秀,阿秀你快救救我啊。”   阿秀一惊,打量了那女子,这才发现跪在地上的正是红嫂。   她衣襟松开,头发散乱,而她身边的男子则裸着上身,身上还有鞭打的痕迹。   “红嫂,你这是怎么了?”阿秀奇怪。   “阿秀,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在营里说你的坏话,不该说你跟将军不清不楚,白日里纠缠在一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阿秀,求求你,救救我,将军要拔掉我的舌头,求求你救救我吧。”红嫂跪在地上不停地给阿秀磕头,没一会儿她的额头上便起了一个大包。   阿秀赶忙问赵陵:“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女子在营里到处散布谣言,说你的坏话,不仅如此她还与营里的伙夫勾搭在一起,他们都是为人妇,为人夫的。士兵们抓到他们的时候,两个人衣服都脱了,赤条条搂在一起行那苟且之事呢。这种事就该抓他们两个浸猪笼,将军只是要拔了他们两个的舌头,已经算便宜他们了。”   关易大概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红嫂还在不断地求饶。   赵陵看向阿秀,她目露不忍,眉头也皱了起来。   “这样的人,你用不着同情他们。最近营里总有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偷笑,我调查之后才知道他们在说闲话,而这闲话正是从这两人口中传出去的。”赵陵道。   原来是他们。   阿秀总算是知道这谣言的起源了,一定是她给将军上药那次,红嫂去送饭她看到了。所以她误会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连叶天舟都听说了,特意过来质问她,可以想象红嫂是如何在背后诋毁她。   同为女子,她也知道名声有多么重要,为何还要置她于难堪的境地?   “将军,将军,我当时真的是猪油蒙了心,以为你们不清不楚。只求你饶了我这一次,我家里还有老人,还有小儿要养,真的不能没有舌头,求求你了。”   “住嘴,来人,给我重重地打。”赵陵沉着脸,下令道。   立刻有人拖着红嫂跟那伙夫在长凳上,棍子一下一下地打在他们的身上。红嫂不住呼痛,求阿秀饶了她,她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   阿秀起先还觉得他们受到惩罚是咎由自取,只是听着板子打在肉身上发出的啪啪声,她心里也开始有了一丝动摇。   “将军,能不能饶了他们这一次?”阿秀犹豫地看了一眼红嫂,她刚来的时候红嫂好歹也帮了她一次。   赵陵摇摇头,“他们罪该如此。阿秀,带你来就是想让你知道真相。关易现在把阿秀带出去。”   关易拉住阿秀,带她出去。阿秀求情无用,只好随他出去。   背后传来声声惨叫,阿秀毛骨悚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出来之后,被夜风一吹,身上更冷了。   她脚步虚浮,几乎要摔倒在地,关易想要扶着她,她摆手示意自己可以。一刻钟之后,赵陵从里面出来了,他追上阿秀,见阿秀脸色苍白,疑心刚刚行刑吓到她了。   他心生悔意,上前牵住阿秀的手。阿秀如碰到烫手山芋,猛地甩开他的手,看到是赵陵,她的脸色更难看了。   “我带你回去休息。”赵陵难得如此强硬,他不顾阿秀的反对,抱起她就往营房去。   阿秀大喊道:“放开我,你放开我。”   赵陵不理,阿秀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赵陵吃痛,但始终不曾放手,就这样一直抱着她到了营房里,他一松手,阿秀立马跳了下来。   她退后一丈,看着赵陵,眼神是愤怒的。   赵陵没明白她为何会如此,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没有答应她放那两个奸夫□□一马?   “阿秀你犯不着同情他们,他们不值得。”赵陵强调道。   阿秀冷笑一声,“是,他们是咎由自取,□□罪就够要了他们的命。将军只是拔了他们的舌头,还算便宜了他们。就像……”   她的眼前突然浮现当初跟父母一起逃难的日子,那些士兵军官丝毫不管他们的死活,更有甚者还抢他们的东西。   他们到达一个县城的时候,县城的人不仅不开门,还在城门放箭威胁驱赶他们。她那时亲眼看到过几个讨饭的被射死了,爹娘当时把他们的眼睛捂住了,听说那几个人死的时候眼睛一直睁着,死不瞑目。   那些将士凶恶的嘴脸还停留在她的脑海,这一刻更加清晰。   叶天舟的话语又响在他的耳边,阿秀看着赵陵,居然冷静下来。   “将军,你曾经说过不会再骗我,这话是真的吗?”   眼前的阿秀有些陌生,一股不祥涌上赵陵的心头,他打量着她,点头道:“当然是真的。”   “那我现在来问你,希望将军如实回答我,”阿秀深吸一口气,“将军就是凌叔吗?”   赵陵眉头微挑,这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阿秀的眼睛。   “你,如何知道的?”赵陵问她。   “你不用管,将军这么说,那就是承认你就是凌叔了。”   阿秀沉静下来,握紧的双手问:“我再问将军一句,我相公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系?是你们把他们留在了战场,然后他们被戎狄人杀害了?”   她的声音藏着自己都没发觉的紧张和颤抖,赵陵愣了。   “你从哪里听到的这些?要不是将军,那次根本不能击退戎狄人!”关易急忙道。   “关易,不要说话。”赵陵阻止了他。   “将军!”关易十分不解。   赵陵看着阿秀,缓缓地道:“当时戎狄人四面突击,我带着一队人马去救援参将,而你相公所在的队伍遇到了一股强悍的兵力。我归来迟了,到的时候,那些将士已经身中数箭倒在了血泊里。”赵陵缓缓地解释道。   “他,他当时是不是死得很惨?”   赵陵默然。   阿秀终于忍不住,红着眼眶,泪水如泉涌,可是她一声儿都没有发出来,就那么恨恨地,全身打颤地看着赵陵。   赵陵一直很为这件事自责,只是一旦上了战场,身不由已。将士们脑袋都是挂在腰带上的。没有战乱还好,如果打起仗来,哪个能保证自己能活到第二天呢?   “对不起。”虽然是这么想,但他依然觉得当时如果他能够早一点与参将抗争,果断回去救援,那他的那一队兵马或许就不会惨死了。   现在见阿秀如此痛苦,他情不自禁地想要上前。   阿秀退后一步,大声道:“你不要过来!我会马上离开军营,我欠你的会还给你,从今以后,我们再不相见。”   她转身就跑,赵陵心惊,喊了一声“阿秀”,可阿秀捂住耳朵,很快跑远了。   阿秀回到房里,立马开始收拾东西。当看到桌子上字帖,书籍还有赵陵送她的手帕时,她心中酸涩不已。   她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赵陵,林青回来就看到阿秀收拾好了所有东西。他十分惊讶,阿秀只告诉他,他们不能再这里待下去了。她要带他回原来的家,回到他们自己的家。   林青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姐姐哭肿的眼,他什么都没问,默默拿起了包袱,准备跟阿秀一同离开。   关易出现在门口,挡住了他们的路。   阿秀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哑:“关大哥,你要阻止我们出去吗?”   “将军说现在天黑了,你们路上不安全,让你们明天再走。”关易说话硬邦邦的。   阿秀摇头,坚持要现在走。   关易急了,“你现在是在跟将军怄气吗?这事真不能怪将军,如果不是参将……”   “关大哥,我明白的。你们都是身不由己,当了兵的人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了,我相公他运气不好,所以才惨死。”阿秀平静地道。   “你明白,那你还要走?”关易不解。   “我理解你们,但也请你理解我。我现在想起相公的死因,想起他生前,就难受,我没办法在这里再待着,请你放我们走。”阿秀静静地说完,关易眉头皱了起来。   他离开了一会儿,一盏茶的功夫回来,他说要送他们离开。   阿秀还欲推辞,关易已经拿过她手上的包袱,带他们去坐上马车。   马车慢慢往前走,林青掀开车帘,叫了一声:“是将军。”   阿秀控制住自己没往外看,她让林青放下车帘。赵陵只看到阿秀一个侧脸,视线便被车帘所阻,他目光黯然,知道阿秀是真的不想见他。   关易驾车,按照阿秀所指的方向很快到了她的家。   说是家,不过是一处破败的三间茅草屋。借着月光,他看到中间的屋子屋顶塌了,两旁的茅草屋墙上到处是洞。   关易叹了一声:“这里面能住人吗?”   他随姐弟俩进去,里面只有两张床,一个桌子,灶房布满蛛网,锅子锈迹斑斑,油盐米面皆无。   一阵风吹过,窗棂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吓了几人一跳。   “这太不安全了,阿秀,我看你还是先回去,找人将屋子收拾一下再搬过来吧。”关易建议道。   “不用了,关大哥,我们会自己收拾的。天也晚了,你快回去吧。”阿秀说着要送关易。   关易放心不下,直接挽起袖子来帮她。   三人正在忙碌的时候,关易听到了马蹄声,他出去一看,是赵陵带了许多东西过来了。   两床被褥,十几斤碳,大米和面粉,还有十几根蜡烛,关易十分高兴。   “将军,你怎么来了,阿秀他们正缺这些。屋里干冷干冷的,如果没有被褥不知道他们该怎么过这一晚。”关易说了一些阿秀家中的情况,赵陵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我刚刚想到他们突然过来,肯定会缺东西,但是听你的意思,他们的屋子也是破的?”   “是啊将军,茅草屋可能时间太长了,屋顶都露天了。”   “关大哥,你在跟谁说话?”林青好奇地问。   “是,是马啸,他来送东西的。”关易看到赵陵摆手,忙改了口。   “不要告诉他们我来过。”赵陵说完这句话,便骑马走了。   阿秀过来,只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她想看得清楚些,那影子已经被夜幕掩盖,彻底看不见了。   夜探   阿秀给了关易银子,这些床褥算她买的。关易当然不收,被阿秀说急了,便灵机一动说做厨娘的银钱还没给,就拿这些抵了。   阿秀没意见,这样不用再回去,也挺好的。   终于收拾完了,关易也离开了。   阿秀跟林青躺在床上,林青白天累了一天,很快睡着了。   阿秀望着窗外的明月,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在心中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另一边,赵陵坐在书房,看到了桌上的纸笺,他总算知道阿秀是如何得知他是凌叔的事了。   他盯着落款,如果吴曦现在在他面前的话,他一定会暴打他一顿,让他知道不是所有的话都能乱说的。   之后几天,关易总是会来帮阿秀的忙。破败的茅草屋也已经修补好了,窗棂换了新的,墙上的漏洞也修复了。   阿秀去街上买了锅和一些日常用的东西,她之前在吴曦的绸缎庄里寄卖的绣品,卖得不错,她现在手上也有了银子,不像在何家的时候,身无二分钱,一天不得闲。   只是最近总觉得附近有人,她走在小路上,或者在家中做饭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看她,但是等她回头的时候却又一个人都没有。   这感觉毛毛的,远不如之前在军营里安全。   阿秀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想到了军营,想起了赵陵。她心中略燥,她买了纸钱香烛,想要去祭祀一下爹娘。   回来的时候,发现门口多了两只活野鸡,她四处观望,并没有发现任何人。   她以为又是叶天舟过来了,当场放了野鸡。隔两天又有野兔,她又把野兔放了,站在门口喊:“叶天舟,我知道是你,你不要再来了。虽然你跟我说了我相公死的真相,但是我也并不会因此感激你。我说过,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不想受任何人的打扰,你快点离开吧。”   没有声音,阿秀也不管叶天舟有没有听到,她回到屋中,重重地关上了门。   片刻之后,赵陵从她屋旁露出脸来。   原来是叶天舟跑过去跟阿秀说了这些话,他还真是不死心,一定要离间他与阿秀的关系。   他眸中精光一闪而过,又看了一眼窗户上阿秀的身影,最终离开了。   关易再来的时候,阿秀从他口中听到叶天舟的消息。说是叶天舟不知被谁打了,偏偏还说自己的掉到沟里去了。他当时看到叶天舟,他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样子真的滑稽到让人发笑。   阿秀听一听也就过去了,关易这次来是特意告诉阿秀,戎狄人最近有异动,而且来势汹汹,他们最近需要加强操练。他不会常过来,让阿秀有事就让林青去找他。   阿秀一听,心就提了过来。   只盼望军营里的人都能好好的,打退戎狄人。   果不其然,关易回去之后没多久,邬水就发生了戎狄人偷袭事件。   听说是赵陵发现的,他早就注意到戎狄人的异动,让守卫的人格外警醒。   守卫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这才能在戎狄人攻击之时反应过来。   可是另一处边界青西是叶天舟守卫的,虽然赵陵提醒过他,但是他应该是猜到谁对他下黑手了,对赵陵恨得牙痒痒,所以根本没把赵陵的提醒放在心上。反倒觉得他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并未多留意守卫,谁知戎狄人突然就杀了过来。   他当时还在梦里,被石尤从床上叫醒差点没反应过来。   主将不在,守卫们没有主心骨,再加上戎狄人攻势猛烈,叶天舟一时竟难以抵挡,城门被撞击,摇摇晃晃,城门竟然被撞开。   危机之时,赵陵带着西营将士赶到,士兵们一看援兵到了,又有了信心,经过一天一夜的激战,终于将赶出城门之外五里地。   东西营的战士精疲力尽,但是看赵陵的眼神都带着崇拜。叶天舟看在眼里,怒在心里。   戎狄人虽然暂时退了,但是他们依然在城外虎视眈眈,赵陵不能久留,带着东营的将士回去。   一部分休息,一部分去换防。   赵陵一身血渍,听关易说之前城里人心惶惶,不过现在暂时安抚下来了。   此时天还在黑着,他换了身戎装,饭都未来得及吃便赶去了阿秀家。   关易端着一碗面,大叫着:“将军,面。”   再一瞧,连马屁股都看不见了。   阿秀睡到半夜醒了,她睁开眼睛听到一阵奇怪的有规律的声音。   她微微侧头,结果看到床头坐着一个人。   “啊……唔”她的嘴巴被捂住,听到面前的人道:“嘘,别怕,是我。”   这声音十分耳熟,阿秀瞪大眼睛:这,这不是将军的声音吗?   赵陵见阿秀认出了她便放开了手,阿秀凝眉问道:“将军大半夜不睡觉,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想你了,我想看看你。”赵陵声音嘶哑,阿秀吃了一惊,半是为他的话,半是为他的声音。   “将军,你的声音怎么变成了这样?”   “我刚从战场上下来。”赵陵清了清嗓子,声音好了一些。   阿秀披上外衫,点燃了蜡烛。她给赵陵倒水喝,赵陵一口气喝了一壶水,阿秀还从没见赵陵如此喝水,他一定是渴坏了。   她又给他倒了水,赵陵缓了过来,捧着碗一口一口地喝。   “你吃过东西了吗?”阿秀犹豫了一下问。   赵陵十分老实地回答:“尚无。”   阿秀站起来,走到门口,眉心犹皱着。   赵陵便道:“我先走了,毕竟已经看到你平安无事了。”   他刚起身,腹鸣不断,阿秀看了看赵陵,嘴角微微上扬,她赶紧抿起唇角:“你坐着,我去做碗面来。”   她拿了围裙系上开始和面,很快面团和好,她盖上湿布醒发。锅中倒油,鸡蛋加盐打散拌匀,油热之后放入鸡蛋,倒入昨日做好的肉酱,拌匀之后盛出来。   刷好锅后,她倒水烧好,水开后拿着面团往锅中削面。面条细如柳叶,片片入锅,很快一锅刀削面便做好了。   阿秀盛好面,又抓紧时间切嫩白菜叶,用盐揉搓出水,而后凉拌。她前日腌的萝卜也可以吃了,她盛出来一小碗,都放在赵陵的面前。   赵陵拌好了鸡蛋酱,尝了一口,面条外滑内筋,软而不粘,酱料有着鸡蛋的鲜和肉的咸香,再配上酸萝卜和白菜,滋味十足。   阿秀厨艺上佳,赵陵也着实饿了,足足吃了四碗刀削面,面汤也喝了一碗,赵陵才饱了。   阿秀被赵陵的饭量惊到了,她不禁在想赵陵这是饿了多久。   赵陵吃完她进屋去收拾,等她再回到屋子里的时候,赵陵已经靠在她的床头睡着了。   她轻悄悄地走过去,赵陵也没有清醒,她蹲下来,正对着他,仔细地打量着他。   他的下颌冒出了青青的胡渣,眼睛下面是乌青的,脸上被风吹得很干,几乎快要裂开了。   他的呼吸很沉,阿秀虽然没在军营里,但是她知道戎狄人这次差点打进来了。多亏了将军,才能击退戎狄人。而他在战场上打了很久才下来,情况刚安定下来,他就跑来这里,他真的很担心自己吗?   阿秀心中滋味莫名,梦中的赵陵眉头紧皱,阿秀轻声道:“你一定很累了吧。”   她想要扶赵陵上床,赵陵一下子惊醒,目光如电,待看清眼前人是阿秀之后,他整个人又放松了。   “阿秀,我太累了,我歇一会儿,马上就走。”   “你上来睡吧。”阿秀扶着他道。   他睡得迷迷糊糊的,阿秀带他上床,他也就去了,嘴里还说着,“就一会儿。”   等阿秀给他脱了鞋,盖上被褥,他已经又睡过去了。   折腾了大半夜,阿秀也累了。她就坐在床边,披着棉服,靠着墙睡着了。   阿秀醒来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她起身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赵陵不见了踪影,桌子上放着一张字条:“谢谢你的面,很好吃。”   阿秀走出门外,惊讶地发现下雪了。地上还能看出赵陵的脚印,浅浅地印向远方……   这场大雪来的突然,据探子来报,戎狄人领域内大雪下得足有大腿深,他们的牛羊很多都被冻死了,帐篷也压坏,死了一部分老少妇孺。   吴敏善,陈一为等人听了十分高兴,戎狄人死得越多越好,这样他们兵力就会不足。只有赵陵和一些驻守在这里的老将忧心忡忡,戎狄人一向以牛羊肉为主食,现在他们食物不足,肯定会把目光朝向梁朝。而作为两国边界的邬水,宣州城一带就会首当冲。   戎狄人遭难,天灾出人乱,他们如果趁机宣扬梁朝的鲜衣美食,肥马轻裘,那么戎狄人人心一致,共同攻击大梁,他们便会成为一个很大的威胁。   赵陵等人向吴敏善说明情况,吴敏善只觉得他们杞人忧天,认为这等天气,邬水外的戎狄人肯定会冻死冻伤,戎狄境内遭了雪灾也不成气候,戎狄人已经不能造成什么威胁。   赵陵等人再三进言,吴敏善干脆不见,只让他们做好自己的事。   老将只能背地里叹息,赵陵没有放弃,他抓紧时机操练,并关于雪灾的书籍找来看。最后在沙盘上反复推演几种对战模式,确认有了把握精神才没有那么紧绷了。   理解   出乎赵陵的意外,戎狄人一段时间内都无动静,这种平静极易使人放松警惕,赵陵望着邬水结了冰的河面,总觉得现在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真正的危机就像邬水河底暗流涌动。   不出所料,戎狄人再次发起了攻击。   这一次他们的人马几乎有七万人,而整个宣州城总共人马也只有三万人马,三万对七万,这是一个实力悬殊的对比。   对抗一开始,赵陵便发现了戎狄人的异样。他们人未进攻,首先放出了几十匹马。   那马身上安装了马鞍,马鞍上固定着数十把剑,长剑锋利,日光下闪着刺目的白光。   它们像疯了一样冲向大梁的士兵,士兵还从未见到过如此阵仗,慌忙迎战,结果不少人被长剑所刺,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这剑上有毒!   赵陵目光微凛,他身穿黑色铠甲,手拿长/枪,冲入马阵。一枪/刺入马脖子,马嘶鸣一声,跪倒在地。   他越战越勇,转眼间杀了四五匹马。   戎狄人认出他就是上次打败他们的人,新仇旧恨一起上来,戎狄人首领立马朝赵陵射箭。   箭雨如蝗,远处的士兵与戎狄人对射,掩护赵陵。   关易近身保护赵陵,营中精英与赵陵并肩作战,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杀掉所有的马。   赵陵他们得以喘息片刻,岂料戎狄人见马儿已死,手一摆,戎狄人另出一队人马,头戴狰狞面具,面具下的眼睛红得要快滴血。   这不对,这些人十分不对劲。   赵陵大喝一声,首当其冲与这伙人交手,他凭借灵活的身手,不断刺向他们的腋下,大腿。可他们只是停顿了一下,似乎没有痛觉一样,继续攻击赵陵。   他们动作狠厉干脆,手中大刀毫不犹豫地砍向赵陵士兵的马和人。   不断有士兵惨叫着从马上摔了下来,赵陵心中焦急。   这些人似乎不知疲倦一样,可他的兵马都是正常人,长此下去一定会力竭不战。   他想了起来,他记得树上记载过一种药材,人畜吃了眼睛发红,疯了一样会攻击人。这些戎狄兵还有马的情形十分像是被下了这种药。   这药看似可怕,其实也很好解。童子尿加上热水,泼在人身上,人就会昏睡,醒来之后便会恢复正常。   如果现在能够抓紧时间去弄童子尿,那么便可以破解戎狄人的阴谋。   打斗之中,他将这事大概讲述给关易听,然后让关易尽快回到宁乡镇,召集全镇百姓集齐童子尿。   关易领命,带领十几个人赶去宁乡镇。   “听我命令,五人一组,列阵立盾牌,”赵陵喝道,“守住邬水!”   “守住邬水!”战场上响起整齐的口号。   他们听从赵陵的指挥,五人一组,以盾牌相抵。   二人护卫,三人出枪袭击,这样总算暂时减缓了戎狄人的攻势。   只是戎狄人居然射来了带火的箭矢,火油间歇落在士兵身上,热油灼伤,痛不可当。五人的队伍渐渐被瓦解,赵陵持续不断地打斗,□□头都钝了。他像不知疲倦一般,面对着如潮水涌来的戎狄人,丝毫不带惧色。   “将军,将军,我们快守不住了。”一个断了手臂的士兵喘息着对赵陵道。   赵陵用尽全力砍杀了一个戎狄人,他扶着那个士兵,汗水混着血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杀啊!”身后传来一片杀声,关键时刻,援军到了。   在援军与邬水战士的共同作战下,双方僵持不下,但好歹缓解了邬水战士的压力。   关易也在此时赶了过来,他大声道:“将军,童子尿来了。”   “好!”   童子尿水泼向戴面具的戎狄人,他们顿时倒地,戎狄人顿时慌了,他们心神大乱,慌忙后退。   邬水总算是暂时守住了。   短暂的休息之后,赵陵便跟赶来的援军叙话,了解情况。   这次戎狄人选择几个地方进攻,他们一路攻打到宣城,总兵萧成亲自领兵上阵,结果胸前中了一箭,幸亏宣城城防牢固,戎狄人一时打不进来。   总兵听说邬水来了大量的戎狄人,特意着人过来增援,只不过总兵受伤严重,说完这些便昏迷了,现在宣城战事都是副将吴敏善在指挥。   赵陵一听是吴敏善在指挥,眉头皱得紧紧的。   吴敏善这个人一向没什么主见,官威甚大,人却没有对应的军事谋略,把宣州城交给他,赵陵十分不看好。   不过,他现在十分很累,身上还有些冷,但是他记得这次他们这边伤亡惨重。他必须出去看一看。   外面很多人跑来跑去,忙忙碌碌的。镇上的大夫都被召了过来,因为受伤的士兵太多,大夫也忙不过来。   赵陵来到营房,许多受伤的士兵不断呻/吟,还有的口渴,嘴角都干的起皮了。   他心上坠了一块千斤石,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坐在营房外的一截木桩上,沉默着,一股无言的悲伤弥漫着他。   阿秀从营房里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赵陵。   无声的,默然的,让人忍不住落泪的。   他的身上还穿着铠甲,铠甲上血液已经凝固,他的头发上纠结成一绺一绺的,上面似乎还有着肉屑骨渣。   他的脸满是血和汗混合的污渍,手背上有着两道新伤口,他似乎毫无所觉,只那么静静地坐着。   阿秀端来了一盆水,放在了赵陵的面前,赵陵这才抬起头来,看到是她抬了下眉毛:“阿秀?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站了起来,焦躁地左右观望,“是谁带你来的,快回去,这里很危险。”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惦记着自己的安危,阿秀这一刻想明白了很多。   当她得知赵陵正拼尽全力抵抗戎狄人,当她看到全镇家中有男孩的人家都特意端出了童子尿,当她知道赵陵有可能会失败,有可能会像何时一样战死沙场,她第一个念头便是要赶来西营。   她跟着关易到达邬水,看到的就是赵陵拿着长/枪,扶着士兵一同抵抗戎狄人的场面。   她心坠深渊,脚步情不自禁地向赵陵走去。是关易阻止了她,将她留在安全的地方。   战场上下来的伤兵越来越多,她眼瞧他们躺在地上惨叫不已,她便帮着军中大夫一起给士兵治伤。   一开始她连看都不敢看,可是想到他们是为了百姓才变成如此,她便鼓起勇气,剪开他们伤处的衣衫,擦洗伤口,给他们上药。   她给他们喂水,给他们包扎伤口,这一忙就忙到这一仗结束。   她心中一直记挂着赵陵,走出来就看到了他,看到了与平时相比,陌生又悲伤的他。   他知道他一定是在为牺牲的士兵难过,这样的赵陵让她心口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   她主动拉住他坐了下来,用毛巾给他擦脸,擦脖子,擦手……   清水变血水,阿秀看着他手上的伤口因为没有处理红肿了。   “将军,是我求关大哥带我过来的。我觉得将军是个好人,好人是不会这么快死的。士兵们都在忙着抵御戎狄人,我虽身为女子,可是也想出点力。”阿秀给赵陵边抹药膏边说。   “可这里太危险,你在这里不合适,还是先回你自己的住处吧。”赵陵凝眉。   “将军,之前你教过‘覆巢之下无完卵’,也教过我‘巾帼不让须眉’,如果你们失败了,那我住的地方还会安全吗?我虽然不是巾帼女英雄,可是我也可以给将士们换药,喂水,为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这样也算是尽了我一份心意。”阿秀认真地道。   赵陵还是不想留阿秀在这里,阿秀已经将他拉了起来。   “将军,不要再想了。你不是喜欢吃我做的面吗?今天我就给全营的将士们做面吃。”   她说完放开赵陵,自己跟着伙夫一起去做饭了。   赵陵见她说的是真的,不觉笑了一下,刚刚心中的阴霾也被吹散了。   休息用了膳之后,主将要去副将那里共同商讨接下来的迎战策略。   与其说是吴敏善在考虑他们的建议,不如说是吴敏善身边的幕僚在吴敏善身边替他拿主意。   从那人的嘴里,赵陵隐隐听出吴敏善的消极,现在总兵在昏迷,他对戎狄人心怀恐惧,办法一个都没有,只让其他人守住,绝对不能让戎狄人进来。   从宣州城内离开之后,赵陵始终不放心,他派关易在宣州城盯着吴敏善和他的那个幕僚,一有异动就赶快告诉他。   关易自是应下,赵陵又将自己的担心跟其他几位将领说了,他们彼此又说定了一些对付戎狄人的办法,然后各自离开。   回去之时,赵陵的营房之内已经燃起了蜡烛。他远远地看到阿秀的身影,黄色的烛光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光,她如落入凡尘的神女,让人心生向往。   赵陵心中暖暖的,北风呼啸而过,他却觉得此刻最温暖。   五天之后,戎狄人于夜里发起了第二次的进攻。   奇怪得是,邬水跟青西这里,戎狄人攻势不猛,更像是在缠斗。   赵陵不解,打了半天之后,探子来报,宣州城外聚集了戎狄人大部分的兵力,看样子他们是打算直接进城。   城中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绝对不能让他们进城。   那里有副将和参将一道,只希望他们能够守住,毕竟之前他们已经上了急信给蓟都,援兵应该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将军,将军,副将吴敏善由亲卫护着,打算弃城而逃了!”   醉酒   弃城而逃?宣州城这么多百姓,他就如此不管不顾了?   赵陵来不及愤怒,如果真的让吴敏善弃城走的话,那么军心一散,再想抵抗戎狄人杀进来就难了。   他叮嘱关易一定要守在这里,而他则是带着一队人马,直接赶去宣州城。   到了那里之后,果然看到吴敏善收拾妥当,打算离去。其中有部下还在劝他,他让那人闭嘴,自己则动作迅速欲离开。   赵陵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绝对不能让这里的士兵和戎狄人知道他们现在的首领已经想要逃跑。   既然吴敏善不听劝,更不把全城百姓士兵的性命放在心上,那他就不得不铤而走险,做一件犯上作乱的事。   他对近身的士兵下了命令,士兵们十分吃惊,但是他们也知道吴敏善的打算了,当下立刻听从赵陵的安排。   赵陵近身,挡住了吴敏善的去路,吴敏善怒道:“怎么了赵将军,你不是在邬水与戎狄人交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说副将想要弃城?”赵陵沉声道。   “不是弃城,戎狄人来势汹汹,本将看宣州城恐怕是不保,还是要尽早撤退,保存力量,上报朝廷。”吴敏善严肃地道。   “援军就在路上,副将何不在等等?”   外面杀声一片,吴敏善听了更加着急,怒斥赵陵:“再等,再等本将人头都要不保了,你给本将让开。”   赵陵纹丝不动,吴敏善嗖的一下抽出刀,结果刀被打落,赵陵刀尖正对吴敏善的胸口。   在场的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给惊呆了,吴敏善的亲卫刚想反抗,赵陵带来的人已经把刀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赵陵,你这是要犯上作乱吗?”吴敏善怒发冲冠。   赵陵刀尖往前送了一寸:“副将,为了宣州城的百姓,你就暂时委屈在地牢一下吧。”   “你!你就不怕这事我会上告皇上,皇上会判你的罪?”吴敏善握紧双拳,盯着赵陵。   赵陵将他双手反剪,“这就不劳参将担心了,把他们带下去。”   赵陵让人将吴敏善的帅印搜了出来,而后押他入地牢,其他人面面相觑,外面情势危机,赵陵只简单地道:“诸位,宣州城现在危在旦夕,吴副将想要弃城而逃,可是现在的情况远不到这个地步。宣州城还有那么多的百姓,如果戎狄人一旦进城,依他们的残暴,一定会血洗宣州城,这里会变成一座人间地狱。我请求各位与我一道并肩作战,援兵就在来的路上,只要我们坚持住,就一定可以等到援军,打败戎狄人。”   他说着对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各位放心,如果日后有任何处罚,我会向总兵,向皇上说明详情,所有罪责我一力承担。”   “将军,我们愿意跟着你打戎狄人。”   “赵将军,我们也不愿就这样做逃兵,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我们听你的。”   众人被赵陵所作所为而感动,戎狄人的叫喊声更是激起了他们心中的恨意,他们举起手中的兵器,齐声道:“听从将军指挥,誓死保卫宣州城!”   赵陵点头,正在这时,士兵抓来了吴敏善身边的幕僚。这士兵是关易留下的,他牢记关易的话,所以一直盯着吴敏善和他身边的人。   刚刚看到这个幕僚行为鬼祟,他立马叫人合力将他抓了起来。   士兵从他身上搜出来一封信,赵陵看过,一个妙计在心中产生。   他威逼这幕僚写下一封信,并用他跟戎狄人约定的特殊方式送了出去。   戎狄人看到之后,便在攻击宣州城的同时,按照幕僚画的图进入了密林小道。   赵陵与士兵在林中布了陷阱,等戎狄人进来之后,果不其然掉入了陷阱。密林多沼泽和天然坑洞,戎狄人几乎没发出多上声响,便踏上了黄泉。   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戎狄人进来,中招的戎狄人越来越多,终于他们发现这不是通向富贵乡,而是通往地狱的路,他们想要撤退。   可是他们后路被截断,这场大战从天黑打到天亮,又从天亮打到天黑。   赵陵的兵马拖住了戎狄人的大部分兵力,到最后到达宣城的戎狄人被赵陵杀掉一半。   一万兵马对三万,赵陵以少胜多,一战成名。   在援兵没到之前,赵陵和所有人守住了宣城,当戎狄人败退,赵陵登上城门,士兵高兴地摇起大梁的旌旗,所有人发自内心地庆幸和高兴。   赵陵从战场上下来,总兵也醒了,听说了赵陵关押副将,取帅印杀退敌军,不仅没斥责他,反而大力称赞了他。   等阿秀看到赵陵的时候,赵陵从马上下来,一头扎进阿秀的怀里说:“我好累。”   赵陵昏迷了三天三夜,阿秀都快要吓死了。   所幸最后赵陵终于醒来了,援军十天之后才姗姗来迟,由赵陵带队,将戎狄人直接打到了他们的老窝里。   戎狄人被打得嗷嗷叫,戎狄首领迫不得已投降,愿意向梁朝称臣,每年献贡,之后两国签订了协议。   至于这次战役中的赏罚,吴敏善因为幕僚被戎狄人收买,识人不清,德不配位,险些害宣城失守,所以罢黜了他副将的职位,贬为庶民。   而陈一为因为指挥不当罢黜参将的职位,调为小兵。   在这场战役落幕的三个月后,队伍班师回朝,摆在赵陵面前的问题是如何说服阿秀跟他一起走。   阿秀已经听说了,将军很快就要离开了。而且这一走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一切都要看皇上的意思,如果皇上有意让将军留在蓟都做事,那他就会一直留在蓟都了。   她这些日子把那件红色的斗篷做好了,兔毛抹额也做好了,就等找个时机给将军送去。   将军还是经常过来教林青读书习字和剑法,她与将军之间好像跟之前一样,但是阿秀知道,自己心里是不一样了。   她察觉了将军的心意,但是她还记得那个同心结,那个叫盈盈的女子。   就像一根刺,扎在了她的心里,时时刻刻提醒她,将军有心上人。   这天,赵陵又过来了,他告诉阿秀,还有十天就要启程了。   阿秀点头,给赵陵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林青与季小林出去玩,已经跟阿秀说过了。   屋内只有他们二人,赵陵与阿秀都喝了点酒,也许是离别的日子越来越近,阿秀心上萦绕着浓浓的愁绪,半壶酒不知不觉下了肚。   一只手盖在了杯子上,阿秀听到赵陵低沉的声音:“你喝的有点多了,先吃些菜。”   阿秀难得执拗了一下,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将军,你不要管我,我今天高兴,你让我做的斗篷我做好了,我还给你母亲做了抹额。”   “这些都是小事,难为你还一直记在心上。”赵陵拿走酒壶,放在他的右手边。   “怎么会是小事,将军你说过这斗篷是要送给你最重要的人。既然是对将军重要的人,将军又拜托给了我,我怎么能够大意呢。你看这斗篷上的毛,是我特意晒过刷顺的,这红梅我画了几天的花样,用银线,褐线,月白线等慢慢地绣出来的,你看看是不是很漂亮,你觉得她会喜欢这件斗篷吗?”   阿秀拿起斗篷给赵陵介绍,她醉醺醺的,白净的脸上如染了胭脂,檀口润泽,娇嫩诱人,赵陵不由低头喝了一杯酒。   “会,这么美的斗篷,她一定会喜欢。”   “真的吗?那我就放心了,”阿秀放下斗篷,坐下来,双手捧腮,歪着头看赵陵,“将军,我真的很好奇,她是不是很温柔,闺名盈盈,一定就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   她眸子蒙了一层水雾,看人的时候,波光潋滟,又透着清纯和无辜。   赵陵怔了,片刻后反应过来,吃惊地看着阿秀:她怎么知道盈盈,她以为这斗篷是给盈盈的?   眼前的人醉的话开始多了,赵陵还没见过醉酒的阿秀,他轻声问她:“你知道盈盈?”   “知道啊,不就是送你同心结的吗?我还看到她说她在等你……”   她捂住了嘴,“我不是有意看你的东西的,是小林拿过来说是怕你三心二意。啊,不是,也不是小林的错,他是为了我好。”   醉了还不忘给小林说话,这个傻丫头,赵陵摇摇头道,“不是小林的错,那是谁的错?”   阿秀捧着脑袋认真想了想,而后指着赵陵说:“是你的错,是将军的错。”   “哦,那我错在哪里?”赵陵饶有兴趣。   “将军骗我,你是凌叔,为什么不早早告诉我。为何在蓟都有心上人还来招惹我,你对我这么好,又总是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我真的很容易误会,很容易心动。可是将军还让我给你的心上人做斗篷,将军真的好坏。”   阿秀委屈巴巴地控诉赵陵的“罪行”,赵陵这才知道阿秀的心结,她以为那个盈盈是自己喜欢的人,更误会自己用做斗篷这样的方式来折磨她。   他可真是冤枉,他说的非常重要的人明明是她啊。   求娶   赵陵直接站起来,将那件鲜艳美丽的红色斗篷披在了阿秀是身上,细心地给她系好,他退后两步,眼里闪着惊艳。   红色的斗篷艳丽如火,阿秀肤色白皙,红色衬得她整个人更加的妩媚,脖子处白色的狐狸毛恰好围在她巴掌大的小脸旁,她的眼睛迷蒙中透着无辜,媚而不俗,清丽可人。   “阿秀,你很美。”赵陵情不自禁地夸她。   阿秀好像没转过弯来,她看看身上的斗篷,嘴唇微抿。   “将军,你又来了?我都说过了,你既然有喜欢的人,就不要这样。这斗篷你快些收起来,不要披到我身上。”   她说着就解开斗篷,她发起火来也是温柔的,只默默地做自己的事。   她的手突然被握住,宽大的手掌包裹住她白皙的双手,她抬头,赵陵含笑看着她。   “这斗篷是我要送你的礼物,你喜欢吗?”   “这,这不是你要送给小郡主的吗?”阿秀呆呆地问。   赵陵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送给她了?”   他是没说过,可是……   “你说这是要送给对你很重要的人。”   “你就是那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赵陵紧紧握住阿秀的手,见她还傻乎乎的看着自己,他笑得宠溺:“我这样说,你还不明白吗?我喜欢你,我喜欢你阿秀,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他眸子幽深似海,此时如海上洒满了星辰,阿秀看着就觉得自己似乎要被吸引去了。   她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她身上发热,脸上更是烫得厉害,她情不自禁地地开口:“将军,我,我也是喜欢将军的。”   “你说什么?”赵陵眉眼满含笑意,拉近二人的距离。   阿秀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话,羞得只想捂住双眼逃走。   赵陵拉住她,抬起她的头,让她看着自己。   “阿秀,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阿秀不想,阿秀想低头。   赵陵却再不给她这个机会,温柔地靠近她哄道:“好阿秀,再说一遍吧。”   近在咫尺的赵陵剑眉飞扬,目似寒星,鼻如悬胆,他平日的清冷此时不复存在,只流露处软软的温暖和些微的霸道。   阿秀咬咬唇,开口道:“阿秀喜欢将军。”   赵陵眉眼全部舒展,他抱住阿秀,将她安进自己的胸膛,喜悦溢于言表。   他抱得那么紧,阿秀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但是她很高兴,将军终于明明白白地说喜欢她,而她也鼓足了勇气,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她试探性地搂住赵陵的腰侧,赵陵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后,阿秀脸爆红。   她抱住赵陵,听到将军心如鼓擂。难道将军跟自己一样也是非常紧张吗?   她为自己发现了赵陵的小秘密而欣喜,更为两个人互通心意而开心。   软玉温香在怀,赵陵只觉得这是他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他在阿秀额上落下轻轻一吻,阿秀羞涩难当,埋头进赵陵的怀中不出来了。   赵陵问怀中的阿秀道:“阿秀,我即将回蓟都,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他这么一说,阿秀的理智渐渐回来了。   她闷闷地道:“可是我为什么要跟将军回去呢?我以身份跟将军回去呢?”   “以我的未婚妻,”赵陵认真地道,“阿秀,我要娶你。”   阿秀惊得抬起头,她看着赵陵,目光闪烁,她早已除丧。现在没了顾虑,可是她虽然喜欢将军,还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他。毕竟将军这么优秀,而自己身无长物,还嫁过一次人,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将军的妻子。   “将军,我,你知道的,我嫁过人,而且还带着林青。你是宣州城的将军,宣州城内爱慕你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   阿秀断断续续地说,越说心里就越难过,他们刚刚互通了心意,她现在跟将军说这些做什么?   “那与我有何相关?”赵陵笑着道。   “啊?”阿秀看着赵陵。   还是这么傻,赵陵失笑,“宣州城的女子爱慕我与我有何关系,你嫁过人,相公就牺牲了,我只会更心疼你,后悔没有早些遇见你。你带着林青,这证明你们姐弟感情好,你是一个好姐姐,为再苦再难也不抛弃你弟弟。”   “我喜欢的是你阿秀这个人,其他的人,其他的事都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喜欢你,想要你做我赵陵的妻子。”   阿秀被这些话触动了,她眸中泪花闪烁,赵陵伸手为她拭泪,“现在你愿意嫁我了吗?”   “我……”   “不许说不,”赵陵板起脸,“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说喜欢我,我是不可能会放你走的,即使你说不嫁,我也一定会娶,我说到做到。”   他说的那么肯定,可是阿秀离他那么近,近到能够看清他肩膀微微的紧绷,近到能听到他又加快的心跳。   偏偏他面上一派沉着镇定,阿秀泪水还在眼中,此时却不由地笑了出来。   “我,我答应你。”   肉眼可见的,赵陵松了一口气,他揽住阿秀,宣誓自己的主权:“我就知道,你肯定会答应的。”   今天是什么日子,他所有的想法都变成了现实。   赵陵高兴不已,抱着阿秀已经想到了洞房花烛。   阿秀想的更多一些,她轻声道:“可是将军,我除了知道将军,将军家的其他情况都不知道。将军的爹娘是谁,将军的家境如何,蓟都到底是什么样的,我统统都不了解。还有,将军还没告诉我,那个盈盈是谁,是不是小郡主?”   赵陵闷笑不已,阿秀说了这么多,恐怕她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阿秀感觉到赵陵胸腔的振动,她抬头,见赵陵憋着笑,肩膀都开始抖了。   “将军。”阿秀不满地唤他。   赵陵压下笑意道:“是我的错,你别生气。”   阿秀其实也没有生气,只是被赵陵笑得不好意思了。   谁知道赵陵还在笑,她抿唇转身,赵陵赶紧从背后抱住她:“好了,好了,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笑了,不笑了。”   见阿秀嘴角微抿,他抱着阿秀坐下来,抚摸着她的手道:“阿秀,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是他之前想的不周到,忘了跟阿秀介绍他的家境,他既然决定跟阿秀带阿秀回去,那么现在提前告诉阿秀蓟都的情况也是必须的。   阿秀认真地听着赵陵的话,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到最后她差点软在赵陵的怀里。   赵陵的祖父是开国功臣,辅佐大梁的高祖皇帝登基,被皇帝封为祁阳侯,他的父亲是礼部侍郎,母亲是孙尚书家的嫡次女,相貌才艺佳,在蓟都颇有美名。   赵陵还有一对双生子龙凤胎弟弟跟妹妹,现在十四岁。至于那个盈盈,她是誉王爷的女儿,名为叶盈盈,誉王爷与皇上关系好,所以也宠叶盈盈,叶盈盈便比较蛮横。她是喜欢赵陵,但是赵陵从来都是拒绝她,只是她不甘心。   这次派人送了书信给他,当时他太忙,所以放在了一边,没想到被小林看到了。紧接着阿秀就知道了,而且还误会了她。   他发现之后立马将这同心结退了回去,他估计现在小郡主已经彻底明白他的意思,不会再纠缠了。   阿秀听完,知道误解了他。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她总感觉将军在提及父母跟弟弟,妹妹时冷冰冰,硬邦邦,好像他们是陌生人,根本不是她的家人一样。   她试探地道:“将军,你的家人会不会不喜欢我?我要不要给他们都准备一些礼物?”   “不会,你这么好,他们怎么可能不喜欢你。至于礼物,我到时候买些东西,分给他们就可以了。你最近就休息休息,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很快就可以出发了。”赵陵摸着她的头道。   阿秀迟疑地点点头,既然将军这么说,她就暂时这么做吧。只不过,礼物她可以自己做,不管怎么说,第一次见将军的家人,她还是要尽自己的一份心的。   很快营里的人都知道了阿秀要跟将军走的是,经过上次阿秀主动帮助受伤的将士,再也没人说阿秀的坏话。而红嫂的事也经由好事者的口传开了,大家这才知道阿秀是被冤枉的,而红嫂才是那个不知羞耻的人。她不仅犯了□□罪,而且还将家中的幼女卖入妓院,拿到的银钱就是为了享受,这等恶妇就该去死。   营里的人提到她都很不齿,阿秀这才知道红嫂还有这样的恶行。这到底该是多么蛇蝎心肠的一个人,居然会将孩子送进那等地狱。这一刻她不再觉得将军对红嫂的惩罚十分残忍,反倒因为自己的对将军是冷心人的误解而感到羞愧。   她暗暗决定,以后一定多听多看,不可再这样冤枉将军。   这次两人要一同离开,大家满是祝福,还特意在营里给赵陵践行。阿秀上场做了许多菜,赵陵拿出钱来买了许多酒,大家喝酒吃肉,战士们一起唱起雄浑豪迈的沙场歌,践行宴一直从天亮进行到天黑,大家可算是尽兴了。   唯一一个有点郁闷的要数林青了,他还是从季小林口中得知赵陵喜欢阿秀的。当时的感觉极其不舒服,就像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被抢了。   虽然他也喜欢将军,可是将军要把他姐姐抢走,他是非常不乐意的。   嫁人有什么好呢?他姐姐那么好,嫁了何时却过得这么惨,将军,将军他能保护姐姐不受伤害吗?   这话他没跟别人说,他跟季小林最熟,两个人喝着果子酒,季小林就把话给套出来了。   季小林忙跑去给赵陵和阿秀都说了,阿秀先过来,看着林青头枕着胳膊睡着了。   她摸了摸林青的头,弟弟长大了,知道为她考虑为她担心。她心里很高兴,还有一点儿酸涩。   林青感觉到了,他揉揉眼,看到是阿秀,叫了一声姐姐。   阿秀应了一声道:“弟弟,再过几天,我们就跟着将军一起去蓟都,你说好不好?”   林青还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公之于众了,他看着阿秀,眼中透着迟疑,“姐姐,你真的喜欢将军吗?我,我不是说将军不好,只是,只是我怕你再受到伤害,就像在何家一样。”   “姐姐知道的,林青真的长大了,不过,将军说过他会保护我的,姐姐也成长了,不会像之前一样,你放心,啊。”阿秀轻声道。   那就是还要去,林青略有些失望,他低下头,小声道:“姐姐,你如果嫁给将军,会不会,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阿秀笑着问。   “他是在担心,姐姐你会不会不要他了,不关心他了。你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靠着姐姐,羞不羞,嘻嘻。”季小林走过来,嬉笑着打趣林青。   林青恼羞成怒,丢过去一个柿饼:“多嘴,要你管?”   季小林准确地接过来,丢进嘴里道:“被我说中了吧,将军你看,他就是这么想的。”   林青这才看到赵陵也来了,他的脸更红,站了起来叫道:“将军。”   “林青,这些你都不用担心,以后你会有我跟你姐一起疼你,我也不会允许我家里人欺负你姐姐,你也在那里,如果你看到,而我不在场,你就替我为你姐姐出气,行不行?”赵陵沉声道。   这样似乎也可以,林青认真地思考,“要是你欺负姐姐了呢?”   “我不会欺负你姐姐,要是我真的这么做了,你姐姐不是还有你吗?你要负起责任惩罚我,以后还要考中状元,做到比我还大的官职,这样有你给你姐姐做靠山,你想怎么罚我都可以了。”   赵陵说的一本正经,林青听了眼前一亮,这倒是是个好办法,他一定要努力成为姐姐的靠山。   “那,就这么说定了,如果你欺负我姐姐,我一定不会原谅你,要你好看。”   林青伸出手掌,赵陵摇头,这个小子跟他姐姐一样傻得可爱,他伸出右手,一大一小的手掌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声,盟约达成。   阿秀在一旁看着她余生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心里暖暖的。   初见   临走之前阿秀带着赵陵去爹娘的坟上,赵陵重新修了坟,亲自给坟填了土,还在坟前喊爹娘,承诺会永远对阿秀好。阿秀看着赵陵的侧脸,满眼深情,二人相视而笑,牵手离去。   终于要走了,百姓也知道了这件事,很多人来送赵陵回蓟都。一路尾随直接出了宣州城,阿秀掀开车帘,见赵陵跑到队伍末尾,劝阻百姓回去,那些百姓终于停留在远处,一直目送他们这一行人离去。   阿秀本来要林青,季小林两个也坐马车,可是他们两个,自认为是小男子汉了,一定要骑马。赵陵知道之后给他们两人一人一匹马,两天之后这个两个小家伙便不说喊着骑马了。   大腿两侧磨破了皮,二人痛得龇牙咧嘴,最后还是坐了马车。   赵陵自是不跟两个半大孩子计较,半路上停下来休息,阿秀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现在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用过膳后,赵陵见她频频往外看,带着她,教她骑马,顺便赏赏路边的风景。   叶天舟射下来的鹰因为抓出石尤有功,没有被杀死,林青跟季小林一直喂它,它跟两个人熟了,如今也飞来跟着他们一起走。   这一路上赏景,说笑,倒也不无聊。   一个月后,赵陵他们终于到了蓟都。   一进蓟都,阿秀他们眼睛都看花了。巍峨高大的城楼,鳞次栉比的房屋,街市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好玩的吸引了他们的眼球。   蓟都百姓夹道欢迎,赵陵他们进城之后,稍作停顿,萧成先去觐见皇上。而赵陵他们则先回家休息,三天之后皇帝召见,设宴兴安宫。   赵陵带着阿秀一路到了家,马车稳稳地停在了东大街上。   侯府门口已经围了很多人,当中站着一位梳着高髻的端庄妇人,她正翘首以盼儿子的归来。   终于看到儿子从马上下来,她忙上前两步,然后看到儿子从身后的马车上牵下来一个美貌女子。一众下人都惊呆了,他们早听说少爷会带一位姑娘回来。没看到人之前都有些怀疑,毕竟他们家少爷从来不近女色。   结果现在摆在眼前的是,少爷不仅带来了一个貌如天仙的女子,还亲自扶着人从马车上下来,难道少爷去了宣州三年真的开窍了?   他们的身后还下来两个小公子,举止略有拘束,不过双眼有神,也是长了一副好相貌。   阿秀从马车上下来,抬头看到乌门匾上祁阳侯府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门两旁立着两个威武的狮子,门口围了一堆人,他们正拿好奇的目光打量她。尤其是其中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目光在她身上徘徊许久。   她没被人这样看过,下意识有点紧张,但是她牢记不能给将军丢脸,所以她挺直腰背,笑着看向那些人。   “昭儿,娘终于将你盼回来了。”赵陵的母亲孙碧影激动地迎上来,拉住赵陵左右察看,见他毫发无伤,精神尚可,她眼眶微红,“昭儿,你一走就是三年,可让母亲好等。战场凶恶,母亲每每梦到你受伤,都要难过许久。好在你现在终于回来了。”   孙碧影拿着手帕擦了擦眼泪,与之相反,站在一旁的赵陵表情十分平静,只听他道:“让娘担心是我的不是。不过,男儿征战沙场,报效朝廷是应该的。”   “是,是,娘也为你高兴。对了,你祖母也非常惦记你,你过去看望一下祖母,然后好好休息一下。”赵陵听到祖母,眉眼柔和许多。   他点点头,向孙碧影介绍阿秀:“娘,这就是我在信中提到的阿秀,阿秀,这是我娘。”   “阿秀见过夫人。”阿秀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来蓟州前,她特意问过赵陵关于礼仪问题。她问得认真,赵陵便跟她说了,还教了她一些常用礼仪。她练习了很久,所以现在以孙碧影的角度来看,就觉得这姑娘虽然是小地方出来的,但是还是非常知礼的。   “好,阿秀是吧,你们赶了这么久的路一定累了,快快进去休息吧。”孙碧影冲阿秀点点头。   赵陵道:“我先带她一块去见祖母。”   孙碧影愣了一下,儿子在信里提到阿秀,说要娶这个姑娘,她就做好了心里准备。今天见到这个姑娘的确不错,但是她还没有深入了解过,这个姑娘究竟是何秉性,对赵陵是真是假,感情有多深,她都不知道。   现在儿子一下子就要带她去见老祖宗,这么快就想让家中人全都认识她,看来这姑娘已经将儿子的心牢牢抓住了。   她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但是她没有拂了儿子的面子,她笑着道:“那也可以,你们一块过去,娘去安排厨房做膳食给你接风洗尘。”   “那儿子就先去了。”赵陵颔首,而后带着阿秀及身后的两个小跟班去了。   一路来到明华堂,早有丫鬟等在门口,见赵陵来了,喜笑颜开,打起门帘喊道:“大少爷回来了。”   赵陵进去,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紧紧地握住扶手,正从座位上激动地走下来。   赵陵立马跪了下去:“孙儿不孝,三年未归,害祖母担心,请祖母责罚。”   老妇人高高地举起手杖,但是却轻轻地落到了赵陵的背上,只她脸上还带着气怒的模样。   “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我的孙儿早都不把祁阳侯府,不把我这个老骨头的放在眼里了。”老妇人没好气地道。   “请祖母责罚。”赵陵低头道。   “行了,你这是想累死我这把老骨头吗?还不快起来让我看看。”老妇人手杖杵地,语气里哪还有责怪的意思。   赵陵抬头,老妇人弯腰拉他起来,手掌摩挲着赵陵的手,感慨地道:“高了,也瘦了,还黑了不少。就你现在这样居然还有姑娘愿意嫁你,那姑娘人呢?”   赵陵拉着阿秀上前道:“祖母,这就是我给您提过的阿秀,孙儿想娶之人。”   他在长辈面前如此直白,阿秀不由地紧张。   岂料老妇人将赵陵拨到一边,打量了阿秀,阿秀矮身给她行礼。   “你小子可别说得这么肯定,我看这姑娘有灵气,你想娶,人家还不一定乐意嫁。说吧,姑娘,是不是这小子威胁你了,要不然你这么个好模样的姑娘怎么会跟他回来?”   阿秀疑惑地看向赵陵,赵陵摇摇头:“祖母跟你开玩笑呢,祖母,您别吓到她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赢得佳人芳心的。”   老妇人瞥了一眼赵陵,阿秀惊奇地发现将军居然被嫌弃了。   她眼珠一转对老妇人道:“老夫人,将军人很好的。”   “哦?”   “将军他为民除害,铲除了当地的土匪,救出了许多人。他带领将士,打败了戎狄人,而且还是以少胜多,乡亲们都说将军是大英雄,是战神。将军心肠好,他看不得人受苦,以前还从杂耍团救出了很多被拐子来的孩子,将军他……”   阿秀说着,见老妇人跟赵陵都看向她,她一凛:难道她说错什么话了吗?   “昭儿,现在我信了,这丫头是你拐来的,瞧瞧字字句句都在夸你。”老妇人好笑地道。   赵陵只看着阿秀,那眼神仿佛在说:傻丫头。   赵陵又将季小林跟林青介绍了,老妇人都夸了句好孩子,待知道季小林就是赵陵救下的可怜孩子,她多看了一眼,觉得有些眼熟,但是人年纪大了,一时就想不起来。   她给了他们三个见面礼,而后赶他们去洗漱休息,之后在一块吃饭。   自有下人将他们三个带到了孙碧影给他们安排的住处,阿秀住在紫藤阁,有两个丫鬟伺候她沐浴洗漱。她十分不习惯,自己入了浴桶之后便让丫鬟在外面等,她一个人在里面洗漱。   洗好后,她换了一套衣衫。   白色的长裙,淡紫色的上襦,两个丫鬟给她梳妆,百合髻上插了五彩蝴蝶簪,耳着紫色蝴蝶耳坠。这样一装扮,素雅清丽还透着灵气。   孙碧影已经派人来请了,阿秀不敢耽搁,打开门就看到赵陵。他罕见地穿了冰蓝色的常服,腰间戴着玉佩,头发以玉冠簪起,其余头发披在肩上,这样的他颇有京城贵公子的风流雅致。   赵陵见阿秀一直盯着他看,特意转了身问:“如何?”   阿秀看看四周,小声地道:“将军今天真好看。”   赵陵一笑道:“走,我带你去用膳。”   宴席摆在知味堂,侯老夫人因为身子有些不适,没有过来。赵陵到了才发现,他的父亲赵横舟也下朝回来了。   因为赵陵他们的归来,皇帝特意下了早朝,而在朝上还点到了赵横舟,说他虎父无犬子,放他回去跟儿子好好聚聚。   赵横舟当时被同僚羡慕的眼光给看得心中豪气丛生,这会儿到家了,看到自己的儿子也是高兴。不过,当看到阿秀时,眉毛微微一皱,但他也没说什么。   待赵陵坐下之后,他道:“今天昭儿回来了,皇上在朝上对你多加赞誉,以后你要更加努力,争取不堕我们祁阳侯府的威名。”   赵陵嗤笑一声,席上顿时安静下来,赵横舟的脸色十分不自在,孙碧影皱眉:“昭儿……”   阿秀搞不清楚情况,她本以为将军只是跟家人不亲,现在看来,何止是不亲,简直就像是有仇一样。   她在席下轻轻拉了拉赵陵,赵陵懒懒地道:“是,我一定会像祖父学习,祖父英伟不凡,用兵如神,是我的榜样。”   他说完,瞥了一眼赵横舟,赵横舟差点受不住他那样的目光。   还是孙碧影说了一句:“快吃饭吧,今天昭儿回来,大好的日子都要好好的。”   这话说完,大家都开始埋头吃饭。阿秀注意到孙碧影旁边的一对儿女,她暗暗地想,这估计就是将军说的龙凤胎弟弟和妹妹。   桌面上突然砰地一声,是汤匙被扔进了碗里。   只见双胞胎少年叫赵乾的气哼哼地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一回来就摆着臭脸,好像谁欠他一样。”   “乾儿,说什么呢?吃饭。”孙碧影斥道。   赵乾瞪了赵陵一眼,明显不服气,赵陵没受影响,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竹荪。   赵乾更加生气道:“我说的不对吗?全家都这么低声下气地哄着他,他到底还有什么不满的?一回来,家里的人都不高兴,他自己却像没事人一样,还不如一直在外面。”   “乾儿,怎么跟哥哥说话呢?快道歉。”孙碧影急了,忙喝止赵乾。   赵乾猛地站起来,“我没错,为什么要道歉,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你,你还说,信不信我罚你三天不准吃饭?”孙碧影急得想拉他给赵陵道歉。   赵乾梗着脖子,听了孙碧影的话,只觉得全家都向着赵陵,他气得一甩筷子,“罚就罚,我不吃了。”   他转身离席,跑了出去。   “乾儿。”孙碧影喊他不住,忙叫下人跟过去。   她觉得对不起大儿子,忙给赵陵盛碗汤说:“昭儿,乾儿年少不懂事,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赵陵没接汤,他擦了擦嘴说:“娘,他今年十五岁了,我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在营里历练了。”   “昭儿……”   孙碧影很为难,赵陵沉默着接过碗道:“算了吧,娘,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但是,如果他下一次还这么没大没小,娘你管不了他,我就帮你教训他。”   孙碧影吃惊地看着赵陵,赵陵站起来道:“我吃饱了,你们继续吧。”   他率先走出去,阿秀见他走了,也向众人行了礼,带着林青与季小林一块儿走了。刚刚还热热闹闹的宴席一下子就少了大半人。   那碗鸡汤端正地放在桌子上,一滴都没少。   隐情   阿秀出门急急地去找赵陵,她不知道赵陵的住处,幸好那两个丫鬟还跟着她,将她领向赵陵的院子。   刚刚饭桌上剑拔弩张让她心惊,明明该是一家人最温馨的时刻,偏偏每个人都不开心。阿秀不由地怀疑,将军以前在家中过得是什么日子?他弟弟明显不喜欢他,父子关系也不好,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将军从小到大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   她想到赵乾的态度,还有赵陵的那句“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心里酸酸的难受,这高门大院似乎并不像她想的那般好,这爹娘与子女之间的相处甚至还不如农家。   将军现在在做什么呢?是不是很伤心很难过,他在战场拼命杀敌,结果到了家里受到这样的“欢迎”。   她脚步匆匆,远远地望向远处,还未到赵陵的住处便看到赵陵大步流星地往这边走。   她忙快走两步到了赵陵面前叫道:“将军。”   “抱歉阿秀,我刚刚一时失态,结果忘了你们。”赵陵面带愧色。   阿秀忙摇摇头,“我们没事,只是将军,你没关系吗?”   赵陵知道阿秀的意思,他笑了笑:“我没事,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见阿秀神色透着小心,赵陵摸摸她的头,“走,刚刚你们肯定没吃饱,我带你们去蓟都最好的酒楼。”   “真的吗?那太好了。”林青跟季小林两个十分兴奋,他们刚刚在街上就想跳下去看看。   赵陵被他们的喜悦感染,笑着道:“嗯,走吧。”   一行人到了门口,王管家追了过来,“大少爷,老夫人备了菜让你过去吃。”   几人看向赵陵,赵陵对王管家道:“不用,你跟祖母说,我有事出去,让她吃了午睡一会儿。”   王管家欲言又止,赵陵却不再看他,几个人坐上了马车,很快到了香满楼。香满楼人来人往,十分热闹,香气飘散,林青与季小林两个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赵陵要了二楼的雅间,结果迎面碰上了吴曦,吴曦一看赵陵两眼放光,“赵兄,你终于回来了,我还说待会儿去侯府拜访你,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你。”   说完,他看向了赵陵身后,顿时人更加兴奋了:“阿秀,你也来了。你是跟赵兄一块回来的,还带了你弟弟跟季小林,你们,你们不会是……”   他脱口而出要说成亲,但是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他以前是觉得赵陵喜欢阿秀,阿秀也非常不错,可是赵陵家世显赫,阿秀是二嫁之身,赵陵家中能同意吗?   “你猜的没错,我们很快就要成亲了。”赵陵道。   吴曦吃了一惊,但见赵陵坚毅的目光,他把所有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反而拍着胸脯道:“好好好,既然这样,今天这顿饭我请了,想吃什么不要客气。”   “那就不客气了。”赵陵似笑非笑。   吴曦无端抖了一下,以往赵陵这个样子就是他倒霉的时候,他暗忖自己应该没得罪赵陵啊。   赵陵笑着望向他:“让他们几个先进去点菜,我跟你去一起去如厕。”   “可是我没想……哎,怎么突然很急,来来,我们一块去。”吴曦瞥见赵陵的警告的眼神只得改了说辞,紧张兮兮地跟赵陵走。   阿秀在房里等他们,一刻钟后两人回来了。吴曦蔫蔫的,赵陵倒是眉眼飞扬,比刚出来那会儿好多了。   得知阿秀还没点菜,赵陵便随口报了几个菜名,听得吴曦心一抽一抽的,但他刚被赵陵教训了一顿,所以什么都不敢说,反而自己又多加了几道名菜。   很快一桌子菜上来了,不愧为蓟都第一酒楼,每道菜肴都精致漂亮,难得的是味道更是一绝。林青几个吃的十分过瘾,赵陵频频给阿秀夹菜,眼神满满都是温柔。   吴曦看得啧啧称奇,席间几人谈论,吴曦说起阿秀给母亲绣得枕屏,连连夸赞。他也知道阿秀在宁乡镇的时候,绣品卖的很不错。现在她既然来到蓟都了,他心思活泛,想让阿秀继续绣各种绣件,他十分看好阿秀。   只是不知如果阿秀真的能够如赵陵所讲嫁进赵家,她还能不能出来抛头露面绣东西。   阿秀听了吴曦的建议十分心动,她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她之前绣品卖的的确不错,而且她对做衣衫也有了一些心得,她不想荒废了自己绣技,也想要事事全部靠赵陵。如果能够像在宁乡镇那样,继续卖绣品,她就可以有自己的银钱,那样方便多了。   她看向赵陵,目光中带着跃跃欲试,赵陵只想了一下便道:“既然你喜欢,那就去做。”   “真的,谢谢将军。”阿秀十分高兴。   吴曦也跟捡了宝一样,不过赵陵向吴曦提了条件,阿秀前期可以自己做,后面可以指导吴曦店里的绣娘,但是这个分成是五五分,而且布料丝线都得吴曦出。   阿秀听了都觉得不行,吴曦却捂着胸口点头答应,赵陵又确认了两遍,吴曦咬牙切齿,说这样他还占便宜了。   赵陵听了很满意,阿秀见他们两个都说定了,自己便也没了意见。   几人又喝着酒吃着菜,叶天舟在门口听到他们谈笑风生,心中实在难受。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处,让小二上了十几坛酒,他一碗接一碗喝个不停。赵陵跟吴曦的谈话不停地在耳边重复。   “你要娶阿秀?伯父会同意吗?”   “是我要娶她,不管他们同不同意,我都要娶她。而且我已经有了对策,让他们不得不同意。”   “那阿秀怎么说?”   “阿秀答应我了,我们已经互通了心意。”   阿秀答应嫁给他了,他们快要成亲了?   叶天舟不痛快,石尤扑上来求叶天舟不要再喝了。叶天舟一脚踹开石尤,石尤没有办法,等赵陵一行人走后背着叶天舟上了马车,回到了王府。   王妃吴琼枝得知叶天舟喝得烂醉如泥,过去他的房间,果然见儿子酒气冲天,她着人去煮醒酒汤。   坐在儿子身边,没一会儿听到儿子口中喊着“阿秀”,她柳眉倒竖,问石尤道:“谁是阿秀?”   石尤将叶天舟在宣州城与阿秀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因为记恨赵陵,他便说了很多赵陵与阿秀的坏话。   吴琼枝眸中寒光顿现,一个寡妇居然还能让他的儿子牵肠挂肚,不知道赵横舟如果知道自己的儿子中意的人是个寡妇会如何?   她心思几转,最后嘱咐了石尤几句,石尤连连点头,说一定将事情办好。   赵陵带着阿秀他们在蓟都转了一圈,买了不少东西。阿秀去了吴曦的成衣店,看了一下蓟都流行的款式,然后拿了几匹布和丝线,准备先做一件试试看。   回去之后,赵陵让阿秀去休息,自己则是去看了侯老夫人。   阿秀拿出了自己之前绣好的绣件去送给府中的人,她先去了侯老夫人住处,拿出了一双布鞋。鞋子针脚细密,侯老夫人试了一下,夸阿秀女红好,想的也周到,这鞋子特别舒服。   阿秀听了十分开心,她要去孙碧影那里,赵陵要陪着她。她拒绝了,只是去送一份心意,如果这样的小事她都办不好,她以后又如何待在将军身边。   赵陵没再坚持,阿秀在丫鬟的陪同下见到了孙碧影,孙碧影正在床上躺着,见阿秀来了。她坐起来,阿秀问只说自己是心口痛的老毛病,躺一躺就好了。   她脸色苍白,看着的确是病了,阿秀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跟之前的不欢而散的饭有关系。她送上自己做的兔毛抹额,孙碧影收下,让阿秀待在府里不要拘束,就当是自己家一样。   阿秀应了,她留下给赵横舟的山水摆件,然后去见赵乾,赵曦兄妹两个。   她去见了赵曦赵乾,结果两个人都不在,她留下东西便离开了。   走到一处佛堂,她听见了两兄妹的声音。   “二哥,你何必跟大哥置气,他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祖母和爹娘都很高兴,结果你在饭桌上摔汤匙,扔筷子,搞得爹娘不开心,大哥也走了。这样真的好吗?”是赵曦的声音。   “我说的本来就没错,爹只不过是夸了他,他就那样嗤笑,瞧不起爹一样。他有什么好高傲的,薄情寡义,他现在的一切还不都是爹娘给的。”赵乾还生着气,声音满是不服气。   “可是大哥真的很威武啊,他打败了戎狄人,打到他们投降,向我们低头难道还不能证明大哥的厉害吗?”赵曦忍不住为赵陵辩解。   “哼,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他,讨厌他,他一回来娘就罚我不准吃饭,他不在的时候,娘哪件事不依着我们?”   “你知道娘亲看重大哥,为了娘也不要惹大哥生气,娘的心口疼又犯了,现在躺在床上呢。”   “什么,娘又犯病了,我要去找大哥。”   “你找大哥做什么?”赵曦急了。   “我要问问他,是不是这么多年还不够?是,他是从小被拐子走了,吃了很多苦,可是他不是又回来了吗?爹娘对他有愧疚,这些年不是一直都在补偿他吗?娘的心口疼也是因为他,这么多年,他心里即使有怨有恨也该消除了吧!”赵乾激动地吼道。   阿秀瞠目结舌,愣在原地,从他们兄妹两个口中,她听到了一个从未知道的消息:将军以前居然被拐子拐走过。   她看到赵乾跟赵曦一前一后从佛堂出来,一个怒气冲冲,一个慌乱焦急,二人看到阿秀都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他们的谈话被听去了。   “我,我给你们送点儿东西,放在你们的房间了。”阿秀先反应过来,解释道。   赵乾冷哼一声道:“一丘之貉。”   他说着就从阿秀面前走开,阿秀喊道:“二公子,你等一等。”   “你要干什么?”赵乾不耐烦地说。   “我想说,将军绝非冷心冷情的人,他在宣州的时候,对所有人都很好。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误会我不清楚,只是我知道,如果将军真的像你那么说,薄情寡义,那么我想他在蓟都也不会有吴曦这样的朋友,侯老夫人也不会如此疼爱他,你说对吗?”   阿秀静静地看着赵乾,赵乾一时语塞,最后瞪了阿秀一眼:“你懂什么?”   维护   他话音刚落,赵陵突然出现在三人面前,赵乾气势顿时弱了。赵曦怯怯地叫了一声大哥。   赵陵对赵曦点点头,然后看也不看赵乾,拉着阿秀的手就走。   赵乾感觉自己被忽视,生气和委屈一齐涌了上来,他大喊道:“娘因为你又犯病了,你知不知道?”   赵陵无视他的话,继续往前走。赵乾气急,指着阿秀道:“难道这个女人比娘还重要?”   赵陵顿住,回身几步到了赵乾的面前,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最好说话给我放尊重些,你马上就要叫她大嫂,不准再‘女人,女人’地喊。你听到了吗?”他眼神冰冷,赵乾气都快喘不过来,身子微微发抖,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赵陵放开了他,重新牵起阿秀的手,背对着赵乾道:“与其在这里咋咋呼呼,不如抽空多练习武术兵法,熟读诗文,这样娘的心口就不会疼了。”   赵乾咳嗽不停,恨恨地盯着赵陵的背影,可他什么都说不出,赵陵的气势太盛,刚刚他真的吓到了。   阿秀跟赵陵慢慢回房,路上她想起赵乾的话,紧紧拉住了赵陵的手,想通过这种方式给予赵陵温暖。   赵陵笑笑,以为阿秀害怕,所以安慰她道:“阿秀,你别怕,以后遇到赵乾避开他就是了。相信经过这一次,他不会再为难你。”   “有将军在,我不怕。”阿秀笑道。   “嗯,我看到了,你不仅不怕,还这样维护我,我都记在心里呢。”赵陵道。   阿秀迟迟不回来,他便过去找她,过去便见阿秀正在为她说话。赵乾当时都被她堵得哑口无言,他以前刚回来的时候,因为自己是哥哥,所以没少因为这个混小子受委屈。   除了祖母之外,在这个家里,阿秀是第一个开口为他说话,为他去怼赵乾的人。   他心里有丝隐秘的痛快,其实他已经不把赵乾放在心上了,但是阿秀认真沉静为他一字一句争辩的模样,还是触动了他。   “谢谢你。”赵陵摸摸阿秀的头。   阿秀只笑,其实她很想问问赵陵关于他被拐的事,但是她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她怕触及到赵陵的伤心事,所以选择了沉默。   回去之后,阿秀想起来季小林,想起来将军救下他的场景。将军当时让杂耍团的孩子选择留下还是离开,似乎对这种杂耍团的情况很了解。   那时她只当凌叔的见多识广,没料到他也是被拐的,所以才对这些孩子如此关心。他对杂耍团头领冷漠得可怕,现在想来,他那是对拐子的痛恨。   将军的童年一定很悲惨。   第二天,阿秀又去看了看孙碧影。她总觉得将军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也一定很想知道自己母亲的情况。   她做了一些糕点,见孙碧影没有大碍,略坐坐准备走。   孙碧影却叫住了她,她听说了赵陵跟赵乾争吵的事,想知道赵陵的态度。   阿秀想了想,便说赵陵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还很关心赵乾的身体和课业。孙碧影听了有些惊讶,阿秀很肯定地点点头:“夫人,将军虽然话不多,可是他还是很关心自己的家人的。他听说您病了,也想来看您,只是一时没时间,所以我便替将军来了。”   孙碧影听了很高兴,人也有了精神,不过,她半信半疑。门外有丫鬟喊大少爷来了,孙碧影看到赵陵,信了阿秀的话,对阿秀也另眼相看了。   三天后,赵陵与一众将领上朝,皇帝陈赞了赵陵,封他为蓟都总指挥使,赏银千两,珍珠宝石一箱,绸缎,云纱各百匹。萧成为都督,叶天舟则是指挥使。   消息传下来后,到侯府来贺喜的人络绎不绝。赵陵因为忙,很少去应酬,阿秀则因为身份特殊,所以也没露面。   阿秀在房里做衣衫,除此之外,她经常去侯老夫人的房里,一来二去,侯老夫人觉得阿秀聪明乖巧又善解人意,十分喜欢她。   阿秀小心询问过老夫人关于赵陵小时候的事,老夫人当时定定看了阿秀一眼,最后拍拍她的手将事情都告诉了她。   原来赵陵五岁那年,上元节一家人出去,赵横舟带着赵陵,结果天干物燥,起了大火,赵陵不见了。   这一丢就是五年,五年来家里人一直在找他,但是却找不到他。他的母亲从那时天天流泪,心里难过,落下一个心口疼的毛病。   因为赵陵是赵横舟弄丢的,所以夫妻二人的关系也不好。孙碧影那时伤心得几乎半条命都去了,可能是上天垂怜,同一时间孙碧影发现自己又有了身孕。   在家人的苦苦劝阻下,孙碧影开始慢慢恢复元气,吃饭养身体。   家里人以为赵陵找不回来了,所以不敢再提他,他就像黄连,想到他心里都会泛上苦涩。   谁也没想到五年后,赵陵会出现在侯府的门口。当时孙碧影带着四岁的赵乾赵曦出去,而已经十岁的赵陵就看着他的母亲带着两个他不认识的小孩上了马车。   他下意识地跟了上去,只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没有踏进侯府半步,他就走了。   好在孙碧影身边的嬷嬷是伺候的老人,她注意到赵陵的奇怪举动,又发现这个少年长得很像孙碧影。所以她立马让小厮跟着赵陵,而她则进去报告了老夫人。   得知这个少年有可能是丢失的赵陵,他们十分欣喜,派人去请赵陵过来。他们过去的时候,赵陵正在被逼与人比武,他当时身上都是伤,眼神冷淡,他凭借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硬是把一个大汉给打败了。   他们被震撼了,请赵陵回去之后,孙碧影一见他就哭了。他们询问他这些年的经历,他轻描淡写,只说自己被卖,然后逃出来又被班主哄走,听他们要来蓟都,他便一直在杂耍班里,为的就是想要回家。   就这样,赵陵回来了。这是一个天大的喜事,但是五年前那个胖嘟嘟,惹人喜欢的赵陵仿佛一去不复返,他性格阴郁,不爱说话。   孙碧影曾经送他一匹马,跟他在杂耍团里的一模一样。他着实喜欢了一阵子,但是后来他出去了一次,回来之后便将马杀了。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最后还是老夫人派人去调查,才知道原委。   他们本来给了杂耍团银钱,让他们不要将赵陵的事说出去并离开蓟都,结果杂耍团所有人都在半路上被杀害了。   这件事被赵陵知道了,他以为他们嫌弃他在杂耍团待过,所以极力想要刷清他身上不属于祁阳侯府的印记,不惜代价将杂耍团五十条鲜活的生命杀害。   事实上,真的不是,后来查到的结果杂耍团是被土匪谋财害命。   然而,隔阂已经产生,赵陵从那之后与家中人的关系便不咸不淡了。   赵乾年龄小,一开始也很稀罕新哥哥,后来见人都围着赵陵,他不干了。总是会耍赖发脾气,明里暗里欺负赵陵,赵陵不与他计较,只是也不喜欢这个弟弟。   幸好家中祖母对赵陵的疼爱从未变过,那时候她就让赵陵住在她附近,几乎一直看着赵陵长大。有很多次,赵陵夜中惊醒,都能看见老夫人立刻赶过来,陪着他,安慰他,他心中的坚固防备也渐渐卸下,对老夫人露出纯真美好的一面。   老夫人与他最亲,所以也最了解他,心疼他。对于之前饭桌上的不欢而散,老夫人听到了,也知道赵陵的心结。   赵陵十五岁考上状元,全家都很欢喜,赵横舟一直想他从文。但是赵陵有自己的想法,他喜欢兵法,小时候吃了很多苦,见识了很多天灾人祸,所以他想要做将军,上阵杀敌。   父子两个在这个问题上僵持住了,赵横舟再不同意也阻挡不了赵陵的决心。当时宣州有戎狄人来犯,他自请去宣州,皇上见他一片赤诚之心,便允了。   等全家人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收拾行礼要出发了。赵横舟还是从别人口中知道这个事,他心里十分愤怒,回到家后,又与赵陵大吵一架。   赵陵负气而走,三年后戎马归来,打了胜仗,得了赏赐。赵横舟态度软化,所以在席上才会那么说,可是赵陵明显还记得之前赵横舟的态度,所以父子才又起了口角。   侯老夫人叹气,只说赵陵太倔,虽然爹有错,可是他已经低头了,这事就应该这么算了。毕竟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家中的事哪来那么多对错,有些事能过去就过去了。   阿秀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只觉得将军太可怜。将军五岁就被拐走,而且还是在杂耍团里长到十岁。杂耍团是什么地方,她也算了解,那一个瘦骨嶙嶙的孩子在她面前闪过。她不禁想,将军到底是凭借着多大的毅力,才能从距离蓟都千里远的地方一路漂泊回到家。   他又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委屈。   他满怀希望,小心翼翼地回来,结果看到自己的母亲又有了自己的孩子,那孩子享受着他渴求的母爱,他的母亲当时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当时心里是怎么想的,一定以为自己被彻底抛弃了。他的心肯定是一下子坠落到谷底幽潭,凉透了整颗心。   “老夫人,将军吃了很多苦吧?”阿秀忍不住问。   老夫人点点头,“是啊,谁说不是呢。所以我最心疼他,可这个傻小子太倔,苦了累了一句话都不说,也就我还能问出些话来。”   她看看阿秀,“阿秀,你是个好孩子,祖母看得出来。我也知道昭儿是真的很喜欢你,祖母老了,祖母看着昭儿长大,知道他不容易,现在祖母把她交给你了,你能好好对他吗?”   阿秀抬头,迎上老夫人慈爱期待的双眸,她脸微微一红,重重地点头,“我一定对将军好。”   老夫人笑了,脱下自己的手镯套在了阿秀的手上,“这是我出嫁时候戴的,说好了要留给孙媳妇,现在你就收着吧。”   “老夫人,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阿秀受宠若惊。   “拿着,难道你不想当我的孙媳妇了?”老夫人打趣道。   这叫人如何回答?   阿秀只好接了道:“那阿秀谢谢老夫人。”   “还叫老夫人吗?”   这也太快了吧?   阿秀抿唇,见老夫人还看着她,身边的大丫鬟都一起鼓励她,她鼓足勇气叫了一声:“祖,祖母。”   “好孩子,这才乖。”老夫人笑开了花,旁边的丫鬟恭喜老夫人得了好孙媳妇,老夫人听了更高兴了。   打脸   赵陵最近觉得阿秀有点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想了一下,应该是对他更好,笑得更甜了。   他不明所以,只当阿秀是刚到蓟都,人还有些不习惯,所以才把所有精力放在他身上。他暗忖自己有些忙了,没想到这方面,看来还是应该多抽空陪阿秀出去走走。   阿秀不知道赵陵的想法,她单纯觉得赵陵以前太苦,想要把之前的都加倍给他补回来。   等赵陵不在家的时候,她就做衣衫。之前在宁乡镇,大家都喜欢做宽松的衣衫,这样可以穿好几年。但是蓟都不一样,他们喜欢衣服紧一些,勾勒出体态婀娜的曲线。   她看了之后,决定按照蓟都人的喜好,做出衣衫。这次她做了白色的上襦,袖口微微收拢,做成荷叶的模样,一枝清荷由肩膀蜿蜒至腰间。长裙青色打底,裙上几片荷叶,蜻蜓立于荷叶尖,裙边做成波浪,往上一寸是金色的弯曲线。似是阳光下,微风吹皱池水泛起的涟漪。   腰间收拢,露出腰线,一条绣着锦鲤的丝带可以勒于腰部,青色的披帛绣着荷花瓣,与裙子浑然一体。最妙得是裙子上面的刺绣会因为光线的变化而变化,烈日下清荷艳丽,蜻蜓立于荷叶尖。屋内清荷微微收拢,荷叶色浅,蜻蜓都不见了。   她做完两件之后,便拿给了吴曦。几天之后吴曦告诉她,她的裙子卖出去了,因为只有两件,裙子又非常漂亮,所以有很多人在吴曦那里预定。不过,吴曦怕阿秀一个人做不快,便没收定金,只告诉阿秀,让阿秀继续做,毕竟她的那两件裙子就卖了一百两。   看着面前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阿秀喜不自胜。赵陵回来知道后,见阿秀这么高兴,夸她手巧。晚上林青和季小林也回来了,几个人一起吃了个热热闹闹的饭。   自从林青和季小林来了,赵陵没时间再教他们,便安排两人去云山书院考试,两人十分争气,通过了考试,现在就在里面学习。   半个月回来一次,赵陵考了他们,两个人都过了关,赵陵才放他们去休息。阿秀跟赵陵说赵曦有时会过来看她,而且还邀她出去玩。赵陵说一切随她喜欢,赵曦与赵乾不同,她比较懂事,如果阿秀喜欢,可与她相处。   阿秀听了他的话,便与赵曦熟悉了起来。   一天赵曦高兴跟阿秀说,最近吴氏成衣店做出的衣衫漂亮极了,她好想买一件,可是成衣店说衣衫制作工艺复杂,所以必须要等。她望眼欲穿,好在她得到消息,今天店里就要上新品了。   阿秀一听她说的“夏清荷”,就知道她说的是自己做的那件衣衫。她摸着盒子里做好的的三件衣衫,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那衣衫是她做的。   赵曦拉着阿秀要去成衣店,阿秀恰好要去交货,所以两个人便一道出去。   到了成衣店,两人看到店门外已经有好几辆马车在,高头大马,仆从守候,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车辆。   赵曦赶紧拉着阿秀进店,生怕衣衫又被人买走了。   阿秀进去,掌柜的认得阿秀,忙过来迎她到后面坐着。阿秀进去把盒子给他,他忙着人收拾一番,把衣衫挂上了。   赵曦还没弄明白情况,她听见掌柜高声道:“各位贵人,本次三件成衣已经做好,诸位请看。”   她忙过去看了下,三件衣衫各有特色,但是都十分出彩,其中一件胭脂色绣着紫藤花的,她一看就喜欢。   阿秀也出来了,她吃惊地看向阿秀,迟疑地问道:“姐姐,这都是你做的吗?”   阿秀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赵曦猛地抓住阿秀的手,激动地道:“啊啊啊,天呐,这也太好看了。你的手是神仙手吗?你到底是怎么做的?”   “你想学吗?想学我可以教你。”   “嗯嗯嗯,姐姐,我真的没想到这衣衫是你做的,”赵曦连连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算了吧,我荷包都绣不好,更何况这个。你怎么从来没说过,你还会做这么美的衣服。 ”   “慢慢学能学会的,你喜欢我回去给你做一件。”阿秀笑着道。   “啊啊啊,姐姐,不,嫂子,我超喜欢的。那我先谢谢你了,我现在才发现大哥真的是太有眼光了,居然能找到嫂子这么能干的人。”赵曦不停地夸赞阿秀。   阿秀被她那一句“嫂子”羞红了脸,她忙示意赵曦小点声,毕竟店里都是人。   赵曦点点头,看向阿秀的眼神带着崇拜。阿秀真觉得赵曦还是一个小姑娘,只是一件衣衫就能让她高兴了。   两个人在店里继续看看,赵曦指着那胭脂色的长裙,小声地同阿秀议论。   恰巧得是,有人跟她一样,也喜欢上了同一件衣衫。   那件取名春韶华的衣衫被一名少女取下,她摸了摸上面的紫藤花,眼里透露着欣喜。听到价格又有些犹豫,其他人也看向她手里的衣衫,她咬咬牙正想要拿下。   身后传来女子蛮横的声音:“掌柜的,听说你们店上了新品,快拿来,我们郡主要看。”   门口进来三人,为首的一个女子年方二八左右,杏眼檀口,嘴角微微向下,紧绷的下颌透着凌厉的弧度。头上插着金簪,手戴羊脂玉镯,身上穿的正是阿秀之前做的那套夏清荷。   她一来掌柜地就过去招呼他,指着上面的两件说是最新到的。那女子瞟了一眼,而后看到了另一女子手中的“春韶华”,她抬手,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指向女子怀中的衣衫,“我要这套了。”   “这,”掌柜的有些为难,“郡主,这两套也是新来的,您看这‘青云雀’和‘醉洛神’做工都非常精妙……”   “费什么话,掌柜的,我们郡主最喜欢的就是紫藤花了,所以她看上的,一定是要到手的。”一个丫鬟道。   那女子闻言抱紧怀中衣衫道:“这是我先看到的,我已经要买了。”   “已经要买,也就是还没有付银子,这是我们郡主看上的,你还不快拿过来。”丫鬟厉声道,她上前从女子怀里抢过衣衫。   那女子被推了一把,腰磕到桌子,痛得她眼中含泪。丫鬟在主人的示意下扔给了那女子二两银子,“拿去买药吧,这地方是你能来的吗?就是你来了,也买不起啊。”   这嚣张的态度让人蹙眉,围观的人却没人敢说话。那女子拿了银子,哭着出了店。   赵曦小声地对阿秀说:“这是誉王的小郡主,名叫叶盈盈,皇上很宠她,所以她在蓟都内一直横行霸道。她喜欢我大哥,嫂子你小心一点。”   叶盈盈,原来她就是叶盈盈,这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阿秀多看了叶盈盈一眼,叶盈盈感觉到了,她视线扫过来,看到了阿秀跟赵曦。   她走过来对赵曦道:“曦妹妹,好久不见了。”   赵曦向她点头,她打量了一下阿秀,当看到阿秀清丽妩媚的面容,她冷哼一声道:“你旁边新来的丫鬟吗?看着很没规矩啊,要不要我替你教训一下?”   “郡主误会了,这是我大哥带回来的姑娘,我们今天一块出来看一看。她没来过蓟都,礼仪还在学,如果惹到郡主了,我先替她给你陪个不是。”赵曦说着行了礼。   叶盈盈早听说赵陵此次回来带了个人,但是她一直没有见过。自从上次的同心结被退回来之后,她气得很长一段时间不想吃饭。   以前她觉得赵陵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其他女子,但是现在看着阿秀,看着她远胜自己的容颜,她嫉妒得要命,手里的衣衫都快被她扯碎了。   “郡主,郡主。”丫鬟小声地提醒她。   她醒神,放开手中的衣衫,看着赵曦问:“你哥哥带她回来做什么?是家中丫鬟不够用了?还是缺个洒扫庭院的?这种丫鬟一看就笨手笨脚的,我那里养狗的恰好没了,把这丫鬟给我吧,我瞧她一定能够养好狗。”   她字字句句透着恶意,赵曦刚刚才叫了阿秀嫂子,此时也觉得两个人是一家人,她站在阿秀面前道:“郡主,她是哥哥请回来的,我们全家人都很喜欢她,不是要给谁当丫鬟的。”   “她来了才多久,你就这么护着她了。曦妹妹,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叶盈盈着实意外,她把这都归咎于阿秀,一定是这个女子故意向赵曦示好了。   叶盈盈狠狠地盯着阿秀,“倒是长了一副狐狸精样,把陵哥哥给勾走了。你有哪一点能够配的上陵哥哥,你一个贫民女,无权无势,跟在陵哥哥的身边就像占便宜,你不能够给他带来一丁点好处,我劝你尽早离开陵哥哥,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郡主……”赵曦站在阿秀面前,不想叶盈盈再说难听话。   岂料阿秀拉了拉她,反倒把她拉在身后。   “郡主。”阿秀一开口,声音婉转清脆,叶盈盈听了更气了。   “我的确出身贫寒,不是名门望族,但是我凭借自己的双手吃饭,并不是吃白食。至于郡主所说我配不上将军,要我离开他,我只能说我做不到。只要将军需要我,我就会一直在。”阿秀不卑不亢,看着叶盈盈。   叶盈盈嗤笑,“脸皮可真厚啊,你说自己凭双手吃饭,不是吃白食,那你说你做了什么,洗衣,扫地,铺床叠被吗?月钱多少,可够买我手中这件衣衫的半截衣袖?”   阿秀抿唇:“我能够买的恐怕不止郡主您的半截衣袖。”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叶盈盈以为阿秀疯了,“你知道我这件衣衫多少银子吗?”   “这衣衫定价八十两,这衣衫上的紫藤花用了十八种丝线,身后的丝带绣了五十六颗紫藤花瓣,披帛边角绣了紫藤叶,叶子用了立体绣,栩栩如生。”阿秀静静地说。   叶盈盈的丫鬟忙数了一下,丝带上的紫藤花瓣果然有五十六颗。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叶盈盈狐疑地说。   “因为这件衣衫就是我做的。”阿秀淡淡地道。   “林姑娘,这是您的酬劳。”掌柜的拿来阿秀应得的银钱,恰好是一百二十两。   “这些银票绝对够买你手上的衣衫了,郡主。”阿秀看着叶盈盈。   周围的人得知这些衣衫都出自阿秀之手,纷纷看向她,有几个还围上去向阿秀打听能够预定,是如何做出这样美丽的衣衫的。   叶盈盈被众人忽视,她咬牙切齿,猛地道:“即使这衣衫是你做的又怎么样?你还就只是一个绣娘?你的衣裳又有什么了不起,蓟都那么多的绣娘,你算什么?”   四周霎时一静,阿秀笑了一下:“郡主,蓟都绣娘很优秀,阿秀知道。只是……”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叶盈盈,“只是我没记错的话,郡主身上的夏清荷正是出自我手。”   叶盈盈瞅了一下自己,她出门前还格外喜欢的衣衫,此刻却特别刺眼。   “还说不喜欢,我记得她一来就看中这件买下了。”   “是啊,是啊,她还看不起人家,说别人买不起,结果人家轻松拿出一百二十两。”   “这次丢脸丢大了。”   众人议论纷纷,虽然声音小,可叶盈盈还是全部都听见了。   她的脸黑如锅底,一双眼睛带着火,她还没受过这种屈辱。她怒视阿秀,厉声骂道:“你这个小贱人!”   她扬手对准阿秀,狠狠打了下去。   阿秀下意识举手去挡,意料之中的巴掌迟迟未落,她抬眼一瞧,赵陵抓住叶盈盈的手,此刻正关切地看着她。   “阿秀,你没事吧。”   “我没事。”阿秀摇头。   “放开我,好痛。”叶盈盈大叫,赵陵甩开她的手,叶盈盈摸着自己的手腕,那里已经红了。   “陵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郡主自重,我有妹妹,当不起你的哥哥。以后请郡主自重,不要再找我未过门妻子的麻烦。”赵陵声如寒冰。   叶盈盈不可置信道:“什么,未过门妻子,你说这个小贱人?”   赵陵猛地看她,他眸如深潭,眼角有着凌冽的寒光,叶盈盈浑身犹如冰雪覆盖,她一动不敢动。   “郡主,不要再让我从你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否则,我定不饶你。”   叶盈盈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泪水迅速涌出,红着眼吼出一句,“我恨你”,然后跑出了成衣店。   吴曦在一旁啧啧出声:“赵石头这一番话,小郡主不知道回去又要伤心多久。就怕这女子因爱生恨,会生事端啊。”   赵陵瞥他一眼,吴曦咳嗽一声,叫掌柜地道:“快给我看看今天新到的衣衫。”   元宵   阿秀看到赵陵十分高兴,见他为她出气,三言两语说走了叶盈盈,她心中有种被护着的感觉。   吴曦看这两个人恩爱的样子就觉得自己多余,与阿秀又说了一下店里的事,赶赵陵走了。   赵陵还要回去做事,阿秀与赵曦回去。赵曦忍不住跟孙碧影说了阿秀的事,孙碧影听说阿秀在做绣娘,还知道赵陵开始对外称阿秀是他未过门妻子。   她心里有些犹豫,经过这些天的观察,她发现阿秀人是不错,但是阿秀是贫家女,如果两个人真的在一起,一定会惹人议论。   还有赵横舟,他那里那一关不知道能不能过。   她不是很看好,但是因为阿秀的到来,她跟儿子的关系变得缓和。她不想拒绝两人的婚事,让儿子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找到了老夫人,老夫人得知她的来意后,便劝她放宽心,家世不是最重要的。只要赵陵喜欢,两个人能够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如果她不想失去赵陵这个儿子,最好在婚事上不要阻止。   孙碧影答应了,回去后她路过赵陵的院子,闻见了一阵甜香。赵陵的院子有单独的灶台,最近一直都是阿秀在用。   她走过去看见阿秀在做元宵,现在距离上元节太早,她怎么会突然做元宵?   她悄无声息,阿秀并未察觉,转身看到孙碧影吓了一跳。   “吓到你了,在做什么?”孙碧影问。   “夫人,我在做元宵。”阿秀回答。   “哦,是饿了吗?你喜欢吃元宵吗?”孙碧影温和地道。   “不是,这是我为将军准备的芝麻馅元宵。”阿秀看了一眼孙碧影。   孙碧影凝眉,“恐怕你不知道,昭儿他不吃元宵,尤其是芝麻馅的。”   “可我见将军吃过,他那时偷偷地吃,不知道我看到了。”阿秀笑着说。   “是吗?他真的吃芝麻馅的元宵吗?”孙碧影着实有些惊讶,而后便陷入了回忆,“我已经有许多年没看到他吃过了,其实以前……”   其实以前赵陵最爱吃的一道甜食,便是芝麻元宵。   孙碧影记得很清楚,赵陵走丢的那天,在家中的时候,他就闹着要吃芝麻元宵。当时她怕赵陵吃多了积食,便哄他说回来再吃,赵陵很好哄,当时就乖乖地跟她拉勾,说回来再吃。   只不过没想到他会被拐子拐走,他十岁那年回来之后,孙碧影特意做了芝麻元宵,他一个没动,只说自己讨厌芝麻元宵。   因为他这一句话,祁阳侯府上元节便再未做过芝麻元宵,而孙碧影也就一直以为自己的儿子是长大了,再不喜欢吃芝麻元宵了。   现在突然从阿秀口中得知赵陵吃芝麻元宵,她的心中五味杂陈,有种儿子没变的错觉。   阿秀早知道这个事,她只是想为将军做点事,让他能跟家人的关系更好些。   她观察着孙碧影的神色,轻轻地道:“其实,我觉得将军应该是喜欢吃元宵的。不过,我做的似乎不是很好,芝麻馅总会出来,夫人,您知道怎么能做出好吃的芝麻元宵吗?”   孙碧影回神,看看阿秀做的元宵,的确有一些馅料都出来了。虽然她以前在家是大小姐,但是这芝麻元宵因为小时候赵陵爱吃,她还真的学过,还做的不错。   “这个,我来教你。”孙碧影洗了手,一开始指导阿秀做,后来自己也下手做了许多芝麻元宵。   她做的时候,心里洋溢着一种久违的快乐。她在给她儿子做他以前最爱吃的芝麻元宵,她很久以前就后悔,那年的上元节,她为什么要阻止昭儿吃元宵。早知道昭儿会丢,她当时就应该满足他一切要求,何况他仅仅只是想多吃几颗元宵。   不,早知道他会不见,她就不应该带他出去,更不应该让老爷带他去看花灯,她应该留他在家中,陪着他,这样,这样他就不会丢,就不会吃那么多苦,母子之间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疏离冷淡。   她心中感慨万分,她多么想化解母子之间的隔阂,可是昭儿就像一个蜗牛,裹着坚硬的壳子,不愿从里面踏出来。   “夫人,做好了,已经够多了。”阿秀出言提醒。   孙碧影反应过来,尴尬地笑笑。   阿秀烧水煮了元宵,她盛了一碗给孙碧影,孙碧影摇头:“给昭儿吧。”   “夫人,这些足够将军吃了,待会儿将军回来我就盛给将军,将军一定会很喜欢的。”阿秀安慰孙碧影。   孙碧影着人接过元宵,然后点点头:“辛苦你了。”   她回到院子,看着元宵,忐忑不安,心情就像刚接赵陵回来,担心他不认她一样。   赵陵很快回来了,他换了宽松的常服,刚坐下来,面前就多了两碗元宵。   阿秀笑眯眯地坐在他的对面道:“将军,我特意做的元宵,你尝尝看。”   赵陵看着面前的元宵,他能够闻出来是芝麻馅的。他拿着汤匙迟迟没有动,近来阿秀对他好得过分,他先前还找不到原因,现在他似乎猜到了问题点。   阿秀好像知道了他的事。   见阿秀一直催他吃元宵,他舀了一个汤圆,含笑问:“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做这个?”   “是我想吃了,然后我想着将军回来说不定也会饿,所以多准备了一些。将军你尝尝好不好吃,有没有哪里要改进的地方?”阿秀面不改色地撒谎。   很好,都学会骗人了。   赵陵笑了下,在阿秀期待的目光中慢慢拿起汤匙,张开嘴,然后重新放下了汤匙。那个元宵还在汤匙里,阿秀露出小小的失望,她小心翼翼地问:“将军,怎么不吃呢?”   “忘了告诉你,我不喜欢吃元宵。”赵陵随意道。   阿秀才不信,她凝眉道:“真的吗?我不知道将军不吃,这是我花了两个时辰才做好的,粉都是现磨的,还有芝麻也是选的最大最饱满的,我吃了一颗,元宵甜甜的,里面满满的芝麻馅流出来,香得不得了。”   她边说边看赵陵,可赵陵什么表情都没有,好像真的没有馋元宵,她只好使出了苦肉计。   “如果,将军真的不喜欢吃的话,我就送给桂枝,桂月和李兴他们吧,毕竟不能浪费了。”阿秀站起来去端碗。   赵陵抓住了她的手,“你手怎么了?”   阿秀手上有个亮亮的水泡,旁边则红红的,一层薄薄的皮覆在上面。   “没什么,就是做元宵的时候磨出两个水泡来。没事的,一点儿都不疼。”阿秀收回手,继续去端碗。   赵陵按住她的手,找来针和药膏,拉她去灯下,轻轻给她挑了泡,挤干净水,然后涂上了清凉的药膏。   他神态认真,动作细致,阿秀不由得升起一丝内疚,虽然知道将军喜欢吃元宵,但是他如果不乐意在自己面前暴露的话,自己现在的做法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好了,以后要注意点,像这样的小事可以让下人去做。”赵陵叮嘱道。   “没事,这些都是我做惯了的,将军你坐着吧,我还炖了鸡汤,元宵你不喜欢就不要吃了。”阿秀想端走元宵。   赵陵坐在位置上,拿起了汤匙。   “你也坐下来,陪我一起吃。”   ??   阿秀疑惑地看着他,赵陵挑眉:“不是说特意为我做的,而且还做了两个时辰吗?为了做这个还把手给磨出泡了,你这么辛苦,我怎么能不尝尝?”   他这么说,阿秀更加内疚了,她想说话,赵陵已经吃了一个元宵。   元宵入口的那一瞬,阿秀的心就提了起来。只见赵陵缓缓咀嚼片刻,然后咽了下去。   “将军,味道怎么样?”阿秀紧张地问。   赵陵面不改色点点头,“味道不错,你也吃。”   阿秀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失望,赵陵没有吃出这是孙碧影做的元宵。她陪着赵陵一块吃,自己也得承认,夫人做的元宵不错。   赵陵慢慢吃着元宵,心内已经掀起了波浪。   这味道如此熟悉,他一下子就吃出来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忘了,可是吃到的那一刻,味蕾却真切地告诉了他,他没忘。他一直没能忘掉这个怀念的味道,曾经他在被拐卖的日子里,在卖艺的艰难时刻,支撑他的就是回家,就是扑入爹娘的怀抱,再吃一碗他爱吃元宵的念头。   可是等他历尽千辛回来,看到的却是爹娘的宠爱给了另外两个儿女。他娘没有忘记他爱吃元宵,那一天特意做了元宵给他,他闻得出来,是他最爱的芝麻馅。   熟悉的东西唤起他往日的回忆,他觉得温暖。   可是这温暖在看到他娘把元宵一个个地夹给赵乾,并哄着喂他的时候便消失了。   他坐在那里,就像是一个多余的人,像一个客人。   碗里的元宵他一个没动,他娘问他,他便说自己讨厌元宵,其实他只是讨厌被当成“客人”罢了。   他知道家里人其实也重视他,他看得出来,他们在小心翼翼地补偿他,讨好他。可是他们不知道,他羡慕赵乾无理取闹被娘打,羡慕赵曦在爹面前的无拘无束。   可是只有他一出现,众人便哑声,然后纷纷往他们认为他感兴趣的话题上凑。而他有时会附和,但更多的时候则是沉默。   他累,他们也累。   他们之间到底还是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污蔑   阿秀见赵陵吃着吃着便陷入了沉默,她推测将军应该是想起了那些不好的往事。   她夹了一个元宵放进赵陵的碗里,赵陵抬头见阿秀担忧中带着心疼的目光,他伸手摸摸她的头。   “将军,我娘说,什么事都要往前看,没有过不去的坎。”阿秀小心翼翼地道。   “嗯。”赵陵应了一声。   阿秀想了想又道:“我娘还说,亲人之间没有隔夜的仇。”   赵陵抬头看她,她眼神微闪,“将军,我娘说的话一直都是很有道理的。”   “你今天怎么了,说这么多,到底想表达什么?”赵陵故意道。   阿秀想了下问:“将军,你觉得今天的元宵好吃吗?”   “尚可。”   “那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说说看。”赵陵靠着椅子懒懒地看着她。   阿秀思考片刻,还说决定告诉赵陵:“将军,今天的元宵是夫人做的。”   她观察着赵陵的神色,企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哦,”赵陵应了一声,“夫人怎么想起来做这个?”   “是我在做,夫人看到了想帮忙,她说你以前最喜欢吃元宵。”阿秀解释道。   “嗯,那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了。”   “她还说,她以前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给你做元宵。”阿秀接着道。   “不早了,阿秀你该去歇着了。”赵陵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阿秀愣了一下,而后慢慢站了起来。   “是,将军你累了,我马上就走。”阿秀端起碗,走到门口,偷偷回望过去。   赵陵还是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   她叹了一口气,而后离开了。   孙碧影那里,已经得知赵陵吃了两碗元宵,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她的面前是快要糊了的元宵,可她拿起汤匙便开始吃,有丫鬟想要劝劝。她摆摆手,一边吃一边哭,眼泪合着元宵全部进了肚。   她多年以来想为赵陵做元宵的心愿,虽然迟了许多年,但今天终于完成了。   不管如何,她要谢谢阿秀,既然昭儿喜欢,那她就一定支持他,说服赵横舟也接受阿秀。   阿秀躺在床上睡不着,实在是不确定今天做的到底对不对。从将军的表现她又看不出什么,她起身推门,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喃喃自语:“月亮啊月亮,我今天是不是惹将军不开心了?他们母子心结这么重,我真的想帮他们。最主要的是,我知道将军其实很想亲近夫人。将军以前那么苦,如果能够与家人冰释前嫌,他自己会舒服很多。”   圆月似乎更亮了些,阿秀拍了拍自己,月亮能听懂什么呢?她想关上窗户去休息,一晃神,看到墙下似乎有个黑影,她下意识喊:“谁?”   “是我。”黑影从暗中走出来,阿秀看清眼前是赵陵。   “将军?你怎么还没睡?”   “我来是想告诉你,元宵很好吃,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元宵了,谢谢你。”赵陵道。   阿秀这一晚上的郁闷因为赵陵的这句话都消散了,她忍不住笑了。   她低下头,月色溶溶,洒落在她身上。   赵陵低头,隔着窗户在她额上落下一吻。阿秀的心砰砰直跳,她闭上眼,赵陵的吻落在了她的眼睛上。   阿秀大脑一片空白,只感觉到眼睛上一片温软。   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耳边传来将军的声音:“我已经跟祖母说了,很快我们就可以成亲了。”   阿秀睁眼,眼中是不知所措的欣喜。   赵陵抱着她,二人静静依偎,只有头顶的月光依旧洒落银光。   半个月后侯老夫人的六十大寿,阿秀被精心打扮了一番,今天由她陪在老夫人的身边。拜寿的人会很多,老夫人会一一指点阿秀。   阿秀这半个月以来一直在孙碧影的教导下学习礼仪,孙碧影已经接纳了阿秀,在孙碧影的强烈劝告下,赵横舟虽然不满意,但是也勉强默认了阿秀的身份。   阿秀现在还没跟赵陵定亲,这次大寿是让她体面露脸,之后便会准备二人的定亲。   此刻,阿秀坐在房里,心情有些忐忑。赵陵上朝前特意来看过她,叮嘱她不要紧张,一切就跟平常一样,反正不管发生什么,都有他在。   阿秀点头,她来到老夫人的身边,老夫人今天紫色华锦,头戴富贵簪,通身贵气逼人。阿秀穿了自己做的云霞锦,上面的云霞是用针线绣上去的,但是色泽着实绚丽,组合在一起宛如天上朝霞满天。   她本想更低调些,可老夫人说她这件相当不错,让她穿着。   她听了老夫人的话,用过早膳,她跟随在老夫人身边。外间自有孙碧影接待,男眷女眷分开去向老夫人贺寿,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阿秀,有人询问,老夫人便会介绍。   许多人见阿秀举止大方得体,温柔娴静,相貌出众都猜测阿秀的身份。   拜寿过后,这些人都分开坐在了园子里,男眷女眷用屏风隔开,戏台热热闹闹地在唱戏,台下人议论纷纷,视线集中在老夫人身边的阿秀身上。   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老夫人,请问您身边这位淑女是?”   老夫人慈爱地看着阿秀道:“阿秀是从宣州来的,是个心灵手巧的好孩子,我见她是个惹人爱的,便带在了身边,给我这个老婆子解闷。”   “原来如此,有这么个好孩子在膝下孝顺,老姐姐好福气。”赵陵的外祖母朱老夫人年纪比侯老夫人小,但两个人是手帕交。   她也是听女儿说了,这阿秀是要给赵陵定了做媳妇的。她今日看了下,长得倒是十分标志。   “是,你瞧她身上这件衣衫,是她自己做的,我身后这软枕也是她做的。舒服软和又好看,这都是阿秀想的周到。”老夫人说。   其他人这才仔细看向阿秀身上的衣衫,园子里阳光明媚,她身上的云霞锦却比那阳光还耀眼,她微微走两步,云霞就随光线变幻出不同的色彩,就像是沾染了霞光,让人移不开目光。   在场的女眷哪个不爱美,之前就已经在打听阿秀身上的衣衫是哪里做的。这下知道是她自己做的,不少人动了心思,想开口让阿秀帮自己做。   只不过碍于老夫人,没有当场开口,但是心里都已经有这样的打算,再看阿秀便都觉得这女子果真是手巧。   很快,外面门房来报,信王妃与小郡主来贺寿。   众人一听这两位来了,纷纷觉得侯老夫人面子很大,连王妃跟郡主都来了。   阿秀皱了皱眉,那天小郡主哭着跑走,不知道今天来是真的来贺寿还是想找她麻烦。   老夫人似乎察觉到阿秀的不安,她拍拍阿秀的手,示意她安心。   信王妃吴琼枝和叶盈盈进来,朝老夫人献上了寿礼。老夫人请他们入座,并让人呈上了戏折子,让她们点戏。   信王妃点了一出,两人同老夫人坐在一起。   信王妃特意问了阿秀,孙碧影解释了一下。   信王妃与孙碧影两人是稍远些的表姐妹关系,以前关系不错,但后来因为赵横舟,两个人淡了许多。   这些年都是不咸不淡地相处,近些年越发淡了。像今天这样的日子,信王妃能来,孙碧影还有些吃惊。   来者是客,她依旧好好招呼着。   “哦,她就是昭儿带来的女子,”吴琼枝淡淡地道,“倒是长了一副好皮相,怪不得昭儿喜欢。”   叶盈盈在一旁冷哼一声,“狐狸精,扫把星。”   四周一静,孙碧影看向叶盈盈:“郡主,话不能乱说。”   她知道叶盈盈喜欢自己的儿子,现在看到阿秀难免心里不舒服,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可以在这里胡说八道。   “我没有乱说话,伯母,老夫人,你们可别被她骗了。她可不是纯情玉女,她可是个扫把星,她是个寡妇。在家的时候克死了她的爹娘,出嫁之后又克死了她的相公,她八字太硬,扫把星转世,这样的人你们可千万不能留在家里。”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没想到这么好看的女子居然是个寡妇,还克死了最亲的三个人。众人议论纷纷,目光带着探究看向阿秀。   阿秀猝不及防被人说出了以往,还被扣上“扫把星”的污名,她惊慌失措,下意识看向老夫人。老夫人摇摇头,示意她不要慌。   可那些的目光带着刺,密密麻麻扎伤了她,她握紧双手,努力镇定。   孙碧影也吓了一跳,她是真的不知阿秀是二嫁之身,二嫁之身就算了,这个扫把星又是怎么回事?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阿秀,阿秀没与她对视,倒是老夫人开口了。   “阿秀嫁过人,我们都知道,所以她根本没有骗我们,小郡主你现在说这些,是想破坏我的老身六十大寿吗?”   老夫人一双眼睛瞥了叶盈盈一眼,叶盈盈站起来,指着阿秀道:“老夫人,我是好心来告诉你们真相,我还带了人过来,如果你们不相信我,那她说的话你们可以听一听。”   她说完就有两个王府侍卫带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那女子腰肥体壮,眼睛小到看不见,身着粗糙的裙衫,一看就是农家妇人。   众人正好奇女子的身份,就见那女子看见阿秀就扑了过去。   “贱人,贱人都怪你,你不仅克死了小叔,克死了我腹中的孩子,现在还把婆婆也克死了,你现在满意了吧?”   阿秀认出,这是本应待在宁乡镇的王月环。她说什么,胡氏死了?   赐婚   她呆愣了一瞬,王月环被侯府仆人拉住,跪在一边喊道:“各位贵人,你们要为我做主啊。我是宁乡镇何家的大媳妇王月环,这个女子是我弟媳。她爹在她十几岁就被她克死了,她进门后她娘跟我小叔子先后又被她克死。我好不容易怀上胎儿也被她克死,现在就连我婆婆也被她克死了。她就是扫把星,谁跟她在一起谁倒霉,我可怜的孩子,我的婆婆,你死得好惨啊。”   她嚎啕大哭,声音悲切。   “她在家里好吃懒做,小叔子的抚恤银全被她大吃大喝花掉了。婆母生病在床,急等用钱,可她不管,她大哥腿断了,痛得大叫,她看都不看一眼。她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跑到镇上去,看到将军就扮可怜,骗得将军把她带来了蓟都享福,我们被她害得家不成家,她自己则在这里吃香喝辣的。”   众人半信半疑,看向阿秀。   “撒谎,你撒谎,”阿秀气得面红耳赤,“你怎么如此颠倒黑白?大嫂,我叫你一声大嫂,你扪心自问,到底是谁在日夜操劳,到底是谁在照顾婆婆。何时是被我克死的吗?明明是大哥不小心摔伤了腿,何时被迫上了战场,他的替大哥死的,你敢说不是?”   “放屁,何时明明就是被你克死的。”王月环柳眉倒竖,站起来指着阿秀骂道,“你再乱说一句试试。”   她声音突然高亢,尖酸刻薄,众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长期被欺负的人会是这样的吗?她这么趾高气扬,粗俗的话张嘴就来,这哪里像是受气的?   已经有人开始质疑,叶盈盈听到忙咳嗽一声,王月环反应过来,捂住脸又开始干嚎:“你太没良心了,各位贵人你们看一下,她长得好,每次都是这么可怜兮兮的样子。旁人不知道里面的事,都以为是我们欺负她了,其实哪里知道我们的苦,我们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她这话似乎也有些道理,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叶盈盈见众人信了王月环的话,下巴扬起,得意地看向阿秀。   阿秀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混淆是非,贼喊捉贼。   她气得浑身发抖,她一步一步走到王月环的面前,直直地盯着她问:“你说一直以来是你在操持家里,是你在照顾婆母?那我问你,我们家中一共有几亩地?南边种的最多的是什么?”   “我们家中有十亩地,南边不是一直种粟吗?”   “那婆母夜里起几次夜?她吃的药一般在哪里抓?药都有哪几味?她喜欢吃什么?她每天最喜欢做什么?”   “这……”王月环迟疑了一下而后道,“她喜欢吃菜饼,最爱做针线,她……”   她怎么知道那个老婆子药都有什么,她夜里起夜吗?她又没天天守着她。   “说不出来了是吧,”阿秀冷冷地盯着她,“我来告诉你,婆母夜里要起三回如厕,她的药在镇上福安堂买的最多,药里有三两地黄、一两麦冬、三分甘草,五分牡丹皮。药要煎两次,温水送服效果最好。”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婆母牙不好,根本不喜欢吃什么菜饼子。她最喜欢吃软烂的白粥,她的眼睛已经花了,也做不了针线,她每天只喜欢喂鸡,然后去捡鸡蛋。我们家的地是十亩没错,但是南边那块地只能种豆子,粟米从来没种过。”   阿秀一字一句地反驳她,王月环哑口无言,“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你,你在撒谎,你我心知肚明。你根本没有照顾过婆母,也从来没有下过地,这三年来我勤俭持家,绣品换来的银钱全部被你们花了。结果你现在跑到这里来污蔑我,王月环,你有没有良心?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阿秀眼含泪花,她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   以前她受过王月环的各种刁难,但是她从未像今天这样恨她,她污蔑她,抹黑她。今天来的这些人非富即贵,如果他们信了这些话,那将军以后该如何出门,该如何立于朝堂?   她绝对不能仍由王月环败坏她的名声。   王月环的畏缩和语塞,看在众人眼里就是心虚了。她咽口吐沫,鼻涕一擤抹在了鞋底,众人恶心得摇头皱眉,更加怀疑她之前的话了。   “小郡主这是你从哪里找来的疯婆子,空口无凭就这样污蔑阿秀?”老夫人淡淡地道。   “我,我明明是从宁乡镇找人带她过来的,老夫人,你还没听出来吗?她是寡妇,是扫把星,她还水性杨花……”叶盈盈直给王月环使眼色。   王月环盯着小郡主跟阿秀两个人的冰冷愤怒眼神,张口还想说:“是,她是……”   “住嘴!”叶天舟匆匆从外面跑来,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的石尤。   吴琼枝惊讶道:“天舟?”   叶天舟看了一眼吴琼枝,双手抱拳道:“叶天舟给老夫人祝寿,祝老夫人松鹤长春,春秋不老。”   “好,好,小王爷请起。”老夫人点头。   叶天舟站直继续说:“我今天除了来给老夫人祝寿,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走近王月环道:“这个妇人的确是林秀曾经的大嫂,但是除了这个关系之外,其他的都是假的。”   “你,是你!”王月环认出来叶天舟,这正是害她失去孩子的人。   “是我,你也认得我对吧。正好,我也知道你,好吃懒做,泼妇骂街,你是把你自己的样子夸大几倍到你弟媳身上了吧。说她是扫把星,克夫克子,她丈夫死在战场,你滑胎是我手下人造成了,你婆婆根本没死,是也不是?”   叶天舟扫了她一眼,王月环瑟缩不已,她怕叶天舟,此时也再不敢乱说话,只哆嗦着唇道:“是,是,是。”   “堂兄,你这是在做什么?”叶盈盈不满地道。   “我是在还林秀清白,毕竟在场的人也不想受人蒙蔽,冤枉了林秀,”叶天舟瞥见叶盈盈,小声道,“不要再搞什么小动作。”   叶盈盈只觉得他莫名其妙,叶天舟盯着王月环,王月环浑身一激灵,一股骚臭味传来。   “不,不是我,是她,是她让我这么说的。她说只要我说出这些话就给我很多钱,我想要银子。过来之后看见阿秀穿金戴银,我心里嫉妒,所以我才这么说的。求求你们,饶了我,饶了我吧。”   叶天舟捂着鼻子,这才看见原来那王月环吓得尿了裤子。   她手指叶盈盈,众人哄地一声议论开来,看向叶盈盈的眼神带着微妙。   叶盈盈脸色霎时变白,她拿起桌上的酒杯砸向王月环:“闭嘴贱人。”   杯子狠狠砸在王月环的额头上,她的额头顿时肿了,她不停磕头:“小郡主,你饶了我吧,我不应该贪钱跟你来这里,你饶了我吧。”   叶盈盈额头青筋一跳一跳的,她还想要否认:“你们别听她胡说,不是我。”   可是已经没人相信她了。   “圣旨到!”一声尖利的声音从园外传了进来。   众人一听圣旨到了,伸长脖子往外看。老夫人被扶了起来,最先看到的居然是三皇子,在他身边是赵陵,身后则是一位面白无须的公公。   “参见三皇子。”众人皆行礼,三皇子叶敬璋文质彬彬,示意众人免礼。   “我今天来除了给咱们的老寿星祝寿之外,还带来了一个喜讯,大家跟我一块接圣旨吧。”   听得他这话,所有人都跪下。   只听那公公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民女林秀,秀外慧中,文雅娴熟,蓟都指挥总使赵陵有勇有谋,气宇轩昂,特赐婚二人,择吉日成亲。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此 ”   “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起身,老夫人接了圣旨。请三皇子和公公入座,三皇子看看四周问道:“哪位是林姑娘?”   赵陵拉起阿秀,走到三皇子面前,三皇子看了一下,心道果然长得如花似玉,也不怪赵陵动了心。   他对阿秀道:“皇上看了你给太后绣的观音像,十分中意,特意赏赐你纹银百两。”   身后的太监端上来银子,阿秀下意识看向赵陵,赵陵点头,阿秀才双手接过道:“民女谢皇上隆恩。”   能得皇上亲自赏赐银两,这位林姑娘还真的了不得。   底下众人心思各异,但是对于阿秀都一致认为这不是普通的民女,不可轻视。   三皇子落了座,阿秀坐在赵陵的身边,激动中还带着不可置信,皇上,皇上居然赏她了?还赐婚了?   她看向赵陵,迫不及待地问:“将军,圣旨说什么,赐婚?”   “对,皇上赐婚,我们可以成亲了。”赵陵笑道。   “这,这太好了。”阿秀几乎喜极而泣,赵陵握着她的手。二人相视而笑,一时间周围的熙熙攘攘皆不存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叶盈盈听到圣旨的内容,快要发疯,叶天舟紧紧地按住了她。   “堂兄,你放开我,皇上为什么要赐婚,为什么?”   “你还没闹够吗?今天的这场闹剧你打算如何收场,现在还想去丢人现眼吗?”叶天舟低声喝道。   “为什么,堂兄你不是喜欢那个林秀,如果我拆散了他们,你不是正好有机会吗?”叶盈盈不懂。   叶天舟摇头:“他们互相喜欢,才是一对。盈盈,你听我的话,不要再闹了。皇上已经赐婚,这婚事已成定局,你不要让自己下不了台。你难道想让赵陵讨厌你?”   “堂兄,我喜欢他那么久,我不甘心。”叶盈盈一拳头捶在桌子上,桌子上的酒立刻洒了。   三皇子叶敬璋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也看到了一个被押着的妇人。他一皱眉,很快身边的太监便去打听,很快把事情原委告诉了他。   他觉得有趣,赵陵是他的朋友,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帮他一下。   宴席还未开始,叶盈盈便跑了。叶天舟坐在位子上,一直看着阿秀,直到吴琼枝看不下去,母子二人才走了。   赵陵当时知道这个事已经晚了,他想去找叶盈盈,便听说叶盈盈被禁足半年的消息。他知道这是叶敬璋的手笔后在心里记下了,王月环被打断双腿扔到了街上,喉咙灌了哑药再也说不了话。   惩罚   晚上,阿秀询问赵陵,皇上为何会突然赐婚。赵陵便将这事告诉了她,原来他一早就打算好求皇上赐婚,他事先同老夫人商量过,老夫人也同意了。   老夫人还给他出主意,太后喜欢拜佛,既然阿秀的刺绣好,可以让阿秀绣一副观音像,讨好太后,让圣上下旨更顺利。   阿秀这才明白将军当时让她绣观音像的缘由,她没想到,自己是要给太后绣,还真的得到了太后的喜欢。   赵陵倒是十分自信,他托三皇子把观音像献给太后,三皇子知道他的心思,特意挑了一个皇上跟太后都在的时候拿出观音像。太后自然是十分喜欢,皇上也称赞观音像,三皇子趁机提起阿秀,并说这是赵陵送给太后的心意,还说了这二人在宣州的情意。   皇上不知从哪里得知阿秀是寡妇,可太后却不觉得二嫁女有何不好,梁朝民风开放,并不反对寡妇再嫁。听说阿秀在营房里帮助受伤的士兵,自己做的衣衫现在也在蓟都流行,她对这个民间女子有着更多好感,只是觉得赵陵与叶盈盈二人无缘。   皇上敬爱太后,听她为叶盈盈遗憾,只说以后会再为她挑更好的夫婿。   赵陵在朝堂之上请求皇上赐婚,皇上问过之后,没有犹豫便下旨赐婚了。鉴于太后喜欢观音像,还特意赐了阿秀银子。   随后他便同三皇子、传旨太监一同回来了,这就有了后面的宣旨事宜。   阿秀静静地听完忧心地问道:“将军,我瞧着夫人跟大人好像是今天才知道我嫁过人,他们会不会不同意?”   “你放心,这件事我早就告诉祖母了,祖母知道一切,但是她跟我一样心疼你,一点儿不介意。”   赵陵看向阿秀手上的玉镯,“祖母把镯子都给了你,证明她很满意。至于我爹跟娘,祖母会跟他们说的,而且现在圣旨已下,你是皇上钦定的我赵陵的新娘,谁都不能再说什么。”   话虽这么说,阿秀心中却还有些不安。她静静地靠着赵陵,琢磨着自己还是应该要去认个错,将军没说,她应该自己把自己的情况提出来的。   她所料不错,第二天她去请安的时候,赵横舟的脸色很臭,倒是孙碧影还和往常一样。阿秀一过去便行了大礼,赵横舟对她十分不待见。   阿秀请罪之后,不见赵横舟的脸色有缓和,她知道他们应该是真的很生气。孙碧影让她回去,说原谅她了,让她今后好好与赵陵相处,为三个月后的大婚做好准备。   阿秀只得回去,她问了赵曦孙碧影跟赵横舟的喜好。赵曦是个小孩子,自己的父母喜欢什么从来不上心,帮不上阿秀的忙。   倒是老夫人提点了他,赵横舟有个十分敬重的齐夫子。自从他妻子死后,他一直闷闷不乐。老夫人画出了他妻子的小像,让阿秀绣出一副画像,送给齐夫子。   阿秀十分上心,听老夫人这么说,当然表示会全力以赴来完成。   她日夜不停地绣,怕赵陵看见,她都趁赵陵不在的时候绣。终于绣完了,她交给老夫人,老夫人让赵横舟身边的人送去。   齐夫子见到画像十分高兴,特意叫了赵横舟,言语之中透着对他的谢意。   赵横舟一头雾水,看到那画像倒是想起阿秀来。他一直以来都想要齐夫子能够振作起来,现在不管阿秀是何目的,总之也算帮到他了。   他回去之后,派人去叫了阿秀。   他问阿秀为何背着他这么做,阿秀解释一番,听到阿秀是希望他消气,他有些意外。他被赵陵顶过太多次嘴,差点以为阿秀也跟赵陵一样叛逆,没想到她还挺善解人意。   他心中的气闷慢慢散了,于是对阿秀说,以后这样的事不用再做了,让她听孙碧影的话,准备自己的嫁衣。   阿秀见自己被承认了,心里着实高兴。赵陵得知阿秀被赵横舟叫过去了,担心阿秀受委屈。他进去之后,恰好看见阿秀还在跪着。   他眼底一沉,上前拉起阿秀对赵横舟道:“父亲这是何意?你有什么冲我来,不要难为阿秀。”   “不是的,将军,你误会了。”阿秀见赵横舟刚缓和的脸因为赵陵的话又黑了,忙解释说。   “阿秀你不要说话,我早说过,阿秀是我要娶的人。圣上也下了旨,不管你们满不满意都与我无关,你们不要在我当值的时候欺负阿秀。”   “将军,你真的误会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会这么做吗?”赵横舟也来了火。   赵陵嗤笑一声,“你们自是不必亲自动手,你们只要一个态度,下面的人自会给她脸色看。现在,是不是看她有了价值,所以让她做绣活,你看她的手!”   赵陵握住阿秀的手给赵横舟看,那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眼,右手拇指还肿了。赵横舟倒是吃了一惊,他没刺绣过,不知道绣那样一副画像会如此辛苦。   “我不知道她这么劳累……”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只想要成品去讨好他人而已,”赵陵冷冷地看着赵横舟,他拉住阿秀道,“我们走。”   孙碧影和赵乾赵曦三人听到动静忙过来问道:“怎么了?父子两个为什么吵了起来?”   赵陵沉默不语,一直向前走,还未到门口,阿秀着急地挣开赵陵的手道:“将军,你这次真的误会大人了。是我,是我想要得到夫人跟大人的认可,才去问祖母有没有办法。祖母为了帮我,跟我讲了齐夫子的事,还给了我齐夫子夫人的小像,我照着小像绣出了一副画像送给了齐夫子。我就是希望能够帮到大人,大人能够消气。”   阿秀一口气将事情都说了出来,屋内静悄悄的。   赵陵知道阿秀不会说谎,他应当是误会了赵横舟。可是父子两个真的很少说话,平时说话都带着火/药味,更不要说在这样的情况,他该如何开口了。   他的喉结微微一动,孙碧影上前劝道:“昭儿,你误会你爹了。我们从来没有想要利用阿秀去谋取什么,就像你说的她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就是要相亲相爱,互帮互助吗?”   赵陵没动,赵乾嘲讽道:“大哥,怎么你冤枉了爹就是这个态度吗?”   “乾儿。”孙碧影喊道。   赵乾撇撇嘴,赵陵回过头对赵横舟道:“是我的错,对不起。”   他难得低头,赵横舟也是不自在,半天只“嗯”了一声。   孙碧影松了一口气,她温柔地对赵陵道:“昭儿,你不要生气。你想一下,为什么阿秀会这么做,她不仅是为了她自己,她更重要的是为了你。”   赵陵看向阿秀,阿秀犹豫地道:“将军,我,我觉得大人还是关心将军的。”   “你们父子这么多年一直如此,难道真的不能放下心结吗?”孙碧影期盼地道。   赵陵又一次沉默了,赵横舟也看着赵陵,似乎在等他开口。   “我……”   说了这一个字,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孙碧影知道不能逼他,忙道:“好了,既然你们两个都来了,那我们就一起用膳吧。”   她嘱咐人下去做赵陵爱吃的菜,赵陵想走,可是他的脚却不听话,孙碧影一拉他,他就跟着一道坐下了。   饭桌上虽然都没说话,但是难得是无人中途离席,赵乾也感觉到了,没有嘴贱开口。   这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似乎有什么坚冰在每个人的心间慢慢融化。   回去之后,赵陵又在灯下给阿秀上药。   她手指上的针眼密密麻麻,赵陵眉头一直皱着。   阿秀一直说不痛,赵陵突然按了一下她拇指红肿的地方,阿秀没忍住,叫了一声。   “还说不痛?”赵陵轻轻吹了一下,“下次还敢不敢这样糟蹋自己的双手了?”   “已经好了,就是看着有点吓人而已。”阿秀解释说。   “还犟嘴,阿秀,我看你最近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我的话也不听了。”赵陵扫她一眼。   阿秀低声道:“我不是想为将军做点事吗?”   “下次不准了,”赵陵叮嘱道,“不管是为了谁都不准。我娶你是为了让你好好的在我身边,不是为了让你辛苦受累的。听到没有?”   “听到了。”阿秀乖乖地道。   “如果再让我发现,你这么不爱惜自己,我就……”   “就,就怎么样?”阿秀好奇地问。   赵陵的视线在阿秀嫣红的唇上滑过来到了她白皙的脖子,那一处嫩白如玉,他闻到阿秀身上幽幽馨香,身上不由燥热。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捏住她的脸颊道:“就狠狠地惩罚你。”   阿秀被捏得嘴巴嘟起来,一对如水双眸望向他,“怎么惩罚?”   赵陵忙放开她的脸,严肃道:“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他狼狈地走出门,他走得太急,阿秀喊他,他都没听见。   阿秀纳闷不已:将军是怎么了?这明明是他的房间,他怎么跑出去了?   大婚   定亲过后,阿秀便一心绣起了自己了的嫁衣,三个月的时间转眼即逝。   明日就是大婚,阿秀已经提前住到祁阳侯府的另一处宅院里。明日她将从这里出嫁,赵曦和几个有经验的嬷嬷都陪着阿秀。   林青跟季小林也请假回来了,两人送给阿秀新婚贺礼,是泥塑的新郎新娘娃娃。边缘的色彩略晕染开,像是自己做的,但是十分精致,仔细看那新娘,有阿秀的几分神韵。   阿秀很喜欢,林青也高兴,季小林在一旁说这是林青想出来的主意,他们两个抽空跟着一个老师傅学了许久才学会。   几个人正说着话,门房来报,小王爷叶天舟来了。   林青一听就站了起来,他下意识觉得叶天舟会伤害阿秀。   阿秀听了,犹豫了一会儿便让门房请他进来,不管之前在宁乡镇如何,那日在大寿宴席上,他的的确确为自己说话,帮了自己,她应该要当面说声谢谢。   叶天舟进来了,林青一脸戒备,他笑了下,“我不是来找麻烦的,你们放心。”   “不知道小王爷来此,所为何事?”阿秀行礼道。   “我说我是来抢亲的,你信吗?”叶天舟嘴角扯起一抹笑意,邪气丛生。   “你还说你不是来找事的?”林青大声叫道,拿着桌上的茶杯就要扔。   “林青。”阿秀制止了他,她并没感受到叶天舟的恶意,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叶天舟一挑眉,阿秀请他坐下并道:“小王爷开玩笑了,如果你真的有恶意,当日就不会帮我了。说起来,我还欠你一声谢谢,谢谢你当日为我说话。”   叶天舟微微起身靠近阿秀,林青一伸手拦住了他,他也不介意,只看着阿秀道:“如果我说,我没有开玩笑,就是来抢亲的呢?”   “亲你是抢不走的,”阿秀静静地道,“我跟以前一样,只喜欢将军。”   叶天舟看了她半晌,而后坐下李,背靠着椅子,“真是无趣,赵石头有什么好的。我事事比他强,没想到在这上面输给了他。”   季小林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比将军强的?   叶天舟扫他一眼,季小林敛了笑容,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叶天舟眉头一皱,这小子好生面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   他移开视线对阿秀道:“你明日成亲,我们好歹相识一场,今日送你一份礼物。”   他的仆从立刻把盒子放在了桌子上,叶天舟打开,里面是一对红石榴汝窑瓷瓶。瓷瓶瓶釉细腻,花纹逼真,颜色鲜艳,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太贵重了,小王爷你还是收回去吧。”阿秀推了下盒子。   叶天舟合上盖子,“我叶天舟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你最好收下,不是要谢谢我吗?收下东西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如果你不收的话,明天我真的来抢亲了。”   哪里见过这样逼人收东西的?阿秀无奈,只得收下。   叶天舟目的也达到了,他站起来,神情得意,“大婚前一天,新郎是不能见新娘的。可是今天我比赵石头多见你一面,哈哈哈,我赚到了。”   他笑得嘚瑟,转头看了阿秀一眼,“我走了,你们不用送。”   祝福的话梗在喉头,他到底没能开口祝福他们白头到老。走出大门,他深吸一口气,石尤忙凑上去笑着说:“少爷,我们去幽香园,听说那里来了对双生子还是雏……”   石尤声音小了,被叶天舟盯了两眼,他打了个哆嗦,手不由自主摸向了自己的屁股。上次听王妃的话把阿秀是寡妇的消息透露给小郡主,被少爷知道后打了,到现在屁股还是痛的。他可得小心点,千万不能再惹少爷不高兴了。   “那种地方以后不要再提,现在跟着我去练兵。”叶天舟冷声道。   石尤忙不迭点头,心里纳闷自家少爷怎么突然转了性了。   到了夜里,阿秀他们用过膳后都睡了。   阿秀想到明日就要嫁给赵陵了,心情激动又紧张,明知道要早点休息,明天才能有精神。可她根本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明日的大婚,还有她与将军的过往。   她当初第一次看到将军的时候,哪里会想到今后会嫁给他呢?   不得不说,缘分真的很奇妙。   在她最惨最狼狈的时候是将军出现拉她一把,就像黑暗中出现了一束亮光,她的生活自此有了色彩。   “阿秀,阿秀。”门外传来低低的呼唤。   阿秀起身,走到门口,听出是赵陵的声音。   “将军是你吗?”她试探地问。   “是我。”赵陵回答。   “将军你怎么来了?今天我们不能见面的。”阿秀压低声音,她的隔壁就是嬷嬷们跟赵曦,她怕吵醒她们。   “我今天不当值,其实几次想过来看你。但是一直忍着,刚刚用完膳睡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我骑马过来,就想见见你。”门外赵陵在说话,阿秀听到他与自己同样睡不着,情不自禁地笑了。   “将军,明天就大婚了,我们明天就可以看到了。”阿秀安慰他。   “我知道,我等不到明天,你别紧张,我听听你的声音就好。我们就这样说说话,待会儿我就回去。”不知为何,赵陵今夜的声音似乎格外温柔。   他大半夜跑过来,只想两个人这样说说话就满足了。   阿秀心里甜甜的,她嗯了一声。赵陵说了一些白天的事,还让阿秀对于明天的大婚不要紧张。阿秀静静地听着,而后说了叶天舟的事。对于叶天舟,赵陵现在是没空理他,情敌已经落败,还送了贺礼来,他也不会再计较前事。   半晌,赵陵道:“阿秀,我今天很想你。”   虽然知道赵陵看不见,可是阿秀还是脸红了,她捂着脸,下意识抿了抿唇,“嗯。”   “嗯?”赵陵似乎不满意。   阿秀冲着门缝轻轻地道:“我也是,想你。”   说完这句,两个人都只顾着傻乐,一时之间都默然不语。外间蛙鸣阵阵,清风送来荷花的清香,二人一个在外,一个在里,隔着门只觉空气都弥漫着甜。   “大少爷?”李嬷嬷听到声音出来,结果看到了赵陵守在门外。   “嬷嬷。”赵陵叫道。   “大少爷你怎么在这里?你想见林姑娘,不行不行,成亲前一天是不能见面的。快点,快点走。”李嬷嬷是孙碧影身边的老人了,所以敢这么跟赵陵说话。   “我,嬷嬷我没有……”   “大少爷,听嬷嬷的话,嬷嬷知道你们心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是再急今天也不能见,这不吉利。”李嬷嬷伸手推赵陵。   赵陵无奈地道:“嬷嬷,我真的……”   “大少爷,听嬷嬷一句劝,明天,明天你们就能见面了。嬷嬷保证,明天一定给你一个美若天仙的新娘。林姑娘,门关好了,不许出来啊。”李嬷嬷的声音引来了其他人,赵曦惊奇地看着赵陵。   赵陵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他冲阿秀道:“阿秀,明天我来接你。”   周围人笑了起来,李嬷嬷笑得褶子都更深了。   “好了,大少爷,你该走了。你也得好好休息,明天才能早点来接新娘子。”   赵陵闻言还给李嬷嬷行了礼,他望向阿秀的屋门,冲赵曦点点头,走出门骑马而去。   阿秀等赵陵走了才推开门,李嬷嬷劝阿秀快点睡,阿秀点头,赵曦凑过来打趣道:“大哥真是心急,一夜都等不了。”   阿秀抿唇,忍不住笑了。   第二天,天还不亮,阿秀便被叫起来了。   李嬷嬷为阿秀开脸,梳妆,她儿女双全,相公与她一生未红过脸。孙碧影特意叫她过来给阿秀梳头,阿秀耳听着李嬷嬷说着祝福语,心情是激动的。   孙碧影也来了,阿秀无娘家人,孙碧影充当一回娘亲。她看着镜中的阿秀柳眉纤细,双眸含羞,脸如芙蓉,唇如春樱,真个如国色天香的牡丹,恐怕整个蓟都都没有比她再美的新娘子。   “你今天是最美的新娘子。”孙碧影赞道。   “谢谢夫人。”阿秀起身行礼。   孙碧影笑着道:“马上就要改口了,娘就希望以后你们能够好好过日子,阿秀能够早日为赵家开枝散叶。”   阿秀轻轻点头,外面锣鼓喧天,吉时已到。孙碧影为阿秀戴上了鸳鸯盖头,阿秀在李嬷嬷的陪同下走了出去。   本来应该由兄长背着阿秀坐轿子,阿秀无兄长,准备省掉这一步。可她刚出房门,只听李嬷嬷叫了一声“大少爷”,接着便感觉到面前站了一个人。   只听赵陵道:“上来,我背着你。”   阿秀没听到李嬷嬷再说话,手已经被赵陵牵着了。   她在赵陵的示意下趴在了赵陵的背上,他的背宽厚温暖,阿秀只觉得很安心。之前的紧张似乎在这一段短短的路上都慢慢消失了。   她听到赵陵轻轻地道:“你没有兄长不怕,以后我是你的夫君,是你的依靠。”   是的,以后将军就是她一辈子的依靠。   阿秀坐在轿子上,两旁的林青跟季小林骑着马护送。   她听着前面锣鼓声声,四周人声鼎沸,她悄悄地掀开一角轿帘,看到街上到处都是人,他们兴奋地指着迎亲队伍,小声议论。   她看到林青穿着簇新的常服,表情严肃,见阿秀看过来,他迅速抹了一下眼睛,冲阿秀绽开一个灿烂地微笑。   阿秀也笑了,放下轿帘心里酸酸的:弟弟,这是舍不得她呢。   轿子到了祁阳侯府,赵陵踢了轿门,阿秀下了轿子,手中红绸微动,她知道红绸的那一端是赵陵。她跟着红绸一直走,到了大堂,她与赵陵拜了天地便被人簇拥着回了房。   她一直从天亮做到天黑,中间李嬷嬷端了面给她,她吃了一小碗。闻听外面传来一群男子的声音,原来是赵陵的朋友过来闹洞房。   赵陵将他们挡在了门外,非说阿秀胆子小,几个人打趣赵陵是怕他们看到新娘子,倒也没有一定要进来。   赵陵赔罪之后,几人走了。   阿秀听见赵陵的脚步声,心跳又加快了。   李嬷嬷拿来了喜称,阿秀知道他要掀盖头,头低了下去。   眼前光线渐渐明亮,头上已经没了盖头,阿秀不敢抬头,忐忑不安又期待地等着。   半晌等不到赵陵说话,她抬头,只见赵陵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里满是惊艳。   “大少爷,该喝合卺酒了。”   李嬷嬷的声音终于让赵陵回神,他接过合卺酒,递给阿秀一杯,“这酒比较辣,你稍微喝一些就行。”   阿秀颔首,二人交杯对视,而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李嬷嬷又说了一些祝福语,然后与所有人一同退下。   赵陵坐在阿秀身边,阿秀紧张地找话说:“将军,这酒真的很辣,我的脸是不是红了?”   “嗯,刚刚不是说了让你只喝一点吗?”赵陵轻抚她的脸,阿秀脸更红了。   “这是合卺酒,李嬷嬷说,喝了合卺酒夫妻永不分离,患难与共,我当然要喝完它。”   “你饿不饿,用过膳吗?”   “我吃过了,李嬷嬷煮了面给我。”   话说完,阿秀发现赵陵又在盯着她看,她双手交叉,不停揉搓。李嬷嬷交代的话响在耳边,她忍着羞涩道:“将军,我,我来伺候你就寝。”   她伸出手去解赵陵的衣襟,赵陵握住她的手笑道:“应该叫夫君,你今天真的好美。”   阿秀手被握住,整个人更加紧张了。   她努力回应赵陵的话:“夫君,夫君今天也是气宇轩昂。”   “是吗?娘子真会说话,为了奖励你,还是让为夫来伺候娘子吧。”赵陵一本正经地道。   阿秀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倒在了床上。   这一晚红烛高照,床幔轻摇。阿秀如碎花玉琼,在雨夜不停摇摆,又像躺在小舟上随波逐流,到最后她力气全无,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清楚了。   离别   第二天阿秀差点没起来,她下床的时候腿都是软的,幸好赵陵扶了她一把。想到昨天的洞房,阿秀不满地看他一眼。   赵陵忍笑,小声在她耳边道:“是为夫不好,以后一定注意。”   屋内还有丫鬟跟嬷嬷,听到赵陵的话,都忍不住笑了。   阿秀只觉脸上发烫,她暗掐赵陵一下,让他不要再说了。   两人洗漱一番,收拾妥当一同去了老夫人的园子。   给老夫人磕头请安之后又去见了孙碧影与赵横舟。两个人喝了媳妇茶,各自给了红包与玉佩,赵乾赵曦开口叫嫂子,阿秀也给了红包。   一家人一起用了早膳,阿秀作为祁阳侯府大儿媳妇的生活正式开始了。   她现在虽然是侯府少夫人,但是依旧会为吴曦的成衣店做衣衫。赵横舟一开始是反对的,但是赵陵支持,赵横舟也就没再说什么。   阿秀知道公公的顾忌,又听了吴曦的建议,决定开一个绣房,教授绣技,培养出优秀的绣娘给成衣店做衣衫。她也有更多的时间陪家里人,继续研究更多的刺绣技术。   她的绣房开的很低调,但是那天来的人很多,她一一挑选测试,最后选中了十名。   赵陵对于阿秀所做的事一直是很支持的,阿秀因此放心,有时她还会拉着老夫人过来散散心,日子就这样过着,倒也有滋有味。   如此过了两个月,蓟都接连下了半个月的暴雨,街上到处是水,郊外许多农户房子漏雨倒塌,压死了许多人。田里的庄稼还在生长就遇到了暴雨,很多直接就毁了。   皇帝命人去防洪排涝,经过十几天的接连抢救,田中的水排了出去。天公也作美,雨终于停了,虽然天还是阴沉沉的,但好在没下了。   蓟都这样的情况还好,昌州等地遭遇百年不遇的洪涝,形势十分严峻。昌州太守递上来的折子里,死亡人数已经达到上百,失踪人口还在统计,并且数字不断上升,而房屋倒塌无数,百姓无处可住,饥渴交加,当地缺少药材,病死的人也不在少数。   皇帝听完昌州的情况,忧心忡忡,三皇子主动请缨要去昌州赈灾治洪。皇帝表扬了他的这份心,但是却指派了太子叶敬荣,工部侍郎与前军都督一同前往昌州。   太子当场表示会全力救灾,救助百姓。他志满意得,还瞟了一下三皇子叶敬璋,叶敬璋无任何表情,太子以为他在黯然,毕竟皇帝最看重的还是他这个太子。   太子出发之后,叶敬璋特意找上赵陵,二人一起喝酒。   叶敬璋略显失落,“赵陵,你说父皇为何总不看不见我?太子残暴狠戾,近些年来总有人上奏弹劾,可父皇总是只斥责他,却没有重罚。相反那些上奏的人暗地里总会被太子记恨,出手对付。上一次如果不是我出手,国子监的祭酒就死在酒缸里了。”   “三皇子,你说的这些其实大家都知道,太子德不配位,皇上心里肯定有数。废立太子都是国之大事,皇上肯定会慎重。不过据我观察,皇上肯定也对太子不满。这次的昌州赈灾,说不定就是皇上对太子的试探。”   赵陵给三皇子斟了一杯酒,三皇子微微上前道:“此话怎讲?”   “今日在殿上,太子说话的时候,我观察皇上的表情,他眉头皱起,之后却夸了太子。他明明对太子的那一番言论不满,却没有立即点明,这说明皇上对太子的狂妄也是不满,但他还是让太子去昌州。昌州是怎样的情形,我们现在也知道了。工部侍郎的能力应该毋庸置疑,但是有太子在,依照他以往的暴行,昌州洪涝不会如蓟都这般顺利解决。三皇子,我们静观其变,然后要把握时机。”   经过赵陵这一番分析,三皇子眼前一亮,但他随即想到那些灾民,一杯酒下肚他忧心道:“父皇以此做局,百姓遭了殃。”   “三皇子,我们派人过去,紧盯太子与昌州赈灾进度,以便能在关键的时候去帮助灾民。皇上肯定心里也有数,不会真的拿百姓当靶子。”赵陵提醒。   三皇子深以为然,他喝完一杯酒,亲手给赵陵倒了一杯说:“多亏你发现了,否则我就会错失机会。”   两人碰了一杯,三皇子又要人上酒,赵陵却不喝了。   “这是怎么了?我还打算我们今日不醉不归的。”三皇子疑惑问道。   赵陵理了理衣襟道:“我答应了娘子,今日要早点回去。”   “哦,原来是家中有人在等,你什么时候还怕夫人了?”三皇子打趣他。   “这可不是怕,等你以后成亲就知道了。”赵陵一本正经。   “你,你嘲笑我是孤家寡人?”三皇子指着他。   赵陵毫不犹豫地点头:“是,所以找个自己喜欢的女子快点成亲吧。”   他站起来就走,冲身后的三皇子摆摆手。   三皇子哭笑不得,他自斟自饮,笑着摇摇头。快点成亲,他倒是想,可是身为皇子,他的婚事只能由皇上跟他母妃做决定,找个喜欢的女子,难啊。   赵陵回到家中,看到阿秀正在收拾银子,连他回来都没发现。他好奇地站在她身后,就听到她在那里数,“五百两,五百一十两,五百三十两……好像还是不够啊。”   “什么不够?”赵陵突然出声,阿秀吓了一跳。   她转过身,看到赵陵,捂着胸口道:“夫君,你怎么走路没有声音的?”   “是你太认真了,所以没看到我。你在做什么?银子不够用了吗?”赵陵看向阿秀盒子里的碎银跟银票。   阿秀摇头:“不是,最近蓟都不是很多百姓遭了难吗?许多人进城来讨饭,我在绣房里听他们讲,昌州那边更厉害,庄稼都没了,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我想着开个粥棚,然后再拿出一些捐给昌州的百姓。夫君,你说好不好?”   赵陵没想到阿秀是在为这个忧心,也是,她一向心善,看不得这样的事。   他沉思一下道:“施粥可以,最好联合几家蓟都内名门大户,然后我们这边就以祁阳侯府的名义施粥,你的钱就收起来吧。既然是祁阳侯府施粥,那钱就从公中出。”   “可是我现在吃穿不愁,受难的百姓比我更需要这些银子。”阿秀抱起盒子给赵陵。   赵陵无奈,“那好,这银子就放在我这里,我替你捐给昌州的百姓好不好?”   “好,谢谢夫君。”阿秀高兴地道,“我给夫君炖了汤,现在就去端过来。”   她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赵陵笑着看她出去。   手中的银子沉甸甸的,现在是不能捐出去,谁知道会落在哪个贪官手里,也只能等太子从昌州回来之后再寻个稳妥的人去办这件事。   一个月后传出噩耗,工部侍郎在指挥抢救灾民的时候不幸落水,现在下落不明。皇帝对此极为重视,特意又派了一名工部官员,又让赵陵带着五千人马去昌州,协助太子找人和赈灾。   三皇子和赵陵商量之后一致认为工部侍郎的失踪有蹊跷,他能力出众,还会些拳脚功夫,怎么会轻易出事?他为人正直,该不会是发现什么被灭口了。   此行绝对会有危险,不过这是皇帝下的命令,赵陵必须要去。只不过三皇子嘱咐他一定要注意安全,他给赵陵身边派了几个暗卫和一个大夫,随身携带着各种解毒药丸,郑重叮嘱赵陵。一切以自身安全为主,发现不对,可以装作不知,等回蓟都再提不迟。   赵陵要去昌州,阿秀知道之后很是担心,但是她只是默默给赵陵收拾东西,要他过去之后按时吃饭,注意身体。   她已经听说了工部侍郎失踪的消息,洪水无情,侍郎大人说不动凶多吉少。每每想到这里,她就心绪不宁,对赵陵的这趟昌州之行充满了担忧。   赵陵启程前一夜,与三皇子又商量了各项事宜,回来的晚了。到了房间,他看到阿秀以手支额睡着了。   她的眉头轻微皱起,睡梦中也不安稳。桌子上放着他的一套常服,肩上绣着飞鹰,正是之前阿秀亲手做给她的。   这些天她远不如以往开心,在他面前还是说说笑笑,一旦他不在,她就郁郁寡欢。他偷偷观察过她,无人时,她总会轻轻叹气。   他明白她的顾虑,昌州的洪灾严重,她又听说了工部侍郎的事肯定吓坏了。但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启程,她一句担心的话也不讲。她的那些小心思又怎能瞒过他,只不过他现在有大事要做,这些事很危险,他暂且不能告诉她。   “夫君,”阿秀从梦中醒来,“你回来了。”   “嗯,怎么在这儿睡着了?我不是告诉你,今天会晚一些,让你早点睡吗?”赵陵抚摸阿秀的脸,阿秀依偎在他的怀里。   “你明天就要走了,我想等你回来。”   赵陵拉着阿秀的手坐在床边,“对不起,你才嫁过来三个月,我就要出去做事,没法陪你了。”   “夫君这是说的什么话?夫君是将军,有自己的责任。昌州那里有那么多的百姓遭了难,夫君早些去,他们就能早些脱离苦海,重新生活。”   “嗯,娘子能这么想,为夫很高兴,”赵陵顿了一声,突然笑了,“那你这几日为何闷闷不乐?”   “我……”   赵陵手指覆在她的唇上,“别说没有,你瞒不过我。”   “夫君,你看出来了,”阿秀肩膀下塌,丧丧的,“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很正常了。”   “傻,你的眼睛不会说谎,是不是担心我?”赵陵拥着阿秀。   阿秀点点头,“夫君,我真的很担心。我知道昌州人很可怜,但是我也怕你过去会,会遇到危险。”   她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夫君,我这样想不是很自私,会不会拖你的后腿?”   “人有七情六欲,因为我是你的夫君,你担心我很正常。可是你也没有哭着闹着让我不要去,还怕我有后顾之忧特意瞒着我,你记得之前你给我的银子吗?这次我会一起带去帮助昌州百姓,你说好不好?”赵陵慢慢地开解她。   阿秀点头:“好,对了,夫君,我前几天特意去了庙里给你求了平安符,你把它带在身上,它一定能保佑你平安无事。”   她拿出三张平安符,赵陵接过,“怎么这么多?”   “我想着各路神仙都拜一拜,求一求,平安符多一些,夫君会更安全。”阿秀呐呐解释。   赵陵忍不住笑了,他将平安符放在了枕头下,“你这么诚心,我一定会好好的。不用担心。”   阿秀乖巧地点头,鬓边一缕发丝滑落下来。赵陵将那缕发丝别在她的耳后,阿秀看着他,忍着羞涩,上前亲在了他的唇角。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主动,亲完就转身留给赵陵一个背。身后传来赵陵的闷笑声,她耳朵发烫,扯过被子蒙住了头。   片刻之后,被子里多了一个人,“阿秀,你为何如此惹人喜欢?”   阿秀没有机会回答,因为嘴巴已经被堵上了。   她抱着赵陵,舒展身体迎合他,二人在极致的欢愉过后相拥而眠。   危机   第二天赵陵启程,一家人在门口送他。大家都在,阿秀即使不舍得,也笑着看赵陵。赵陵与大家告别,最后看了一眼阿秀。阿秀立刻绽开一个最灿烂的笑容,赵陵点头,转身朝昌州出发。   阿秀忍不住多走两步,看着赵陵远去的身影,直到整个队伍都看不到影子了,她才在丫鬟的陪同下回了园子。   家中处处是赵陵的影子,阿秀还是去了绣房,与绣娘待在一块做事,能够分散她的注意力,她就不会时时刻刻想着赵陵。   阿秀的绣房现在在蓟都颇有名气,她的绣活是得到过太后赞誉的,就因为这个很多人都来到绣房订做衣衫、画像、枕屏等各种各样的绣件。   如果以前是阿秀一个人,她肯定忙不过来,好在这些绣娘都勤奋好学,有三个很有天赋,她们是从其他地方逃难来的。阿秀同情她们,所以教得特别认真,对她们三个也多加照顾。   那些衣衫,枕屏几乎不用阿秀动手,阿秀只在一旁指导,点拨她们,她们就能做出不错的成品来。   阿秀很欣慰,绣房每月赚了不少钱,她本来想拿出给公中。老夫人跟孙碧影都让她自己留着,她只好留下。因为担心赵陵,每月初一十五她都会去上香,然后在庙前施粥,家里人很认同。   百姓也称赞她,说她是大好人,是活菩萨。   她的生意有不少人眼红,其中一个便是信王妃。她以前倒是也开过成衣店,但是没有好的绣娘,生意惨淡。   之后她做起了其他的生意,钱来的容易,她渐渐过起了奢靡的生活。   可是她看这个林秀十分不顺眼,先是自己的儿子看上了她。为了她还跟自己发火,要求自己不能再去找她的麻烦。   然后她又得知因为林秀,赵横舟与赵陵、孙碧影的关系已经缓和,现在一家人其乐融融,半点也没有之前的隔阂。   她恼怒不已,她与孙碧影从小一起长大,她从小就爱与她比。事事都要高过孙碧影,她才高兴。那赵横舟本来是她先看上的,可是他却喜欢孙碧影。即使她放下脸面去勾引他,他还是没有改变主意。   她那时就恨他,也讨厌孙碧影,两个她厌恶的人在一起了,还甜甜蜜蜜地有了儿子,这怎么可以。   虽说她当时也已经嫁给了信王爷,成了王妃,地位比孙碧影要高。可是她仍旧不舒服,所以她想到一个绝好的计谋,最终果然让这两个人产生隔阂,再也回不到从前。   她看着孙碧影跟赵横舟受折磨,心里就高兴,现在他们居然又和好了。这不是故意给她找不痛快吗?   促成这件事的林秀成了她的眼中钉,看着林秀的绣房如此热闹,她心中又生一计。棋子早已经布下,现在是时候给她重重一击了。   阿秀尚不知吴琼枝正在给她使绊子,一日,她照常去绣房。魏国公大人亲自上门取出一幅千言居士的葫芦画,千言居士在蓟都名气颇大,他的诗画一绝,画作中又以葫芦画最为世人所推崇。   魏国公是想让阿秀帮他绣一幅葫芦画像,他的这幅葫芦画打算送人,所以想要一幅画像留作纪念。   阿秀答应了,她安排三人开始挑选丝绸和各色丝线,葫芦画也叮嘱她们要好好保存,每次绣完之后,魏国公都会派人来将画取走,就怕这画有任何闪失。   足足绣了半个月,葫芦画像还差一些收尾工作就做好了。这天魏国公府迟迟未来人,阿秀便派人把画送过去。   她先回了府中,伺候老夫人用了膳。没过一会儿,绣房来人,慌慌张张的,看到阿秀就跪下了。   阿秀认出这是去给魏国公送画的人,他的脸上还带着伤。   阿秀忙问怎么了,这人磕了一个头急声道:“少夫人,不好了,千言居士的葫芦画被人抢了。”   “什么?被谁抢了?”阿秀吃了一惊。   这人将事情说了一遍,他们几个在送画的路上遭遇了几个蒙面人,蒙面人会功夫,几下就将他们打倒在地,抢走了画。   “报官了吗?”阿秀问道。   “已经报官了,只是少夫人,这画如此贵重,魏国公会不会找我们麻烦?”那人六神无主,望着阿秀。   阿秀安慰了他几句,让他下去。她自己也在想对策,魏国公那日来的时候说了,这是他最喜欢的画,现在就这么没了,他肯定要怪绣房。   现在只希望官府能够找到抢画的人,好在,她们的那幅葫芦画像已经完成,希望魏国公能看在画像的份上,消火息怒。   她刚想好对策,丫鬟又来报,绣房出事了。她迫不及待地去往绣房,还未进去便听到绣娘焦急的声音。   “这画像怎么变成这样了,明天魏国公就要来取画像了,这可怎么办?”   她忙进去,看到一圈人围着画像,个个面带急色。   “少夫人来了。”有人喊道。   她们见到阿秀像见到主心骨给她让道,阿秀看到画像,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葫芦本身是翠绿色的,所以阿秀采用了深浅不一的绿色丝线,营造出渐变的效果。这丝线她都是事先经过几次泡水,采用都是不褪色的丝线。   可现在葫芦像似乎沾了水,颜色大变,黄黄绿绿的一团,难看极了。   “这是怎么回事?葫芦像沾水了吗?”阿秀凝眉,看向围在一圈的绣娘。   “是我,”绣娘采心出来,她与采芝,九娘都是负责此次葫芦像的人,“我端水来擦洗桌子,结果不小心把水溅了上去。”   “少夫人,是我的错,如果我不让妹妹来擦桌子就不会弄湿画像了。少夫人,你罚我们吧。”采芝拉着采心跪了下来。   “你们先起来,按说画像沾水是不会出现褪色问题的,丝线是谁收的,这部分的葫芦是谁绣的?”阿秀又问道。   绣娘们面面相觑,慢慢视线集中在娇小的九娘身上,阿秀看着她,她紧张地道:“少夫人,丝线每次是我在收,这部分也是我绣的,但是以前我也用了这些丝线,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九娘,会不会是你跟其他的丝线混在一起了,所以不小心用错了?”一个绣娘问道。   九娘摇摇头,“不可能的,我都很小心的。少夫人,我真的没有乱动丝线。”   阿秀看着九娘沉默不语,九娘跟采芝、采心绣得最好,学得最快,她之前也让她们三个绣过画像,她们也没出过错。   怎么今天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她们犯了这样大的错误?   阿秀心中盘算了下沉声道,“桂月,桂枝去看看谁房里有这种丝线。”   桂枝,桂月应声而去,两刻钟后两个人拿着丝线回来了。丝线入水变色,阿秀脸色难看。围观的绣娘大气不敢喘,两人道这丝线是从九娘房里搜出来的。   九娘立马跪了下来,发誓自己没有用这种丝线,但是对于这团丝线的由来她又说不出来。   屋内只听九娘悲切的哭声,阿秀叹了一口气,让人将九娘先押下去,之后再送交官府。   九娘喊冤,其他人不敢相信九娘会做出这样的事。采芝给九娘求情,阿秀摇头。   她仔细看那画像,寻找着挽回的可能。   她让人端来一盆干净的水,然后把画像浸泡在水里。一炷香的功夫,那中间葫芦丝线颜色腿尽,阿秀拿起,看着那颜色斑驳处,陷入沉思。   采芝在一旁道:“少夫人,这画像被糟蹋成这个样子,没办法补救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不要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件事是我们有错在先就要承认,现在距离天亮还有时间,你们帮我,我来修补这幅画像。”阿秀拿了针线,准备开始修补。   采芝忧心地道:“少奶奶,还有几个时辰天就亮了,你能行吗?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把九娘交出去,魏国公就不会怪我们了。”   “行了,不要说了,魏国公要的是画像,画已经丢了,如果画像也没有,以后谁还敢来我们的绣房?”阿秀制止她再说下去,采芝咬唇开始捻丝线,采心看了姐姐一眼,过来给阿秀掌灯。   阿秀开始比对丝线,她先修补葫芦上面的残色,直到新丝线完全覆盖旧丝线,她仔细端详,确认无一处不同,继续进行下面的修补。   下面斑驳的残影她已经想好了如何处理,她最近试验了浅色渐变色的线,恰好可以拿来遮住这些残影。这是多出来的部分,她必须恰当处理,否则前面的努力都白费了。   烛泪一滴滴地落下,采芝打了个呵欠,而采心一直在认认真真地给阿秀掌灯。她看着那副失败品在阿秀的手中渐渐起死回生,甚至比之前更加逼真灵动。   她忍不住打量阿秀,只觉得少奶奶不仅人美心好,绣技真的当得上高超二字。   天已经大亮,阿秀身体都快僵了。她还差最后一截就完全补好了,她让身边的采芝跟采心去吃饭,自己则继续修补。   采心还想继续呆着,采芝将她拉走了。   没过多久,丫鬟桂枝慌忙跑过来道魏国公派了府上的二公子来取画像了。   阿秀闻言让绣房的领头绣娘同来人周旋,她好完成最后几步。   可半盏茶的功夫都没到,二公子已经等不及。他言语诸多不满,甚至要闯绣房。他带了家丁来,绣娘们都是弱女子根本拦不住,而阿秀出来没带男仆,只带了两个丫鬟,这时无人能够阻挡二公子。   阿秀在里面听着一行人急促的脚步声,吵闹声,手中针线拿得更稳了。倒是一旁的桂月十分着急,不停地说:“少夫人,怎么办,怎么办,他们要进来了!”   阿秀眉头紧皱,耳边仿佛没有听见她的声音,终于落下最后一针。房门被粗暴地推开,魏二公子折扇一打叫道:“你们家少夫人呢?我来取画像她人都不露面吗?”   酒鬼   桂月挡在阿秀的面前,她支支吾吾地道:“我们少夫人还未用膳,正准备吃些东西,没想到二少爷来了。二少爷能否在前厅等?”   “别在我面前胡说八道,”魏二公子扇子一指桂月,有人迅速上前拉开了桂月。   阿秀已经盖好了画像,她转过身来,从容地出现在众人面前,“魏二公子久等了,我正要将画像拿给你。”   魏二公子看着阿秀,眼睛一亮,他上下打量阿秀道:“都说侯府少夫人貌比天仙,今天我见到才真个相信了。”   这人言语轻浮,看来又是好色之流。   阿秀心中暗道,她面色不变,请二公子到前厅,然后把画像拿给二公子看。   绣房的人都知道这副画之前被人毁了,色彩斑驳已成废品。她们都在担心阿秀,怕她拿不出画像会被刁难。   所以等那画像一打开,所有人伸长了脖子,有人却悄悄后退,不忍直视少夫人即将到来的惨烈。结果看到画像的人倒吸一口凉气,后退的人听见好奇地向前,这一看不得了。个个眼睛瞪得铜铃大,嘴巴大张着,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画像。   这真的是那副废品吗?她们没有看错吗?   昨天明明还是毫无价值的失败品,今天居然摇身一变立马成了光彩夺目,栩栩如生的葫芦画像。   画像色彩饱满,葫芦青翠欲滴,就像是要从画里长出来,只等着人去摘。   更妙的是,之前被丝线色彩沾染的空白处,现在有一副若隐若现的小像,而这小像不是别人,正是千言居士。   他就如隐在仙山之中,又像是在云雾之巅,有了这个小像,整副画像透出了仙气,连那葫芦也变成了王母娘娘花园中的仙物。   即使是不懂画的魏二公子,此时也看出这幅画的好。   只不过,他是看过千言居士的葫芦图的,他发现那处小像是多出来的。   他十分纳闷地问道:“少夫人,你这幅画像似乎不对吧,你把我爹的葫芦图拿出来,我们来比对一下。”   他提到千言居士的葫芦图,知道内情的脸色都变了。   唯有阿秀依旧镇定,她点点头道:“的确有所不同,这处是我加上去的。至于令尊的葫芦图昨日本应府上取回,但是府上未来人。绣房派人前去送回,不料路上遇到歹人,抢走了画卷。”   “什么,葫芦图丢了?”魏二公子高声道,“你知不知道这葫芦图是千言居士的真迹,现在蓟都这样一幅画是千金难求,而你居然给弄丢了。”   “这件事是我们不对,我会去府上向魏国公登门道歉。”   “道歉,道歉有什么用?你能把那幅画找回来吗?这可是我父亲要送给好友的画作,你现在弄丢了,耽误我父亲的事又该怎么算?”魏二公子嗓门大,绣房外很快围来了人。   “我们已经报了官,相信府衙大人会帮我们。对于这次的事,我们也没想到。我们会尽力去找,如果找不到,我会赔偿。”   “赔偿,除非你能拿出顾行止的画,否则一切免谈。现在有‘北千言南行止的说法’,顾行止最善画山水,如果你能拿到他的画作,才能够让我父亲消气。虽说你是太后皇上亲自称赞过的,但是弄丢了我们的画,即使说到皇上面前也没用。你这绣房到时候也不用开了,免得所有人失望而归。”   魏二公子咄咄逼人,鼻孔都快翘上天了。阿秀突然想起乡下的驴子,她极力忍着才没笑出来。她倒是也听过顾行止,只是他行踪飘忽,几乎无人知道他在哪里。   “我愿意一试。”阿秀犹豫半晌道。   “好,少夫人,这可是你说的,我就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三天之内,我看不到葫芦图和顾行止的画作,我定要大闹侯府,让你的绣房名誉扫地。”他恶狠狠地说完,也没再看阿秀辛苦所作的画像带着下人就走了。   没有热闹看,门口的人一哄而散。   阿秀坐在椅子上,愁眉紧锁。以后桂枝见状让阿秀回府休息,毕竟她操劳整夜,这会儿看上去十分憔悴。   阿秀头昏昏的,同意了。她叮嘱绣娘们继续做事,然后把九娘带回了侯府。   信王妃正在剪花,听下人说着阿秀的惨状,她心情非常愉悦。三天,三天时间就是打听都不能打听到顾行止的行踪,更别提找到他了。   “看来,这次她死定了。一个寡妇,还想跟我斗,不自量力。”   信王妃剪掉一枝多余的花苞,远远看到府中的姨娘与王爷站在一起,她柳眉倒竖,冷笑一声。   身边的丫鬟看到忙道:“是云姨娘,她最近很不安分,王妃,要不要奴婢教训教训她?”   “一个快进棺材的姨娘罢了,儿子都没有了,现在还能拿什么跟我斗。不用管她,这么多年王爷一直厌恶她,她凑上去也只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信王妃淡淡地道。   这世上,谁碍她的眼,她就让谁痛不欲生。   孙碧影是这样,云姨娘是这样,那个阿秀也不会例外。   阿秀回到府里睡了一会儿就被老夫人叫过去了,为了不让老夫人看出端倪来,她特意用了粉和胭脂,让自己的气色看上去很好。   可是她哪里瞒得住老夫人,老夫人已经听说魏二公子在绣房发火的事,她问阿秀。阿秀本来不想说,被老夫人一顿吵,只好把事情原委都说了一遍。   老夫人问阿秀对这件事的看法,阿秀只说自己觉得九娘不是凶手,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她很有可能还在绣房,她故意在众人面前说九娘是凶手,就是想让大家放松警惕。   把九娘带过来也是怕有人会对她不利,老夫人听了点点头,认为阿秀聪明,分析得很有道理。   至于接下来的事,阿秀还没有头绪。她想请吴曦帮她找顾行止,还有探查那天强盗的身份和去向。   老夫人说她会让赵横舟亲自去府衙,督促他们尽快找到盗贼。另一方面,私下里也可以请指挥司的人帮忙。   人既然是在蓟都内消失的,那就一定有迹可循。   至于顾行止的画作,可以多方打听,如果有真迹的话,可以花大价钱买来还给魏国公,如此一来事情就能解决了。   老夫人的话像是一颗安心丸,阿秀听了人放松多了。   她很感激老夫人这样帮她,老夫人听了这话佯怒:“你是我的孙媳妇,我们是一家人,我不帮你,难道还去帮着外人吗?”   她低头称是,老夫人慈爱地摸着她的手,让她好好去睡一觉,其他的事情都不要去想。   她听话去了,一觉睡到了午后。   两天的时间里,几乎全城都在寻找那几个盗匪与顾行止真迹,阿秀倒是看到几幅,但是都是假的。   第三天的时候,叶天舟找到了她。   他听说了这件事,找到阿秀让她不要担心。他府中恰好有一幅顾行止的真迹,他会带来给她,这样她就不用再发愁了。   阿秀连连拒绝,她跟叶天舟之前的过往已经一笔勾销。她现在嫁给了赵陵,她不想再跟叶天舟有任何的瓜葛,更不想欠他的人情。毕竟,人情账是最难还的。   “你放心,我只是想帮你,不会用这个来威胁你做其他事。”叶天舟似乎明白阿秀的顾虑,说完就离开并说自己一定会把真迹拿回来。   阿秀追出门去,他已经骑马走了。   阿秀愁死了,她已经打算如果真的找不到顾行止真迹的话。她就找到魏国公的好友,带着银两上门致歉。   到了寅时,从齐夫子那里传来了好消息。原来齐夫子与顾行止是好友,这次听说阿秀的事,鉴于上次阿秀帮他绣出夫人的画像,他便亲自去大山中寻找顾行止。   他拿出珍藏多年的好酒在山中畅饮,酒香飘十里,顾行止寻香而来,两个人碰面了。   齐夫子请他回了家,然后派人通知了阿秀,并告知她,顾行止平生爱美食美酒,人放荡不羁。   阿秀听后,想了片刻,在家中带上准备好的食材和美酒,出发去齐夫子家。   美酒还是老夫人拿出来的,据说这酒是祁阳侯自己酿的,已经埋藏了三十多年。阿秀很有信心,这酒她闻一下就要醉了,相信好酒的顾行止也一定拒绝不了。   凶手   阿秀到的时候,齐夫子正与一人对饮,那人宽袖大袍,披头散发,颇有几分洒脱意味。   她估计那人就是顾行止了,她上前去拜见。齐夫子为她引荐,顾行止似乎喝得多了,对于阿秀的自我介绍无动于衷,没有任何反应。   阿秀说了自己的来意,顾行止直接趴在桌子上打鼾。阿秀吃了一惊看向齐夫子,齐夫子捋着胡子笑了。   他示意阿秀跟他离开,走到一旁他问阿秀带来什么。阿秀表示自己带来了美酒,恰好她也会做些小菜,刚好可以为顾居士做点。   齐夫子让阿秀按照本心来做,阿秀借用了齐夫子的灶房。她做了酒香鸭,鸭子是提前腌制好的,此时已经入味。油热下锅,爆香辣椒花椒姜片和蒜末,然后放入鸭子,干炒之后放入酒。   她用的就是从老夫人那里取来的酒,酒香浓郁,就是不好酒的人闻了都要赞一声好。倒入酒后小火慢慢焖煮,焖煮的同时,阿秀另起锅炉做起了蛋虾。   虾洗干净去头取出虾线,锅内小火放油,放入虾头翻炒,盛出虾头留油。油温三成热的时候磕入鸡蛋,蛋白边缘凝固时将虾放入蛋黄中,小火慢煎,翻个煎至两面熟出锅再煎下一个。   一共煎了八个蛋虾,阿秀摆盘,调了一小碟酱汁放在盘子中间。   锅中糯米饭蒸好,阿秀拿出洗干净的鸡肉去骨切成鸡肉丁,香菇提前泡好,切成小丁,萝卜丁和青豆适量,葱姜切好。   锅内放油煸香葱姜后放入肉丁,香菇粒,萝卜丁和青豆一起翻炒,放上调料又炒了一会儿,待鸡肉变色放入糯米饭,与鸡肉丁充分混合之后,拿出荷叶包入适量糯米鸡放入蒸笼,大火烧开蒸熟。   两刻钟后糯米鸡散发出阵阵香味,而酒香鸭水收干,阿秀放入葱花配色盛到盘子里。   阿秀又快速地洗干净青菜,焯水之后放油加入捣好的蒜泥,青菜翻炒几下出锅。四个菜都做好了,阿秀又做了奶香芋圆。   在她做菜的时候,那香味一直持续发散,尤其是那酒香太浓郁,齐夫子就看着顾行止闭着眼,但是眼珠子却转来转去,一看就是装睡。   “这丫头也太不知道爱惜酒了,这可是三十年的陈酿,却都给她一股脑地拿来做菜了。”齐夫子惋惜地道。   顾行止的眼珠转得更快了,齐夫子暗中发笑却也不戳破他,反而继续道:“这么多酒就直接倒锅里来,可惜可惜。恐怕再不阻止,这酒就喝不到了。”   这话说完,他就看到顾行止幽幽地伸长懒腰醒了,他一醒眼睛先偷瞄了一眼阿秀。见她在做荷叶鸡,口中津液泛滥。   齐夫子看他这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道:“既然看上人家的美酒,又何必装睡?”   “我顾行止的画如果这么容易得到,那我还哪有时间去喝美酒,游大川?”顾行止不以为然,“再说仅凭几道菜一坛酒就想说服我,未免也太简单了?”   齐夫子摇摇头,阿秀的芋圆汤也做好了。菜一一端上来,阿秀亲自给二人斟酒道:“齐夫子,顾居士,这酒还是我祖父埋下的,已经三十年了,请二位品尝。”   “好,阿秀你也一块坐下吃。”齐夫子笑着道。   阿秀应下,齐夫子举杯,顾行止看起来十分不情愿,但他依然与欺齐夫子碰杯。一杯酒下肚,齐夫子赞一声:“好酒。”   顾行止没说话,但是眼睛却是一亮。   阿秀斟酒,他二人边吃边喝,只见顾行止刚开始还只是意思意思吃两口,但是后来筷子就频频伸向酒香鸭和糯米鸡。   阿秀暗忖,这些菜应该合他们的口味,她松了一口气。那坛酒很快见了底,桌上的菜也吃了七七八八,顾行止最后甚至连芋圆汤都喝了两碗。   这酒后劲足,顾行止已经有些醉了。他摸着肚子,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嗝。”这一声在席上格外响,齐夫子发笑,阿秀忍俊不禁。   顾行止拱拱手道:“见笑,见笑。不过,你这个丫头做的饭菜实在是香,还有这酒,我已经许久未曾喝到这样纯的美酒了。”   “顾居士喜欢就好。”阿秀谦虚。   顾行止摆摆手,“对了,你不是想要我的画,冲着你这顿饭和酒我给你画。”   “真的,谢谢顾居士。”阿秀十分高兴。   齐夫子想到刚刚顾行止的话,忍不住捋着胡子笑了。   喝完酒的顾行止心里高兴,拿着笔略一思忖就开始画。他灵感充沛,一气呵成,中间完全没有停顿。   他作画的时候全神贯注,跟他刚刚喝酒的样子判若两人,现在的他更像一个居士。   仅仅只用了两炷香的功夫,顾行止便落下最后一笔,满意地道:“好了。”   阿秀与齐夫子往前一看,皆是一愣。众所周知顾行止最善画山水画,可这一幅却不是。   这画得就是刚刚的情形,一个凉亭内,桌上四菜一汤,一坛陈酿,两个年过半百的男子正在对饮。头上的明月如冰轮,亭旁一株老松,树下蹲着两三只蝈蝈,透过画似乎能听见蝈蝈的叫声。   她已经看过千言居士的葫芦图,现在在看顾行止的,两相比较之下,她觉得顾行止的更为出众。千言居士的画重在逼真,而顾行止的画作出色之处在于意境,整幅画作着墨不多,但是人物形态跃然纸上,老友之间的日常温馨相处特别感染人。   孙夫子点头赞道:“行止的画是越来越好了,这一副比之之前的江南春更甚一筹。”   顾行止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今天酒后挥毫,效果出奇得好。他仔细端详了这幅画,都快舍不得送人了。   他题名“月下访友”,写上自己的名字,盖上自己的印章之后递给阿秀道:“这画你拿去吧。”   “谢谢顾居士,你帮了我的大忙,我真心感激。这样,你会在蓟都待多久?如果居士不嫌弃的话,之后我会一直给居士做菜送过来。”阿秀接过画诚恳地道。   “不用了,今天吃了你一顿饭就没了得意之作,这再吃指不定会没多少东西。”顾行止直接拒绝。   阿秀还要再说,顾行止已经又要昏昏欲睡。齐夫子让她先行离开,之后也不用再过来了。阿秀只好走了,临行前给顾行止行了大礼。   到了绣房,绣娘们无事可做,见到阿秀来都很关心结果。得知阿秀已经拿到顾行止的画作,其他人都十分高兴,不用担心绣房关门了。   阿秀把画作放在绣房,她特意派人看管这幅画,毕竟明天就要交给魏二公子。   她回到府里,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到绣房,仆人给她请安,告诉她想要破坏画的人已经抓到,现在已经关了起来。   阿秀点头,她一直怀疑毁坏葫芦画像的另有其人。昨天她故意把顾行止的画打开给众人看,然后又在众人面前收起来放在后屋,派人看管,目的就是想要引出这背后之人。   她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采芝。   她去柴房看她,采芝手脚都绑了绳,灰头土脸地跪在地上。她走到采芝面前问道:“采芝,你为什么想要毁掉画?”   采芝低着头,声音带着哭腔:“少夫人,我知道错了,我一时鬼迷心窍想要拿了画去卖钱,少夫人你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葫芦像是你换了丝线,然后嫁祸给九娘,我说的对不对?”阿秀凝眉。   “少夫人,这不是我,我没有做。我只是听说顾行止的画值很多钱,所以我才动了心思。但是葫芦像的事不是我做的。”采芝大声哭道。   “你还不说实话吗?”阿秀抿唇,“如果你还说谎,我只能把你交到官府了。”   “少夫人不要,”采心从外面跑了进来,跪在阿秀的面前,“少夫人,我说,我说。”   “采心!”   “有一个蒙面人,那天劫持了我跟姐姐,他刺了姐姐一刀,然后要我们破坏葫芦像。昨天,他又要我们拿到顾行止的画作,如果我们不做的话,他就会杀了我们。少夫人,你看——”   采心解开采芝的衣襟,露出了胸前的一处刀伤。   “这就是蒙面人刺的,少夫人,我们也是被逼的。求求你,求求你不要送姐姐去官府。”采心苦苦哀求。   那刀伤狰狞,不会是假,阿秀迟疑了一下问:“你们知道蒙面人是什么人吗?”   “这个就不清楚了,但是我记得他的声音,如果我再听到他的话,一定能够认出来。”采心连忙道。   阿秀思考一番,决定还是先把采芝关在柴房,暂时不送官。至于采心,则照常做事,她派了人暗中盯着采心,以防那黑衣人再来找她好让人及时通报。   屋外魏二公子声音又高了起来,阿秀带着画作出去,正遇上魏二公子砸了一个花瓶。   瓶子的碎片划过阿秀的裙摆,阿秀略有些紧张,她左右环视一圈,看到魏二公子带来了不少下人。而外面的人听到动静又围了过来,不知情地在悄悄打听,“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魏国公府拿来千言居士的画来画像,结果画被抢了,魏二公子发脾气,要侯府少夫人三天内拿出顾行止的画来,否则就要追究到底。”   “啊,顾行止,他的画哪里是那么好得的?”   “谁说不是呢,三天到哪里去找人,少夫人这下子要倒霉了。”   底下一圈可怜阿秀的,也有人说丢了画就该赔的,魏二公子得意洋洋,看向阿秀,“少夫人,三天时间已到,你这画到底到手了没有,如果没有,我可是要封了你们的绣房了。”   “魏二公子,我们约定的时间还差半个时辰。先不说我有没有拿到画,你在绣房里闹事,砸了我的花瓶,这又怎么说?”阿秀看着魏二公子。   “少夫人,别说那么多废话,就说这画你有还是没有吧?”魏二十分不耐烦。   “有如何,没有又如何?”阿秀凝眉,现在蒙面人具体是谁还不知,可能是魏二也说不定。   “有,我拿走画跟画像了事,没有,”他冷哼一声,“没有,可就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那你屡次扰乱恐吓我绣房,还打烂我的花瓶又怎么说?”阿秀不卑不亢。   “不就是个烂花瓶吗?我赔你就是了。”魏二满不在乎。   阿秀深吸一口气,“除此之外,我还要你道歉。”   “什么?道歉?”魏二抬高声音,他抬手又扔了一个茶杯挑眉道,“先把画拿出来再说。”   一顶轿子不知何时出现在绣房门口,听到这里,里面的人想要冲出去,又被人按住了。   噩耗   阿秀听到这里,让人拿出来了画。画卷慢慢打开,外面的人也能看清画卷的内容。   魏二原本以为阿秀输定了,结果见阿秀真的拿出了一幅画作,他嗤笑道:“这是什么玩意,该不会是你没找到顾行止,随便拿出一幅图来打发我吧?”   “魏二公子,请你看看这枚小印,‘顾行止印’四个字清清楚楚印在画上,你看不到吗?”阿秀指着画作小印处。   魏二看了一眼,那印章处的的确确是“顾行止印”四个字,他看了整副画,画作并不是顾行止善画的山水,而是两个半老头子在喝酒,画的倒是还不错。   只不过这真的是顾行止的画作吗?   他有些怀疑,他更不相信阿秀会在短短的三天内得到顾行止的画作,她肯定是怕拿不出来画作丢脸,故意骗他的。   “呵,谁人不知道顾行止只画山水,你这幅是从哪里找来的赝品,居然敢冒充真迹拿来糊弄我,少夫人,你这样的话,我今天必须要封了绣房了。”   “魏二公子,你只看了一眼就认定这是赝品也太过草率了。这明明是昨天顾居士刚画的佳作,你如果不信的话,我们大可以找人来鉴定一番。二公子,你看如何?”阿秀丝毫不乱,她这个是真迹,她心里有底。   “这幅画真的是画中佳作,”一个夫子模样的人上前来,仔仔细细看了全幅画作,惊叹道,“这笔触,这传神的人物形态,绝对是大师级别的。”   有了这人的大胆行为,其他想看画的也一并上前围着那画作点评起来。魏二抱着手臂听他们在那里讨论。结果因为这幅画不是山水画,也比顾行止的山水画更出众,一时之间谁也辨不出这到底是不是顾行止的画。   魏二得意洋洋地望向阿秀,“少夫人,你听到没有,这就是一幅画技好些的赝品罢了,根本不是顾行止的画。来人,给我动手。”   家0丁们听了魏二的话,立刻开始砸东西。阿秀挡在前面,魏二正欲上前,头就被重重打了一下,他捂着头恼怒地骂道:“谁打我?”   “我,顾行止。”   顾行止高声道,其他人一见顾行止本人在此出现,纷纷激动地表达自己的崇拜之情。   可顾行止不为所动,对着他们就是一阵数落,“你们居然连我的画都看不出来,还说什么欣赏我的画,你们是不是叶公好龙?”   “还有你,”顾行止指着魏二,“我就只能画山水,不能画别的了?看看这小印,看看这题名,我的字,我的印,你一个都不认识,还在这里说我的画是赝品。我看你才是赝品,你整个人都是赝品,尤其是眼睛。”   顾行止吹胡子瞪眼,毫不留情地骂了魏二,魏二额上青筋冒了出来,被身边的人劝告。他拱手行礼道:“顾居士,是小生眼拙,没能看出来您的佳作。”   “你是挺眼拙的,这画你也不配得到。”顾行止可不会给任何人面子。   “可我的画丢了……”   “丢了好,就你这样,毫无鉴赏能力,给你一幅画,你也是牛嚼牡丹。你那画多少钱,我替她给了,赶紧带着你的人滚,我看你就来气。”顾行止随手一摆,赶苍蝇一般。   “这钱还是应当由我们来出,”老夫人门外进来,孙碧影扶着她,两人一同看向顾行止,“不劳居士破费。”   “这随便你们,我就是看不惯这小子。”顾行止倒是没坚持。   魏二在老夫人面前还有些怵,老夫人看着他道:“二公子,这件事的确是阿秀的疏忽,可这绣房不是你说封就能封的。”   “是,老夫人,我,我就那么一说。”魏二怂怂的。   老夫人着下人拿出银子,然后从上面取下二十两,“这是你应付的赔偿,花瓶是你打碎的吧?”   魏二点头,等老夫人说了一声“送客”,他半句话也不敢再说,拿着银子就跑了。围观的人看着他灰溜溜的样子,都不由得发笑。   老夫人刚刚就在轿子里,孙碧影听到魏二的话本来想出来,老夫人阻止了她。她想看看阿秀会如何应对这样的情况。好在阿秀没让她失望,她这次不仅拿到了顾行止的画作,还能在魏二的强势之下不急不躁,沉着冷静地反驳他。   这才是她祁阳侯府的少夫人,行事大方,值得称赞。   这事暂时就这么解决了,其他的要看官府追踪强盗的力度。老夫人请顾行止去府上,顾行止没端着架子,只问了老夫人一句“有酒吗”。得到老夫人的肯定回答,顾行止连自己的画都顾不得了,直接跟着老夫人回侯府。   阿秀善后,围观的人已经散开,他们将自己看到的都说了出去。蓟都的人很快知道,顾行止亲自给阿秀画了一幅特殊的画作,魏二公子当众出了丑,得了银子溜走了。   阿秀送人出去的时候,总觉得看到了叶天舟,但是她再仔细一瞧,又看不到了。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将顾行止的画带回府里,她看到魏国公带着魏二公子上门。   魏国公让魏二给老夫人和顾行止道歉,还把银两也送了回来。他也知道顾行止好酒,所以特意带了酒过来。顾行止见他态度不错,又喝了他的酒,写了两个字给他。   魏国公如获至宝,回家就把它裱了起来。魏国公府也与祁阳侯府达成和解,前事一笔勾销。   幕后之人还未找到,阿秀又收到了一个坏消息。昌州爆发了疫病,赵陵因为与百姓接触最多,现在也感染了疫病,病人已经全部隔离开,赵陵也在里面,但是他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如果再研究不出药物,他很有可能就会没命。   晴天霹雳,阿秀当时就站不住了。孙碧影直接昏了过去,老夫人倒还撑着,阿秀打起精神扶着孙碧影等大夫来,直到大夫确认孙碧影没事,她才坐了下来。   老夫人当时没事,可是第二天就病了。整个人无精打采,饭也吃不下去。   阿秀两头侍奉,又担心赵陵,身体肉眼可见地削瘦了。   听说皇上已经派了御医过去,还带了大量的药材。她也想请跟着队伍一起走,她想见赵陵,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想见他。   可是家中两个长辈都病了,她想要出去,却无法出去。   瘟疫,多么可怕的词。她以前听说过一个村子一个人得了瘟疫,一村人全部都死了。瘟疫难治,将军他会不会有事?   她在逃荒的过程中年龄还小,但是遇到过一个白胡子的老爷爷,他自称自己姓石,给许多人看病赠药。当时老爷爷还在感叹,大灾荒之年最怕的就是瘟疫。   她好奇问爷爷瘟疫是什么,爷爷给她解释了一下。她被吓到,周围人有问如果真得了瘟疫该怎么做的。   印象中老爷爷沉思良久,然后说了撒生石灰,焚烧尸体,服药干散,薰青蒿。药干散成分是什么来着?   时间太久,阿秀一时难以想起来。   老夫人担心赵陵,精气神非常不好,阿秀为了让老夫人不要丧气,便将自己的回忆跟老夫人讲了。老夫人果然打起精神来。她告诉阿秀,梁朝的确有过一个神医,名字叫石亦,年龄倒也对的上。   如果真的石神医,那他的方子一定有用,她让阿秀一定要仔细想,毕竟这不止关系到赵陵的生命更跟万千百姓有着直接关系。   阿秀点头,回去之后她便开始查医书。有关瘟疫的书她都看了一遍,通宵达旦,一直都没能在书中找到确切的治疗方法。   她如此熬了两天两夜,最后在赵曦的劝阻下睡了一会儿。   梦中,她迷迷糊糊就回到了逃荒的时候。石爷爷在她身边正跟众人说着瘟疫的方子。   “这药干散是由麻仁子、 柏子仁 、 干姜……”   她听得认真,记下了这救命的药方。   片刻后她醒了过来,她回神立马把方子写了下来,告诉了老夫人。老夫人让大夫来看这方子,方子开的很大胆,但是却又非常妙。   大夫不敢保证,阿秀自己抓了药,一天之内连续喝了三幅,她半点其他不良反应都没有。   这药有用!   她以身试药,一家人看在眼里,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知道这药有用,赵横舟立马入宫面圣,交出药方和其他应对瘟疫的方法。皇上立刻着人研究药方,得出的结论都是药方可以一试。   他不再等待,派人去昌州又送了药材跟十名御医和医女,只盼这次的瘟疫能够快些过去。   有了这个方子,阿秀安心多了。家中人对她的态度更加好了,就连孙碧影也开始将家里的事慢慢教给她。   她的这个侯府少夫人越坐越稳了,虽然这并不是她原本要追求的。   她又开始等消息,可是她等啊等,足足等了一个月,等来的却是太子顺利解决了瘟疫,开始回朝的消息。   至于赵陵,太子说赵陵病得太重,等方子到的时候,他人已经没了。瘟疫病人必须要焚烧就地掩埋,所以他没有带回赵陵的尸体,连骨灰也没有。   侯府的人得知消息全部失声痛哭,可阿秀只觉得整个人木木的,五官好像都迟钝了。她没有哭,她不信,她不信将军死了。   将军是天兵天将,他不会死。她给他求了那么多平安符,各路神仙都会保佑他,他怎么会死?她还送去了治疗瘟疫的方子,那上面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写着,只要服用,就一定能治好疫病。   她不信,所以她不伤心,也不难过。   回来   她每天做自己的事,去给老夫人,给孙碧影请安,看她们伤心,她甚至还会劝她们。劝她们再等等,也许将军就在的路上呢。   孙碧影只当阿秀是伤心过度,魔怔了。老夫人每次都怜爱地看着阿秀,心痛又可惜。   她们找来大夫给阿秀看病,阿秀也不抗拒,大夫只说阿秀忧思过虑,损耗极大,让她好好休息养身体。   可阿秀不听,她不能静下来,她必须要做事。她做刺绣,给赵陵做常服,做鞋子,做中衣,她还把自己跟赵陵以前的事都记了下来。   两人如何相遇,相识,相知,怎样产生误会又是如何表明心迹,她不但记下来,还画下来。她的字帖本来就是照着赵陵练的,所以她的字与赵陵的越来越像。   老夫人看她这样不行,让赵乾赵曦带着阿秀出去散心。阿秀也去,她直接去了庙里求签。求到好签就高兴,赵曦也跟着笑,没告诉她,这签盒里的签已经被赵乾换过了。   阿秀几人在庙里用膳,之后小憩。她睡不着,旁边赵曦已经呼吸均匀,沉入梦乡。阿秀重新睁开眼,她觉得屋外有人在看她。   她跑了出去,一个黑影从她面前闪过。那背影如此熟悉,她下意识就追了上去。她用尽全力去追,心跳得厉害,她心中有个强烈的直觉,那个黑衣人是将军。   她要追上去,一定要追上去看一下,到底是不是她想的那个人。   前路越来越偏僻,周围静悄悄的,阿秀却一点儿不怕。她环顾四周,想爬到树上再看看。可她根本没跑过树,无从下手。她抱紧树,双腿夹住,抓住一个树杈往上攀。粗糙的树皮刮擦着她娇嫩的手臂和大腿,她忍痛一直往上爬。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不顾手上的刺痛就要踩上树杈时,脚下踩空,她慌忙伸手去抓,只抓到了两片树叶。   她从树上掉了下来,掉进了一个有力的怀抱。他坐在了地上,他的手臂如此咯人,眼睛也红红的,只有那股冷冽的气息没有改变。   她伸手想去摘下他的蒙面巾,可是她的手不知为何在微微颤抖,她的心跳得比之前更加剧烈。可她死死地盯着他,不敢眨眼。   他握住她的手,带着她慢慢解开面巾,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他的颧骨突出,两颊陷了下去,上唇和下巴上有青色的胡茬,他瘦了好多,也憔悴了好多。   “将军。”阿秀开口,声音带着颤音,她的手想摸他的脸,但是到了他的眼前却又顿住。   她在害怕。   “叫我夫君。”赵陵嗓音沙哑,按住阿秀的手。   手下的触感温热而真实,阿秀终于确信了眼前人就是赵陵。她猛地扑入赵陵的怀抱,死死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咬着下唇哭了出来。   “夫君,夫君,夫君……”她不停地叫。   赵陵紧紧抱住她,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之中,他回应她道:“我在,我一直在。”   “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我不信,我不信。我知道你一定会没事,一定会没事的。”她哭着不停地说。   说着不信,可又有谁知道她有多怕。   赵陵抚摸着阿秀颤抖的身子,他知道这次一定吓到她了。她没有崩溃已经超乎他的想象,而一想到她这段日子受的苦,他的眼里便闪过一抹狠戾。   这笔仇他马上就要跟太子算了。   阿秀不知道哭了多久,说了多久,她一直依偎在赵陵的怀里,生怕赵陵一眨眼又不见了。   赵陵非常有耐心,一遍遍地哄她,安慰她。   阿秀最后抬起头来,抚摸着赵陵的脸道:“夫君,你肯定吃了很多苦。”   “马上就要过去了,说起来还要感谢你的药方,救了我,也救了那么多百姓。”赵陵抱着她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子为什么说你死了?你又为什么要这副打扮出现在这里?”阿秀疑惑地问。   “这件事说来话长,你只要知道,太子要害我。他现在派了人在侯府周围,所以我现在不能露面。我已经联系上了吴曦,吴曦会替我联系三皇子,我会进宫将一切都说明白,到时候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家了。”赵陵长话短说,阿秀这才知道赵陵的情况有多危险。   “那我需要做什么?”阿秀忙问道。   “你什么都不要做,只要继续保持跟之前一样的状态就行,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来找过你,否则你就会有危险。”赵陵叮嘱道。   “好,我知道了,那你也一定要多加小心。如果有事的话,我会来寺庙,这样你就知道了。”   两个人约定好了,赵陵蒙面从小路走了。   阿秀静悄悄回到屋内,赵曦已经醒了。她看到阿秀忙迎了上来,“嫂子,你去哪里了,我好担心你。”   “我睡不着,所以出去走走。”阿秀答道。   “你这是怎么了?”赵曦见阿秀衣裳发皱脏污,手心也红了。   “我不熟悉路,所以不小心摔了一跤。不过没有大事,我洗个脸就行了。”阿秀笑着摇摇头,赵曦愣了一下,继而高兴起来。看来出来散心果然是对的,嫂子会笑了,比出门前好多了。   阿秀端来水,自己收拾了一番,她的手臂果然擦破了皮,掌心也扎了刺。她小心挑开,虽然身上痛着,心里却十分高兴。   一行人休息之后有回去了,阿秀知道有人在监视他们,所以脸还是一直冷着。   夫君说了,他马上就能联系上三皇子,然后在皇上面前告发太子。   她焦急地等着这一天,五天后,她看到衙役在蓟都内搜寻人。据说是太子出宫有东西被偷,所以要抓到盗贼。   阿秀听到心就高高地提了起来,她怕太子已经发现了赵陵,故意借此抓到他灭口。她想去找吴曦,想去见三皇子,可是她又怕自己擅自行动会引起太子的注意。   她想了一个办法,她让赵曦扮成她,两人一块去了绣房,然后她男扮女装偷偷地从后门去了吴曦的成衣店。   在那里她看到了吴曦,她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吴曦劝她放心。原来赵陵已经到了三皇子的别苑,他们已经决定要去见皇上。   太子的确想用盗贼的幌子来抓赵陵,不过他们恰好将计就计,已经着人扮成赵陵引太子的人去了城外。   只是现在阿秀与赵陵不宜相见,阿秀当然知道。听到赵陵没事她就放心了,她又偷溜回绣房,全程无人发现。   与此同时,赵陵已经与三皇子一道到了皇帝的面前。赵陵将自己在昌州的所见所闻都详细讲了出来。太子是如何骄奢淫逸,漠视灾情,又是如何贪墨赈灾银两,威胁当地官员。   在此事被工部侍郎发现之后,又是怎样设计使他掉入洪水之中。而他又是如何在太子的虎视眈眈与疫病的折磨之下从狼窝中九死一生逃出来,站在皇帝面前。   皇帝越听脸色越青,到最后他紧紧盯着赵陵问他是否有证据,所言是否句句属实。   赵陵将太子的事情一笔一划都记在了册子上,他贪墨的每一笔赈灾银也皆有记录。   与此同时,他还带来了一个人,正是本应丧命洪水之中的工部侍郎。他那时侥幸逃生,之后不敢再回原地,一直装聋作哑想要等朝廷再来人。   后来见赵陵来了,他便想要与赵陵取得联系,赵陵知道他没死派人保护他,后来在逃命的时候也不忘带着他。如果不是赵陵,可以说他肯定不能活着回来。   他的的确确是发现之前昌州的洪涝排灌都不堪一击,昌州这个地方几年前发生过洪涝,当时皇帝也是拨了银两,他怀疑有人贪污。   他将这个事跟太子说了,太子却要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多管闲事。他的性格本就再正直不过,所以当下就争执了起来。所以才招致了太子的杀心,以致于差点丧命。   他把事情一一道来,赵陵更是提到太子不将百姓当人,不管有没有得疫病,百姓都被圈在一处,无药无水无粮,他是要饿死百姓,好中饱私囊。   皇帝已经出离愤怒了,他喊人道:“去,快去将这个孽障给我押过来!”   指挥司的人到的时候,太子还正在搂着两个姬妾花天酒地。赵陵也快被他抓住了,他在昌州有了一笔巨款,他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不得尽兴欢乐。   指挥司的人他根本没放进眼里,直到侍卫将他押着,他才脱口大骂,要治他们的罪。   可是到了大殿,他看到赵陵和工部侍郎,他就傻眼了。   皇帝兜头扔到他头上一本册子,“你给朕好好地看看,这是什么?”   太子被砸得脑袋昏昏的,他捡起册子,看着上面记着自己一桩桩一件件的罪。   “冤枉啊,父皇,儿臣,儿臣绝没有做过这些。这一定是工部侍郎跟赵陵合起伙来一起陷害我,父皇,您要替我做主啊。”太子大喊,甚至转眼之间就说出了一个陷害戏码。   “你说他们陷害你,他们都是朕重用的大臣,为何会陷害你?”皇帝阴沉沉地看着他。   “这,”太子扫了一圈,猛地指向三皇子,目露愤恨,“父皇,他们结党营私,目的就是想要父皇对我失望,废了我,好扶三皇子当太子。”   “皇上,臣以姓名担保,臣绝没有跟赵指挥使串,咳咳,串通。皇上,臣九死一生,就是想让皇上知道真相,咳咳,臣,臣,咳咳,说的话句句属实,咳咳,咳咳……”   工部侍郎当即跪下辩解,他当时入水太久伤了肺,身体还未休养好。此时太过激动,脸色通红,浑身颤抖,肺都快咳了出来。   “皇上,臣也同样。皇上派臣去赈灾,辅助太子,臣一直谨记自己的职责。可臣万万没想到,太子会如此对待灾民,漠视他们的生死。臣发现赈灾银大量大量的少,便记了下来,可这被太子发现,趁着臣染病的时候将臣赶入圈地。虽然臣的夫人送过来药了,但是太子根本没有下令给灾民配药,如果不是一位御医给臣留药。臣现在已经死了,不是死在昌州,就是死在回来蓟都的路上。”   他说着露出肩上的刀伤,“皇上请看,臣差点死在太子所派的侍卫刀下。皇上,请您明察。”   “父皇,我根本没有派过什么人追杀他们。父皇,你要相信儿臣啊。”太子膝行向前,辩解道。   “皇上,今天太子在蓟都内派人到处搜查盗贼。其实他要追查的究竟是什么人,只要找到太子所派之人一问便知。”赵陵沉声道。   皇帝听了之后,便派人去抓太子的人。   很快太子的人便被带上殿来,皇帝看着这两人,眉头一皱。他倒是对这二人有些眼熟,他们正是太子的亲卫。   “说,你们今天是去抓谁?”皇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在天子的威压下,两个人看向太子,皇帝一瞪眼,立马有侍卫刺了一人一刀。血溅当场,两人再不敢犹豫,大声道:“是赵陵,太子让我们去抓赵陵。”   皇上目光在太子身上定住,太子大骂道:“胡说八道,你们两个吃里扒外,一定是被买通了。父皇,父皇救我,他们都要害我。”   “你给朕闭嘴!”皇帝暴怒,走下殿来,抽出侍卫的剑指着太子。   太子一激灵,跪坐在地上边退边求:“父皇,父皇,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逆子,你是太子,是未来的储君,可你居然行事如此荒唐恶毒,完全没将朕,没将百姓,甚至没将大梁放在眼里,朕真是瞎了眼,怎么会封你为太子。”皇帝一剑刺过去,太子惨叫一声,头上的金冠落下,太子披头散发,十分狼狈。   “传朕旨意,废太子叶敬荣,迁至吉安宫。”皇帝说完,扔下长剑。   剑声刺耳,太子慌了神,抱住皇上的腿求饶,皇帝一脚踹在他的心上,满眼都是厌恶,“给朕滚。”   福气   太子还要求饶被侍卫拖了下去,皇帝坐在皇位上,一瞬间像是老了几岁。三皇子犹豫地上前,皇帝摆摆手,让他们都下去,并给赵陵和工部侍郎都派了御医回去,让他们好生休养。他自己则想好好地静一下。   众人退下,赵陵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为了避嫌,三皇子没有去送。但是皇上特意派了身边的公公,由指挥司的人一起将赵陵送回了侯府。   阿秀还在家中担心赵陵,她心神不宁,女红也做不下去。   虽然吴曦跟赵陵都十分有信心,但是那是太子,是皇上的儿子。即使皇上真的知道了太子做的混账事,他真的能够治太子的罪吗?皇上会不会反而责怪赵陵呢?   她还在胡思乱想,丫鬟桂月激动地跑了进来,“少夫人,大少爷,大少爷回来了!”   “真的?”阿秀一下子站起来跑了出去,桂月小跑着跟在她的身后高兴地道:“是真的,听说还是宫里的人送过来的,大少爷坐着高头大马已经到门口了。”   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那就说明没事了,一定是没事了。   她跑到门口,赵横舟夫妇已经等在了门口,而老夫人也坐着软轿过来了。   “昭儿,我的昭儿呢?”老夫人喊道。   阿秀扶着老夫人下轿,站在门口,赵陵也注意到了她们,立刻从马上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到了他们面前。   “儿不孝,让祖母,爹娘担心了。”   “真的是昭儿。”老夫人摸着赵陵的脸喜极而泣,赵横舟欣慰地笑了,见孙碧影哭了,揽住她的肩。   老夫人抱住赵陵,口中不断喊着昭儿。赵陵目中含泪,他望向阿秀,阿秀激动地泪花闪烁,全部心神都在他身上。   一家人都十分高兴,那公公带着御医上前来说赵陵立了大功,又受了罪,所以特意让御医暂时呆在侯府,一直到赵陵身体完全好。   赵横舟谢恩,给了公公荷包。那公公接了之后便回去复命了,赵陵由全家人围着到了正堂,都要求他坐着让御医诊脉。   赵陵本想说自己完全好了,可见家人担忧的眼神,他又把话咽了回去。只配合地坐下伸手给御医,御医诊脉的时候,一屋人都静悄悄的,全部看着御医。   御医汗都快出来了,他放下手道:“赵指挥使的确已经好了,只不过大病伤了元气,只要多加调养就没事。”   全部人都松了一口气,御医开了方子,孙碧影着人立刻去拿药,然后送御医去一处休息。   他们一家人在一起说话,询问赵陵昌州之行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他会死而复生?   皇帝已经定了太子的罪,所以这件事很快就不会是秘密。赵陵因此把所有的事都说了出来,当阿秀听到赵陵患病却无药可医时,心里就像被人猛地揪了一下。   听到赵陵抹黑了死人脸扮成自己的样子才得以逃脱时,她眉头皱得紧紧的,人也紧绷绷的。   他吃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磨难,真的是九死一生。   “大哥,我好崇拜你,你真是太棒了。那样的险境都能逃出来,还能在皇上面前揭露太子的真面目。大哥,太厉害了。”赵曦双眼发亮,看着赵陵。   赵乾嫌弃地瞟了她一眼,虽然鄙夷她谄媚的态度,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大哥所作所为的确非常人能做。   “别闹你大哥,”孙碧影嗔了赵曦一眼,转而对赵陵道,“昭儿,这次你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之前太子说你死于疫病,我们真的悲痛欲绝。现在你好好地出现在我们面前,真的是上天庇佑。但是昭儿,如果有下一次,娘真的希望你能先保重自己,娘已经失去你一次,不能再承受这样的痛苦了。”   孙碧影说到伤心处泪流不止,赵陵看到心中发疼,他点点头,“是儿子不孝,以后一定不让你们担心。”   “好了,娘,大哥回来了,你就不要再难过了。”   赵曦安慰她,然后感叹道:“大哥,之前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可是只有大嫂,只有大嫂坚信你没死,还告诉我们,让我们一定要等你回来。大嫂你当时怎么知道大哥没死的?”   阿秀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有种感觉,夫君他没有死。”   赵陵看向他,阿秀与他对视,二人目光中满是柔情蜜意,此时无声胜有声。   老夫人看这个样子,让自家人先散了,让小两口回去说说话,也让赵陵好好休息一下。   阿秀与赵陵回到房里,赵陵立刻紧紧地抱着她。阿秀同样回抱赵陵,随后两人稍稍分开,她的额上温热柔软,那触感一直朝下,眼睛,鼻子,脸颊,最后来到她的双唇。   他们唇齿相依,赵陵温柔地拥吻她,她闭上双眼,情不自禁地回应他。二人痴缠许久才放开,赵陵抱着阿秀,捉住她的手,看到她手上还留着上次爬树的伤痕。   他轻轻抚过,阿秀静静地看着二人交握的双手,只觉地老天荒亦无悔。   “阿秀,在我走的这段时间,你都在做什么?”赵陵问她。   阿秀将事情都跟他说了,绣房的事本来想不提,但是他们说过不瞒彼此,所以她也如实讲了。   赵陵说她做的好,之后的事就交给他,他会来处理。   阿秀嗯了一声道:“但是你还是要先顾好自己的身体,御医说了你的病虽然好了,但是伤了元气,所以要好好调养。以后我会在家里给你煲汤,你说好不好?”   “好,但是我的身体没有大碍,你不用太过担心。”赵陵安慰,他说完打了个呵欠。连日来的策划,他有点累了。   阿秀见此,催促他先睡。他想要沐浴一番,阿秀去吩咐人提热水。   赵陵去拿换洗的衣衫,他打开柜子,看到满满一柜子他的衣服鞋袜。常服,中衣,都是他平日常穿的颜色。   他愣了一下,拿出几件来,从针脚的细密和锁边的花纹来看,这所有的衣衫都是阿秀做的。   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做了这么多他的衣衫吗?   他突然想起刚刚赵曦的话,阿秀还没回来,他叫了桂枝过来问问情况。桂枝告诉他这的的确确都是阿秀做的。   就是在他假死的那段时间,阿秀不相信他死,又不想家里人担心。所以她便全部的心思都拿来做赵陵的衣衫鞋袜。   “对了,大少爷,少夫人除了做这些之外,还一直坚持练字,写了很多字帖,都在书柜里呢,您可以去看看。”桂枝忙道。   赵陵起身来到书柜旁,他翻了两下,找到了桂枝口中的“字帖”。   这哪里是字帖,这分明就是阿秀对他溢于言表的思念。   他看那些画,从第一幅他骑马与她相遇宁乡镇,到他在庙会中买下她看中的红豆耳坠,最后一幅她站在侯府门口,痴痴地看向他远去的方向。   画到这里戛然而止,赵陵定定地看着最后一幅画,那画里浓浓的思念和不舍跃然纸上。   他这才明白她有多想他,有多舍不得他。   “夫君,水好了,你快去洗吧。”阿秀试好水温过来叫赵陵,赵陵抬头,目光中带着浓浓的疼惜。   阿秀低头看到他手中的画,她吃了一惊,忙过去想要夺回画。   “这是我闲暇时间打发时间画的,画得不好,你怎么拿出来看了?”   赵陵按住她的手,把画按在自己胸口,“谁说不好,要我说再厉害的画师也比不上你。你画的太出彩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好。”阿秀抿唇。   赵陵将所有的画珍而重之地放进书柜中,“对我来说,它是无价之宝。”   阿秀笑了一下,她催促赵陵去洗澡。赵陵去洗,他刚泡进水里,就听见身后轻轻的脚步声。   他洗澡一向不喜欢人在一旁服侍,房里的人都知道他的这个规矩。   他略一想便猜到了来人,他睁眼看向阿秀,“你怎么进来了?”   阿秀已经看到他肩上的伤口,虽然已经结痂长出新肉,但是从肩到小臂那么长一刀,当时一定很痛。   “我来帮你。”阿秀上前舀水冲洗赵陵的身体。   他肩宽窄腰,只不过都没什么肉,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刀伤五六处。阿秀的手一一抚过这些伤口,赵陵身子轻轻一颤,问她道:“是不是很丑,吓到了吧?”   阿秀摇摇头,“不丑,这都是夫君英勇杀敌的证明。”   “哈哈,我还怕你嫌弃我呢。”赵陵笑着道。   “怎么可能,夫君这么好,我怎么可能嫌弃夫君。”阿秀忙否认。   赵陵转过身来,眼里只剩笑意,“我开个玩笑而已,其实,能娶到阿秀是我最大的福气。”   阿秀低头,“我也是。”   她说完忙给赵陵搓背,用澡豆,赵陵知道她是害羞了,也不再逗她。   赵陵一定要阿秀陪着他睡,阿秀现在不会拒绝赵陵,便与他躺在一起。赵陵本来还想睡,结果阿秀一趟下来,两个人距离如此近,他困意全消。   两个人越靠越近,最后赵陵忍不住亲吻她。阿秀被吻得浑身发烫,神智迷离,关键时候,她记起赵陵伤了元气,她抓住赵陵逞凶的手道:“夫君不行,你还需要调养。”   赵陵亲了亲她的手,阿秀被他的眼神勾得几乎要投降。   “为夫没事,不然你可以试试,我的身体到底有没有事……”   “不行,唔……”   阿秀未尽的话语都被堵了回去,一床大被下两人共赴巫山。   保护   第二天,皇帝便下了旨,太子叶敬荣因为贪污赈灾银,迫害朝廷命官被废,贬为立王,幽禁吉安宫。   工部侍郎,赵陵揭发太子,赈灾有功,分别赏赐纹银五百两,工部侍郎加封为正治上卿,赵陵升任为左军都督,加封为上护军,   一时间朝廷上下震惊,有人给太子求情,被皇帝斥责。皇后与皇上斗气,被贬为贵妃。三皇子得了皇帝的称赞,皇帝任命他为大理寺左少卿,让他查明太子这件案子究竟还有多少人参与。   一时间蓟都内风气都变了,当然赵陵这边不受任何影响。   他现在是受命在家养身体,之后再走马上任。   他在家中每日喝着阿秀给他做的各种汤,闲时与阿秀在家中对弈,还带着她出去在蓟都周边的风景优美之地小住几天。   二人如神仙眷侣,成亲以来这段日子最是舒心自由。二人还在山中偶遇了顾行止,阿秀下厨做了几道菜。三人一起赏花赏月,把酒谈古论今,如此又过了几天。   之后听到关易调回蓟都来,他们两个回了府。关易上次没能跟赵陵一起走,赵陵让他要多加注意宣州城的动向。他总觉得自己有遗漏,所以如此吩咐关易。   关易此次回来归入到赵陵的都督府内,两个人见到彼此都很高兴,抛去公事不讲,他们其实是出生入死的兄弟。   赵陵特意在府中摆宴给关易接风,二人喝得畅快,最后都醉了。阿秀安排关易在府中住下,然后扶着赵陵给他熬了醒酒汤,擦洗了脸。   赵陵半醒着喝了汤,然后小憩了半刻最后酒醒了大半。知道关易那边也送了醒酒汤,也有人伺候,他握住阿秀的手说辛苦她了。   阿秀自是说不辛苦,因为关易的到来,赵陵话比平时多。二人在一块说说话,然后熄了灯睡了。   第二天,关易告诉了赵陵宣州城的事,宣州城发现有姑娘小孩频频丢失,他带着士兵调查发现这些被拐之人都会送到启源,启源是南下的重要渡口,这些人会被卖到南边。   他们埋伏下来想抓到头领,结果头领跑了,只抓到一些虾兵蟹将。那个跑掉的头领居然就是之前九龙山的土匪大胡子田栋。   他们顺藤摸瓜,发现田栋是跟当地的一个小官勾结,所以才能这么顺利地躲过之前的调查。现在那些被拐的人已经解救了一部分,其他的不知所踪,他们派人去启源,启源人口众多,每天来往的人跟货数量众多,所以剩余的人没找到。   他特意去了一次九龙山,找到了杨青云,杨青云并没有田栋的消息。山上留下的都是他的人,也不会有人跟田栋暗中联系。   他们已经知道太子被废的事,这次得知关易要回来特意要关易向赵陵表示谢意,还说他们每日都在训练等待,只要赵陵一声令下,他们就会过来。   赵陵听了,脸色不由变得凝重。   又是拐子,不知为何,这世上的拐子那么多。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女子,孩子被拐的事,那些拐子就是蚂蟥,吸干他们的血还不算,还造成了那么多百姓的苦痛和灾难。   他恨不得,恨不得杀完天下的拐子,让这样的事再也不要发生。   “你放心,这件事我会派人去启源再去调查,还有田栋,我们现在就发布通缉令,只说他是罪大恶极的土匪。”赵陵沉声道。   “好,我都听将军的。”关易道。   这话刚说完,侍卫就跑过来了。   “都督,绣房里的采芝被人掳走了。”   “来的正好,有无人跟上?”   “有六个兄弟跟了上去。”   “好,给我盯着,看幕后之人到底是谁。”赵陵声音如冰,侍卫应声道是。   天黑之后,结果出来了,采芝被掳到一处院子里被关了起来。为首之人一脸胡子,正是田栋。侍卫查到院子的主人叫宋明与,在京兆尹做主簿。他们又查了宋明与的亲戚,最后绕了几圈,发现他一个表舅舅在信王府当管事。   赵陵听到田栋,庆幸通缉令还未发,要不然就打草惊蛇了。不过,信王府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拐卖利润巨大,信王妃骄奢淫逸,信王爷倒是平易近人,但吃穿用度也绝非一般官宦家庭可比。   信王府有人在参与吗?如果有的话,到底是谁呢?田栋跟他们又有何关系?   这件事背后关系牵扯重大,信王爷与当今圣上关系很好。如果这事真的跟信王爷有关系,他是否要告知皇上。   太子的事情刚刚过去,近日上朝皇上十分暴躁,户部尚书已经被皇上骂了,太仆寺卿也让皇上斥责,最重要的是据三皇子说,皇上已经病了有些日子了。   他沉思良久,还是让人继续盯着这院子还有信王府,有异动就马上来报。   他心事重重地回到家,阿秀正在服侍老夫人吃饭。他过去,老夫人拉着阿秀的手道:“我现在也没有其他的心愿,就盼着你能为我们侯府添一个曾孙。”   阿秀低下头,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肚子道:“祖母,我也这样想。只是我肚子不争气,现在还没有动静。”   “那有什么,你跟昭儿还年轻,又聚少离多,现在才又在一起,没有好消息不是正常的。别担心,孩子会有的,你别把这事放心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老夫人通情达理,几句话就将阿秀说笑了。   二人看到赵陵,赵陵进来给老夫人行礼,老夫人笑着道:“好了,我也不打扰你们小两口,阿秀陪我这么长时间,你快带回去吧。”   “得祖母疼惜,孙儿这就带阿秀回去了。祖母也要好生歇息。”赵陵逗老夫人,老夫人笑呵呵的让他们两个快走。   二人一同出去,走在廊下,园中的桂树已经开花了。香气幽幽,满园子都是浓郁的桂花香。赵陵牵起阿秀的手,信步游庭般望着繁星满天。   “阿秀,快十五了,你想你的爹娘吗?”他轻声问。   阿秀也在看天,她闻言看向赵陵,只见赵陵面无表情,抬起的侧脸似乎带着冷清。   “想啊,以前爹娘在的时候,我们虽然穷,但是很快乐。爹会在一边锄地,弟弟就在地里找蚯蚓,他想去钓鱼来着。我在一旁学娘亲绣花,娘亲看着我绣的花忍不住笑,然后会手把手地教我如何绣出好看的图案。”   她陷入了回忆之中,“我们逃荒的时候,其实路上很累也很苦,但是我们一家人还在一起。不像其他人,半路上不是孩子病了就是老人病了,我们都没有钱,生病就等于等死。我们那一支逃荒队伍到最后人越来越少。比较可怕的是,有些不是生病或者饿死了,而是失踪了。我那时小,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听我爹娘的话要紧紧跟在他们身边。后来我弟弟差点丢了,我们三个去找,然后弟弟被一个人抱着要扔上马车,如果不是我们跑得快,弟弟又咬痛了那个坏人,从车上滚了下来,那现在林青肯定不会跟我在一起了。”   阿秀心有余悸,虽然是小时候的事,但还是很可怕。   “我后来才知道那些人是拐子,他们特意偷走骗走小孩子或者是长得好看的姑娘,就是为了把他们卖了赚钱。听说卖给大户人家做下人还好些,有的小孩子被打断腿或者毒哑就是为了让他们看起来可怜好去乞讨。他们真的很可怜。”   她话刚说完,手就被紧紧地攥住了。   阿秀反应过来赵陵也是被拐卖过,自己怕是勾起他的伤心事了。   “夫君,你没事吧?”她担心地问。   赵陵摇摇头,“他们是很可怜,拐子都该去死。”   他摸摸阿秀的肚子,承诺道:“阿秀,如果以后我们有了孩子,我一定要护你们周全,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在他身上。”   阿秀明白他的心情,她重重点头,“是的,我们绝对不会拐子有机可乘,他一辈子都会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在我们身边长大。”   她重新牵住赵陵的手,十指交扣,亲密无间。   赵陵心绪渐渐稳定下来,他看看二人交握的双手,心里已经确定自己应该要怎么做了。   虽然他还没有当爹,但是他知道那种被拐的滋味。那种恐慌就像天塌下来一样,对家人的思念无时无刻不牵动着他的心。那样悲惨的事不应该发生,也不能再发生。   “谢谢你。”他对阿秀道。   阿秀没再问为什么,只是抱了抱他。   谢谢你,你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遇到你之前,我的生命是一道布满了荆棘的深林。你的到来就如一束光,金色光芒洒下,驱散黑暗。   你每向我踏来一步,荆棘便自动消失。我今天能重新感受到温暖和亲情,都是因为你。   逼宫   侍卫盯了许多天,终于又发现了一个黑衣人,这次他们跟着这个黑衣人,发现他居然又去了两一个别苑,这别苑是太子的。   事情越来越复杂,赵陵没有足够的证据,他决定先去找三皇子。三皇子恰好也来找他,二人聚在一起,三皇子告诉他,他查到太子在蓟都和启源有产业和铺子。他查过那些铺子,账目都有问题,有大量不明的财产。   尤其是近期,启源铺子进账居然有三十万两,可那铺子只是做绸缎和水产,不可能在一个月里有这么多钱。   赵陵听到这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对三皇子说了宣州发生的拐卖事件,并说那田栋他们已经找到,只是未免打草惊蛇,他们只盯着他。而他频频接触信王府的管事,信王府又与太子的别苑有关系。   这一切都不得不让人深思。   三皇子闻言大吃一惊,他是真没想到,太子跟信王府居然还会跟拐卖扯上关系。   他让赵陵先不要声张,他要更深入地去调查,务必一定要将这件事情查清楚。   两个人各自行动,蓟都内一直风平浪静。   等到银杏叶铺满地,秋果累累坠弯枝头,皇上的寿辰也将至了。   废太子,也就是立王近来不知是得了高人的指点还是真心忏悔,据说抄了满满一卷《功德经》来为皇上祈福。他还在吉安宫的上空放了孔明灯,灯上全是祈求皇帝长寿的祝福语。皇帝恰好出来散心,看到之后略有触动。   皇后,现在该叫安贵妃也转了性子,经常去皇帝面前送汤。皇帝对于她也起了怜惜之心,接连两天都宿在她的宫里。   也许是安贵妃吹了枕头风,皇帝虽然还没让立王出来,但是也派公公去吉安宫称赞了一句他的孝心。   皇帝的这个举动让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心思浮动,立王一党看到了希望,而支持三皇子的,则是忧心忡忡,生怕皇帝又想起太子,之后会把他放出来。   三皇子的母妃显然着急了,她可不想三皇子到手的太子之位又被抢走了。她几次将三皇子叫到宫中,千叮咛万嘱咐,让三皇子一定要占据皇上的心,绝度不能让立王再起来。   三皇子一开始还耐心哄她,到最后实在是被她念烦了,也想让她安心便悄悄告诉她,他正在调查立王,立王有把柄在他手上,他已经决定在朝堂之上说出来,到时候立王绝无翻身之地。   他母妃虽然不知道何事,但是听三皇子说得如此肯定,她便放心了。   可令二人没想到的是,这事被安贵妃的耳目听到告诉了安贵妃。   她心神不宁,她并不知道三皇子知道了什么。她特意去了吉安宫一趟,把这话告诉了立王。立王想了一下就暗道糟糕。   安贵妃看他表情就觉不好,在她的逼问下,立王把所有事情都说了,包括与信王妃如何合作,如果分赃都说得一清二楚。   安贵妃从来不知道立王居然会做出这种事,但是她与太子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太子真的无法出来,她这一生也就完了。   三皇子究竟掌握了多少,她不知道,但是他已经打算说出来,那证明他手中的证据对立王来说一定是致命的。   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三皇子在宫中有他母妃,在宫外有赵陵和萧成,而她有娘家,现在又添了信王府还有以前拉拢的一些朝臣。现在有一个大胆的办法,只要做成,那以后他们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她将计划告诉立王,立王一听惊慌失措,在她的斥责下立王才镇定下来。他答应下来,那个皇位是他觊觎好久的,如果现在能够坐上,那他以后就是天子了。   之后他们又见了几次面,就计划的细节进行推演。而在宫外,安贵妃也开始联络朝臣,她威逼利诱,之前就站在立王这一边的人很快便倒戈了。   另一边,赵陵的调查也有了眉目,采心居然想要对阿秀与赵陵下药,但是到最后关头,她又打翻药碗,哭着说自己做不到。   她对阿秀坦白,是一个大胡子让她下药的。目的就是要阿秀与赵陵死,他们不止用采芝来威胁她,还说如果她不听话,就把她们两个跟那些女子一块卖掉。   阿秀跟赵陵听到这里,问了她具体的情况。她说自己跟采芝,还有菊儿是在距离蓟都不远的地方被骗出来的,那人说这里有招绣娘的,她们便跟着去了。   谁知道一上车,她们就被迷晕了。等她们醒来周围全是被绑着的女子跟小孩,有几个人负责押送她们,说要把她们卖入青楼为娼妓。   她们苦苦哀求,那些人就打她们。她们到了一处院子,本来想去逃,结果又被抓了回来。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两个被留了下来,还送她们来到绣房,让她们去做绣娘。叮嘱她们一定要听话,不许向外人透露,否则就会杀了菊儿。   她们来了之后,觉得少夫人很好,慢慢地想告诉少夫人,可是那些人会偶尔出现,带来菊儿的头发或者衣裳,她们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之前他们找上来要她们两个破坏阿秀的葫芦像,然后抓了采芝又要她来下毒。她一直担惊受怕,现在实在是承受不住了。   阿秀安抚她一定会救出采芝跟其他人,赵陵问她能否记得关押她们的地方是哪里,那些坏人她能否记得。   采心点点头,她口述了一下几人的面目特征,然后还动笔画了出来,那院子她有很深的印象,站在门口能看到山上的寺庙,院子里还有一口井,井旁边种的不是石榴或者合欢,而是一棵大槐树。槐树旁边有个碑,她看到过他们把东西埋在石碑下面。   这个信息实在是太重要了。   赵陵几乎立刻便着人去调查,这一查可算是将他们的老窝找到了。他们派人过去的时候,他们可能猜到走露了消息,正在销毁证据。见到指挥所的人,他们作鸟兽散,还把关着的女子房间一把火给点了。   幸亏赵陵他们去得快,否则十几个小姑娘全部要丧身火海。他们急着救人,贼人跑了两个。   赵陵在石碑下发现了账本,这账本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信王妃一直在做拐卖的生意,而立王也参与其中分赃,这些年下来赚了大笔大笔的银子。   意外的是,他在上面发现了自己的名字,还有信王爷的小儿子也是信王妃着人卖出去的。这个女人心太毒,绝对不能轻饶她。   他找到菊儿和采芝,安顿好她们,然后与三皇子碰头,拿出账册,三皇子也已经掌握了启源那边他们交易的方式。听说最近他们还要再次进行南渡,三皇子已经派人跟进。   信王妃听到逃出来的自己人所说,十几只“羊”都被救了,她十分气愤。但是更令她不安得是,长明是她招揽的人,这些年来一直在为她做事。   但是她到今天才知道,他竟然在偷偷地记账,他现在被抓了,如果他受不住刑罚把账本交了出去,那自己跟立王岂不是要遭殃?   她不由得考虑起安贵妃的话,现在她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只有支持他们。如果立王登基,那她一定会比现在更加富贵。   如果失败了,她就把全部的责任推到立王身上。毕竟立王   权势大,她只是一个妇人,完全没办法反抗他。   立王要逼宫啊,想一想就刺激。   赵陵本来建议三皇子尽早将此事禀报皇上,但是三皇子知道皇上身体不好,寿诞将尽,他想尽孝,等皇上的寿诞过后再说出这件事。   赵陵见他执意如此,只好同意。只是他将自己被暗杀的事他告诉了三皇子,让三皇子一定要注意。三皇子也很重视,最近又加派了人手保护自己跟赵陵。   皇帝的寿诞很快到了,这一次寿诞,皇帝还是交给了安贵妃。朝臣更加疑惑,酒宴还未开始,群臣贺寿,有人提议如此重要场合,立王应该出现为皇上贺寿。   当时场上一片安静,皇帝也是沉默了一下,信王爷得了王妃的劝告,出言附和。他一开口更多人请求立王贺寿,皇帝顺水推舟,派人去通知立王。   立王收拾一番就来了,他上来就十分激动地给皇上拜寿,中途一度哽咽,眼睛发红。皇帝叹了一声,让他入座,还赐了他一盘蟠桃。   三皇子一党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席上歌舞十分精彩,众人都喝了不少酒。宴席从早到晚一直在进行,皇上似乎很高兴,特许喝醉的大臣直接歇在前殿里,他自己则是先回了殿里,休息一下。   赵陵期间出去了几次,看着换防的陌生面孔,心里涌上疑惑。他特意观察了一下,宫里的禁卫军一般是一个时辰还一班,可是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这些人却还是微丝不动,没有人来接替他们。   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他跟三皇子说了,三皇子也觉出不对来了。   赵陵尝试出去,可是守卫宫门的人却说没有安贵妃的手谕,其他人一律不能出去。安贵妃的手谕?她想做什么?   赵陵心中有个可怕的想法,他没有试图硬闯,而是回到席上跟三皇子和萧都督说了自己的猜测。   两人大惊失色,安贵妃已经红着眼睛过来了。   大家吃惊地看着她,她伤心地道:“刚刚,刚刚皇上吃了酒,旧病复发昏过去了。太医已经给皇上诊过脉,说皇上病情严重,恐怕暂时无法醒来。”   底下顿时一阵议论,只听有人道:“皇上圣体堪忧,这可如何是好?朝廷每天这么多大事,皇上如果一直昏迷,该怎么办?”   “是啊,安贵妃,皇上昏迷前有无说什么?”信王爷在一旁忧心道。   “王爷,皇上有传口谕令你跟崔尚书,吴大学士辅助立王,在皇上昏迷期间一起处理政事。”安贵妃难过地道。   赵陵凝眉,安贵妃说的这些人恰好都是□□,以前信王爷倒是从没参与过这等事,但是现在知道信王妃与太子是一伙的,赵陵不相信他。   三皇子党十分怀疑,皇上刚同意立王贺寿,怎么会这么快就病了?还恰好在昏迷前指了这么几位跟立王一同处理政事?   有人提出质疑,立王立刻反驳,“父皇说的还会有假,你竟然敢无视皇令吗?”   “老臣的确心有疑惑,”萧成说话了,“安贵妃说是皇上口谕,可这都是安贵妃的一面之词,如何能让老臣信服。”   “萧都督,我说的句句属实,你不信可以就在这里等皇上醒了,亲自问他。”她这句话说完,侍卫全都出来包围了他们。   许多人醉醺醺的,也没有功夫,根本无力抵抗。   赵陵跟三皇子对视一眼,绝对不能让安贵妃得逞,否则皇上性命危矣。   平叛   所有人无法反抗,立王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笑容。信王以及其他两位大臣出来站在立王的身边,安贵妃道:“现在皇上还在昏迷之中,我希望众卿可以各行其是,帮助立王一起处理政事。”   “谨遵皇上旨意。”陆续有人稀稀拉拉地跪下。   安贵妃点点头,而后冲着赵陵几人道:“本宫看萧都督几位应该是累了,那就先去殿里休息吧。”   侍卫押住三人,三人没有反抗,等到人少处,赵陵突然发难,夺了侍卫的刀,杀了出去。他随身带着火信,这还是之前在宣州的时候养成的习惯。   今天他生怕出事,跟关易把自己担心说了,让关易带着兵马秘密等在宫外,一旦见到空中烟火,立马派人杀进宫中。   关易一直在等待,他看到烟火,带领身后的士兵就要冲进去,在宫门口与侍卫打了起来。   叶天舟本身正在巡逻,他闻到刀剑之声忙过来。   见到关易,他吃了一惊。关易看到叶天舟暗叫不好,他以为叶天舟也是来逼宫的,所以立马与他缠斗了起来。   叶天舟大喊道:“关易,你要造反吗?你在干嘛?”   “要造反的是你不是我,将军通知我,宫里发生了大事。立王要谋反,现在将军他们身处险境,我要马上进去。”关易刀刀不留情。   叶天舟十分惊讶,“你说什么,立王谋反?”   “不止是立王,还有信王,信王妃跟立王是一伙的。”关易一刀砍向叶天舟的肩,叶天舟出刀挡住。   “你血口喷人!”叶天舟怒火冲天。   “我所说句句属实,信王妃与立王一道拐卖女子与小孩,这些年来不知道赚了多少黑心钱。现在你也开始把刀向着自己人了,是不是信王让人来挡住我们的?”   关易心急如焚,幸好他带来的人已经冲破了第一道宫门。   “怎么可能?我爹从来没有做过谋逆之事。”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在阻止我去救人,你就是想谋反。”关易没时间听他解释。   叶天舟更是又乱又急,身后的侍卫挥刀砍向关易,他下意识砍了回去,那侍卫倒下。叶天舟看了一眼,这么眼熟,很像王府的侍卫。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你不信的话,跟我一起进宫不就知道事实究竟如何了吗?”关易看着他道。   叶天舟沉思一下,站在了关易身边,二人一同杀进宫中。   等到终于冲破最后一道宫门,他们冲向皇帝的宸星宫。   赵陵一身浴血,刀架在了立王的脖子上。三皇子身边围着几个受伤的侍卫,而萧成胸前中了一箭,三人紧紧靠在赵陵身边。他们的对面是大批的侍卫以及安贵妃,信王爷等人。   “爹,娘,你们在做什么?”叶天舟看到眼前的情形,简直无法相信。   信王妃听到声音看向叶天舟忙道:“儿子,他们意图犯上作乱,挟持了立王,威胁安贵妃。”   “哼,想不到堂堂的信王妃也会如此颠倒黑白,”萧成冷笑一声,“叶指挥使,安贵妃趁皇上昏迷假传皇上口谕,由立王摄政,信王爷辅佐,倘若不从便要斩杀。如果不是赵陵劫持立王,我们现在已经成了刀下亡魂。”   “天舟,别听他们的,你娘说的没错,他们就是想拱三皇子上位,皇上的确让立王监国,这绝无虚假。”信王也在劝自己的儿子。   叶天舟有眼睛,他会看,他实在不明白父母为何要参与夺嫡的事情当中去。难道真的如关易所说,他的娘与太子勾结在一起做拐卖之事?   “快放我们走,否则立王也绝对活不了。”赵陵没那么多时间了。   他已经感觉到身体发冷,而旁边的萧都督中了箭,也撑不了多久。   “你以为你真的能走的了吗?”信王妃冷冷地道,“你看我给你把谁带来了。”   身后的侍卫押上来一个女子,脸颊已经肿了,嘴角也流着血。   阿秀!   赵陵瞳孔剧缩,他的目光仿佛淬了毒,信王妃忽觉身体发冷。   “你好卑鄙。”   “呵,”信王妃,“对付你们,肯定要用这样的手段。”   “阿秀,你没事吧?”赵陵急切地问道。   阿秀张张嘴,脸颊剧痛,她忍着摇摇头:“我没事,夫君不用担心。”   “娘,我不是跟你说过……”叶天舟不满地喊信王妃。   “你给我闭嘴,这个寡妇到底有什么好,从你一回来就为了她跟我唱反调。你越这样,我越讨厌她,叶天舟,睁开眼睛看看,她已经嫁人了。嫁的还是你讨厌的人,都这样了,你还有什么要执着的吗?”信王妃大声斥责。   叶天舟生气地砍树,信王妃对赵陵道:“你快把立王放了,否则我就杀了她。”   “不行,夫君,如果放了立王,你们会没命的。”阿秀摇头。   信王妃用匕首在阿秀脸上比划,阿秀感受到匕首的锋利和凉意,咬着唇一言不发。   “如果你再废话,我立马划花她的脸。”   赵陵心急如焚,他知道即使放了立王,他们今天也难逃脱,可是他又不能眼睁睁看着阿秀受罪。   情急之下,他想到了一个重要的事。   他看着信王道:“信王,外面人都说你与王妃感情很好,但是我想问你,你知道你的小儿子是如何丢的吗?”   信王显然不知道此时此刻赵陵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他疑惑地道:“你为何有此一问?”   “那是因为我知道他的失踪不是意外,我还知道他人在哪里。”赵陵沉声道。   “他,他在哪里?”信王激动起来。   赵陵道:“您的小儿子不是别人拐走的,正是您的王妃,吴琼枝派人偷走他,然后又命人卖到北边,他从小在杂耍团里长大,他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只知道自己是被拐的。他可是一直想要找到自己的爹娘。”   “胡说八道!”信王妃柳眉倒竖,“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王爷,您的管事就是经手人,是他听了王妃的吩咐抱走了您的小儿子,然后又通过王妃手下的十几个拐子把他卖了。王妃有个拐子头叫长明,这个长明很得王妃的心,蓟都周边买卖的所有人都经过他的手。他喜欢记账,所以把这些年来的一切都记在了账册里。我为什么知道,就是因为我抓到了长明,救了十几个姑娘,长明亲口承认和画押的。”   赵陵把所有都说了出来,信王爷不由地看向信王妃。赵陵趁机给阿秀使眼色,阿秀点头。   “真的是你?”   “王爷,我们十几年的夫妻你不信我,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信王妃矢口否认。   赵陵继续道:“那个孩子脖子后面有个胎记,恰好我救过一个孩子,他也有。”   “谁,那个孩子是谁?”信王爷着急地问道。   “那个孩子叫季小林,现在就在……”   赵陵便说便看向远方,信王爷夫妇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   就是现在!   赵陵扔出手中匕首正中信王妃的手,信王妃吃痛阿秀趁机夺下她的匕首,抵在她的胸口。   信王妃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受制于人了。   局面霎时翻转,赵陵见阿秀制住了信王妃,一颗心才算落了地。   他让阿秀推着信王妃过来,这下再没人敢抵抗他们。   三皇子站在众人之间道:“你们现在所做之事是谋反,安贵妃假传圣旨,我相信你们也是被蒙蔽的,如果现在放下刀剑,跟我一起保护皇上。那你们就不是犯上作乱,反倒是救驾有功的勇武之士。”   他一席话说完,其他侍卫面面相觑。   “如果你们执迷不悟,只会祸及家人,如何选择,我相信你们心中有数。要跟我一起保护皇上的,立马跟我走。”   “保护皇上!”侍卫们喊起了口号,跟在三皇子身后冲进了殿里。   殿内皇上还在昏迷之中,三皇子重新加了御医来诊,这下确定皇上是中了毒了。   三皇子向安贵妃要解药,安贵妃拒不服从,她还有最后一张底牌。她的哥哥已经带着大军从云州赶了过来,马上就可以将这些人包围杀光。   正在僵持着,外面突然杀声一片。安贵妃喜上眉梢,但是进来的却是赵横舟,他的身后有另外两个年青的小将。   她的视线越过赵横舟,后面却没有她哥哥的影子。   “安贵妃,想必你是在找令兄吧?”赵横舟一本正经,“他已经在宫外被拿下,你是等不到他了。哦,不是,你们还可以在监牢中相见。”   “你,你们……”安贵妃恨恨地看着赵横舟,“你们如此坏我好事,解药我就是丢了也不会给你们的。”   她拿出解药往嘴里倒,杨青云动作迅速,掐住她的脖子抢来了解药。   侍卫上来押住了安贵妃,安贵妃崩溃大叫。   三皇子接过解药给皇上服下,没过一会儿皇上便幽幽转醒了。他醒来的第一句便是:“安贵妃呢?他们母子想要害我,他们人呢?”   三皇子扶起皇上,将他昏迷后所有的事情都讲述了一遍。   皇上知道了安贵妃和立王的阴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看着面前跪着的安贵妃等人,他怒骂道:“谋反,逼宫,你们真是朕的好贵妃,好儿子。来人,将贵妃和立王贬为庶民,其他一干人等全部押入监牢,择日处斩。”   “父皇,儿臣错了,错了,请父皇饶儿臣一命。”立王哀嚎。   安贵妃冷笑不已,到最后状若疯癫,又哭又笑。她恨恨地直盯着皇上,“皇上,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我做了皇后这么久,立王也一直对你敬爱有加。你好狠的心,居然要我们去死。”   “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皇上怒道。   “咎由自取,呵呵,”安贵妃怨恨地骂道,“既然皇上如此绝情,不要怪臣妾了。”   她猛地抬起手臂,三皇子冲在最前护住皇上。杨青云抬脚踢飞安贵妃,安贵妃按下袖箭,那袖箭射歪,直对着赵陵而去。   “小心!”   赵横舟大喊,他猛地上前伸出双臂,那箭一下子射入他的肩膀。   “爹。”赵陵吃惊忙下来扶起赵横舟,赵横舟看着赵陵道:“昭儿,你没事就好。爹要跟你道歉,十四年前,爹粗心大意,没有拉住你,结果让你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爹错了。”   安贵妃已经被押了起来,赵横舟伤口流出紫色的血,箭上有毒。   “御医,御医。”赵陵慌了。   御医过来给赵横舟诊脉,说赵横舟中了毒,要马上医治。   赵横舟看着赵陵,眼神满是愧疚,赵陵忍着慌乱道:|“我早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而且我的走失也不是偶然,同样是信王妃搞的鬼。”   赵横舟闻言大吃一惊,他看向信王妃,质问她道:“为什么,是你拐走了昭儿?”   “为什么,因为我讨厌你跟孙碧影,我讨厌你们甜甜蜜蜜虚伪的样子。我讨厌你眼镜瞎了只看上了她,我恨你们两个。”来自赵横舟的厌恶让信王妃气愤,她脱口而出这样做的原因,而后又道:“我就想你们两个下半生都活在痛苦里。”   “你,你居然如此狠毒。”赵横舟愤怒之下吐出一口血来,赵陵担心地道:“她自有皇上来处置,爹,你快快随我下去治伤。”   他请求皇上,皇上也让他们速速下去治伤。   信王妃跟信王爷也被拖了下去,信王爷焦急地问赵陵:“赵都督,那孩子究竟在哪里?”   “云山书院。”赵陵回道。   信王爷听到了答案,似乎放下了一桩心事,自己主动往前走。   三皇子趁机给皇上引荐了杨青云,杨帆兄弟两个,并说出了当年太子冤枉杨链的事,这次安贵妃叛乱这两兄弟及时来救驾了。   皇帝想了起来,他看了看这两兄弟,点点头。皇帝明显精神不济,他让三皇子来善后,自己需要静一静。   三皇子连夜处理了许多人,一时之间蓟都内抄家的抄家,灭族的灭族,一场惊天阴谋在这一夜落幕,但相关人员的处理和调查还在继续。   和解   赵横舟伤在肩膀没事,但是他的毒有点棘手。御医们一起研究,试了几次,都没能研究出解药。而安贵妃现在心灰意冷,更是一口咬定没有解药。   赵横舟已经昏迷了两天,赵陵这两天都看着赵横舟,人也憔悴了不少。阿秀看在眼里,也是急在心里,赵陵自己都还伤着呢,只不过他年轻力壮,上了药已经可以下床。但他上次就伤了元气的他,现在脸色也比之前要苍白许多。   她劝不动赵陵,此时见他又坐在床前,守着赵横舟。她拿了件外衫走过去,披在他的身上。   赵陵发现是她,微微笑了一下,而后又看向床上的赵横舟。   “夫君,爹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阿秀只能尽力安慰他。   赵陵点头,“嗯,他会没事的。”   “那你先去休息一下好不好?你午膳还没吃呢?”阿秀小心地提议。   赵陵不饿,他想拒绝,但是见阿秀十分担心,他只好点头。   阿秀十分高兴,她忙与赵陵一起去了房里,吩咐丫鬟去端来膳食。   饭菜其实都在灶上热着,所以很快就摆满了一桌。阿秀给赵陵夹了一碗菜,见赵陵兴致阑珊,她劝道:“夫君,你吃一点吧。你的身体也不好,这些天你还会出虚汗。我知道爹出了事,你很难过,但是就算是为了爹,你也要保重自己,这样才好守着爹,看着他醒过来。”   她温柔地劝慰,赵陵又岂不知这样的道理。   他端起碗来开始吃菜,那一碗他都吃完了,还喝了两碗鸡汤。阿秀很是高兴,用过膳后,她让赵陵去休息一会儿。   赵陵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是赵横舟为他挡箭的那一幕。他从来没有想过,赵横舟会豁出命来救他。在他的印象中,赵横舟就一直是那个高高在上,看他哪里都不顺眼的爹。   他的慈祥跟温和都给了赵乾和赵曦,面对他时就是一副严肃的模样。   他不喜欢,尤其是在知道是他的疏忽导致自己的丢失之后,他心里存着怨。他知道他其实怨错了人,千错万错都是拐子的错。可是他满怀希望与思念回来了,得到的却是疏离的客气对待,他对父母的孺慕,似乎都成了一个笑话。   他心中有着无法靠近亲人的无能为力,有着对命运的痛恨,有着对自己的否定。年少的他无法排解,这样复杂的情绪在他发现家人害了整个杂耍团人的性命之后,变成了恨。   其实过了这么多年,他已经察觉当时的事有蹊跷,只是时间太长,他查不到真正的凶手。   他虽然知道这些,但是与家人的隔阂已经产生,他已经没办法敞开心扉去求证。   赵横舟的挡箭之举触动了他的心,他迟来的道歉更是叩开了他的心门。   现在他生死未卜,他对他只有担心和后悔。   阿秀上前,想为他掖下被角,见他睁开眼睛,眼角略红。   她吃惊地道:“将军,你怎么了?”   “阿秀,我其实有件事情没有告诉你。”赵陵平躺着道。   “是什么事?”   “我在五岁那年曾经被拐走过,那拐子将我卖到姓周的一户人家做儿子。周家人对我很不好,鞭打禁食是家常便饭,熬夜干活才是常态。在他家待了三个月我就跑了,我问了人,蓟都在东边。所以我就一直往东走。路上我遇到过好人,也遇到过坏人,我什么都吃,只要饿不死就行。被人打得时候我就想着,我不能死,我还要回蓟都,要回去找爹娘。”   赵陵静静地诉说,阿秀坐在床边听着,她知道将军这是被赵横舟的事触动了,所以才会突然说出这些往事。   “我虽然小,但是我记得很清楚,我娘是很温柔的,她非常爱笑,还喜欢做芝麻元宵给我吃。我爹很高,他有时会把我举起来逗我笑,有时会在书房里教我背书,背不好还要打手心。我记得他们的每一个细节,我每天回忆一遍,不想让自己忘记找不到回家的路。我不记得流浪了多久,应该是半年吧。后来,我到了一个杂耍团,班主人不好,经常训练我们,只要我们练不好就会挨骂,吃不了饭。我那时什么都不会,他让我练剑,让我钻木桶。那木桶比我小多了,他让我从腰部开始往里钻,人要折成两半。那样真的很疼,我一开始哭,他就打我骂我。后来我学乖了,再痛我也忍着。有一次他用力踩我,我的肋骨差点断了。那时也没钱买草药,团里有人看不下去,跟我用土法子治了。我就那么一直熬着,居然也好了。”   阿秀轻轻握住他的手,没有问他为什么不离开。他当时那么小,如果离开只要一场病就能死人。   “我当时其实想离开,但是比我年龄大的都劝我忍一忍,在杂耍团如果耍的好能吃饱饭,总比在外面被弄瞎了讨饭强。最重要的是,他们说杂耍团会去蓟都。我听到蓟都便决定不走了,跟着杂耍团可以回家,我要回家。我学会了钻木桶,还学会了耍剑,后来我还学了御马钻火圈,我还来过几次胸口碎大石。班主也对我好一些了,我以为马上就可以到蓟都了。可是班主居然半路改主意想去其他地方,我人小,他肯定不听我的话。我拿钱给了班主的妻子,还有我们的大师兄,他们一起劝班主,班主才又同意来蓟都。隔了五年的时间,我终于又来到了蓟都。”   赵陵扭头看向阿秀,阿秀听出他曾经回家的波折和激动,安抚地拍他的手。   “后来呢?”   “我记得爹娘的名字,所以我打听一下就知道我的家在哪里。那天,我特意穿上我最好的衣衫,走到祁阳侯府。我远远地看着侯府门口的狮子,可是我不敢过去。我就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我很犹豫我到底要不要过去,我该怎么说怎么做,他们还记不记得我,会不会已经把我忘了。我心里忐忑不安,可我又不甘心走,我好不容易等到今天我不能就这么走,我在那里待了两个时辰,最后看到外面停了一辆马车,我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夫君,你这是近乡情怯了。”阿秀几乎能想象得出赵陵当时到底是有多煎熬。他日夜思念的家人就在眼前,可是他的种种顾虑却让他止步不前。   “是,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近乡情怯,我走向马车,我看到府里出来了一位端庄妇人,她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四岁左右的孩子,她为他们擦汗,轻声软语嘱咐他们不要吵闹。我看清楚了,她就是我娘。可是我不敢上前,我突然意识到,五年过去了,也许什么都变了。他们又有了自己的孩子,而那个丢失的我根本就不重要了。我没有再上前,我看着我娘带着两个孩童上了马车,我看着马车越走越远,有一刻,我真的差点就跑上去喊她了。可是我没有,我只是转身走了回去,心如死灰。”   后面的事情就如阿秀从老夫人,孙碧影那里听说的一样,他们最终找回了赵陵,只是赵陵从此与他们有了隔阂,后面又发生了误会,误会当时解不开,心结一直就到了现在。   “阿秀,我一直讨厌我爹,尤其是知道他弄丢我之后,我们两个更是从来没有好好说过话。可是我没想到,当时他会为我挡箭,我爹他其实还是在意我的吧?”   赵陵的语气迷茫,眼神飘浮,阿秀肯定地道:“夫君,爹肯定在意你。你们有着父子血缘,所以他跟杨青云他们一道冲入宫中,你遇到危险,他出于父母的本能保护你。他其实心中对你也很愧疚,所以才当着众人的面向你道歉。夫君,这点你不用怀疑。爹娘还有祖母都是爱着你的,还有我。”   阿秀说完,赵陵的目光慢慢定格在阿秀坚毅的脸上。   他点点头,“是,我现在知道了。”   他们一直在用他们的方式保护着他,是他一叶障目,没有看清。   赵陵说完这些,心中仿似一块大石落地,他眉间的阴郁消散,疏朗开阔,困扰他许久的问题就这样随风而逝了。   他闭上眼睛,阿秀一直陪着他。   赵陵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又回到了小时候,赵横舟还是年轻时候的模样,他迈着小短腿跑向赵横舟,赵横舟一下子举起他,笑着捏他的脸。孙碧影就在旁边站着看他们父子闹,他一手抱着爹的脖子,一手搂着娘,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阿秀看着他嘴角上扬,猜他一定是做了好梦,他这么多年不容易,而今总算与家人达成了和解。   有喜   三皇子也很担心赵横舟的病,他在宫里一直追查安贵妃的毒药来源,后来终于查到安贵妃的毒药是侍卫从民间一个大夫那里得来的。   他命人押着侍卫去找那个大夫,大夫本来正准备逃,这一下就被抓了。   他惜命,三皇子带着他来到祁阳侯府,赵横舟被诊过脉后,这大夫立刻去配药。他自己先喝,确认没事之后,赵陵才让人喂给了赵横舟。   半天之后,赵横舟醒了过来。   一家人高兴得落泪,赵横舟这条命算是救了回来。   立王之事也已经查清,他谋反是大逆不道之罪,再加上他身为皇子做的全是伤害百姓之事。皇上下令斩立决,安贵妃以及亲眷十二人也判处斩首,其他家眷流放千里。   信王妃同样罪大恶极,判处死刑。信王于谋逆一事上多为信王妃蒙蔽,而且拐卖女子孩童之事他毫不知情,皇帝没判他死罪,只是贬为平民,服劳役三年。其他一干人等斩首的斩首,服劳役的服劳役,立王这一场叛变牵扯近千人,梁朝伤了不少元气。   赵横舟与赵陵等皆因救驾有功给予赏赐,而杨青云与杨帆兄弟队伍归于朝廷,他们做了校尉,杨链的冤情也得以昭雪。   叶天舟因为救驾,免于刑罚,贬为指挥司侍卫。在犯罪的所有人中,他的下场是最好的。   他一夜之间从小王爷变成一个侍卫,家破人亡,几乎一蹶不振。直到他去看信王爷,信王爷告诉他,他还有一个弟弟,就是被信王妃卖去远地的季小林。他希望叶天舟能去看看他,能去告诉他,他的爹娘是谁。   叶天舟知道这是他娘做的孽,他有责任要去还。所以他打起精神,答应了信王爷。他去看信王妃,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孔,他心中滋味复杂。   他问信王妃是否后悔,信王妃摇头,她当然不后悔,她只是还没享受够荣华富贵,还没赚更多的银子。她已经知道自己是活不成了,皇帝已经下令处斩她,她发泄过后,现在已经认命了。   叶天舟失望极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娘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他指责信王妃贪图富贵,漠视他人痛苦。   信王妃从未被自己的儿子当面如此指责过,她冷笑着慢慢说出自己这些年究竟做了那些恶事,她说清楚自己是如何看着那些孩童被弄残弄瞎弄成畸形去讨钱,那些女子又是如何被打得毫无还击之力,只能乖乖地在妓院卖笑。   她笑得越发张狂,看着叶天舟铁青的脸,她甚至还想去摸自己儿子的脸。   叶天舟嫌弃地躲开,她又道赵陵,季小林都是被她打发出去的,赵陵后来找了回来她还很惊讶,所以她又把杂耍团的人全杀了嫁祸给祁阳侯府,目的就是让赵陵记恨家人。   至于破坏阿秀的绣房,给赵陵与阿秀下毒都是她的主意,她就是要他们一家人不得安宁。   叶天舟听不下去了,他痛苦地跑了出去。   在大街上,他独自买醉,酒馆中碰到了几个混混。以前无人敢招惹他,那是因为他是小王爷,而现在谁都知道信王府已经没有了,他也不再是什么小王爷。   几个人围着他就打,他的脑海里一直想着信王府的话,心如死灰,所以全无反抗,一心求死。   几个人正打得痛快,只听一声厉喝:“住手!”   赵陵出现,他远远地并没有看见是谁在挨打,只看到几个人打一个人,快要把人打死了。他快速走过来,阿秀站在他身边,几人倒是认得赵陵,知道他是现在蓟都内有名的红人。   他们忙收手,直说这人碰撞了他们还不道歉,所以他们才出手教训他的。恰好有衙役听到动静过来,他让衙役将这几人带走,然后走上前问道:“你没事吧?”   叶天舟抬起一张被揍肿得脸,看到赵陵跟阿秀,他挣扎着想站起来。结果喝得太多,他身子一歪又跌坐在地。   “起来。”赵陵伸手,叶天舟看看他,嗤笑着摇头。   “赵陵,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没人想看你的笑话,只看你给不给他们机会笑话你。”赵陵沉声道。   叶天舟微微一怔,双手捂着头,一脸痛苦。   “叶天舟,你父母做了错事,他们已经付出了代价。你不一样,你明辨是非,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还去救驾,你有大义,你不应该如此颓废。”赵陵郑重其事地道。   “可我娘就要死了,她明日就要处斩,我该伤心难过的。可是,可是她做的那些事,她怎么能做那些事!”他不可置信的疑惑中带着难以压抑的愤怒,他恨他的娘,可那是他就要处斩的娘。   “你想为你娘赎罪?那就振作起来,侍卫有侍卫可以做的事,你以前做过将军,做过指挥使,你以后照样可以做到这样的位置,去做更多的事。”赵陵勉力他。   阿秀见他依旧低着头,她也很担心叶天舟,她轻轻地道:“叶公子,夫君说得对。你人又不坏,还屡次帮我,那次你是真的拿到顾行止的真迹了吧。我当时还怀疑自己看错了,但是我后来仔细回想,十分确定那就是你。我还要谢谢你,谢谢你如此慷慨。你比那些恶人好太多,那些人欺负你,我们会帮你的。”   叶天舟又笑了,阿秀还说他好,他当时想帮阿秀是出于私心,他也曾暗想,阿秀会不会因此感激他,心里有他。可是他后来才知道,阿秀所遭遇的磨难和难堪都是他娘下的套,赵陵跟阿秀还差点喝了毒药。   “你说我是好人,你知不知道,那葫芦像是我娘找人破坏的,千言居士的画也是我娘让人抢去的,我娘的错,我这个做儿子的去献好,你不觉得我是处心积虑吗?不会认为我跟我娘是串通好的吗?”   阿秀愣了一下,她看向赵陵,赵陵点点头,阿秀认真道:“怎么会呢?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好心,你是真心想帮助我们的。”   他都说的这么清楚明白了,这两个人还说相信他?还要帮他?他自己都忍不住想笑了,以前他把赵陵当敌人,结果他落魄之后,赵陵反而对他伸出援手。   这真是太讽刺了。   叶天舟笑了,他抬头,指着面前的两个傻人不断摇头。   他的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他想笑,却再也笑不出来。   “起来吧,”赵陵一把拉起他,“像个男子汉。”   叶天舟止住泪,点头示意自己无事。   赵陵让他去看大夫,他道小伤不用看大夫。他执意如此,赵陵便不再说什么。   赵陵扶着阿秀走向马车,阿秀手放在肚子上,两个走得小心翼翼,似乎怕吓到什么。   “赵陵。”叶天舟在后面叫。   赵陵扭头,只听叶天舟道:“对不起,我娘对你们做的事,我代她说声对不起。”   赵陵神色略僵,阿秀拉了拉他,他静静道:“我不会原谅她,但是我也不会记恨你。”   叶天舟无言以对,半晌他才道:“还是要跟你说一声谢谢,还有,恭喜你们。”   这次他的祝福发自心底,他是真的放弃阿秀,他觉得阿秀跟赵陵才是最好的一对。无论发生什么,二人都比肩而立,成为彼此的依靠。她现在身怀有孕,更是再好不过了。   他的视线在阿秀身上一扫而过,赵陵跟阿秀都听懂了他的意思。   赵陵冲他一颔首,阿秀则是低头温柔地笑了笑。   二人走到马车,赵陵拿下脚蹬,扶着阿秀,看着阿秀坐稳了才坐上去。   叶天舟静静地看着,深吸一口气再用力呼出,他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衫,回到家中。皇帝抄了家,他自己找了一间小院,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院子足够了。   从今以后,他要重新开始,认了弟弟,建功立业,去为百姓做更多的事,以便为他娘赎罪。   阿秀怀孕已经有两个月了,算起来她被信王妃挟持的时候,腹中已经有了孩子。   知道阿秀有孕,一家人欢喜极了,尤其是赵陵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秀还未显怀,他已经将所有关于喜脉的书籍都看了一遍。他看完之后只有一句话,妇人有孕太不容易了。   可能会怕冷怕热,怕腥怕香怕各种你想不到的一切。   他守着阿秀,看到阿秀闻不得腥味便不让她进灶堂。听她说喜欢吃酸,便把蓟都各处酸味食物都给她买来。   他不让阿秀做绣活,怕她伤眼,不让她练字,怕她累到手,不准她随意弯腰,怕她腰疼动了胎气。   阿秀真是哭笑不得,天天无聊得要死。她将这情况跟老夫人,孙碧影一说,两人都被逗笑了。她们把赵陵叫到一边,跟他说怀孕也不是什么都做不得。   如果什么都不做,才要把人憋坏了。   赵陵听了两位长辈的话,这才知道自己把阿秀管得太严了。他回去就同阿秀商量,阿秀跟他约法三章,总之就是不能让她什么都不做,赵陵考虑之后同意了。但是他也有要求,就是一切活动都不能太久,他还是怕阿秀累着。   生子   阿秀月份渐渐大了,身子笨重,赵陵将家里的路改成了石子路,两个丫鬟寸步不离跟着阿秀。夜里她总是睡不着,赵陵困得厉害,还是陪着她,跟她说话,甚至最后还唱起了童谣给她听。   阿秀还是第一次听赵陵唱歌,新鲜又好奇。他嗓音低沉,阿秀还真的睡着了。半夜里阿秀被尿憋醒,她刚一动,赵陵便起来,扶着她去如厕。   守夜的丫鬟几乎都无用武之地,阿秀孕期过得十分舒心。   有天夜里阿秀夜里做了一个梦。她梦到她站在山坡上,整个山坡全部盛开着鲜花,每一朵花都十分娇艳。   其中有一朵边缘发着金光,开的最大最美。阿秀忍不住走过去,那朵花儿居然主动飞到了她的手里。她看着这朵花,只觉特别亲切。清风吹来,那花儿冲她点点头,然后落到她的腹部,化为了星光点点。   她醒来了,摸着肚子还能想起那朵花儿的美丽,她不自觉地笑了。她侧头看着赵陵,赵陵似有所觉,闭着眼去摸她的腿,“是不是小腿又痛了,我给你揉一揉。”   最近阿秀小腿会抽痛,赵陵已经养成习惯,阿秀一醒他就反射性地去给她揉腿。阿秀轻声道:“夫君,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赵陵睁开了眼。   阿秀新奇地道:“我梦到很多漂亮的花,有一朵飞到我的腹中去了。”   赵陵一听也来了兴趣,他抚摸着阿秀的肚子道:“花进你的腹中了,这是不是有什么寓意?”   “我听祖母说过,这种叫胎梦,花,会不会就是女儿?”阿秀猜测。   赵陵一听笑了,“女儿,肯定是女儿了。世人以花喻美好的女子,阿秀,我们要有女儿了。”   两个人都高兴起来,赵陵轻轻抚摸她的腹部。突然一惊,他呆了一瞬。   阿秀瞧着奇怪问他道:“怎么了?”   “她,她动了。”赵陵惊讶地说,似乎是不敢相信,他仔细盯着阿秀的肚子,想看看刚刚是否只是他的幻觉。   阿秀瞧他严肃认真的模样,莫名想笑。   “她的确会动了,我也是这几天才感觉到的。她一般都是白天动,晚上倒是十分安静。”阿秀解释给他听。   赵陵点点头,“那她在肚里动得厉害吗?你会不会不舒服?”   “不会,她就像在活动手脚,小小戳一下肚子。”说起来她第一次感受到胎动的时候也觉得好惊奇。   “那就好,好女儿,再动一下给爹看。”赵陵摸了摸阿秀的肚子,腹中胎儿却再没有一点儿动静,似乎是睡着了。   赵陵略失望,阿秀安慰他,肯定还有机会的,赵陵也觉得自己心急了。他搂着阿秀,用枕头垫在她的左侧让她放肚子,等阿秀舒服了,他轻声道:“那睡吧,不然天都快亮了。”   两人相依而眠,等阿秀月份再大一些,腹中胎儿动得越来越厉害,阿秀感受到胎儿有力的活动,心里柔柔的。   本来阿秀以为赵陵会一直陪着她直到她生下孩子,可没想到赵陵却临时被派往启源,那里出现很多残疾乞儿,三皇子怀疑与拐卖有关,特意让赵陵过去。   阿秀有些失望和担心,赵陵也没想到,但是这是公事耽误不得。他收拾妥当,跟阿秀保证,一定会在她临盆前赶过来。   阿秀让他不用担心,家里人都在,都特别照顾她,而她也会顾着自己跟肚子里的胎儿。赵陵抱了她一下,然后跟肚子里的女儿告别。   他的手放在阿秀的肚子上,腹中胎儿突然动了,像是回应赵陵的话。   赵陵不由得心中一软,他又嘱咐了桂枝桂月,一定要好好照顾阿秀。   之后赵陵便迅速赶往启源,阿秀在家中,肚子越来越大,她也不能做什么。   每天只绣绣花,绣房她现在交由九娘跟采心了。事情的真相已经明了,阿秀还了九娘公道,九娘很感激,做事更加认真。采芝上次被打伤了,阿秀没再计较她之前的事。采芝,采心两个人对于阿秀更是死心塌地,一心留在绣房里做事,什么都不要。   阿秀观察了她们许久,发现她们是真心的。她指导她们继续学习绣技,而后重要的活便慢慢让她们做。   她有时也会写写字,林青听到他要做舅舅了很是高兴,已经给未来的外甥起了满满几大张名字。   季小林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去看过信王爷跟云姨娘,云姨娘知道自己的儿子还活着,高兴得泪流满面。   季小林也知道了信王妃所做的事,他讨厌她,再上侯府的时候有些踌躇。最后还是林青将他拉进来,他看到阿秀对他的态度一如既往才放下心。   阿秀通过林青知道这些,她安慰季小林,鼓励他努力读书,不要放弃。季小林重重点头,跟林青两个人互相监督,成为了云山书院里的佼佼者。   这天,阿秀看着林青起的名字在思考究竟该给女儿取哪一个,肚子突然隐隐的痛。这痛感一阵一阵的,府里早就背下了嬷嬷和稳婆,她听嬷嬷讲过临盆究竟是什么感觉,现在她就觉得没错了,自己应该是要生了。   她扶着肚子出去,背靠着门,桂枝恰好去端了汤过来,见她面露痛苦,她忙过来道:“少夫人,你怎么了?”   “快,叫人,就说我要生了。”阿秀吸着气道。   府里人很快听到了消息,阿秀被扶到产房。孙碧影在一旁安慰她不要害怕,一定会没事的。稳婆检查之后,见时间尚早,让阿秀吃些东西,待会儿好有力生孩子。   阿秀痛得胃口全无,可是她强撑着吃下了一碗鸡丝面,喝了一些参汤。肚子又开始疼了,她捂着肚子躺在床上,忍着那股疼痛过去。   她的额头很快冒了汗,阿秀咬牙问道:“娘,夫君回来了吗?”   孙碧影给她擦汗,“还没有,但是信我们前几天就送了过去。他之前不是说启源那边事情已经快处理完了吗?他应该会赶过来的,你放心。阿秀,我们都陪着你。”   那就是还没回来。   阿秀知道赵陵公事繁忙,此次又是关于启源拐卖的大事,她不能打扰他。   可是肚子真的好痛啊,就像有很多匕首一齐捅向她的肚子,她咬紧牙关。孙碧影忙塞了软木在她嘴里,生怕她咬到自己的舌头。   真的不想生了啊,可是不行,这是她跟夫君的孩子,是她梦里的那朵花,十月怀胎,已经到了最后一步,她不能放弃。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阿秀疼得死去活来,可是天都黑了,孩子还没生下来。   “少夫人,加把劲啊,就快出来了。”稳婆急得大喊。   阿秀已经痛得没有力气了,她这样十分危险,孙碧影在外面急得团团转,心中祈祷千万要母子平安。   “快,快拿参汤来。”嬷嬷喊道。   阿秀被喂了几口参汤,肚子又开始新一轮撕心裂肺的阵痛。   “啊!”阿秀痛不可当,鬓发全湿。   与此同时,蓟都大街上,赵陵马不停蹄地往侯府赶。他接到信就往家赶了,今天他回家的心情格外迫切,他的心还很慌。他担心阿秀快要临盆,而自己赶不回来,所以一路上他没有停歇,连续换了十几匹马。   他到了门口下马就往里面跑,门房看到他高兴地大喊:“大少爷回来了!”   管事带着赵陵往前走,告诉赵陵阿秀正在临盆,而且已经进去很久了。   赵陵心急如焚,他跑着到了门口,孙碧影看到十分惊讶,赵陵忙问道:“阿秀怎么样了?”   “还在生,孩子一直不出来,阿秀她……”   “啊,痛!”里面传来阿秀的惨叫,赵陵胆战心惊。   他推门就要进去,孙碧影拦住了他,“昭儿,女人生孩子都要受这一回罪,你是男子不能进去。”   里面的阿秀似乎听到了赵陵的声音,她问嬷嬷道:“是,是夫君来了吗?”   嬷嬷忙说是,并劝阿秀为了赵陵,也要再用力生下孩子。   “娘,我一定要进去。阿秀是为了我,她现在在里面艰难地生孩子,我什么都帮不了她,难道连陪着她都做不到吗?”   赵陵说完就夺门而入,他快速来到阿秀身边,见她痛苦地躺在床上,浑身湿透,头发一绺一绺的贴在鬓边额头。   他心疼极了,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道:“阿秀,我来了,你看看我,我来陪你了。”   阿秀看向赵陵,露出一抹虚弱的微笑,“夫君,真的是你?”   “是我,我说过你临盆的时候,我会陪着你。”赵陵握紧她的手。   阿秀眸中含泪,她点点头,肚子又开始疼。她忍痛向嬷嬷要参汤,夫君风尘仆仆来陪她,她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   痛感越来越强烈,她在稳婆的指挥下,咬牙拼尽全力,额上的青筋突起,密密麻麻的汗珠不断流下。   赵陵的手被紧紧攥住,他遇事一向沉稳,可就在此时他心里极为忐忑,他恨不得替阿秀去痛,也不愿看阿秀承受如此的煎熬。   “哇……”   伴随一声响亮的哭声,孩子终于出生了。   稳婆把婴儿包好向赵陵报喜:“恭喜大人,是个千金。”   赵陵看着稳婆怀里的小小婴儿,头发那么软,鼻子眼睛都小小的。他忙对阿秀道:“阿秀,你真的为我们生了一个女儿。”   阿秀已经累到虚脱,她勉力睁开眼看了婴儿一眼,嘴角含笑晕了过去。   终章   阿秀这一昏就昏了一天一夜,等她醒来的时候,天还黑着。她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会儿,谁知道她的醒来惊到了一旁的赵陵,她看到赵陵激动地看着她,紧握住她的双手,像是看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阿秀,阿秀,你终于醒过来了。”   阿秀这才觉出不对,她问道:“夫君,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你睡了一天一夜了,我真怕你……”   怕你醒不过来。   他未尽的言语两人都懂,阿秀安慰他道:“我这不是醒了吗?”   赵陵鼻头发酸,他点点头。他真的怕,怕阿秀出事。他知道女子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她如此瘦弱,生孩子遭了大难,如果真的难产了,赵陵这一生都将充满了痛苦,再无真正的开心。   他以后一定要加倍对阿秀好,不然对不起阿秀所受的罪。   阿秀又关心起他们的女儿来,赵陵说女儿刚吃过奶已经睡了。   他让人过来给阿秀略微梳洗一番,然后端来饭食让阿秀来吃。   阿秀的确也饿了,她喝了两碗粥,吃了一些龙眼包子。吃完之后,她眼巴巴地看着赵陵。   赵陵知道她惦记孩子,让奶娘抱了过来。   阿秀这是第二次看到自己的女儿,头一次她没看清楚,这一次,她特意让奶娘放她在床上。她摸着她软软的头发,柔软粉嫩的耳朵还有小小的手。   她伸了一个手指过去,女儿一小子握紧,她的小手还挺有力,阿秀心都软成一汪水了。   赵陵见她如此欢喜,坐在她的身边道:“看,你真的好厉害,给我们生了一个这么好的女儿。你的梦是真的。”   阿秀再一次想起了那个梦,看女儿的睡得香甜,她觉得好神奇。   这样一个软软小小的东西,居然是她生的,她也有了自己的女儿,真不可思议。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女儿突然撇撇嘴哭了起来。   她的哭声柔柔弱弱的,特别惹人怜。   赵陵刚想让奶娘抱走,阿秀就阻止了。她是自己的娘喂大的,所以她也想自己喂女儿。   赵陵担心阿秀的身体,阿秀更关心女儿,拗不过阿秀,赵陵只得同意了。   阿秀刚解开衣衫靠近女儿,婴儿就闻着味道自动寻到了自己的粮仓,小嘴开始吮吸了起来。   阿秀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赵陵忙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还是一旁的奶娘知道缘由。   她对阿秀道:“少夫人,要不然还是我来喂吧,刚开奶您会受些罪的。”   阿秀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胸口刺疼刺疼的。她忍住道:“没事,我觉得挺好的。”   赵陵虽然不明白,但看阿秀的样子便知这喂奶不是看上去那么容易的。可是阿秀铁了心如此,他便与阿秀打商量,阿秀白天喂,奶娘晚上喂。   阿秀身体实在是虚,她一犹豫,赵陵便皱起眉头看着她,眼神责备她,阿秀只好同意了。   转眼一个月过去,祁阳侯府办起了满月酒。   这次来的人格外多,赵陵,赵横舟都是朝廷重臣,皇帝现在身体越发不好,已经立三皇子为太子。而三皇子与赵陵的关系大家都知道,所以蓟都内有头有脸的人借着这个由头都来恭贺满月。   赵陵给女儿取名叫赵瑜,瑜为美玉,两个人都希望女儿如玉一般高洁,品德如君子。   赵瑜的满月宴极为热闹,三皇子也来了,还赐给赵瑜一对长命锁和一对玉如意。他还带来了一道圣旨,上次瘟疫阿秀的药方救了许多人,所以皇帝特封阿秀为诰命夫人。其他人一听更加重视祁阳侯府。   那天赵瑜收到了的礼物堆了一间屋子,晚上阿秀在后面入库,赵陵过来,阿秀笑着道:“你看这些东西以后都可以给你女儿当嫁妆了。”   赵陵本来还面带笑容,听到这话,脸色黑了。   “她还这么小,说什么嫁妆,以后就是她不嫁人,我也养得起她。再说,哪个混小子能配的上我女儿。”   阿秀惊奇地看着他,见他不似说谎,突然笑了。   看不出来赵陵还是一个爱吃醋的,这以后女儿如果真的有了如意郎君,恐怕很难讨岳父欢心了。   她笑出声来,赵陵回望她,也觉得自己现在说这些有些可笑。他背对着阿秀,抱着女儿亲了一口,阿秀不拆穿他,只不过看他这样更可乐了。   ……   春去秋来,赵瑜已经五岁了。   这五年,蓟都也发生了很多变化。   皇上病重无法处理政事,下旨将皇位传给了太子。太子登基已经两年,赵横舟升任尚书,赵横舟则是加封一品柱国,两父子都更忙了。   叶天舟被派往沿海抗击海盗,近些年取得不小的成就,皇上封他为将军,并将之前的王府宅院赐给了他,他现在洗尽铅华,行事越发稳重。   信王爷服完劳役跟云姨娘回到了王府,季小林认了爹娘,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林青与季小林考入国子监,今年的春闱,他们通过会试,在殿试中,林青得了状元,而季小林则是探花。   阿秀还记得那一日,林青激动万分跑到阿秀面前道:“姐姐,我是状元郎,我以后就是你的靠山。”   原来他还记得赵陵的话,一直这么努力除了想上进之外,更想成为姐姐的依靠。   阿秀十分开心,她五年没有回乡,十分想回去给爹娘上香。   赵陵特意抽出空来,带着阿秀,林青和赵瑜一块回了宣州。   宣州的官员知道赵陵回来本想热情招待,可赵陵已经让人提前给他们打了招呼一切低调行事。   然而毕竟是蓟都有名的赵都督,即使再低调,事情也传到了宁乡镇,传到了何家村。他们听说以前的赵将军现在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是大都督。而阿秀已经嫁给他,现在是诰命夫人,贵不可言,她弟弟林青也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阿秀现在是枝头上的凤凰,成了人上人。   阿秀倒不知镇上的是如何议论她的,她到了宁乡镇回到村里给爹娘重新收拾了坟墓石碑,几人上了香,烧了纸。他们的动静引起了何家村人的注意,尤其是胡氏出去看了半天才认出阿秀。   她擦擦眼,实在不敢相信以前朴素的阿秀现在居然如此富贵逼人,让人无法直视。她发髻上的珠子鸽子蛋那么大,她的耳坠是宝石做成的,她的衣衫华贵,那上面还有金线。   这,这真的是阿秀吗?   眼看阿秀要上了马车,她下意识喊道:“阿,阿秀。”   阿秀闻言看向胡氏,她挎着个小篮子,黑瘦黑瘦的,就那么直直地看着阿秀。   阿秀冲她点点头,她激动地道:“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阿秀看着身边的赵陵和赵瑜,赵瑜正好奇地盯着胡氏,林青厌恶地看着后面赶来的何东,示意阿秀可以走了。   阿秀摸摸赵瑜的头:“我很好。”   赵瑜等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道:“娘,她是谁?”   “一个不相干的老奶奶,瑜儿上车,我们要走了。”赵陵回答道。   胡氏听到这个回答,无言以对。何东在背后想说什么,看了看赵陵没敢开口。   倒是之前帮过赵陵的孙大娘上前来与阿秀攀谈,阿秀一一回答,孙大娘瞧着阿秀如今的变化,由衷地替她高兴。   阿秀了解到村里人现在越来越多,但是还是没有自己的私塾。她捐出自己的钱给里正,让他们建一座私塾。   里正立刻答应了,一家人坐上马车离开了。身后羡慕,祝福亦或者泛酸的眼神他们听不见,也不在意。   车外鸟鸣啾啾,风和日丽,阿秀掀开车帘,看到一对黄鹂鸟儿从空中划过。赵瑜趴在车窗上,伸出小手对着花儿,鸟儿说话。   阿秀看着她,眼里都是温柔。   “娘,我给你背首诗吧,是舅舅教给我的。”   “好啊,娘听着。”   “碧玉妆成一树高……”   赵瑜稚气的声音洒满回程的路,赵陵听到往后看,恰好对上阿秀的目光。二人相视而笑,策马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