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hmily1253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宠妃娇养日常》 作者:椰梨小姐   【文案】   薛琰封王之后,火急火燎赶着把江予袖强娶回了家。   ******   江予袖当初对那个小乞丐落井下石的时候,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落到这个小乞丐手里。   本以为会遭辱一生,   却未想,娇宠一世。   ******   予袖:五大三粗糙汉子!   薛琰:老子把你捧在心尖上!   ~﹡~﹡~﹡~﹡~﹡~﹡~﹡~   PS:1.甜宠1v1,男主超宠女主→   2.不喜欢就弃,不用特地告诉我一声。谢绝人身攻击。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甜文   主角:江予袖,薛琰 ┃ 配角:洛婵,楚珩,江予清 =============== 第1章 流民   腊月的安城,雪花一阵一阵的飘,打着旋儿落下,却又融化消失,大风呼呼的刮在空荡荡的巷子里,直抓着每一个缝隙,往人的衣服里头钻。   冷得很。   予袖拢紧了身上的软毛妆缎大麾,踩着车凳小心的从马车上下来,紧接着后边有人掀开车帘,在着急的喊:“小姐,你慢点。”   “小姐,要不要拿个手炉?”   “你闭嘴。”予袖不耐烦的回了一句,也没再管后边人在着急的喊,只匆匆的往巷子外头走。   自从起义军入城以来,安城动荡,流民四散,没地儿去的,都纷纷的往城里边涌,弄得寻常民众连门都不敢出,如今新皇加大铁窑建造力度,安置流民,情况才有所好转。   但她江家秀丽阁的生意,也是受到了一定的打击,方才又传来消息,说是阁里新进的一批布料,遭雪水浸湿发了霉气。   她一听,哪还在家坐的住。   江家秀丽阁的招牌,可万万不能被毁了,哪怕是在如此动荡的时期,当更要小心谨慎才是。   这段日子大街上禁止了马车行走,所是她只能在小巷中下了车,再步行穿过小巷,就到秀丽阁了。   女孩家儿的,本不宜在这种时候出来抛头露面,可布料织彩,她最是上手,便匆匆出行,戴了锥帽,顾不得那么多了。   予袖一双云丝芙蓉绣鞋,已经被雪水浸的微湿,她缩着脚趾头,泛冷。   前边就是秀丽阁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凄厉的尖叫,彻响天空,混乱的脚步声,纷杂的马蹄声......予袖心里一紧,退到了一边去。   在这个时候,流民都跟疯了一样,常年的战争让他们无家可归,都是逮着机会,走哪咬哪的人,待坐着没命活,搏一搏或许还有希望,怀抱这样心思,也大多都是亡命之徒了,没什么可怕的。   可要是叫她碰上,那就倒霉了。   予袖将锥帽往下拉了些,遮住了大半张脸。   马蹄声越来越近,就在她以为要从她身边疾驰而过的时候,突然间,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予袖的心里在打鼓,应当不会这么倒霉,就出事情了吧。   可这时候,有匹雪白的骏马停在了她的身边。   予袖下意识的就转身想跑,还未迈步,就听见长鞭划过空中,带起凌厉的风声,鞭尾抽下,是因为惊惧而放大的瞳仁――   面前地上的雪被,打出了一道长长的鞭痕。   离她,几乎就是毫米的距离。   她抬头,瞧着马上的男子,怔怔的,不敢有丝毫的动弹。   就怕再有一鞭,会打在她的脸上。   男子一双无比凌厉的眸子,仿佛能射出无数利刃一般,冷冷的盯着她,剑眉横挑入鬓,唇角紧抿,脸庞坚毅,棱角分明。   “江大小姐,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出来乱跑的好。”   凉飕飕的声音传来,听得人心头发寒,像能把这冬日的雪凝结成冰,严寒冷酷。   这话听起来,像是警告。   予袖咽了口口水,紧张的拽紧了袖子,她应该是不认识此人的,可是他似是识得她,便颤着声音,问了一句:“你是谁?”   “贵人多忘事。”   男子冷哼了一声,话中所言,并未明确。   就在这当头间,他目光一紧,手指松开,用一把弓换了手上的长鞭,一弓两箭,两手端着,就飞快的朝着予袖射了出去。   予袖吓得连喊都喊不出来,只是下意识的用手抱住了头。   完了,她要死了。   可许久都没有疼痛感传来。   接着,是闷闷的声音,似乎有东西倒了下来。   予袖微微的抬了眼帘。   就在这时候,男子的声音再度传来。   “大小姐推人下水,是一把好手,偏生方才,自己差点让旁人推了去。”   什么下水?   予袖还来不及去想这些,便看见倒在她旁边的两具尸体,眸子都瞪的老大,惊惧的将她望着,而鲜红的血液从他们的身体漫出,一点点的浸染,直到这一片雪白,都染上了血腥。   令人作呕。   但予袖匆匆扫过一眼,猜测死的这两个,或许是流民。   可是毕竟,两条人命没了,就一眨眼的时间就没了。   而若马上的人把她也当做不法之徒,那她的性命,也不知道会不会在下一秒丢掉。   锋利的剑刃在眼前闪过。   予袖想着,一时气血逆走,心口砰砰的跳得飞快,再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下本待开文――《他的碎花裙》   校园小甜文   简介:   软萌微胖小美女×妖孽逗比美少男   林莞尔看上了对面班里的眼镜屌丝男。   于是日日都想粘在他身边,   糯糯的撒娇。   陆漉对那个无故粘上来的小美女真的很无奈。   无论他多混蛋多冷淡都撵不走。   直到有一天,   小美女被帅哥看上了。   陆漉一扔眼镜:我艹,这个屌丝老子不装了!   预收文:《诱夫三十六计》――表面清心寡欲.内心嗜女如命.世子爷vs千娇百媚.胸大脸美.小娘子   《寻妻之路》――诡计多端小娘子×心狠手辣蛮汉子 第2章 强娶   寒风凌厉的刮过,空旷原野中一阵阵似是呜咽的哭声,溪流冰冻,水露凝结,乞丐肮脏的衣服,女孩清脆的笑声,还有漫天雪原里,离得越来越的俏影。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她本都不记得,若不是那日,那人提醒的那句话,怕一幕幕,也不会如此清晰的现于眼前。   大祁的武定王,新皇的心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会想到,正是她当初在白水镇,戏弄的扔下了水,还没有去救的小乞丐――薛琰。   予袖怎么都不敢相信,一个原本肮脏粗鄙的乞丐,如今会高高在上,供她仰视。   香炉里的雪饼在袅袅飘着细烟,明明是安神静心的香,予袖却一点儿也静不下心来,怀里像揣了一只小兔似的,砰砰跳个不停。   那日在秀丽阁前晕了过去,之后再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只晓得一醒来,就是在自己房间里,母亲告诉她,三日之后,武定王薛琰,要娶她过门。   为武定王妃。   不嫁,她不嫁,那般可怖的人,那样随手将人命视如草芥的人,她嫁了,还有何等的活路可言。   她江予袖可以什么都不要,但不能不要命!   予袖想到这儿,脑海里唯一闪过的念头,就是跑,赶快跑!   这个念头一起,予袖起身就开始在妆匣里边翻找,胭脂水粉,珠宝首饰,一股脑的全装了起来,进了包袱里,打了个结,背起就要离开。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三声敲门声,声音毕,樱桃唤道:“小姐,武定王府的人送聘礼来了。”   “哦。”予袖并未在意,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又去翻柜子,想着最近做的几身新衣裳也要拿上才行。   樱桃推门进来,看见予袖在上上下下的翻找东西,在小姐身边伺候这么久,她是什么心思哪能猜不到,又不敢上前去拦,只好是道:“小姐,定王府来送聘礼的人说了,若是......若是小姐未嫁过去,那王爷,就让整个江家陪葬。”   陪葬!   予袖身子一震,手上的包袱应声落地,瓶瓶罐罐落了一地,美目猛睁,惊道:“什么?”   那边樱桃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蹙起了眉头,嘴唇紧抿,然后,点了两下头。   予袖颤着步子往后退了几步,眸间剩下的,是难以言说的惊恐和绝望。   他是王爷,陪葬.....他做的出来的。   待这震惊的心情过去了,予袖愣在原地,鼻子一酸,眸中便含了水,盈盈而落。   完了,她这一生,都完了。   ......   三天的时间,婚事准备的十分仓促。   腊月十六,偌大的江府,挂满了喜庆的红绸,一直飘着的大雪,在这天终于舍得了停下,却仍然白茫茫的铺了一层。   不知是喜,还是忧。   “小娘子是好福气,老身能看出来,日后定是福泽绵延,儿孙满堂……”   一头银发的老妇人,身着大红绣牡丹暗纹袄子,面容和蔼,眸间闪亮,一双皱乎乎的手,着了黄梨木刻花纹梳子,整理着面前的一头墨发。   这一嫁,哪还有什么福泽延绵之说,都是虚妄罢了。   能不能活得长久,都要看天意。   将一头长发梳成妇人发髻,插上一支银凤镂花玉鸾长簪,露出雪白修长的脖颈来,接着,将累丝嵌宝石金玉凤冠戴上。   江予袖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中出现一张牡丹花似的粉粉嫩嫩的脸,一双杏眼水滟滟的,倾城绝艳。   娇俏俏的脸蛋,美的不成样子。   实在不负大祁盛誉美人之名。   “袖袖――”裴氏从绕到屏风后面来,轻唤了一声,见自家女儿一张小脸仍是稚嫩,却要早早出嫁,眼眶已然盈了泪珠。   裴氏感受到眼中湿漉漉的,忙是抹了抹,谁知这一抹,泪流的反倒是越发停不下了。   予袖将一双眸子中的盈盈之色压了下去,伸手,葱白的指尖搭上母亲的手,柔声道:“娘亲莫哭,女儿这一嫁,便是救了我江家上下百余口人的性命,情愿如此,并无不甘。”   情愿如此,并无不甘。   自家女儿不过十五岁稚龄,才是及笈,一张出水芙蓉般娇艳的面颊,还带着未褪去的婴儿肥,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是少有的沉稳和大气。   原本是娇纵的小女孩儿,却似乎在这短短几日间,就成长了不少。   裴氏只觉得心疼,若叫她多养着女儿几年,也是愿意的,就叫那杀千刀的王爷,做了这样的事情去。   待这边梳妆完毕了,予袖便去了前厅,见过了父亲和江家一家子人,便上了花轿。   头上盖着红盖头,遮住了视线只能看见红红的一片,轿子一晃一晃的惹脑仁疼,予袖捏紧了袖子的一角,想起什么,眼眶渐渐湿润了起来。   她其实......也想嫁良人啊! 第3章 大婚   这王府的婚礼习俗,一道道的走下去,说起来,还是很繁琐磨人的。   她就跟个木偶似的,脑袋发胀,听人摆布,直到一句“礼成”,送入洞房,她才松了一口气。   可这边才在榻边坐下,外面就随之熙熙攘攘的吵闹声,一屋子的脚步声一阵阵都踏得很重,强烈而浓重的汗味和酒味袭来,予袖心一沉,下意识抓紧了身下的锦被。   “薛兄,快掀盖头吧。”有男子在嚷着起哄。   “是啊是啊,快让我看看小嫂子长什么模样!”另一个男子附和喊道。   随之一只手伸了进来,刚要掀起,就有喜婆在一旁急哄哄的阻止:“王爷,使不得,使不得啊!”   “得用这个。”喜娘将一柄秤杆交到了薛琰手里。   接着予袖一颗心都提了起来,轻轻咬住了下唇,紧张的等着人掀开盖头,一边心如乱麻,不晓得接下来这一屋子的人,该如何应付。   “都给我滚出去。”嘈杂的人声中,突然响起一道洪亮浑重的男声,凶狠、决断。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然后是一阵落荒而逃的脚步,杂乱无章。   秤杆伸进盖头里面,而后猛然用力,往上一挑,将盖头随着秤杆,一并扔了出去。   落在地上,“砰”然一声响。   予袖的心随着一颤,双手抓着锦被,开始微不可闻的抖了起来。   很轻,很轻。   她不敢抬头。   那人就站在身前,应当是在看她,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许久,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抬头。”   简单的两个字,足以让人打个寒颤。   予袖被他盯的发麻,下意识的听了这命令,慢慢的抬起头来.......   就是那天见到的那张脸。   他杀人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一副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予袖微微的垂了眼帘,不敢再继续的看下去。   就怕下一刻,就是刀锋利刃。   “看来江大小姐这些年,性子收敛了很多。”依旧是冷然却带着微微笑意的声音,嘲笑又像是在戏谑,猛然伸手过去,捏住了她的手腕。   力气大的惊人。   江予袖从小就养的好,皮肤嫩的更婴儿一样,被他这么一抓,手上就起了一道红痕。   疼,疼得厉害。   泪珠都在眼眶里边打转了,予袖想让他放开,却又不敢说话,只能咬着下唇,生生忍着了。   薛琰没觉得自己用了多大力气,征战沙场的糙汉子,只轻轻一捏就能将姑娘家碾碎了来,偏生他自己没个度,直到看到眼前人顺着脸颊滑落一滴泪水,才猛然发觉。   他又没做什么,哭,哭什么哭!   难道是他长得太吓人了吗?   薛琰平时上战场,瞪着眼睛冷着脸习惯了,这下意识到这一点,抿了抿唇,唇角微微上扬,勉强的让自己看起来柔和一些。   “嫁给我,很委屈吗?”薛琰见她又掉了一滴泪下来,便张口问道。   这声音较之之前,倒是柔了不少,但听在姑娘家耳里,还是瘆人的。   她抖了抖嘴唇,弱声回答道:“没有。”   没有才怪!   她一个好好人家的清白姑娘,就这么被他硬抢了过来,婚事准备的仓促,是只用了三天,若说她不委屈,那才是奇了怪了。   可是这话,予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   断然不敢当着薛琰的面说出来。   薛琰见她嘴上说着没有,眼里的泪珠子照掉不误,面上突然就尴尬了起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了她,新婚第一夜的,就可劲的在这哭。   本来就只是想吓吓她。   小姑娘以前挺嚣张的,不怕天不怕地,现在倒是变成一只乖巧的小白兔了。   薛琰伸手,想给她擦眼泪,却在指腹碰到柔软脸颊的那一瞬间,予袖一个激灵,撑着床沿往后退了好几步。   抬头,警惕的看着他。   那只手还停留在原地,怔住了没有动作,予袖意识到自己这般的反应不应该,张了张口,想解释。   “我.....我只是......我......”   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双眸子,水灵灵的,长长的睫毛之下,雾气扇动,怯生生的看着他,活像一只受惊了的小白兔。   这个样子的美人儿,就是多说一句重话,那也舍不得啊。   薛琰自然不和她计较,伸手出去,继续擦了擦她脸上的泪。   手指收回来的时候,似乎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是女孩家身上,特有的味道。   让人几近沉醉。   “记住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薛琰的媳妇。”薛琰突然扯着嘴角,爽朗的笑了两声。   “本王先去沐浴。”   看着他大步的走进了净室,予袖提着一口气,这才慢慢舒了下来。   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静的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   眼睑下方,有些微微发热,似乎还残有刚才那人的味道,混着汗味和酒味,难闻的很,她皱起眉头,很是嫌弃。   “王妃,要准备梳洗吗?”一旁身穿粉蓝衣裳的圆脸丫鬟走进来,笑着福了福身,问道。   戴着这凤冠一整天了,沉沉的压着,予袖只感觉脖子都没了知觉,当然是想快些卸下这重担来,便点头,应道:“好。”   坐在妆镜前,卸了精致的妆容,散了头发,只简单的挽了个髻,用羊脂如意簪固定住,松松垂了一缕挂在脸颊旁边,烛光闪耀,整个人,格外柔和。   这屋里的两个丫鬟,一个樱桃,是予袖从江家带过来的,另一个红橘,是这定王府给安排的,一张小脸很是白净,却带了一股,莫名的英气。 第4章 瞎话   樱桃帮予袖褪去了嫁衣。   这嫁衣复杂繁琐,当初穿的时候,就费了半个时辰,如今要脱,也自然少不了一顿麻烦。   但说实话,这件嫁衣,予袖很喜欢。   本以为婚事准备的如此仓促,一切都是从简才是,她也做好了对一切都不抱期待的态度,可是,当嫁衣送来的时候,她实在讶异了。   她自己就是做布料生意,知道这是上好的软烟罗,是只有宫里才有的东西,而且一匹难得。   这绣工精致,锦纹鸾丝,要做到这样的程度,需要上好的绣娘花上最少一个月才能绣成,外罩的品红双孔雀绣云金缨络霞帔,手艺精良,就是她自己,也没办法保证能做出这么好的东西来。   哪个姑娘不爱美,对江予袖来说,虽然不能嫁给自己喜欢中意的人,但是有这么一件好看的嫁衣,也算是对她的一小点慰藉。   “小姐,这嫁衣还真是好看,却可惜了,只能穿这么一天。”樱桃将脱下来的嫁衣好生托在手上,一边感叹着,一边将嫁衣挂在了衣架上。   予袖突然疑惑。   疑惑薛琰的态度。   他无缘无故的,就要将她娶回来,原本两人就不相识,如果说,他是因为好色,那将女子之色看在第一位的人,又为何会如此精心的安排一场婚礼,准备嫁衣。   今日这所有的一切,绝对是费了一番心思的,而且,这样的心思,不是短短三天能全部实现的。   予袖突然生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莫非,他不是心中突起此意的要娶她,而是很早很早,就有这个念头了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   予袖想,她或许可以赌一把。   赌一赌薛琰究竟是怎样的意思,揣摩透他真正的意图,为自己留一条活路,也为江家,留一条退路。   就算是以色侍人,她也要学会用自己的色,去抓住该有的东西。   繁文缛节,一路过来,累了整整一天了,却没能吃上什么东西,此番予袖的肚子空荡荡的,有些难受。   净室里水声哗哗的,樱桃整理好了嫁衣回来,在予袖耳边轻声询问,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   予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犹豫了会儿,她还是摇头。   算了,现在这个时候,吃东西不仅浪费时间,还是一件麻烦事。   能忍,就忍忍算了。   她挥了挥手,示意让樱桃和红橘先退下。   屋子里变得无比寂静。   予袖坐在床榻边,仔细注意听着里头的动静。   不一会儿,水声停下,然后是衣料摩擦细碎的声音,予袖抿了抿唇,倚在床边的木柱,闭上眼睛,假装已经昏昏欲睡的模样。   紧接着,就听见有脚步声依稀传来沉稳厚重,予袖尽量的平稳,让自己的呼吸安定下来,就这么倚着,一动不动。   脚步声在她的身边停下。   顿了一会儿,她的身子猛然腾空,就这么一瞬间,落入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   强烈的男子阳刚之气传来,还有刚刚沐浴完带的隐隐皂角味,饶是予袖尽量平静,也是在心中一惊。   这么硬邦邦的一身腱子肉,她若真是动手去打的话,怕最后伤到的是她自己吧。   但现在顾不得那么多。   予袖一咬牙,就身子不停的左右扭动,踢腿又伸手。   可这碰到的,果然如她所料,硬的要死,予袖打了几下,手就红了一片,疼得她简直是龇牙咧嘴,这个时候,她佯装转醒,慢慢睁开眼睛,在看到薛琰的那一瞬间,还惊的身子打了两颤。   当时眸子里就是泪水在打颤。   她这还真不是装出来的,方才打他太疼了,疼哭的。   不过正好,就这样,才真。   “怎的又哭了?”薛琰无奈,这一晚上就见了她两次,次次都哭,不晓得的,还以为是他欺负她了。   “有东西进眼睛了。”予袖盈着满眶的泪水,眼前都染了一层雾气,看不清晰,还睁着眼睛说瞎话。   “疼?”薛琰冷冷问道。   予袖只管胡乱点头。   这在屋子里头的,连风都没有,能被什么迷了眼睛,薛琰一边疑惑,一边觉着,女孩家的,当真是娇贵成了这个样子。   “本王看看。”薛琰凑过去,看了好一会儿没看出个什么名堂来,就学着他见过的那般模样,轻轻的呼气去吹。   气息暖暖的,带着陌生的烈性,但却不难闻。   予袖倒是没觉得排斥。   吹了好一会儿,薛琰才停了下来,问道:“好些了吗?”   再吹眼睛得凉透了,予袖忙是作势眨了眨眼睛,看着薛琰,点头道:“好多了。” 第5章 任人宰割   女孩家粉嫩白皙的皮肤就在眼皮子底下,在昏暗的灯光下,能看见可爱的小绒毛,令人心生喜爱,薛琰没忍住,就凑头过去,亲了亲她的脸。   很轻的一下。   但予袖的身子立马就僵住了。   尝到了滋味,薛琰也没停下来,舌头细细的扫过女子粉嫩的脸颊,而后,到了唇瓣的位置。   这下力气就重了起来。   予袖几近没能喘过气来。   薛琰就像疯了一样,啃咬着她的唇瓣,不余丝毫的力气。   而他的双手,一边顺着衣裳的纽扣,一边又揉又捏,从腰间往上,几乎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那种感觉,更像是在发泄。   薛琰一口咬上了她雪白的脖颈,却只是轻轻啃噬,没有用力。   想起那一年溪水岸边,她笑脸盈盈,看着他一点一点冰蚀,却无动于衷。   “你若是穿的干净些,我倒愿意,让我的下人帮帮你。”   女孩的声音,脆生生的,纵是厌恶,却让人提不起半分怒意。   薛琰此时的衣裳已然全都褪去,他看着身下的娇娇人儿,偏着头,皱着眉,似乎不是很欢悦的样子,顿时怒火顿生,一把抓起她的手,就覆在了他的后背上。   因为常年的征战,男子的肩背上,落下的是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细腻的手心按在那凹凸不平的肩背上,予袖害怕,却也只能顺着他的动作过去,指尖触及伤疤,微微战栗,反倒是让男子尾椎一麻,但握着她的手不断往下,一边按着一边狠狠说道:“这里,这里......都是为了能见你,而承受的。”   奇形怪状的伤疤,让人碰着都直打寒颤。   冰天雪地,寒冷如斯,溪水一阵一阵漫过身体,他抓着尖利的石子爬了出来,从此那些伤痕,就成了无法抹去的烙印。   战场之上,刀伤剑伤,数不胜数。   他是怎样幸运,才能一次又一次的捡了命回来。   予袖没听清楚他说什么,他就算有那么多的伤,关她什么事!   可是如今这个状况,总不能同他讲理。   于是予袖,又挤了一把眼泪出来。   就算是禽兽,也该懂得怜惜吧。   可是她想错了。   薛琰依旧是冷着脸,眸光幽幽。   这么多年,无数个夜里,他想她想的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就像有一团火在烧,烧了这么多年几乎将他烧的几近崩溃,终于,将她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薛琰的吻密密麻麻的落了下来,张口便是用啃的.....   红帐之内,软玉温香。   予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她记得自己似乎晕了过去,然后又醒了过来,身后的男人抱着她,不肯撒手,当时除了疼还是疼。   “王爷......不......不要了......”予袖连话都说不完整,只能嘤嘤的求饶。   女孩儿初次,本就受不得太多,薛琰这是不懂,只知道使了蛮劲的往里冲,瞧见人哭了,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动作有些过了,但并没有半分要放过她的意思,俯身下去,咬着她的耳垂,低低轻笑。   他忍了太久。   而如今,人就在怀里,那么,一次,两次,怎么能够?   予袖被顶的身子都稳不了,只能抱着薛琰的脖子,但他的目光实在煞的可怕,她连看都不敢多看,垂了眼帘,什么都不说了。   一直到后半夜,接近寅时,屋里头的声响,才是停了下来。   予袖是早就已经晕了过去。   薛琰却仍然精神奕奕,拿着被子一裹,就抱着人,去了净室。   虽然是糙汉子,但给女孩家清理起来,却也是极尽仔细,尽量放轻了动作,怕伤着吵着。   此番薛琰低头,就看见怀里的人,一张红扑扑的脸蛋儿,还有未褪去的潮红,原本嫩的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身子,如今却多了许多青青紫紫的痕迹,樱桃小嘴儿微张,看起来,是分外诱人的模样。   冷面薛王爷,饕餮食足,在看到这般的景象之后,竟是破天荒的,微微弯了嘴角,而后伸手,轻轻抚上那一片柔软的唇瓣。   比想象中的,还要软。   他轻笑着,眉目间,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第6章 属狗   予袖这一觉睡得久,是连她自己都不晓得的时辰。   幸得这定王府中没有什么长辈要伺候,不然就按予袖这个偷懒的状态,怕是死上一百次的可能性都有了。   薛琰不知去了哪,屋子里头就剩了几个丫鬟在,一瞧见她,都避了去,低头不语,寻了一副忙着手头事的样子。   她知道,自己不过是商户之女,配不上这样的身份,旁人怎么的眼光都是应当的,她只是若无其事的问道:“王爷呢?”   “回王妃,皇上急召,王爷进宫去了。”红橘是个当事的,上前几步,行了礼,盈盈笑着回答道。   听到他不在,予袖提着的心才算落了一些,虽然他们有过男女间最亲密的行为,但于她来说,那还是个陌生人,实实在在恨着她的陌生人,怕是到了跟前,她不知道该如何同他相处。   “饭食都已经备好,是王爷早就吩咐了的,王妃若是饿了,便随时传唤。”   红橘伶俐,自然看透了予袖的意图,小脸微微笑,让人看了也可心,只笑着继续道:“王爷要奴婢告诉王妃,您是王府的女主人,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行。还特地嘱咐王妃好好休息,对了,王妃若是闷了想出门的话,便先缓缓,外边动荡,王爷要亲自陪着,才能安心。”   一大段话下来,倒是把予袖给听蒙了。   薛琰这是什么意思,怎着是对她一副百般贴心的样子,只怕是内地里又藏了她看不明白的心思,昨晚的试探,让她越来越无法明了如今的这一切,但予袖没有多问,只是点头,道:“饭食备着,我先去沐浴。”   樱桃在旁服侍的时候,看见予袖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然后就开始泛着眼泪往外落,嘴上不敢说,心里头却在骂着,这定王爷果真是属狗的,把她家小姐啃成这个样子,可是从未见过,有哪个良家子,是这样被夫君对待的。   怕是那王爷,根本没把她家小姐当人看。   “好了。”予袖闭着眼睛泡在水中,任着她哭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在这哭哭也就算了,顶多我受这些皮肉之苦不算什么,可莫到那煞星面前去让他瞧见了。”   不然,她江予袖,她江家,只会受更多的苦。   可樱桃越想,越就觉得委屈不公平。   江家虽是商户,但家境殷实,从小养着这嫡出的大小姐,都是娇着宠着,没受过一点儿的苦,这到了王府,传说中的金贵地,怎么就......怎么就活得不像个人了呢。   ......   这处定王府,原本是前朝一个王爷的府邸,那王爷尚奢,好美人,一整个后院都养了花花草草,还伴了散不去的脂粉气息,琉璃金瓦,尽是华贵。   薛琰入住之后,实在受不了这些布局,就命人将花草全拔了,改成一处操练场,平时带着手下人练练武,男子的味道怎么也盖过了那脂粉味,而府里边那些奢侈的摆置,也全都撤了。   予袖顺着操练场的边缘往前走,绯色的裙摆随着走动而轻轻掀动。   那屋子里头全是男子陌生的味道,予袖不愿继续待下去,吃了饭,便找借口出来了。   予袖一边走着一边想,除开房里那几个丫鬟,偌大的府邸,几乎就没什么伺候的人了,这可不行,起码得再挑些小厮丫鬟进府,虽然那蛮汉说了,府里的事随她安排,但她觉得,还是要看过他的态度才行。   若那说的是讽刺她的反话......那她倒就不必操这些心了。   走着走着,予袖的目光,突然被前方的一坐小楼吸引了。   三间两层的阁楼,院外粉墙环护,三间垂花门楼,四间抄手游廊,潺潺溪流穿院门而过,院子中间,还种着几棵梅花树,整个景致看起来,格外精致。   瞧着,就是女孩家会欢心住着的院子。   予袖忽然想过去看看。   “王妃,使不得。”红橘看出了她的意图,出声阻止道:“那院子......”   “不让进吗?”予袖轻覆眼睫,淡淡接了红橘的话。   “这――”红橘面色为难,支支吾吾。   但予袖也不是不识趣的人,晓得自己虽被唤作王妃,却算不上这府邸里的女主人,便点头,柔柔笑道:“没事,我不进去。”   反正她就是瞧着好看,想去走走而已,既然是她不能进去的地方,那也不必要去讨这个没趣了,怕到时候,又惹了那人不高兴。 第7章 女主人   在外边走了那么久,身子有些凉了,予袖体寒,向来最是受不得这些。   所是走过这一圈,就打算回去。   只是快到院子的时候,正好遇见薛琰回来,远远就瞧见了身影,予袖停下脚步,急忙福身。   这当头间,人已经到了面前。   接着,一双手落在了她的手臂上,虽然不似往常那般霸道,但还是有些力气,冷冷道:“睡醒了?”   她醒不醒难道他看不出来吗?   “妾身起的有些晚了,还请王爷恕罪。”予袖心里这样想,口头上出来的却不一样。   反正什么事都顺着他走,总该是没错的,别拂了他的逆鳞,保住自己的命就好。   薛琰握着她的手臂,依旧没有放开,目光往下,透过衣襟,依稀能瞧见脖颈肌肤处的伤痕,他晓得自己喝了酒,力气有些没控制住,但也没想到真有人的皮肤会嫩成这样,不过一晚上的工夫,就......就成了这般模样。   “我听说......你想进去景落院?”薛琰没说什么责备的话,也没接着说下去,反倒没来头的,来了这么一句。   景落院......今天那个精致的小院子吗?   予袖一惊,微微愣了愣,开始思考他问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揭穿她已经出去走过一趟的事实,还是......她连出门的权利都没有?   “我――”予袖猛然抬眼,对上他的眸子,毫无感情,心一沉,点头道:“是。”   她本想解释,她是看着那院子好看,才想起瞧瞧的,并没有什么其它的意思,但是接着又想,怕是解释了,也没什么用。   果然――   “以后都不要靠近那里,更不要妄图想进去,知道吗?”声音依旧是冷冷的,听起来倒没有责备的意思,倒更像是警告。   不就是个好看的院子吗?莫不成是金屋藏娇了,那般宝贝,还特地到她跟前说不让她进去,不进就不进,谁稀罕。   “我知道了,以后都不会进去的。”予袖什么都没问,眼睫微覆,应下了。   薛琰只轻轻的“恩”了一声,就没有再说话。   周身的气息瞬间有些压抑。   予袖抬眼,偷偷看他的神色,感觉比之前要柔和了一些,这才壮起胆子,启唇,小声道:“我今日瞧了瞧,这屋里的丫鬟是够的,但这么大的府邸,总要再有些粗使丫鬟,所以我想......”   “我不是说了吗,这些事都随你决定,你是府里的女主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薛琰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   他薛琰说一不二,从来说什么就是什么,既然认定了她是王府的女主人,那就不会变,何必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探他口风。   还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院子不就不让进吗......但予袖也只能在心里腹诽。   薛琰是个粗性子,打仗杀敌使得,但女孩家儿的心思不好猜,向来只当自己看到什么,就是什么。   也不管是不是真的。   “正好,今儿天气不错,陪本王走走。”薛琰刚刚操练回来,落了一身的汗,回屋子的话地龙燃着憋闷的慌,他便想,在外边走走,通通新鲜空气,要好得多。   予袖却是一愣。   这天儿太冷,她又没带手炉什么的,再多走走,怕是要冻死在这儿。   可是薛琰的话,她也不敢不听。   只能点头应下,随着他继续往前走了。   这王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要真是正正经经的逛起来,也是折磨人的很。   特别是薛琰,不挑好路走,一双腿迈哪儿走哪儿,健步如飞,予袖一边要跟上她,一边又怕摔倒,这样一来,大喘着粗气不说,还湿了一双绣鞋。   脚趾头冰冷的没了知觉。   薛琰平常走路,比这还快,今日顾着予袖,已经放慢了许多。   可走了一段路,发现她没跟上来。   这才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白中带红,颜色就霎时好看,顺着胸口,似乎是喘不过来气,而走路的腿,都一瘸一拐。   薛琰顿时皱了眉头。   这又是怎么了,跟他在一起,连路都不会走了是吗?   薛琰怀着怒气返回去,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下,冷声问道:“怎么了?”   予袖直被吓得咽了口口水,接下来的话脱口而出:“冷......”   冷?   薛琰这时候才意识到不对劲,便伸手去握她的手,触及之处,一片冰冷。   嘴唇都已经青紫。   情况好像真的,不太对劲。   薛琰俯身,将她拦腰抱起,然后匆匆回了屋子。   让她在榻上躺下,接着就去脱她的鞋子。   锦袜上满是雪水。   指尖触及脚背的刹那,是更加冰凉的触感,薛琰顿时慌了,急急忙忙就要寻大夫,还是予袖拦下,说打盆热水就好了。 第8章 正名   樱桃很快打了热水过来。   薛琰将她的脚缓缓放入热水之中。   然后轻轻拍着水从她的脚和纤细的小腿上,温热的水缓缓滑过皮肤,刺骨的冰凉得到缓解,让予袖有些舒服的眯了眼。   薛琰的心里,自是内疚的。   他不晓得她身子骨的状况,还要她陪着他走了那么远,若是真出了什么事......   这会儿大抵洗完了脚,看着面色回缓了一些,可薛琰不放心,干脆将她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子去暖。   他身上实在热的厉害。   方才受凉的身子很快回缓过来,甚至是舒服的起了睡意,没多久,又沉沉睡了过去。   下午的时候,薛琰又出去了一趟。   他是想陪着予袖,奈何事务繁忙,抽不开身。   新朝初建,百废待兴,武定王薛琰,在这如此繁忙之际,还能抽出时间来成个亲,实在是令一众弟兄,都分外咋舌。   白水军这一众人,一起从那泥沟沟里爬出来,如今都成了王侯将相,但一个个知根知底的,一同说起话来毫无拘束。   自是亲兄弟一般。   “该清剿的,基本上都清剿的差不多了,现在就是流民的安置问题了。”张承祖铺开一张宣纸,指着宣纸的左上方,说道:“在房屋建好前,流民要做暂时的安置,但是不能入城来,就只能在外城,先打铁窑。”   卫宣平凑上前来,目光随意的在那张纸上扫了一圈,随后赞同的点头,道:“恩,你这个......布局合理,安排周全,不错,看来没我什么事了。”   “你别老想着偷懒。”宋熙抬手,狠狠拍了下卫宣平的头,瞪道:“到时候你就去当监工,正好,把你卫将军用到刀刃上了。”   “刀刃什么刀刃?老子的身价,难道就当个监工?”卫宣平啐了一口,道:“反正现在没什么重要的事,想想,该找个媳妇了。”   万年冰块脸薛琰都成亲了,他想想就觉得十分不公平啊,明明当初他们还打过赌,说像薛琰这样不懂男女之事又木头一样的人,是娶不到媳妇的。   宋熙似乎看透了卫宣平心中所想。   他扯着嘴角,漫不经心的笑道:“你可别学薛琰,看人家是商户之女,就硬是给抢了回来,瞧瞧,哪是一个王爷该做的事。”   薛琰静静的坐在一旁,听他们说着话,默不作声。   “咱薛王爷那是报复呢。”张承祖将宣纸收了起来,插话道:“小娘子得罪他了,这不,马上就给收了,看来,是有的受了。”   “也是,商户之女,本来就配不上薛兄的身份,但听说江家小姐极富盛誉,脸蛋绝美难寻,尤物一个,玩玩,倒是行。”卫宣平接话,笑着道。   薛琰眸光慢慢的暗沉下来,把这话一字一句的都听了进去,而后,剑眉一挑,冲着他旁边的卫宣平勾了勾手指,笑道:“来,你过来。”   卫宣平皱了眉头,不明白薛琰想做什么,疑惑的向前跨了两步。   才接近薛琰――   他突然伸出右臂,对着他的肚子就是一拳,沉闷的皮肉声想起,卫宣平猛然吃痛,惨叫一声,捂着肚子蹲了下来。   薛琰打完面不改色,转头,又朝张承祖勾勾手,道:“还有你,过来。”   张承祖见势不对,转身就要跑,薛琰一脚踢了身前的凳子,十分准确的,将凳子砸在了张承祖的小腿上。   这一下,让他差点跪倒在地。   两人都哭丧着脸,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得罪了这个煞星,让他下这样的狠手,明明就......没发生什么。   “记住了,江家小姐,是我明媒正娶回来的王妃。”薛琰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接着道:“日后若是见到了,给我恭恭敬敬的喊嫂子,若是让我知道了谁有不敬之举,我就拧了他的头!”   这气势,吓得在场的人都不敢说话了。   薛琰这反应不对啊,明明是仇人嘛......怎么还这么护着?   卫宣平最先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应道:“是是,嫂子,一定叫嫂子。”   “对,以后见到了,咱把嫂子当祖宗供着!”张承祖瘸着一条腿,跟着附和道。   薛琰没理他们,站起身来,抬步就离开了这地方。   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卫宣平一个劲的瞪着张承祖,一手还捂着肚子,欲哭无泪。   仇人......说好的是仇人呢......   ......   薛琰回府,待在书房,还在思虑城外布攻图的问题。   书房正中三间为厅,南墙设有书架,东面是一方暖阁。   有细微的声响传来,随即归于沉寂,薛琰耳朵动了动,接着出声道:“出来吧。”   ――是红橘。   她是来向薛琰禀告江予袖一天的行踪的,小到她吃了什么,何时睡觉,都一样不差的全都上报。   薛琰听了,点点头。   她从午睡到申时末才起的床,然后一整天待在屋子里没有再出去过。   明明之前睡了那么久,怎么还有觉可以睡?   薛琰一办起公来,就是废寝忘食了,亥时过了,还在书房。   他不回来,予袖自然不敢先睡,沐浴更衣后,就在榻边坐着等他,可是许久都不见人影。   她蹙着眉头,在想明日归宁的事。   若是他不愿意陪她回去,那该怎么办?   他本来就不把她放在眼里,再加上她娘家又是商户之流,他就算不去那也是无可厚非,只是――   丢的是他们江家的脸,也让家里边那几个不安生的,看了笑话去。   想着想着,予袖已经困的不行了。   能熬到这个时候,对江予袖来说,都已经是十分的不容易了。   后来实在撑不住了,就斜卧在榻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身后的床铺似乎动了一下,而后予袖感到后背一凉――有人飞快的掀了被子,钻了进来。   健壮的手臂轻轻一揽,就将她揽入了怀中。   软乎乎的嫩肉磕在一片坚硬的胸膛上,予袖被硌的不舒服,哼唧了几声,翻了个身。   乌黑秀发下的一张小脸,嫩生生的,还带着微微的绯红,花瓣般的嘴唇儿,仿若抹了一层蜜,给人芳香可口的感觉。   雄性刚烈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很是强烈,予袖不悦的睁开眼睛......   抬眼落入薛琰的面容,予袖一愣,立马将眸间的不悦压了下去,开口,道:“我......我本来是要等着王爷的,只是,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予袖在心底默默埋怨。   她下午都睡了那么久了,怎么还能这么困呢。   “无碍。”薛琰怀里抱着这么个娇娇软软的人儿,哪还发的出什么脾气,答道:“日后本王若是回来的晚了,王妃先睡就是,不用等。”   予袖被他抱在怀里,有些不习惯,但他身上热乎乎的,就像一个巨大的汤婆子,将人身上也同样捂得热热的,予袖抬眼,打量着他的神色,估摸着他现在心情应该不算糟糕,便支起胆子,道:“王爷,明日是归宁的日子。”   薛琰点头,嗯了一声。   “那不知王爷明日,是否得空?”予袖问完这话,忙是垂了眼去,不敢看他。   就怕他又突然发脾气。   “自然。”薛琰点头,猜到了她心中所担忧的,忽然轻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不似以往那般的冷笑,予袖竟是觉得,这笑声中带了一丝捉弄的意味,一时疑惑,就微微抬了眼,撞进那蛮汉眸中,也带了笑意。   “放心,本王一定陪你回去。”薛琰这才悠悠的说道。   “真的?”予袖眸子亮了亮,问道。   “恩。”薛琰点头。   予袖嘴角弯了弯,心下欣喜,就连收敛表情都忘了。   薛琰却将她所有的反应都收入了眼底。   不过陪她归个宁而已,怎的就高兴成这样,薛琰看着那微微弯起的嘴唇,喉结动了动,不由的回味起那晚尝到的滋味来。   就在予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双手已经拨开了她薄薄的衣襟,探进胸前的白嫩,由轻及重的捏来柔去,予袖闷哼了一声,贝齿咬住下唇,尽量忍着那只作恶的手。   薛琰感受到她身子僵了僵,忽然想起什么来,抽了手回来,而后低头,亲了亲她的唇,低低道:“睡吧。”   一手揽着她,便真的没了动作。   予袖倒真是意外了,等了好一会儿,见他真的没有动作,才闭了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谁晓得薛琰这时候,憋得可难受了,要不是担心明日归宁她会连床都下不来,他何需这般为难了自己去。 第9章 归宁   第二日归宁,予袖和薛琰是早早就准备着出发了的。   予袖有些讶异,她没想到薛琰会这么的配合,这么早的,真就跟她一起起来了,而且全程半句多的话都没有说,就是一张脸仍然冷着,看不出是何般情绪。   但没事,只要他不发怒,那便是很好了。   马车抵达江府的时候,整个江家的人,都恭恭敬敬的站在府门口迎接。   江家一门,虽为商户,却也是富庶人家,江家老夫人,年前已逝,如今江家的当家人,是江家大儿子江承曜,也就是江予袖的父亲。   江承曜旁边的女子,一身宝石青织银丝牡丹团花褙子,头发挽成凌虚髻,端正整齐,自然也显得很是温婉,正是江承曜的妻子,裴氏。   再往右,就是江家二儿子江承许,人看着矮小,没什么精气神。旁边一位身穿玫瑰红织金缠枝纹褙子的女子,是江承许的夫人徐氏,眉眼凌厉,面露刻薄之色,一双眸子紧紧的盯着王府的马车。   而她身后的一名少女,身穿蜜合色折枝花卉风毛圆领褙子,眸光流连,面如凝脂,一张鹅蛋脸,小巧精致,瞧着,也是一个不多见的美人胚子。正是徐氏之女,江予清。   其实江家人此番在此也都是各怀心思,江承曜和裴氏一向都疼自家女儿,也都清楚那薛琰是使了怎样的手段将自己的女儿强抢过去,偏得他没骨气,还不敢反抗,到头来,害了自己的女儿。   而二房的徐氏和江予清,则实在是百般不愿,不愿来看到江予袖这般风光的样子,这一跃,她可就成了晋王妃,指不定心里头有多得瑟。   江予清同江予袖从小争到大一向不和,她此番站在母亲身旁,面色淡淡的,一双眸子却是冷的可怕。   一副能吃人的模样。   就在这时,一辆翠盖珠缨的华车的华车缓缓驶来,然后在府门口停下,最先掀开帘子走下来的,是一位身穿云雁纹锦滚宽锦袍的男子,龙章凤姿,面目俊朗。   那是......武定王薛琰?   从山沟沟里出来的泥腿子,怎的会长了一副这样的容貌,江予清不敢相信,一时看着,目光凝住,竟是有些呆住了。   然后,她看着薛琰反身去抱江予袖,力道很大的样子,将她放在地上,还差点打了个趔趄,江予清不屑的弯了弯唇角,心底暗笑。   看来就算嫁了王爷又怎么样,人家根本不待见她!   予袖本想自己下来,谁知一掀开帘子就被他给抱住了,这蛮汉放她到地上的时候,受惊大了,害她打了个趔趄,扭了脚腕,予袖不知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但只能忍着痛,依旧往前走,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父亲,母亲。”予袖朝江承曜和裴氏行了礼,问道:“衿儿呢?”   “他昨日闹着骑马,摔伤了腿,正在屋子里养着了。”裴氏回答完,又朝薛琰行了礼,道:“小儿未能及时相迎,还请王爷见谅。”   “小舅子受了伤,该好好养着。”薛琰点点头,答道。   予袖抬头,看了他一眼,想着这一声“小舅子”,真是不害臊。   “二叔,二婶。”予袖走过去,也向江承许和徐氏行了礼。   然后一家人就转身,进府去了。   ......   江家虽是商户,但也是富贾之家,府邸修得自然很是大气磅礴,倒不算失了颜面去。   薛琰走在前头,左边是江承曜和裴氏,薛琰本一直是冷着脸,走了一段路,居然想起什么,转头同裴氏,说了两句话。   予袖看着奇怪,薛琰同她娘,有什么好说的?   “王爷。”予袖唤了一声。   薛琰回过头来看她。   “我想去看看衿儿。”予袖小声的说道。   薛琰点点头,应了一声,示意可以让她去。   予袖拉了拉裴氏的袖子,凑过去,低声同裴氏道:“母亲,带我去看看衿儿吧。”   “娘,方才王爷同你说什么了?”一走出来,予袖就急忙拉住了裴氏,放低了声音,小心问道。   “没什么。”裴氏摇头,轻笑,答道:“王爷就是问了两句你的喜好。”   裴氏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放在手里捧着娇养着,从小到大,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这突然间嫁去了王府,她若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但是方才她暗地里打量了那薛琰几眼,虽然面冷,但生的周正,而且有意顾着予袖的喜好,想来自家女儿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说话间的工夫,两人已经走到了江予衿的房间。   江家大房,也就是江承曜,只娶了裴氏这一位夫人,生的头胎,便是女儿,后面便再没能怀上孕,但是江承曜也不愿纳妾,所是为了江家继承人的事,曾是困扰了裴氏许久,二房那几个,也一直揪着这事,喋喋不休。   直到三年前,裴氏又怀孕,终于生了个男孩,才止住了府里边那些悠悠之口。   “拿开拿开,衿儿不要吃这个。”软榻上,一个年画娃娃似的小人儿,随了父母的一副好相貌,嘟着粉嫩嫩的小嘴,将头偏到一边,不悦,却是让人看了,便心生欢喜。   “衿儿乖,好好吃了饭,姐姐就给你做糯米凉糕吃。”予袖走进屋,笑着,柔声哄道。   予衿一听就是姐姐的声音,想着好几日都没见到姐姐了,心中委屈,一回头,泪就涌了上来,可怜巴巴的张开手,道:“姐姐,抱。”   予袖忙是心疼的抱住。   小脚上还缠着纱布,动弹不得,予袖伸手点了一下他的鼻子,斥责道:“姐姐怎么和你说的,让你不要闹,现在好了吧,又要受罪。”   姐姐一说话,予衿就不敢还嘴了。   “好了好了,快吃饭。”予袖亲了亲他的脸,然后从一旁的丫鬟手里接过碗来,一口一口的亲自喂给予衿吃。   裴氏在一旁看得无可奈何。   自家这儿子,从小就跟姐姐亲,有时候连她的话都不听,独独听予袖的话。   予衿虽然才两岁多,但脑子一向聪慧,古灵精怪,想起这些日子都没见到姐姐,骨溜的眼珠子一转,小手就紧紧扯住了予袖的衣角,说道:“姐姐今晚陪衿儿睡好不好?”   “衿儿。”裴氏出声,微喝道:“姐姐已经嫁人了,哪还能由你这般胡闹。”   予衿虽不晓得嫁人是什么意思,但他大致能猜到,以后就会很少见到姐姐了,鼻子一酸,小脸上又往下滑泪了。   怪可怜的。   “姐姐日后得了空,就会回来看衿儿的。”予袖拿出帕子给他抹眼泪。   这就算再心疼,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   王爷在前厅同江承曜聊的正欢,江予袖同裴氏去看江予衿了,江予清心中憋着一股火,气冲冲的就回了屋去。   看见那个贱蹄子,徐氏心情也不好,刚刚回了屋,又被屋里的丫鬟冲撞了,现下在气头上,不免就拿屋里人撒气了。   “一个个连这点事也做不好,我养着你们做什么!”   江予清心里不痛快,一屁股坐了下来,气鼓鼓道:“她江予袖不过就是长得好看了点,其它能有什么,凭什么,就是比我命好。”   生在大房,还成了王妃,特别是还长了那样一张狐媚子的脸。   世间人只知江家有女为予袖,而不知她江予清。   “你喊你喊,有什么好喊的!自己没本事,只知道背后抱怨。”徐氏烦躁的将手头上的茶盏推到一边去,斜睨了江予清一眼,骂道:“没用的东西!”   徐氏这个人,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强势霸妇,把自家夫君管的严严的,光是动手打骂,揪出外室,这样的笑话就让旁人看了好几起去,因着自己只生了个女儿,对江予清,也是恨铁不成钢。   “江予袖那个狐媚子,都能攀上王爷,你要是争气一点,哪能不比她强,就现在这个样子,咱们在家里,不得被大房那几个踩在脚底下!”徐氏越想越气,瞪着眼睛,喋喋不休。   江予清暗暗磨牙。   她何尝又不想嫁个好人家,有个好夫君,然后远远逃离这个地方,这么多年来,所有的肮脏掩攒,她都已经看够了,也受够了!   就算知道机会不大,那她也要试过才行,反正无论如何,她是不会就这么放弃的。   这边徐氏还想再说什么,江予清站起身来,冷着一张脸,不悦,一句话也没再说,转身便又走了出去。   反正都这样了,不如搏一搏。   终归走不到绝路上去,只要小心着些,不怕没有法子。 第10章 闺房   予袖看过了予衿后,打算离开,可是予衿闹着要她抱,要她陪着她怎么也不肯撒手。   好说歹说的,予袖还特地去厨房做了一份糯米凉糕,这才把人给哄好了。   就在予袖打算离开的时候,薛琰独自一人走了过来,却只站在门口,然后,往屋内看了一眼。   衣袖已经忙是走过去,唤道:“王爷。”   裴氏站在后面,也行了礼,却是一时没看住,让予衿瘸着个小腿爬了下来,一小步一小步的,走到了薛琰的旁边。   小小的个子,还没有薛琰的膝盖高,特别是小不点再大块头面前,简直就小的不能再小了,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糯声道:“姐夫。”   薛琰低下头来,看着下头拉着自己衣角的小不点,左脚上还缠着纱布,特别是那一句“姐夫”,叫得他心里莫名就舒畅了,俯下身来,就把予衿抱了起来。   这一抱,把予袖是看的心惊胆战。   薛琰力气有多大她当然知道,予衿年纪小皮肤嫩,这要是被他一碰,那非得青紫的厉害,当下心颤颤的伸手过去,道:“王爷,衿儿年纪小不懂事,怕冒犯了您,还是让妾身来抱吧。”   可薛琰却并不放手。   怀里的小人软的跟没有骨头似的,他虽没抱过小孩,但也尽量的放松了力气,小心托着,夸赞道:“小小年纪,倒是聪明。”   “姐夫,娘说,姐姐嫁人了,衿儿就不能尝尝见到姐姐了,可是......衿儿想姐姐。”予衿扁着小嘴,可怜兮兮的看着薛琰说道。   薛琰看着予衿,却在想,这孩子倒是长得同予袖挺像,特别一双眼睛,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   “好。”薛琰微微点头,然后目光投向予袖,应允道:“本王允了,想回家的时候,随时向本王报备。”   予袖微微吃惊,抬眼间霎时讶异,这随时报备......可是莫大的恩典呀,予袖愣了愣,眸子一亮,才是道:“妾身谢过王爷。”   “那姐姐是可以经常回来了吗?”予衿不怎么听得明白,掰着手指头想,然后皱眉,问道:“随时是多久?”   “没多久,很快的。”予袖摸了摸他的头,含糊的回答了过去。   ......   予袖跟着薛琰走出来,低着头,不紧不慢的在他后面走着,也不说话。   薛琰在前边走着,忽然就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你带本王,去府里转转。”薛琰走到这突然停下,其实就是不识路了,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是。”予袖应下,然后抬头,往周围看了看,才发现这是已经走到后院里来了,前边是个岔路口,往左是她以前住的院子,往右就是一座湖,过了桥往前院去,予袖愣了愣,指着右边道:“王爷,这边请。”   薛琰注意到予袖左右看了看,神色犹豫。   于是没理她的话,直接转身往左,道:“本王还是觉得,往这边走比较好。”   既然心里有了打算,那还问她做什么?   予袖没法子,也只能跟了上去。   这武定王爷的心思,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   走了没多久,面前就出现一座院子,没有名号,就是一间二层的木质小楼,看着倒是赏心悦目,薛琰站在外面,将这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便就抬腿,走了进去。   才一进门,就有一个绿衣丫鬟冒冒失失袖儿跑了出来,看见薛琰,明显一惊,下跪去行礼,却就在身子下去的瞬间,一个东西,从丫鬟身上掉了下来,落在一旁的地板上。   那丫鬟看见了,却不敢去捡回来,两手抓着衣角,身子颤颤发抖,一副实在害怕极了的样子。   薛琰眼神扫过去,淡淡的看了一眼那掉下来的东西。   是一个蓝底金丝线荷包,半成新的样子。   予袖却在看到那个荷包的一瞬间,身子微不可闻的一震,好在她反应及时,马上平静下来,吩咐道:“你下去吧。”   “等等。”薛琰突然出声,俯下身来,捡起那荷包,掂着放在眼前,有点重量,应当是装了珠钗在里面,忽然眯了眼去看,才发现,原来荷包上面,绣着一朵栩栩如生的并蒂莲花。   上好的锦布和金丝线,一看就不是丫鬟下人能有的东西。   薛琰的视线淡淡扫过去,没有说话。   那丫鬟身子发颤颤的厉害,这厢瞧见薛琰把荷包捡了起来,顿时吓得脸都白了,俯身下去就不住的磕头,哀求道:“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奴婢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偷拿了这屋里的珠钗,请王爷恕罪,请王爷恕罪。”   薛琰倒是没再看她,掂了掂荷包,转头问江予袖,道:“你的?”   “回王爷,这确实是妾身的东西。”予袖看了一眼那荷包,没有犹豫,便点头应下了。   她知道在薛琰面前,说实话,永比撒谎要来的好。   “那人你处置吧。”薛琰倒是没问什么,捏着荷包,自己收在了腰间,全程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停顿和犹豫。   予袖一顿,眼瞧着自己的荷包被他收入囊中,抿了抿唇,转头对那丫鬟道:“自己去找管家领罚。”   丫鬟双腿打着颤的站起来,连声谢恩,就快步的跑离开了。   予袖看着薛琰继续往里边走了,心里却惴惴不安,想不通薛琰为什么会把荷包收了起来而不问她半句,那荷包上的图案......怕谁看了,都不会在心里毫无芥蒂和怀疑的。   “这是你的房间?”薛琰自顾的说着,踏进门便开始四处环顾。   屋子分为内外两间,以帘子隔开,外屋放了个梅花朱漆小几,小几上放着雕红漆海棠花茶盅,屋内间入口处,摆着一盆海棠花,花瓣层层叠叠,将花蕊藏住。   内屋摆着个檀香木雕花滴水大床,右边妆镜上是大红描金海棠花妆奁匣子,女孩家的屋子,多以粉蓝为底色,薛琰一眼看过去,似乎就发现了什么。   她好像......很喜欢海棠花。   “妾身喜静,所是这屋子离正院较远,所有的布置,也是我亲手安排的。”予袖低眉顺眼的回答。   “你喜欢布置屋子?”薛琰反问。   “还好,只是觉得,自己亲手布置的地方,住起来,要开心些。”他问什么,予袖也都一一如实答了,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薛琰轻轻嗯了一声,想了想,道:“正好,本王最近正准备布置一下王府,看着你挺有经验的样子,就交给你吧。”   予袖蓦地睁眼,惊讶的看着她。   “怎么,不行吗?”薛琰看着她,出声问道。   “行,妾身定当尽心尽力。”予袖对上他的眸子,点了点头。   那么大一个王府,全叫她布置是什么意思,这不存心是想累死她吗?   随后,薛琰又在她房间里走了一圈,上上下下的仔细查看,怕是连哪里有灰尘都看的清清楚楚,整整有一刻钟的时间,才是作罢。   ......   傍晚时分,予袖随薛琰一起回了晋王府。   之前在江府门口下马车,予袖就扭到了脚腕,但是在薛琰面前时,她一直都是忍着,这么一整天下来,此时她的脚腕,就算静置着,也如同针刺一般疼痛,让人难以忍受。   坐在马车上,予袖很想揉一揉腿,但看对面薛琰一脸装了冷冰块的样子,也就只能安安静静的坐着了。   待到下车时,薛琰伸手,依旧是想抱她下去,但是予袖一想起上回他抱她落地的时候那狠狠一震的力气,心里就一阵后怕,便拒绝道:“我自己能下来。”   她踩着车凳,小心翼翼的往下走,只是脚上疼得太厉害,尽量的左腿使力了,但一个没撑住,还是摔了下去。   薛琰就站在旁边,眼疾手快的,将她捞入了自己的怀里,面色担忧,问道:“怎么了?”   “脚......脚疼......”予袖已经疼得龇牙咧嘴,都不怎么能说完整话了。   薛琰伸手去摸,这才发现,她右腿脚腕上已经肿了一大块,看样子是已经伤了许久。   “什么时候伤到的?”   “没什么。”予袖摇头,弱声回答道:“就是上回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扭到脚了。”   上回从马车上下来......不是他抱她下来的吗?   难道这伤,是因为他造成的?   那她为什么不说,就一直忍了这么久,到现在严重到,连路都走不了了。   薛琰真不知道她脑子是怎么想的,也没再多问了,把人牢牢的抱在怀里,然后就转身往屋里边走了。 第11章 春宵   从府门口下了马车,薛琰也没撒手,就一路抱着予袖,进了屋子。   他一手捏在她的手臂上,虽然还是有微微的吃痛感,但是相比之前的霸道力气,已经好了很多。   他的力气很稳,手臂将她揽着,竟是十分稳当。   这时候予袖窝在他怀里,莫名的竟十分安心。   “去拿药。”薛琰一进门就吩咐了,然后大步走到床榻边,手一放,下意识的又要把人扔下去。   予袖意识到身子一空,心里一惊,当下顾不得那么多,伸手,就抱住了面前人的脖子。   薛琰是从战场拼出来的,就是个实打实的糙汉子,哪会有什么温柔怜惜之举,这厢抱着人进来,已经是尽量放轻了力气,将人就这么扔下去,也没觉得有什么。   猛然间,一双柔软的手臂松松挽上他的脖颈,明显感觉到嫩滑的皮肤正紧紧挨着他,薛琰身子一僵,才意识到动作不妥,于是手一捞又把人抱了回来。   唇角轻轻的弯起。   然后,低头,就在予袖脸上亲了一口。   予袖的脸瞬间就红了,这人怎么这样......在这个时候,都不忘占她便宜。   薛琰弯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在了床榻上,蹲下身去,便握住了她的脚腕。   他想做什么......予袖有些害怕,下意识的把脚往回缩。   “别动。”薛琰虽是呵斥了一声,但声音听起来竟是温柔的,手腕一动,就将绣鞋脱了下来。   正好这个时候,红橘从屋里边的柜子里,拿了一小瓶药过来,放在一边。   予袖这一双脚,生的白嫩小巧,皮肤泛着淡淡荧光,脚趾甲修得平整,一个个脚趾头,如同白玉珠子似的,赏心悦目,衬着薛琰的一双宽厚的大手,越发的显得小巧起来。   薛琰打开青花缠枝小瓶子,倒了些透明的液体出来,覆在掌心,搓了几下,搓热了,便覆在她脚腕红肿处。   掌心粗砺的皮肤揉搓着脚上的白嫩,除开有些硌的慌外,已经尽量的放轻了力气,药水慢慢的发了热,倒是将脚腕上的疼痛,缓解了不少。   薛琰搓的差不多了,却还是握着她的脚不肯撒手,粗砺的指腹慢慢的摩挲,忽然间,便抬着她的脚放到了嘴边。   予袖眼睁睁看着他亲了她的脚背,当时脸色一变,伸腿就踢了过去。   却是被薛琰抓得死死地。   真是个不知羞的!   更何况,刚刚还擦了药。   娇娘子生气了,薛琰从脚心亲到脚背却不放手,予袖脚没什么力气,接着便不敢动了。   突然,他站起身来,衣角带动盆子表面的水,拂过洒在了地上,他手臂往外一撑,就将予袖的腿撑开了,按在两边,整个人俯身前去,含住了她的嘴唇。   就霎时间,予袖吓得脸都白了。   刚刚还好好的了,忽然又兽性大发,真是让人捉摸不透,予袖的身子被他压住,已经明显感觉他身下硬邦邦的东西正在顶着她。   许是觉得这样不够尽兴,薛琰往后稍稍退了些,然后伸手一扯,就把予袖的衣服给扯开了。   床榻的纱帘随之掉落。   大红的纱帐中,围成一方小小的天地,女子的雪背起伏,在红纱间若隐若现,男子健壮的身躯上,汗水随着古铜色的皮肤一行行往下滑落。   男子的喘息声越加粗重,动作的越来越快,到最后,女子几乎是失声尖叫了出来。   薛琰起身,唤了水,外屋丫鬟的脚步声传来,予袖此时却是两腿大开,一条腿颤颤的还在空中,想收回来,却没力气,薛琰回头,瞧着眸中带了笑意,伸手去压了她的腿下来,然后随手扯了锦被,给她盖上。   侍候的丫鬟上了水之后,就低着头,快步的离开了。   予袖的腿还伤着,碰水不好,薛琰就拿锦布浸水拧干,将予袖身上擦得干干净净,然后给她盖好被子,自己去净室冲了个澡,就回来了。   薛琰抱着人在怀里,中衣敞开,才一会儿工夫予袖就沉沉睡了过去,薛琰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忍不住,又在嘴唇上亲了一下。   之后,才作罢。   ......   予袖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巳时了。   想起昨晚,薛琰又是给她洗脚擦药,又是擦身子的,怎么都觉得不可思议,便开始怀疑自己这是不是做的一场梦,稀奇古怪的不可能的梦,只是......身上的疼痛感都太真实了。   薛琰在这房事上似乎格外的热衷,每次都把人折腾的不成样子,予袖想许是因为现如今王府只有她一个,他只能到她这儿来发泄,待以后多了些侧妃侍妾什么的,她也就能松一口气了。   脚腕的伤是好了不少,可另外的地方,却又伤了。   樱桃在一直在一旁侯着,见予袖醒了,便小心问道:“王妃,要不要现在洗漱用膳?”   予袖嗯了一声,点点头。   说起吃饭,她现在真的都怕,薛琰喜欢吃的那些大鱼大肉,她根本下不了筷子,吃不了几口就作罢,有时候实在饿极了,挟几块糕点,却不顶什么事。   怕再这么过几天下去,她就要饿死在这晋王府里了。   堂堂王妃被饿死了......一定是天大的笑话。   可是待她在桌子旁坐下,丫鬟开始上菜,她看着,竟有些目瞪口呆。   百合酥,玫瑰豆腐,牛乳菱粉香糕,鲜磨菜心......几乎都是合了她口味的吃食。   怎么忽然间变化这么大?   “之前的菜不合胃口,为什么不和我说?”薛琰突然出声问道。   予袖抬头看他,一惊,接着才回答道:“其实没什么,就是之前胃口不好。”   可他是怎么知道她不喜欢吃那些菜的......明明之前吃饭的时候,她也没说什么。   薛琰点点头,也没再说话,然后在她的对面坐下,看着早膳已经全都上好了,除开一份银芽鸡丝勉勉强强算得上肉类外,整个桌子上,竟全是糕点和蔬菜。   薛琰不明白,难道女孩家的,都喜欢吃这些吗?   吃起来,不得劲。   予袖盛了小半碗的饭,开始静静的吃了起来,虽然她已经很饿了,但是在这蛮汉面前,也只能忍着――慢慢吃。   薛琰平时都是要吃大鱼大肉的,虽然不是说非什么不可,能饱就行,但这样一桌子菜,他吃着没什么兴致,于是夹了些菜,匆匆的就吃完了。   薛琰放了筷子,予袖也就不敢再吃了。   饭才吃了三分之一,肚子完全是空的没有感觉,是再过一会儿就能“咕咕”叫的态势,予袖抬手摸了摸肚子,有些难受。   薛琰看她就吃了那么少一点便放下了碗,不由疑惑,这菜谱,是他昨日特地向江家厨房打听来的,说是予袖最喜欢吃这些,怎么今日做了,又不爱吃了吗?   “不爱吃?”薛琰问道。   予袖这可给难住了,是摇头好呢?还是点头好呢?   好像都不太好。   于是予袖低头,如实回答,道:“王爷您已经放下筷子了,按理来说,妾身不应该再进食了。”   谁叫他吃个饭,吃那么快,跟谁要和他抢似的。   这个理由,倒是让薛琰愣住了。   “这都什么破规矩!”薛琰轻斥道:“吃饭就是为了吃好吃饱,没那么多虚的实的,日后你想吃什么,吃多少都行。”   想了想,薛琰又加了一句,道:“也不用管本王是不是吃完了。”   “愣着做什么?饿就吃啊。”薛琰扣了扣桌子,面色冷厉。   真是越来越笨了,现在都到这个地步了,吃个饭,竟也不会好好吃。   予袖回过神来,心里惴惴的,伸手又拿起了筷子,将碗里剩下的饭,都给吃了。   其实还是有些饿,但差不多了,要再吃下去,就要撑的慌了。   “我近几天要去忙城外流民的事,可能会比较忙,要是晚回来,不用等我。”薛琰将衣摆一掀,两腿岔开坐着,全然就是一副山间野夫的样子。   予袖虽是商户家出身,但也是从小被好生的教养,看不得人这些般的粗鲁行径,但是也不好说他什么,只能点头,应下。   “想做什么,想安排什么,随你心意。”薛琰起身,说道。   予袖还是点头。   他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转过头来,看着予袖,抿唇,说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本王说的吗?”   “啊?”予袖一怔,抬头呆呆看着他,这......要说什么?   旁边的樱桃先反应过来,朝予袖使了个眼色。   予袖福了福身,道:“王爷慢走。”   薛琰显然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面前人眉眼冷淡,薛琰看着,目光也很快冷了下去,什么都没再说,转身就离开了。 第12章 府邸   看着薛琰出门走远了,没了脚步声,予袖暗暗垂眼,这才松了一口气。   “王妃接下来想做什么?”樱桃笑脸盈盈的问道。   想做什么......其实予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去秀丽阁看看,上次那批潮湿的布料还没有解决,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有秀丽阁的生意,她几天没看着,心里就慌得很。   樱桃看予袖的神情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了,但是这连她都知道,秀丽阁,是万万去不得的,现在这处境,能不能出这个王府,都是个问题。   樱桃也只能敛了神色,沉默不语。   予袖抬头,往窗外看去,雪停了好几日,如今,已是化的差不多了,原先被白雪覆盖的景象都露了出来。   “正好,他昨日说,让我布置府邸来着。”予袖起身,想起了昨日在江府他说的话来,便道:“趁着今日雪化了,我也能着手了。”   “王爷让您布置府邸?”樱桃听到,微微吃惊。   这怎么行,王妃又不是什么巧手匠人,王爷怎么能让王妃来布置王府呢......再说了,身为王妃,做这些事,不就是贬了身份吗?   “反正我日日这么待着,也没事可做,能有些事在手头上,起码不那么无聊。”   予袖想,既是薛琰要她布置府邸,那她怕还得弄清楚他的喜好,不然到时候触了逆鳞,可就没有好下场了。   “樱桃,红橘,和我去府里看看。”予袖出声唤道。   ......   娇娇的美人儿步子踏得缓慢,身上的白底绿萼梅披风随着微风拂动,巴掌大的小脸泛着莹光,一双眸子流光溢彩,在查看着这晋王府四处的景况。   这处晋王府,本修得极其奢华,府邸安置,皆为金贵,就是一番芬华糜丽的模样,而予袖注意到,薛琰平时生活用度,一律从简,想来,定是不喜欢这般奢华的府邸的。   本来若是按照予袖的喜好,她会更愿意弄上几个花园子,清新素雅,平时走一走,也能舒缓心情,可是一想到薛琰他把一整个花园都移平当了操练场,就觉得这个想法实在不可行。   予袖很头疼。   ......该怎么办呢?   忽然就,她抬头,就看见了景落院里的那个小阁楼,依旧是寂静、安谧,与这王府的气息格格不入。   她突然有些好奇。   好奇那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不让人进,好奇那里面是不是住着什么人,还是有......什么秘密?   予袖的目光在那阁楼上流连了一会儿,然后便淡淡的收了回来。   算了,那些与她无关,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却就在她垂眼的那一瞬间,看见一个鹅黄色的身影,从阁楼上闪过,予袖一愣,定睛再看时,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是她看错了?   予袖秀眉微蹙,开始回想自己方才究竟是看见了什么,但是总觉得,确实是有人走过去了。   “景落院里面,住着什么人?”予袖看着那院子,话却是问红橘的。   她是这府里的人,又颇得薛琰信任,想来这事,她不会不知道。   “这――”红橘有些为难,想起之前王爷吩咐过的,就越加纠结自己是不是应该说。   “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景落院里面,一直住着一位姑娘。”红橘言尽于此,将将说了个大概,含糊过去了,也没说清楚。   “我知道了。”予袖得到的这答案,是她预料之中,不过具体是什么人,怕就算问红橘,她知道,也不会说的。   “午时过后,去请些巧手的工匠到府里来。”予袖看得差不多了,想着,待明日,便能真的着手开始布置了。   回了房后,予袖特意将红橘给支使开了,然后暗地里偷偷的知会樱桃,让她去查查景落院里究竟住着什么人,予袖觉得,她需要知道,至少,让自己心里有个底。   ......   先前在江府的时候,樱桃就时常和后院那些婆子丫鬟们唠嗑,一张巧嘴,说的通天晓地,也是本事。   予袖吃了个午饭的工夫,刚把人都谴下去,准备午睡,樱桃就回来了。   看她那横挑眉梢的模样,就晓得她一定是知道什么了。   予袖着了白绸桃红滚边中衣,在软榻上盘腿而坐,樱桃则立在榻边,身子稍稍往前倾,尽量放低了声音,确保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   “景落院里,住着一位洛姑娘,这是整个王府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听闻,王爷对这位姑娘,很是特别,未进王府前,就特地按她的喜好建了那座院子,有什么要求,也都是百依百顺,反正......不一般。”   樱桃说到这,予袖大致也能明白了,难怪之前薛琰那么三令五申的不让她进去那个院子,原来......是怕她会伤害那个洛姑娘吧。   说来也奇怪,他既然那么喜欢那位洛姑娘,为什么不娶她?反而是选择了她这个仇人?   予袖想不通。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脱水缺钾四肢麻木,已经住院了,这一点还是我用语音打的,可能还有住几天院,接下来我能打字的话,打了就发。 第13章 恩人   樱桃见予袖不说话,只当她是听了这些,心中有所芥蒂,便宽慰道:“其实依奴婢看来,王爷和她之间不见得就有什么,毕竟她只是曾经救过王爷一命,是恩人,所以才会――”   “什么?”樱桃话没说完,就被予袖一惊,打断了。   “你方才,说什么恩人?”予袖抬头,盯着樱桃,问道。   樱桃被予袖的眼神弄得有些慌。   “这......这奴婢也不清楚,就是听说,当初王爷还在起义军中的时候,曾有过性命之忧,幸得这位洛姑娘相救,才会安然无恙,活到今日。”   性命之忧......安然无恙......   予袖眸子一亮,记忆猛然通入整个脑海,心慌张的跳了两下,接着缓过来,才开口道:“你再去查一下,当初洛姑娘,究竟是怎么救了王爷的。”   樱桃疑惑,王妃为什么要查这个?明明就算知道了,也顶不了什么用啊。   但是看予袖神情紧张,樱桃自然也不敢懈怠,点头“嗯”了一声,便退下了。   予袖还呆怔的坐在床上。   方才那一刻,她听樱桃说恩人,说是曾经救了薛琰的恩人,可她却忽然想起了一桩事,一桩久远的,早就埋在了记忆里的往事。   若是不提,她都忘了。   予袖缓缓垂下了眼帘。   眼前的画面,是冬日的冰冷和春日的和煦交相更替,男子沉重的闷哼声,还有鲜红的血液溅开在眼前,破烂的衣裳和庞大的身躯......   一切,都重合在了一起。   只是......她不敢确定。   予袖伸手,打了个哈欠,睡意袭来,便不再去想了,抛去了所有的念头,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一直到晚膳都上了,薛琰还没有回来。   因着想着事情,予袖午睡的时候并没有休息好,脑子迷迷糊糊的搅成一团,有许多的画面在相缠围绕,一幕又一幕,模糊又清晰。   还是红橘看着天色晚了,才斗胆敲门说了一句――说是王妃吩咐请的工匠,已经在府里侯着了。   江予袖都忘了还有工匠什么的了。   她摆了摆手,让下人去先将人安置好,其余的事情,明天再说。   晚膳都备好了,上了满满的一桌,依旧是予袖喜欢的口味,但比起早上的,却是又换了一番花样,新鲜,有吸引力。   如果不是费了番心思,也很难在膳食上做到这些,可予袖想,薛琰看起来,就不像是会为她费心思的人。   想着予袖有些饿了,拿起筷子,正要下手,筷尖碰下去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手腕顿住,复而,又收了回来。   “王爷什么时候回来?”予袖抬头问红橘。   “王爷方才派人来传过话了,说今晚可能不回来了。”红橘本来是要说的,但正好予袖问了,于是她便回答道:“还特地嘱咐了,让王妃您早点吃饭,早些睡觉。”   “不回来了?”予袖下意识的反问,语气之中,是兴奋的扬了声调。   那煞星若不回来,就实在是太好了,一晓得今晚这个床是她一个人睡,当即予袖心里简直心花怒放,高兴的不得了。   感觉呼吸着的空气......都新鲜了不少呢。   但接下来,予袖就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对,立马就收敛了表情,点头应道:“好了,我知道了。”   再抬头看面前这一桌子的菜时,予袖莫名有了满满的食欲,就好像肚子里的馋虫蜂拥而起,勾的她肚子直“咕咕”的响,直接拿筷子,夹了她面前的一块酸枣糕。   酸的食物最开胃,予袖连着吃了好几块,然后发现肚子越来越饿了。   当时她就在想,反正薛琰他今晚也不回来,反正也不和她在一起吃饭,她当然要抓住这个好时机,放开了的吃,不然以后,可就又吃不了了。   红橘侍在一旁,惊讶的看着前几日胃口还很小的王妃,风卷残云般消灭了近一桌的食物。   整整一桌。   予袖这回是真的吃饱了,来王府这么多天,终于吃了一次像样的饭。  拿出手帕,满足的擦了擦嘴巴。   肚子涨的差不多了。 第14章 伤疤   红橘见予袖吃好了,便吩咐人来收拾桌子,正好这时候,樱桃迈着步子走了进来,见予袖还在吃饭,便退到了一边去。   “我要休息了,你们都下去吧。”予袖起身,眼帘轻垂,已然一幅疲倦的模样。   红橘点点头,笑着福了福身,恭敬道:“那王妃好好休息,奴婢先告退了。”   待屋子里的下人退下,予袖顿了顿,抬头看向樱桃,问道:“怎么样了?”   樱桃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奴婢没有打听到,知道事情原委的人不多,也就洛姑娘和王爷两个人晓得。”樱桃她今日在府邸之中,也是下了大工夫,稀奇古怪的知道了一堆,可就是关于这桩事,硬是什么都没打听到。   予袖似是早就料到了这个回答。   薛琰既然把那位洛姑娘保护的那么好,那当初所发生的那些事情,必也不会让外人晓得,樱桃打听不到,是一定的。   予袖没答话,起身,复而在妆镜前坐下,樱桃站在她身后,着手给她卸了头面,想说什么,却又犹犹豫豫的。   “不然......您可以亲自问问王爷。”樱桃提议道。   虽然她来王府的日子还短,但王爷对王妃的态度,她却也都看在眼里,之前是强娶过来的没错,不过王爷的态度,确实是没有一点儿要轻视王妃的意思。   而且,樱桃觉得,夫妻之间,坦诚一些,本就是应该的。   予袖沉默了许久。   然后才摇头,淡然说道:“算了,这件事,以后都不要再提了。”   保住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于薛琰来说,她江予袖和洛姑娘,一个是仇人,一个是恩人,孰轻孰重,怕是谁心里都能掂量的明白。   她还是不去讨不痛快的好。   “对了,如果王爷之后问你什么,你就只回答说什么都不知道,全是我吩咐的。”予袖想,樱桃今天在王府里打听了这么久,肯定会有风声,传到薛琰耳朵里。   樱桃“哦”了一声,便点了点头。   小姐嫁人了之后,性子都变了许久,较之以前,完全收敛了起来,这样的小姐,让她看着,都觉得憋屈。   有时候她都很想劝一劝,但是又晓得自己说的话没什么用,就只能一直这么心疼着。   ......   这天晚上薛琰不在,予袖睡得很踏实,沐浴之后躺上床,几乎是眨眼的工夫,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但是却一直有些躁动不安。   许是之前的几天晚上都是被他抱着睡的,习惯了他身子炙热的温度,就像冬日里最天然的火炉一样,他一不在,整个被窝都冷了下来,予袖的身子缩成一团,还觉得冷。   明明地龙燃的那么旺,却还是这样,真奇怪。   天快亮的时候,予袖明显感觉被窝里的温度暖和了起来,她手脚尚有些冰冷,便寻着热源贴了上去,挨着舒服的紧,于是她完全的,将整个身子都缠了上去。   以一个极其奇怪的姿势,睡到了那人的身上。   薛琰在城外奔波了一天一夜,到天快亮的时候,才从城外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以前打仗的时候,比这更苦更累都有过,经常三天两头睡不了觉,就算能睡,也是在草丛洞穴之类的地方将就一会儿,那时候,他并不觉得有什么。   但昨天一夜未归,他的心却是七上八下的,在城外察看地形的时候,就一直在想,想予袖今天吃了什么,想她做了什么,一个人睡得好不好。   越这样去想,心里就像是有蚂蚁在噬咬一样,忧愁难耐,然后他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完了一切,一下都不敢耽误,骑马赶了回来。   有了媳妇,就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赶回来的时候,予袖盖着被子躺在床上,呼吸均匀,睡得正熟。   薛琰换了一身衣裳,又匆匆去冲了个澡,因着这个时候来不及备热水,他就直接用冷水洗了。   他常年习武,身子骨强壮,就算在这大冬天用冷水洗澡,也完全妨碍不了半分。   身体依旧康健。   然后薛琰就躺在了予袖的身边。   他一夜未睡,自是困意袭来,闭上眼睛准备睡觉的时候,突然一具柔软的身体缠了上来。   软软嫩嫩的,还带着女孩家特有的香气,予袖身上的银缎绸衣松松的贴着,就越发的往他身上挨着。   薛琰也不动,就静静的躺着,嘴角带着笑意,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予袖与他挨的极近了,却似乎还是觉得不够,于是将手和脚都缠了上去,紧紧的将他整个人抱住。   之后,依旧睡得很熟。   还是睡着了更可爱一些啊......   薛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红通通,软嫩嫩的,手感实在是好的不得了。   于是薛琰伸手,又捏了捏。   予袖似乎是被捏得不高兴了,于是蹭在薛琰身上,动了动脑袋,嘴里是不悦的嘤咛声。   薛琰看着她这模样,突然就笑了。   连眼眸里都带着满满的笑意,盛着像是要溢出开来,在这么多个的日日夜夜里,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笑得这般的开心。   他这是......发自内心深处的笑容。   ......   予袖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   她能感觉到身下有一面火热的大墙在包围着她,简直是舒服不得了,可是这堵大墙却是带了弹性,似乎还有光滑如皮肤的触感,予袖伸手摸了摸――   不对!   然后,她便猛然惊醒了。   这一下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正睡在薛琰的身上,他闭着眼睛,呼吸沉沉的,该是正在睡着。   这......薛琰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又怎么会跑到他身上去了呢?   予袖皱着眉头去想,但是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算了......不去想了。   反正这煞星还在睡着,也没她什么事。   予袖动了动身子,想从他身上下来。   但就在她撑起身子的那一刻,忽然就感觉到了什么――粗糙的,伸延的,仿若一只长长的蚯蚓般的疤痕。   在脚上,右脚脚踝向上两公分处。   她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当初这伤痕......是她包扎的! 第15章 伺候   就在予袖怔住的时候,薛琰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一双眸子漆黑幽深,因着刚刚醒来,还蒙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正在他身上的予袖,没有任何表情,也不说话。   予袖的一只手还停留在他的小腿处,整个人以一种异常怪异的姿势趴在他的身上。   予袖意识到不对,马上就抽了手回来,结果一下失去了支撑的中心,整个人往下跌落,狠狠的,砸在了薛琰身上。   他身上硬邦邦,像块硬石头一样,予袖这样猛然间砸下去,疼痛感从整个身子传来,直将她痛得龇牙咧嘴。   “我......我......”予袖忍着痛,想解释,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于是她只能挣扎着起身。   薛琰却突然一手揽在她的腰间,往下一带,就将她紧紧揽在了怀里。   顿时对上她慌张的眸子。   “昨晚睡得很好?”   薛琰突然问了一句。   许是刚刚醒来的缘故,声音还带了一丝沙哑,响起在她的耳边,胸口一震一震的,让她感觉的清清楚楚。   “还......还好。”予袖讪讪的回答,说着这话,心里边有些没底气。   总不能说他薛琰一不在,她就睡得很好吧。   “要起床了?”薛琰再次问道。   “嗯。”予袖微微点头。   她就这么趴在薛琰身上,贴的太紧,能够真切感受到他身体的火热,甚至是......正抵着她身下的物什,已经抬了头。   予袖紧绷了身子,生怕他会在这个时候,做出什么事情来。   周围的气息,都变得异常安静。   予袖憋着一口气,话也不敢再说一句。   “待会儿再起。”薛琰突然说道。   予袖“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薛琰已经闭上眼睛,接着,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睡......睡着了......   予袖看着他,一时,简直是目瞪口呆。   ......   本来予袖已经睡足了,不想再睡,可许是因为薛琰身上实在暖和的缘故,她睁着眼睛待了一小会儿,接着,也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到了午膳时间。   予袖睁开眼的时候,薛琰正坐在床边,准备更衣,她迷迷糊糊的起身来,去给他穿衣裳。   睡得太久了,虽然舒服,但说到底,头还是有些晕的。   所是这才一拿起衣裳,就差点头晕眼花的,将人给摔了下来。   薛琰看着她,忽然觉得好笑。   于是他从她手里拿过外衫,往身上一套,腰带一系,就穿带着整齐了。   予袖顾自的揉着脑袋。   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猛然发现,薛琰在给她穿衣裳。   予袖身子一僵,伸手过去,就按住了薛琰的手。   这一来,于礼不和的事她实在受不起,二来......她连内里的小衣,都还没穿。   予袖脸上又红又白,一时间这颜色,看着也是格外有趣。   “我自己来。”予袖伸手,想试着从他手里把衣裳拿过来。   可是薛琰不肯放手。   “穿件衣裳而已,又不是什么费力要命的事情。”薛琰冷声说道。   显然是对她这一举动感到不悦。   要的又不是你的命......这话,予袖也只敢在心里腹诽。   但看着薛琰面色不对,她只好放下了原本按着阻止他动作的手。   “还有那个。”予袖弱弱的出声,然后目光,往旁边的衣架子上扫了一眼。   反正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她也没什么好再害羞的。   是牙白色的素面妆花小衣。   薛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怔,忽然就明白了。   于是他起身去,复而将那小衣,取了下来。   只是谁晓得,这东西看起来简单,但穿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   这儿一根带子,那儿一根带子的,薛琰这大老爷们把它拿在手里,完全不晓得如何下手。   粗砺的指腹间,是细腻滑润的皮肤,雪白的一片,没有半点儿瑕疵,薛琰一边笨手笨脚,一边不小心,还会碰上那雪白几下。   顿时所有的热血都涌了上来。   薛琰一张脸的颜色,涨的越来越快。   他这还真是自己给自己作的啊,一大早上,刚起床,活生生的用这副景象来为难自己。   于是他只能强行避免自己的视线往那上面打转,一边胡乱的系着手上的带子。   不知在做些什么。   这下倒是把予袖给看急了。   她不知道这薛琰是突然起了什么心思,要动手做这事,明明也做不好,还硬着头皮不放弃。   于是一着急,就抓着他的手,顺着动作,一副要教他的架势,道:“要先这样......这样......再这样。”   柔弱无骨的手指握在他的手指上,带着他的手到腰间的部位,一点一点的教他如何系这个小衣。   最后,衣裳是穿好了。   但薛琰又去净室冲了个澡。   再没有比这更难捱的了。   自家媳妇,怎么看都看不够,怎么睡也睡不够,偏偏再多几次,他还怕她受不住。   洞房那第一次之后他就去问过了,问的是宫里的太医,说是予袖年纪太小,又是第一次,定是受不得太强的,就怕日后,会损到身子。   但他那时候,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想着,要将她占为己有,要将她变成他的人,要她在他的身下承欢。   反正,她一定只能是他的。   从上到下,每一个角落,都只有他薛琰能够拥有。   自然有时候,就粗暴了一些。   ......   予袖整理好了之后,就让樱桃带话下去,吩咐了那些工匠。   正好这时候薛琰出来了,她想起什么,便让樱桃先等一等。   “王爷,上次您让我布置府邸的事,我已经带工匠回来了。”予袖坐在妆镜前,发髻刚刚挽了一半,抬头,看着薛琰说道。   “恩。”薛琰点头。   “我昨日去府邸逛了一圈,见着这大多还是前朝那般样子,本来我是想着,种些花儿,弄几个花园,但是――”   予袖瞄了一眼薛琰的神情,见没有什么反应,才继续说道:“我想着你应该不喜欢这些东西,所是我一闺中女子,实在不晓得如何是好。”   这说的是确实的。   她又不是工匠,哪做的了什么大规模的事情去。   “那便种花。”   薛琰突然说这话,就连予袖,也为之一惊。   “你喜欢,便种。”薛琰见她惊讶的望着自己,便再次说了一句。   他之所以会让她布置府邸,就是想让这个地方变成她喜欢的样子。   反正府邸变成什么样都是住的地方,这些精细的东西,他是不懂,也不在乎,但却希望她能高兴。   “真的......可以吗?”予袖听见他这么说的时候,唇角瞬间就扬起了笑意,虽然并不是那么明显。   但却收在了薛琰的眼底。   “当然。”   在那一瞬间予袖有一种错觉。   错觉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对她很好的夫君,会关心她,会为她着想。   会像其他的丈夫一样,珍视着她,然后好好的,走完余生。   如果不是,有之前的那些事,恐怕......她自己都相信了吧。   只是现实终究太残酷。   或许现在有多好,以后就会有多惨,她一定要小心。   那样,在日后掉入地狱的时候,才不会那么的难过。   那么的无法接受。   “那我马上就去安排。”予袖点点头,同时眸间亮光,也在那一瞬间而消失殆尽。   凡事给自己留个度。   不该相信的人,不该相信的事,通通不能去信。   这是江予袖给自己,最后的警告。   薛琰的目光往她的妆匣中扫了一眼。   琳琅满目,金银珠宝,简直是数不胜数。   可没有一样,是他王府里的东西,这些,都是江予袖,从江家带过来的嫁妆。   江家有钱,自然也乐得给这个宝贝女儿用。   可是薛琰却看不得这样,弄得好想他王府有东西,都不给她用一样。   “库房的钥匙不是给你了吗?”薛琰在她身边坐下,皱着眉说道:“想要什么,随便去拿。”   随便拿,她敢拿才怪。   “不必了,用这些就够了。”予袖微微笑道。 第16章 怨恨   随即,薛琰也没有再说话。   但同时,心里却在暗暗思忖着什么。   他掀开衣角,俯身整理鞋袜的时候,正好露出小脚处的一方伤疤来,予袖的目光扫过去,怪异的停留了一会儿。   这举动,被薛琰收在了眼中。   这平时不为人所见的疤,他并不喜欢让别人看见,可是这回,例外的让予袖瞧了这么久,他却没有动静。   直到她收了目光回去。   予袖却完全没有察觉薛琰正在看着她。   她记性一向不好,可是因为那道疤实在太长,太可怖,以至于让她当初下手包扎的时候,都吓得差点哭出来。   所以她记得这道疤,记得清清楚楚。   现在一看到,她甚至都能想起,当初在那昏暗潮湿之中,她那一直发颤的手和已经在眼眶打转的眼泪。   一道要命的疤。   “当初伤到的时候,一定很疼吧?”予袖想着,突然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出来。   看起来像石头一样坚硬的人,都能在那样巨大的痛楚下直接晕了过去,虽然他忍着什么都没有说,但其中痛苦,可想而知。   “你说哪个?”薛琰抬头看她,讥笑的反问道:“你吩咐的那些?”   予袖的眸光突然凝住。   然后她反应过来,讪讪的回头,甚至不敢去看薛琰的脸,咬唇,弱声说道:“对不起。”   她不该提起这个,让自己难堪的。   明明知道,这是他心里对她的结,是怎么也跨不过去的一道坎,她却还不知死活的,同他说起这个。   江予袖,你真是没脑子。   薛琰看着面前的人在瞬时间焉下了声去,低着头弱着声音,就好像被他吓得委屈了一样。   薛琰忽然间就手忙脚乱的慌乱了起来。   他刚刚不过是一时嘴快就说了出来,没晓得话里跟带了刺一样尖利,明明她是在关心他,他却这般的答了回去。   薛琰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是眼前人淡淡的垂着眼,没有任何的表情。   这个时候,是不是......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于是薛琰继续将鞋袜整理好,起身,往前走了两步。   离予袖更近了些,她却将头低的更下面去了,薛琰只好站定,顿了顿,伸出手去――   触碰到她发丝的那一瞬间,又犹豫的,将手收了回来。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   虽然她面色淡然,但一定是不高兴的,而这不高兴,是他引起的。   原本都是好好的,全怪他嘴贱,要说那些话。   可是他笨手笨脚的,说话也笨,不知道怎么哄人开心,就怕话一说出来,更加的惹了她不快。   真是头疼。   “现在饿不饿,要不要吃饭?”沉默许久之后,薛琰小心翼翼的,问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问完后,注意着她的反应。   “好。”予袖也只是点头。   ......   上回在江家,让江予袖发落下来去管事那领罚的丫鬟,最终被二房的人,拦了下来。   反正江予袖也不在,一个丫鬟而已,没犯什么大错,还不是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而且她本来,就是二房的人。   “鸢儿,记住那个地方不要再去了。”江予清站在院子里,身上披着一件白地云水金龙妆花缎披风,微微启唇,同面前的丫鬟说话。   这丫鬟低眉顺眼,面上的笑容却不简单,抬眼间,正是那日偷了予袖屋子里荷包和珠钗的丫鬟。   “是。”鸢儿点头应道。   江予清为人行事虽然鲁莽,但却清楚的晓得,凡事,还从人的软肋下手,一步一步的来。   谋事者,当然要如此。   “不过,只一个荷包,还不够。”前头一根横出的树枝挡住了江予清的视线,她便伸出手来,随意的拨开了。   枝头的积雪哗哗落下。   “那小姐,还有什么吩咐?”鸢儿是个明白人,听了这话,就适时的问了一句。   虽然她不知道小姐究竟想做什么,但是小姐要她做的,也都是一些小事,简单就做了,倒没什么。   这些年在江家,小姐是怎么样的处境,她都清楚的看在眼里,总是被二夫人奚落不说,大夫人和大小姐那边,也是各种冷眼和打压。   她活得究竟有多苦,她这个当下人的,甚至都看了为她心疼。   而且小姐对她这么好,那做些小事,自然没什么。   “先看看吧,过些日子再说。”江予清无奈的摆手。   她现在忧心的,是另外一桩事。   自从上回江予袖归宁,母亲在后面这些日子里,就开始想办法给她寻找夫婿了。   一副着急着要把她嫁出去的架势。   就算她那个娘,在寻尽了法子给她找好的人家,但她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就她这个情况,能什么好的结果。   本就是商户出身,纵家财万贯,也只能是被旁人轻贱的存在,更何况,她还只是二房一个不受重视的女儿。   就算不能像江予袖那样,成为王妃。   但是,也绝不能比她差了太多去。   她们从小就斗,斗了这么多年,到现在,当然也不能输。   否则以后在她面前,她怎么能抬得起头来。   “我娘这段时日在做什么,接触了什么人,你都一一给我注意着。”江予清凑上前去,压低声音,轻轻同鸢儿说道。   她可不是那么相信她娘的。   最怕的就是,她会为了自己的利益,甚至不惜,牺牲她这唯一的女儿。   还有什么,是她那个利欲熏心的亲娘做不出来的。   鸢儿待在江予清身边这么多年,知道她的考量,和心中的担忧。   “小姐,鸢儿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鸢儿犹豫再三,还是不知道,自己作为下人,究竟应不应该说这些。   “想说什么就说吧。”江予清见她支支吾吾的,便出声道。   “以小姐如今来讲,择良人而嫁,其实,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与其就这样待在江府里痛苦,挣扎着生活,倒不如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过想过的日子,不必再争,不必再斗,也不必日日受夫人的冷漠和白眼。   “我若不为自己谋,何谈良人!”江予清压着嗓子,眸子却如马上要瞪出来一般目眦欲裂。   心里在燃着无法熄灭的火气。   良人......何为良人?   如果不能让她摆脱如今这些,如果不能让她过上更好的日子,那算什么良人,而且她始终坚信,能让自己解脱的,从来都不是良人!   而是她自己。   只有自己为自己谋,才能活下去,才能活得更好。   “你还记得我八岁那年吗?”   江予清的声音在陡然间软了下来,缓缓而言,眺望间,是回转至过去,一幕幕接踵而至的记忆。   “我记得那个时候,祖母还在,她是个很慈祥的人,总是喜欢把我抱在她腿上坐着,给我吃好吃的糕点,玩好玩的小玩意儿,我曾经以为,无论如何,在她眼里,我和江予袖,是一样的。”   “可是,我错了。”   “祖母特别喜欢一个碧玺石的佛珠手串,是她从庙里亲自求回来的。每次拜佛的时候,都一定拿着,很是宝贵。而那天,佛堂里只有我和江予袖在,她贪玩,到处挥鞭子,于是就打碎了祖母的佛珠手串,然后......便将一切推到了我的身上。”   江予清说到这儿,语气略显激动,但还是尽量的压制了下来,鼻子一酸,接着往下说道。   “就因为她江予袖会撒娇,会装可怜,就因为她会流泪哭鼻子,就因为她是大房的女儿,所以......所以她们都信她,不信我,所以就认为佛珠是我打碎的,无论我怎么解释,都没用。”   “就连我的母亲,也断定是我打碎了祖母的佛珠,甚至在那日回去之后,打了我一顿,不给吃饭,关了整整三日。”   “还问我,究竟认不认错。”   就是因为这件事,让江予清看清楚了这个肮脏家里的一切。   没有人向着她,没有任何人向着她,然后,要才八岁的一个孩子,就在荆棘之中,一步一步的自己走下去。   她没有做错,又凭什么要为那么莫须有的事情去认错道歉。   所以,她只有自己了,就绝不能认输。   鸢儿微微抬眼,瞄见小姐的神色,一脸的阴郁,所是这样的情况下,有多的话,她也不敢再说。   其实鸢儿觉得,这其中......不一定就没有误会。   她在江家也待了这么多年,大小姐是怎么样的人,多少也清楚一些,小的时候她虽然娇纵跋扈,做过一些祸事,但从来不是会随意陷害他人的宵小卑鄙之人。   甚至是越到现在,性子越发的收敛,晓得厉害轻重,更是能掌管手下的好几个商铺,对人也是真心,其实,是极好的一个人。   只是同二小姐,有些误会罢了。 第17章 赏梅   午膳过后,薛琰便去了书房处理公事。   刚才吃饭的时候,江予袖一直低着头,吃了一小点东西后,就什么都没再吃了,全程,话也没有说一句。   薛琰好几次张口,随意的说一些有的没的的话,但是予袖都只是应和着他点头,低眉顺眼,甚至不敢对上他的眸子。   是他刚才的话......说的太重了吗?   好像也没有。   薛琰一边走着一边在想,对于江予袖,他究竟该如何是好。   进了书房,才刚坐下,红橘就开始向他禀报。   “王妃昨晚,几乎是吃完了一整张桌子的食物,吃完后便上床休息了,其间依奴婢来看,应当是睡得很熟的。”照旧,红橘禀报完后,就退到了一边去。   他一不在,她就吃的香,睡的好,他一回来,她就跟个小白鼠似的,处处小心,处处提防。   敢情在他面前,所有的顺从和温和,都是装的呢。   “上回皇上赏下来的那一堆金银首饰,可还在?”薛琰提笔,欲下手去却又停下,复而抬头,问道。   “尚未收进库房。”红橘回答道。   “那你去挑一件――”薛琰话说到一半,又是改口,道:“算了算了,不用你,待会儿我自己去。”   去挑一件好看的,等晚上的时候,就送给予袖。   算是赔罪礼物了。   这边红橘点点头,正欲离开,忽而又想起什么来,停下脚步,回头说道:“王爷,今日王妃......还问了我洛姑娘的事情。”   薛琰手上的动作明显一顿。   “王妃问我景落院里住着什么人,我想这是整个王府都知道的事情,就没有瞒王妃。”红橘是忽然想起还有这桩事的,她方才也在犹豫,要不要如实的告诉王爷。   但思量一番,觉着,还是要说。   就在这个时候,书房外有人敲门。   “王爷。”   ――是一翌。   薛琰点头示意,然后红橘便转身回去,打开了门。   一个大概二十来岁的白面小厮。   他抬手,行的军中礼,然后说道:“昨日王妃身边的丫鬟樱桃,曾有意无意在府中打探,有关王爷您受伤的那段往事。”   这王府之中,看似随意,人员稀少,其实,一些真正重要的人,都被薛琰安排在了内里。   薛琰听他这么说,倒是没有想太多,只当是江予袖对景落院里的人好奇罢了。   “好了,我知道了。”薛琰点头,并没有显得太讶异。   那是因为他知道,光靠一个丫鬟这样打听,是打听不到什么的。   如果她江予袖想知道哪些事情,如果她相信他的话,完全可以来问他,她问了,他未必就不会告诉她。   可她终究不过是想保全自己,才会想去知道这些,终究是觉得,他薛琰是靠不住的人,也是不值得依靠的人。   就算他是粗心思,但不代表,连这些都察觉不出来。   “这些事情,你们就当没发生过,日后王妃还想打听什么,全告诉她就是了。”薛琰如此吩咐道。   底下的红橘和一翌,听薛琰这样说,微睁了眸子,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在王妃还没进府之前,王爷就特地让洛姑娘住进了景落院里,还特地吩咐了,有关洛姑娘的事情,不得向王妃透露半句。   他们都以为王爷是要保护洛姑娘,害怕王妃会对她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毕竟一直以来,王爷对洛姑娘的态度,算是宽容上心的。   可是如今看来,又不像那么回事。   底下两个人可真是愁了,王爷这心思,怎么也变得越来越难猜了呢。   “你们两个先下去吧。”   一翌和红橘相视一望,随即点头应“是”,便退出了书房去。   ......   这个时候,本该是予袖的午睡时间。   不过从昨儿晚上开始,一直睡到了现在,一睁眼,直接连午饭都吃了,若说她还能睡得着,那才真是奇了怪了。   可是这睡不着,也不能一直在屋子里待着。   于是正好想起薛琰说可以让她种花的事,但这大冬天的,还下着雪,总不能真的说,在这个时候去种花。   那是不切实际的。   但就是被他那么一提,忽然就想看花了。   于是予袖随口问了一句:这王府里边,可有花赏?   结果红橘说,花是有的,府邸东南方向,有一处梅园,在这个时节,寒梅傲立,开得正好。   红橘粗粗的同她说了一番,当即就引起了予袖心中的向往,于是披了披风,拿了手炉,让红橘带路,往梅园而去了。   一路走到梅园,并不要多长时间。   当一站在梅园门口的时候,予袖的目光,就被那大片大片的梅花吸引住了。   旷阔的几乎没法见到边界的梅园,无数棵梅花树密密麻麻,树枝上盛开的梅花,幽香拂动,枝头压雪,这样的景象,任谁见到了,都会心情大好的。   真没想到,这定王府中,竟是有一处,似人间净土般的梅园。   白雪铺面,让人不忍心抬脚踩进去。   “是可以进去看的吗?”予袖虽然很想进去,但还是先问了红橘一句。   她要是鲁莽而为,到时候又触了薛琰的什么禁忌,惹他生气发怒了,那不如不来的好。   “自然可以的。”红橘笑着点头,随即又补充道:“王爷说了,王妃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一座梅园而已,就这么看看,当然不会有什么。   而且红橘觉着,王爷应该也希望,王妃可以开心。   “之前倒不知道王府里还有这般的地方。”樱桃跟在予袖后边,眉眼弯弯的,瞧着这周围的景色,笑道:“王妃您日后得空的话,倒是可以多来走走。”   予袖笑了笑,没有说话。   其实同一处的景色,看一次两次也就好了,任谁多看几次,也会觉得无聊乏味的。   一双海棠花锦绣双色绣鞋踩在洁白的雪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予袖步子踏得很慢,随着枝头红梅,轻拂而过。   “什么声音?”予袖一只手停在枝头,却突然听见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一时顿住,回头。   后边数过去的第三棵梅花树,一抹鹅黄色的衣角闪现,一看就是有人在的样子。   “什么人,出来。”予袖冷冷出声道。   随着她这一句话,樱桃和红橘也都把目光投了过去。   接着,衣角一动,那人往外踏出一步,走了出来。   予袖凝神看着面前的人。   一身鹅黄色绣草绿色如意纹袄子,下搭乳白色百褶裙,脖子上还围着一条雪白的围脖,衬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来,泛着莹莹润光,最让人注目的,还是那一双眸子。   柔柔的软软的,眼角温婉,眸子里柔的似乎能掐出水来。   脸上带着微微笑意,上前一步,连衣角都是稳稳的未动,然后福身,笑着说道:“见过王妃。”   予袖皱眉。   旁边的樱桃拉了拉予袖的衣裳,然后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说道:“这是洛姑娘。”   原来这就是洛姑娘。   予袖第一眼看上去觉得,洛姑娘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光就看那双眸子,便是一个没有什么坏心思的人。   但是看人光看外表,向来都是,最不靠谱的。   “不必多礼。”予袖抬手,朝着她轻轻的笑。   洛姑娘全名洛婵,在武定王还是白水军中将领的时候,就跟着他了,一直到封了异姓王,被安排在这府邸之中。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洛姑娘,会成为王妃。   毕竟这么多年以来,薛琰不近女色,身边只有这么洛婵一个女子,自然而然的让所有人都以为,薛琰薛王爷是个痴情种子,等待多年,只为功成名就之时,娶洛婵过门。   可是谁知道,他最后,会莫名的娶了一个商户之女。   其中隐情,是众人都无法理解的。   连洛婵自己,都不敢相信。   此番洛婵盈盈笑着,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江家女儿早有盛誉,一张脸蛋艳绝天下,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今日是虽她第一次见到江予袖,只一眼,却不得不承认――   这女子,媚三分不过,艳七分不足,身材脸蛋如此,却一点儿也不过分,让人一眼惊艳,不愧是尤物。   但洛婵是聪明人,她就永远都一个人静静的待在那儿,不哭也不闹,因为她知道,属于自己的东西,是别人想要也拿不走的,就算用手段拿走了,那也迟早,会还回来。   而她是薛琰的救命恩人,有一条命在,又陪了他这么多年,她的地位,是谁都替代不了的。   这一点,洛婵有足够的自信。   所以,这让她站在江予袖面前,却还能有与之一较的底气。   “王妃进府这么多日,我却一直没能前去拜访,实在是不好意思。”洛婵的声音也似水柔和,又福了福身,继续道:“因为前些日子感染风寒,伤了身体,王爷就下令了让我身体不好不能出来,我这一回还是实在闷极了,偷溜出来走走。” 第18章 礼物   话中的意思,表达的明明白白。   “既然洛姑娘身子不好,那便还是好好休息吧。”予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依旧笑着回答:“这处风寒大,姑娘还是要注意着些。”   在江予袖心里,洛婵和薛琰之间的事,真的和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他在乎谁,看重谁,这都与她无关,甚至她巴不得薛琰能和这洛姑娘好好的在一起,只要能放过她,就好了。   只是薛琰的心思,她真的看不透,明明这里有个宝贝的人,却不娶她,娶了她江予袖这个让他厌恶憎恨的人。   “王妃也是来梅园赏花的吗?”洛婵又上前了几步,走着,微咳了两声。   后边的丫鬟急忙扶住了她。   樱桃此时都在心里翻白眼了,这来梅园不赏花做什么,难道看雪啊?   予袖点了点头。   洛婵偏过头去,朝扶住她的丫鬟摇头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   笑意里满是温柔。   然后她又开口,接着说道:“本来王爷是要把这处梅园子也移了的,只若不是怕我待着实在无聊,才留了下来。”   “很好看。”予袖点头应和道。   ......   梅园那边的事,自然在发生了之后,就传到了薛琰耳朵里。   彼时,薛琰正在一堆首饰中进行艰难的挑选。   “碧玉七宝玲珑簪、赤金灯笼坠子、银杏叶耳环......”旁边的管事嬷嬷拿着一堆的金玉珠钗,在一样样的向薛琰介绍。   “好了好了。”薛琰被这些长长串串的名字给弄得头都大了,听在耳朵里也没什么不同,无奈的摆手,让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还不如直接就自己看着挑。   只是薛琰一路看过去,眼花缭乱,却没有什么太过出彩的,大抵都太普通常见了些。   “就这些了吗?”薛琰全部都看了一遍,却还是觉得没有如意的。   “只有这些。”嬷嬷点头回答。   薛琰想了想,问道:“上回那块绿松石在哪?”   “库房里收着。”   “待会儿取出来给我。”薛琰淡淡吩咐道。   那一块绿松石胚,一共就那么大点,还是好不容易得到的,只是因为一直没什么用,就放库房里收着了。   “王爷,刚刚王妃去梅园,正好遇见洛姑娘了。”一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的。   说遇见,其实是迟早要遇见的。   “她们说什么了?”薛琰问道。   一翌有些为难,虽然他在暗里的将王妃和洛姑娘说的话都听了个大概,但说到底也没什么重要的,他听过了,大致就忘得差不多了。   于是他十分艰难的去回想。   一翌尽量还原当时的场景,堪称是一个活灵活现,将予袖和洛婵之间的对话,重新都表演了一便。   挤眉弄眼的模样,看得一旁的秦嬷嬷都忍不住捂嘴笑了。   敢情一翌这小伙子,还有这么逗趣的一面呢。   “下次――”薛琰抬头,话是看着一翌说的,道:“你大致说一下就好了,不用表演的这么......逼真。”   “哦。”一翌愣住,然后点头,讪讪的退到了一边去。   听一翌这么说 ,她们之间,就是很平常的交流,但是薛琰能隐隐听出,洛婵话里的意思。   他面色忽而冷了下来,凝神顿了许久,才出声道:“然后呢?王妃是什么反应?”   “王妃没什么反应。”一翌回答。   “也是,我能期待她有什么反应。”沉默良久,薛琰突然低笑着说话。   话中,是满满自嘲的意味。   “那,王爷――”一翌小心翼翼的,有话要说的样子。   薛琰冷冷扫了他一眼,道:“你继续去看着就是了。”   “是,我知道了。”一翌得了令,二话不说,脚上抹了油一样,溜得飞快。   “王爷,洛姑娘感染风寒,身子一直没好,大夫都换了好几拨了。”秦嬷嬷是皇上那边派过来的人,因为皇上担心薛琰这样一个大粗汉子没办法自己打理府邸,所以特地挑了个嬷嬷过来,帮忙打理。   刚开始的时候,府里边只有洛婵这么一个姑娘,让秦嬷嬷也自然而然的以为那是日后的女主子,所以凡事便上心了些。   尽管现在有女主子了,但秦嬷嬷对洛婵,还是更为上心一些。   这以后会不会也成为王府的女主子,那都是说不定的事。   “您要不要,抽空去看看她?”秦嬷嬷问这句话,才是她说话的意图。   自从王爷成婚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景落院了,虽然那边该有的都没少过,但是洛姑娘的病一直没好,怕不过是心结罢了。   王爷去看看她,缓解缓解她的心情,那说不定,会好的快一些。   “我最近没空。”薛琰直接就回了过去,接着道:“过段日子再说吧。”   既然如此,秦嬷嬷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能噤了声,退下了。   ......   其实洛婵这一回在梅园正好碰见江予袖,有巧合,也有安排。   她待在景落院已经很久了。   说好听一点是让她安心养病,但实际上,就是将她软禁在那个地方,不让出去。   刚开始的时候,身边的丫鬟还在安慰她,说王爷是为了她着想,是怕王妃进府来会做伤害她的事,所以才让她好好待着的。   后来,她就时常听下人打听消息,说王爷对那位新进府的王妃很好。   把库房的钥匙给了她,顺从她的口味用膳,甚至亲自给她上药,洗脚。   她认识薛琰这么多年,何曾为一个女人做到这般地步上。   所以当知道自己的特殊地位马上要被取代的时候,洛婵心里产生了深深的恐慌感,这种恐慌感让她坐立不安,甚至无法入睡。   她靠恩情才得以留在了他身边,得到那么一丝半点的与他人不同的关怀,然后忽然有一天,就连这一点点的不同,都即将消失殆尽了。   她怎么可能还能安心。   所以她才出了院子,想去看看。   “姑娘,方才听秦嬷嬷身边的人说,王爷在挑选首饰。”洛婵身边跟着的丫鬟玉珠笑着说道:“后来没挑到满意的,还让秦嬷嬷去库房里,拿那块绿松石出来。”   “哦。”洛婵方才是回到景落院,屁股落了凳子不久。   她面上淡淡的,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过些日子是姑娘的生辰了,想来王爷,定是在为姑娘准备礼物呢。”玉珠这话一出来,洛婵的身子明显一震。   她却是没有想到这一层上面来。   “......我的生辰?”   玉珠点头,答道:“是啊,姑娘您忘了吗?每年您的生辰,王爷都会准备礼物的。”   绿松石是珍品,一颗难求,王爷拿这个送给自家姑娘,那也算是莫大的殊荣。   玉珠这么一说,洛婵心里突然明朗了起来。   对呀,马上就是她的生辰了,到时候,薛琰就一定会过来景落院,然后,她就能见到他了。   她一定要抓住机会才是。   “其实在王爷心里,姑娘您一定要比那位所谓的王妃重要的。”   玉珠觉着,自家姑娘陪了王爷这么多年,总归是有些地位在的,而王爷不过暂时被那狐狸精迷惑了,只要能王爷清醒了,看清楚了,那到头来能待的久的,只有她家姑娘。   “好了,日后莫再说这些。”洛婵回头,轻声斥道:“王爷只是感激我的恩情,并没有没有其它的,能让我留着,已经是恩赐。而且那是王妃,是这府邸的主人,是咱们该尊重的。”   就算是训斥人,洛婵的声音也是柔柔的,每一个字音都百转千回,眼角眉梢,没有一点凶狠的模样,反倒是楚楚可怜。   就因为姑娘总是这般与世无争的模样,才越发让府里的这些下人为她忿忿不平。   自从江予袖进府之后,大家就经常在暗地里谈论,说王爷被狐媚子勾了魂,委屈了洛姑娘,洛姑娘那么好的一个人,就算如此受了冷落,却什么都不抱怨,甚至还为王妃说话。   她们都说,若是能让洛姑娘当王妃,那王府里,一定不会像如今这般的乌烟瘴气。   ......   薛琰办完公事,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予袖正在小几旁趴着。   小几上放着一个木篮,木篮里是针线布之类的东西,而予袖听见声音,抬起头来,见到薛琰,起身间,两腿发软。   差点摔倒。   她面色惨白,额角冒汗,咬着下唇,显然是痛得不行的模样。   薛琰大步上前去,问也没问,就俯身下去,一把将予袖抱起。   让她好好的在床上躺着。   “怎么了?”薛琰在床边坐下,关切的问道。   予袖摇头,道:“没什么。”   都这个样子了,怎么可能没什么。   她说这话,薛琰自然是不信的,转头便吩咐红橘:“去请大夫。”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设定原因,男主改成了武定王。 第19章 照顾   “不......不用。”予袖出声阻止。   她一只手按在小腹处,身子微微蜷缩,说一句话,甚至连带着喘了两口粗气。   她这是正常现象,每个月都有的,没必要叫大夫,就算叫了,那也没用。   “王爷,王妃这是来小日子了。”樱桃知道予袖现在说话都艰难,就在一旁给她解释,道:“王妃身子一向不好,每回这几天,都痛得死去活来,许多大夫都诊过了,也开过了药,都没用。”   江予袖这是体寒,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初初时吃过几回药,后边没什么效果,也就不吃了,每回痛的时候,就这么硬生生捱着,捱过几天,就没事了。   薛琰看着她,已经疼得直抽了。   但硬是紧紧咬牙捱着,双手捏着衣角,骨节处泛白,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薛琰在这里,她是不敢出声。   却让人看了,心疼的紧。   薛琰伸手,探在她的额头上,指尖才轻轻碰到,带着汗湿的一片冰凉,刚想给她擦擦汗,予袖将身子一缩,离了他的手。   “王爷。”予袖尽力的抬眼,看着薛琰,声音却很是微弱,道:“今晚怕是,会吵了王爷休息,不如让妾身,去次间歇息。”   她本来就已经疼得神志不清了,这一夜肯定又是得这样过了,若是半夜她一直闹腾着,一定会惹怒薛琰的。   那倒不如,让她现在就出去。   薛琰只当她脑子糊涂,说的混账话,并没有放在心上。   “打热水来。”薛琰吩咐道。   很快下人端了一盆热水上来,薛琰拿着锦布,拧了一把水,然后就开始给予袖擦身子。   他知道她爱干净,每日都要沐浴,而今日这般必定是难受的,所是将就着,给她擦一擦。   予袖实在是痛得没办法说话了,那既然薛琰想做什么,就随他去好了。   薛琰小心给她擦完了身子,然后,换了衣裳,也躺到了床上来。   他这不是存心折腾她吗......让她直接去次间睡多好,这会儿他在床上躺着,她就只能尽量远离了。   于是予袖撑着所有的力气一点一点的往里边挪。   每动一下,小腹间的疼痛,就是撕心裂肺,难受的要死。   薛琰伸手将她捞了回来。   然后,一只大手放在她的腹部,难得声音柔和的问道:“是这儿吗?”   予袖胡乱点头。   但在那一瞬间,他手上的温度隔着衣裳传来,炙热的感觉,让她想越发的凑上去。   薛琰一大糙汉子,女孩家儿的事哪晓得什么,就算知道一些,那还是听军中兄弟闲聊,他寻到予袖的小腹处,然后就开始轻轻的揉捏了起来。   确实缓解了一些。   予袖觉得,他的手就像是一个会动的汤婆子。   但是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绞痛依然是绞痛,依然痛到她咬牙切齿,神志不清。   薛琰见她一直没说话,晓得她是痛得厉害了,便也没同她搭话,只有手上的动作在一下一下的慢慢持续。   竟是就这么一直到了后半夜。   予袖自己都未曾察觉,火热的温度将她整个人都包围,而粗砺的指腹仍然在无停歇的按柔着,慢慢的放松之后,是睡意袭上。   然后,她闭上眼睛,缓缓入睡。   这么多年以来,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在疼成这般模样的时候,还能让她入睡,哪怕只是睡了后半夜,但真的,已经是很让人满足的事情了。   只是整整一个晚上,薛琰却是一点儿都没有睡过。   她的身子一直在下意识的扭动,却不敢发出大的动静,就怕会吵到薛琰,而薛琰给她揉着肚子,是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将手抽离。   只要一离开,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所是薛琰一直给她揉到了天亮。   天亮的时候,看她睡得安稳,薛琰才掀开被子,小心翼翼的起了身。   眼底是一片浓浓的,抹不去的青色。   满是疲倦。   “去宫里,请卫太医过来。”薛琰走到门外,小声吩咐。   昨晚她痛成那个模样,却在嚷着不请大夫,虽然她说这是常病,痛习惯了,但他还是没办法放心。   总不能以后一直都这样下去,每个月折腾一回,任是谁的身子骨也受不了,何况予袖她还如此体弱。   红橘点头,眼角余光瞄见,王爷脸色不好,怕是昨晚一夜都没睡,便小心问道:“王爷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   “不用。”薛琰想也没想,就摇头。   他还要照顾予袖,就她现在这个样子,他没办法安心去睡。   ......   裴氏正在给予衿穿衣裳。   裴氏拿出一身缎面如意纹小袄,予衿就乖乖的坐着,任娘亲为他扣扣子,整理衣裳,不说话,也不动。   “娘亲,衿儿想去看看姐姐。”予衿抬头,睁着眼睛看裴氏,一双眸子水汪汪的,闪着亮光。   他昨晚做梦,梦见姐姐疼极了,以前的这个时候,他都会乖乖的不闹姐姐,然后待在她身边,给她说故事解闷。   裴氏从一旁的描红漆金托盘里拿了把小木梳出来,仔细的给予衿梳着头发,柔声道:“衿儿不用担心,姐姐没事的。”   姐弟连心,就算离得远,予衿也能感觉到,姐姐应该是很痛的。   姐姐痛,衿儿却不在。   予衿低头,手上缠着一根双环四合如意绦,嘟着嘴巴,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待会儿娘亲带你出去玩。”裴氏见他不开心,便凑到他耳边,小声哄道:“咱们不告诉爹爹,他出去了,那今天的书,先放放不读。”   予衿虽然才两岁,但是自小聪慧,以前予袖带着他一起看账本,他小手指着墨字过去,竟是能听懂一些。   后来被江承曜看见了,就拿了几本书,要予衿跟着读,谁晓得他这么小个的虽然不识字,但跟着大人读得有模有样,再之后,江承曜就给他布置下了任务。   本是要请先生教习的,但是裴氏和予袖都坚持认为,予衿年纪太小,不好就请先生,所以江承曜有空之时,就会亲自教他读书写字。   毕竟是小孩子,怎么的说,都玩心要重。   “出去玩?”予衿的眸子一亮,似是被这句话给吸引了,问道:“能去姐姐那里玩吗?”   裴氏无奈的叹了口气,摇头,道:“姐姐那里,是轻易去不得的。”   她知道予衿能明白这些,只是从小太依赖姐姐了,才会在予袖离开的时候,总是在心里念叨。   或许再过些日子,就没事了。   裴氏让丫鬟给她披上披风,然后又拿了件小小的素锦织镶银丝边纹,给予衿牢牢系上,再是一顶雪白的毛帽子,衬的整张小脸,越发的小巧了起来。   他前些日子伤的腿,如今养了这么些日子,也快好了,裴氏再抱他,他也不让,非要自己下地走。   于是系好了披风后,予衿就自己从榻上爬了下来,小小的身子,走路倒是走得挺稳,迈着小短腿,走到门前时,停了下来。   漫漫下了三天的雪,已经停了下来。   裴氏带予衿出门的时候,正好遇见了徐氏。   徐氏这个人,一向泼辣刻薄,对于裴氏和予衿的敌意,也向来是写在脸上,毫不掩饰。   她心里最介意的,就是裴氏能生出儿子来,而她不能,不然在这个家里,她这个二房夫人,也不会一点地位都没有。   但今天她却破天荒的,改变了态度。   “来,衿儿过来。”徐氏手上拿着一盘予衿最喜欢的糯米凉糕,见予衿站着不上钱,她便上前了几步,蹲下身来,然后将盘子,递到予衿面前,说道:“二婶婶今天特地做了衿儿最喜欢的糯米凉糕。”   予衿是喜欢吃糯米凉糕,这没错,但是他也知道,面前这个二婶婶的东西,一定最是拿不得。   娘亲和姐姐都和他说过许多次,该注意什么,该提防什么人,他虽然不明白其中缘由,但说的话,都记着。   “衿儿早上吃过饭了,现在不饿。”予衿摆摆手,拒绝道:“谢谢二婶婶了。”   真是个人精。   徐氏在心里讽刺。   说话间,她将一盘糯米凉糕收了起来,然后随意的放到丫鬟手里。   “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裴氏没多说什么,只俯身抱起予衿,朝着徐氏点点头,便离开了。   看着裴氏带着予衿离开,徐氏站在原地,略略沉吟,眼中精光一轮,淡淡道:“拿去扔了吧。”   既然没用的东西,那她留着,还有什么用?   “二夫人,小公子又不给面子,你干嘛还要这般刻意去讨好?”秋纹手上端着凉糕,看着裴氏扬长而去的背影,不解的问道。   有点为她打抱不平的样子。   大夫人和二夫人一向是水火不容,她觉得,在这个家里,二夫人完全不需要向大夫人低头。   “你懂什么。”徐氏勾起唇角,冷冷一笑,话语间,另有所谋。 第20章 荷包   予袖这日早晨,比以往的时候要晚起了一个时辰。   一睁眼,就看见薛琰在她旁边,一只手,还放在她的小腹处。   “要是还困的话,就再睡一会儿?”薛琰当然知道,昨晚她虽然是闭着眼睛佯睡,但其实是一直没有睡着,到后半夜的时候,才将将睡了过去。   予袖咬着牙没发出声响来,其实他倒是觉得,若真是疼,哭出来也没什么。   予袖摇头。   “没事。”她现在感觉,肚子似乎已经舒服了很多。   予袖肚子的疼痛感好了不少,却仍然一阵一阵的涨着,她偏头去看,却是没寻到樱桃的身影。   红橘也不在。   薛琰似乎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便说道:“红橘去请太医了,樱桃去准备早膳。”   接着予袖还来不及说话,薛琰就掀开被子,轻轻松松将她抱起,直接便往净室里走去。   该弄清楚的事,他在樱桃去准备早膳之前,已经问清楚了。   所以当薛琰抱着予袖从净室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是憋得满脸通红,哪还顾不顾得上肚子疼的问题。   薛琰竟然亲自给她换了月事带。   她只是肚子疼,不是手残了,刚刚薛琰要给她换的时候,她也在暗自嘀咕,说她自己能换,可是薛琰就跟没听见她说话一样,蹲下去,小心翼翼的给她换了。   也不晓得他是从哪儿学来的,怎么系,怎么换,竟是一步都没有出错。   看得予袖都有些瞠目结舌。   这番低着头,却是有意无意的避开他的眼神。   实在是太羞人了。   她长这么大,这活一般都是她自己来做,有时候实在不方便了,也就樱桃会搭一两把手,可如今竟......竟让一个男子......就算这男子是她的相公,也仍然让她心理上,感觉不太能过得去。   幸好就在这个时候,红橘带太医来了。   予袖昨晚就说过了大夫是没用的。   哪怕是宫里的太医也没用,要是能治她早就治好了,何必等到今天,苦苦受折磨。   可是薛琰既然要请太医来,她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只将身子往里边挪了挪,又往下躺寻了个稍微舒服的姿势,刚躺好,薛琰便起身,将帐子放了下来。   纱帐若隐若现,拦的正好,却又叫人看不清楚。   太医给予袖把了脉,皱着眉头似是难为,仔细想了想,随即起身去写药方。   接下来有些话,是卫太医在外边单独和薛琰说的。   “禀王爷,王妃这是自小带的赢虚之症,只要是来月事,都会腹痛难忍。”   卫太医刚过而立之年,在太医院里算是年轻,但却有着首屈一指的好医术,这身子雄伟壮实,不似旁的文人那般柔弱,看着,倒不像是太医。   “而且,恐怕是王爷在房事上面......过于不节制了些,才会让王妃的身子......”卫太医这话说的虽然是支支吾吾,但话中的意思,却表达了个清楚。   薛琰略显尴尬的咳了两声。   这......还有他的缘故呢......   “那......可否有治愈的法子?”薛琰尴尬过后,想起这桩事,才是最重要的。   卫太医经过了慎重的思考,想着,然后才斟酌回答道:“这个臣也不敢确定,还是先开一副方子,让王妃喝上一段日子,看看效果再说。”   薛王爷这般暴脾气,要是他现在保证了说,王妃的病一定能治好,那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没好,那他岂不是会被薛琰给活生生分尸剁了不可?   所以,还是现在不要把保证下的那么死。   薛琰冷冷的看了卫太医一眼。   真是老人精,现在说话,都知道打着幌子说了。   “好吧,那我也把话给你撂在前头,无论怎么样,这段日子,袖袖的病必须见好,下回......起码不能像这回这般了,否则――”薛琰满满一副在威胁人的架势,话从喉咙里挤出来,震的空气都在直响。   “否则,本王就打你一顿。”   握着拳头,“咯咯”直响。   这威胁可是赤|裸|裸的,毕竟薛琰这个莽夫,动不动就出拳头是常有的事,若说真的因为王妃的事,气着了,打他一顿,那绝对是能有的事。   “王爷放心,放心。”卫太医抬头,一脸无奈的干笑。   ......   而此时房间里头,樱桃正在给予袖做简单的一番收拾。   江予袖就是这样的人,哪怕她今日痛得极了,只能在床上躺着,那她也绝不能让自己邋邋遢遢的在床上躺着。   不戴头面首饰,但发丝要整洁,外裳裙子不穿,但内里中衣,不能发皱。   脸照样的洗,香粉凝露照样要涂,忍着疼痛做完这些,起码面上的气色,要比方才的时候,好了一些,显得更精神,更齐整了。   樱桃拿着青花缠枝小瓶,打开瓶子,倒了两小滴的液体在予袖掌心,顿时,香味散开,沁人心脾。   樱桃就站在予袖身后,看着她在两手间拍了拍,将液体拍散开来,然后均匀的往脸上按压。   整个动作,异常熟练,行云流水。   接着拿了小铜镜在她面前举着,樱桃抬高手臂,将铜镜举得稳稳的连晃都没晃,忽而往外看了一眼――薛琰还在同太医说话。   于是樱桃放心了,便压低了声音,凑到予袖面前,小声说道:“小姐我跟你说,今早王爷竟然问我......月事带怎么系。”   樱桃当时自己听了都觉得讶异,高高在上,伟岸如此的定王爷,竟然向她一个小丫鬟,请教如何......系月事带。   她被吓得当时手都在发抖。   这事说出去,她还真怕别人不信。   但是予袖一听樱桃说这个,脸上好不容易散下去的一点绯红又冒了出来,只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知道,她当然知道,就这件事,那个人刚刚还付诸行动了呢。   “还有的呢。”樱桃也没怎么注意江予袖的反应,只当她心里也被惊讶到了,继续说道:“王爷昨天晚上,似乎是一夜没睡来着,就光抱着您,给按揉肚子了。”   樱桃她跟了予袖这么多年,对她身体的这个病,都已经是不抱希望,每回痛得直勾勾睁着眼睛到天亮,也是习惯了的事,她在一旁干着急,根本是起不了什么作用。   但是这一回,有王爷在旁边陪着,她入了睡不说,而且似乎......睡得挺稳,听安心的,   不管怎么说,是好现象。   予袖一惊,抬头,眸子里是显然的难以置信,震惊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张口,道:“他......他一夜都没睡?”   就是为了她能睡好,他竟是一夜都没睡吗?   若这么说,予袖是真的不敢相信。   “这还是今早红橘姐姐同我说的。”樱桃笃定的点了点头,继续道:“王爷是醒着到天亮,您也瞧见了,此番脸色差极了。”   其实樱桃想说的是,王爷对王妃是真的挺好的,别说他是王爷之尊,就是任何一个男子,也无法为妻子做到这个份上。   虽然王爷娶她家小姐回来的方式不对,但至少心是好的。   如果两个人能好好过日子......便皆大欢喜了。   予袖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樱桃说这些,话里隐藏的意思,她又何尝不明白呢。   说实话,她也觉得很意外,从嫁进来开始就觉得意外,因为薛琰对她太好了,好到让她以为,这是她做的一场梦。   可偏偏不是这样。   他异常的耐心和不符常理的温柔,再与之那所有的猜想和过往,每一样只能让她变得越发的不安起来,甚至只想逃离开来。   太反常了。   听见外屋有脚步声传来,予袖面色一沉,马上就恢复了平常。   薛琰大步走了进来。   他依旧冷着一张脸,面上淡然,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和反应,甚至紧锁眉头,略显惆怅的模样。   抬眼看见予袖的瞬间,唇角轻扬,起了那么丁点儿的笑意。   “怎么样?”薛琰一开口便问了。   方才喝过药了,薛琰这是在问她,有没有好点儿。   “好些了。”予袖也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点头应道。   “王爷。”予袖突然轻轻唤了他一声。   因为疼痛的缘故,脸色略微苍白,也没有任何的粉黛气息,小脸沉在大红锦被里,衬出莹莹的白色让人心疼,而语气的柔软,更是化到了人心里去。   “昨天晚上,扰到您休息了。”   予袖想,无论如何,先承认了错误的好。   “是打扰到了。”薛琰这话,是笑着说的。   “本王伺候你,当然不是无偿的。”薛琰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然后停在了一旁放着花绷子的篮筐里,道:“待你身子好了,就给本王绣一个荷包。”   荷......荷包?   予袖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薛琰已经肯定道:“对,要并蒂莲花图案的荷包。” 第21章 蜜饯   薛琰一提“并蒂莲花”,予袖的心就一下子提了起来。   那天在江府,在她房里偷东西还留下荷包的丫鬟,一看就是另有所图,她只是顾着有薛琰在面前,怕他多想,才没有严惩罢了。   可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绣了一个并蒂莲花图案的荷包,任是谁看见了,也没有办法什么都不去想吧。   而像薛琰这样的人,拿了荷包之后,一定会想办法,查清楚它的来历的。   其中虽然没有什么,但某些事情的发生,还是让予袖,感到惴惴不安。   但薛琰接下来,却什么都没有再说了。   予袖心里砰砰的跳,等着看薛琰的反应,可是他说完话后,就只在旁边坐下了。   予袖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过两日妾身就给王爷做。”予袖点头,笑着问道:“不知王爷喜欢什么颜色?”   薛琰回头看她。   眼神凝住,同她眸光相撞,许久,薛琰才出声回答,声音沉然:“你喜欢什么颜色,本王就喜欢什么颜色。”   予袖垂下眼帘,讪讪的低了头,接下来,也不知道能同他说些什么,便噤了声,不再说话了。   ......   喝了药,过了一日,予袖的肚子,比之前要好了不好。   以往是最少要痛三日的,但是这一回,不知道是薛琰每天给她揉着的缘故,还是太医的药起了效用,不过两日的工夫,她便堪堪缓了过来。   于是她便让樱桃去库房里寻锦布过来了。   薛琰虽然说,按照她的喜好来就可以,但她喜欢芙蓉色,总不能让一个大男人用那般颜色,所以她想了想,决定用湖蓝色的锦布和银色丝线。   其实上回她拿针线,是想做一件衣裳给薛琰的,毕竟她旁的不怎么会,也就绣工这方面,还看得过去。   做衣裳给他,算是一种讨好的行径。   但既然他要求荷包,那衣裳什么的,就先搁到一边去吧,毕竟荷包的工程量,可以衣裳小多了。   “其实奴婢觉得,若您做好衣裳给王爷的话,他一定会很开心的。”樱桃将从库房拿来的锦布放到桌上,看着予袖将之前正在绣的衣裳收了起来。   “算了。”予袖动作一顿,但还是将之收了起来,淡淡答道:“有些东西做的太多,就没有价值了。”   而且,她又为何要花费自己的精力,给薛琰又做衣裳又做荷包的,她没那个义务,更没那个心思。   予袖熟练的扯了一根银丝线过来,穿针,引线,然后将锦布紧紧的圈在花绷子上面,手腕一转,就是一针下去。   连着往上又是一针,动作准确,迅速。   樱桃就在一旁看着,很是认真。   自家小姐除了容貌,那最值得称赞的,就是一手好绣工,记得当初小姐做了两身衣裳,放在秀丽阁中,本只是置个样子。结果引了整个皇城的贵女前来争相购买,最后这一身衣裳,竟是涨到了有五百两。   用的还只是普通的绸缎,不过二十两一匹,但就胜在那腰身上的玉兰花,绣的栩栩如生,穿在身上,如同从腰间蔓延开来,含香绽放,那姿态,曼妙的很。   樱桃如今看着,依旧是叹为观止。   “对了,小姐。”樱桃看着,忽然就想起了一桩事来。   虽然予袖如今已是王妃,但私下无人之时,樱桃还是习惯唤她小姐,她总觉得叫“王妃”的话,似是要生疏一些。   “听说过几日,就是景落院里,那位洛姑娘的生辰了。”   这还是今日她去厨房熬药之时,听其他人谈论才知道的,那些个丫鬟婆子,都很期待洛婵生辰,据说是每年这一日,她都会赏给下人银钱,还有珠宝首饰什么的,总归大方的很。   予袖想,那位姑娘,或许再过一段时日,就会同她姐妹相称了。   这样挺好的,若是日后院子里有了其它人,那起码薛琰日后,就不会总是待在她这里了。   不在她跟前出现,那其实,也算是一桩好事。   “会办宴席吗?”予袖手上的动作并未停下,听樱桃说了,便回问了一句。   “会吧。”其实樱桃也不敢确定。   “那先把礼物备好吧。”予袖当然知道,她作为王妃,怎么着,在生辰日备着礼物,那是应该的。   “小姐。”樱桃很是不满的嗔了一声,又跺了跺脚,显然不认同她这般做法。   “您是王妃,是府里的女主人,何必要去讨好那样一个没名没分的丫头,说到底,她同这府里头的这些丫鬟,并没有什么不同。”樱桃自然为予袖打抱不平。   之前在江府的时候,二夫人和二小姐也经常找茬,明里暗里什么手段都使过,但是小姐聪慧,从不会被她们绊腿,有时候做的过了,也会加倍的还回去。   反正,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樱桃,我知道。”说话间,一朵并蒂莲花已经栩栩于锦布之上,予袖拿起小剪子,将银丝线剪开了来。   “那是我自己家里,有母亲和父亲护着,我有足够的底气,但是在王府里不同,我根本没办法去比较我和洛婵在他心里的位置,或许――”   予袖苦笑了一声,没再说下去。   樱桃见予袖面色不对,也就不继续这个话题了,转而将目光投到了刚刚绣好的荷花上面,笑道:“小姐这绣工可是越来越好了,若是放到外边,怕都会引来蝴蝶和蜜蜂呢。”   予袖笑着睨了她一眼,道:“你这嘴巴也越来越甜了,怕是死的,也能让你说成活的。”   “哪有.......”樱桃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反驳道:“是小姐您做的本来就好。”   ......   予袖的动作很快,到晚上快用晚膳的时候,一个荷包,就基本完了工。   薛琰之前照顾予袖,费了些时间,自然撂了许多公事未办,这日看着予袖情况好一些了,他抽出身来,待在书房一整日,才将所有积累的公事,大致的处理完了。   还赶在晚饭前,回了房间。   屋里头予袖正在喝药,嫌药苦,耍小脾气的撂在了一旁去。   “干嘛总是喝这个药,还一日三餐顿顿不落,这个药又苦又臭,每回把它往嘴巴里边灌,我都觉得,是对我的一种凌迟。”   予袖拿着药碗在面前,看着黑漆漆的一整碗,就像那地狱深渊似的把她的胃口往下拉,咽了一口口水,感觉嘴里都是苦的。   实在不愿意喝下去。   “这么多年了,喝什么药都没用,难道这个就能有用吗?我觉得,这就是薛琰存心想整我。”   “他想苦死我。”   予袖心情一糟,就开始喋喋不休的抱怨。   薛琰站在门口,将予袖说的话听了个完全。   他透过门缝,正好能看见屋里头的人,一身白色丝绸中衣,盘腿坐在小榻旁,两手托着下巴,撑在小榻上,而脸前,就是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苦着一张脸,就跟谁刚刚打了她一顿似的。   薛琰透着缝虽然只能看着那么一小点儿,但是小脸皱着却清清楚楚收在眼底,倒是可爱的紧,薛琰唇角一弯,笑了一声。   这笑意,格外轻松。   然后她伸手,推开门,一脚踏进去,说道:“若是嫌苦的话,就去拿些蜜饯来,混在一起,总归要好入口的些。”   予袖猛然间听见薛琰的声音,手腕一抖,差点将药碗给打翻了来。   心迅速而猛烈的跳了两下。   这......他现在走路,怎么都没声音,那岂不是,刚刚她自言自语说的那些话......都被他听去了吗?   予袖突然心慌的厉害,抬头,怔怔的看着薛琰往她这边走过来,吓得又咽了一口口水。   “就算真的不喜欢,那也要喝了,对你身子是有好处的。”薛琰在小榻的另一边走下,伸手去,端起药碗来,拿勺子搅了两下。   薛琰抬头,给了红橘一个眼神,红橘点点头,接着,转身出去拿蜜饯去了。   予袖见薛琰在旁边坐下了,这才反应过来,忙是把盘着的两条腿放了下来,套上榻下面放的乱七八糟的鞋子,直了身子。   煞星......煞星!   他一来,就感觉整个人哪哪都不对劲,反正拘谨的很。   红橘拿了一碟蜜饯进来。   放在桌子上后,就退到了一边去。   薛琰拿调羹勺了一勺,放到嘴边吹凉了些,然后小心翼翼送到予袖嘴边。   予袖垂眼,看见这送到嘴边的调羹,愣了一下,才微微张口,喝了进去。   薛琰马上又捏了一块蜜饯,送到予袖嘴边。   粗糙的指腹带着甜甜的蜜饯,轻轻碰上女孩柔嫩如花瓣的唇角,将蜜饯送进去的时候,手指甚至沾上了一点儿津液。   予袖整个人都在发颤。   但也只能随着薛琰去,张口,闭口,如机器般,他送什么进来,她就吃什么。 第22章 冷战   可能是被薛琰吓到的缘故,这一碗药,喝的毫无知觉。   直到红橘来收碗,瓷器碰在托盘上,略显清脆的一声,将予袖的意识给拉了回来。   尴尬的执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药渍,然后抬头,朝着薛琰笑道:“谢谢王爷。”   他不是没空吗,不是公事繁忙吗,为什么总有时间在她身边做一些无聊的事情。   重点是这些事情,无一例外的,只会吓到她。   薛琰如果待她能冷淡一点,那她心里反倒是安心了。   薛琰看得出来她很拘谨,随意的点了点头,面上的笑意,似有似无,却是没再说话。   反正他的心思,也是深如汪洋,让人捉摸不透。   予袖觉着,就这样安静待着,又没话说,实在尴尬。   “王爷,您要的荷包,已经做好了。”予袖两手呈着荷包,到薛琰跟前,小心翼翼的说道:“您看看喜不喜欢,若是不喜欢的话,我就再改。”   予袖说完,小心的抬眼,注意薛琰的反应。   她不知道他的喜好如何,就怕他觉得不好,会同她生气。   薛琰没想到她动作那么快。   以为是她没放在心上,所以草草完成,但是拿在手里一看,一朵并蒂莲花绣的栩栩如生,简直就跟绽放在他眼前一般。   确实是花了心思的。   于是薛琰赞许的点头,应道:“很好。”   予袖这才松了一口气。   “妾身手艺拙劣,做的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既然王爷喜欢这个,那之前那个旧的......”予袖在乎的并不是那个荷包,而是那个荷包像个□□一样,在薛琰手里,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来。   “不如就还给妾身吧。”   拿着这个荷包,薛琰的脸色本是很好的,心情也不错,弯着嘴角,笑意溢的满满的,但就在予袖说完这句话后,他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   可以说是在瞬间冻成了冰块。   “手艺拙劣?”薛琰冷笑着看她,启唇冷冷吐出四个字,偏头看着她,话中另有深意。   “这个?”薛琰从腰间掏了一个荷包出来,正是那日他在江府拿到的那个,拎在手上,反问予袖。   怎么看着他反应不对......难道是她又说错话了?   予袖心里咯噔一下,目光投在荷包上面,复而又看了眼薛琰,才不甚确定的点头。   她真的只是觉得,薛琰拿着那个荷包,不太好。   薛琰拿在手里晃了两晃,却并没有要把它给予袖的意思。   这个荷包,他在拿到的时候,就派人去查了来历,这怎么来的,曾经经过谁的手,他可是全查的一清二楚。   那些所有的愤怒和不应该,他只当已经过去了,所以忍住了。   可是今日,她竟然亲自开口,问他要了这个荷包,什么“手艺拙劣”,什么“旧了”,说到底,只是借口而已。   “拿这个能做什么?当纪念吗?”薛琰冷声质问,凑上身去,冷然道:“江予袖,我告诉你,最好早一点打消这个心思,你是老子的人,就一辈子都是,这一点,怎么都改变不了,也不准你改变。”   “还有,你记住,这个在我手里,就永远别想拿回去。”薛琰手腕一转,把荷包又收了回来,声音沉然冷漠,直冻到了人心里去。   是突如其来的怒火。   不仅是予袖,就连旁边的丫鬟,都被他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   薛琰冷冷看了她一眼,随即起身,将两个荷包都收了起来,然后大步的走了出去。   晚膳已经上了,他似乎也不打算要吃的样子。   薛琰心里憋着一口气,哪还有胃口去吃饭。   他对她已经这么好了,只要她想要什么,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拿来给她,她想做什么,他也从不阻止,只要可以的,他已经尽量依着了。   可养不熟的白眼狼,就是这样。   哪怕是对她再好,她也从来都看不到。   樱桃方才出去的时候,王爷在给王妃喂药还都好好的,这就一小会儿的工夫,怎么就冷着脸出去了。   她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予袖。   予袖自己都不明白薛琰怎么了。   就是突如其来的怒火,无缘无故的朝她发了一通脾气,然后甩脸,离开。   “没事。”予袖抬头朝樱桃笑了笑,示意让她不用担心。   弄不清楚来龙去脉的事情,便当作无名火吧,反正没事,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了。   ......   薛琰去了城外。   外城的铁窑正在修建,这几日虽是天寒,也在马不停蹄的赶工,希冀能在年前,将所有的难民都安置好。   秦熙和卫宣平他们,原本闹哄哄的打成一片,商量着这片完工了,去什么地方吃酒好。   多日未见的薛琰现身,卫宣平笑嘻嘻的凑上前去,却是才到跟前,就被他一张铁青的脸给吓了回来。   “怎......怎么了?”卫宣平吓得直打哆嗦,弱弱的出声,问旁边同样愣住的秦熙。   秦熙漠然的摇头。   “把自己当空气就行。”秦熙拍了拍卫宣平的肩,小声道:“你忘了上回承祖被他打的,现在走路还不利索。”   一提到张承祖,卫宣平再次打了个哆嗦。   上次他被薛琰打断了腿,折了好几天,只要一走路就哀嚎不已,连连保证,自己以后绝对再也不惹薛琰这个煞星了。   卫宣平想,这到底,还是他的小命最重要。   薛琰冷着一张脸,看铁窑那边建造的热火朝天,走过去,同铁匠师父说了几句话。   这大冬天的,铁匠师父还是光着个膀子,张口应了一声,笑着,声音洪亮。   还是定王爷好,这么冷的天,依旧会大老远的出城来,关怀他们这些做工的下人,虽然面色总是不怎么和蔼,但其间鼓励的话,也足以让人燃起十足的动力了。   “王爷您就放心吧,年前所有的铁窑,一定完工。”铁匠师父拍着胸脯保证。   薛琰点点头,走到那正熊熊燃烧着的火炉旁边,站定了。   他一手放在腰间,拳头紧紧握住了,掌心里,似乎还放着什么东西。   五指张开,却又握紧。   就这样,犹豫了许久。   最后,他抬手,捏着手里的东西,就要往火炉里扔,却在放开手的那一瞬间,重新握住。   是先前的那个荷包。   他明明知道这个东西意味着什么,却竟然下不手去将它毁了,这下连薛琰自己,都忍不住瞧不起他自己了。   “王爷,其实有些事情,您憋在心里,不如去问问王妃的好。”一翌壮着胆子,在后面劝说了一句。   荷包的事,还是他去查回来的,但查的也不清楚,就说曾经经了他人的手,辗转才又回到王妃手里的,具体如何,不得而知。   但是王爷的心情,就是从那时候一点点跌落下来的。   经了何人的手,就算不清楚是谁,那也一定能知道,那人,是一名男子。   所以便成了王爷心里的一道结。   王爷就一直憋在心里,不说,也不去问。   一翌觉得,其实王爷完全可以开口去问问王妃这是怎么一回事,说不定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只是不问,就成了一道坎,隔在两个人中间。   最后只会让他们越离越远的。   “本王的事,要你多嘴。”薛琰回头,斥了一翌一声,之后,就转身,离开了火炉。   荷包,终究没能扔下去。   一翌就站在后边,看着薛琰扬长而去的背影,扁了扁嘴,略显委屈。   王爷自从成了亲之后,越来越喜怒不定了,再这样下去,恐怕要真的给他请太医看看,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   腊月二十六,是洛婵的生辰。   而距那日起,到今日,江予袖已经是连续五六日未曾同薛琰说话了。   就这么一直冷战着。   薛琰其实就是之前生了一小会儿的气,后面不理她,是拉不下脸来,本就是说两句软话能解决的事情,可是予袖,态度也一直冷淡的不得了。   不说话,也不解释,整整几天,都当薛琰当成了空气。   这样一来,两人之间的坚冰,能融化才怪。   樱桃向予袖报告景落院那边的动静。   她在院子里办了生辰宴,其中膳食,都是厨房精心准备的,琳琅满目的一桌,而且是整个王府的下人,都得了那么小几两的银子,到了跟前,说了吉祥话的,还多得了些珠宝首饰。   好一副当家主母的姿态。   樱桃跟予袖说完这些,最后不屑的抱怨了一句,就说洛婵这个人,是明显的在给予袖下马威看。   告诉她,王府里人心所向,还是在她洛婵这儿。   予袖耐心的听樱桃说完了这些。   “把备好的礼物送过去吧。”予袖接着淡淡出声,如此吩咐道。   “顺便再说一两句祝福的话,旁的,就当没看见。”予袖就是怕樱桃心里一气,就说些不该的话出来,所以她离开的时候,特地如此嘱咐了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无聊,卖个萌好了...... 第23章 恩人   樱桃是极其不愿意接下这个差事的,但是又怕予袖会生气,所以嘟着嘴巴,闷闷不乐的应下了。   没多久,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樱桃便从景落院那边回来了。   “这么快?”这要不说,予袖还以为,樱桃这就是去隔壁房间转了一圈。   “小姐,这你可得听我说。”樱桃拿起杯子倒了杯茶,润了润喉咙,然后才娓娓道来。   “我将您备的礼物送去了景落院,也按你说的道了一番喜,但是那洛姑娘非说午膳备了您这一份,要邀您前去,这不,我便急匆匆回来禀报了。”   樱桃想起,方才洛婵同她说话的时候,甚至是特地加了一句,说她已经请示过王爷,可以让王妃踏足此番地界。   说话的声音虽然是弱弱的,柔柔的,但听了,就让人一肚子的气。   所以樱桃并没有将这句话告诉予袖。   免得让予袖白白的受了气去。   “王爷也在?”予袖问道。   樱桃想了想,没敢确定,而后,才犹豫道:“或许......是在的吧。”   洛婵都那样说了,王爷不在那里也说不过去,而且既是生辰日,他不在那儿,又会在哪儿。   “走吧。”予袖几乎没有经过太多的思考,甚至连衣裳都没换,起身就离开了。   景落院比予袖想象中的,要清静不少。   但这据樱桃所说,是洛婵在发完了银两之后,便让人都离开了,美曰其名――不想被打扰。   话中意思,值得深思。   此番一进院门,就看见一口大缸,墨绿的颜色,一看便是刚刚上过了漆,而缸中的水,在这般寒冷的天气下,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想来之前的时候,这处应该是种了有荷花,因着那薄冰下面,尚能看见莲叶未曾腐败完全的根。   若是夏日盛开在此,一朵独莲绽放开来,一枝独秀的模样,算的一番优美景色,倒也是很让人期待。   只是连院门口都没人守着,这倒是让人疑惑了。   “不然,咱们别进去了。”樱桃四处打量了一番,觉着气氛不对,于是弱弱的出声,劝道。   樱桃脑海里最想过的东西,予袖自然也想过了,其中利害,她在脑海里过了一番,最后还是说道:“既然来了,哪有临阵退缩的道理。”   这样的情况下,她也不信,洛婵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所以予袖还是决定,她往前继续的好。   景落院的阁楼,分两层。   一层就是很普通平常的房间,十分安静,而且一个人都没有,予袖看过了一眼,就直接往阁楼的二层走去。   站在二层的栏栅旁往外看,视野竟是意外的开阔,几近能将整个王府的景色收入眼底,随着微风一阵一阵的往里边吹进来,心情一时间,格外惬意。   难怪薛琰让洛婵住在这里,这般好的地方,怡情养性,当然是要留给他看得起的人住。   而且还特地下了命令,她江予袖是不能进的。   真讽刺。   再往前一步,突然就听见前面屋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予袖愣了一下,然后回头,朝樱桃轻轻摇了摇头。   示意她不要发出声响。   “王爷,难道你不记得了吗?当初若不是她江家人,怎么会害得你家破人忙?都这个地步了,她江予袖那时候,还落井下石!”   “她根本就不是人,她根本就没有心,那么多条人命都压在她身上,她却没有丝毫的悔意,王爷,再这样下去,她只会毁了你的。”   是洛婵的声音。   声泪俱下,字字扎心。   什么人命?什么惨死?   又关江家什么事?   予袖根本就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可是她话里所言,有板有眼,好像这些事情,都是她亲眼所见一眼。   接下来,薛琰却没有回话。   洛婵抽泣了一小会儿,继续就接着往下说了:“ 她今日能妥协,他日呢?妥协过后就不会有其它的心思吗?就会真正的安分下去吗?你知道她不会的,眼高于顶的人,瞧不起的,永远都瞧不起。”   这话说出去,任谁听了,都不会开心吧,而她洛婵,又有什么资格随意揣度她的心思。   “我的事,不用你管。”终于,屋里边传来了薛琰的声音。   他的声音比平常更多出了几分寒意,却又让人听出了一些恼羞成怒,显然是不愿意再讨论这个话题,怕是再说下去,就是会出手打人的景况。   “难道这些年来,我隐忍的还不够多吗?难道你就忘了,薛家陷入囫囵的时候,我是怎样抛弃了整个洛家去帮你的吗?你脚伤的时候,我不也是日日陪着。”   洛婵说着这些话,却没有半分在控诉的意思,语气里甚至满是委屈和可怜,还带着弱隐若无的哭腔,好像自己,受了多大的苦楚一般。   女人自己擅长什么,往哪方面去,于洛婵来说,能很好的把握住。   她知道雪中送炭,是最值得让人感激的,而她甚至为了他们薛家,被洛家抛弃,孤苦无依。   若不是他,自己不会到这个地步。   所以薛琰,必定内疚。   她也坚信,自己有足够抓住他的资本。   “这辈子能好好的这样待着,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我求的真的不多,只要你平安,就比什么都好。”洛婵说到这儿,突然话锋一转――   “在白水你伤了脚的时候,日日夜夜嘴里念叨的,就是江予袖的名字,那时候我听着就不懂,为什么一个冷酷至此的人,值得让你心心念念,明明是我为你包扎伤口,日日陪在你身边的,都是我。”   白水......脚伤......包扎伤口......   予袖的身子狠狠一震。   原先她听樱桃打听回来的消息,只当都是巧合,并没有深究,因为是他人之间的事情,所以并没有过多的心思去了解。   可是方才听洛婵那么说,她才真正意识到了不对劲。   事情真的会......那么巧吗?   那一日下了很大的雪,纷纷扬扬一直在落,直到最后面覆盖住了整个小镇,几近将倒在雪地里的人,也同样覆盖住。   她捡到了倒在雪地里的那个男子。   同时,也认得他是谁。   害薛琰下水,非她所为,可是她派人戏弄,也是不该,所是那天她走后马上就后悔了,只是回来后,没看见人。   她甚至担心过他是不是死了。   直到再次见到。   因着天气寒冷,她便冒险带他回了自己房间,不甚娴熟的包扎了他脚上的伤口,之后的三天里,他昏迷不醒,她更是每日拿着热乎的饭菜过来。   喂他吃。   那是她能做到的最大的弥补。   若是叫旁人知道,甚至是毁她名誉的事情,可是她做了。   因为亏欠,就要还。   后来,父亲要回皇城,只是最后走得太过匆忙,以至于连去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最终就那么离开了。   于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初在白水小镇,所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也在记里慢慢的消弥,最后沉在了她内心的深处。   若是没人提起,怕她就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可是现在在洛婵嘴里听到,怎么当初的功劳,就成了她的了。   戏弄的事,是她做的,所以她认了,但是救人的事,也是她冒着风险去做的,凭什么如今,她的功劳,要算到别人头上。   她江予袖在王府里虽然不争不抢,但是不代表在她知道了这些事之后,还可以任人踩在头上。   是她的就是她的,谁也抢不走,但若不是她的,她也不会去要。   就在这时,屋子的门突然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压在予袖面前,她一怔,抬头。   薛琰本来是一脸的冰冷与漠然,跨着大步准备离开,但就在他看见予袖站在门口的时候,神色明显的慌乱了起来。   她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刚刚洛婵说的那些话......她都听见了吗?   其实薛琰只是怕她多想,怕她听了那些话,之后就会越加的同他生疏了,虽然那些事情,是无可厚非的事实,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让予袖听见。   本来......本来就已经够生疏的了。   “对.......对不起。”予袖一看见他,就支支吾吾的下意识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在这儿的。”   “是洛姑娘说,她生辰办宴席,要请王妃过来,还说是王爷点头允许了的,所以,王妃才会过来景落院的。”樱桃生怕王爷会因为这件事误会了王妃而生气,就在后面,着急的为她解释。   予袖回头微睨了樱桃一眼,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回头,朝薛琰福了福身,说话间都是卑微:“是妾的错。”   忽然想起,解释有什么用。   在他眼里,她江予袖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背了那么多条的人命,既然如此,那她现在站在这儿,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不如直接承认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洛婵,只能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袖袖会手撕她的! 第24章 伐掠   她看起来淡漠的表情之下,隐藏的,却有另外让他无法看透的情绪。   这些,让薛琰觉得有些无力。   就在刚刚看见她的那一刻,他本是想解释的,解释他和洛婵之间的关系,解释刚刚她听到的那些话,让她不要多想,可是她眉间的淡漠,让他不得不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想说,她却并不愿意听。   真的就像洛婵说的那样,一个在他面前虚以委蛇的人,又怎么能期盼,以真心相待。   “你先回去。”薛琰所有的神色在一瞬间沉了下来,然后垂眼,吩咐。   “是。”予袖福了福神,就转身离开了,再其余的话,一句都没有说。   而此时洛婵就站在屋内,将这一切的景象,看得清清楚楚。   她就知道,薛琰同江予袖之间是没有可能的,他们之间的阻碍太多,多到甚至不需要她主动出手就会破裂,再说了,仇人和恩人,只要薛琰想通了,就会知道如何取舍。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静候,等待。   然后马上,王府里的女主人,就不再会是她江予袖了。   洛婵有足够的自信这样认为。   予袖很快了回了房间。   她的神色一直很淡定,淡定到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一进屋子,目光就开始四处打量。   按理来说,身为王府的王妃,她应该有自己的一处院子,原本她以为这处就是她的院子,可后来发现,不是的。   这是原本薛琰的房间,他十分自然的让她住了进来,并且旁的什么都没有提。   予袖的目光一路扫过去,突然,发现了什么,大步走上前去,打开柜子,一把抽了一样东西出来。   是手帕。   而且,是她的手帕。   她认得,是因为在手帕的边角位置,绣了一个小小的“蓁”字。   那是她的小名。   而且绣法和绣工,一看就是出自她江予袖之手,其间精髓,是任何人都模仿不来的。   应该是当初她给薛琰包扎伤口的时候,一时着急没有纱布,就先用了帕子将就着。   没想着,如今它还被薛琰留着,甚至是,留到了至今。   就在予袖拿着这个帕子呆呆发怔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薛琰压着喉咙沉沉的一声。   “你们都先下去。”   是在吩咐丫鬟下人。   予袖的手却是猛然一抖,当即吓了一跳,手上动作随之一松,手帕就飘飘然掉了下来。   她回头看着他,顿时整个动作都僵住,目光怔怔的,完全反应不过来。   她前脚才回了房间而已,实在是没有想到,他会回来的这么快,几乎就是,紧跟在他后面的时间。   薛琰在予袖离开之后,就后悔了。   所以他还是决定,要过来和她解释清楚,因为她在不在乎是一回事,而他愿不愿意说,却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但是此番视线一过去,看见的就是一方掉在地上的手帕,薛琰眸光一冷,大步走过来,厉光乍现,俯身下去,捡起了手帕。   “谁让你动的?”   薛琰这一句,不显瘟色,却是实实在在的将语气降到了冰点,铁青的面色让人甚至不敢多看一眼,两指间捏着手帕,指骨间,“咯咯”直响。   予袖的后背一阵发凉。   她被薛琰这般的反应,直吓得一点儿都不敢动。   这么多天,她从没见过这样子的薛琰,就像被人触到了逆鳞一样,若是下一秒直接动手打她,怕都是有可能的事。   予袖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薛琰收着这帕子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让其他人碰过。   就那一刻的愤怒,几乎在霎时间将他整个人湮没,而低头触到予袖眸子的刹那,熊熊的怒火,越加的燃烧了起来。   复而将帕子扔进了柜子里。   然后薛琰伸手去,一把握在予袖的手臂上,紧紧掐住,然后手腕一用力,就将她扯了过来。   予袖猛然遭受了强大的冲力,站稳脚步再抬头时,已经被薛琰抱在了怀里,贴的很近,近到他紧促的呼吸就在她的耳边起伏。   她微微张了口,想说的话还没说出来,薛琰就已经狠狠吻住了她。   力道之大,差点让予袖感觉窒息。   他一手按着她的头,另一手就紧紧握在她的腰间,纤纤细腰,不盈一握,可是力道却大的可怕。   甚至不给她喘息和说话的机会。   就在她微张口的间隙,一条大舌已经钻了进来,同她的舌头纠缠在一起。   霸道伐掠。   而手上的工夫,也没有闲下来。   予袖的力气放到薛琰面前,简直就是如蝼蚁般弱小。   她的脑子如同浆糊一般炸开,完全忘记了要挣扎的意思,其实就算她要挣扎,也是没有用的。   待她反应过来,稍微能呼吸的时候,已经被薛琰压在了身下,整个人落陷在大红锦被的柔软之中,而胸前衣裳散开,小衣斜斜歪歪挂着,一抬眼,就是充满雄性气息的健壮的胸膛。   两只手臂,就丝毫不留空隙的协制住了她。   大红纱帐垂下。   予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额角几缕发丝,湿湿的贴在额头上,大口喘着粗气,说话声都断断续续了。   她实在是受不得了。   寅时已过,怕是再过一会儿都得天亮了,可是薛琰就跟疯了一样,横冲直撞,活像受了刺激的猛兽,丝毫不给她喘气的机会。   接着,她将她翻过来,换了个姿势,又继续。   有怒火在发泄,发泄在她身上,怎么都不够,因为尝到了滋味,就越发的沉迷下去。   予袖嘤咛了几句,好不容易话才说出口。   “王爷......求......求您了......我不行了......”予袖怕摔下去,就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软软糯糯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话语间,尽是哀求。   但薛琰就跟没听见一样。   他俯身咬了咬她的耳朵,顿了一会儿,一副明显在惩罚她的样子,然后,身下的动作越发深入。   深入城池,攻夺伐掠。   ......   予袖连自己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都不知道。   只是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难得探出头的太阳悄悄然的又落了下去。   只留下夕阳的余晖。   她动了动身子,浑身酸痛的厉害,全身上下,就跟被碾压过了一样,稍稍一动,身下还有奇怪的液体流出。   衣裳是换过了,身子也沐浴过。   昨晚薛琰的疯狂,她到现在再想起来,都是心有余悸,害怕的厉害。   一睁眼,却并没有薛琰的身影。   予袖又提着心思,舒缓着呼吸注意了一小会儿,确定薛琰是真的不在之后,她才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他要是在,她可就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薛琰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她江予袖看不明白,也实在不想去看明白了。   她只想离他远远的。   外面似乎传来了某些嘈杂的声音。   而后,是樱桃走了进来。   她面上还挂着泪痕,看见予袖醒了,就急忙去抹眼泪。   昨天晚上她守在屋外,屋子里的动静,自然是听了个完全,一直到大半夜都没停歇下来,小姐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让她整个心都提了起来。   她只以为是王爷发了脾气,在欺负小姐,才害的小姐哭成这般模样,想冲进去,但又不敢,只能待在外面,提心吊胆一整晚。   今早,王爷也是很早就起了身。   她站在门外有悄悄往里面看了一眼,就瞧见王爷抱着小姐从净室里走出来,小姐看样子睡得还挺熟。   王爷吩咐了不能打扰,她也就一直没进去。   等着到这个时候,才终于是等着小姐醒了过来。   她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就冲了进来。   “小姐,你没事吧?”樱桃哭哭唧唧的,当时一看见予袖,鼻子一酸,差点又往下掉眼泪。   予袖没有答她的话。   “王爷呢?”这是予袖出声问的第一个问题。   “王爷一早就出去了,还没回来。”樱桃抹了一把眼泪,回答道。   予袖撑着身子想起来,只是撕裂的疼痛让她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虽然是有清洗过了,但她总感觉身上还留有薛琰的气息。   浓厚的,强烈的,让她难以忍受的气息。   “扶我去沐浴。”予袖动了几下,发觉实在起不来,而且现在多说一句话,都挺是费力气的。   樱桃一愣,忽然在想王爷究竟是做了什么,让小姐连床都起不了了,但如此想着,心里边就堵的更难过,急忙是伸手过去,将予袖给扶住了。   “小姐,你还有哪儿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樱桃觉着,上回的卫太医就挺不错,医术瞧着,挺精湛的。   予袖摇头。   这事情若请大夫,那才真的是丢脸了去。   她自己待着,缓一缓,没几日便会好的。   只要薛琰接着能消了气,放过她,想来,就不用再担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会有感情的小转折了―― 第25章 想通   因着昨晚实在是折腾的太过,身子疲软,饶是予袖一日一夜的睡了这么久,也依旧劳累的很,这厢在浴桶里,泡了一小会儿,便昏昏欲睡了。   整个人都不太能打得起精神。   樱桃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给她按捏着肩膀,其间目光所及,予袖白嫩如豆腐般的皮肤上,大片青紫,甚至凝了瘀血未能化开,樱桃看着,手不由打颤,再接着,不过强装镇定罢了。   这该是有怎样的过程,才会将人变成这般模样。   王爷下手,忒狠了些。   只是樱桃连问都不敢问。   揉了一会儿,予袖慢慢合上眼,想先眯着会儿,以养神。   后边,樱桃却突然停了动作,俯身,轻声的在予袖耳朵说道:“小姐,我先出去拿件衣裳。”   之前进来的时候,忘了去找一件新的寝衣了。   予袖微微点头。   于是樱桃直起身子,转身轻手轻脚的往外走,出了净室,正当她打开柜子拿衣裳的时候,薛琰走了进来。   他的脚步同样很轻,轻到让人完全注意不到他的存在,所是樱桃拿着衣裳转过身去的时候,猛然间看见他,吓得差点叫出来。   薛琰急忙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他的面色冷淡,依旧看不太明白其间情绪,但怒火是明显的已经消了下去。   然后,薛琰从樱桃的手里拿过衣裳,朝她摆了摆手,示意让她出去。   其实樱桃很担心。   只是王爷的话,她也不敢不听,于是顺从的点了点头,又往净室里头看了一眼,才心怀不安的离开了。   薛琰接着就进了净室里头去。   予袖坐在浴桶里,是背对着他的,直着身子,静静的闭目养神,听见身后有人,也只当是樱桃。   薛琰一眼就看见了她身上的伤。   昨晚给她清理的时候就看见了一些,只是那时候天色昏暗,看得并不清楚,此番就在眼前,才让他清晰的看见了。   因为皮肤本就比常人娇嫩些,所以看起来越发可怖。   他知道自己昨晚确实太过不节制,哪怕是她在哀声求饶的时候也并没有放轻。   薛琰心里一抽,略微生疼,然后就上前去,双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明显要比樱桃更加粗糙的指腹,予袖却许是因为昏昏欲睡,没有察觉出来,只是感觉,力道比之前重了一些,但却更舒服了。   “还好吗?”薛琰一边揉着,一边出声问道。   明显嘶哑而雄厚的男声,予袖猛然睁开眼睛,身子微不可闻的一颤。   是薛琰。   “ 很好。”予袖回答。   其实她心里是堵着一口气的。   昨天晚上,薛琰就跟疯了一样,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是任谁被那样对待,心里都是会不舒服的吧。   所以江予袖,难免的语气冷了一点。   薛琰继续手上的动作,难得的十分有耐心,之后也偶尔的同予袖说话,虽然她惜字如金,不太搭理。   可他并不在乎。   泡了一小会儿后,浴桶的水都有些冷了,予袖不得不起身来。   薛琰拿了锦布,亲自替她擦的身子。   虽然予袖说自己可以,只是薛琰充耳未闻,该做的,仍然继续。   而予袖对他这突然的转变,却显得很是堂皇。   明明昨天晚上,还大肆伐掠,那般的感觉,现在都在疼痛撕扯着,让人不敢忘记。   寝衣单薄,内里未着小衣,只松松的在腰间系了带,内里风光,一览无余,当时薛琰想起昨晚这具身子的柔软娇嫩,便口舌干燥。   他让予袖坐在软榻上,手里拿了块干的锦布,很是认真细致的给她擦着被水浸湿的发丝,乌黑的秀发时不时从指间穿过,自妆镜上看去,能瞧见薛琰轻轻勾起的唇角。   予袖能感觉到他的动作很温柔。   只是越温柔,心越不安。   待头发干的差不多了,薛琰顿了顿,从腰间掏出了什么东西来,捏在指间,然后,插在了予袖的发丝之间。   是一支绿色的簪子。   远远的透过妆镜去看,予袖看得并不清楚,只是这簪子通身通透,绿意纯粹,一看,就不是凡品。   予袖没有问,倒是薛琰先开口了。   “这是绿松石做的簪子,如今,只有这一根,本来早就想送给你了,只是......一直错过了机会......”   一直想送给她,却一直没能送出去。   其实这么多年以来,薛琰自己都不知道,他对江予袖,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江家人,毁了他的家。   而当初在那样寒冷的冬日里,浑身冰冻的没有了知觉,抓在雪地里慢慢爬走,躲在破落的屋檐下,看着鲜血一点点染红白雪,苟延残喘,在那一刻,他心里的恨意达到了极点。   恨的是自己,不是别人。   恨自己没用,堂堂男子,竟然叫女子欺负了去,更恨自己没骨气,日日夜夜,竟是回转着那人笑脸盈盈。   这些年来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每一次在战场上浴血又即将倒下的时刻,每一次无力的闭上眼睛却又奋力睁开......全是靠着对江予袖的渴望,才会让他,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这么多年里,他的脑海里,心心念念就只有她。   而最后,他终于踏足了这片土地。   他在这繁华的皇城之中,随时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像个见不得光的人一样,暗地里的观察她,跟着她,直到最后终于再无法忍受,要抓她在手。   大婚那日,他看着她在他的面前,红烛锦被,娇娇面容,那一刻他的心化成一滩柔水,所有的过往云烟,都消失无踪。   她是这么多年以来,他心口的一道朱砂。   从她对他说第一句话开始。   抹不去,忘不掉。   之后的一切,所有的一切,为了得到她,只为了可以得到她。   得到了之后,自然便要放手心好好捧着。   因为她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有变。   “谢谢王爷。”予袖并没有察觉出他复杂而波动的情绪,只是目光投向镜子里头,注意观察了下这绿松石簪子。   简单却大气,清爽通透,是她喜欢的模样。   江予袖自然也是知道,一块绿松石,究竟是有多难得。   她作为女子,是爱好华衣美服,珠宝首饰的,格外珍稀好看的,自就更是喜欢了。   这簪子,很对她的胃口。   于是予袖顿了顿,抬头,看着薛琰,微微笑着说道:“簪子很好看,我很喜欢。”   是真的很好看,也是真的,很喜欢。   予袖说完,脸颊一红,就低下了头去。   其实她同薛琰冷战了这么多日,也想通了一些东西,因为她毕竟是已经嫁来了王府,成了他的妻子,无论如何这是事实,是再也改变不了的了。   如果什么都同他对着来,最后受苦的,也就是她自己罢了。   那为什么不在某些事情上,能顺着他,就顺着一些呢。   无论如何,日子是要过下去的。   与其大家都冷着脸日日相对,那有时候敞开脸笑笑,倒也是挺好。   薛琰听到她说喜欢了,边说还是边笑着的,想来,应当是真心喜欢的。   “今天天气极好,本想着带你出去走走,只是――”   只是你一直没睡醒。   薛琰说到这,转了话头,继续道:“过几日,看着若是有日头了,再出去也不迟。”   薛琰其实是今日让红橘探了樱桃的话,问予袖最想做什么,樱桃说,予袖心里最牵挂放不下的,应当就是秀丽阁了。   毕竟那是她一手打理起来的,投了太多的感情,牵挂着放不下,也是正常。   予袖看着薛琰心情似乎不错,本来,想说当初的那件事。   毕竟是她冒着生命危险做的,若是薛琰不知道,也就罢了,她只当自己也忘了,没发生过,但万万不能,让旁人拿这件事去做文章。   可是最后想了想,她现在开口,无凭无据,根本没办法证明当初救人的是她,如果薛琰不相信她,反而更相信洛婵,那恐怕连现在的这些,都保不住。   到头来,还徒徒又惹了他不快。   所以说起来,一定要拿到了有万分的把握,才能和他说。   于是接下来予袖经了一番思量,最后,还是决定,先不说的好。   日后,总会找到机会的,无论如何,不差在这一时,终归不算什么大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我脑残到以为自己发了这一章是什么鬼.....码字码的脑子不好使了。 第26章 找茬   得了薛琰的准许,第二日,予袖就备了马车,出发往秀丽而去。   说起来,其实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是于她来说,逾秀丽阁不见,似乎已经是有一年半载。   樱桃早上一见她,眼角都是微微上扬的,眸间含了笑意,看着就知道予袖精神头十足的好。   于是她特地挑了一件芙蓉色妆花织锦袄子,下身搭镶绣海棠花罗裙,头上带了绿松石簪子,竟是显出了,这几日来从未有过的明媚。   樱桃本来是备了好几支琉璃又赤金的簪子给予袖的,只是她偏偏只带绿松石那一根,樱桃不明所以,虽然绿松石簪子好看,但是就这么一样,未免过于单调了。   予袖没什么想法,唯一的心思,就是讨好薛琰来着。   而且她觉的这样很好。   穿戴什么的,自然是不那么重要的。   本来薛琰是要陪她一起来的,只是临时有事,抽不出身来。   他安排了好些人跟着,说是担心她的安全,但是予袖后来想了想,问他能不能少派一些人。   薛琰二话不说,答应了。   于是此番予袖身边,就只剩了红橘和樱桃陪着。   但是樱桃暗地里有偷摸的和她说,说是王爷派的人都在悄悄跟着,虽然不显眼,但之前那些,一个没少。   予袖早就料到了,自然没说什么,只要不是在明面上声势浩荡就行,到时候,只会是给她惹了麻烦。   相比之前那几日,街道之上,显然是重新繁华了起来。   小摊什么的,复而都摆了出来,来来往往的人,也是跟之前一样的程度,再加上年关当头,竟是比以往,还要热闹。   予袖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不由转头过去,掀开帘子,视线往外探。   依旧是那条她熟悉的街道。   只是此番,却恍若隔世。   很快,就到了秀丽阁。   予袖特地吩咐车夫在巷子口停下,然后她下了马车,就是准备走路进去了。   定王府的马车有徽记,不知怎么,她就是下意识的不想和那个府邸扯上关系,虽然如今的关系是实实在在的打实锤――   但她还是想,能分清楚的,就分清楚。   樱桃替予袖系好了披风,便扶着她下马车,红橘跟在最后面,下车的时候,顿了顿,还朝后面打了个手势。   之后,一切如常。   秀丽阁的生意,依旧是同以前一般兴隆,年关在即,更是有不少办年货的人家,置备新衣裳什么的,首选都是在秀丽阁。   予袖站在门口,就停下了步子。   抬头看前边“秀丽阁”三个大字,那还是她亲手安上去的牌匾,光是看着,便从心底涌起一股暖暖的熟悉感。   浮了这么多天的心,终于平定了下来。   予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抬腿进去的刹那,听见里边传来雪梨的声音,叫唤道:“小芙你把前些日子入库的那匹烟罗纱拿出来。”   果然是一如既往的莽撞。   不过把秀丽阁交给雪梨来打理,她也放心,这丫头就是个人精,适合做生意,无论如何,都不会吃了亏去。   雪梨正在里头忙活。   店里的烟罗纱没了还来不及补上,她刚刚把管这块的小丫头给训了一顿,顺带让她去拿一匹出来。   接着一转头,就看见了江予袖。   当即一愣,就急忙迎了上来。   “小姐。”雪梨唤了一声,然后鼻子一酸,眼泪就要往下滑。   一切变故都来的太快,小姐在转眼嫁了出去,差点让她以为会再也见不到。   “快擦擦。”樱桃急忙递了一块帕子过去,扬着嘴角显然是在笑话她这般模样,将人拉过来,拦住这一副眼泪纵横的面目。   这还是在店里,不能影响了客人。   雪梨晓得她的意图,立马止住了泪,又接了帕子过来,擦了擦脸颊的泪痕,然后把人往里头屋里带。   ......   在里头说了会儿话,外面大厅就听着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雪梨朝着予袖福了福身,就忙是往外去了。   予袖在里头,依稀能听见一些说话的声音。   似乎哪家的小姐在闹事,说是在秀丽阁订的衣服出了什么问题,大吵大闹的,不肯罢休。   这在外头闹事的,是宋琳琅。   她是宋太傅家的小孙女,过了这年也不过十五,平常都在秀丽阁定做衣裳,已经有好几年了。   从来没出过什么事,这一回突然闹起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你们现在这做工,是越来越粗糙马虎了,我明明说是要在腰间绣一朵六片花瓣的百合,你们却只绣了五片。”   宋琳琅手上拿着一件蜜合色纹锦衣裳,指着腰间的一朵百合花,颇有气势的指责。   这是为新年准备的衣裳,六片花瓣取“顺利”之意,自然是,少了一片都不行。   可是雪梨明明记得,当初报过来的时候,只说一朵百合花,并没有指明,这一朵花儿,要几片花瓣。   当初因为是宋府的衣服,所以每一点的要求都格外留心了,无论如何,他们绝对没有弄错。   要么就是宋琳琅弄错了,要么就是宋府的下人根本没把准确的报过来。   可是贵人面前,雪梨当然不能强硬着态度来。   于是她好声好气的对宋琳琅说道:“我们秀丽阁都有记录,若宋小姐不相信大可查阅,当初府里下人报来的时候,就没有指明,百合花要几片花瓣。”   可宋琳琅哪会听这些,她反驳的言之凿凿,道:“那是你们的东西,自然是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她是大小姐,一向以自我为中心,当然认为什么就是什么,她对了,就一定是对的,旁的人,全是错的。   “就是,我明明记得,当初报过来的时候,再三强调要六片花瓣,当时,你们可是应着的。”宋琳琅旁边的丫鬟也随之附和,面露凶意,一副十分在理,有底气的样子。   “我们秀丽阁的严谨,是皇城内人人都看在眼里的,此番宋小姐如此言之凿凿,我们也没办法,但是没有过的事,就是没有。”   雪梨无奈,接着说道:“不过,既然小姐不满意,那我们给您重做。”   这错,秀丽阁不认,但是既然大小姐这样指责了,他们没法子,也会把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   毕竟是在这皇城里做生意,该顾忌的千万是要顾忌着,而且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弄坏了名声,那有时候吃点亏,倒也就没什么了。   “重做?一句重做就完了吗?”宋琳琅没回话,反倒是她身后的丫鬟在咄咄逼人。   眸子狠狠的,就怕下一秒会瞪出来。 第27章 冷语   予袖在里边听得清楚。   宋家势大,宋琳琅如果存心找茬的话,那雪梨怕是应付不过来。   于是予袖起身,抬腿往外边走去。   “宋小姐不答应重做,那走这一遭,是想做什么?”予袖掀开帘子,一眼就看到面前宋琳琅,板着一张脸,满是冰霜。   宋琳琅听见声音,抬头看见是江予袖,猛然间,有些怔然。   “那正好。”宋琳琅点头,转了目光到江予袖身上,继而说道:“不如就由江小姐亲自动手,为我再做一件吧。”   宋琳琅仗着家世显赫,出身官宦,眼高于顶,自是看不起江家这样的商户人家。   可偏偏对江予袖做的衣服有执念。   当初她只就做了两身衣裳挂在秀丽阁中,宋琳琅一眼看中,开了高价,势在必得,结果江予袖却没有卖给她,反而是卖给了安家安长宁。   因此在那之后,宋琳琅的心里就有了一道结,每次看见江予袖,都是冷脸以对,即使如此,她还偏偏依旧要在秀丽阁订衣裳。   “这不可能。”雪梨抢在先头回答了,态度异常坚决,道:“我家小姐的手艺,从不轻易外露,况且这错,也不是由我们秀丽阁造成的。”   有些东西多了就成了滥品,而予袖自从做了那两件衣裳之后,就再没有轻易露过手艺,其间,就算是有贵人拿千两银子来换,她也未曾妥协。   当然还有另外的原因,江大小姐不缺这些钱,也不愿意累着自己。   如今,自然不会因为宋琳琅的无理取闹,就打破自己的原则。   “你们秀丽阁这生意,是不想做下去了吧?”宋琳琅一手将之前的衣裳扔到一边,怒道:“区区商户,竟也敢如此嚣张!”   在宋琳琅眼里,商户就是下贱的,哪怕金银满贯,那终究都是要叫人看不起。   只要是她宋家动动手指头的工夫,也能叫他们这店开不下去。   更何况哪能让她江予袖,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   “放肆!”   喝出这一声的,是站在江予袖身后的红橘。   她是王府的人,也是薛琰特地安在予袖身边的,自然是看不得有人,骑在自家王妃头上作威作福。   “和王妃说话,请注意用词。”红橘是习武之人,就这么冷眼盯着宋琳琅,竟也是让人不寒而栗。   “王妃?哪门子的王妃?”宋琳琅本来还被红橘吓到了,一愣,忽而唇角勾起,冷笑:“我看,叛贼配商户女,正好!”   宋琳琅的祖父是当朝太傅,与前朝皇室,接触颇深,自然对底下的子孙也有一定的影响。   自从白水军入城之后,人心惶惶,虽然拿下了这片江山,但在宋家人眼里,不是正途所为,就是一群的叛贼凑在了一起,对于新朝之人,自然是看不起的。   前些日子,她就听说,江予袖嫁给了武定王为王妃,当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屑。   嫁给一个大逆不道的叛贼,那简直就是天大的耻辱,要她是江予袖,那非得是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怎么可能还这般的作威作福。   宋琳琅冷眼而视,目光里的不屑与鄙视,满满的几乎就要溢出来,就连后面的丫鬟,都是在冷笑着。   红橘上前,要反驳。   予袖却是拦住了她。   “叛贼?谁?”予袖并没有被她的话激到,只是淡淡回道:“当今皇上,仁善爱民,武定王爷,更是心系众生,我大祁正统皇室,何来叛贼可言?”   予袖一字一句,虽然淡漠,却有理有据,堵住了宋琳琅的话,直让她反驳不得。   这秀丽阁内,来来往往的人也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叛贼”两个字,本已是大禁忌,予袖这话一说,又是暗喻宋琳琅在指责当朝皇帝和王爷,无论如何,这话传出去,都是死罪。   宋琳琅就是太以自我为中心了,总以为现在还是一个月前的那个大祁,殊不知短短时日就已经天翻地覆,如今,不管怎样,都必须接受眼前的事实。   也必须接受,江予袖如今是武定王妃,是她无法再轻视的存在。   “还有,衣服的事情,我秀丽阁坦坦荡荡,绝对没有任何的马虎之举,宋小姐若非要无理取闹,那本王妃也不介意,采取强硬手段。”   她都拿王妃的架子来压人了。   换在以前,宋琳琅仗着宋家撑腰,怎么无理取闹,都奈她不得,可是如今新皇主天下,就连宋太傅,也要小心翼翼的。   宋琳琅再嚣张,也该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但她咽不下这口气。   是谁都行,凭什么是江予袖,一个商户之女,一个只知道凭着容貌勾引男人的狐媚子。   以前,她都是压她一头,站在上面让江予袖仰视她的存在,如今两人的处境调了过来,她自然心有不甘,无法接受。   “就算你今天拿身份来压我,也无法掩盖就是你们秀丽阁出错的事实。”宋琳琅也只能抓着这件事不放,纵然心里有了动摇,但面上没有半分妥协的意思。   予袖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没有接话。   这回,予袖不说话,旁的人,同样是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宋琳琅拿着衣裳,当一块破布似的往地上一扔,怒道:“本小姐不管你改不改,反正这衣裳我是不要了,破布一样的东西谁稀罕。”   不止是现在,以后,她都不会再踏足这肮脏的秀丽阁半步。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实在是忙的厉害,所以一章字数难免少了点,小仙女们表要嫌弃...... 第28章 和熙   雪梨看着衣裳被丢在地上。   无论如何,那都是他们秀丽阁的心血,她看不得自己手上出来的东西被别人这样糟蹋 。   雪梨要上前去,予袖却在摇头。   意思是不要追究了,让宋琳琅走。   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般诋毁新朝的言论,必定会传开了去,不能保证说能传到皇上耳朵里,但是薛琰是一定会知道的。   薛琰知道了之后,岂会充耳不闻。   这比她自己动手好太多了。   若是她今日在此对宋琳琅做出了什么,那自然便会牵扯到秀丽阁,牵扯到江家。   一旦都牵扯过去了,那宋家暗地里使些绊子,就是她所猝不及防的了。   可是如果是薛琰事后动的手,那就不一样了。   薛琰做的事,就算宋家要埋怨,也到不了她头上,更加没有理由对江家动手,而且......要和薛琰硬碰硬的人,一般没什么好下场。   予袖十分可笑的发现,她上一刻还在嫌弃不喜的身份,在这个时候,成了她最坚固的保护石。   ......   予袖在秀丽阁待了一个上午,午时一过,就出发回了王府。   其实薛琰并没有说要她什么时候回去,她完全可以多待一会儿,但她知道,自己要识时务。   就算他不说,也应该早些回去。   果然,她回到王府的时候,薛琰是早就已经回来了。   他今日的事情处理的迅速,本想马上处理完了好去陪予袖,都已经回府换了衣服了,突然却又想起,若是他在,怕她此行,就会不自在了。   所以留在了府里,没出去。   却没想到予袖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今日穿了一身亮色的衣裳,不知是衣裳的缘故还是她心情好,看着整个人都是明媚的,和之前的淡然柔顺的模样,完全不同。   “饿了吗?”薛琰拍了拍旁边的木凳,抬头看着她,轻笑着说道:“该用午膳了。”   予袖应声,在他旁边坐下。   薛琰看起来,似乎比往常都柔和了不少,予袖低笑一声,眸光明亮,半挽衣袖,十分自然的拿起了筷子。   确实是饿了。   薛琰备了一桌,都是她喜欢吃的,予袖一眼看过去,又闻着食物的香味,顿时勾起肚子里的馋虫,一张开嘴巴,竟是随着了“咕咕”的两声。   予袖身子僵住,愣住了一时没反应,只有一双水眸,尴尬的转了两下,想说话,可是接着,又是“咕咕”的两声――   比之前更响了。   予袖一手捂住肚子,脸颊绯红,一下就延到了耳朵根。   丢人,实在是太丢人了。   不知道的,以为她江予袖是饿了有多久,肚子都叫个不停,偏偏还是在薛琰面前。   予袖这时候,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他。   指不定薛琰这个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呢,重点是她的肚子还一直在叫,越来越响......   薛琰拿起青花缠枝的瓷碗,盛了大半碗的米饭,又盛了一碗什锦蜜汤,完全不是予袖平常能解决的饭量,而且还拿了一盘翠玉豆糕过来,摆在她面前。   “多吃点。”薛琰伸手扣了扣桌子,语气间,带了些许柔意。   予袖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么多东西,薛琰拿过来了意味着她要吃完,好不容易才压下眼底的讶异,点头,端了瓷碗过来。   手指动了动,一顿,然后就开始夹菜了。   予袖这一顿饭的动作,比之前快了许多,一方面是饿了,另一方面是想赶快填满肚子,让它别叫了,一口接着一口,一直没停下。   樱桃般的小嘴,有淡淡的粉嫩,一张一合,吃的几乎没停下来过,薛琰偶尔挟了菜,就被予袖吸引了目光过去。   薛琰看着就在想,他家媳妇怎么能这么好看,吃东西也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而且今天在秀丽阁发生的事,他已经都听说了,予袖在外人面前维护着他的面子,当时他听了,心里都是暖的。   虽然他知道,她的意图,绝不是那么简单。   可是薛琰听了,就是开心。   予袖这一顿吃的,不但饱了,而且很撑。   她差点就打出一个嗝来,但是想到之前已经出了一次丑了,于是硬生生的给忍了下去。   “王爷,我吃好了。”予袖放下筷子,话才说完,后边的樱桃就递了帕子过来。   予袖接过帕子来,擦了擦嘴巴。   手上捏着帕子,是细腻滑润丝绸的感觉,予袖一顿,忽然就想起了什么来。   “王爷,对不起。”予袖这一句,来的十分突然。   她心里颤了颤,定了心神,才继而说道:“上回我拿的帕子,是不是......”   她知道薛琰可能会发火,可她觉得,趁他现在心情还行,一定得说了才是。   “那帕子是不是很重要?我拿了,所以惹王爷生气了?”予袖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管怎样,要先问清楚其中缘由,否则什么都不了解,又触了薛琰的霉头,就不好了。   薛琰没想到予袖会问这个。   他面色一顿,上扬的嘴角猛然僵住,但马上就缓了过来,拿起筷子挟了一口菜,随意放进嘴里,答道:“没什么,不重要。”   予袖点点头,接着十分机智的,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妾今日借了您的名头,说了些话,情急之举,没过脑子,王爷您......不会介意的吧?”   予袖自然知道,薛琰派了这么多人跟着,方才在秀丽阁发生的事,他一定都知道了。   薛琰嚼完了嘴里的一口素肚丝,咽了下去,才抬头,目光盯在予袖身上,说道:“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的东西,自然就都是你的,何来借不借用一说。”   予袖以为他顶多就是会“嗯”一声,没想到会说这些话。   她的眸子闪了闪,像是带了光芒,一亮一亮的衬在了人的心里,柔柔的笑道:“王爷您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小仙女们怎么能都嫌弃我呢,既然这样,我还是滚去码字了。 第29章 憎恨   她的声音十分轻柔,霎时春风拂过,暖暖柔柔的,和熙心头,从薛琰的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看见她脸颊的一抹绯红。   薛琰的心突然就颤了两下。   那句“王爷您真好”还在耳边回荡,那滋味,简直是比吃了蜜糖还要甜。   薛琰一张冷峻的面庞,顿时春风化开。   然后他凑上前去,飞快的,在予袖脸上亲了一口。   滑滑的,润润的,满是女孩家香甜的味道,让人尝到了滋味之后,忍不住再吃一口。   予袖被他这一下弄得猝不及防。   脸颊旁湿润的感觉尚在,还流连了男子强烈的雄性气息,她没觉得排斥,只是羞赧的稍稍偏过了头去。   薛琰真是......真是不晓得什么是害臊!   怪不得是乡野之处出来的,做的大胆事,哪是在这皇城中能见到的,就那样子,跟一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   ......   洛婵穿了一身单衣,站在阁楼二层的栏栅边,目光怔怔的,流连在前方的那座院子里。   玉珠手上拿了见袄子出来,站在洛婵的右边,正好替她挡了些风,接着,才小声问道:“姑娘,外边风大,加件衣裳吧。”   洛婵仿若无闻。   或许是被冷风吹过了的缘故,她的脸色看起来比之前要白了不少,唇角紧紧抿着,本就惨白的上下唇瓣,冻的有些干裂。   事情的发展趋势,并不似她预料中的那般。   就连她都看不透了。   薛琰的底线,为什么能为了江予袖,而一再的往下降呢?   明明都已经闹翻了,明明她一点儿都不在乎,可他依然能以那般卑微而妥协的姿势,去维持住了这段岌岌可危的关系。   不,不该是这样的。   一阵冷风忽而吹过,凉了洛婵的眸子,瞬间带出一抹泪水,模糊了视线。   眸子越发的看不清楚了。   这样也好,不看在眼里,就没必要烦心。   “姑娘,其实您陪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您的情意,王爷不会看不到的。”姑娘染了风寒,已是有许久时日,如今在这风口处只会加重病势,玉珠看她这个模样,实在是不忍心。   只能尽力的劝慰。   “看到了,又怎么样?”   这一点,才是让洛婵最心寒的。   她是局中人,薛琰对她怎样她心里最清楚,说好听一点,是恩人,说难听的,她就是一个摆设。   生辰那日,精心安排,本以为已经做的够到位了,谁知还是没能拿江予袖怎么样,石头打进去没溅起一点儿水花,甚至打听到说,薛琰回去后,将绿松石的簪子送给了她。   一根簪子算不得什么,就算是绿松石这般珍贵的,也不一定就特别,可是她知道,那簪子上的镂雕图案,是薛琰亲手刻的。   “姑娘,日后机会还多。”玉珠往前走近了些,凑到洛婵耳边,轻声说道。   “日后?我还有多少日后能等!”饶是一向温婉的洛婵也突然急了眼,张着口大喘了一口粗气,回头看着玉珠,目光狠厉。   “我等的够久了,可是,只能让我与他越离越远而已,如今,又有了这样一个绊脚石,而我,何来出头之日?”洛婵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里挤出的话,看着眼前的玉珠,活生生像是把她当成了另外一个人。   玉珠只是一个婢女,只负责伺候主子的衣食住行,旁的什么也帮不上忙,此番看她这个模样,心疼着急,但没办法。   “我不会放过她的。”洛婵一手扶在栏栅上,手指紧紧的捏着,而指骨处近乎发白,面目可怖。   如果这些,她得不到。   那么,就算将所有人拉下水,她也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   宋琳琅一回到家,就被宋太傅劈头盖脸给说了一顿,然后,给她禁了足。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   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皇上和王爷是叛贼,不是正统之名,本就是大逆不道之举,若只是市井所言,倒也就罢了,偏偏这话还落在了武定王妃的耳朵里。   代表着,武定王也知道了。   这下,宋太傅是真的恨铁不成钢了。   新朝动荡,已经有多少人丧于非命,实在数不胜数,他们宋家安分守己,好不容易才得以平安存活,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宋琳琅闹出了这样的事情来。   若不是宋夫人极力阻拦,恐怕宋太傅非要打断她的腿不可。   可宋琳琅这厢,真是委屈极了。   她在江予袖那处受了气,没地发泄,回到家来,祖父也要指责于她,分明就不是她的错,却要把所有的责任,推到她身上。   回到房间,宋琳琅气哼哼的踢了一脚大门,憋红着脸坐下了。   “小姐,那衣裳......”丫鬟柳儿晓得自家小姐已经气极了,但还是想问,过年用的新衣裳该怎么办?   “衣裳衣裳,什么衣裳!”宋琳琅一听见这两个字就头顶冒火,一开口就怼了回去。   直把柳儿吓得不敢说话,顿了一会儿,宋琳琅才开口继续,怒道:“我就不信了,皇城之中,难道就她秀丽阁一家独大?”   宋琳琅这纯粹是死鸭子嘴硬。   这些年来穿秀丽阁的衣裳,她确实穿的十分满意,特别是江予袖的手艺,她肖想了许久,却始终,不能得手。   “以前在秀丽阁订的东西,都给我扔了,扔的远远的,还有,前些订的那些,没来的,全都退了!”宋琳琅斩钉截铁的拍桌子说道。   “可是......”柳儿犹豫,却是没有任何的动作。   “愣着做什么!”宋琳琅正在气头上,瞧着身边的丫鬟也不听她的话,怒火中烧,差点就挥臂动手了。   柳儿下意识的后退两步。   她晓得接下来这些话,说了,小姐会更生气的。   “小姐,扔了的话,您就没有衣裳了。”柳儿壮着胆子,嘴皮子一溜,就将话给说了出来。   她说的也没错,小姐一年四季穿的衣裳,大多来自秀丽阁,还有她最喜欢的那件银朱红细云锦广绫合欢长衣,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制成,平常,根本都不舍得拿出来穿。   难道......也要扔了?   “这――”宋琳琅的话,突然就被堵住。   就连她身上现在穿的这件,也是秀丽阁出来的。   “那......那过些日子再扔。”宋琳琅讪讪的偏过头,面上有些尴尬,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还有那件广绫合欢长衣,就先留着。”   虽说如此,但宋琳琅心里一口气憋着没出,就是格外难受,坐如针毡。   这心里,根本平静不下来。   柳儿点头,应了一声。   接着,也不敢再说话了。   “你说她江予袖有什么好嚣张的,不过就是那乡下地方出来的泥腿子,就算一朝王爵加身――”宋琳琅咬着牙气得不行,什么话一时间都从肚子里倒了出来。   “那狗还改不了□□的本性呢!就他那样的只会打打杀杀的蛮子,一辈子都上不了台面,也就她江予袖,把那样的人当做宝。”   她宋琳琅是宋家嫡出的大小姐,身份不知比她江予袖高了多少,日后要嫁,也是嫁满腹诗书的翩翩佳公子。   “对了,小姐,我之前去夫人那送参汤的时候,听夫人在说,元月十五上元节,皇上要在宫里头举办宴会。”柳儿晓得小姐心情不好,就尽量的挤出一些能让她高兴的事情来。   皇上举办宴会,关她什么事?   宋琳琅当即听了,没觉得有什么。   “新皇即位,还是第一遭举行这般的宴会,听说,皇城里头的公子小姐,有头脸的,都会去的。”   柳儿这一句话,才是重点。   宋琳琅一听说有头脸的公子小姐都会去,眸子顿时一亮,问道:“那宁斐宁公子......也会去吗?”   柳儿笑着点点头,答道:“若无意外,那自然是会去的。”   宋琳琅唇角慢慢勾起,心里边方才那么点的小情绪也都被抛之了脑后,顿时间,便喜笑颜开了。   再过些时日,她就能见到宁公子了,想起上回那一面,还是在大街上远远的瞧了他一眼,甚至连离近去看的机会都没有。   原只有像宁斐这般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才会配得上她宋琳琅的,也只有那样的人,才会让她满满的装在心里。   柳儿在一边,注意着宋琳琅的反应,见她神色慢慢缓和了下来,嘴角起了笑意,这才舒了一口气,放下了心来。   小姐喜怒无常的,谁都劝不住,也是只有打出宁公子的名字,才能让她欣喜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JJ抽的太厉害了,竟然抽掉我的评论,要不是我去后台看了看,竟然不知道我被抽掉这么多评论!25条啊!我的心在滴血...... 第30章 安排   年关将至。   每门每户都在置备着年货所需,皇城里的这些大户人家自是更不例外。   旁的普通人家,买些平常吃不上的大鱼大肉,再给家里边的人都备上身新衣裳,也就过了;可官宦大户人家,却要繁杂许多,上下大小全要打点,顾忌颇多。   而像定王府这样的地方,自然更是不例外的。   予袖之前在江家的时候,帮着母亲置办过几次,多少有些经验,所是此番上手来,方算得顺利。   内屋的窗户半敞开来,在窗户前的桌子上,放了一株梅花,鲜红的花瓣,滴着将化的寒雪,微风拂过,寒雪落下,湿了木桌。   予袖手执一支毛笔,在石砚内沾了些许的墨,然后在宣纸上写下一行字来。   其实她并不识得几个字。   只不过接手家里边几个铺子的时候,找先生学了些识帐的本事,而后管着铺子,自然而然的识了一些字。   但比不得旁的出身高贵的女子,还能吟诗作对,附庸风雅什么的。   她顶多,写个账本。   予袖整理的差不多了,但为了保险起见,怕出错,还是回过头去,又仔细翻了翻。   “对了。”予袖一手停在纸页上,突然想起什么,稍稍犹豫后,问道:“景落院那边,需要多送东西吗?还是说,有特别要准备的。”   她安排完所有的事情后,只剩了这一桩,坠在心头,让她难以安宁。   不知道该如何安排,才是最妥当的。   红橘听予袖这样问,皱了眉头,也是难为的。   王府是今年才住进来,先前那些年,在外奔波劳碌,也用不了这么好的大宅院子,更没有一个女主人这般安排布置,所以――   她怎么会知道该不该做特别的安排。   红橘勉强笑了笑,然后摇头。   “那除夕夜,要一起守岁吗?”予袖继续问道。   红橘还是不知道,当然是接着摇头。   既然如此,予袖自然没有再多问了。   “那这样,景落院的东西,以下人的同等份例置备,不必特地去备着另外什么了。”予袖经过一番斟酌后,如此的吩咐道。   红橘本来觉着,王妃就算不太看得起那边,但这话的意思......就是等同于奴婢看待,似乎,不太好。   身后一片沉寂,予袖知道红橘在想什么。   “如果她有异议,你就说,这是我吩咐的,本王妃也只是按例办事,她没名没分,住在定王府里,那便是,同奴婢没什么区别。”   她这样做有她自己的考量。   她就算自己不愿意,那她也是王府的女主人,无论如何,至少在短时间内,或许是一辈子,她都没办法离开这儿。   那她,必须学会为自己打算。   薛琰对洛婵是什么心思,她没法去揣摩,也实在捉摸不透,但是一个男人,把一个女子留在身边这么久,说没有些旁的意图,那她还真不相信。   如果说,以后洛婵注定会进门。   那依她的性子,不会容许还有江予袖的存在。   既然如此,那她就要在一切还未发生之前先下手为强,至少,先给她一个下马威,同时,也能测试看看薛琰的态度。   他对洛婵,究竟是怎样的心思。   只有将这些弄明白了,方是能,保的自己安稳。   “是。”红橘福了福身,应下,然后接了东西,就转身离开了。   ......   景落院那边,收了东西后,当即瞬间,自然是气愤的。   别说是有什么另眼相看的,但至少不能给出一番对待底下奴才的态度,就分了一件衣裳过来,用的还是一般平常的棉布,完全就是,不能入眼的东西。   当时连玉珠都气得嚷嚷了,说自家姑娘怎么也是王爷好生养着的人,怎么能叫江予袖如此看低了去。   仗着是王妃,就了不起了吗?   就连她一个丫鬟,都同洛婵说,一定要去找王爷,讨个公道回来。   可是还是被洛婵拦下了。   这事,不能讲理。   江予袖派人来送东西的时候,特地强调了她是没名没分,那这样,就算闹到薛琰面前,她照样是有理的。   洛婵就算心里憋着一团火,就算这团火在熊熊的燃烧已经欲侵蚀而出,但是,她还是要忍下来。   这些表面上的东西都算不得什么,她现在得不到,不代表以后也得不到,只有忍下去,才能接着走后面的路。   “姑娘,若除夕夜......”玉珠晓得洛婵的心思,可这么做,确实过于凶险了,若是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那到时候......   她觉着,姑娘就算要做一些事,那也没必要兵行险招,最怕的就是,没成功,还伤到了自己。   实在不划算。   可是洛婵却并不这么想。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若坐以待毙,什么都不做,那才是真的,彻底没有了出路。   ......   很快就到了除夕夜。   为了让百姓能好好的过这个年,薛琰最后这些日子,都在城外忙活,分身乏术。   为了节省时间,他就是直接睡在了皇城外头,但论起来也没太多休息的时间,也就是待着,眯一会儿眼的工夫。   连着跑了这么几天几夜,一直到除夕夜这当头上,他才终于抽出身来,回了定王府。   驾着马在府邸前停下,才下了马来,看见大门口灯火通明,红色的灯笼高高挂起,整整的一排过去,而大门两侧,还贴着红色的对联,下人们皆穿了一致的大红新裳,站在门口,笑意连连。   当时薛琰就愣住了。   看见这副景象,他差点以为,这不是他平时住着的那个府邸了。   一翌就候在门口,见薛琰回来了,忙是迎道:“王爷,您终于回来了,王妃都等你好久了。”   薛琰的目光还停在府邸的一番布置上。   不但是大门外头,还有里头的方方面面,几乎是能兼顾到的地方,都经过了一番布置和收拾。   而且看得出,这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先前刚进皇城的时候,皇上是说要给他新建一座府邸,当时他就拒绝了,觉得左右不过是一个睡觉的地方,怎么都一样,不必再去费那个工夫,所是就在荒废了的府邸中,随便挑了一座。   但今日除夕之夜再看,竟是觉得,有一番不同的意味来。   一翌小心翼翼的跟在薛琰后边,有话要说。   本来王妃是让红橘过来等着王爷,但是她临时有事,就推给了一翌,还恶狠狠的警告他,一定要等着到王爷回来才能离开。   王爷回来了,一定是回屋去,又不会跑到其他地方去,还非要这样守着做什么?   一翌不满,但是这话他只敢在心里腹诽,要是叫红橘听到了,那恶婆娘,又要极其变态将他打上一顿了。   王府里这么多丫鬟,个个都可人懂事,只有她,跟个泼妇似的。   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不用一翌说,薛琰已经大跨步,往屋子那边去了。   娶了媳妇的人,哪还能忍受夜晚都一个人孤狐单单的渡过,自然是心底难耐,若说忙的时候不去想,那倒还好,一闲下来,心底的想念就开始发芽猛长,拨动心底每一根弦,难以安然。   就想看见她,时时刻刻。   屋子里头,同样焕然一新。   喜庆的大红色,锦布织彩,还有各种精心布置的小玩意儿,映着人的气色和心情,也好了不少。   予袖今日穿了一件大红柿蒂纹折枝花刻丝通袖袄,流云髻上,两边分别带了赤金点翠如意步摇,和一支折枝珠花簪子,脸颊上绯色的胭脂,衬得整个人越加娇嫩欲滴,盈盈可人。   她俯身在桌子旁,手上拿着一副碗筷,仔细的摆在了桌子上,这当头,额角有一缕发丝垂下,软软的落在颊边,温婉间,更添妩媚。   灯光也是柔柔的,打在人身上,泛了一层暖光,引人入迷。   该是一种久违的,家的感觉。   予袖摆好了碗筷,一起身,正好就看见薛琰走了进来,忙是福了福身,笑道:“王爷,您回来了,正好,吃饭吧。”   予袖过来,替他脱了外裳。   因为外边冰天雪地,衣裳上难免沾了雪花,予袖伸手去,轻轻拍了拍,才挂在了架子上。   薛琰顺势抱住了予袖。   暖玉温香,就是他肖想疯狂了好几天的味道,薛琰两手紧紧的环在她的腰间,埋头下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还是抱着媳妇好。   只要抱着媳妇,就感觉所有的疲劳和烦恼都一扫而空,身心舒畅。   可这要是能躺在床上抱着,那就更好了。 第31章 除夕   予袖怕他会乱来,也就一动不动的任他抱着了。   就这么过去了有一小会儿。   予袖一直没动,感觉身子都快僵了,这才小心翼翼的出声,提醒道:“王爷,菜快凉了。”   再这样下去,恐怕年夜饭都不要吃了,直接到床上的话,就得第二天早上起来当早饭吃了。   薛琰抬头,目光顺着看过去,饭桌上,满满的一桌。   宫保野兔,红烧鲤鱼,清蒸鸡肉......这些都是除夕夜必备的菜品外,还有冬笋玉兰片,鲜蘑菜心,甜枣羹这些,是予袖亲自下的厨。   不但如此,她还特地寻了一壶上好美酒。   每一样,都花了心思。   薛琰放开了予袖,在凳子上坐下,予袖暗自舒了一口气,然后,在薛琰旁边坐下。   他倒是没有说话,拿起筷子,先是夹了一块鱼肉。   今日这菜很合他的胃口,量大料足,吃着也爽快,再配着这些酒,就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桌子上的肉类被薛琰尝了个遍,可是蔬菜粥类却是一口都没有碰,就好像在他的眼里,完全看不到那些似的。   “王爷,除夕夜里,该是荤素均搭,这样在来年,才能各样,均匀兼顾,一帆风顺。”予袖这也不晓得是从哪儿扯出的歪理,可是此番同薛琰说着,却是一本正经。   薛琰本就不愿意吃蔬菜。   但予袖都这样说了,薛琰也高兴,就伸出筷子去,挟了一小片菜心,放进了嘴里。   这时候,红橘在一旁搭话了。   “王爷,这边这几道菜,可都是王妃亲手烹饪的,今儿下午的时候――”红橘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咳嗽给打断了。   薛琰一张偏黑的脸庞都被呛得有些红,将方才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又拿起杯子漱口,这才好受了一些。   “这谁做的,怎么这么难吃?”   接着反应极慢的,他才回头问红橘,道:“你方才说什么?”   红橘一下就愣住了。   她抬头看予袖,不知道该不该说,犹豫着,于是就只能低头,沉默了。   予袖本来是不打算做菜的,这东西她本就不擅长,更是从来没动过手,可是红橘硬说很简单,让她试试,她这匆匆忙忙的做好了,连自己都没有尝过味道 。   想着是还行。   这下可好,做的这么难吃,还拿到薛琰跟前来了。   实在是丢死人了。   予袖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是薛琰还在看着她,她只能强撑住,装作十分不在意的说道:“这些......是妾做的。”   说完,她就低下了头。   薛琰一听,顿时愣住了。   方才他好像是满脸嫌弃的在说这菜难吃来着,若早知道是予袖做的,他一定怎么说都要吃个干净。   这下可是,有些难办了。   “要是不合王爷的胃口,就先撤了吧。”予袖轻声说着,然后就要唤红橘过来,收拾了这些菜。   薛琰伸手,挡在了菜上。   这是要拦住不让她动的架势。   予袖不懂他的用意,只能将手讪讪的收了回来,看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方才是本王吃的太急,因而才呛到了。”   薛琰说完,重新拿起筷子,将一碗菜都端了过来,大口大口的吃,很快,就吃完了一整盘。   其实薛琰并不是什么挑食的人,生活艰苦的时候,就是树皮生肉也吃过,可是这王爷当了一段时间,口味怎么也养了一些,而且这样一碗能把人咸死的菜,真的不是谁都能忍受的。   予袖顿时瞪大了眸子。   一大盘的菜,就被他三口给解决了,速度快的好像都不要嚼似的,就那么一会儿的工夫,一碗菜心,连残渣都没剩下来。   后边的红橘急忙倒了一杯水递过来。   薛琰的表情始终是冷着的,吃完一盘菜更是一句话都没说,茶杯就在面前,也没下口。   其实薛琰现在已经被咸的感觉不到什么了。   予袖刚想开口说什么,忽然,静静站在门口的樱桃朝予袖这边悄悄做了个手势,予袖瞧见了,一愣。   接着她起身来,从红橘那儿接了小瓷杯过来,俯身,递到薛琰嘴边。   冬日里虽是寒冷,但屋里燃了地龙,就算是单单穿着寝衣也不觉得冷的。   而予袖虽然穿了一件薄薄的袄子,但里头中衣什么的都没穿,只有一层打底的亵衣,还是薄如轻纱,此番一俯身,顺着衣领看过去,甚至能看见里头雪白的肌肤。   香娇玉嫩,似乎能掐出水来。   而这一隔得近了,萦绕在鼻尖还有淡淡的暖香味,馨香淡雅,慢慢的散发开来,盈盈环绕,将薛琰整个人都包围。   他记得那销魂玉蚀的味道,那是深入骨髓里一点一点埋下的诱虫,疯狂蚀心,只叫人一沉迷,一跌落,就再也没法清醒过来。   他伸手一扯,便轻松扯开了衣襟,然后张口,便叼上了一只雪白的白兔。   屋里头侯着的丫鬟早就已经识时务的退了出去。   江予袖是第一次做这样勾引人的事,虽然面前人是自己的夫君,但她还是难免的身子轻轻发颤,不晓得该怎么做,只能尽量的迎合。   两只雪臂从袄子中伸出来,松松的揽住了薛琰的脖子,然后她凑上前去,丹唇微张,含住了他的嘴巴。   薛琰尾椎骨一酥,顿时感觉整个人都酥麻了。   而此时在屋外,红橘和樱桃都在静静的侯着。   这除夕夜里,吃完年夜饭后,按理是要再放鞭炮,守岁,发红包的,但是王府人少,估计是不怎么能热闹起来,再说两位主子如今这般,怕是就算再有什么事......那也要等到第二日早晨了。   毕竟那一桌子的菜,她们都来不及收。   前头有人走了过来,一身的淡粉衣裳,因着四处灯笼高挂,院子里通透的很,自然看得清楚,这进来的人,是洛婵身边的伺候丫鬟,玉珠。   樱桃自然是伸手拦住了她。   “王爷和王妃已经歇下了,不得打扰。”樱桃冷声说道。   玉珠看见房门紧闭着,但是灯却是亮着的,而且除夕夜里,怎么可能这么早就歇下。   “洛姑娘刚刚晕倒了,事态紧急,我要见王爷。”玉珠着急忙乱,但声音却是强硬的很。   “见王爷有什么用?王爷能治病吗?”樱桃对她说的话并没有感到半分讶异,好像早就料到了一样,同样坚定态度,反驳道:“有这个工夫,去请大夫过来,恐怕人都已经好了。”   “要是洛姑娘出什么事?你担待的起吗?”玉珠的话被她堵住,但她还是言辞强硬的瞪着眼睛说道。   说完,玉珠就要硬往里边闯了。   红橘伸手就将她拦住,眸光如利刃般飞射而出,紧紧盯着玉珠,道:“说了王爷已经歇下了。”   “是啊,不信你听。”樱桃轻笑了一声,故意放缓了呼吸,让玉珠注意听屋里边的声音。   首先传过来的,就是女子娇嗔的声音。   然后是如莺啼婉转的嘤咛声,伴着粗重的呼吸,再仔细听,甚至能听见床榻摇晃的声响。   就在这当头,女子失声尖叫。   玉珠就算是没经历过这些的黄花大闺女,但她也知道里头的人在做什么,顿时脸颊绯红一片。   接着就算是有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看里头的景况似乎不是会马上停下来的样子,她也总不能硬闯进去......   樱桃其实自己也是羞的,但她还是得强撑起声音,说道:“怎么样?听见了吧?”   旁边的红橘尴尬的抿了抿唇。   玉珠瞧了瞧屋里头那一片灯火通明,又看着樱桃和红橘,不知该如何是好。   姑娘吩咐了她一定要请到王爷才是,可是如今这般,她根本连王爷的面都见不到,更别提说请王爷过去了,但若是请不到......玉珠愁的不得了。   “怎么?还不走吗?”樱桃说着,就做了个请的姿势。   玉珠也没法子,只能烦躁的跺了跺脚,又不甘心的瞪了樱桃一眼,之后就转身,往回走了。   连王爷的面都没有见到,这就是回去以后,实在不好向姑娘交待。   而且现如今姑娘这般的状况,也实在是......叫人不得不忧心。   她皱着眉头,快步回了景落院。   作者有话要说:  睡过头忘记点发表了,真的是...... 第32章 心思   按理来说,除夕夜里,吃过了年夜饭,是该要守岁的。   这些都是风俗礼节,应该遵守,毕竟每一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再之后,渐渐成了习惯,只是这王府第一年的除夕,竟是过的格外安静。   当然,安静指的是其它地方,主子不出声,下人们也没敢闹什么的,只有王爷和王妃的屋子,是一直闹腾到深夜。   听了墙角的丫鬟,个个脸红心跳的,一整晚,头都不敢抬。   同样还有景落院那边,心浮气躁,不得安宁,如此,整整一夜。   第二日,予袖是被外边鞭炮“噼里啪啦”的一阵声音吵醒的。   听着就很热闹的样子,大概凌晨的时候听见了一拨,但因为太困了所以没醒过来,后来天快亮的时候,四处的鞭炮声,就越发的嘈杂起来。   虽然嘈杂,却不烦心。   予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间,模糊的意识渐渐变的清晰,忽而就想起了江家,想起了祖母还在的时候。   那些她过的最热闹的年,也是最温馨的,一家人凑在一起守岁,说说笑笑间就是一夜,然后伴着院子里的鞭炮声,笑声嘻嘻的从祖母手里接过红包。   祖母总是很慈祥,慈祥的同他们小辈说话。   而自祖母走后,各家人躲在自己屋子里除夕守岁,不开屋门不碰头,也再没有了以前那般温暖开心的氛围。   有些东西,要珍惜,否则一不留神的工夫就从指缝溜走,之后再想起,便是悔恨,也回不来了。   许正是因为想起了这些往事,予袖醒来的时候,眸子里竟是含了盈盈的泪水。   含在了眼眶里,正好一包包起,未曾溢出来。   可是这一睁眼,便对上薛琰黑漆漆的瞳仁,予袖一怔,急忙抬起袖子,去抹眼泪。   怎的就叫他瞧见了,这保不准又多想了,那才是折煞了人。   薛琰醒了有一段时间了。   因着不着急起床,还有的是时间,他醒了之后,就看着在旁边睡得正熟的媳妇,亲了亲又摸了摸,怕弄醒了她,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之后,就这么一直静静的看着了。   睡着了的袖袖比醒着的人儿,要更加的惹人怜爱,平日里,对他亲近对他笑的,只是一张脸。   而放下了所有防备和警惕的样子,才让人越加的欢喜。   但是她忽然睁开眼睛,眸子里含着满满的泪水,受尽了委屈的模样。   看到他的时候,又着急的拿袖子去擦。   薛琰的脸色本就是淡淡的,但接着脸上的笑容凝住,还是这么看着她,周身上下,已经冰冷的不成样子。   “怎么?做噩梦了?”薛琰还是出声问道。   “没有。”予袖知道这大年初一的,流眼泪不吉利,特别是在薛琰面前,一醒来就哭......她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上的怒火。   这个人,总是阴晴不定。   指不定因为什么又发脾气,到时候把所有的气撒到她身上,又不得好过。   但她当然还是要实话实说。   “就是刚刚听见外面的鞭炮声,想起了以前祖母还在的时候,守岁放着鞭炮,一夜里都很是热闹,只是现在......祖母已经不在了。”   予袖说着,鼻子一酸,眼泪又差点要流出来,但她忍着,还是憋住了。   好好的,怎么就又哭了?   薛琰向来最看不得这些,想着自己刚才说话的语气似乎是凶了一些,但是这般景象,又说不出什么能安慰的话来――   薛琰伸出手去,手指触着她的脸颊划过,然后停在了予袖眼眸的位置。   粗糙的指腹摩挲过白嫩的皮肤,微微生疼,指尖一点点的过去,将眼泪擦得干干净净。   “要是想放鞭炮,吃过了饭,本王待会儿就带你去。”薛琰收了手回来,语气尽量的,放的柔和了。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放什么鞭炮,再说了,那东西噼里啪啦的,闹耳朵疼不说,要是再一不小心碰在了身上脸上,红了伤了,那才是真的划算不来。   予袖在心底抱怨,这糙汉子的,说要带她放鞭炮,真是脑子赌了不通。   “不了,大年初一,还有许多事要做,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予袖勉强朝着薛琰笑了一声,然后,委婉拒绝。   薛琰点了点头,倒是没看出什么来,也不继续说了,既然袖袖说不放,那便不放吧。   “今日先去库房准备着东西,想拿什么就拿,拿多少都行。”薛琰起身,正色说道:“明日本王和你一起回江府。”   回江府?   这大祁虽然有大年初二回娘家的习俗,但是在王府这般的金贵地,是不是也跟外头习俗一样,这些,予袖不晓得,也不敢去问。   “明天就回去?”予袖又小心的反问了一句。   薛琰听她如此反问,略微一愣,才是说道:“本王听人说,年关初二,是女子会娘家探视之日,难道......不对吗?”   他自是小地方来的,不懂这些风俗礼节,怕会耽误了什么,所以之前的时候,特地寻嬷嬷将这些都打听清楚了,他也记着了,按理,是没有记错的。   “没有。”予袖摇摇头,看着薛琰去拿衣裳,掀开被子,也急忙起身,道:“妾服侍您更衣。”   薛琰的外衣都已经穿上了,低头正在系腰带,胡乱系了几下完全没个好看的样子,这要是平常也就算了,可这个时候,总不好这样随便的来。   新衣是已经备好了的,予袖伸手拿了过来,一边替薛琰将身上这件脱了下来,一边给他仔细的套上新衣裳,细声说道:“这是妾昨日给王爷准备的,新年新气象,自然也要穿新衣裳才行。”   予袖的手指很灵活,一根石青色纹锦腰带,被她系在腰间,简单大方,然后她又俯身,将衣裳上上下下都整理的好了,再抬头看薛琰,柔柔笑道:“王爷,可以了。”   薛琰心里一阵欢悦。   有媳妇就是好,不但能给布置府邸,还能准备新衣服,系腰带......无论如何,简直不能再好了。   “王爷今日,是要进宫吗?”予袖问这一句,心里也跟着颤了两下,然后就静静等着,薛琰的回答。   “不去太久,大概两个时辰就能来回。”薛琰以为,予袖是怪他年初一也不能陪着她,就忙是解释。   予袖听了却在心里琢磨。   两个时辰应当还行,但若是再多些时候,不用她费脑子,就实在是再好不过。   头顶是许久的沉默,渲染了整个屋子的寂静,予袖的眸子转了转,抬头,看着薛琰,愣了一下,才唇角弯弯,道:“妾在家里,等王爷回来。”   晓得他爱听的就是这些话,予袖觉着,反正就说这么几句话,她也少不了几块肉,所是同他说了就说了,也让她少些麻烦事。   予袖一直是笑着,送他到门外,直到薛琰说外边冷,让她回去,这才是停了脚步,回了身。   樱桃紧紧跟在予袖身后。   她穿了一身杏红色衣裳,笑脸盈盈的,将整个人裹得严实,说话声喜悦,尾音上扬,不紧不慢的将昨儿晚上玉珠寻来的事,同予袖说了。   “小姐您料得真好,果然叫景落院的人寻来了,不过直到现在,他们也没法子见到王爷一面。”樱桃边走边欢欣说道。   猜到这些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予袖没在意,只是接着,问了一番洛婵的情况。   “还能怎么样,一边真病着一边装呗,见不到王爷可委屈了,见不到呀,病也好不了。”   就连樱桃这样大大咧咧的,都看出了洛婵的心思,嗤之以鼻。 第33章 威胁   年初二,薛琰就带着予袖,回往江家。   从王府出来的,有两辆马车。   前头一辆,是予袖和薛琰坐在里头,后头一辆,则是装了满满的礼品,无论是什么金贵的物品,能想到的,一样没少。   本来予袖没拿了这么多,只是从库房里头看着挑了几样,是薛琰非说少了,就又去拿了好多出来,结果最后,竟是装了有整整一车。   这是生怕人家不知道王府里有这么多金银珠宝吗......一车一车的拿,迟早给它掏空了。   马车里如今的气氛,有些拘谨。   予袖今日打扮的很是明艳,一身樱桃红的衣裳,衬着更娇嫩的肤色,美艳涟涟,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   她两手相叠,搭在腿上,坐的工正,薛琰则在她旁边坐着,衣裳下摆随意的掀开,两腿歪歪的放着,身子往后一躺,连软垫都未垫着,就倚在了马车旁。   马车狭小的空间内,静的只听见细细的呼吸声,两人都不说话,显得倒是尴尬。   予袖表面上看着平静,但心里头是波涛汹涌。   她能感觉到薛琰的目光正炙烈的投在她身上,一动未动,就快将她给灼伤了。   这眼神她可熟悉的很。   每回他扒光了她的衣裳,就是这般紧紧的盯着她,从上到下,细细打量,好像要将她这个人都看得透彻似的。   可现在她明明是穿着衣裳的......他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予袖越发的低下了头去。   就在这时,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手腕一转,揽住了她的腰。   虽然知道是薛琰,但还是忍不住的身子一僵。   “王爷要是累了,就先歇会儿。”予袖尽量带着笑意说道。   薛琰一手按在她的腰间,还伸手特地捏了一把,软软的手感特别好,想着要是没有衣裳的话,摸起来就更有手感了。   “好。”薛琰点头,脚撑着地,身子一转,整个人就倒下来,躺在了予袖的腿上。   怕自己会压到她,薛琰只搭了个头在上面,脸对着予袖这边,两只手,顺势圈上了她的腰。   之后过了一小会儿。   他的手就从衣裳下摆伸了进去,滑过温热细腻的皮肤,一直往上,最后,握住了白雪红梅。   力气有些大。   予袖想起那日自己不知羞耻勾引他的画面,顿时身子起了反应,红梅傲立,越发炙热。   而那双作恶的手却依旧不停歇。   予袖紧紧抿着唇,直到是再也憋不住了,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呻|吟。   当时声音落下,随之一张粉嫩的脸颊红的透亮,身子软软的没有力气,瘫在了薛琰身上。   ......   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予袖的脸上潮红未退。   腿下还有些生软,但她已经尽量撑着了,后边的薛琰面色平淡,看不出来什么,只是看予袖走不太稳,就伸手扶住了她。   宽厚炙热的手掌握在予袖的手臂上,力道比之前要小了不少,但想起刚才这只手还在四处游走作恶,予袖就顿时感觉,身子更软了。   幸好顾着这是在外边,薛琰才没做出什么进一步过分的事情来,要不然刚才在马车中......她可能都没法子自己走下来了。   予袖进门的时候,听见他在身后低低的笑了一声。   真是的,还不是怪他......现在还笑,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武定王爷来江家的事情,先前并没有打过消息,所以当车架到了府邸门口的时候,才匆匆忙忙的准备迎接。   但有这个时间,人都已经走到大厅了。   薛琰留在这同江承曜和裴氏说话,予袖得了准许,去后院看予衿了。   一整车的礼品,若是一样一样的搬下来,必是要费上一段时间,所是直接派人驾着马车去了库房,一股脑的全部卸了下来。   倒是让江府里的下人,看得连连咋舌,这可不是嘛,出手真大方,一带,就是一车。   这让他们卸,也是卸的辛苦,还得十分小心着,不能磕了碰了,毕竟都是些金贵玩意儿,可不能伤着。   “姐姐。”予衿迈着小短腿,从屋子里一颠一颠的跑了出来。   这一身澈蓝色的毛绒袄子,腰间大红系带,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胖脸来,笑声呵呵的,朝予袖跑了过来。   抱了个满怀。   予袖俯身,将他抱了起来。   这小胖身子,许是除夕夜吃多了,显然是重了不少,予袖手一软,差点没抱住。   “衿儿再这样胖下去,姐姐以后都要抱不住了,小心长大以后胖的没人要。”予袖捏了捏他的鼻子,笑着打趣道。   “才没有。”予衿摇头,双手拽紧了予袖的衣裳,反驳道:“娘亲说了,衿儿现在多吃一些 ,长身体,等以后长大了就好了,而且,姐姐长得这么好看,衿儿肯定也不会差的!”   小机灵鬼这是在变相的夸她呢,也亏得他小小年纪,一张嘴更抹了蜜似的。   不过若真真细究起来,他同予袖,五官上有五六分的相似,就光凭这一点,日后长大,也定是一副好相貌。   “衿儿,外边冷,你怎么就这么跑出来了。”江予清从屋里头走出来,手上还拿了一件小袄子,追在予衿,脚步有些急。   一抬头,看见予袖,她还讶异,但马上嘴角就扯起一抹冷笑,点头,唤道:“姐姐。”   今日真是反常。   以往的时候,江予清一看见她就拉着一张脸,冷的比什么都可怖,别说唤一声姐姐了,就是同她说话,那都是不一定的事。   予袖也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然后就低下了头同予衿说话,勾着唇角偶尔轻笑,自是没再理会江予清。   江予清拿着小袄子,给予衿披上,接着就说道:“外边天冷,姐姐还是带着衿儿进去吧。”   态度好的简直不像她江予清。   予袖自是心疑,不过也想不出来有什么,遂是点点头,抱紧了予衿,往屋里头走去了。   予衿好不容易看见了姐姐,本是抱着不肯撒手的,但是午时过了,他早就连连打哈欠困的不得了,这强撑了一会儿,实在撑不住了,就窝在予袖怀里,睡了过去。   予袖小心翼翼的把他放在床上,拉了被子过来,好生的盖着,掩好了边角。   这厢还未直起身子。   “姐姐,不知可否抽出时间,同我谈一谈?”予清的声音轻飘飘的从后边传了过来。   予袖一愣,随即点头。   怕是她江予清今天待在这,就是特地等她的吧。   不然依她的性子,倒还不愿意踏足这院子。   这么多年了,就算说是姐妹,但两人之间势如水火,明里暗里的冷语陷害,绝没有少了去。   所以江予袖清楚的明白,江予清找她,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她还是得去。   同江予清斗了这么多年,也就剩下这么些乐趣了,自然不能抹灭了自己的乐趣。   怕吵到予衿睡觉,两人就出了屋子,在外屋的小几旁坐下。   “有什么事,就说吧,待会儿王爷唤我回去,可就没时间了。”予袖倒了一杯茶,说话间,头都没抬。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请姐姐帮一个忙。”予清的声音原本是清冷的,此番说这样请求的话,却丝毫没有褪去半分的冷意。   予袖笑了笑,没有说话。   “上回姐姐归宁的时候,我身边的一个丫鬟,贪图钱财,偷了姐姐房间的一个荷包,予清得知之后,已经已经惩治过她了,虽然如此,但我还是要同姐姐道个歉。 ”   江予清话里的意思,像是蒙了一层薄雾,看不清晰,模模糊糊,但是略微一思索后,又明白的透彻。   她这是......在威胁她呢。   故意拿着以前的那些事儿,摆到她面前来不动声色的威胁。   很好,长本事了。   于是予袖抬头,应道:“你说。” 第34章 目的   “我听说,元月十五,皇上会在宫里,举办上元节的宴会?”予清的面上,忽而就带了浅浅的笑意。   原来目的是这个。   予袖点了点头。   这件事,年前就有宫里人过来传旨,说上元节宴会的事,当时她并没有太在意,觉着,左右不过一个宴会。   予清抬眼,对上予袖的眸子,紧紧盯着,没有丝毫要回避的意思,接着说道:“那不知姐姐,能否带予清一起去?”   予袖沉默,没有说话。   她目光淡淡的,不动声色间,打量着予清的反应,就这样,过了许久。   江予清她这人,心思实在是深的很,算计之间,从不露声色,让人防不胜防,这突然间要同她进宫......是想做什么?   “好,既然予清妹妹都这么说了,那做姐姐的,岂有不答应的道理。”予袖最后,还是应下了。   她们两个说了会儿话,之后江予清就离开了。   樱桃在后边,自是听了全程去。   “小姐,您为何要答应二小姐?”   从小到大,她在小姐身边,都看得清楚,二小姐就没少给小姐下绊子,也幸得小姐聪慧,才没叫她,捡了空子去。   “她不就是想拿我当踏板,成就她自己的锦绣人生吗,就是目标太大了一些,小心啊,一口都吃不下。”予袖低低的笑着,道:“撑死,就不怪我了。”   其实樱桃听不太懂。   但是看予袖一点儿都不担心,似乎还胸有成竹的样子,想来,也不需要她操心。   予袖看着予衿这一睡,怕也是要一段时间,要是醒来之后,再缠着她,怕又是不让她走了。   于是予袖将之前给予衿准备的小袄和鞋子留下之后,就嘘了声,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房间。   ......   正厅内,地龙燃的旺,但说话的气氛,也是火热的很。   江承曜和薛琰并排坐着,两个黄梨木椅子,隔了一张桌子的距离,正好。   薛琰一向都是不在乎形象的,以往坐着,怎么舒服怎么来,两腿岔开忒不文雅,但是今天在岳父岳母面前,他竟是十分知趣的,坐了端正。   这模样要是叫予袖看到,怕是非得大跌眼镜不可。   “听说王爷是从小在白水镇长大,这倒是让我想起,当初我南下经商,也在白水镇,待了一段时间。”   江承曜先前是不大喜欢薛琰的,撇开他是个野蛮人不说,还是因为他这人太鲁莽,若是说要娶她女儿,大可以前来提亲,下聘就是,但是直接用全家人的性命来逼迫,就是万万不该。   不过,江家这样的小商户,也耐不得薛琰何,这说起来,就是胳膊拧大腿,拧不过的。   所是江承曜,自不是那般不识时务的人。   “是啊,那是个好地方,山青水秀的,人也好,我们家袖袖离开的时候,还不愿意走呢。”裴氏在一侧坐着,手上一方帕子,轻轻捏着,声音温婉。   “说是还有事情要做,不肯走,你说这孩子,十三岁的女娃娃,能有什么事情要做。”   到现在说来裴氏都觉得奇怪,那几日予袖怪怪的,总是待在屋子里头,说是头晕不舒服,也不让他人进来。   “白水是个好地方。”薛琰方才进屋坐下的时候,面色还算是柔和,但是一提起白水镇来,似乎就冷的不对劲了。   裴氏心思细,一眼就看出了端倪,急忙给江承曜使了个眼神。   江承曜点头,就转了话题过去。   “我家予袖,是从小宠着长大,脾气难免刁钻了一些,若是有冒犯的,王爷莫要怪罪。”   刁钻?倒是哪里来的刁钻?   薛琰冷笑一声。   她江予袖自从进了王府,可是听话的很,连说话声音都没有一句是大的。   要说刁钻,那也是在别人面前。   “没有,袖袖她,贤良淑德的很。”这话说的,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违心之言,但是薛琰这语气倒是挺好的,毕竟面前坐着的,是岳父岳母。   予袖走进来的时候,他们正好在说话。   予袖掀开帘子的刹那,从薛琰脸上看出一丝稍纵即逝的冷意,从嘴角蔓延又迅速消失――   接着看到她进来,才是勾了一丝笑意。   真叫人费解。   予袖不晓得他们之前在说什么,就怕是父母亲说错了话,惹这个煞星不高兴了,他一不高兴,最后得她来哄。   这是一桩棘手事,摊她身上,难做难为。   予袖唤了一声父亲母亲,然后在薛琰面前,刚要蹲身行礼,身子才下去,薛琰就伸出手来,将她扶住。   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因着刚刚从外边进来,受了点风吹,予袖十指纤纤,微微发凉。   薛琰的手掌将她的两只手都包住,缓缓摩挲着指尖,柔声道:“小心着身子,别受凉了。”   眸间,是满满关心的神色。   予袖浑身不自在。   爹娘还在这儿呢,他忽然这样是做什么,予袖心里打着颤儿,但又不敢把手抽出来,只能越发的,将头低了下去。   当真是羞死人了。   薛琰向前了两步,同她越发贴近,嘴唇几乎已经碰到了她的耳朵,低笑道:“听岳母说,王妃在白水镇的时候,都不舍得回来?”   白水镇?   予袖身子一震,整个人都僵住了。   薛琰在这个时候又同她提起白水镇是什么意思,难道又想再指责她一次吗?   “白水镇......很漂亮......我很喜欢,所以,那时候才想多留几天。”予袖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事实自然不是这样。   那时候,是担心薛琰才不离开的,只是当着父母亲,她也只能说这些台面上的糊弄话。   薛琰明显的能感觉到她不对劲,只当她又是害怕他了,顿了顿,稍稍远离,咳了两声。   “既然好看,那以后有机会,可以再去看看。”   薛琰说完,转身对江承曜和裴氏笑道:“本王就先回去了,下次有空,再来看岳父岳母。” 第35章 中毒   下了马车,还未进府,就有一个人影飞快的扑了上来。   这厢,防不胜防。   “王爷,王爷,救命。”玉珠低着头,声声哭诉,泣不成声。   “求王爷去看看姑娘,就在方才,人已经晕过去了。”   这两日,王妃实在是将王爷看得太牢了,玉珠若不是这样,真都寻不到法子近身。   “晕了?”薛琰没有太大的反应,但一句反问,尾音轻扬。   他与洛婵从小相识,知道她虽看起来柔弱些,但身体状况一向很好,伤寒有过,倒不曾晕倒。   再加上这么多年,没有少耍一些小心思。   夸大事实,并非不可能的事。   他起初还顾着一些,毕竟是因为他,才让她无家可归,落到一个孤苦飘零的地步。   可是后来看多了,渐渐的,也就不管了。   “姑娘本就感染了风寒,身子状况不好,前日不知怎么了,病情突然加重,眼看着,眼看着......”玉珠说到这,声音已经颤的没法再继续下去。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那日,奴婢本来是要来寻王爷的,只是被王妃给拦住了......”   玉珠说完这话,意图已经很明显,不再继续说了,只是低低的抽泣。   “那为何不去请大夫?”薛琰依旧无动于衷,一下,就说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玉珠颤颤的抽泣声明显顿了一下。   是没想到,王爷的反应会这么平淡。   但接着,就开口道:“大夫请过了,但说是心病,也无可奈何,奴婢想着,咱姑娘最大的心病,不就是王爷吗?所以这才斗胆......惊了王爷。”   说的还真是句句在理。   予袖就站在后面,等着看薛琰的反应。   她到底为的,还是捉摸清楚他的心思,看看他,在这样的状况面前,会怎么做。   洛姑娘已经那么惨了,那样柔柔弱弱的人,是谁都会心生怜惜的吧。   薛琰顿了顿,点头,道:“好。”   玉珠听了,心中一喜,刚要谢恩,薛琰却是又接着说道:“本王事务繁忙,分身乏术,就由王妃代本王,去看看她吧。”   由王妃代替?   玉珠抬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王爷这说的是什么话,若是让江予袖去,只会让姑娘心里更添堵罢了。   莫说是玉珠,就连予袖自己也讶异到了。   她甚至准备受着好了薛琰回过头来的冷言冷语,准备好了解释的说辞,可他却反应淡淡,还说让她去探望洛婵。   这还真不知道是坑的她,还是洛婵。   “本王同王妃是夫妻,夫妻一体,本就不分你我,那由王妃去探望本王的恩人,难道,有什么问题吗?”薛琰这话,既是对玉珠说,也是对予袖说的。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予袖随即福了福身,应道:“是,王爷。”   “樱桃,去请一位大夫过来,再拿些上好的参汤燕窝。”予袖吩咐完了,又对玉珠笑道:“玉珠姑娘先走一步,本王妃接着就来。”   玉珠愣在原地,看了看予袖,又回头去看薛琰,可薛琰却是大跨步向前,往书房去了。   ......   予袖带着大夫到的时候,洛婵还是在昏迷着。   几日不见,她倒真成了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面色苍白的连那外头的白雪都比不上,整个人瘦了一圈,不晓得的,以为这姑娘受了有多大的苦。   正好她昏迷着,两人不用相见,不用说话,省的是白白添堵。   她只管自顾的在椅子上坐下,等着大夫看诊完毕。   只一会儿工夫。   那大夫是这处极具声望的一位老人,慈眉善目,这行医多年,手上过的病症,那绝对是不少的。   可是给洛婵诊治完,却是紧皱了眉头,不停琢磨,很是难为。   “老夫行医多年,倒没看过这般奇怪的病症,这位姑娘看起来,像是风寒,但脉象混乱,又像中毒。”大夫这一番自言自语,脑子越加混乱,最后只好做了个揖,说道:“老夫学艺不精,看不透彻,还请王妃谅解。”   风寒?中毒?   这一遭一遭的还真是有趣,看来洛婵平日里折腾自己,折腾的挺心狠的。   予袖目光一转,眼角余光瞄见玉珠慌张的神色,嘴角一弯,转头道:“你也听见了吧,你家姑娘的状况很不好,再说,这万一要是中毒,那可不是小事。”   “不然,请卫太医过来瞧瞧?”予袖笑着问道。   玉珠这表面的功夫,还是练的不到家,怎么说,都比不上她家主子。   她害怕的垂了眼,咽了口口水,然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姑娘之前吩咐过,说不希望因为她而弄出麻烦事,所以,还是等姑娘醒来再说吧。”   今儿发生这些,都实在出乎意料之外,玉珠应付不过来,也是无可厚非的。   难免说一些话,就破绽百出。   但是予袖没有戳破。   “好,若洛姑娘有事的话,再派人过来就是,本王妃一定竭尽所能。”   予袖离开的时候,回头留了一道目光在洛婵身上。   意味深长。 第36章 伤口   予袖回房后,薛琰还在书房,没有回来。   她想着这样倒好,有些话不用当面说了,就吩咐了红橘,去将洛婵的情况禀告给薛琰。   虽然她知道,就算不说,薛琰也自会知道。   不过......这回好像薛琰的态度确实让她有些出乎意料了。   想来实在不应该,那边那个都已经严重到晕倒了,而且现在又弄出来中毒一说,没道理,薛琰会什么都不管。   难道就不害怕,她欺负了那柔弱弱的洛姑娘去?   予袖在屋里等了一小会儿。   每日都是这样的,薛琰在书房办公久了,她就在屋里等他,偶尔无聊了做做女红什么的,反正得等到他回来。   其实薛琰之前就说了,不要她等。   但是后来予袖发现,如果她是在这等着薛琰回来,他瞧见了,还是很欢喜的。   每次一欢喜,对着她说话的声音都会柔和许多。   反正等一等又不会少块肉,所是她便等着了,一举两得。   可这日,有些分外的晚了。   予袖这厢心里想着事,手上的动作也是断断续续,光就是绣一道锦纹,便是花了半个时辰的工夫。   小几上摆着的灯盏,灯芯霹雳,闪在阴影里,有些晃眼,予袖看着手里的一根针,晃晃的成了两根――   接着,手指一痛。   指尖溢出的血珠就在霎时间闯入了眼帘,予袖轻轻“啊”了一声,旁边昏昏欲睡的樱桃急忙凑了过来。   “怎的这么不小心?”薛琰就在这时候走了进来。   樱桃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薛琰随手挥到了一边去,她愣愣的看着薛琰到了跟前,意识到什么,忙是退到后边的柜子处,寻找伤药。   薛琰在予袖旁边坐下,看着她手上的血珠,就凑头过去,含住了她的手指。   轻轻一吮,就将血珠给吸了去,接着,还含了含,才放开。   予袖看着他的动作,目瞪口呆。   这......这算是什么事啊,她还真没见过,有人似这般止血治伤的。   虽然血珠是不见了,也不往外冒了,可是......予袖看着自己的手指,一时不知作何而言。   樱桃拿了伤药瓶子,正巧过来,看见面前这一幕,愣在当下,讪讪站住了。   小姐身子娇弱,每回只要弄伤一点,就会红肿了一片,必是要拿了伤药,好生擦着,才是得当。   “还疼吗?”薛琰问道。   予袖愣住,没有反应过来,接着,才急忙摇头,笑道:“不......不疼。”   这是被吓到了,哪还有什么疼不疼的。   “日后天晚了,就不要再碰这些针针线线的东西,自己不当意,反而是伤着。”薛琰很是不耐烦的将那一篮子针线都撇到了一边去。   予袖只能一边目光瞄着,一边害怕他手劲太大了,会毁了自己刚刚绣的锦纹。   于是她忙给樱桃使了个眼色。   樱桃点头,小心的走过来,伸手拿了绣篮,接着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樱桃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了一下,将门给关上了。   屋子里只剩了薛琰和予袖两人。   予袖默默的把手收了回来,背在身后,偷摸摸的捏起衣角拭了拭方才受伤的地方。   口水这东西,也是很脏的好不好。   “王爷,今日妾已经去看过洛姑娘了――”予袖话还没说完,就被薛琰开口打断。   “本王今日有些累了,要先睡了。”   薛琰说完,便起身去更衣,似乎很不愿意听予袖说起这些。   既然如此,予袖也自然,乖乖的闭了口。   ......   转眼,就到了元月十五上元节。   皇上在宫里头举办宴会,皇城有头有脸的贵人,都收到了邀请。   自新朝以来,还是第一次有这般盛大的活动,动荡了那么一阵,似乎所有的事情,就走上了正途。   如今大祁这些官员里,大多都是前朝留下来的,这些人里,没有几个是真心实意的认可新皇。   毕竟是叛贼,不是正统。   可是他们也晓得,木已成舟,有些事情既然没法改变,那就要学会接受。   所以这一遭进皇宫的贵女们,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就为了到皇上王爷面前,能博个名头。   毕竟这些常年在战场上拼搏着的人,大多都是没有媳妇的,特别是皇上,如今这后宫之中,一个妃子都没有,若是谁能当得这第一人,想来日后,必是前途无量。   薛琰受召,一早就进了宫。   这样正好,予袖还要去接江予清,没有薛琰在,倒是让她省了许多的事。   “小姐,就穿这件衣裳怎么样?”收拾了头面之后,樱桃找了一件胭脂红金丝缎扣身袄儿出来,笑吟吟的向予袖询问意见。   予袖只看了一眼,就摇头。   “太亮了。”她这是去赴宴,并不愿意穿的太惹眼了,免得到时候被什么盯着了,还绊她一脚。   给自己找麻烦。   “拿那件水蓝色的妆花素面小袄。”予袖吩咐道。   樱桃觉着那件有点太素了。   但她还是找了出来,一边替予袖穿上,一边连连出声夸赞:“小姐就是好看,无论穿什么衣裳,都好看。”   樱桃这是夸惯了,以前在江家的时候,予袖几乎就是日日被她这么夸着。   “就你,一张嘴巴跟抹了蜜似的。”予袖笑着嗔道。   ......   宫门口的马车,排了长长的两行,进程缓慢。   予袖坐在里头,身后靠了金丝软垫,斜斜的倚着,微眯眼睛,并不着急的模样。   在马车里多待一会儿也好,这样,还能少出去应付一些,旁的哪儿,都没有这里头清静。   相比之下,江予清就显得有些着急了。   她坐在马车右侧,正好同予袖对着。   今日的她,挽了双螺髻,镂空雕花的链子随着发髻弯盘而下,一根孔雀蓝宝石骨簪,将整个人衬得熠熠生辉,身上穿的樱红色百褶如意月裙,十分亮丽。   再映上这样一张如花清丽的脸庞,实在是耀眼的叫人移不开眼。   予袖就悠悠的将她看着。   刻意,太刻意了!   穿的这么好看,还特地的打扮过,其中意图,实在明显的不得了。   而且这一双眸子骨溜转着,时不时就往外看去――   “再急也没用。”予袖一声轻笑,打破了马车中的寂静。   江予清偏头看了她一眼,视线依旧清冷,然后,撇开了目光去,也不说话。   她倒是个有骨气的。   但真有骨气,就别巴巴的往这宫里头钻,真以为万事皆容易,想要攀上什么,就能攀上什么。   平时看着是个聪明伶俐的,在这当头上,就糊涂了。   予袖很想说她几句。   但是江予清的性子,她也知道,一意孤行,自己认为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听旁人的一星半点儿。   就算劝了,她也是冷眼以对。   算了,还是别给自己讨没趣了。   予袖随时无奈的笑了笑,复而身子一斜,就又闭上了眼睛。   反正一时半会儿的是进不去,倒不如先眯会儿,免得待会儿在宴上,困了,连是人是鬼都瞧不清楚。 第37章 口谕   这今日的长乐台,可是十分的热闹。   一处阁楼,两处水榭,一条溪流,两座假山,曲廊回旋,最里头带一粉桓,种的是一片梅园,红梅枝头傲立,可谓十分好看。   在这富丽堂皇的皇宫之中,实在是十分难得,见到这般素静雅致的景色。   似乎衬得每个人,都格外的柔和。   宋琳琅在外头的曲廊上走了一圈,没见着自己想见的人,想着或许是还没来,闷闷不乐的,便先去屋里头歇息。   身上的桃红底色锦纹披风已经沾了雪花,宋琳琅进屋的时候,就顺手脱了下来,交给了后边的柳儿。   柳儿接着了披风,在一旁轻手轻脚的抖掉了雪花,这才跟着宋琳琅,一起走了进去。   “不是说宁斐哥哥会来吗?怎的我找了这么久,都没见到他?”宋琳琅方才还是一腔热情,可是没见着宁斐,就什么热情都被扑灭了。   抿着嘴唇,低丧着头,闷闷不乐。   若是没有宁斐,她何必苦苦哀求祖父解了禁足令,巴巴的跑到这地方来。   “小姐你莫急,这宴会,还要一段时间才开始呢,人也来的不齐全,带一切都妥当了,一定会见到宁斐公子的。”柳儿出声,抚慰说道。   宋琳琅也没觉得高兴多少。   她就慢慢的往屋子里头走,一路上竟也没碰上什么人,许是她来的太早的缘故。   “现下这般,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难道我要在这干坐着吗?那得有多无聊。”宋琳琅想着,早知道她就不来这么早了,早上天还没亮就起了床,打扮一通,急匆匆赶来,结果......   “听说站在这阁楼的顶端,能瞧见整个长乐台的景色,不如我们去那看看吧。”柳儿如此提议道。   “顶楼?”宋琳琅下意识的抬头往上看,又思绪了一番,然后才点头,应道:“好吧。”   她是想,顶楼的话,视野旷阔,能将整个景色都收入眼底,那自然宁斐过来的时候,也容易瞧着。   长乐台分三层,第一层大殿,宏伟磅礴,是举办宴会的主要活动之所;第二层是暖阁和房间,女子之类,若是累着了,便能让二层休息;而第三层,则是一片旷阔的平台,平台的一边是小小的花园子,瞧着心情好,也看得远。   宋琳琅一身雪青撒花百褶裙,在轻巧的踏步中,裙角微微而动,就顺着长乐台的台阶,一路往上,就快到第三层的时候,宋琳琅一怔,突然就顿住了脚步。   “小姐,怎么了?”柳儿也跟着停了下来,出声问道。   宋琳琅摇头,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柳儿疑惑,但也只能闭上了嘴巴。   宋琳琅往后退了一步,透过一旁的窗棂往外看去。   穿过水榭的一个白色身影,远远的瞧着,只能看见一小小的白点,宋琳琅瞧不清楚,眯着眼睛,又往前探了探身子,疑道:“那是宁斐哥哥吗?”   柳儿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分明就只有一个背影,还隔的那么远,小姐究竟是怎么看出来那是宁斐公子的?   柳儿只能干笑,支支吾吾道:“......可能......”   “就是宁斐哥哥。”宋琳琅一拍手,说的斩钉截铁,然后也顾不得那么多,转身蹭蹭蹭的就往下跑了。   柳儿一愣,眼前就已经没了自家小姐的身影。   于是她也只好拔腿,赶紧追了上去。   自家小姐也真是的,逮着什么就说是什么,隔这么远看个人影子,就说是宁斐公子,如此匆忙的跑出去,外面这么冷,还连披风都不带。   真是......柳儿都无奈了。   ......   “定王妃,是王爷吩咐奴才来传话的,说是他还要一段时间才能过来,请王妃先行休息。”来传话的,是一白面小厮,看着面生,想来,或许是皇上身边的人。   江予袖淡淡打量了他一眼。   然后便轻轻点头。   “好,我知道了。”   江予清就站在江予袖旁边,目光往扫了扫,忽而扬眉,嫣然笑道:“姐姐,不如趁着宴会还没开始,我们四处去看看吧。”   “外面太冷了,逛久了身子都疼,还是去暖阁里坐坐吧。”其实今天这若不是在皇宫里而是在其它地方,江予袖会说让江予清一个人去逛逛就好。   但是偏偏在这里,她不能放她一个人走。   因为她江予清不是一个人,她身后还有江家,若是真在皇宫里惹出什么事来,就会牵连到全家,而且他们江家是商户,若是被这些贵人们盯上了,那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她可不觉得,薛琰会保他们家。   所以,只能自己看好自己了,好好的把今天过去了,就什么事都没了。   但是江予清好像也没有什么异议。   她反而点头,道:“也好,坐了这么久的马车,是累了。”   江予袖往前走了一步,听见她说这话,又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江予清。   “江予清你听着,我不是要保你,而是要保江家,如果你自己不安分......但凡是惹到了一点儿的脏水,我就绝不会放过你。”   江予清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清冷绝逸,仿若九天玄女。   其实江家人的基因都很好,两位小姐,皆是生的一副好面容,只是说美,又各有不同。   予袖是柔是媚,是那种让男人看了第一眼就能沉沦的尤物,但是江予清不同,她是清冷,是完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这也就是江家予袖美貌盛誉天下,而无人知江予清的原因。   但凡是男人,都知道看了,要选谁好。   “我知道了。”江予清启唇,冷冷的吐出这几个字来。   ......   鸿宁殿中,楚珩正在同薛琰说话。   他们俩是生死相交的兄弟,当初在起义军中,差点就以双王而称,楚珩还说,日后得到了这天下,有他的一半,也必有薛琰的一半。   只是薛琰没有同意。   理由很简单,一山不容二虎,就算他们关系再好,也无法再权力的面前,做到最大的平衡。   日后若是发生什么事,必定会出大乱子。   而且他薛琰是个莽夫,只会打仗,领兵还行,治理国家什么的万万不在行,要他做这些,简直就是在为难他。   他本来是连异姓王也不愿意做的。   但是架不住楚珩一而再再而三的拿他说事,无奈之下,只好接了圣旨,成了这武定王。   不过,也是个不管事的王爷。   “薛弟啊,你这成亲也有些时日了,新娘子可从来没带来给哥哥我看看,好歹是我弟媳妇,我得看看长什么模样吧。”楚珩拍了拍薛琰的肩,笑着说道。   楚珩虽也是常年征战,但同薛琰这样一眼看上去就是蛮汉的完全不同,白白净净的,倒是斯文的很,这一身的模样,和这声音,是完全不相搭。   “一个妇人家而已,有什么好看的。”薛琰淡淡一句话,就扫了过去。   “诶,话不是这样说的。”楚珩摇头,笑道:“能够近了你身的女子,那一定是不简单,不说别的,绝对有过人之处。”   楚珩说的信誓旦旦。   “你呀,就把她带来给朕看看,难道朕会吃了她不成?”楚珩打趣说道。   接着,没等薛琰说话。   “传朕口谕,去请武定王妃过来。” 第38章 相见   皇上的口谕,是在予袖刚刚到达暖阁的时候到的。   旁的什么都没有,只说请江予袖去鸿宁殿,鸿宁殿是皇上的住所他们当然都知道,只是――   心中总是不安。   她起身,顿了顿,似乎在犹豫什么,最后许是想清楚了,笑道:“妹妹同我一起去吧。”   有两个人在,总比只她一个人的好。   来传旨的是一位白面太监,唤作庆则,是一直跟在楚珩身边的,他传了口谕,就领着人,往鸿宁殿而去。   庆则就远远的领在前面。   离后面几人大概有十步远的距离,也不说话,就带着人往前走。   大概快走出长乐台的时候,迎面而来一名男子。   一身月白绣暗纹长袍,腰间浅青色纹锦腰带,身姿如玉,而眉目之间,儒雅俊逸,也是这世间,不可而多得的男子风采。   那男子似乎本来就在寻找着什么,只当抬头看见予袖的那一瞬间,眸子猛睁,当下脱口唤出:“蓁蓁。”   蓁蓁是予袖的小名,只有小的时候,父母亲会这样唤她,长大以后,便鲜少有人唤这个名字了。   江予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宁斐。   她知道今日来这里,或许是会遇见一些料想中的人,所以才想在暖阁里待着,不见人,就出不来太多的事。   如今这才一出来,就......   但是江予袖心性平静,饶是方才有一瞬间的慌张,还是马上就压了下来。   她只是笑着点点头,道:“宁公子。”   江予清在后面看着,忽而低头,轻轻一笑。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宁斐这个时候过来,并没有看见前面有领事太监在,只是一时间看见予袖,有些激动。   他不过就是出去办了几天事的工夫。   可是谁也没想到,几天之后回来,就听见消息,说予袖嫁给了武定王爷,那个时候他听见,几乎是整个人都懵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是会这样,五天,甚至是五天都没有。   之后,他想去王府找予袖。   但是,王府那个地方,他根本就进不去,予袖也一直不出来,他就算着急,再怎么着急,也没用。   直到他收到消息,说上元宴会,皇上宴请了所有人,那么,予袖也一定会来。   他就想见她一面。   因为宁斐也听说过,薛琰是个怎么样的人,杀人如麻,手段狠辣,就他那样的人,予袖在他身边,那恐怕是时时都不保命的。   如果,如果说真的可以,那就是让他带她走,也是行的。   只要不让她继续受苦。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他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宁斐着急的问道。   “宁公子你这话说的,本王妃好好的,哪里能有什么事。”予袖只是继续的轻笑,面上没有一丝的异然之色,然后朝他点点头,对前头的庆则说道:“请公公领路吧。”   之后,江予袖也没再看他,跟着庆则,继续往前了。   ......   宋琳琅从阁楼下来,就顺着刚才看见的方向,一路寻了过来。   可是找了一圈都没找着人。   明明之前看着就是在这个地方,可是这才走下来,怎么就会不见了呢。   宋琳琅着急,坚信自己刚刚看到的一定是宁斐,顾不得那么多,就在这一片的地方打着转儿的找。   然后就在拐过一道转角的时候,她看见了宁斐的背影。   当时心中一喜,就要冲上去。   柳儿在后面急忙拉住了她。   那里可不止宁斐公子一个人在,柳儿一边拉着她,一边在她耳边低声说着。   宋琳琅就是一根筋,做什么事都不过脑子,这要不是柳儿拉着就冲上去了,所是她硬生生忍着,在后边等了一会儿,看人走了,才快步走了出来。   真是,江家姐妹都不是什么好人,特别是那个江予袖,都已经嫁人了,还心心念念要勾引他的宁斐哥哥。   宋琳琅十分不忿。   “宁斐哥哥。”宋琳琅唤了一声,但宁斐魂不守舍的,似乎并没有听见。   这时候他是在想,予袖的面色看着似是红润的,不像有事,只是又觉着她笑得勉强,很是担心。   “宁斐哥哥。”宋琳琅又唤了一声,这次的笑容之间,有些勉强。   宁斐这才回了头,看见宋琳琅,微微点头,道:“琳琅,你怎么在这儿?”   “当然就是特地来找宁斐哥哥的。”宋琳琅这厢笑得花儿都快开出来了,就差把整个人都镶上去了,道:“我方才在阁楼上瞧见,那后边的梅花开的极好,正好宴会还没开始,不如我们一起去赏花吧。”   宋琳琅觉着,只要是跟宁斐在一处,无论做什么都是好的。   宁斐却毫不犹豫的摇头。   “不了,我还有事。”说完这话,他便匆匆离开,甚至没有给宋琳琅反应的时间。   宁斐走的这条路,就是方才予袖离开的方向。   宋琳琅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然后瞪大了眸子,怒气冲冲的跺脚。   好不容易见一次宁斐哥哥,又被搅和了,这么简单就又被搅和了。   “小姐,小姐。”柳儿忙是一边帮她顺着背,一边柔声的在她耳边道:“莫气莫气,旁边人都看着呢。”   现下来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是互相相识的贵女,宋琳琅若是在这个时候失了体统,怕是要叫旁人笑话了去。   宋琳琅自然知道是这个理。   但她就是气不过!   柳儿没法子,只能一个劲的安抚,然后将人往旁边人少的地界带,话语之间,也是费了力气儿的让她消气。   ......   很快就到了鸿宁殿。   江予袖在殿门口停下,注意到大殿的门都是紧闭着的,安安静静,听不到还有什么旁的声音,料想里边应该没有太多的人。   或许是说,只有薛琰和皇上两个人。   “红橘你和我进去。”江予袖这意思,就是让江予清和樱桃留在外面。   樱桃立马意会,微微点了点头。 第39章 嫁衣   庆则领着予袖进了大殿。   她是第一次进来到这样宏伟的地方,虽然富丽堂皇的见的已经是不少,可是似这般磅礴,令人心生震撼的地方,却是实在的第一次。   大殿之中,一眼所见就是那金漆雕龙的龙座,仿若神圣让人见以仰望,予袖抬头,竟是看得怔住了。   “ 袖袖,过来。”这是薛琰的声音。   予袖的意识这才被拉了回来。   就在大殿的一边,有一个小次间,次间的门是开着的,从她的视线这边看过去,正好能看见,薛琰坐在小几旁,冷冷看着他。   旁边还有一个人。   不用说也知道是谁了。   予袖抬腿,慢慢的往里边走,她两手相叠于身前,看着平静,但其实两根手指头早就已经互相扣的厉害了。   这见到皇上,应该要行大礼吧。   只是她也不晓得这大礼该怎么行,要是到时候出了什么差错,丢自己的脸也丢薛琰的脸。   丟她的脸倒也没什么,反正一个女子再丢脸也丢不到哪儿去,可是拂了薛琰的面子,他定会不高兴,不高兴之后,该受苦的还是她。   就在这样的忐忑中,予袖走到了薛琰的面前。   顿了顿,她便往下蹲了身子。   只是一个动作,甚至尚未下去,楚珩就已经出声,随意道:“免了。”   予袖一愣,复而起身,道:“谢皇上恩典。”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粗犷,予袖便自然想着,带领那么多叛贼揭竿而起的人,一定是足够震得住场面的大汉什么的。   只是才一抬头,她就讶异了。   面前的人白净的不像话,一身石青色常服,意外的将人衬得格外俊逸,同旁边的薛琰比起来,似乎是骨架都小了许多。   这......这是刚才那声音的主人?   若不是就在眼前,怕她自己也是不相信的。   “怎么就穿了这么点?”薛琰起身,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往怀里带了带。   他一直都记着予袖容易着凉的事。   “在朕面前卿卿我我的,你们当真是不把朕放在眼里。”楚珩虽是说着这样的话,但话里的语气却是在打趣着,显然并不是生气。   薛琰却好似并没有听到楚珩的话,只是继而又握了握予袖的手,眉目之间,是一副心疼的不得了的样子。   楚珩直接被无视了,也很无奈。   “朕早前便听说,定王妃的刺绣手艺,是天下一绝,正好朕前几天得了一件衣裳,想送给朕的姐姐,不如就请王妃看看,绣工如何?”   这话来的突然,请求更是突然,予袖想不通这个时候要她去看所谓绣工是什么意思,一时愣着,便没说话。   只是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了薛琰这边。   很多事情她都不了解,也不敢轻举妄动。   “朕说什么就是什么,干嘛要看他的眼色!”楚珩突然起身,拔腿往前走了两步,然后沉声说道:“薛琰你留在这,把布防图给完成了。”   然后楚珩就点点头,示意让予袖跟他走。   予袖转身的时候,特地注意了薛琰的反应,他面色依旧冷淡,似乎没有什么要说的样子。   予袖心里一颤,朝着薛琰福身,道:“那妾去去就回。”   接着,便随同楚珩往另一边走去。   ......   同样是在这大殿之中。   出了次间,就穿过正殿,又过了一道偏厅,然后进了一间卧室里。   这卧室看着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方书案,还有一把黄梨木的椅子,从整体明黄色的布局来看,应当是楚珩的房间了。   估计是平常批改奏章累了,会暂时休息的地方。   “朕以前,过惯了艰苦的日子,以前都是这样过来的,甚至更苦,所以,朕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艰难贫困不可忘。”楚珩有自己的寝宫,但是他平常一般忙着前朝之事,不怎么回去,大多时候,都是睡在此处。   这屋里连侍着的太监宫女都没有。   楚珩说完这话,便转身过去,在柜子里边仔细找着什么,而后,果真是拿出了一件淡紫兰花刺绣领子粉红宫装来。   然后,十分平整的扑在了书案上。   竟然将衣裳收在这儿......   予袖往前走了两步。   这衣裳第一眼看上去就是分外华丽,再细看之下,绣工精致,一朵兰花栩栩如生,同她的手艺不遑多让。   只是......有些莫名的熟悉。   “这是宫里头最盛誉的一位绣娘绣的,她的手艺,算得一绝。”   楚珩不晓得为什么就说起了这个,手指轻触过兰花花瓣,缓缓道:“只不过一进宫薛琰就将人家挟持了去,非要让她绣一件嫁衣,这一绣,就是一个月,要不然,朕送给姐姐的礼物,也不会现在才完成。”   嫁衣?!   予袖现在是想起来了。   难道她大婚那件十分喜欢的嫁衣,就是出自这绣娘的手艺,只是一个月......明明从他说要娶她到成亲,不过就三天而已。   “如果可以有更久的时间,三个月,一年,他说,只要能让她满意,多长时间都行,只是薛琰,只能等一个月了。”楚珩突然说这些,让人不明白他的意思。   但予袖隐隐觉得,楚珩话里所指,就是她。   什么意思?   什么一年一个月的,予袖通通不明白。   “薛琰是朕的兄弟,这些年来并肩作战,他的事朕最清楚,就算有费力往他床上塞女人的却从未成功过,当然谁能知道他在战场上拿命去博的原因竟然是一个女人。”   楚珩顿了顿,接着,加重了语气强调道:“为了见到她。”   楚珩虽然也是乡野出身,但起义之前,是私塾里的教书先生,后边没落了,直接挺起腰杆子划地为王,也算是有骨气。   为人处世这方面,他比薛琰行,若是真看中哪个姑娘,换作他,绝不会直接去家里将人抢过来。   可是薛琰偏偏选择了最糟糕的一种。   就他这行径,谁能对他生起好感来。   所以楚珩决定推他一把。   有些事,予袖不能理解,也没法理解,就像她从没有想过,薛琰娶她,是因为喜欢她。   可是他为什么会喜欢她?   楚珩不像是在骗她,可是予袖就是难以置信罢了。   联想起嫁给他的这些日子,并没有预想中的痛苦与折磨,反而是......反而是对她很好很好,好到已经是这个世间很多男子都做不到的程度。   想要的都给她了。   予袖的脑子突然有些晕乎。   之前所有的,对于薛琰的认识,在方才那一瞬间,都崩塌了。 第40章 情意   宴会开始了。   楚珩就坐在高台正中的位置,之前的一身常服, 已经换成了玄黑镶绣龙纹锦服, 在简单的说了几句话之后, 便低头,静静的吃菜。   席间佳丽无数, 望其青睐, 但是楚珩目光淡然,谁都没有多看, 似乎对这些没有兴趣。   新朝未定,以楚珩的心思, 自然是建设为重, 暂时不会去考虑后宫之事。   但这些精心打扮而来的女子, 不免就有些失望了。   宴上整齐的安了两排。   也没什么一定的章法, 就是自家人都坐在一处, 总归是身份越尊贵些的, 就坐的靠近前面一些。   薛琰自然和江予袖坐在一处,是同一张席,而江予清单独安了一方, 就在他们的后面。   她刚才虽然去了鸿宁殿,但只是在外面等着, 什么都没有见到。   此番坐在这儿,似乎是同样没有任何的机会。   她抬头,看向离她不远的那个人。   从她的角度,能看见楚珩的侧脸, 一身玄黑衣裳的映衬之下,男子白皙的面庞更加清晰的映在眼底,薄薄的唇角微微弯起――   江予清的心在那一刻就漏了一拍。   就在她视线紧紧盯着的时候,楚珩忽然抬头,江予清慌乱,忙是低下了头。   因为紧张,还差点扫了席上的碗筷。   她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心动的感觉。   她这次千方百计的要进宫来,其实目的很简单,就是想攀上一个足够让她依靠的人,但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那个人是皇上。   因为那是她望而不可及的。   可是就刚才那一眼,刚才那远远的一眼就将她整个心都俘虏,就那么沉了下去,再无其它。   就算此时周围很是嘈杂,觥筹交错,人声鼎沸,但是江予清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   越来越厉害。   甚至是......脸颊的绯红一片。   ......   自刚才从鸿宁殿出来,予袖就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楚珩说的话,一字一句,都未落下。   她始终在想。   于是意识难免就有些游走之外,不在状况。   手上拿着筷子,夹了没几样菜,就算是夹到了碗里也并不吃,于是予袖干脆就放下了筷子。   她稍稍的偏头,托着下巴,视线悄摸打量着坐在她旁边的薛琰。   薛琰的皮肤偏黑,但却十分细腻,若是白一些的话想来也是翩翩佳公子,再加上脸庞坚毅,下颌流畅的线条,还有微微外露的胡茬子,一看,就是一糙汉子。   确实是糙汉子呢......   刚开始的时候,一手捏在她身上,力气都十分的大,每回让他给掐了,她要忍着,然后暗地里偷偷上药,好几日才能消了印子。   特别是每回在床上,一开始就停不下来,好像把她折腾惨了他就会很高兴一样,虽然她承认,那些......也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欢娱。   还有,其它的很多。   比如,在她肚子痛的时候,整宿的不睡,给她揉肚子;会关注她的喜好,然后每日都准备不同的吃食;送她好看的簪子,还有......花了一个月专门只为她准备的嫁衣。   就是人有点凶,不喜欢笑,每回看着他,都跟一冰块似的。   予袖就这么看着,视线转得越来越大胆。   薛琰突然就回过了头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予袖慌张的都忘了把视线收回去。   整个人愣住了。   薛琰感觉到予袖在看他,已经很久了,不过是在这个时候才转头回来,想吓她一吓,却发现眼前的人,懵的怔住了,不由想笑。   “你偷看我?”薛琰弯着嘴角问道。   予袖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收了目光,而薛琰漆黑幽深的眸子还在她面前闪烁,予袖心砰砰直跳的停不下来,几乎是结巴着回答:“没、没有。”   太假了,心虚的一点底气儿都没有。   予袖就连自己都想抽她几个大嘴巴子。   “王妃若是想看,可以正大光明的看。”薛琰凑过身去,几乎是咬着她的耳朵,低低说道。   浓厚和沉重的热气就扑扇在粉嫩的脸颊旁边,因着喝了些酒,尚余酒气,令人沉迷。   薛琰的牙齿轻轻磕碰在予袖的耳朵上,当即,便惹的她轻轻战栗。   “王爷长得好看,妾自然是怎么都看不够的。”予袖舒缓着呼吸,想着还是拍个马屁吧,薛琰高兴了,也就不在这件事情上纠结了。   料得没错,薛琰听了这话,很是高兴。   可是却并没有打算要放过她。   “既然王妃觉得本王好看――”薛琰点点头,故意顿了顿,然后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左半边脸,没有再说话。   不过其中意图,已经十分明显。   予袖自然想装傻,但想了想,似乎不太行得通。   若是真叫她做也没什么,只是这宴席上边,人那么多,叫旁人看去了的话......   “莫非王妃刚才说的那些,都是违心话?”薛琰见她迟迟没有动静,又开口了。   完了完了,现在拿话来压她了。   予袖怕薛琰会在这儿跟她生气,一着急,就凑头过去,在他脸颊上,轻轻的亲了一下。   很轻很轻,就像蜻蜓点水一样。   之后她就飞快的收了头回来,坐直了身子,目光飘忽着,就是不往薛琰那边看。   薛琰此时心里都乐开花了。   柔柔软软的唇瓣似乎现在还停滞在脸颊边,其间混杂着,女子清新素雅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迟迟散开不去。   原本只是微微弯着的唇角,弧度越发的大了起来,怕不是顾着这场合,薛琰就要放声大笑了。   有媳妇就是好,比他们都好!   就在这当头间,有一道目光,却一直紧紧的盯着薛琰和江予袖,特别是在方才的那一幕后,越发炙烈,几近燃烧。   是宁斐。   薛琰自然感受到了,他身子稍稍侧了过去,就将予袖整个都挡在了他身后,然后抬头,看向宁斐。   目光凌厉,如箭射出。   宁斐同样不甘落后,也只是紧紧的看着他,一动不动。   薛琰并没有同他僵持下去,只是笑了笑,就伸手,揽住了予袖的腰。   然后收了目光回来。   他的手按在她的腰上,却不是仅仅的按住,掩在披风下面的手指,轻轻捏了捏腰上的软肉。   予袖嘤咛了一声,身子差点就软了下来,要不是薛琰托着她,差点就要瘫在桌子上。   这好端端的,又是做什么?   薛琰感受手指下的身体,纤纤细腰,不盈一握,软嫩的快成了一滩水,就想再深入探索。   予袖咬住嘴唇,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厢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听见薛琰在她耳边低低的说:“本王回去再跟你算账。”   这都是哪门子的事。   还说算账?   她刚刚一直好好的坐在这儿,非要同她算什么帐?   ......   宴会结束后,薛琰单独安排了马车,送江予清回去。   然后薛琰就同予袖坐了同一辆马车。   上车的时候,明显后面有人影闪过,还未等予袖反应过来,马车帘子已经放下,人好好的坐在了马车里。   薛琰还将她揽到了腿上坐着。   “本王问你几个问题。”薛琰开口说道。   予袖身子娇小,被薛琰这么抱着简直就像是小孩子一样,她有些不习惯,但听薛琰语气不好,没敢反对,就只是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薛琰抬手到予袖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个荷包。   予袖心里不禁忐忑,这薛琰究竟要纠结这个荷包到什么时候,但是她也只能回答道:“是妾......以前做的荷包。”   “那这个荷包,给过谁?”薛琰继续问道。   “就是......是王爷您。”予袖说这话有些心虚,但实际上是真的没什么,也只能这样回答。   薛琰冷哼了一声。   予袖顿时整个身子都紧绷了起来。   “说实话。”薛琰这短短的三个字,就是最后的命令。   予袖的脑子同时在飞速运转。   这个时候可不能硬碰硬的来,虽然什么时候都不能反着来,但显然现下更加严峻。   “王爷,您相信妾吗?”予袖抬头看着他,尽管害怕但依旧在尽量压抑眼底的恐惧,柔柔道:“妾既然嫁给了王爷,那就是王爷的人,心里眼底,都只会有王爷一个人,绝不会再有其它。”   不就是睁眼说瞎话,装一装,谁不会,反正她做的也不少了。   香香甜甜的气息将他整个人围绕。   薛琰脑子一迷糊,差点就沉迷其中,但是他还是尽量克制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那你给本王说说,宁斐是怎么回事?”薛琰问这句话的时候,气息已经明显的不稳了。   “没什么,就是以前在铺子里见过几面,他喜欢我,我又不非得喜欢他。”予袖的声音跟苍蝇似的,细细弱弱,一副委屈极了的样子。   她这没说假话,宁斐一腔心思,不代表她就得将这心思还报回去,又不是她欠他的!   一面说着这话,她伸手去抱他的脖子,嘴唇贴上去,似有若无的磨擦着他的脸颊,就这么几下,完全将薛琰最后的防线击溃。   正好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已经到王府了。   外边的下人在唤王爷王妃下马车,薛琰憋得正难受,一把将人抱起,掀开马车帘子就跳了下去。   外边的一众下人都吓得不轻,车凳都还没安好,就是一阵疾风扫过,然后马车就空了。   一翌刚要说的话被堵在了喉咙口。   这......这才从宫里回来,是又怎的,而且王爷的武功确实精进了不少啊,抱着王妃,竟然还能跑这么快。   一翌想,看来,他还得向王爷看齐才是,好生练武,不能懈怠。   ......   予袖充分明白了什么叫做自己撩的火要自己来灭。   只是大白天的,就抓着她不依不饶,实在是羞人的不得了,但是到这个地步,又不能强制说让他停下来。   而为了让自己不在这白日里又丢了脸去,就分外积极的迎合了上去,态度是从未有过的热情。   但是予袖低估薛琰了。   一直到外头天都黑了,他还是不知停歇般,一下又一下的往里头撞。   予袖身子软的都快化开了,脑子里一片糊涂,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偏偏以往早该晕过去的人,折腾了这么久之后依旧好好的。   甚至是身体的每一股浪潮和紧缩,都感受的清清楚楚。   予袖趴在他的身上,气吐如兰,嘤咛着唤道:“王爷~”   尾音魅惑的上扬,慵懒却带着勾人的媚惑,软软的镶在这坚硬的身子上边,薛琰当即身子一紧......   予袖已经累得眼皮子都睁不开了。   但是薛琰并没有将事情忘记。   他双手托在她的腰上,将她的身子往上移了移,正好对上她一双眸子,然后淡淡道:“好了,现在可以解释了。”   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方才还消耗那么多体力,予袖真的觉得连说话都是在耗费力气,可是薛琰一双手放在她的腰上,显然是在刺激她。   予袖慢悠悠的闭上了眼睛。   她将头搭在薛琰的胸膛,身上淡淡的汗味,却让她觉得安心舒适,而后,开口道:“那个并蒂莲花的荷包,是我绣给长宁姐姐的,她央了我绣好,去送给心上人,谁晓得阴差阳错到了宁斐手里,然后他偏生认定,是我送给他的。”   这事予袖真冤枉,当初宁斐一根筋这样认为的时候,予袖就觉得不对,总感觉之后会闹出事情来,当即去把那荷包要了回来,之后避免麻烦,也没再给长宁,就自己随手扔在屋子里了。   谁晓得后来会发生那些,薛琰看似就认定了她和宁斐之间有什么,抓着这么一桩事,就喋喋不休。   其实她也解释不清楚,还被有心人拿来说事。   薛琰听她说完,一阵沉默。   而后突然问道:“饿不饿?要不要用膳?”   明显的在转移话题。   既然薛琰不说了,予袖再继续说什么确实是没意思,而且她确实没打算纠结于这件事情。   于是她点点头,应道:“嗯。”   ......   江予清下马车的时候,还有些浑浑噩噩的。   虽然此行,并没有达到她的目的。   但她却觉得,走这一遭,也不算虚妄了去。   而此时江府门口却有人在等着。   是宁斐。   他出宫之后,直接就来到了江家。   当然不是来找江予袖的,而是江予清。   找她帮忙。   江予清也看见了宁斐,却不晓得他一直站在这儿是做什么,心里有隐隐的猜测,便将人请到了一边来。   “宁公子有事吗?”   宁斐他着急,着急的不得了。   他在宴会上看见予袖和薛琰,两人十分的亲近,那般模样直叫他打翻了心里的醋坛子,当时他恨的牙都痒痒了,本来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若不是薛琰......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先前的时候,江予清帮了他很多,予袖会去宫里参加宴会的消息,就是她告诉他的,而先前的荷包也是经了江予清的手给他,所以他想,再让江予清帮他一次。   “我自然也希望姐姐幸福,她过得好,我就安心了,所以――”江予清听宁斐说完,很是恳切的回答:“我能帮的,就一定会帮。”   “那在下先谢过江二小姐了。”听见江予清说愿意帮忙,宁斐心中一喜,抬手,从袖子里拿了一封信出来,递给江予清,道:“还烦请二小姐将这封信交给蓁蓁。”   江予清伸手接下。   宁斐接着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然后看天快黑了,就匆匆离开了。   江予清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目光投向了手上的这封信,突然间,觉得有些好笑。   凭什么一个两个的,都把她江予袖当个宝,她分明就不配!   鸢儿在后面看着,不太明白二小姐接下这封信的意图。   分明就是一件麻烦事,武定王那样残酷暴戾的人,若是叫他知道了......那二小姐不也是得跟着遭殃嘛。   鸢儿担心,便将心里的这些担忧,都说了出来。   “就是要让他知道!”江予清冷冷的撇下这句话,就抬腿,大步的进了房间。   她若是不好过,那自然不能让别人好过,反正闲来无聊,做什么事不是做,做件能让江予袖栽跟头的事,她就乐得高兴了。   ......   樱桃抱着一大摞的东西从库房慢慢挪了出来。   今天一大早,王爷前脚才离开,小姐后脚就将她神神秘秘的喊了过去,给列了一行的东西,要她去库房取。   看得她眼花缭乱。   这不,她提着一盏灯,在黑漆漆的库房里头找了快有半个时辰,这才将所有东西都找齐了。   还真的累腾的慌。   樱桃走了一小段路,实在是没力气了,就停了下来,将东西放到一边,顺着舒了几口气。   “樱桃姑娘,你怎么一个人拿这么多东西?”一翌恰好走过来,看见樱桃拿着这么多东西,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埋在了里头。   樱桃摆摆手,没空搭话。   “我帮你吧。”一翌笑着,然后也没等樱桃回话,就从她手里接过了好几个锦盒来。   瞬间就轻松了不少。   既然有人愿意帮忙,樱桃乐得自在自然不会说什么,也就任着他去了。   一翌是习武之人,力气大,搬这点东西完全不在话下,樱桃跟在后边,步子都轻快了不少。   “樱桃姑娘你以后再搬这么多东西,去府里找人帮忙就好了,不然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哪里承的了这么多。”眼瞧着快到王妃房间了,一翌一边加快了步子,一边说道。   “是啊,小姑娘娇嫩,搬不得这些东西,自然是要惹人怜爱的。”忽然间,红橘冷嘲热讽的声音自前头响起。   她就双手环抱在身前,淡淡看着往这边走来的一翌,唇角轻扬,眉目冷淡。   一翌猛然愣住,抬头看她,竟是没来由的慌乱了。   这......也没做什么,就是搬了个东西而已。   樱桃一向机灵,目光往两边扫了扫,就晓得是怎么一回事,低头轻轻一笑。   “你们先慢慢说,王妃还等着我拿东西进去呢。”樱桃说着,便从一翌手里接过锦盒,然后就推门,进了房间。   留红橘和一翌两个人在外面。   “我不过就帮了个小忙而已,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气氛异常尴尬,一翌扯着嘴角笑了笑,底气不足。   “是啊,帮小忙。”红橘无所谓的点点头,特地着重语气强调了最后三个字,然后也没再看一翌,转身就走了进去。   一翌张口,想说些什么,但话一时堵在了喉咙,再要说出来时,门已经“砰”的一声关上。   一翌无奈。   也不知道都是哪跟哪的事......   ......   樱桃把盒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一一的摆在了小几上边。   “小姐你这上回手上的伤都还没好,现在又要拿针吗?”樱桃看这么多的针针线线,还有锦布之类的,想也能想到,予袖是想要做什么。   不免担心。   小姐手艺好,也细心,一般来说,是不会轻易刺到手指的,若是真不小心给伤到了,那之后的一个月里,她都不会再碰针线。   可是现下樱桃瞧着,手指上的针眼,可都还在呢。   “没事。”予袖摇摇头,柔柔轻笑。   她轻轻碰了碰之前受伤的手指,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这倒是让她觉得奇怪。   以前受伤,总是格外难受,就连母亲都笑她,那么小点点的伤口,上药还包扎,可是她偏偏就觉得,被针扎了,是天大的事情。   但这回她却觉得没什么。   本来这衣裳,是早就要做的,后来出事耽搁了,她也就没再去管,现下再想起来,觉得自己还是要完成。   不但要完成,而且,比之前的要更好。   樱桃见予袖兴致头足,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王爷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樱桃无来由的说了这么一句。   要是这点樱桃还猜不到,那就真的不用再继续待在予袖身边了。   她吩咐她拿的那些布料,都是男子才会用的颜色,还有腰带玉冠什么的,若说不是给王爷,那才真是奇了怪了。   予袖低头轻笑。   她昨天晚上就好好的想过了,她想,既然薛琰是真的对她好,那她自然不能做一个无情无义之人,得了人家的情,就应该还报回去。   而她能做的,除了一些小事之外,也没别的了。   譬如,她只会绣花。   所以便想着,亲手做一件衣裳,正好过几日是他的生辰,在那时候,便送给他当生辰礼物。   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予袖正这么想着,手上捏着针,动作一歪,又是刺到了手指。   “啊――”这一声惊呼,是樱桃发出来的人。   她当时就被吓到了,然后急忙回头去找药。   最近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才几天而已就被针刺了两下,以前可是从来都不会发生这样子的事......莫不是中了邪了。   待樱桃跑回来的时候,眼前这一幕,让她再次目瞪口呆了。   自家小姐竟然张口就将血珠子给吸走了!   当时她亲眼看着,手一滑,药瓶子就掉在了地上,咕噜咕噜的往一旁去,滚走了。   顾不得去捡。   “小......小姐,还......还擦药吗?”樱桃支支吾吾的问道。   予袖没有答话。   她方才舔了舔血珠,竟发现有些甜,而且手指头是真的没再流血了。   其实就是看着薛琰这样,好奇,才试了试。   挺有用的......   予袖新奇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头,然后拿起针线,继续绣了下去。   樱桃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咽了口口水,不晓得该说什么,就默默的俯身去,将药瓶子捡了起来。   难怪她老听老一辈的婆子嬷嬷说,这两个人成亲之后,夫妻俩就会变得越来越像。   看来这话,确实没说错啊。   不过樱桃转念一想,这小姐日后若是变得跟王爷一样......   樱桃在脑海里将可能的画面预想了一遍。   可怕,太可怕了!   ......   薛琰今日是被卫宣平拉去喝酒的。   他那小子,已经好一阵没见人了,不晓得去了哪儿,好几次叫他做事都全推了,气得薛琰想拉他过来就打一顿。   今日却不晓得是怎么了,忽然将所有的兄弟都请到了卫府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酒过三巡,也没说是什么要事。   薛琰冷笑,起身道:“算了,还不如回家陪我媳妇呢。”   “薛兄,薛兄。”卫宣平急忙拦住了他,着急道:“你不能走!”   薛琰就纳闷了。   看卫宣平这神神秘秘的样子......他还连走都不能走了是吧。   要不是薛琰今儿个心情好,还真不想理他。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薛琰复而坐下,冷着脸说道。   “嘿嘿,嘿嘿。”卫宣平伸手挠了挠头,一副傻小子的模样。   “他这小子是春心萌动的,你看那一脸的痴相!”张承祖夹了一块肉,边嚼着边含糊的指责道:“这段时间,可不都是在追着人家姑娘跑!”   卫宣平又笑了笑,低头,这厢倒是不好意思了。   “哪家的姑娘?”薛琰问道。   这下没等旁人说话,卫宣平已经抢先回答,欣喜道:“安家,安长宁!”   其实这问一问,也等于没问。   这皇城里,有哪些大族,大族又有那些姑娘,于薛琰来说,一概不知,安家长宁不长宁的,谁晓得是谁――   就是感觉在哪儿听过,有点耳熟。   “他呀,上回在城外,看见人家姑娘给流民施粥,当时就起了色心色胆,结果,被人家手下给打回来了!”张承祖当时就在现场,可是将事情清清楚楚看了个全程的。   “手都快断了,还是不死心,就日日在安府外边派人守着,为了见人家姑娘一面。”   这卫宣平执着起来,也是死活不放弃,冲去安府,被一顿两顿的打,也不当回事,回来之后,还乐呵呵的,说安小姐,今儿个对他笑了。   薛琰就静静的听他说着,然后拿酒壶子,倒了一杯酒。   “所以......这关我什么事?”薛琰抬眼,看着卫宣平,淡淡问道。   “这个,我已经打听过了。”事情是问到点子上了,卫宣平将身子往前挪了挪,笑嘻嘻的说道:“咱嫂子和安小姐,是闺中好友。”   卫宣平的意图,就在这里。   听他一说,薛琰就想起来了。   昨晚予袖说,那个荷包,原本就是她做了给安长宁的,只是阴差阳错,到了旁人的手里。   两人既是闺中好友,倒也说的过去。   “薛兄,这你可的帮帮兄弟了,你帮我跟嫂子说说,让她去跟安小姐说说好话呗。”这一点其实卫宣平挺苦恼的,第一眼留下的印象就不好,还得让安长宁以为,他卫宣平是什么不安好心的人。   虽然,这认识也没什么大的出入。   “滚!”薛琰直接就砸了酒杯过去。   酒杯里没有酒,就是个空杯子,但这么砸过来,以薛琰的力气,要是砸到了,非得断骨头不可。   卫宣平吓得直往后蹦。   “薛兄你不能有了媳妇就忘了我们这些兄弟对不对?”卫宣平急得直跳脚,说道:“只是让嫂子帮忙说说好话,又不会少块肉,兄弟连媳妇都娶不上,你难道就不心疼心疼吗?”   “心疼你做什么?薛王爷要心疼,也心疼嫂子啊!”秦熙拍着桌子,笑得直前俯后仰。   “你看看你,哪里值得让人心疼。”张承祖也跟着指责,满脸嫌弃之色。   “好了,我先走了。”薛琰真不想在这同卫宣平浪费时间了,起身,大步往外走。   “薛兄你再好好想想啊,不能就这么置兄弟于不顾啊!”人都已经走远了,卫宣平还在后面嚷嚷着大喊。   作者有话要说:  入v了,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第41章 撮合   薛琰回府的时候,发现府门口, 停了一辆马车。   没有王府的标志。   于是薛琰向一翌使了个眼神。   一翌立马意会, 上前两步, 回答道:“是安府的安小姐,来找王妃的。”   安长宁?   还真是巧, 方才卫宣平还在说她, 这人就已经在王府了。   屋门关的紧紧的,就看见红橘和几个粗使丫鬟守在外头。   一翌上前去, 打算敲门。   薛琰伸手拦住。   然后,他想了想, 招手唤了一翌过来, 同他说了些话。   声音很小, 只有两个人能听到。   一翌听了之后, 一脸的懵, 不晓得王爷说这是什么意思。   薛琰摆摆手, 示意让他过去说就是。   一翌呆愣的点了点头,快步走到门前。   这厢张了张口,话就憋在喉咙里堵住了――   红橘冷着脸, 看都不看他一眼。   已经好些时候没跟他说话了,一翌不晓得该怎么开口打破这僵局, 但是王爷还在后边看着,一翌只能咬牙,走到了红橘跟前。   这要不是顾着王爷在,红橘怕是要同他动手, 死揍一顿才是。   可是现下的情况......她还是耐心的,冷着一张脸,听一翌说完了每一个字。   “就这样?”红橘反问。   “就这样。”一翌点头。   红橘接着没再说什么,转身敲了敲门,就走进了房间。   ......   房间里头,安长宁和予袖相邻坐在小几旁边。   小几上的青花缠枝杯子还冒着茶香的热气,半点未曾动过。   安长宁是安家的三小姐,上头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她排最小。   安家虽不是什么显赫大族,但好歹也有那么点的官位在,再加上家中富庶,倒也不必要让旁人看轻了去。   而如今安长宁恰好到了十六的年纪上,正当该是嫁人的好时机,安家父母,也都在费心张罗着。   这才是让安长宁头疼的。   “前些日子,我去城外施粥,让一色狼给瞧上了,好几天了,缠着我不放。”安长宁的眉头轻轻皱着,秀气的面目上,带了愁意。   她今日穿了一身青碧色杭绸小袄,头挽百合髻,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一对镶红玛瑙坠子,举手投足之间,满满是大家闺秀的秀雅气息。   她从小就在学堂进学,自然是带着书卷味的。   “色狼?”予袖一直待在王府,鲜少出门,对外面的事知之甚少,听长宁这么说,倒是提起了兴趣。   “哪家的小子这么不识眼力见?”   “要是平常人家的也就算了,偏偏是那卫将军,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实在没法子。”   安长宁长这么大,真的是从未见过这般无耻的人。   第一次在城外见面,上来就掀了她的锥帽,言辞轻浮,行为放荡,脸皮简直厚得堪比城墙了。   “卫宣平?”予袖疑问道。   “就是他。”安长宁点点头。   现在一跟她提起这个名字,她就脑仁疼,哪哪都疼,总归是听都不想听到。   予袖突然有些了然。   卫宣平是谁她当然知道,大婚那日有来,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但好歹能认个脸熟,反正,都是和薛琰混在一起的那群人。   个个都不是好惹的茬。   予袖想了想,正要开口说话,红橘却突然进来了。   她径直走到予袖身旁,低头,一手捂着嘴,小声的在予袖耳边说了什么。   予袖一字一句的听她说完,嘴巴微张,抬头,惊讶的看着红橘。   红橘面无表情的点头。   接着,她也没出去,就退了几步,站到了后边去。   长宁疑惑的看着予袖。   予袖扯起嘴角,笑得有些尴尬,低头咽了口口水,予袖才心颤颤的开口,道:“其实......卫宣平他,还是挺好的。”   “啊?”长宁猛然抬眼,惊讶的看着她,显然没想到,予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是予袖硬着头皮也只能继续说下去。   “你也知道,他同王爷是好友,我们之前见过几次,倒是不错。”予袖睁着眼睛在同她说瞎话呢,反正能夸就夸,管他是不是真的。   “长的一表人才,英俊潇洒,为人也不错,至少对人恭敬,有礼貌......”予袖说了这些,接着没话了,绞尽脑汁,才是继续道:“反正就是很好!”   薛琰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糊涂,非让她在安长宁面前可劲的夸卫宣平,重点是卫宣平那德性一看就不行,夸也夸不起来呀。   安长宁愣住了。   换作以前,正常顺序应该是,予袖点头附和,为她打抱不平,再顺带痛斥一番卫宣平。   予袖朝她眨眨眼。   长宁没能完全明白,但感觉懂了一些,抬手端起一旁的茶杯,也就没再说话了。   ......   安长宁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这前脚才出了门,后脚薛琰就进来了。   时间掐的倒真是准......   予袖起身来,浅笑着迎上来,道:“王爷来的真是时候。”   薛琰却是径直的走过来,在方才予袖坐的地方坐下,直接就拿起她之前用过的茶杯,一口灌了进去。   予袖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那茶都已经凉透了,她刚刚打算唤人来换,这大冬天的,喝下去怕是会凉肚子吧。   但是予袖转念一想,薛琰是什么人,怕就算是直接吞块冰进去,那也没什么的。   算了,不管了。   “王爷,您为何要让我那样和长宁说?”   予袖自然是疑惑的,上一秒长宁才和她说起这件事,薛琰的话就传进来了,而且还让她可劲的夸卫宣平。   “安长宁......有心上人?”薛琰没有回答予袖的问题,转而是如此问道。   予袖一愣,摇头,回答道:“没有。”   以前确实是有的,只不过是妾有意而郎无情,最终不得好下场,所是自从那次以后,长宁就死了心思,不再轻易的动心了。   “这事,你也不必太在意。”薛琰放下茶杯,不在意的说道:“既然安长宁没有喜欢的人,而卫宣平又喜欢安长宁,那么,干嘛不暗推一把呢?”   这都是什么歪道理。   予袖一点儿都不同意他的说法,当时就脱口而出,道:“不行,我不能把长宁姐姐往火坑里推――”   话音落下,予袖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薛琰和卫宣平是兄弟,两人又是一起从起义军里出来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两人的性质,是一样的。   她说让长宁和卫宣平在一起是把她推进火坑,那意思不就是在说......   看着薛琰的笑容慢慢凝了下来,予袖的脑子就开始飞速运转,想着该怎么解释好。   但是那话都说出来了,总不能再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王爷,过些日子是您的生辰,妾到时候,可以请卫将军和长宁姐姐一起,让他们处处,您觉得......怎么样?”   没办法,这话说出去是收不回来了,她也只能转移话题。   薛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间抬头,就笑了。   “随你。”说话声音都柔和了不少。   其实刚才她说那话,薛琰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接着又想,以前她不是顺着他来,就是说一些违心的假话,现在起码有胆子,说出真心话了。   这样一想,薛琰也就不计较了。   予袖暗自舒了一口气。   “备好水了吗?”薛琰问了一句,就起身,往净室里边走去。   每日他回来,都先是要沐浴了,才用晚膳,予袖知道这一点,哪敢不备水。   “备好了。”予袖回答。   薛琰走到净室门口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顿了顿,回头问道:“伤好些了吗?”   伤?什么伤?   予袖一时没反应过来,抬头疑惑的看着薛琰,而后见他眼神怪异,猛然间,脑子灵光一闪。   一张脸,瞬间就红的快滴出血来了。   她知道薛琰是在问什么了。   昨天晚上,她被薛琰折腾的死去活来,后边自己说了什么都不太记得清楚了,只是实在受不住了,就喊疼,不仅如此......   还拉了他的手,过来,让他摸一摸是不是肿了。   当时那时候确实肿得很厉害,薛琰许是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了,才没再继续下去。   但是这事,予袖都已经忘了,却没想到他还记着,记着就记着吧,非得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薛琰看她低着头的害羞模样,觉得好看极了,真想就抱在怀里好好的亲一亲。   予袖低着头都能感觉到薛琰的目光正紧紧的盯在她身上,强烈而炙热。   “没......没事。”予袖说话的声音简直弱到了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   其实不是真的没事,还是有点疼的,走路的时候,都不太能顺畅。   “过来。”薛琰朝着她招了招手。   予袖愣了愣,看着薛琰朝她伸出来的那只手,小步小步的,走到了薛琰身边。   薛琰一伸手将她往净室里拉,声音就沉沉的在她耳边响起了――   “让本王仔细看看,是不是真的好了。” 第42章 意外   足足有半个时辰,两人才从净室里头出来了。   主子没有吩咐, 樱桃和红橘也不敢擅自传膳, 只能先在外面等着。   樱桃眼力尖, 一看见人影晃动就迎了上去,但看着予袖的神色不对, 低着头一言不发, 樱桃也就没敢说话,默默退到了一边去。   予袖是被薛琰抱出来的。   她刚才是深刻意识到, 真的没有人会比薛琰更厚颜无耻了,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予袖想, 趁着薛琰待会儿出去, 她一定得好好那皂角洗洗手才行, 不然她总是觉得......手上有那股子奇怪的味道。   这说起来, 她当然是一万个不愿意, 再经历一次了。   这厢看着薛琰走出去了, 予袖顺着胸口,才是松了一口气。   觉着有些口渴,于是予袖伸手, 去拿旁边小几上的茶杯。   指尖触碰到瓷杯表面的那一瞬间,传来尖利的刺痛感, 猛然一下的痛楚,始料未及,予袖一张手,杯子就掉了下来。   碎落一地。   “怎么了?”樱桃在一旁听着声响, 马上冲了过来。   予袖没有说话,接着抬手,将烛台稍微往这边移了移,然后仔细的察看了指尖的状况。   就是今天被针刺到的地方。   许是光线昏暗的缘故,予袖看不出来什么,只是依稀瞧见了一个紫红色的小点点。   以往不是没被扎过,但从未有似这般的痛楚,就刚才那一下,痛楚甚至直击心底。   予袖心底的疑惑一闪而过。   但是马上就被她抛到了一边去。   可能就是今儿太过用力了,扎狠了些,不过就是让针刺了一下,应当是......不会有事的吧。   “没事,把这打扫了吧。”予袖见樱桃还在着急的看着,就笑着摇了摇头。   接着,她轻轻握拳,将手收了回来。   ......   第二日凌晨,予袖还睡得迷迷糊糊,就隐约听见外面传来嘈杂惊呼的声音。   但是实在太困了,予袖连眼睛都睁不开,听着烦躁,干脆一拉被子,把头给蒙住了。   薛琰睡眠浅,还是以前打仗的时候养成的毛病,只要一有动静,马上就醒了过来。   他掀开被子,俯身穿好了鞋。   予袖的头还蒙在被子里,薛琰怕她闷坏了,就稍稍的将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娇艳艳的半张脸来。   睫毛微憩,因烦躁而嘟起的嘴唇红艳娇嫩,雪白的寝衣松松垮垮挂在肩上,露出半抹雪白的香肩,蜜桃也呼之欲出,薛琰只看了一眼,呼吸就紧蹙了下来。   她的每一点,对他来说,都是致命的毒药。   薛琰只得复而将被子又往上拉了拉。   他俯身,亲了亲她的唇,然后才起身来,披了件衣裳,就放轻脚步,走到了外边。   一翌正急得团团转。   他在屋外头打探,但又不敢进去,只能一个人在这干着急。   所是薛琰一出来,一翌就迎了上去。   “怎么了?”   一翌往屋里头看了一眼,似乎在确定什么,而后,才凑到薛琰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真的?”薛琰听清楚后,猛然大惊。   怎么也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一翌点头。   薛琰听完后,沉默,思虑了一小会儿。   他在斟酌其中利害。   然后他小声对一翌说道:“这件事,先不要让王妃知道。”   一翌虽然预料到王爷会这样说,但他还是觉得,不和王妃说的话,感觉不太好。   “我出去找。”薛琰说完,直接就大跨步,走了出去。   之后将军府就安静了下来。   薛琰离开后,予袖能明显感觉到身子凉了不少,就算整个人都缩在了一起,还是有些战战发抖。   这些日子以来,晚上睡觉,薛琰都是紧紧抱着她的,习惯了他身上的温度,乍然离开了,竟是辗转难眠。   而且总感觉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提着一口气,惴惴不安的。   所是这一晚上,也没能睡好。   早晨起床的时候,眼底微微泛黑,予袖稍稍搓热了手,捂着眼睛,还有些疼。   “樱桃,备水。”予袖觉着身子泛冷,想着洗个热水澡,暖和暖和身子。   可是唤了一声,却不见樱桃过来。   “樱桃。”予袖加重语气,又唤了一声。   这才有脚步声传了过来。   昨晚的事情,樱桃是知道的,自从那之后,她就没闭过眼睛。   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而且,王爷走之前吩咐了说不要告诉王妃,樱桃倒是犹豫。   若是叫小姐知道了的话......   樱桃这样想着,舀水的时候,差点就将热水洒在了自己身上。   予袖将目光投过去,却见樱桃整个人都魂不守舍,就跟魔怔了一样。   “怎么了?”倒是从未见樱桃这般样子过,予袖觉着,是出事情了。   樱桃反应过来,立马摇头。   “没......没什么。”   欲盖弥彰!   樱桃待在她身边也有这么多年了,她什么表情什么意思她都看的出来,这个样子,若还说没事,除非她江予袖是傻子。   “樱桃,你现在已经学会,瞒着我了是吧?”予袖漫不经心的出声问道。   樱桃身子一震,手上动作就停住了。   她确实从未在予袖面前说过谎话,而且她也不会说谎,每回话一出来,最先慌张的总是自己。   而且现下予袖这么盯着她,目光凝在她身上,更是连抬头都不敢了。   算了,还是说吧。   樱桃咽了口口水,抬头,道:“小姐,我先说这个,你听了,不要着急。”   她怕小姐一激动,会做出什么无法预料的事情来。   予袖听着,事情似乎还很严重的样子,立马追问:“什么?”   “那个......昨天晚上,江府有人来报,说是......”樱桃顿了顿,接下来的话说的越来越弱:“说是小公子,不见了。”   一语下,如惊涛骇浪。   “衿儿不见了?”予袖转身穿了鞋就要往外跑,当时情境,完全就顾不得那么多。   衿儿还那么小,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予袖完全没办法去想象,这所谓的“不见了”后面,究竟代表着什么。   “小姐,小姐,您别着急!” 樱桃就知道会这样,急忙追上去将她拦住,劝道:“王爷已经去找了。”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哪怕现在是全世界都去找了,但是她就是没办法放心。   她要看着,看着衿儿没事,亲眼看见了才能不担心。   小姐和小公子之间的感情,樱桃是知道的,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姐弟。   “穿上这个。”樱桃急匆匆的拿了外衫和披风。   予袖刚从净室出来,身上还穿着寝衣,头发散落披肩,但是这个时候也必然没有心情梳妆打扮,就动作迅速的将衣裳穿上,再随便挽了个头发,就出府了。   ......   予衿是昨天下午就已经不见了,江府的人本以为他是贪玩,谁晓得,一下午不见人影,晚上的时候,意识到不对劲,江府才派了人,四处寻找。   但是怎么找,都没见着半点儿人影。   眼看着,是好几个时辰过去了。   江承曜是实在没法子,就派人去了王府,通知薛琰,想着有他帮忙的话,应该会好找一些。   所以才会有了昨天半夜的那些动静。   予袖如今不晓得情况,只能乘了马车,先回江府看看再说。   此时的江府,已经乱成了一团。   裴氏是整夜没睡,之前跟着江承曜出去找了半夜,后来实在支撑不住,晕倒了。   江承曜担心儿子,也心疼妻子,唤人将她先送了回来,让她在家里好好休息,等着消息就是。   但是裴氏这颗心,一直砰砰的跳,怎么都安稳不下来。   “娘。”予袖得知裴氏之前晕倒了一次,也不敢说些太刺激的话,只是问道:“怎么样了?”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都不重要,反正是已经酿成了如今的境况,唯一就是,赶快把人找回来。   裴氏抹了一把眼泪,摇头。   这脚伤好不容易好些了,昨儿个就闹着去玩,谁晓得一转眼的工夫,人就不见了。   找了这么久,一点儿音讯都没有。   “没事的,衿儿他那么聪明,就算真的遇事了,也能有法子。”予袖说这话,既是希冀,也是在安慰自己。   他那般聪慧,就算真是意外,那也能化险为夷。   裴氏自然知道,可是这就算再聪明,那也是个不到三岁的孩子。   胳膊再粗,也拧不过大腿。   而且这次的事情,实在是蹊跷极了,人不知怎么就不见了,而且哪都寻不到,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比起意外,人为更加可怖。   那就像是地狱,能将人活活吞噬,吃进去,就连骨头都不剩。   “我去找找。”予袖在家里等了一小会儿,实在是坐不住,猛然起身,就往外走。   冰天雪地的,得往哪儿去找。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发十个红包,先到先得。 第43章 悬崖   从昨天半夜到现在,薛琰也找了好几个时辰了。   一个那么小的孩子, 若说出什么意外, 那是最容易的, 甚至随便了受了人家摆布,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但是薛琰坚信, 这件事情, 不只是走失那么简单。   予衿这个孩子,他之前接触过, 也自然了解一些。   十分聪慧,而且, 是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聪慧。   如果真的是自己走失, 那一定会想法子回来, 至少也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那就只能说明, 他的行为,是不受自己控制的。   薛琰一行人走到这儿,前边已经没了路。   南边和东边的方向是江承曜之前都找过的, 没有发现任何的线索,剩了西边和北边, 江承曜往西边去了,而薛琰如今走的,是北边。   只是到了这城郊之处,道路越发的偏僻陡峭不说, 再往前,就是一片悬崖之地,根本没有法子再继续。   这片儿应当是没什么可能了。   薛琰正准备离开,转身间目光扫过,发现悬崖边的碎石上,刮落一片衣角。   月白色的衫子。   薛琰当即一愣,马上就大步跨了过去,俯身捡起那片衣角,两指捏着,慢慢摩挲。   上好的衣料。   薛琰伸头去往下面看,只是一眼不见底,也看不清楚什么。   但他的目光还是细细的扫过了每一点的地方。   忽然,瞳仁一紧,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一翌,去找跟粗一点的绳子来,快!”薛琰马上出声吩咐。   一翌应下,就赶紧去找了。   也不晓得他是从哪儿弄来的,一根大概有手腕那么粗的绳子,拿在手里,弯了好几圈。   薛琰直接就扯了绳子过来,在身上绑了一圈,然后让一翌和其他几个人拉着,固定在一旁,一个翻身,就要往下爬。   “王爷,王爷,这使不得。”一翌一着急,差点就拉着绳子往上扯了。   好好的往悬崖下跳什么......   “放手!”薛琰冷冷瞪了一翌一眼,斥道。   一翌虽然十分不情愿,但王爷都这样说了......还是松了手。   不过说担心,一翌自是担心的不得了,这可是悬崖,就算王爷伸手再好,那万一要是不小心掉下去了......简直想都不敢想。   一翌看着薛琰下去了,立马也过去,趴在悬崖边上,往下看。   薛琰十分迅速的往下爬。   身手敏捷。   一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落在眸子里的人影,越来越小,然后突然间,一闪,没了。   一翌一怔,抬手揉了揉眼睛,继续瞪大了,往下看。   完了,是真的没了,一点儿的影子都瞧不见,这活生生的人,就像是忽然间,蒸发了。   一翌给急得,真想直接就这么跳下去。   ......   予袖才走到院子门口,就看见了一群人往里边冲,最前头的是一翌,怀里还抱着个人。   予袖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衿儿!   她心中一喜,多的来不及问,马上就从一翌手里将予衿接了过来,抱回了房间去。   小身子还是热乎着的。   予袖担心,又伸手去探呼吸。   幸好,呼吸也十分的均匀。   “那个,王妃你不用担心啊,小公子就是收了点凉,又太困了,睡了而已。”一翌苦着一张脸,十分着急的样子,接着道:“王爷说了,您担心小公子的话,今天可以待在江府,不用回去。”   不用回去?   予袖欣喜,反问道:“真的?”   一翌点头,俯身弯腰,说道“那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也不晓得是为什么,一翌很是迫切的想离开。   予袖觉着有些不对劲,但不知道是哪儿不对劲,就点点头,应道:“那你先回去吧。”   一翌听了这话,半点不带犹豫,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予袖现在顾着予衿,自然是管不上一翌是怎么回事。   “热水先备着,再去找一套衣裳,还有,屋里的地龙再燃大些。”予袖握了握予衿的手,虽然有些泛冷,但还算,不是太严重。   “还有,再请大夫过来。”予袖想着,这天这么冷,万一有什么不可预料的事......还是让大夫看过了,才能安心。   “是,我马上去。”府里的下人应下,就赶忙的往外走了。   这边正好把人给安置好了,江承曜带着人,也回府了。   他是在半路上听到消息的,说是薛琰找到了衿儿,当即不敢耽搁,马上就带人赶了回来。   江承曜毕竟是男子,见多识广,遇事也更加的沉稳一些,倒是没有慌忙,先向予袖将情况了解了清楚。   得知衿儿没事,他才松了一口气。   “对了,王爷呢?”江承曜问道。   他这一说,予袖才想起来。   难道之前觉得不对,想不通是哪儿不对,原来是薛琰不在。   他是和一翌一起出去的,可是抱人回来的却是一翌,完全不见薛琰的影子,会是去了哪里?   “可能是有事,先走了吧。”予袖胡乱的回答。   “不过这次真是多亏了定王爷,要不是他,衿儿真指不定会有个三长两短。”江承曜现在说起来,都是一阵后怕。   之前,在妻子面前,为了让她可以安心,他一边安慰她一边还不能表现出忧心,连续一夜不停歇的寻找,他的精神,濒临崩溃。   这么冷的天,小娃娃在外面待久了,冻都能冻死。   幸好,幸好找着了。   大夫来的很快。   让他给予衿诊治过了,结果和猜想的差不多,孩子就是受了点凉,身子带冷,其余的,半点事儿都没有。   手上留了一些细小的伤口,镶着小碎石在里面,似乎是被什么摩擦出来的,小孩子柔嫩,怕伤口流脓,就让大夫给仔细的处理了。   接着,也就没什么事了。   裴氏身子不好,经过那般的大悲大喜,还晕了一次,方才看过确认了予衿无事之后,予袖便好说歹说的,劝她回去休息了。   剩予袖一个人在床边守着。   她好生的帮予衿掩好了被子,看着露在外头的半张小脸,冻的微微泛红,心里就一阵一阵的抽疼。   家里就这么一个弟弟,从来当宝贝似的捧着,是一点儿苦都不舍得让受的,可现下这模样,也不晓得是经历了些什么。   予袖这么想着,眼眶已经含了泪。   她眨了眨眼,正想伸手去抹,一只手却已经先伸了过来,轻轻给她拭去了眼泪。   “姐姐.......”   是衿儿!   予袖忙是低头去看,却见予衿已经睁开了眼睛,忙是问道:“衿儿,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儿不舒服?”   予衿摇摇头,张了张口没出声,许是声音有些哑了,又顿了顿,才开口道:“是衿儿让姐姐担心了。”   “没事没事,先好好休息。”予袖将他的手好好的放进被子里头,然后又笑着问道:“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   “衿儿想吃姐姐做的糯米凉糕。”予衿声音糯糯的,还有些许的嘶哑。   “不行,现在不能吃凉糕。”凉糕带凉性,予衿又刚刚受了凉回来,再吃凉糕对身体不好。   予袖想了想,说道:“那姐姐给你准备一些热乎乎的粥,再拿些小饺儿过来,等衿儿身子好了,姐姐就给你做糯米凉糕,好不好?”   予衿乖巧的点了点头。   ......   江府闹腾了一整天,也就在这个时候,才终于是安定了下来。   就连原本纷纷扬扬,四处飘散的雪花,都在这个时候,有些应景的,停了下来。   鸢儿刚刚打听了前面屋子里的情况,马上就跑来同江予清一一说明了。   “小公子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受了点凉,刚刚又吃过了东西,现下已经好了很多了,正在睡觉。”   “是没事了是吗?”予清再次向她确认。   鸢儿摇头,肯定道:“没事。”   江予清显然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一手顺着胸口,表情都轻松了不少。   鸢儿看得出来,二小姐是担心小公子的,就试探着问道:“小姐您实在担心的话,不然就亲自去看看,自己看过了,也就放心了。”   “我――”江予清的话堵在喉咙口,也没说出来,她往前边予衿的房间看了一眼,而后摇头,道:“算了,没什么好看的。”   江予袖一定是在里边,她才不要过去,到时候,和她又吵上一顿,免得让自己烦心。   “算了,先回去了。”江予清随口说着,转身就往回走。   鸢儿一愣,才拔腿跟了上去。   她知道,在这个家里,二小姐唯一还算放在心里的,就是小公子了,昨儿个小公子不见了,她也十分着急,就差跑出去找了,可是现下这人回来了,却连看都不去看。   鸢儿咋舌,这她也真是想不通。   江予清的步子很快,也没多长时间,就回到了自己房间。   她看着有些魂不守舍,不晓得是在想什么,一个人待在屋里头,来来回回徘徊了许多趟,一直没办法静下心来。   鸢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壮着胆子,问道:“二小姐,您先要准备用晚饭吗?”   江予清没有答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停下脚步,扭头问道:“昨儿下午的时候,你在哪?”   “我?”鸢儿想了想,回答道:“先前是在夫人身边,后来夫人说厨房炖着参汤,让我看着点,我就去厨房了,一直到晚上,参汤炖好了,才回来的。”   “那你......有没有觉得......”江予清支支吾吾,话也没说完,就烦躁的摆手,道:“我自己去。”   说着,她连披风也没拿,就快步的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十个红包发了,注意查收,这章继续十个。   对了,再稍稍推荐下我正在更新的新文――《他的碎花裙》   【软萌微胖小美女×妖孽逗比美少男】   又苏又甜的校园文,男女主都是练习生,会触及部分练习生生活。   林莞尔喜欢上了对面班里的眼镜屌丝男。   于是日日都想粘在他身边,   糯糯的撒娇。   陆漉对那个无故粘上来的小美女真的很无奈。   无论他多混蛋多冷淡都撵不走。   直到有一天,   小美女被帅哥看上了。   眼看要被拐走了。   陆漉一扔眼镜:我艹,这个屌丝老子不装了! 第44章 受伤   香炉里的香正在燃着,透过镂空雕花的小口, 袅袅往外, 在密不透风的屋子里, 清香的味道,一点点的萦绕。   徐氏穿了一身暗红缕金提花缎面交领长袄, 衣角泛了雪水, 略微濡湿,尚未干透, 而额前发丝,还有些许的凌乱。   她原本是在窗户前站着, 一转回身, 闻见了什么, 当即怒道:“这点的都是什么香, 糊里糊涂的难闻死了, 撤了!”   丫鬟都在外屋的门口守着。   夫人今天心情不太好, 每回一这样,遭殃的就必定是她们这些下人。   一听见里面的怒吼,身穿湖蓝衫子的丫鬟就赶紧跑了进去, 什么都不敢多问,不敢多说, 拿着小盆子,将香炉里的苗头给掐灭了。   然后,一点儿声响都不敢发出,尽量放轻脚步, 退了出去。   “娘。”江予清在屋外唤人。   徐氏没有回应。   江予清看见丫鬟出来,知道徐氏一定在里面,想了想说道:“娘,衿儿已经没事了,爹让我来问问,你要不要和他一起去,看看衿儿。”   “看什么看,那小屁孩死了才当事。”徐氏一听江予清这样说,火气都快冒得烧出来了,走出去,打开门,上下将江予清打量了一番。   “你天天就这么闲吗?是不是已经无聊到无所事事了!”徐氏一开门,一股脑的指责话就出来了,冲着江予清就怒道:“上回进宫,也没见你进出个所以然来,让你嫁人也不嫁,待在家里,就是给我拖后腿的吗?”   “没用的!”   徐氏这气憋得也是没处可撒,正好就这么一股脑的,倒在了江予清的头上。   说完,她“砰”一声关上了门。   江予清站在外面,有些发懵,还没反应过来。   一转身,眼泪就差点滑下来。   鸢儿站在后面看着,抿着唇,面色怔怔的,不敢说话。   她知道,这么多年以来,夫人一直对二小姐不好,甚至是好言好语的说话都很少,大多时候,都是冷言相向。   一切不过是因为,小姐是女子,而不是男子。   江予清其实早就习惯了这些,但一次又一次的,她还是没有办法做到完全不在乎。   所以她想逃离,想远远的逃离这个地方。   “你端着参汤回来的时候,夫人她在做什么?”江予清舒缓了心情,然后,沉着声音问道。   “夫人,没做什么呀......”鸢儿直接就回答了,然后一愣,转口道:“就是有点急躁,还说参汤不喝了,让我端回去。”   鸢儿那时候还抱怨来着,说让她熬了一下午,结果又不喝。   “那我爹他,现在在哪?”江予清接着问道。   “老爷已经......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了,可能是――”鸢儿话没说完,江予清直接就打断了她,说道:“好了,我知道了。”   她现在知道了,是全部都知道了。   ......   予袖当日夜里,是陪着予衿一起睡的。   予衿没什么大问题,睡了一觉之后,第二天早上起来,都已经是活蹦乱跳了,而且胃口也好,吃了大半碗的米饭。   看着予衿这样,予袖也就放心了,小心翼翼的,问了他关于那天晚上的事。   倒是没问出来什么。   予衿说,他就是忽然间头晕了,然后就倒在地上,之后再发生什么,就不知道了。   “不对......我昨天看见小公子衣服上有血!”樱桃听予衿这样说,忽然就想起了什么来。   “血?”予袖大惊。   她昨天太急了,倒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予衿自己并没有什么感觉。   他立马朝着予袖摇头,肯定道:“衿儿没有受伤。”   予衿说着,忽然眼睛一亮,看着予袖,说道:“昨天是姐夫抱衿儿上来的,衿儿好像是摸到了,他身上粘乎乎的。”   难道......那血是薛琰身上的?   对呀,她早该想到的,明明找到了予衿,却让一翌送回来,而且破天荒的,让她不用回去。   不会是出事了吧?   “樱桃,备车,回王府。”予袖猛然起身,然后对予衿说道:“衿儿你好好休息,姐姐要先回去,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予衿是懂事的,晓得姐夫是出事了,就乖乖的应下,道:“好。”   .......   予袖急匆匆回了王府。   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呛得人鼻子都有点疼,而予袖踏进去,恰巧红橘,端着个漆金描红的托盘出来。   “王妃,您回来了。”红橘看见她,瞧着还挺欣喜的,往里头扬了扬,说道:“ 王爷现在也不喝药,我没法子,您回来可就好了。”   “喝药?”   予袖反应过来,立马转口,问道:“王爷现在的身体怎么样?”   “自从昨天回来之后,就一直昏迷着,中途断断续续醒过几次,也不喝药,但是――”红橘顿了顿,怕王妃担心,就又说道:“但伤口包扎好之后,已经没再出血了,大夫说,只要好好的养几天,就没事了。”   昏迷了,还受伤,那应该,是伤的挺严重的。   “王爷这里有我在,你就不用担心了。”予袖说完,轻笑着朝红橘点点头,就快步走了进去。   红橘之前倒是挺忧心的,但是王妃回来了,事情应当就好办许多吧。   红橘这样想着,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薛琰只穿了一件白色圆领中衣,躺在床上,眼睛紧紧的闭着,原本那么强悍的一个人,如今看着,面色都苍白了不少。   而且予袖靠近床边的时候,闻着,还有一股怪异的味道。   也不晓得他,是有多久没洗澡了。   不过予袖转念一想,他都昏迷这么久了,没有洗澡那也是正常的事,而且,说到底他会受伤,还是因为她。   床头放着一碗药,还在冒着热气,予袖在床边坐下,然后将药端了起来。   碗才一离她近些,就是浓浓的刺鼻味传来,予袖猛咳了两声,俯身顺着胸口,打了个干呕。   这药闻着就让人难受,哪里能吃啊,这要是她,就算吃进去了,也得马上吐出来不可。   不然加点蜜饯?   想想也不行,薛琰好像不喜欢吃甜的,以前,见都没见他碰过。   算了。   “这个是有点难喝,但是不喝,你身体也不容易好,所以多少喝一点。”薛琰现在昏迷着也听不见,予袖说这话,可不就是在自言自语。   边说着,她拿调羹勺了一勺,轻轻送到薛琰嘴里。   没排斥,倒都是顺着喝进去了。   予袖看着大半碗都没了,想着是差不多了,所是就将碗放在了一边。   对了,刚才红橘说薛琰受伤了......伤在哪?   予袖这样看下去,他整个人都好好的。   予袖去净室打了一盆热水,拿了一块锦布,复而在床前坐下。   她将被子稍稍的掀开些,然后去解他的衣裳,露出胸前精壮结实的肌肉来,虽然是已经见过很多次,但就这样子的在眼前出现,予袖还是显得有些不自然。   她拧了一把水,将锦布拿在手里,轻轻的给薛琰擦拭,十分仔细。   手上突然触碰到一块纱布。   是右手手臂!   予袖小心翼翼的将他的衣裳往下面褪了些,就看到纱布上浸了一片的血红,虽然已经包扎了,但是依旧能看出,之前的伤口,是触目惊心。   予袖不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   只是这伤......   予袖的手指点在上面,不敢用力,但双手却已经在轻轻发颤,而后,将手收了回来。   心在那一瞬间被猛然扎痛。   予袖眼眶已经泛了红,但是忍着没让泪水溢出。   她就在想,这样的伤,该有多疼,都已经疼到昏迷了,那一定很难受。   如果是发生在她身上......甚至不敢去想。   “没事,就这点伤,还要不了本王的命。”薛琰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说话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是中气十足。   予袖眨了眨眼睛,想把眼眶里的湿润憋回去,眨巴了好久,低头,薛琰正看着她。   “还......还疼吗?”予袖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   薛琰觉得在他面前就是一只粉嫩嫩的小白兔,要不是现在手受了伤动不了,一定得直接抱过来揽在怀里就是。   “疼。”薛琰点头,很是认真的回答。   其实这点伤对他来说确实不算什么,不过就是被悬崖上的石块砸到了而已,伤口有点大,血流的多,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了。   但是他欢喜看着予袖为他担心。   那这伤受的,倒是很值。   “不是在给我擦身子吗?”薛琰睨了那水盆一眼,淡淡道:“继续啊。”   予袖刚刚是擦完了上边的身子,打算换盆水来继续的,但是现在薛琰醒了,她似乎有些不太好继续下去。   “本王已经一天一夜没洗过澡了,出了汗又沾了灰尘,现在身上可是难受的不得了。”   “我去换盆水。”予袖点头,然后略显慌乱的端起水盆,转身进了净室。 第45章 记忆   予袖本来想着,给薛琰换身衣裳, 但是考虑到这个有些困难, 她力气小, 怕碰到他的伤口,便就作罢。   予袖换了水回来, 拿着锦布拧了水, 小心的褪了薛琰的裤子。   她稍稍偏着头,手上的锦布轻轻捏住, 仔细的擦了下去。   薛琰腿上的伤疤不少,予袖都是知道的, 但是现下就在面前, 如此清晰的出现在她的眼前, 每一道, 都像是丑陋的恶虫, 曲折盘旋。   看的人心打颤颤。   而这腿毛, 也是扎手的紧,松松软软的刮在予袖的手上,微微痒, 生疼。   予袖擦完了腿,回身洗锦布, 这动作,却是越来越慢。   还剩一个地方。   予袖回过头来,薛琰正紧紧的盯着她,目光凝住, 一动未动,而那眼眸之间,带了似有若无的笑意。   予袖心一横,只当做面前这个是死的,伸手就摸了上去――   锦布上上下下的,一一擦干净了。   她能感觉到手中的东西越来越大,甚至是已经抬了头,予袖只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烫,手上的动作都开始不太灵活了。   好不容易才结束了这些。   予袖起身去帮他穿裤子,有些抬了头正挺立着的玩意儿,她就当作是没看见。   “其实――”薛琰突然出声,淡然道:“其实你不擦也可以的。”   予袖一愣,猛然抬头看他,眼神射出,当即就是一道厉光。   薛琰看着予袖瞪他了。   下一秒,他竟是出声笑了,连着身子都在微微抽动,一看就是欢喜的模样。   予袖不解。   难道让她生气,他就这么高兴吗......   于是予袖手上动作故意重了几分。   薛琰忍着,闷哼了一声。   这可是命根子啊,万一出事了,可是了不得的。   “你难道不应该负责吗?”薛琰忍着痛,往前头的玩意儿扬了扬头。   负责?   人都已经这样了,刚刚昏迷醒来,不能动弹,就想着这档子事,真是色中饿鬼!   予袖没理他,就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继续帮他穿上了裤子。   把水盆端走,予袖又去将地龙燃大了些,然后回到床边,查看薛琰的伤势。   “要换药吗?”予袖看着,血都已经快溢出来了,想着应该重新包扎才是。   “待会儿红橘会过来换的。”薛琰看了一眼自己手臂的伤口,回答道。   “ 不用红橘,我就行。”予袖起身,问道:“药在哪儿?”   予袖的动作十分麻利。   她将先前已经浸血的纱布拆了下来,放到一边,然后上药,包扎,甚至是伤口裂开的处理方式,都十分娴熟。   就像是做过很多次一样。   薛琰就看着她的动作,一步一步下来,最后全都包扎好了,还将衣服也理的整整齐齐。   “你先别动,要是伤口又裂开了,我可就不费心再帮你包扎了。”予袖说着,反身去收拾纱布和药瓶。   薛琰的脑海里同时响起了一道声音。   ――“我跟你说啊,我就帮你这一次,要是你再动,伤口裂开了,那死了也不关我的事。”   更加清脆,更加稚气,但却在同一声线中慢慢重叠起来的声音。   “怎么了?”予袖一回头,就发觉薛琰正以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她,瞳仁里的幽深漆黑,似乎可以让人渐渐沉沦。   “你怎么会这些?”   予袖一愣,才反应过来,薛琰是在问她,为什么会处理包扎伤口。   “没什么,就是小时候我贪玩,偷偷跑出去受伤了,但是又不敢让爹娘知道,就自己去拿了药,自己包扎。”   予袖说着,挽起左手衣袖,手腕上有一个小拇指大的伤疤,说道:“当时伤口可深了......”   虽然现在只剩下这么小一个疤。   不过后来,予袖也经常受伤,都是因为玩闹,身上这儿一块疤那儿一块疤的,十分难看。   裴氏都是后来才晓得这些的。   她好好的养了一个女儿,却骄纵的不得了,成天弄些不着调的玩意而,也不知道是去哪儿,落了一身的伤疤。   裴氏当时可着急了,毕竟女儿家身上疤多,不是些什么好的事情,就怕会影响到以后嫁人。   于是裴氏寻了祛疤的膏药,天天让予袖涂在伤了的地方。   说起来那药倒是很起作用,涂了不过一个月,就生出了新的肌肤,几乎是同以前一模一样。   就是手腕上这块,伤的严重,就算涂了许久,还是留下了这么一块小小的疤痕。   予袖觉得薛琰有些奇怪,但是没发觉有其它的,也就没有在意。   她把药收拾好了,就去了净室洗澡。   薛琰的意识却一直没有回转过来。   当初他被追杀受伤,昏迷了有近半个月,一醒来,就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他不知道那个房间是什么地方,只依稀看得出是女儿家用过的,妆镜,胭脂,甚至是......床头的小衣。   他有记忆,也记得,自己一直是待在这个房间里养伤的。   有人每日给他包扎,清理伤口,给他换药,还喂他吃东西。   但他醒来的时候没有人在。   是洛婵忽然出现了,她同他说,说救他的那个人,是她。   她在外边发现了重伤昏迷的他,就将他带回了自己房间,一直照顾着。   其实薛琰知道,救他的人,不是洛婵。   因为那些伤,洛婵根本就不懂包扎,而且那个房间,也不是洛婵所谓的临时居所,里面的所有衣服,都是与洛婵不相合的。   但是薛琰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唯一的线索,就是那块一直绑在他身上的手帕。   手帕上绣着“蓁蓁”两个字,想来,是那个人的名字罢。   薛琰没有去追究,因为那些对他来说不重要,如果哪一天遇见了救他的人,那自是要感谢,因为那是恩人,很重要很重要的救命恩人。   遇不见,也就算了。   而洛婵,则不过是他的宽容。   她确实帮了他,在薛家孤苦无依的时候,给予了力所能及的帮助,那些,让他感激,但不足以为之驻足。   所以这些年,他也在尽自己的所能去回报,毕竟当初真的是因为他,才让洛婵没有了家。   他可以给她好的生活,锦衣玉食,珠环翠绕。   但仅止于此。   只是刚刚予袖给他包扎伤口的时候,让他在一瞬间恍惚,恍惚着,以为自己,回到了那个房间。   以为予袖,就是给他包扎伤口的人。   但不是,也不可能是。   江予袖,当初那样娇纵,那样狂妄自大的一个人,是不可能区下身段,来救他这样一个,肮脏,可怖,令她生厌的乞丐。   绝不可能。   ......   予袖花了半个时辰,才从净室里出来。   她洗漱一向都很慢,今日顾念着薛琰,都已经是加快了速度了。   “不然我今天在外面的软榻上睡吧。”予袖穿了一件桃红色寝衣,衣裳顺滑的贴在身上,显出美好玲珑的曲线,而发丝散散的披下,落在肩头,微微湿润。   怕薛琰误会,予袖急忙解释,道:“我是怕会碰到你的伤口。”   薛琰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掀开了里头的被子。   然后,抬头看着予袖。   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伤在这边,不会有事。”薛琰往外头挪了挪,空出床里头的位置来。   予袖想着,反正薛琰现在这个样子,那就是想做什么,也没法子,于是她没再犹豫,脱了鞋,就爬了进去。   “王爷可否同予袖说说,那日衿儿,都发生了什么?”予袖出声问道。   薛琰稍稍的偏头,没有受伤的一只手伸过去,直接就揽了予袖过来,虽然人还是虚弱着,但这力气,却是不减半分。   闻着怀里人的香气,似乎整个人就瞬间精神了不少。   但这一只手也没闲着,掀了寝衣就往上探去,细腻的手感,嫩嫩的好像豆腐一般,让人简直不愿意放手。   特别是,再往上的两个蜜桃。   尖尖儿如山峰挺立,被握在了手里就渐渐发硬,手掌覆在上边,连力气都不敢大用,就想含上去,尝尝味道。   是香甜,可口的味道。   予袖的身子被他弄得有些敏感,痒痒麻麻的感觉自尾椎散开来,马上就要嘤咛出声,但是咬着牙,忍住了。   问他话呢,也不回答,现下这般,倒是折腾。   果真是色狼,一刻儿都不带停歇的,哪怕是现在受伤了。   “山崖的中间,有一个山洞,上下不通,平常人发现不了,而予衿这么小,进去了也逃脱不了,当时就是在那里发现予衿的。”薛琰一边说着,手上的动作也不停下,就差直接掀开衣服,去含一含了。   “他是昏迷着,但尚有些许意识,我就是带他上来的时候,不小心收了伤。”   薛琰说的清淡描写,但当时的情况有多凶险,只有他自己知道。   为了好好的保护予衿,差点废了一只手。   山石滚下,沉重锋利,就那一下,伤及筋骨,不剩任何的知觉,好像血肉就在刹那之间,与血肉剥离,只是他仍然忍着,爬了上来。   只因为那是她的弟弟,是她在乎的人,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受到伤害。   他不想看她哭。   仅此而已。 第46章 离开   予袖听薛琰说完,陷入了沉思。   予衿在山洞里?还是悬崖上的山洞?   他一个小孩子,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到那样的地方去, 一定是有人把他弄到那鬼地方去的。   但这就生疑了。   害一个孩子, 这件事很简单,不费吹飞之力就可以做到。   只是为什么, 要扔他在那个山洞里......任其自生自灭吗?   何必多此一举。   “其实, 很简单。”薛琰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看着予袖, 正色道:“予衿死了,谁得利?”   这事, 予袖有想过。   但衿儿若是真的出事, 说到底谁都没法子得利, 只是, 若说目标, 倒也能找出来。   他二叔那一家子, 都看他们不顺眼。   江家就这么一个男孩,自然以后的家业都是他的,二房生不出儿子来, 就不想让他们也有儿子。   “我二叔他们。”予袖回答。   薛琰点头,一副你还不算傻的表情。   “不过, 也不全是。”予袖想了想,摇头,接着说道:“二叔流连花街柳巷,虽然心有怨气, 但胆子小做不出这些事,江予清呢,虽然与我有仇,但是她是真心,把衿儿当做弟弟来看的。”   “只有我二婶。”予袖想的应该没错,八九不离十,这件事,就是和徐氏有关。   予袖说了这么一通,却迟迟没听见薛琰的动静,偏头一看,他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熟了。   亏她刚才还说了那么多,就一直是在自言自语......   予袖有些生气,但又觉得好笑,狠狠的瞪了薛琰一眼,然后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也闭上了眼睛。   一小会儿后,予袖的呼吸声渐渐均匀起来。   薛琰睫毛微扇,而后,睁开了眼睛。   他偏头,看着予袖缩成小小的一团,睡在身边,是毫不设防的样子。   他小心翼翼的伸手过去,将予袖轻轻揽过来,抱在了怀里。   接着,才闭上眼睛,继续睡了。   ......   第二日予袖起的很早。   她醒来的时候,薛琰还没醒,当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没醒。   因为怕碰到他的伤口,予袖下床的时候,可算是费了好大一番劲。   他就跟一大石块一样杵在那儿,可让人头疼的不得了。   予袖出了房间,就往厨房去了。   他身上如今带着这伤,势必要将养一阵子,在饮食方面,就有得忌口了。   她是怕厨房那边不尽心,拿了些不该吃的东西来,便想着亲自去看看。   她想她是在担心薛琰。   可是有些事,自己也想不通。   譬如,在她心里,薛琰究竟算什么?   后来她明白了,有些事情不理解,那也不必强求,因为在往后的日子里,所有的迷雾,都会一点一点的清晰开来。   他是她的夫,木已成舟。   既是如此,何必多想。   予袖准备了一碗鲍鱼燕窝粥,一罐赤枣乌鸡汤,因为考虑到薛琰喜欢吃肉,她特地拿小碗盛了一点儿的香酥鹌鹑。   刚要推门,忽然听见屋内有说话的声音,予袖的手就停在半空,怔了下来。   “人都已经安排好了。”是一翌的声音。   “其它的事呢?”薛琰出声问道。   “属下查到,那江承许确实养了外室,而且这次这个,都已经有了身孕。”   他们查二叔做什么?   予袖疑惑。   就在这当头,屋子里沉默了许久,就在予袖以为没了动静的时候,薛琰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就闹吧。”   予袖推开了门。   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而方才的那一切,她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将托盘放在一边,笑道:“王爷,该用膳了。”   一翌点点头,后退两步,然后就出了房间。   予袖在床前摆了个小几,将碗筷一一摆在上边,边摆边说道:“这几日养伤,王爷还是吃的清淡些的好,待王爷伤好了,想吃什么都可以。”   “王妃用过膳了吗?”薛琰问道。   予袖想也没想,就摇头,回答道:“没有。”   “那同本王一起吧。”   予袖手上的动作一怔,才是抬头,看着薛琰说道:“可是,这只拿了一副碗筷。”   予袖是想着,待薛琰吃完了,她再让樱桃给她准备些吃的就好。   反正她最近不是特别有胃口。   “你嫌弃本王?”薛琰听了这话,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没、没有。”予袖第一反应就是摇头否定,这才意识到,薛琰的意思是,他们两个共用一副碗筷。   哪敢嫌弃这尊大佛啊......她的小命可是都掐在他的手上,马虎不得。   予袖舀了一勺汤,送到薛琰嘴边。   “昨儿红橘熬这个,可是熬了一晚上,到现在可都还鲜着。”   可是薛琰却紧紧闭着嘴巴。   “尝尝。”他朝她扬头。   予袖只好将手收了回来,自己张口,喝了一点儿,尝了味道后,点头赞赏:“不错。”   薛琰这才张了口。   接下来的每一口,都一定要予袖先尝过,薛琰才肯张口吃。   这一番下来,以往完全不愿意喝粥喝汤的薛琰,竟然把所有的粥汤都喝完了,再外加那一碗香酥鹌鹑。   要是天天都能让媳妇这样喂......那就是给他喂□□他也愿意。   予袖真想不通这人是怎么想的。   “洛姑娘,洛姑娘现在不能进去。”门外忽然传来樱桃的声音,还没等里边有反应,人已经推门而入。   推门的是玉珠,而洛婵,就站在她身后。   多日未见,她实在是憔悴了不少,身上就穿了件素绒绣花小袄,面色苍白,简单的挽了髻,未带半点发饰,素雅极了。   此番水眸盈盈,引人怜惜。   “大胆!”予袖冷眼而望,斥道:“王爷的房间也是让你随便闯的吗?”   这话看着是对玉珠说的,但其中所示,却是洛婵。   “王爷,姑娘就是听说您受了伤,担心的不得了,不顾身子就赶了过来,只是到了这屋外,却被那丫头拦着不让进。”   玉珠就像是没听到予袖说的话,直接就冲着薛琰哭诉,道:“奴婢也实在是替姑娘着急,没法子了,这才闯进来的。”   薛琰闭上了眼睛。   洛婵往前一步,此番美人儿,身形单薄的似是风一吹就能倒,真是叫人怜惜的不得了。   “前几日,我收到家里来信,说是一家流散,于皇城中,无处落脚,洛婵无能,帮不了家人,就只能来寻王爷。”洛婵俯身,行礼,而后,才继续往下说。   “只望王爷能施以援手。”   这又是哪回事?   薛琰听了,慢慢睁开了眼睛。   “好了,本王知道了。”他微微点头,应道:“会安排的。”   话说完,洛婵却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站在门口,想踏进来,只是眸光流转,瞧了瞧予袖的神情,又害怕的收了目光回去。   十分紧张的抿了抿唇,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王爷您的伤,没什么大碍吧?”   “劳洛姑娘挂记,王爷的伤有本王妃照顾着,没什么大碍。”予袖看得出薛琰不想说话,就出声回答了。   “那便好。”洛婵嘴里虽是这样应着,声音柔柔的,但面色却十分难看。   他现在已经是......连多的一句话都不愿意和她说了吗?   若不是因为她江予袖,又怎会害她到今天这个地步?   洛婵低头的瞬间,眼眶就盈满了泪,却仍然尽力压制着,不让自己表现出异样来。   “是洛婵无能,连家人的事,都要劳烦王爷,待寻到了去处,洛婵会即刻和家人一起离开。”   离不离开这样的话,还真是好笑极了。   她在薛琰身边待了这么多年,就算有些事没有发生,但在旁人的眼里,也是已经发生过了,她若是现在离开,那在其它人眼里,薛琰又成了什么。   予袖虽然不喜欢她。   但是她也想着,是不是该说几句挽留的话。   谁知薛琰突然开口。   他看着洛婵,面色冷淡,缓缓出声,道:“这样也好。”   洛婵的脸色瞬间煞白。   “本王会给你们足够的盘缠,还有,若是有其它要求,本王一一应允。”   薛琰说完这话,接着,没再有声音了。   他只是想,如今他成亲了,有些事总该是顾着,而洛婵在他身边待了这么多年,若是还不趁着这个时候,让她离开,那恐怕之后,她都不好嫁人。   而正好,她的家人也寻来了。   如今新朝初定,若说一家人站稳脚跟,那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他只要稍微帮衬的,也不会过的差。   “是,洛婵知道了。”从薛琰开口开始,洛婵的心就像是跌入了无底洞,一点一点的往下沉,再之后,便没了踪迹。   她以为,这么多年,就算不能走进他的心里,但至少,也是留了一块地方在的,毕竟在那样的战场纷飞中,她一个姑娘家,该受的苦,不该受的苦,全都受了。   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可是如今他轻描淡写的一句,就让她离开。   离开后,能去哪?   而且,到这个地步,她如何还能离开的了?   洛婵转身出门的时候,看见薛琰在同江予袖说着什么,声音低低的,偶尔有轻笑声发出。   洛婵的脚步一顿,衣袖中的一双手,紧紧握住。   那些......是迟早的事。   报应,会来的。 第47章 往事   洛婵出去后,樱桃看着这屋内情势, 偷摸朝着予袖笑了笑, 然后也退了出去, 将门关上。   一切归于寂静。   予袖俯身,看着是在收拾着碗筷, 却是心不在焉, 手上动作僵硬着,也缓慢。   “有话要说?”薛琰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异样, 没等她说话,已经先开口问了。   “我――”予袖张了张口, 一个字卡在喉咙, 又怔住, 不晓得自己该不该问。   本来就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情, 她就是在心里存了有那么一小点儿的疑惑, 但其实不知道, 也没什么。   可是身后那道目光实在灼的她难受。   算了,说就说吧。   “我以为王爷......不会让洛姑娘离开。”予袖轻笑着,漫不经心说出了这句话来。   正是因为予袖她知道, 洛婵于薛琰,是从小的情谊, 而那么多年里,曾经是否发生过什么事,是她不得而知的。   所以在当初白水的那件事情上,她才选择了暂时的沉默。   如果她将真相说出来, 就这么空口无凭的说出来,薛琰不一定会信,反而若是因此生了嫌隙,那便是得不偿失。   而且她不缺这么一个毫无意义的救命之恩。   也就洛婵,才会抓着不放。   更何况,还有就是,洛婵得以凭借的,不仅仅是救命之恩,还有这么多年的相守之情。   予袖以为,那些东西,应该是不容易去抛弃的。   可是方才那一幕,似乎就是轻描淡写。   就那么一句“离开了”,好像显得,一切都无比的生疏,无比的令人陌生。   所以予袖,才疑惑了。   “她该离开了。”薛琰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话,接着,就沉默了。   该离开了?   莫不成还是掐好了时机,选着个应该离开的时候么?   予袖扁了扁嘴,其间曲回,她也想不通,便噤了声,没再说话了。   .......   “姑娘,方才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轻易的,说出要离开的话呢?”这边才一出来,玉珠就忍不住了,压抑的声音中,是难掩的焦躁难安。   重点是现在,王爷也应允了,若是真的离开,那往后,就必定是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   而且是洛家,当初将姑娘抛弃,如今厚着脸皮来求姑娘......姑娘若是真的随他们走了,那岂不就是,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日后,怕没有好日子过。   “不,玉珠,那些人,现在对我还有用。”洛婵说话的声音轻轻的,听着柔弱,却是带了让人难以质疑的决心。   洛婵说的,是洛家那些表面道貌岸然,口口声声说是她的亲人,实际上却有着无比丑陋嘴脸的人。   那些人,曾经狠狠的将她推进泥泞里面,利用完就将她抛弃,留她独自面对所有的风浪。   那些,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她从踏出家门的那一刻就发誓,发誓自己一定不会让他们好过。   以前是,现在依旧是。   快到景落院的时候,忽而一阵冷风迎面刮过,就直直的往披风里头钻,瞬间凉了身子,冻的人浑身打寒颤。   玉珠瞧着,急忙扶住洛婵,接着递了个手炉过去。   洛婵她如今,早已是强弩之末,身子根本受不得太多,甚至是上回那般折腾自己,都没能换来薛琰一点点的恻隐。   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不甘心。   一点儿都不甘心。   从小,她的心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就算在那个时候,所有人都看不起他,所有人都针对他,但她依旧坚定的站在他这边,相信着有一天,他会实现所有他想要的。   他的心里,也会只有她一个。   可是没有,始终都没有。   无论她多么努力,都不够让他多看一眼。   可是转折,就出现在那一个初春里。   她同父亲吵了架,一气之下就跑了出来,在外面待了三天后,实在无处可去,就摸进了一处院子里。   本来,只是想进去找点东西吃。   可是后来她发现,院子里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空荡荡的,完全就是一个空院子。   当时她心里一喜,想着既然是这样的话,或许,她可以先在这院子里住着,将就一段时间,反正那个所谓的家,她是暂时回不去了。   可是当她推开第一间卧室门的时候,就发现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薛琰。   是消失了半年之久的薛琰。   自从薛家遭难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薛琰,听人说,他参加了起义军,要造反,于是她前前后后托人寻了许久,都再没有他的消息。   却没想到,今日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会遇见他。   当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上前去查看他的状况。   他脚上受了伤,似乎很严重的样子,但已经包扎过了,伤口也处理的很好。   而再看去,屋子里的小几上,还有喝到一半剩下的粥,一碟摆的整整齐齐的糕点,以及女孩家,内里的小衣。   看着糟乱,却也整齐。   可是,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薛琰醒来之后,她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他的救命恩人。   她同薛琰说,因为救他,还害她被家里边赶了出来,无处可归。   那是他第一次同意了,让她可以留在他的身边,可以跟着他。   那时候,她就在想,自己努力了那么多年,竟然不如一个随随便便捡来的恩人身份有用。   还真是可笑。   因为自己也无家可归了,所以之后的日子里,她就一直跟着他。   从白水到皇城,一步一步,那么艰险,那么痛苦,她都挺过来了,硬撑着没有倒下,本以为,守得花开见月明,可是却半路杀出个江予袖。   所以,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一无是处,甚至还伤害过他的人,可以轻松的占据他的心,继而将他整个人占为己有。   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公平。   ......   江承许连续几日未回,徐氏憋着一口气,早就快爆发了。   他天天养着外面的那些狐狸精也就算了,刚开始顾着面子,还去管管,后来实在没精力和他扯些有的没的。   他愿意养就让他养去,反正那些外面的人,是一个都别想踏进江家的门。   徐氏看着江承许一回房间,连外衫都未脱就躺在了床上,整个人懒洋洋的。   而身上,则是散不去的酒味和脂粉气息。   那样呛鼻的,引人恶心的味道。   “你有本事就天天待在外面,别回来了,反正这个家里,你在不在都一样。”徐氏就站在榻边,冷言冷语。   而眸子里的怒火,似乎在下一秒,就会喷涌而出。   江承许在外面是喝了几杯,这个时候,脑袋昏昏沉沉的,不想说话,只想在床上好好的躺会儿。   但是徐氏却一直在他耳边喋喋不休。   声音尖利,令人烦躁。   终于,江承许忍不住了。   他睁开眼睛,朝着她吼:“够了!”   “徐茹,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这多年了,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江承许此人,是生性软弱,不喜同人争辩。   这也就是他们成婚这么多年,他却一直被徐氏打压着,诺诺无为的原因。   甚至连小妾都不敢往家里抬,只能偷偷的养在了外面。   但这一回,却有些不一样了。   酒壮人胆,江承许酒劲一上头,冲着热血盎然,就将之前的不满都倒了出来,对着她指责,信誓旦旦的吼道:“如果你要一封休书,老子马上就给你。”   他早就受不了她了。   明明自己跟个黄脸婆一样,却还要天天管着他,让他在外人面前颜面扫地,从来都不留一点儿情分。   留着她做什么?   留着她究竟有什么用?   “休了我?”徐氏冷笑一声,咬着牙狠狠说道:“江承许,你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求我嫁过来,是谁帮着江家,走到了今天,所以,现在就因为我生不出儿子,你就要休了我吗?”   徐氏向来强硬,但话说到这,竟有些泪目。   当初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哄着她嫁了过来,现在她没用了,就想一脚踢开......   可是徐氏,是绝不会轻易在旁人面前露半点软,哪怕那个人是她的相公。   她瞪着他,眉眼间,凌厉顿现,是让人看了都打寒颤的可怖模样,然后,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告诉你,这个家业,必须是我儿子的,如果我生不出,那无论是谁,都休想!”   就是因为没有儿子,这个靠着她徐家帮衬的家业才落到了别人手里。   她不服,也不甘心。   所以,哪怕是毁了,哪怕让一切都消失殆尽,也绝不能让旁人轻易得到,无论是江予衿,还是外面那些贱货肚子里的东西。   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徐氏说完这话,也没停留,转身就大跨步走了出去。   外面天还冷的紧,她却只穿了一件袄子,也不晓得,气冲冲的走出去,是想做什么。   然而此时江承许听她这么一说,上头的酒劲似乎就清醒了一些,回过头来一想,觉着似乎是不太对劲。   听她方才说的......难道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不应该呀,江承许疑惑,分明他已经很小心了,处处都注意着,按理来说,徐茹她......该是不会发现的。 第48章 袄子   鸢儿当时就候在屋子外面,将发生的这一切, 都清清楚楚看在了眼里。   她看着二夫人出去了, 当即也没敢耽误, 赶忙就跑回去,将这桩事, 一五一十告诉了江予清。   江予清坐在屋子里, 手中正拿着针线,随着手腕的动作, 上上下下的,不晓得是在做什么。   此番听了鸢儿的话, 她倒也不着急。   “小姐, 要不要派人去跟着夫人?”鸢儿想, 这天寒地冻的, 夫人一个人就这么跑出去, 怕是会出什么事情。   “不用。”江予清想都没想, 直接回拒。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会出事情,再说了, 就算出了事,她也不想管。   说来说去, 所有的争论,不就是因为,没能生出个儿子嘛。   反正她是女子,在这个家里, 就是让所有人不喜欢,甚至是厌弃的存在。   江予清依旧忙着手上的动作。   一刻钟后,终于完成。   她手上的,是一件胭脂红点赤金线缎子小袄,用的是上好的缎子,一针一线,都显得格外精致。   江予清将袄子好好的摊在榻上,仔细的铺平开来,然后整整齐齐的叠好。   她的目光就紧紧盯在了衣裳上边,许久后,嘴角勾起,一抹微妙的笑意。   “待会儿把这件衣裳包起来,送到定王府去。”   江予清轻笑着吩咐道:“只说是江府的人送来的,其余的不要多说,送完之后,立马离开。”   鸢儿看着那衣裳,一愣。   二小姐给大小姐送衣裳?   鸢儿心颤颤的接过衣裳,这么的看来看去,也没发现有什么异样,似乎就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袄子而已。   但是鸢儿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尽管如此,她也不敢去问,只是接过了,好生的呈在手里。   ......   红橘从厨房出来,正好就碰见丫鬟,端着托盘往王爷的房间那边走去。   “这是什么?”红橘将她拦住,看了一眼托盘,沉声问道。   红橘是王妃身边的人,同时也管着这府里后院的部分事,自然下人都是晓得她的,当即那丫鬟福了福身,回答道:“这是王妃娘家送来的衣裳,说是要亲手交给王妃。”   “娘家送来的衣服?”红橘皱眉,想了想觉得有些奇怪,复而问道:“具体谁?”   那丫鬟想了想,摇头。   “来人放下衣服就走了,旁的,什么都没有说。”   “好了,把衣服先给我。”红橘伸手将衣服接了过来,说道:“待会儿我送到王妃屋子里去。”   方才王爷就吩咐了让人不要打扰,红橘自然是知道的。   所是她拿了衣服,并没有送到房间里去。   而是自己拿了回去。   她其实是些疑惑的,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是说不上来。   就是奇怪。   “红橘,你在吗?”一翌在外面敲门。   红橘没有出声。   一翌刚才看见她进来了,这才会问的,所是尽管此时听着里面没有声音,一翌也没有离开。   “我刚才路过一品居,给你带了些糖蒸酥酪。”一翌继续扯着嗓子往里边喊。   以前的时候,一翌每次外出回来,都会给红橘带糖蒸酥酪,这点心甜而不腻,最是合红橘的胃口。   一翌拿这个讨她的欢心,最是有用。   可是这回,红橘还是没有回应。   一翌都有些着急了。   自从上回他给樱桃搬了一次东西之后,红橘就再也没有理过他,和她说话不应,就连两人面对着面,她都懒得看他一眼。   一翌实在是有苦难言。   “那我把酥酪放在这儿,你记得出来拿。”一翌说完,顿了顿,又接着道:“一定要记得,凉了的话,就不好吃了。”   红橘听着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直到完全没了动静,她才起身来,轻手轻脚的,打开了门。   一翌早就已经不在了。   红橘低头,正好看见脚下的棕色纸包,她俯身,捡了起来。   摸在手里,还是温热的。   红橘小心翼翼的将纸包打开,瞬间香气扑鼻,满满的馨香,将整个身子的馋虫都勾了起来。   真是的......就这么几句就忍不住要走了,要是再多留一会儿......   呸呸呸!红橘在心里啐道,谁愿意他多留一会儿。   那个木头呆子,脑袋简直就直的转不过来,愣愣的,听人说着什么就是神女,反正,就是让人看了心里不舒服。   虽然红橘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不舒服什么。   她沉着一张脸,关上门,走了回来。   随手将糖蒸酥酪放在一边,却是不小心碰到了放着衣服的托盘,红橘怕脏了衣服,就伸手往里边推了推,谁晓得这一摸衣裳,突然碰到了什么东西。   硬硬的。   不像是一件袄子会有的材质。   红橘心里就咯噔一下,当即就将已经整个的拿在了手里。   从上到下四处都摸了一遍。   还真的有东西。   也不知道是什么,放在衣服的夹层里边,因着是冬天的衣服,比较厚,一般都有两层,如果要看是什么东西的话,就必须将衣服给拆了。   可是......这是给王妃的衣裳,如果就这么拆了的话......   红橘思考再三,最后还是从柜子里头,拿了小剪子出来。   她拆线的动作,十分迅速。   打开了一个手掌大的口子之后,红橘就将手伸进去,摸到东西后,从衣服里边抽了出来。   是一封信。   信封上什么都没写,就是空白的一片,红橘一点儿都没犹豫,直接就拆开了。   两张信纸,写满了字。   红橘当时只是看着,就难以抑制的张大了嘴巴,眸子里的惊讶之色,让她来不及顾及其它,只是在脑海里一字一句,回想着刚才所看到的。   无论如何,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无论是不是有这回事......红橘既然已经看见了,就不可能置之不理。   而有些事,是与她这个下人无关的。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它交给王爷,一切如何,由王爷来定夺。   只能这样了。   ......   屋里的地龙燃的很大。   在屋里头,就算是只穿一件单衣,也不会觉得冷,就是一直不透气,有些憋闷的慌。   于是予袖偷摸的给窗户开了个小缝。   顿时新鲜的空气涌入,整个人的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予袖的唇角也随之扬起。   她站在窗前待了一小会儿,舒服了之后,就将窗户给关上了。   然后她拿了伤药和纱布,走到了床边。   自从给他换了一次药之后,薛琰就不让红橘来了,之后的每一次换药,全都是由她动手。   这真的让予袖悔不当初。   早晓得要成为他的免费奴役工,之前的时候,就应该告诉他,她不会包扎才对。   之前这伤口撕裂的十分可怕,只是薛琰这样子,好的也快。   放在旁人身上,这伤非得养上十天半个月才能慢慢的见好,而且之后手能不能动,都是个大问题。   可是薛琰却不过上了两三回药而已――   已经凝住,不再往外冒血了。   这伤口愈合的能力,简直是强的不同于一般人。   予袖一边在心里暗自感叹,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儿都不敢放松警惕。   方才沐了浴出来,所是她就穿了一件浅蓝薄纱寝衣,贴在身上,显出女子身段,玲珑美好的曲线来。   特别是俯身下来的时候,领口大开,一眼就能望见衣裙内,全部风光。   一眼可见,是精致的锁骨,再下去是傲然挺立的两个蜜桃,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牛奶般雪白细腻的肌肤,每一丝一点的引诱,都让了看了,慢慢沉迷,便再也无法将目光移开去。   予袖是在包扎伤口的时候,才意识到不对劲的。   刚才她着急,随手就扯了件衣裳进去,却没想到,这件衣裳会是这般的令人难堪,特别是――   她能明显感觉到,薛琰的目光,在肆无忌惮的往这里边扫。   不带一点儿顾忌的。   予袖很想伸手揽一揽自己的领口,只是一方面手上的动作忙不开,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不太好上手去弄。   真是愁人。   于是予袖一边绑着,一边狠狠的咬牙,分外不悦。   最后打结的时候,予袖故意使了大力气,狠狠的扯着纱布,往里头撕扯。   叫他看,叫他还看!   可是就这样的力气,对薛琰来说简直就是挠痒痒一般,他甚至是完全没有动静。   就好像受伤的不是他一样。   予袖起身,想把东西放回去,却是还未迈步,就把薛琰轻轻一拉,拉进了怀里。   予袖一惊,生怕自己会碰到他的伤口,就撑着身子尽量往后边移,突然间碰到了什么,她一怔,便不敢再动了。   “乖,我实在忍不得了。”薛琰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想起,染着的,是满满的情/欲。   然后,他拉着他的一只手,就带进了亵裤里头。   予袖下意识的缩了手指,却被他按住,硬是将硕大握住。   炙热,难耐。   任哪个血气方刚的男人,看见方才的那一幕景象,都是受不住的,更何况他因为受伤,已经是素了这么多天。   予袖的身子都不自主的颤了颤。   她当时想着,薛琰受伤,是为了救衿儿,若是这样说起来,她都没有报答过他――   哪怕是一句谢谢。   不然这回......就当是偿还他一回?   予袖想到这,咬咬牙,那瞬间,心里就做出了决定。 第49章 樱桃   屋子里头,地龙燃的, 熊熊火旺, 似乎就是烧在了人的心里。   而予袖躺在薛琰的身上, 怕碰到伤口尽量的避开了,但是呼吸一喘一喘的, 面色潮红, 显然是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累,是真的太累了。   虽然她现下看着衣裳是完好的, 但月白的百褶裙下面,却是空荡荡的一片。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就算她是百般的不想承认, 但是――   方才坐上去的时候, 脸都快涨红的滴血, 可是薛琰受了伤, 只能她自己动。   很难受, 是憋的难受。   可偏偏薛琰还在浅笑着看她的笑话, 一副好暇以待的模样。   很美,很难得。   他倒想看看,她还能做出什么来。   不过就是一刻钟的时间, 予袖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俯在薛琰身上, 不停的战栗,浑身瘫软的没有了一点儿的力气。   然后,她极其缓慢的起身。   却被薛琰按住。   他亲了亲她的脸,眸子是染的赤红的一片, 轻轻的呼气,就在她的耳边,说道:“再动一动。”   就这么一点,薛禽兽怎么可能吃得饱。   予袖的腰实在是酸的不行了。   但是怕禽兽发起狂来会把她直接拆骨入腹的给吃了。   于是予袖撑着身子,勉强动了动,但实在是没有力气。   她抬头,一双眸子浸满了水雾,可怜兮兮的看着薛琰,声音软软的,弱弱的,就在他的耳边响起。   “我真的没力气了,腰酸......动不了......”   吐气如兰。   而且薛琰身上,是真的有些硌得慌。   谁晓得他轻笑了一声后,直接就翻了个身。   予袖着急,惊道:“你的伤――”   薛琰的伤虽然严重,但还没有到动都动不了的地步,何况先前在战场上,无论受了多重的伤都要坚持,此番一对比下来,这么点,真的就不算什么。   之后予袖就发现,她的担心果然是多余的。   这体力强的,怎么也不像是个受了重伤昏迷过的人,冲的简直就跟头牛一样,还是予袖看着他手上的纱布又浸了血,这才急哄哄的阻止。   明明已经没有了力气,予袖还得爬起来,再去拿纱布给他换了药。   薛琰竟然还说,实在不行的话,唤红橘来唤。   这样时候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好意思再唤旁的人进来,他说这样的话,不纯粹就是在打趣她!   予袖低头,咬着下唇,默默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没有再说话。   ......   红橘昨晚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听见了屋里头的动静。   当时她站在门口,满脸通红,也不敢发出声响。   所是樱桃问她什么事的时候,她就随口的糊弄过去了。   可是之后,也没能找到机会。   王爷这回受了伤,全程都是王妃来照顾的,甚至可以说是随时随刻的在身边,完全没有离开过。   她根本就寻不到机会。   近身的机会都没有。   所是就先搁置了下来。   大概是过了三天,薛琰的伤就已经是差不多也好了。   虽然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但是大致的事情,都能自己上手做了。   首先最重要的,就是书房里搁置了那么多天的公务,还有皇上那边,已经是催了好几次的布防图。   正好这个时候,予袖回了江府,自然是不放心予衿。   红橘在外边侯了一会儿。   然后她端着托盘,就进了书房。   薛琰坐在书案后面,右手垂在身旁,一动未动,左手拿着毛笔,就在面前铺开的宣纸上,勾勾画画的,倒也不晓得是在做什么。   倒是平静。   红橘在离书案五步远的地方停下,然后开口,说道:“王爷,前些日子,江府的人送来了一件衣裳,说是要交给王妃。”   薛琰闻言,手上动作顿住,将笔放在一边,疑道:“衣裳?”   “对,一件袄子。”红橘将托盘呈上,顿了顿,才不甚确定,道:“奴婢也是偶然间发现的,在衣裳的夹层中间,放了有这个。”   红橘将信拿出来,然后递到了薛琰跟前。   薛琰的脸色渐渐就冷了下来,从红橘手中一把扯了信过来,直接就张开在面前。   扫了一眼的工夫,就将所有的全部收入眼底。   一字一句,分外清晰。   薛琰本来是没什么反应的,但就在看到最后“蓁蓁”两个字的时候,瞳仁猛然一睁――   “这是谁送的?”   红橘摇头,回答道:“听门口的丫鬟说,来人送了东西过来,很快就离开了,只说了江府,并没有具体的指明。”   “给王妃的?”   既然是江府送的,那不给王妃,还能给谁?   于是红橘点头,应下。   薛琰凝神,又将这信中的内容,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红橘看着便觉得,王爷这反应有些不对劲,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信上的内容,反而是......另外一件事。   但是具体是什么,她也不敢开口去问,只能静静的站在一旁。   “好了,我知道了。”薛琰将信放在了一边,同红橘说道:“这件事,先不要同王妃说。”   他指的,是江府送衣服来这件事,不要告诉予袖。   红橘自然是知道的,点点头,便又呈着衣服,退了下去。   整个书房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薛琰怔了怔,复而伸手,又将信封拿了起来,当时放在眼前,整个眸子里,似乎就只剩下了那两个字。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一瞬间,迷雾在眼前笼罩,越来越浓厚,直到将整个人都包围住,再看不见任何,听不见任何。   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何。   ......   江府的气氛却很是凝重。   予袖一进屋子就感觉到了,只是那时候,她没有多想,毕竟家里头就算再出事,也不过就生意上那些,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厢还没进屋――   予衿迈着小短腿从外头跑进来,蹭蹭的停在了予袖面前。   予袖急忙俯身,心疼的摸了摸小脸。   这怎的是一个人在外边,还只穿了这么点,身旁也没个下人跟着,才出了事,怎么就这么不上心。   予衿却是扬着小脸,笑得欢快。   他低头,慢慢放开之前卷成了一团的衣角,露出几个红彤彤的大果子来,双手捧着,递到予袖跟前。   “姐姐,你看,樱桃。”予衿捧着这几个樱桃就当宝贝似的,用手轻轻摩挲着,就快摔了或者弄坏了。   这个季节,樱桃是难得的,就这么些,还是江承曜好不容易得到的,因为予衿喜欢,就想着哄哄他开心。   谁晓得予衿吃了一半,偏就不吃了,非要再剩下这些,说是给姐姐。   这不,今天一听说姐姐来了,拔腿就跑的飞快,裴氏跟在他后面,真是追都追不上。   之前还在疑惑他去干什么,谁晓得,原来是拿樱桃给姐姐吃。   “衿儿之前吃了几个,可甜可甜了。”予衿说着,就拿了一个,递到予袖嘴边,认真道:“姐姐,你尝。”   予袖笑着张口,咬了下去。   前面的予衿,就眸子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一副望穿秋水的模样。   似乎就在等着什么话。   予袖嚼了两下,咽下去后,点头,笑道:“嗯,好吃。”   津甜多汁,在冬日里尝到这样的味道,自然是好极了。   “衿儿乖,外面风大,快些进去。”予袖说着,从他手上将樱桃都接了过来,然后好生好气的,将人带了进去。   前脚才进屋,后脚裴氏就气喘吁吁的跟着跑了进来。   她看了一眼予袖手里的樱桃,顿时就全明白了,顺着胸口喘了几口气,就在凳子上坐下。   “看来这姐姐,果然是比当娘亲的要重要。”裴氏面带笑容,轻声的打趣。   面上是一副醋意满满的样子。   予衿聪慧,马上就看出了其中意思,急忙也拿了个樱桃,还用手特地擦了擦,然后递到裴氏面前,嫩生生的说道:“娘亲,你也吃。”   裴氏笑了一声,这才从他手里,接了这难得的一颗樱桃过来。   予衿又捏起一颗樱桃,抬头,看着后边,伸出手去,问道:“樱桃姐姐,你要吃樱桃吗?”   樱桃一愣,这才笑着摇摇头。   当初就是因为小姐喜欢吃樱桃,这才给她也取名叫樱桃,虽然她是真的觉得,这个名字,实在是过于随便。   但是在后来,小姐身边一众的荔枝,青枣,雪梨之后,她忽然就觉得,樱桃似乎......还是不错的。   至少现在听惯了,会觉得,蛮好听。   予衿见她摇头,也没说什么,就是收了手回来,然后,将樱桃扔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吧唧了几下。   甜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好吃,简直就好吃的不得了。   予衿嚼完后,看着予袖手里头那些,还想再吃,但是转念一想,他吃的已经够多了,这些是留给姐姐的。   要姐姐吃才行。   于是予衿尽管是馋,但他还是忍住了。   裴氏和予袖相视一笑,只觉得这样看着,都实在好笑的紧,于是予袖忙是说道:“衿儿要是想吃,就都吃了吧,姐姐吃不了这么多。”   衿儿看了看樱桃,又看了看予袖,还有些犹豫,道:“可是这些是衿儿留给姐姐的。”   特意留给姐姐的,怎么能让他给吃了呢。   “那这样,姐姐吃一粒,你吃一粒好不好?”予袖说着,捏了一颗,放进嘴巴里。   予衿这才点头,应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请原谅我这个脑残放入了存稿箱却忘了发表,要不是有人提醒,我恐怕,今天一天都想不起来..... 第50章 巴掌   这边才待了没多久,外面就传来有闹哄哄的声音。   都不用予袖说, 樱桃笑了笑, 然后就跑了出去。   过了一小会儿, 她就又匆匆进屋,顿了顿, 便朝着予袖和裴氏开口道。   “是二爷院子那边的事, 抬了一房外室进来,说要纳妾, 但是二夫人,死活都不同意, 这下, 在院门口闹起来了。”   “这可就稀奇了。”予袖拿帕子接着, 吐了一粒樱桃核出来, 放在一边的小蝶子里, 然后皱眉, 疑道:“二叔他向来胆小,最是听二婶的话,旁的不敢多说一句, 这怎么,不但养了外室, 还带进府?”   裴氏也不清楚其中缘由,于是没有插话。   “奴婢似乎听说......那个外室,怀孕了。”   怀孕?   这样一说,似乎就有些通了。   没能有儿子, 一直是江承许的一块心病,这下人怀了孕,自然是兴奋的不得了。   可是江承许这次,为何会如此心急?   他完全可以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再接人回来,这样子,既能保证了母子平安,还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到时候,就算裴氏想拦,那也拦不了。   但偏偏挑在了这个时候。   “外面闹得很厉害吗?”予袖问道。   “就是二夫人死活拦着,说人要是想进去,除非是跨过她的尸体。”   这以前裴氏不是直接派人抡棍子的嘛,这回换这一招了......   “走,去看看。”   ......   此时二房的院子外面,闹的可凶了。   这是一处三进的院子,最里头是主子们住的,外头一圈都是丫鬟奴才的屋子,而那外室的轿子,正好就停在了三进院子的大门外头。   徐氏穿了一身掐金丝牡丹暗纹袄子,挽了堕马髻,头戴赤金棱花双合长簪,一对红宝石石榴耳坠,闪闪发亮,整个人显得,分外雍容华贵。   她就站在院子门口,身后守着好几个丫鬟奴才,看着江承许,怒气冲冲。   而轿子里坐着的人,竟是一直都没有露过面。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这当头间,予袖和裴氏也走了过来,而予衿,则让樱桃带着他,留在了屋子里。   徐氏一看见裴氏,当时竟是迎了上来,面色不复那般的凌厉,反而柔和了不少。   “大嫂,这件事你可得给我作主。”   徐氏纵然是和裴氏不合,但毕竟裴氏是家里管事的女主人,她说话,还是有一定份量的。   “我这么多年来,为了江家也算是任劳任怨,扪心自问,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江承许的事。”徐氏作风这般雷厉风行的人,此时说起话来,也是声泪俱下。   “可是如今,他却要把那个没名没分的贱蹄子接进来,这不是存心隔应我们母女,不让我们好过吗?她若是进了门,那哪里还有我徐茹的立足之地?”   其实说心寒,徐氏也是真的心寒。   心寒自己所嫁非良人。   江予清也在一旁。   但她就静静的站着,不出来,也不说话。   就算现在看着眼前这一幕,她除了觉得可笑之外还是可笑,一个家不像家,貌合神离,每个人都是笑话。   而如今,就为了那么一张肚皮,为了里头待着的可能是个男孩,就在这争得不可开交,要死要活。   所以,有一个男孩,究竟有多重要?   就因为家里没有,就因为她不是,便要被所有人看不起,被嫌弃被唾弃,让一切变得像现在这样糟。   凭什么,究竟是凭什么?   江予清在想,总有一天,她会让他们明白,就算是有十个男孩,就算再后继有人,那也不比有她一个江予清有用。   江予清一手捏在栏杆上,紧的指骨节都发白,但是面上,却是平静的。   裴氏听了,也是一阵头疼。   按理来说,这是他们二房的事,就算她作为大嫂,那也干涉不了,更何况,她如今这看着,也不知道哪边才是有理的。   “那,二弟,这件事,你是什么态度?”裴氏只能转头问江承许。   江承许若不是被逼到了绝路上,怎么会将人带到府里边来。   他把人安置在外院,其实没什么大的意图,就是想着生下儿子就行,就算一直安置在外面,也不会带进府里边来。   他只要儿子。   可是徐茹做出那样的事,无论如何,他是再也忍受不了了。   “大嫂,今天我是一定要让锦儿她进府的,她已经怀了我们江家的孩子,难道我要让她流落在外吗?绝不可能!”江承许难得的硬气了一回。   徐氏那个毒妇,竟然带着人找到了锦儿的住所,要打掉她的孩子,要不是身边丫鬟报的快,恐怕这个孩子,就要保不住了。   所以他才想把锦儿接到身边来,就这样亲自看着,才能让他安心一点。   “二叔说的对。”予袖突然上前,放大了音量,说道:“我们江家的血脉,绝对不能流落在外,而且――”   予袖说着,转头看向徐氏,浅笑着说道:“二婶,二叔只是让人住进来而已,你是正妻,自然依旧是正妻,并没有其它旁的区别。”   江承许没有说休妻,只是纳妾,徐氏却如此的咄咄逼人,确实是过于不应该了。   “我知道,江予袖,你不就看不得我好吗?你们一家都不待见我,就希望我赶紧的滚出去!”   徐氏瞪着她,目眦欲裂,一字一句的咬牙说道:“如今这样,不是正好就合了你们的意吗?”   这锦儿进了门,到时候生了个儿子的话,必然就会压她一头,说不定到最后,整个家都要被她攥在了手里。   到那个时候,哪还有她徐茹的位子在。   所以,她一定不能允许,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二婶说这样的话,予袖还真觉得委屈。”   予袖倒是早就料到了她会说这样的话,只是她是小辈,总不好明面上太过的反驳回去,所是有时候,她并不愿意同她计较太多。   但今天这事闹大了,到头来,也绝对是她徐茹拿不到好处去。   “反正到时候生了儿子,都是要进来的,早进来晚进来有什么不同,二婶你在这拦着,没有任何意义。”   予袖轻描淡写,目光在周围环视,然后,说道:“反正江家这么多个院子,这么多间房,难道一定就要进你的院子吗?”   予袖说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反正人都已经进了江府的门,那进不进这个院子也算不得什么了,她徐茹能够拦在这儿,没人管她,但是整个江府,就不是她能作主的了。   徐茹简直是气得脸都白了。   在这个时候,怎么说那轿子里的也是外人,可是如今,家里一个个的,全帮着那外人说话。   特别是江予袖母女俩,一直和她作对,从未有过任何让步。   她满肚子的火气,积攒了有好几天了,似乎就在这个当头里,全部爆发了。   她抬手,一巴掌就朝着江予袖下来――   予袖目光所及,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只是那一瞬间太快,有些反应不及,便只能是尽力的偏开了头去,但是一巴掌,还是擦着她的脸颊而过。   徐茹这一下下手可不轻。   因着怒气实在太重,一下全发泄出来,自然是使了死力气,虽然没打到实处,但是尖利的指甲,还是将予袖脸颊刮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很细很小,微微泛疼。   予袖轻轻的碰了一下脸颊,当时甚至是没反应过来,只是血珠带出的凉意让她稍微有些不舒服。   这才抬头,就看到刚才还狠狠盯着她的徐茹,被猛然一脚踢住,整个人跪倒在地,然后,那只大脚也丝毫不留情面,直接就踩了下去。   徐茹惨叫了一声。   予袖甚至是只看着那双鞋,闻着微风拂过带来的气味,就知道是薛琰了。   再熟悉不过了。   他明明还受着伤,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跑出来,而且,还动手......   薛琰一张脸铁青着,十分可怕,一只脚踩在徐茹身上,当时下了狠力气的往下。   徐茹喊的嗓子都快破了。   薛琰之后,就十分平常的收了脚回来,然后大跨了一步,走到予袖身边,俯身,仔细查看她的伤势。   予袖的皮肤本来就十分娇嫩,白白软软的,吹弹可破,就算只是被指甲这么一刮,也是瞬间浸了一线的水珠,周围红红的,甚至有些肿了。   薛琰的整个身子将她拦住。   好像就是在那一瞬间,心里有了满满的安稳感。   似乎有他在,就一切也不用担心,不用害怕。   薛琰看完了她的伤势,当时直起身子,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因为伤还没好,一只手在旁边垂着,但就在他目光射出来的那一瞬间,周围所有人都禁了声,动都不敢动一下。   “你说,砍哪只手?”   薛琰的声音冷然到了极致,看着徐茹,直听得她浑身打颤。   徐茹惊恐的睁大了眸子,连连的摇头,想爬起身来,却是一点儿的力气都没有。   虚软,惧怕。   薛琰给了一翌一个眼神。   一翌上前来,飞快的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   “不对,不止一只手。”薛琰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出声,说道:“还有上次,你是怎么......带走予衿的?”   徐茹的身子狠狠一震。   当时一瞬间,心里只剩下了慌乱和恐惧,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脑子嗡嗡的响,连思考,都变成了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她本以为这件事,没有任何人知道。   所以......薛琰怎么可能......   “你打了本王的王妃,本王要你一只手,但是你差点害了我小舅子的性命,至少,也要拿同等的来抵。”   他薛琰说话,没有理由,不要证据,他说什么是对的,什么就是对的。   “我没有!”徐氏撑着力气辩驳,道:“你没有证据,凭什么这么说。”   薛琰没想和她废话。   一翌点头,手腕一转,匕首凌厉的锋刃往下,毫不留情的刺在了徐氏的手臂上。   再拔出来,鲜血直迸。   “接下来该如何处置,还是由岳母定夺。”薛琰同裴氏说道。   裴氏之前虽然有猜想过,但是没有证据,实在不好妄下定论,但是如今有薛琰在这儿,似乎是一切在无意识之中,都有了底气。   至少,不需要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而此时,江承许站在一边,就目睹了这一切,可是当头间,竟完全没有想站出来,为她说哪怕那么一句话。   他虽心悸,但竟也是隐隐的畅快。   这些年,徐茹仗着曾经帮衬过他,就一直压在他的上头,完全不把他当人看。 第51章 怀疑   裴氏心善,最见不得血腥的画面, 此番鲜血喷溅, 她微微侧头, 有些反胃。   拿帕子微微捂了嘴。   裴氏身旁的丫鬟看着,便忙是从袖子里头拿了个青花缠枝的小瓶子出来, 给裴氏将着吸了吸, 这才缓过来一些。   “娘,没事吧?”予袖也着急上前, 伸手,顺了顺她的背。   裴氏摇头, 然后直起身子, 同江承许说道:“二弟, 你看该怎么办?”   这件事, 连武定王都牵扯了进来, 那就不是简简单单, 能够解决的了。   说到底予衿终究是好好的,没出什么事,她这只手瞧着也是断了, 说惩罚,倒也是够了。   毕竟是自己的结发妻子。   “若是大嫂能网开一面, 那承许也斗胆,替贱内讨个人情。”   江承许依旧站在一旁,朝着裴氏,做了个揖。   裴氏刚想开口。   “不行。”予袖突然冷冷的吐出了两个字。   “衿儿才三岁, 就被独自抛在那样的悬崖峭壁之上,若不是有王爷,怕是今日早就丢了性命。”   “事情是她做的,已经做过了,并不能因为没有成功就认为她没有错,若是衿儿真出了什么事,那如今,那该当何罪?”   予袖这话说的确实没错,徐氏这样子的心思歹毒之人,做事情,有一必有二,光凭其用意,已经足够令人生恶。   不可原谅。   徐氏一只手已经疼了没了知觉,眼睁睁看着鲜血一点点往外流,液体漫出身体的感觉,和几乎将整个人侵袭的疼痛,她张口想说话,却完全没了力气。   都是贱蹄子,凭什么要踩到她的头上来?   家里边的,和外边的,全都是不折不扣的小贱人,每一个都不愿她好,每一个,都要和她作对。   “祖母在世之时,曾经再三感叹,我江家人丁不盛,她平生最愿,便是儿孙绕膝,可是你身为江家媳妇,害了大房长子不说,光就胎死腹中的,你说,有多少?”   一语惊人。   确实,这些年来,徐氏表面上不管江承许养在外面的人,但内地里做的手脚,却是一点儿都没有少,江承许的外室,但凡怀了孕的,最后,一定少不了滑胎小产这个下场。   他或许有怀疑过,但是终究没有证据,就什么都做不了。   而这一次,这个孩子也是差一点就没有了。   徐茹这个毒妇,便是存心,要断了他江承许的根!   自己生不出来,也不允许别人生,怎么的就有这般狠毒心肠的人。   “罢了,反正你徐家家大业大,多养一个人,不成什么问题,你就先回去吧。”江承许叹了一口气后,无奈的摆手。   徐茹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回去?”这话中“回去”两个字的意思,还真是值得让人深思。   如果徐茹今天就是以这样的状态回到了徐家,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她堂堂的大小姐,竟然被人休弃归来,哪留得半分的颜面。   “江承许!”徐茹听见这话,纵然一只手已经疼的完全动不了,可她还是强撑着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站着,瞪着江承许,咬着牙喊。   “用完了,没用了,就抛弃,你当真是实实在在的白眼狼,这么多年,我兢兢业业为这个家,你说踢就一脚踢走,凭什么?凭什么?”   徐茹说完,眼睛目光一扫,就看见了站在柱子后边的江予清。   “都是你,都是你,你为什么不是个男孩,为什么?”徐茹说着,声音竟是渐渐凄厉了起来,响起在这院子里,伴着寒风,直让人心里,一阵阵发颤。   “全都怪你,让我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都怪你!”   徐茹从小就患有病症,身子虚弱,极难受孕,就江予清这一胎,还是她喝了许多的汤药后,好不容易怀上的。   那时候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肚子上面。   就盼着有一天,能生个儿子出来。   可是当江予清出生的那一刻,所有的希冀,都崩塌了。   当初希望有多大,然后失望就有多大。   所以她不喜欢江予清,就算那是她的亲女儿,她也特别特别的不喜欢。   甚至希望她去死,死了,能还她一个儿子。   “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江予清含着泪,但睁着眼睛却硬是忍着不让它流出来,倔强的不得了。   她自出生起,就不想待在这个家,要不是自己没有能力,真的是一刻都忍不了。   她看着徐茹,目光灼灼,之后,转身,拔腿就往外跑了。   “好了,你们自家的事,自家处理,本王可没心思在这看你们闹腾。” 薛琰伸手揉了揉头,显得头疼的模样,然后伸手,揽过予袖,就往屋里头走了。   他面色看着铁青,下人实在怕的紧,不敢上前去跟着了。   “拿伤药过来。”薛琰关上门前,吩咐了最后一句话。   这是予袖的房间,薛琰之前不过来过一次,此番再走,却已是轻车熟路。   房间里太久没有住人,空荡荡的,寒意过甚,半点儿人味都没有,予袖一踏进去,就不禁打了个寒颤。   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显然比这屋子里气息更冷了,就是薛琰了,他板着一张脸,漆黑暗眸,浑身笼罩着阴冷冷的气息,像是随时能将人结成冰霜。   予袖被他揽在怀里,就这么往里边走着,一言不发,顿时整个身子都僵了下来。   今天的薛琰真的很不对劲。   但是她也说不上来,这种感觉,究竟是为何。   她也没敢动,就任着薛琰带她,在铺着金丝软垫的小凳子上坐下了。   外头的丫鬟手脚动作倒也是快。   就这么些工夫,已经将东西都准备好了,就放在小桌子上后,不敢耽搁,忙是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薛琰拿了一块纱布,摊在手掌上,然后另一只手打开药瓶,直接就朝着纱布上倒。   晶莹的液体中,泛着点点的荧绿,玲珑剔透,一洒上去,顿时将整个纱布都浸成了绿色。   薛琰凑近身去,一手轻轻压了予袖的头下来,然后,手上动作十分轻巧,一点一点的,清理着她脸上的伤口。   不疼,反而凉凉的,很舒服。   以前的时候,薛琰的力气真的大的跟一头蛮牛似的,稍微碰碰她就能让她全身骨头架子都散了,但是这几个月里,回回在她面前,力气都小了许多。   自然是有心的。   也是因为这样,予袖才慢慢的不那么怕他,但是若说完全没了芥蒂,那是不可能的。   有些心结,既然存在了,就没那么容易解开。   予袖虽不知道薛琰的面色为何如此难看,但想着总不是些太过严重的事情,就抿了抿唇,开口,说道:“今日的事,妾谢谢王爷了。”   薛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说话。   这厢伤口清理完了,他把纱布随手扔到一边,然后又打开一个药瓶,换了块纱布,将药粉倒上去,直接覆在了脸颊伤口处。   这一下,力气重了许多。   瞬间火辣辣的感觉开始蔓延,予袖吃痛,但不敢叫出来,只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果然薛琰今天不对劲。   而且这火气好像还是冲着她来的。   接着他十分迅速的处理完了伤口。   虽然刚刚那一下实在很痛,但是这过后,伤口处的痛楚,却是好了很多。   薛琰将手伸进水盆里头,随意的搓了搓,然后拿出手来,直接在衣角处抹干。   行云流水。   予袖有些害怕的咽了口口水。   薛琰接着在腰间摸索,然后掏出了一张信纸来,直接摊在了予袖的面前。   予袖皱眉,疑惑的拿起信纸来。   一眼看下去,眸中惊诧之色慢慢显现。   这是......这是宁斐写给她的,还说要带她走之类的,可是这样子的一封信,为什么会出现在薛琰的手里?   予袖惴惴不安。   明明上回她已经和薛琰解释清楚了,有关宁斐的那些,真的是与她无关,那眼前这是......   莫非是不相信她,认为她说了谎,与宁斐私通?   “这......我并不知道这个。”予袖小心翼翼的看向薛琰,问道:“王爷,是从何处得到?”   薛琰抬头看她。   阴愠的眼色,吓得予袖浑身一颤,许久,才淡淡出声,道:“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说什么?   是解释吗?   但她还能如何解释,这封信的来历,她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她和宁斐没关系,就是没关系,薛琰若真的是相信她,何必如今到这跟前来咄咄逼人。   “我说过了,可王爷您不信我,如果您真的认为,我和他之间有些什么,那就算再怎么解释,有用吗?”   许是这些天薛琰对她太好了,让她有了胆敢同他辩驳的话语,甚至是冷脸着给他看。   予袖只是气不过。   气不过昨日还在软声软语的人,今日就这样的怀疑她。   但是薛琰问的却不是这个。   他在意不是这封信是谁送的,又写了什么,只在乎有些事,她明明清楚,知道,却从未想过要告诉他。 第52章 黑脸   就这样,两人沉默了一小会儿。   然后, 薛琰起身, 似乎瞧见了什么, 朝着前头床榻的方向走去。   这绣床,是予袖十二岁从白水回来后, 寻了老木匠特别定做的。   不仅于此, 那床帘被褥上的绣纹,都是予袖亲自动手, 一针一线的绣上去的。   就算如今没人住了,但是府里头的丫鬟, 还是会定期过来, 清扫卫生。   薛琰就紧紧的盯着那一处床帘, 上头绣了一株兰草, 绿叶散散的弯曲, 叶尖透绿处, 滚圆的露珠晶莹剔透,若是不仔细去瞧,倒真会以为, 这是一株活生生的兰草。   将上头的垂帘微微掀开些,就在边角处, 兰草上方,绣了两个字――蓁蓁。   小巧娟秀。   这一抹图案,同那帕子上的,一模一样。   若是真的联想起来, 倒是可以发现,这房间的布局,同白水小镇里的那间,有极大的相似之处。   相似,熟悉。   就那一瞬间,薛琰想起了许多许多的事情。   她特意问了他脚上的伤疤,看到了帕子,还听到了洛婵同他说的话,如果真的是她的话,那有些事情,她早就知道了。   可是她不说,就算这样也不同他说。   是不是因为不信任他,觉得就算是说了他也不会相信,还是当初的那些事,对她来说就是耻辱而完全不愿意提起。   可是那些事,对于薛琰来说,意义却是重大的。   当初若不是她,激励了他的斗志,恐怕他早就沉于那溪水之中凄惨的死去,还有当初将他从雪水里面救出来的人,等于是给予了他第二条生命。   他感激,没错。   是巨大的感激。   但他从来都不敢想,那个人会是她江予袖。   便如同那日溪水岸边,她讥笑和嫌弃和话语一般,在她的眼中,似他这般的人,根本就不配入她的眼。   所以他才想往上爬,才想让自己有足够的份量被她看在眼里。   可是那个尽力将他从雪地里拖起来的人,那个不眠不休几日都在他身边照顾着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曾经那般厌弃他的江予袖?   “如果,我没有以江家人的性命相逼,你会愿意嫁给我吗?”薛琰转身,看着她,忽然就问了这样一句话出来。   予袖霎时慌乱。   说实话,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会”。   素不相识,叛贼,暴戾,杀人不眨眼。   所有的一切,都让予袖没法子对这一切心甘情愿。   就算她现在妥协了,认命了,那也没有在骨子里真正的愿意。   她愣了一下,然后点头。   可是眸子里那一瞬间的飘忽和闪躲,却显现了她内心再真实不过的想法。   如果不是因为逼迫,如果不是因为无可奈何,她不会嫁给他,根本不会。   “你真的愿意?”薛琰欺身上前,一手就掐住她的下巴,目光狠厉的,射进她的眸子里。   声音嘶哑暗沉,凌厉如刀锋。   予袖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薛琰。   所有的怒火已经到了顶点,却还在狠狠压抑着,一切,是崩溃的边缘。   她的身子僵的厉害。   那时候,想再点头,可是身子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完全没有点头下去的力气。   就这样,僵持许久。   薛琰的两指间,力气很大,紧紧捏着,予袖只感觉下巴都快被碾碎了,渐渐的,没了知觉。   终于,薛琰放开了手。   他旁的话一句都没有多说,直接就转身离开。   予袖的下巴处是一道红痕,微微一动都是异常疼痛的感觉。   她抬眼间,目光还有些模糊,就看见薛琰的右臂处,血红都浸到了衣裳外头,当时她看着,想唤人,但是没等出声,又闭上了嘴巴。   算了,终归弄不清楚这厮又在生什么气。   她还是不要往枪口上撞的好。   只是他的伤......应该自己会处理的吧。   ......   徐茹终究是落了下风。   她当时气血攻心,说完那话之后,也没撑住,眼睛一闭就昏了过去。   当时倒在地上,血污一片。   江承许当时看着,心里有那么一闪而过的恻隐之心,可是之后,所有的心思纷纷滚落。   他扬了扬手,示意下人备了马车,送她回徐府去。   一同准备着的,还有一封休书。   七出之罪,无后为大。   其实若换在之前,裴氏是会觉得,这做法不该,惩戒过便好,犯不着休妻。   可是徐氏她竟是还害过衿儿。   害人性命,已然是超出了界限,无论如何,不应该原谅。   那将其休弃,远离江家,倒也是可行之举。   裴氏悠悠的叹气,想着这事,终于是告了一段落。   她回到房间,予衿正端正的坐在书案前,手上提着笔,看似在十分认真的写字。   裴氏一眼就看见了他衣角处沾上的水渍。   小不点的还装,刚才定是出门去了,明明只好生的吩咐了他不要乱走。   “方才去哪儿了?”裴氏也没同他多说,直接就出声问道。   予衿一愣,手上动作继续,只是连连的摇头。   表示自己哪儿也没有去。   裴氏冷脸,抬手,扣了扣桌子。   予衿扁了扁嘴,转过身来,只好是说道:“衿儿......衿儿看见姐姐和姐夫吵架了。”   予衿方才是偷偷跑了出去,就看见薛琰带了予袖走,他就跟了上去,后来躲在外头听见似乎是吵架的声音。   之后不敢多做停留,急忙忙的回了屋子来。   才一拿起笔,裴氏就回来了。   “吵架?”裴氏听了,心里一紧,忙是问道:“吵的可凶?可有......动手?”   裴氏晓得那薛琰就是一个大粗汉子,虽然之前的时候,看着对予袖疼爱,但是说到底,裴氏心里是不放心的。   男人好色,此为常理,那薛琰看上的,就是他们家予袖的面上颜色,若是那一日,惹了他不高兴,动辄打骂,那......也是糟糕事。   裴氏可是一直都担心着这事。   “没有。”予衿摇头,把自己看到的都同裴氏说了。   “姐夫已经走了。”   裴氏听完,这才舒了一口气。   没动手就好,没动手就好。   她家予袖这般娇嫩,真要被薛琰动了手什么的,真是想都不敢想,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过这庆幸完,裴氏仔细一想,也没想明白两人是为了什么在吵架。   算了,说到底是小两口的事,她想猜也是没法子弄明白,只能是道:“我去看看。”   予衿见她往外走,屁股一抬也要起来。   裴氏回头,冷脸道:“好好待着。”   待会儿去了,倒让他又是添乱,还不如坐在这儿,好好练字来的强。   自从上回那意外之后,予衿就特别听裴氏的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没有半分的反驳之语。   这会儿裴氏这样说,予衿也只好点头,乖乖的应了下来。   这边却是尚未踏出门,予袖已经走了进来。   她看着面色平淡,倒是也瞧不出什么来,就是看着人走了神,迷迷糊糊的不在状态。   “袖儿,没事吧?”裴氏忙是过去扶着了她,着紧询问。   予袖摇头。   裴氏往后边又瞧了瞧,果真是没瞧见那薛琰的身影。   “你呀,莫耍小性子就是,终归是夫妻,日后的日子,是要过的长长久久的。”   裴氏知道予袖娇气,喜欢使性子,只觉着这回是她又撂脸子,耍脾气了,就想着劝劝她。   有些事情,能妥协的,还是尽量妥协,没有必要,非跟自己过不去。   “娘,我没有。”予袖听裴氏这样说,便知是方才她和薛琰的事她知道了,当下就否定。   这回,真的不是她使性子,而是那薛琰又变幻莫测了,简直就跟那天上黑乎乎的云儿似的,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就板了脸。   “好了,娘,你不用担心。”予袖知道她就是和裴氏说也解释不通,所是只好安抚了她这一句,让她莫要担心了。   为儿女操心,这是每个父母都惯有的,裴氏自然不例外。   哪怕予袖这样和她说了,她还是觉得,是自家女儿耍了性子,反正如今这般的场景,还是不要继续僵持下去的好。   “好了好了,你也别在这待着了,王爷都回府了,你也快些回去吧。”裴氏拍了拍予袖的手,温婉的声音中带了些许的急切。   “回去和他好好说,把矛盾化了就是,知道吗?”   予袖闷闷的应声。   她当然知道要回去了。   她还得想想,薛琰这回生气,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能傻傻的什么也不知道。   而且这回,自己是真没做错什么事情,本就是问心无愧,难不成,还去向他道歉吗?   可就算是道歉,又该说些什么呢?   予袖的心情也很糟,糟到话也不想说,更是不想看见薛琰那个黑了脸的。   这厢裴氏比她还着急,就在催着她赶紧回去,就差直接把人给绑走了。   予袖也拗不过,就连声应着,然后备了马车,往定王府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薛琰:我只是想让我媳妇承认喜欢我,有那么难吗? 第53章 羹汤   可是薛琰并没有回来。   屋子,书房, 操练场, 哪哪都不见人影。   “小姐, 您也莫忧心,王爷许是有公务, 耽搁了。”樱桃瞧着予袖眉头紧皱, 晓得她心中担忧,没有法子, 只能劝慰。   予袖在屋内坐下,一言不发。   比起薛琰那无名的怒火, 她倒是更担心他手上的伤。   好不容易伤口才愈合了些, 方才又动了气, 定然是裂开了, 若是再去外边受了风寒, 百般的折腾下去, 指不定那伤要成什么样子。   偏得他自己,定是不会在意那伤口的。   “把伤药纱布全都备好,热水烧着。”予袖在沉默许久之后, 终于出声吩咐。   “还有,吩咐厨房, 煮一壶姜茶,一盅紫参羹。”   外面风寒大的紧,就算身子骨再好,也得吃些热的吃食, 暖一暖才是。   樱桃将予袖说的这些都一一记下了,吩咐了小丫鬟在屋子里多看着些,然后便转身出去了。   予袖在屋子里坐了一小会儿。   之后她便起身来,在床榻旁的柜子里头,拿了那小篮子出来。   里头是准备给薛琰的衣裳。   本来,是打算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却也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有这个机会。   她这些日子,都断断续续的有在缝制,只是要避着薛琰来,没法子有太多的时间,但是她动作快,所是也完成的差不多了。   只要再把这个腰带绣好。   予袖一手抚在那绣了一半的花纹上边,金丝一线,麟麟亮眼。   趁着有时间,还是绣完吧。   于是予袖捏起一根金丝线,在线头处拧了拧,之后,准确而又迅速的穿了针进去。   刚开始学绣工的时候,那师父让她穿了一个月的针,予袖人小性子也躁,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   每回穿针,必定是胡乱一通,怎的都穿不进去,甚至会刺到手上。   后边把苦给受够了,予袖也就认真学了,枯燥无味的过了一个月之后,穿针引线,行云流水。   倒是一番手上好工夫。   可是这厢才穿了线进去,指尖轻碰,就是强烈的疼痛。   这些日子以来,只要她一碰针线,就是这般的状况,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手上的痛楚就越发的厉害起来。   前段日子薛琰受伤,顾着照顾他,也没时间顾自己的手,总觉得应当就是没护好,没什么的。   予袖忍着痛,继续手上的动作,针线穿上穿下,动作没有慢下一点儿。   一线的暗纹过去,皆是精致美好。   予袖嘴角慢慢扬了起来。   ......   樱桃进来的时候,予袖一手轻轻托着头,眯着眼睛。   想着小姐定是在小憩,樱桃便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将外屋的灯点上了。   这个时辰,外边已然完全黑了下来。   樱桃看着予袖眉间的疲倦之色,倒也是心疼的紧。   屋外一周的灯盏全部都点上,樱桃轻轻将罩子罩上去的时候,灯芯霹雳,闪了一下。   很小很小的动静。   予袖却是转醒过来。   霎时睁开眼睛,面前烛火闪烁,一时模糊了视线,待微微眯眼,反应过来后,予袖才直起了身子。   “什么时辰了?”予袖出声问道。   “已经是戍时三刻了。”樱桃回答。   予袖抬头往外,黑漆漆的一片,没看见有任何的光线,才反应过来是真的已经很晚了。   “那......王爷回来了吗?”予袖犹豫了会儿,还是问了。   已经这么晚了,应当是回来了吧。   樱桃晓得小姐一直在等,听她问了也是为难,抿唇,摇头道:“还未回来。”   “还未回来?”予袖一惊着,便要起身。   但是身子一动,似又是想起什么,顿在半空,接着,又坐了下来。   就算是人没回来又怎么样,她也没地去找,反倒是给人添乱。   “姜茶和紫参羹,都备好了?”予袖的声音光是听着,就比之前憔悴了不少。   “备好了,现下正在厨房热着。”都这么几个时辰过去了,自然是准备好了的,但是樱桃想着,小姐应当是给王爷准备的,也就没端上来,而是在厨房里一直热着了。   予袖将已经绣好的衣服放好,然后起身,道:“我去厨房看看。”   “小姐,您还是在屋里歇息会儿吧,看着您也是累了,厨房那边,奴婢会好生看着的。”樱桃劝慰道。   予袖的头确实有点疼。   “我还是去吧,正好走走,透透风也好。”予袖还是起身,往外边走了。   樱桃见状,无奈摇头。   这一下午,予袖都在想,薛琰今儿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他拿着宁斐写的一封信,放到她面前给她看,可是其中意思,又不像是在指责她。   那他生气的,是哪一桩事呢?   “其实有些话,樱桃想了想,虽然不应该说,但还是想说出来与您听。”樱桃跟在予袖后头,看着犹豫了许久,才开口。   予袖不说话,就静静听着她说。   “王爷虽然刚开始娶您,方法有些不对,可是至少心意是不差的,如此风光的婚礼,在皇城里您是头一个,莫不说放旁人都羡艳,那福气也是绝对不差的。”   樱桃说着,顿了顿,便转了话头,道:“奴婢随着您,也在王府里待了一段日子,说实话,王爷虽然有些行为不太得当,但对小姐您是一等一的好,事事具细,没有半点儿的马虎和轻视,放眼整个大祁,有几个男子,能做到这般?”   江予袖她能好好的同他过日子,就算是能,但是却没法付出真心的对他。   终究是隔了一道坎。   那个人是强娶她回去的,再没有任何征兆和准备的情况下,选择了强硬的方式,就算是真的喜欢她,真的对她好,那她也没法子马上就敞开心扉。   或许以后能,但不是马上。   “好了,我都知道。”予袖听她说完,淡淡的应了一声,然后就进了厨房。   厨房里头,就守着一个婆子,和两个丫鬟。   可是却有两个灶都是燃着的。   予袖没有多问,只是去看了看自己先前吩咐的紫参羹。   这紫参还有药用价值,最好是熬好了汤之后能马上喝掉,温着太久了,难免就丧失些效用。   予袖想了想,就让樱桃将这盅羹汤端了出来。   这边才放到了托盘上,外边就有人来报,说是王爷回来了,现下正在书房。   “樱桃,你把这端过去。”予袖将羹汤递到樱桃手上,还没等她伸手去接,予袖又将手收了回来。   “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予袖复而端着托盘,缓缓往书房而去。   ......   书房大门紧闭,红橘和一翌守在外头。   皆是一言不发,气氛看着很是压抑的样子。   予袖在门口站定,没有敲门,只是出声问二人道:“王爷在吗?”   一翌连连的嘘声,先是摇头,又点了点头。   谁晓得他是什么意思。   红橘上前一步,示意予袖稍微往旁边走了走,然后一手捂着嘴巴,小声道:“王爷吩咐了,不让任何人进去,不然王妃您......还是先回去吧?”   红橘光是想想薛琰方才的神色,就觉得分外可怖了,浑身打寒颤,连声音都不禁虚了几分。   自从她跟在王爷身边以来,就从未见他这样过,就算是在战场上杀敌,也未曾这般......   予袖看了看手上的羹汤。   “王爷,妾给您送了紫参汤来,放在这儿了,您若是饿了,食上两口也是好的。”   予袖的声音不大不小,又是波澜无痕,说完之后,里头也没有动静。   她还特地等了一小会儿。   果真是没有任何声音。   然后予袖将羹汤交给红橘,就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这厢还没走多远,就瞧见洛婵也端着个托盘,悠悠的走到了书房门口。   予袖顿住了脚步,目光下意识的往那边投去。   洛婵抬手敲门,声音依旧弱弱的,说自己特别熬了汤,天冷,怕着凉了,要王爷喝些暖暖身子。   不一会儿,里头就有人开了门。   洛婵轻笑着走进去,在踏进大门的那一瞬间,她似是有意识一般,稍稍偏过头来,朝着予袖这边勾唇轻笑。   虽然隔得远,但似乎能看见,她眉眼之间的熠熠之色,神采焕发,好似在同人得意炫耀一般。   接着,人便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予袖站在拐角这头,清清楚楚看着人走了进去,之后,就将门关上了。   她看着这一幕,心里莫名的有些不舒服。   当即之下,也没在这处多做停留,直接抬腿,转身离开。   院子里头的风,呼呼顺着树枝的空隙,卷起一两片沾雪的叶子。   渐渐的,听不见书房里头的动静。   红橘和一翌还守在门口,冷着脸互不说话,可是就目前的这番状况来看,他们两个,也是实在弄不清楚。   下午从江府出来,王爷就不知道去了哪儿,后来回来的时候,手臂一侧已经完全浸满了血水,当时红橘问要不要包扎,王爷就特别生气的吼了一句“滚”。   当时给一众下人吓得都不敢再说话。 第54章 昏迷   书房门窗紧闭。   一道血迹,从门口一直延伸到了书案后边, 点点滴落绽放, 而地上瓶瓶罐罐, 掉落一地。   薛琰就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   他神色阴郁,整个人的气息都沉下来, 让人几乎不敢去直视他的眸子。   洛婵端了一盅碧梗粥, 还有一壶菊瓣翡翠茶盅,里边是刚刚泡好的清茶, 袅袅清香。   洛婵穿了一身蜜合色刻丝十样锦的小袄,衣裳单薄, 而屋子里没有燃地龙, 她一踏进去, 就不禁打了个寒颤。   昏暗的灯光下, 压下她的身影, 随着灯影缓缓晃动, 显得整个人,都格外单薄。   “王爷,您还是吃点东西吧。”洛婵柔笑着说着, 看了看薛琰,然后把托盘放在书案上。   薛琰一动不动, 好似没有听到她说话一般。   洛婵抿了抿唇,虽然觉得难堪不悦,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半分。   “王爷您身上这伤得快些处理,不然很容易就落了病根子, 到时候可就――”   洛婵话还没说完,薛琰就出声,冷然道:“你走吧。”   “可是――”洛婵张口,才出声,就一眼看见,薛琰的面色越发的沉郁。   显然不想再和她说话了。   她当时就噤了声,不敢再开口了。   本以为今日,事情是已经有了转机......她还怀了那么一点儿的希冀,可是现在看来,又好像不是这样。   她转身,当时又抬头,往薛琰这边看了一眼,咬着下唇,显然十分不服气,但是也没法子,只能转身离开了。   听着四周的脚步声都渐渐消失。   薛琰抬手揉了揉头,一时撕扯着手臂上的伤口,当时带着鲜血又往外流,浸湿了整个袖子,宝蓝色的衣裳带出诡异的鲜红,慢慢蔓延开来,可当时,他竟是没有一点儿的感觉。   就好像受伤的不是自己一样。   “王爷,刚才王妃来送过羹汤了。”一翌在外面装着胆子喊。   许久都没有回应。   一翌叹了口气,正想将东西端走,却是听见里头传来声音了。   “端进来。”   一翌一惊,倒是没想到王爷会回答,当时深吸了一口气后,就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门。   他低着头,根本不敢抬起来看薛琰。   把托盘放下,一翌就跟离了烫手山芋似的,转身,立马抬腿就走。   “等等。”一翌一听这声音,整个身子都瞬间僵住,讪讪的回身,咽了口口水,害怕的看着薛琰。   这倒又是想,做什么啊......   “把这端走。”薛琰往书案上示意。   一翌一愣,才看见书案上摆着的另外一个托盘,如果没猜错的话,就是方才洛姑娘端进来的。   一翌连忙点头,端了托盘起来,稳稳的端着,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三步并作两步的出了书房。   外头红橘看着他端进去又端进来的,但是又不是刚才那一盘了,就难得的出声问了句:“怎么了?”   一翌龇牙咧嘴的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是怎么杨的状况。   忽然,他抬头看着红橘,又用眼神示意自己手里的茶盅,问道:“不然,你吃这个?”   红橘冷笑一声后,重新转回了头。   真是个榆木脑袋,一点儿都不想理他。   一翌见红橘也不说话了,拿着手伤这东西左右不是,就随手递给了一旁的小厮,低声道:“爱吃就吃,不吃就扔了吧。”   又大概过了一两个时辰,一翌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的听着,确认里头真的是没有了动静之后,这才轻轻推开了门。   屋里头漆黑一片,灯罩里的灯早就已经全都熄灭,隐隐靠着外面窗户透进来的光亮,能看见那么一点儿的事物。   书案前的人,似乎就是趴在上面睡着了。   一翌不敢太过靠近,就怕弄出声响来会吵醒了薛琰,当时也就把屋里的地龙给燃上了。   他转身间,看见书案托盘上的那盅羹汤,已经喝的见了底。   当时一翌就不免叹气。   真不晓得王爷这是在折腾什么,明明心里就不是这样想的,非得做出那般的样子来,到底来,也还不是得不到什么好处。   但这些话一翌在心里想想,断然是不敢拿到薛琰跟前去说的。   ......   予袖回房间的时候,步子都走得不太稳当了。   樱桃忙是伸手扶住了她。   虽然天色昏暗,但是她一眼就看见了予袖脸上的惨白之色,分明就不太对劲。   “小姐,不然,我去请大夫过去给您看看吧。”樱桃着急问道。   “算了,明天再说。”予袖摆摆手,声音都虚弱了不少,撑着力气说道:“今天太晚了,到时候,别吵着了王爷。”   予袖也没多想,觉着可能是衣服穿少了所以感染风寒,所以才会现下这般,再捱这么一晚上,不成什么问题。   樱桃其实是想再劝劝的,因着予袖现下这状况实在是令人担忧,只是看着她旁的话也不想再多说,樱桃自然是乖乖闭上了嘴巴。   第二日早上,樱桃在外面等了许久,都没有听见屋子里头有动静。   没道理呀,以往这个时候,小姐是早就应该唤她来准备洗漱打扮了,但是这都过去半个时辰了......莫不成是,还没醒?   不应该呀。   就算是之前在江府,小姐最多最多睡到巳时,不至于到这个时候,还喊都喊不起来。   樱桃想了想,又等了一刻钟,实在是等的焦急的不得了了,然后这才慎重的抬手敲门。   “小姐,小姐。”樱桃轻声的唤了两句。   没有回应。   “小姐,要是您醒了的话,樱桃就进来了。”樱桃再次小心翼翼的出声,这次,声音比之前大了一些,足够让屋里的人明明白白的听见了。   还是没有任何的回应。   樱桃便也是顾不得那么多了,心里担心会出事,就着急忙慌的推开了门。   屋子里头十分的安静。   予袖还在床上躺着。   樱桃走过去,看见锦被之下,露出半张脸来,格外惨白,甚至是脸颊上的血丝,都隐隐浮动,看得清晰。   当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这绝对不对劲。   而且这似乎已经,没有了呼吸的波动。   樱桃过去,凑近了身子,在她的耳边唤道:“小姐,你没事吧?”   予袖好似没有听到一般。   周身传来的,是冰凉的气息。   樱桃伸手,颤颤的去探鼻息,在察觉到一丝微弱的热气之后,才是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不是她想的那样。   “快,去找大夫过来。”   这边吩咐了人去找大夫,樱桃想了想,还是唤人去找王爷。   过了一会儿,却只有红橘赶了过来。   她也是着急的走了一身汗。   “王爷呢?”樱桃朝她身后看了看,疑惑的问道。   “王爷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好像是说是城外有事,暂时还回不来。”红橘凑到床前,皱眉,看着情况不对,便问道:“王妃这是怎么了?请大夫了吗?”   “昨儿晚上就不对劲,本来那个时候就要请的,但是王妃说太晚了,就没请,谁知今早起来,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樱桃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说话也有些口齿不清:“大夫已经派人去请了,但是现在还没过来。”   红橘之前是随起义军打过仗上过战场的人,对一些事情的认知度,要比樱桃强的很多,当时她第一眼看了予袖,又伸手去她的脉息,就断定道:“是中毒了。”   “中毒?”樱桃大惊。   按道理不应该呀,小姐怎么可能会中毒了。   但是其中具体如何,红橘也说不清楚,就说先等着大夫过来看看再说。   之前常给王府看诊的,是宫里的卫太医,只是这个时候,王爷不在,宫里头离得又远,于是这请的,就是就近医馆里的一位周大夫。   周大夫平时就是给街坊邻居什么看看诊,基本上都是小病小痛,没什么特别的,但是这回,却是让他棘手了。   “大夫,怎么样?”   “正如这位姑娘所说,王妃是中了毒,而且这毒积在身子里头,是长久之势,突然爆发,来势迅猛。”   周大夫这一番话,是分析的确实没错的。   只是――   “只是在下才疏学浅,实在诊不出来,王妃是中了什么毒,除开先行压制之外,其余的,无能为力。”   别说看出是中什么毒了,就现下这个状况,连这毒是怎么中的都不知道,何谈诊治。   “这可怎么办呀?”樱桃听周大夫这么一说,差点就哭了出来。   自家小姐本来身子就弱,现下看着人虚弱成这般模样,连唤声都没能醒过来,樱桃不着急那才是不可能的。   “你先在这照看着,我去宫里,请周太医过来。”   没有王爷在,做什么都不方便,虽然已经派人去找了,但是一时找不找得到都是问题,今早的时候,看王爷那神态,恐怕一时都回不来。   樱桃就是着急忙慌的应下,红橘也没再多说,起身就离开了。   樱桃守在床边,探着予袖的身子越来越凉,心里边担惊受怕,但是又无可奈何,只得将锦被盖好了,紧紧掩住边角。   还望......不要出事才好。 第55章 回府   这几日里,风都刮得大的紧。   景落院里头, 偏得就院子中间的一株红梅树, 孤零零的立在那儿, 树枝上绽放血红的花儿,在大风的萧瑟下, 点点打着旋儿往下落, 便就只是,剩下了那么一点儿。   洛婵站在二层的栏栅旁边, 神情淡漠,目光就凝在那一株红梅上面, 一动不动。   倒还真是应景了。   若是哪一日, 她能看着那原本极致绽放的花儿, 一点点的凋零死去, 那该也是极好的一副画面。   可以的, 洛婵想, 再美的花儿,也迟早会凋落的。   凋落之后,就沉在那肮脏的泥土里, 同他们慢慢的融为一体,在那之后, 一点儿都不剩。   玉珠从下面匆匆走了上来,往前凑近些,小声的同洛婵说道:“奴婢打听到,今儿早上王妃昏迷过去了, 似乎,还挺严重。”   “昏迷......”洛婵在口中细细的念着,原本淡然日常的面上,慢慢的勾起了一个笑容。   “可请了大夫?大夫怎么说?”洛婵继续追问。   “自是已经请了,不过那大夫也无能为力,说不上来是什么,现下,去宫里请卫太医了。”玉珠同她说着,眼里眉间,也是带笑的。   说不上来是什么才好呢。   “那王爷呢?”洛婵脸上的笑意渐渐越发明显了起来。   “王爷有急事,一大早就去了城外,看那模样,没有个一两天,怕也回不来。”玉珠接着回答。   带着伤都去了城外,想来定是皇上吩咐下的旨意。   那也必定,是有棘手的事情要办。   “一两天的话,那变成两三天,三四天,也不是没有可能,你说,是不是?”洛婵轻飘飘的说着,话音才落,回头看了一眼玉珠,她就明白了过来。   玉珠轻轻一笑,点头应道:“是,奴婢知道了。”   这外边冷,风也大,可是洛婵只穿了一身单薄的袄子,玉珠正欲离开,当时顿了顿,却又停住了脚步。   “姑娘,还是先进屋吧,屋里暖和。”玉珠劝道。   “我没事,你先下去吧。”洛婵并不当做一回事,道:“我想再看看。”   许是有时候真的冷够了,身冷,心凉,那再有些什么的,便不需要当做一回事了。   她要看着这梅花一点一点的凋落,就如同那个人一样,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一点一点的消失。   想当初她中了毒,没人过问甚至没人在乎,任她自生自灭。   那她倒要看看,这一回换到了是江予袖,他薛琰该如何自处,最好一回来,就是为她收尸的。   那才是,最好不过的呢。   ......   卫太医是被红橘拽着出了宫门的。   那姑娘火急火燎的,一出宫门就扔他上了车,吩咐马夫要越快越好,后来嫌人家还是不够快,就干脆赶了人下去,自己驾驶。   了不得,可是更了不得了。   卫太医坐在里头,颠簸的厉害,胃中上下翻滚,整个就跟要全部滚出来似的。   实在磨煞人。   在王府门口下马车的时候,卫太医甚至都在双腿打颤,站不稳当。   可是旁的话,却是断然不敢多说一句。   薛琰那个冷面煞星,有多看重王妃,他当然知道,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儿掏出来给他了。   这会儿王妃出事了,他要是不积极一点儿,恐怕薛琰会直接拧了他的头下来。   想到这儿,卫太医咽了口口水,瞬间就感觉,脑袋已经不待在自己脖子上了。   红橘一下子跳下马车,拧着卫太医的衣领子就带他往里边走。   他整个人就被狠狠一扯,差点就绊着摔了一跤。   有苦难言啊,实在是有苦难言。   樱桃一看见卫太医来了,立马就起身,退到了一边去。   一众的丫鬟,就待在旁边,凝神看着卫太医诊治,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卫太医到现在都没喘过来,迅速的顺了顺自己的胸口,然后就拿出一块锦帕,搭在予袖的手腕上,搭了指尖上去。   “方才是已经请过一名大夫了,但是他诊治不出,只说是中毒,其余的,也不知道。”这边卫太医在诊治,樱桃就简单的和他说明了之前的状况。   听到“中毒”两个字,卫太医还微微点了点头。   他手指微动,眉头慢慢的就皱了起来,似乎还挺棘手的样子。   然后,他停下动作,收了手回来,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扫在予袖的身上。   忽然间,他发现了她手指头上,似乎有不对劲的地方。   卫太医就越发凑近了去看,当时有好一会儿,他在思考什么,心下顿时,有了想法。   “王妃指头上这伤,是怎么来的?”卫太医直起身子,问樱桃道。   “哦,这个是前些日子王妃做针线活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樱桃忙是回答。   “针线活?伤了有多久了?”卫太医疑惑的问道。   “大概,也有半个月了。”   听完这句话,卫太医沉默了许久,然后才开口,说道:“拿来给我看看。”   樱桃马上反应过来。   她点点头,走到柜子旁边,打开门,拿了之前的那个小篮筐出来。   放在了床边的小几上。   卫太医一眼就看到了布料之间的那根针。   这根针通体明亮,亮的甚至是有些闪眼了,再仔细的凝神看去,那通体的明亮之中,带了些许诡异的紫红色,还有那针尖之上,同样是不符寻常。   问题一定就出在这上面。   卫太医拿了锦帕,将那根针包住,打了个结,放进了自己的腰带之中。   接着,他打开药箱子,拿了纸和笔,回身在桌子上头,写着药方。   “王妃确实是中毒了,这没错,但具体是什么毒,尚不可而知,我的这副药,先开给王妃,能压制毒势,待我研究出解药后,便有法子了。”   卫太医说着,就将药方递给了樱桃。   樱桃伸手接住。   “记住,每日三服,一定要在温热之时喝下,药效最好。”   卫太医嘱咐道。   樱桃一一仔细的听着,记清楚了之后,才慎重的点头。   卫太医接着拿了箱子,转身跑的飞快。   跑,当然得跑快些才行了。   他真的得庆幸,今日薛琰不在,若是这副景象叫他看见了,那非得押他在这王府里,不让回,甚至是要拿他架他脖子上,逼着他研制出解药不可。   趁着他还没回来,他先溜为上。   那折煞人的东西,他可受不起,实在是太可怕了。   樱桃这边才点头,刚想开口追问什么,面前却已经没了人影。   而抬头看着院子门口,卫太医的身影就这么迅速消失。   不是......跑那么快做什么......难道她是洪水猛兽,还能吃人不成?   樱桃无奈的摇摇头,拿了药方,就往厨房走去了。   ......   已经两天过去了。   屋子里头,予袖依旧静静的躺着。   樱桃就坐在一旁,一手托着右边脸颊,上下眼皮几欲闭上,她却又硬是睁开,显然是已经困的不行了。   自然,为了照顾予袖,她已经两天两夜没合过眼了。   就怕自己一睡,会出了什么事。   那么多的担心,害怕,沉沉的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就是想睡,也无法入睡。   猛然间,樱桃的头往下一垂,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她揉了揉头,打了个呵欠,眼睛也实在是痛的难受。   就在这迷糊之间,她隐约看到,予袖的指头轻轻动了一下。   樱桃心里一喜,马上起身来,凑上前去,轻声唤道:“小姐,小姐。”   予袖的睫毛扇了扇,一小会儿后,人就转醒过来,慢慢睁开了眼睛。   “小姐你终于醒了。”樱桃这句话说着,声音哽咽,差点就哭了出来。   予袖却是毫无反应,一双眼睛怔怔的,不带任何神采,木然空洞,脑子里满是浆糊的一片,根本不知道怎么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除了糊涂,还是糊涂。   “我这是怎么了?”许久之后,予袖才出声问道。   许是太久没有说话的缘故,这声音一出来,竟是格外沙哑,挤在喉咙里,虚弱的几乎是叫人听不清。   “没什么,就是感染了风寒。”樱桃含糊着回答。   红橘之前同她说了,暂时不要将真相告诉王妃,怕她到时候心里压抑,会更加严重。   “小姐你一定饿了吧?樱桃去给你准备吃的。”樱桃吸了吸鼻子,马上就转移了话题。   “银耳莲子羹怎么样?”   予袖以前不舒服的时候,最喜欢喝的就是银耳莲子羹了,说了清淡不甜腻,喝了就十分顺心。   予袖没有再说话。   樱桃就起身,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说道:“好,那奴婢马上就去。”   予袖躺在床上,浑身异常疲软,虽然屋里头燃着地龙,她身上还盖着厚厚的锦被,但却还是冷,由内而外的冷,直是浸到了骨子里头去,让人在不住的战栗。   手指微微一动,当时疼痛撕裂,似乎是连着心的,痛感传遍至全身的每一个角落,蚀骨啃咬。   这究竟是怎么了?   樱桃的动作很快。   不到一刻钟,她就已经端了一盅银耳莲子羹上来。   樱桃用调羹勺了一勺,小心的吹凉了,然后递至予袖的嘴边。   予袖紧紧闭着嘴巴,没有张开。   樱桃无奈,只得将手又收了回来。   小姐已经是整整三天,什么东西都未曾吃过了,樱桃着急,这样下去毒还没解人就先倒下了,但是她不肯吃,也总不能捏着下巴,硬往下灌吧。   “现在是什么时辰?”予袖淡淡的出声问道。   “已经快到午时了。”   午时?是哪一天的午时?   “这些日子,他有来过吗?”予袖虽然是昏迷的,但总有着一些意识在,就像她知道,时间似乎是过去了很久,可他始终都没有来过。   一次都没有来过。   “王爷几天前就出去城外了,事情棘手,还未曾回来。”樱桃知道予袖心中定是对此有所芥蒂,当时就急忙解释。   她知道,小姐的性子最是强犟了,往往自己认定了什么,那就是什么,旁人再劝,也都没用。   以前的时候,夫人要小姐学着管理商铺,小姐嫌麻烦,不肯去学,但是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绝食了整整三日,后来还收拾东西,要离家出走,幸好是老爷及时将人找到,才避免出了一场意外。   虽然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姐的性子有收敛一些,但是骨子里的那一份犟劲,还是依然存在的。   “王爷他心里定是记挂着小姐您,只是公务繁忙,或许到现在都未接到消息,所以您也实在不――”   樱桃话没说完,予袖就静静闭上了眼睛。   显然是不想再听樱桃说什么了。   樱桃无奈,也只好端着手里的瓷碗,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红橘一直等在外屋,方才也听见里头有动静,见樱桃出来,急忙问道:“怎么了?”   樱桃看了看手里丝毫未动的汤水,朝着红橘摇了摇头。   红橘皱眉,转身就跑了出去。   “我去找王爷。”   这倒是巧,红橘才一出府,就遇上了王爷一行人往回的车匹。   一翌骑着马在最前面,看着红橘骑马从里头冲出来,十分着急的样子,就出声问道:“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红橘没有理他,直接就对薛琰说道:“王爷,不好了,王妃出事了。”   薛琰当时听了,脸色异变。   他直接翻身下马,大跨步进了府去。   “都是一群废物,王妃出事了,就没人来禀报本王吗?”   薛琰话一出来,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小厮丫鬟,跪了一线,皆是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王爷今日这怒火,是前所未有的盛,怕是一不注意能让这个府邸都燃了起来,实在是可怖至极。   他跨进房门的那一瞬间,就看到床上躺着的人,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紧紧的闭着眼睛。   当时他的心一沉,便完全跌落。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昨天码了一个大肥章,今天早上,高高兴兴的要发表,结果手一滑......全删了,当时我差点绝望崩溃了!!!   然后我使用生死手速,重新码了这一章。(这有这点儿了将就看吧。)   我不行了,实在不行了,以后我要是再手残删了我就扇死自己,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56章 解药   予袖方才一闭上眼睛,脑袋就又迷糊着, 不太清醒了。   是真的感觉不怎么能撑得住了。   似乎能听见有脚步声传来, 由远及近, 越来越重的脚步声,可是到了跟前, 就是模模糊糊的一团影子。   想睁开眼, 但是眼皮却重的完全没有办法抬起来。   接着,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许是不小心碰到了手上的伤口, 当下就是锥心刺骨的疼痛,予袖的手下意识的往回一收, 整个身子都战栗了起来。   疼, 特别疼。   疼痛感连着心口, 格外的难以忍受, 予袖的手轻轻颤着, 在那一瞬间, 眼眶竟是溢出了眼泪来。   薛琰的手一顿,瞧着不对劲,就又收了回来。   “王妃手上有伤。”樱桃在后面声音弱弱的解释。   薛琰的目光便下意识的往下面看去, 一只手露在锦被外头,隐约能瞧见指尖伤的一点紫红, 他轻轻托起她的手指――   指尖上面的一圈都泛着深重的紫红,直是浸到了骨肉里边去,在莹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可怖。   薛琰整个身子一震。   这是......中毒?   他的手忽然就颤了一下,当时怔在原地甚至不敢去触碰。   怕她会疼。   可是好好的待在府里, 为什么会中毒?   樱桃上前一步,将前些日子发生的事,还有卫太医说的话,全都和薛琰说了一遍。   薛琰听完后,面色铁青,板着脸,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去把卫漳给叫过来,他要不来,绑也要绑来。”薛琰沉着声音说着,呼之欲出的冰冷气息,让所有人怔着完全不敢动。   红橘朝着一翌使了个眼色。   一翌从城外回来,奔波了一天一夜,一直待在马上,没有半刻的停歇,这会子又叫他去宫里绑人,这不是......   但是他也不敢不答应啊。   一翌只得出门提了马,一拉缰绳,跑的飞快。   “王妃昏迷了两天两夜,一直都有喝着卫太医开的药,方才,有醒了一小会儿。”樱桃的手上,还端着那一碗银耳莲子汤。   只是现下也吃不得了,羹汤早就凉了。   “袖袖。”薛琰在她耳边轻唤。   予袖意识迷糊,感觉也在一点点的丧失,似乎是意识到了有人在同她说话,但怎么努力,都没法听清声音。   眼角出还带着一滴晶莹的泪水,就顺着脸颊往下滑落。   薛琰极其轻微的叹了口气。   他一早,便不该离开。   若不是他那日生气,去了城外,就不会将事情耽搁这么久,更何况那些事本来就没什么,他不该计较。   计较那些有的没的。   因为世上本再就没有什么东西,是比他的予袖,要更重要的了。   薛琰而后一直没说话,就在床边,紧紧挨着予袖坐着。   而后两刻钟的时间里,整个房间寂静的可怕。   直到一翌忽然出现在门口。   “王爷,卫太医我已经给绑来了,可是他说解药正在研制,中断不得,就安排在了旁边屋子里。”   卫太医可真是格外上心的,一回宫去就开始研制解药,把自己关在那小屋子里头,和各种药草待在一起,连门都没有踏出来过。   他会这么上心,自然是被薛琰那个煞星给吓的。   可得保住自己的脑袋才是。   方才一翌来找他,正是进行到了关键的时候,和他说让他再等等,他偏是不听,还扬言要是不和他走的话就绑他走。   没法子,卫太医只好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到了这王府里头来。   “多久?”薛琰冷冷出声。   一翌的脑子在飞速转动,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多久”指的是什么,连忙回答,道:“明天,明天就好。”   之前他也问了卫太医这个问题,卫太医回答他说是今天晚上,但是一翌害怕当时候他会弄不出来,所以就将时间说长了些。   “恩。”薛琰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   当夜,屋子里的灯,彻夜未熄。   薛琰就拿了木凳,坐在床旁边,看着予袖,一言不发。   樱桃和红橘守在外屋,就随时注意往里头看着。   莫要出了什么变故才是。   可是全程都十分安静。   予袖没有醒来过,而薛琰也没有动过。   夜半的时候,红橘和樱桃都耷拉着头昏昏欲睡了,卫太医却忽然冲了进来。   “好了,好了。”   嘴里在兴奋的大喊着。   当时一打眼,给红橘吓到了,差点就拔了剑,还是樱桃及时拉住了她。   这实在不怪她。   那卫太医原本也是端端正正的一个人,可是这经了几天,也不知是为何,头发乱糟糟的,衣裳脏黑,浑身的药味之中,还弥漫着一股奇特的臭味。   红橘和樱桃都下意识的捂住了鼻子。   卫太医直接就进了房间里头,兴奋的喊道:“王爷,有解药了。”   薛琰一直就静静的坐在那儿。   一听见卫太医的声音,他身子一震,当时张了张口,唇角微颤,忙是起身,给卫太医让了路。   卫太医将药箱子放在刚才薛琰坐的凳子上,打开,拿出一包针灸袋,在面前展开来,然后捏了几根针,扎在了予袖的右手上。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研制银针上的□□,他可真的是费煞了心思。   刚开始翻了一天的医书,却没有任何头绪,当时他就想到,这不是平常的□□,也不应该用平常的思路来看。   可真的很奇怪。   奇怪的是,银针上面,没有任何带了毒性物质的东西。   可偏偏是好几样混在一起,所产生的反应,比剧毒要更甚之,并且越是这样的,越没有办法研制解药。   不是没有办法,而是根本没有可能。   说明那下毒之人是起了狠心思的,断定这□□下去,中毒之人,便会油尽灯枯,无法生还。   所以卫太医经过了一番挣扎之后,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宝贝。   这是师父留给他的一味药材,有去毒化血的功效,他将其中的精华提炼出来,化了王妃体内毒血,再用研制的解药给她服下,若是不出意外,应该就会好起来了。   卫太医最后拿针扎予袖手指放血的时候,简直颤抖的厉害。   怕呀,薛王爷就在他后面紧紧盯着,跟虎狼似的,随时准备就能将他吃了。   这回把那药材拿出来给王妃用,简直就跟割了他一块肉一样疼,但是想想被割一块肉和掉个脑袋,还是选择割肉的好。   放了血之后,卫太医拿准备好的药汤喂了一小点给予袖,然后,将银针都收了起来。   之后,做完这一切,卫太医就退到了后边去。   他抬眼看了一眼薛琰的表情,心里一颤,马上就又低下了头去,尽量平复自己的声音,说道:“毒血已经化了,但是要完全痊愈,恐怕还要一段时间。”   这毒本来就棘手,不花上一段时间,自然是不容易好起来的。   “什么时候醒?”   卫太医一震,眼珠子飞快的转了两圈,才支支吾吾的回答:“这......可能......臣也不知道。”   这之前他也没诊治过这般的,要说具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他也不知道。   卫太医等着薛琰发怒。   可是竟意外的没有。   “好了,你先下去吧。”薛琰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   卫太医愣了愣,一副生怕薛琰会反悔的模样,提起药箱,转身,步子就踏得飞快。   红橘和樱桃都待在外屋。   卫太医从腰间掏了一个方子,递到樱桃手上,和他说清楚了需要注意的之后,就疾步出去了。   卫太医离开之后,薛琰拿了药瓶和纱布,帮予袖清理了手上的伤口。   她的脸色真的极其苍白。   她脸上之前的伤口,过了这么些日子,虽然是已经结了痂,可是还有粉粉嫩嫩的新肉长在外面。   薛琰下意识的就伸手,轻轻的触在她脸上的伤口处,白嫩皮肤上微微粗糙感,长了一线过来,是猛然的突兀感。   就这么看了一会儿。   然后,薛琰就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侧着身子躺了上去。   他把一只手伸到予袖的身子下边,微微用力,便把人揽到了怀里来。   在锦被之下,她的身子却是微凉的。   薛琰心一颤,环抱着她的动作,又紧了几分。   当初会娶她,本就是他的一厢情愿,本就是逼她的,没有问过她的意愿。   既然如此,他又有什么好奢求的。   她不喜欢他,他是心里该明白了。   本该是......好好捧在心尖上宠着的才是,可是娶她回来,却甚至没有让她多笑过。   还莫名其妙的,同她置气。   真是不该。   薛琰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   然后,闭上了眼睛。   抱着人儿在怀里,软软嫩嫩的,萦绕在周身的,是再熟悉不过的香气。   薛琰吸了一口气。   熟悉的,离不开的,家的味道。   予袖喝了卫太医的药之后,精神已经有些稍微的回缓了。   之前那几天,身子都凉的厉害,好似整个人掉入冰窖一般,发颤的厉害。   可是忽然间就不一样了。   温暖厚实的胸膛,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紧紧的抱住她,让她整颗心都跟着安定。   眼角泛出泪水。   就顺着脸颊慢慢的往下滑,一滴一滴的往下流,最后滴在薛琰的衣襟上头,濡湿了一片。   他没有睡,自然是有感觉的。   “怎么了?”薛琰贴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予袖还是昏睡着,但是薛琰问话,却好像听到了,身子往里头缩了缩,嘤咛道:“疼......”   忽然就疼,浑身疼。   作者有话要说:  薛琰:心疼我媳妇~ 第57章 无奈   薛琰几乎是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予袖的意识一直有些迷糊,没有醒过来, 但嘴里一直在呢喃着什么。   声音虚弱, 听不清。   就是肩膀抖着, 一抽一抽的。   薛琰只能轻声的哄着。   外面有阳光洒了进来。   折腾了一晚上之后,怀里的人呼吸终于慢慢均匀了起来。   薛琰起身, 尽量的轻轻往外挪动, 不发出一点儿的声响,然后侧身, 下床了来。   忽然间碰到了什么,薛琰微微皱眉。   当时他咬牙, 就快步的走了出去。   一翌一直在外面等着。   “王爷, 我马上去给你拿纱布!”一翌一看到薛琰出来, 一眼就知道他是怎么了, 丝毫没有犹豫, 转身跑的飞快。   本来这事, 是皇上吩咐卫将军去做的,不关王爷的事,而且王爷受了伤, 皇上是特许了,一切等他伤好了再说。   可是那日早上卫将军来找王爷, 就是来问一些事,然后王爷就说,让他在城里待着,城外的事, 他去处理。   虽然卫宣平也喜欢偷懒,但他知道薛琰受了重伤,不宜奔波。   这点道德良识,卫宣平自然是有的。   但是薛琰连给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当时起身就离开,带上几个人,骑马就出去了。   卫宣平看薛琰那脸色,沉的多说一句话就能把他吃了一样,卫宣平讪讪的咽了口口水。   人都走了,他总不能给绑回来。   再说了,他也不敢呀。   之后卫宣平转念一想,反正薛琰这人也是糙的厉害的,再怎么折腾都死不了,就随他去吧。   可是这几天在外面,薛琰发生什么,一翌全部都看在眼里。   他手上的伤,本来就严重,但是骑马射箭什么的,他丝毫没有收敛,明明血都已经浸到衣裳外头了,他还完全不当一回事。   可真是让一翌操碎了心。   昨晚他还特地问了卫太医,卫太医说,如果王爷再这样下去,一只手就要废了,日后恐怕,会连兵器都拿不起来。   可是当一翌拿了药回来的时候,薛琰已经不知道去了哪儿。   一翌无奈,只能一路过去找。   王妃睡得正熟,红橘在外头守着,说王爷不在,让他不要扰了王妃。   态度极其恶劣。   语气极其凶悍。   一翌只能是点头,然后沿着东次间继续往前找。   最后,在卫太医的屋子里,发现了薛琰。   卫太医站在屋子里头,手上刚刚备了一份药材,拿着药材,手却在微微颤抖。   大早上的,他有点不好的预感。   “你昨晚说,毒化了?”薛琰冷声问道。   卫太医抿唇,点头。   “再喝药,就没事了?”薛琰继续追问。   卫太医继续点头。   “那为什么会疼?”薛琰问这句话,有点咬牙切齿的可怖。   昨儿晚上,予袖一直哭,一边哭就一边喊疼,但是问她哪儿疼,她又迷迷糊糊的说不上来。   真是抱在怀里都怕化了。   那样娇嫩嫩的一个人,也不晓得是哪儿有事,就一个劲的说疼,那般模样,碰都不敢多碰一下。   “这――”卫太医支支吾吾的,一边思考着,急得额头都冒汗了。   那毒本来就奇怪,之后会不会造成什么,也实在是无可厚非的事,而且,王妃她说疼,很有可能是,王爷身上落了小石粒什么的在榻上,可不就硌着了吗。   但是卫太医他这么想,却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只是委婉说明。   “可能是王爷您力气有点大,碰的王妃疼了,稍微轻一点的话......”卫太医也是个魁梧汉子的模样,此番被薛琰的气势压下,笑得分外谄媚。   薛琰拂袖离开。   一翌看着手里的药瓶子,低声哀叹了一口气。   上个药,还真是难。   ......   予袖又是连着昏迷了三日。   这三日里,说不上她有没有醒来,只是意识一直迷离着,有时候问话,会回答一些,有时候又好像什么都听不到。   每日的药,都是薛琰亲自喂的,每晚睡觉前打水来替予袖擦了身子,然后晚上躺在一边抱着她睡。   她身子凉,抱紧些的话,能让她暖和些。   卫太医自是一直都没有离开。   卫宣平有事来找薛琰,便去了书房,樱桃正好就端着刚熬好的汤药进来。   一踏进门,就看见予袖斜躺在床榻上,眼睛是睁着的。   “小姐你醒了!”   樱桃差点就惊呼出声,随手将汤药放在一边,冲上前头去,着紧道:“小姐你还好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予袖就是在薛琰走后醒的。   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其实她自己也不太有记忆,唯一记得的,就是疼,身子疼,心也疼,哪哪都疼。   格外痛苦。   但是这再醒来,情况似乎比之前已经是好了不少。   只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她都不怎么有印象。   “我这就去告诉王爷。”樱桃露出一个满满的笑容,看着予袖面色红润,心下想着,王爷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他回来了?”予袖轻轻启唇,问道。   “是啊,王爷早就回来了,这些日子,一直都是他亲自照顾您的。”樱桃说完,才想起一旁的汤药,急忙拿起来,递到予袖嘴边。   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   闻着就十分苦涩的味道。   予袖只稍稍的吸了一口,就捂着胸口,胃里翻江倒海,打了个干呕。   她讨厌这个味道,很讨厌。   予袖摇头,闷闷的出声道:“我不喝。”   原本就已经够难受了,何苦再要喝这些东西来倒自己的胃口。   这完全就跟以前小姐耍小脾气不吃东西的模样一般无二。   樱桃那瞬间反倒是笑了。   自从进了王府,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个样子的小姐了。   这个样子,明媚,有血有肉的小姐。   “再喝两日,清了余毒,就可以了。”樱桃看着药快凉了,有些着急,想了想说道:“不然奴婢去给您拿些蜜饯来?”   予袖最喜欢这些甜腻的小玩意儿了。   “中毒?”予袖一愣,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   之前她醒来的时候,樱桃告诉她,只是中了风寒而已,可是现在又说中毒......是什么意思?   “啊?”樱桃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但反正她身子也快好了,便是同她解释道:“卫太医说,小姐你是中毒了,先前做针线活的银针上淬了毒,日积月累,才会......”   听着樱桃这么一说,予袖又仔细的想了想,脑子里原本胡乱的线团重新串了起来,终于是想出了那么一些的眉目来。   这些针线和布匹,都是她让樱桃从王府的库房里找出来的,据说其中材质,都是难得的珍品。   可是拿着那根针刺绣,她总有种异样的感觉,特别是在烛光下的时候,很容易闪了眼睛,就刺到手指 。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一次又一次的,“不小心”伤到指尖。   还真是处心积虑,千方百计的要陷害她,连在针上动手脚这种法子都想到了。   不就存心了要她去死嘛。   予袖这样想着,唇角带起一抹冷笑,在惨白的面色上,竟是泛起一股阴森森的气息。   在这个府邸里,究竟谁想让她去死,那简直就是不用脑子就能想出来的事。   “好了,给我。”予袖忽然就沉了脸下来,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摊开,朝着樱桃。   手指上还包着纱布,是之前放了毒血受的伤。   樱桃不晓得她要做什么。   予袖直接从她手里把碗拿了过来,屏住呼吸,一口“咕噜咕噜”得,就把一碗药都给喝完了。   见了底,剩一星半点儿的药渣。   樱桃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这可是她第一次看见,小姐喝药,喝的这么爽快,说起来,还有些可怕呢。   “你出去。”予袖说完,身子就往下移了移,然后盖着被子,侧身躺了进去。   就在这个时候,薛琰跨步走了进来,在门口停住,看着予袖侧身,背了过去。   樱桃拿着空药碗,看了看予袖,又看了看薛琰,紧张的咽了口口水,然后低着头,退了出去。   庞大的身躯压在门口,笼罩下浓浓的一层阴影,薛琰就顿在那儿,脚步沉重,没法子再多迈出一步。   锦被下的人,身形单薄。   原本就消瘦,这么折腾了几天下来,就更瘦了,瘦的让人看了心疼。   他的脚步很轻。   跨了两步就到了床边。   予袖听见脚步声了,但是她没有反应,甚至是动都没有动一下。   就这样过了许久,身后一直没有动静。   要不是那股熟悉的味道一直都在,予袖还真的以为,薛琰已经离开了。   忽然,她翻了个身。   薛琰伸手来扶她。   予袖身上的力气已然回缓了许多,就算薛琰将手搭着,她也没有借力在上边。   只是再撑起身子的那一瞬间,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薛琰立马就察觉到了。   “怎么了?是不是哪儿疼?”眉眼之间,满是着急的神色。   予袖没有说话,只是依旧支着身子起来了。   在床榻上躺好,予袖垂着眼,神色淡然,看都没有看薛琰一眼,就是手轻轻一甩,就甩开了他的手。   就是在这个时候,她不想见到他,十分不愿意见到他。   “袖袖。”薛琰出声,无奈的唤道。   “小心手。”   予袖听他这话,才下意识的往自己手上看去。   因为是包着的,所以看不太真切,但是指头微微一动,她能感觉到,有隐隐的痛楚传来。   而在原本,之前的时候,这只手,是要更疼的。   就连在昏迷当中,她都能感觉到,那种极致入骨髓的疼痛,让人活生生的,想砍了这只手。   因为痛,所以委屈。 第58章 羞耻   “过些日子,等你伤好了, 我带你出去走走。”   薛琰说完, 往床榻旁走近了些, 伸手,轻触在她的唇角, 手指微移, 粗砺的指腹轻轻摩挲。   刚刚的药喝的太急,唇角处, 余了一点药渍。   薛琰一点一点的都擦干净了。   “好不好?”他的声音难得的柔和了不少。   他想,这之后, 正好向皇上告一个月的假, 她待在府里这么些日子, 一定是多想出去走走的。   散散心, 透透气。   那样一定是好的。   予袖依旧低垂着眉眼, 闭着嘴巴, 没有说话,而后,她低低的出声, 道:“我是不是,差点就死了?”   她最怕死了。   她江予袖, 可以忍受任何事情,可以苟且偷生的在这个世上活着,可以抛弃许多东西,但她不想死, 也无论如何不会让自己死。   这是她唯一无法忍受的。   而且,还有就是,薛琰的态度。   “有本王在,不会有事的。”薛琰听见这话,心里一颤,伸手,便接着要落在她的背上――   予袖却突然抬头。   “如果我死了,那就都顺心了是不是?”予袖贝齿轻咬,看着他,说话声音轻飘飘的,语句之间,满是不悦。   许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所以,所有的,隐藏在心底的脾气和不满,就都上来了。   本来就不是什么沉得住气的人。   所以这时候似乎就觉得,没什么要顾忌的了。   “可是我偏不,偏不顺你们的心意去死!”   她压声低吼。   “你放心,害你的人,本王一定不会放过。”   薛琰的声音猛然间就冷了下来。   他知道予袖在生气什么,也知道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有些事情,在这个时候,还不能去做罢了。   他也心疼,也生气,只是目前,时机未到。   “害我的人?”予袖突然就激动了起来,音量瞬间就提高了不少,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浸出来。   “害我的人就是洛婵,你打算怎么不放过她?拿针也扎上几下!”   什么救命之恩,什么情深意重,那都是狗屁!   之前的时候,还口口声声的说,说她家人找来了,让她和他们一起离开,现在过去这么些日子了不照样在府里待着!就算是知道针上是她淬了毒,那又何曾责怪过她一分一毫?   所以只有她江予袖是一个笑话。   她从进到这个王府里头起,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笑话。   他既然那么看重她,那么看重她那当初为什么要娶她回来?   这时候,外头的丫鬟端了些吃食进来。   床榻旁格外安放了一个小几,不大不小,正好够摆菜吃饭的。   准备了两道小菜,两盘糕点,还有一盅羹汤,都是平时予袖喜欢的菜品。   光看着,就格外精致。   她昏迷这些日子,除开喝了一些羹汤之外,旁的吃食什么都没碰过,这样下去,就是铁打的身子,那也是撑不住的。   薛琰拿起青花缠枝的小瓷碗 ,在小几上看了一圈,挟了一块糕点,便递过去便说道:“这是皇上从宫里头送来的梅花香饼,说是积雪才化,暗香余留,香甜的紧,定和你的口味。”   闻着就挺香。   但是予袖没胃口。   “那不然喝点粥?”薛琰说着,又把糕点放下,拿了调羹,去勺梗米碧粥。   可是小几上的菜品都问了个遍,予袖一一皆不愿意吃,表面上说是不饿,其实就是同薛琰置气来着。   “好了,乖,就吃一口?”薛琰柔声哄着。   予袖还是紧紧闭着嘴巴。   薛琰勺了小半碗的粥,用调羹一边转着,一边稍稍吹凉了,然后勺了一勺,包进了自己嘴巴里。   还没等予袖反应过来。   薛琰凑身上前,直接就覆住了她的唇,大舌滑溜进去,就撬开了她紧紧闭着的唇瓣和牙齿。   浓稠的米粥就顺着她的喉咙滑了下去。   予袖想别开脸去,可是薛琰一手揽着她的腰,力气实在是太大了,根本就睁开不来,就算再抵着喉咙,米粥还是慢慢的送了进来。   他离开的时候,舌头还轻轻抵了下她的牙齿。   予袖当时脸就憋的通红。   一方面是被气的,另一方面,也是她实在没有想到,薛琰会......会.......   也对,反正是糙汉子,蛮牛,哪会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粥全部都被迫咽了下去,唇齿之间,不但是米粥的清香,还有薛琰身上强烈的阳刚之气,予袖越发紧闭了嘴巴,胸口一起一伏的,有些气恼。   薛琰还笑,他唇角还是微微扬起的。   他这人.....也太.....太不知廉耻了吧。   眼看着他又勺了一勺要送进嘴里,予袖马上就开口道:“我自己吃。”   然后她伸手,要把碗从薛琰手里拿过来。   薛琰却稍稍把手拿开了些,原本勺了米粥的调羹的勺子也没有送到自己嘴里,反而是递到了予袖的嘴边。   予袖顿了顿,然后不情愿的张口,喝了下去。   “再吃这个。”薛琰接着又夹了一只水晶小饺儿,送到了予袖嘴里。   粉粉嫩嫩的双颊,被小饺儿塞得鼓鼓的,予袖闭着双唇,就闷闷的咬着,小饺儿晶莹的薄皮里头,是鲜嫩的羊肉和馨香的汤汁。   予袖吃完一个,竟是觉得回味无穷。   其实说起来,她是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了。   刚醒来的时候,也没什么感觉,反正肚子是空的,怎么着都是空的,就没什么难受了 。   可是方才喝了几口粥,又吃了一个小饺子之后,就完全的将这些天的饥饿都勾了起来。   咽下饺子之后,肚子竟是“咕咕”的叫了两声。   十分清晰的响了起来。   予袖马上就用手捂住了肚子。   真是不争气的,实在是太不争气了。   薛琰自是听到了,只是他没有太大的反应,瞧着她喜欢吃饺子,又多夹了几个,一个一个的往嘴里边送。   她吃的时候,他就在一旁,凝神紧紧盯着,好像看她吃饭,是一件比自己吃还要高兴的事情。   一刻钟后,原本摆的满满的菜碟,已经有大半,都空了盘子。   薛琰一直喂,予袖就一直吃了。   直到最后,是真的吃的差不多了。   薛琰亲自收了盘子下去。   有些时候,他也不能一直待着,她没想明白,应该给时间让她好好想才是。   樱桃在外面守着,要从薛琰手里接过去,薛琰却摇摇头,示意樱桃,他自己来就可以。   樱桃有些懵懵的将手收了回来。   拿进去那么多东西,按小姐的胃口,能吃完一半就很不错了,这么一小会儿,竟然是......吃了有这么多......   薛琰往前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停下来,回头对樱桃说道:“你派人去安家,请安小姐过来王府一趟。”   薛琰想,有人陪她说说话的话,心情应该也会轻松很多吧。   而唯一同予袖关系好的,在这皇城之中,除了安长宁,也没其它什么人了。   樱桃马上笑着应下。   ......   安府大门紧闭。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一两日了,自从安长宁被卫宣平瞧上之后,这安府的大门,可以说是再也没开过。   不就是千方百计的想避着那卫大将军。   他是将军,高人一等,权力势力,都压在安家之上,他们根本没有可能去与其对抗,只能尽量的躲着,想着,他没了兴趣之后,自然也就没事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那一向吊儿郎当的卫宣平,这回竟是格外的执着。   他每回去安家,每回都失败而回,甚至是这么多天了,连安长宁一面都没有见过,但是这样,他也没有放弃。   皇城里头,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衣裳首饰之类的金贵东西,他源源不断的就往安府里边送,重点让安长宁哭笑不得的是,每回那些东西里头,都是夹带着一两封书信。   那书信,可还真不是普通的书信。   一字一句,都是卫宣平亲自写的,亲自装进了信封里。   费了好些的心思呢。   刚开始,安长宁觉得好奇,倒好拆开来,看了几封。   但是当时看完之后,她便是满脸通红,一手将信纸捏成纸团子,扔进地龙里头,烧的干干净净。   真是恬不知耻到了极点。   一开头就唤她“亲亲”,还说什么,她闻起来这么香抱起来一定很舒服.......   这.....这分明就是淫词浪语!   之后陆陆续续的,送过来有十多封信,下人都没敢拿到安长宁面前去,于是就一一收着的,这么些天下来,竟然是收了厚厚的一叠。   没扔也没绍,就这么的,给收着了。   这厢听见王府里来人,要请她过去一趟,安长宁的第一反应,就是卫宣平搞的鬼。   上回就是这样,不但如此,还让予袖替他说好话了。   不过说再多好话,那也没用,卫宣平是什么德性,她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再怎么吹嘘,也掩藏不了他那狼子野心的,可恶的本质!   她是绝对不会相信他的。   但是后来定王府的人又同她说,是予袖身体抱恙,想请她过去说说话,看着,不像是在说假话。   安长宁这才将信将疑的应了下来。   无论怎样,该是不会拿予袖的身体同她开玩笑的,犯不上,也不必要。   于是她便随同来人,一起前往了王府。 第59章 觊觎   卫宣平待在书房里,一个人闷闷的, 已喝了许久的茶。   他双腿岔开, 斜斜的躺在椅子上头, 一手搭在书案上边,手指一敲一敲的, 敲的久了, 便不耐烦的坐直身子来。   张头去,四处都望望, 可依旧不见人影。   他咬牙切齿,真是快气炸了!   是薛琰叫他过来的, 急哄哄的, 说有事情要和他说, 结果待在这, 刚刚说了两句话, 人就走了, 害他在这儿等了这么久,都再没见到人影。   所以他是什么意思?   存心的耍着他玩是吗?   卫宣平坐在这儿,实在是捱不住了。   又等了一小会儿。   他直接就站了起来, 将茶盏随意的推到一边去,茶水在杯子里头打了个旋儿, 水渍便溅了出来,松松的落在书案上。   然后他大步的往前边走。   算了,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佳人在怀, 美人在抱,看来薛琰是不会顾上他这边了,他还是先回去,明日再来吧。   卫宣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真是倒霉。   卫宣平出了书房,慢悠悠的迈着步子,正好是走到游廊转角处,目光随意的一扫,看见了什么,一愣,下意识的就停住了脚步。   ......那不是他的长宁吗?   虽然隔得有点远,但是光看那青碧色的身影,袅袅姿态,踏着脚步缓缓的往前走去,衣角随着步伐轻轻掀动......他就知道一定是长宁。   只有他家长宁,才会连走起路来的背影都这么好看。   这些天守在安府外边那么久,各种法子都试过了,也没能见到她,没想到来这一趟定王府,就把人给见着了。   卫宣平当时深以为然的觉着,自己这一趟没有来错。   不但没来错,而且是来的太对了。   只要能见到长宁,那真的是受多少苦都不算苦啊,就算豁出这条命,他也愿意。   这厢正准备冲上前去,忽然又想起什么,讪讪的停下了脚步,一咬牙,再次的退了回去。   不行,他要是直接这样就出去的话,一定会吓到她的,说不定到时候话没说上一句,人就又跑了。   反正现在她是在这,也暂时跑不了......该要从长计议才是。   于是卫宣平回头,对后边的丫鬟说道:“给爷备上一间屋子,爷今晚就住这定王府了。”   “对了,要离这边屋子近的房间。”   卫宣平拍拍手,脸上笑意越发明显,眼珠子一转,想起什么来,当时就又反身进了书房。   薛琰这煞星,总算做了一件入眼的好事了。   ......   安长宁一进这王府的院子,就感觉很是不对劲。   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反正就是在忽然之间,有寒气将整个人都包围住了,猛然袭来,沿着后背蔓延,害她打了好几个寒颤。   安长宁一边走着,微微皱眉,一边将身上的白底绿萼披风又拢紧了些。   接着她摇摇头,心里暗示自己不要多想了。   这好好的,也出不了什么事。   安长宁走到房间外头,将披风解下来,递给后边的丫鬟,这才继续走了进去。   房间里,予袖还在躺着。   “这不过几日没见,怎的就憔悴城这般模样?”安长宁瞧着予袖脸上毫无血色,皱着眉,便快步的走了过来。   又伸手欲去握她的手,但是才碰到,就感觉不对,低头,看见手上的一圈伤口。   安长宁只是这么看了一眼,眼眶便泛红了。   “你说你这好好的,怎的......”安长宁心里发酸,便是话都有些说不出来了。   “就是中了毒,放了点血,现在无碍了。”予袖轻描淡写的朝着她笑,唇角柔柔的弯起,这便是示意让她莫要担心了。   “你不是最爱惜着这些的吗?平常叫针刺到指尖了,都得心疼上许久,这回怎么看着,倒不怎么在意了?”   安长宁看着她手上的伤口,想着以后若凝了疤,定然难看的紧。   “还真被你说中了。”予袖自嘲的笑了一声,道:“可不就是被针扎了呗。”   长宁皱了眉,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好了好了,莫说这些无聊的事情了,反正已经过去了,再多说徒增烦恼罢了。”予袖抬头,难得的露了一个笑容出来,道:“长宁姐姐你今儿怎么又想起来看看我?”   “哪是我想起。”长宁也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在床边坐下,柔柔的同她说道:“平日里被那位大将军已经够折腾了,全心思应付他去了,哪有精力想别的。”   “卫宣平?”予袖听她一说,就马上反应过来。   安长宁点头。   “他还不死心?”予袖本来以为,卫宣平那小子,就只是一时起意而已,时间一长就抛到一边去了,谁曾想,过了这么些日子,他竟还是如此执著不休。   倒叫人觉得意外。   “死心就好了,死心我也不用提着一颗心提防他,可不但没死心,而且他,他还......”安长宁起身,瞬间涨红了脸,就凑在予袖耳边,将卫宣平写的那些信,大体的同她说了。   予袖先是怔怔的看着她,待反应过来,愣愣的摇头。   其实她是想笑的。   “长宁,绝对不行,卫宣平绝对不行。”予袖斩钉截铁的摇头,断言道:“你不能心软。”   其实对于江予袖,并没有多么了解卫宣平,甚至除了个名字之外,她连长相都不知道。   之所以这么对安长宁说,纯粹的就是因为她生薛琰的气罢了,而薛琰同那卫宣平是一路人,接着就把这怒气也牵扯到了卫宣平身上。   他们两个人,这么经常都待在一起,不用想都知道,一定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还觊觎她的长宁姐姐,简直是癞□□想吃天鹅肉,无论如何,可不能让卫宣平得逞。   安长宁一愣,抬头看见予袖一脸气呼呼的,倒是不太能理解她现下这反应,怎么反倒是像她被欺负了一样呢。   “他粗糙,霸道,不讲理,只顾自己的感受,旁的什么都不顾及,就算是有话也不会说清楚,这样的人,真是多一会儿都不想再待的!”   予袖一条一条的数落,就差直接从床上蹦起来骂人了,安长宁讪讪的咽了口口水,倒是觉得,她今儿个可真奇怪。   话里语气,不知道是在说卫宣平呢,还是......可显然,是另有他人可指。   “看你这样子,是生气呢,还是吃醋?”安长宁渐渐的瞧出了点意味来,便开口,打趣的询问道。   “我不生气,当然更不吃醋!”予袖立马就回拒,声音音量瞬间都高了不少。   “好好好。”安长宁虽是看出来了,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但也没有戳破她的心思。   待平静下来,予袖才觉着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了,刚刚不晓得为什么,一门心思的想着薛琰护着洛婵,就对他恨的牙痒痒了,偏偏那人在她跟前,还是一副恬不知耻的模样。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她真想把他的心掏出来,看看是什么做的,要怎样才能无耻到那个境界!   “不过,你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予袖抬头看她,犹豫了会,还是问了出来。   归根结底,这件事,还是安长宁她自己的意愿最重要。   听见这问话,安长宁明显的愣了一下。   “我当然......当然不喜欢他了。”第一反应就是撇清关系,但是话说到后面,语气竟是莫名的弱了下来。   不晓得为什么,说这话,她心里边竟是没有足够的底气。   因为之前的时候,被伤过心,所以不太那么容易去对人敞开心扉,更何况那卫宣平,可是第一次见面就上来掀了她的锥帽,还动手动脚的。   她对他的第一印象就不好。   可是后来,他却真的是执着的不得了,每日送来的那些玩意儿,说起来,有些是真的入了她的眼让她欢喜的。   而且,如果真的只是一时起意,那能坚持到这个地步,也是不错了吧。   安长宁想,她也没有喜欢他,只是太久没有人对她好了,她有些感动而已。   仅此而已,不会再有其它的。   予袖仔细注意观察她的神色,看着安长宁眉眼轻垂,眼角闪现一丝落寞,接着又弯唇轻笑,好似在掩饰一般。   当时她就明白了一些。   以前长宁喜欢过一个人,就曾经心心念念的把他放在心里,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怎么对他好,到最后,终究无果。   一腔痴心付诸东流。   那之后长宁一直都郁郁寡欢,就算家里边一直有为她说亲,她也尽量的说服自己去接受,去尝试,可是终究再没有人,能让她的心里泛起任何波澜。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眼看着外边天渐渐黑了下来,安长宁起身,打算回去了。   倒是有些舍不得。   这些天因为卫宣平,她一直待在家里边不敢出来,闷的难受极了,这会儿好不容易能出来透透气,还能有陪同聊天的人,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了。   “安小姐,王爷说过了,如果您愿意的话,今晚就住在王府也行,安府那边,会派人过去知会一声。”红橘朝着安长宁说道。   薛琰刚才就同她吩咐了,说留着安小姐多住几天也无可厚非,她多留着,同予袖说话,予袖自然也开心。   安长宁想了想,也没多作思考,待着也没什么的,便直接就点了点头,应道:“好吧。”   “那奴婢这就去给您安排房间。”红橘笑了笑,转身就离了屋子。 第60章 亲亲   那头房间已经安排好了,安长宁待在屋子里, 又被予袖唤着一同用了晚膳, 这才放她离开了。   之所以让安长宁陪着, 不过是因为不愿意见那个煞星罢了。   看见他心里就不舒服,看见他就来气。   予袖心里恨恨的想, 最好叫他再也不要出现在她跟前了。   安长宁这一顿算是给实实在在的吃撑了。   以往在家中, 她是吃不了这么多东西的,而这一回, 予袖却是得了劲往她碗里夹菜。   许是两个人一起吃饭,就有兴头些, 胃口一开, 吃的自然便多了。   “那说好了, 明日天气不错的话, 就一起出去走走。”   “好好好, 我知道, 你先休息。”安长宁笑着点头,颇为无奈。   之前瞧着她稳重了不少,以为是嫁了人, 便晓得孰轻孰重了,却谁知道还是这般小孩子心性。   以前的时候, 就喜欢撒娇玩闹。   现在瞧着是变了,其实,骨子里,依旧是那般。   “安小姐, 这是您的房间。”红橘打开门,就退到了一边,笑道:“有事情的话,安小姐随时吩咐。”   这间房,是予袖院子的偏院,离她那边,不过几步远的距离。   红橘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安长宁抬腿,正准备进屋子去,忽然间顿住,想起了什么来。   “侍书,我的披风落在予袖那儿了,你去拿回来。”   难怪这一路过来觉得有些冷,还道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她把披风给落在那儿了。   安长宁摇头无奈的笑,接着抬腿走了进去。   这才转身将门关上,垂眼间,忽然看见一个黑漆漆的影子朝她压下,这厢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拦腰抱了满怀。   安长宁一愣,待感觉到那双正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后,同人猛地睁大,张口就要大喊。   声音却是才到了嘴边。   一只手抬起,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所有的叫喊声尽数压下,接着是温热的呼吸声在她耳边一起一伏。   “亲亲,是我啊。”   一听就是卫宣平的声音。   安长宁一边扭着身子,一边挥手,尽力的要从卫宣平的禁锢重挣脱出来,但他是上战场提兵器杀敌的大将军,再怎么,也不是安长宁的力气可以比的。   没法子,安长宁只好对着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   卫宣平吃痛的低吼一声。   安长宁这回是下了死力的,朝着那处,牙关使力,简直是狠的要把骨头给咬断了。   咬断才好呢,把这淫贼给咬死就更好了,省的天天缠着她,阴魂不散的。   可是卫宣平却依旧没有放手。   她要咬,他动都没动随她咬了,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我家亲亲多咬咬,亲亲咬在哪儿哪儿都是甜的。”卫宣平依旧是嬉皮笑脸的说着。   “只是要小心着,别把自己给伤着了。”   甚至是还作势的吸了几下鼻子。   “又香又甜。”卫宣平缓缓的吐出了这几个字。   安长宁气得脸都憋红了。   她是真的没法想象,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而她也不知道是倒了什么大霉,叫他给缠上了。   卫宣平得身量高大,这么站着,安长宁只到他胸膛的地方,他低下头来,搭在她脖颈的位置,轻轻的摩挲了几下。   然后,卫宣平才抬起了头来。   他放开了手,往后微微退了一小步,脸上依旧带着的,是无比放肆的笑容。   安长宁离了他的禁锢,急忙的往后,连连退了好几步,可是后边就是大门,她再退,那也无处可去了。   她抬头,无比惊恐的看着卫宣平。   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是她的房间?   刚刚还把丫鬟给支使开了,这会子没人在,安长宁可是觉得,没有什么事是他卫宣平做不出来的。   比如,趁机对她动手动脚什么的。   安长宁想到这儿,一只手已经抬了起来,暗暗的,想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来。   卫宣平掀起自己的衣袖来,将着袖子往上边挽,最后露出手臂上那一方咬痕来。   没想到这人看着娇滴滴的,咬起人来,力气还挺大。   只见他古铜色的手臂上,牙印深深的陷了下去,带着红肿和血丝,泛了一圈,倒是显得有些瘆人。   看着就疼。   但是卫宣平没什么感觉。   他一边慢慢的往前走,一边柔声的问道:“你看看,咬成这个样子,牙齿不痛吧?”   他越往前走,越接近安长宁,安长宁心里就慌的越厉害,不住的打鼓,手上颤抖的越发明显。   簪子已经被她拔了下来,握在了手上。   如果她真的要过来,那她刺下去,也会毫不犹豫的。   “小心,那个锋利,容易伤到你。”卫宣平嘴里慢悠悠的说着这话,手上动作却是飞快,一闪而过,夺了她手里的簪子,手腕一转,收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我们长宁亲亲细腻嫩肉的,要是被伤到,出了血,留了疤,那就不好了。”   卫宣平那一副嘴脸,实在是烦人极了,让人想伸手去,直接撕开了他。   可是长宁这样想着,终究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卫宣平,你究竟想做什么?这可是在王府里!”安长宁瞪着眼睛看他,虽然已经十分生气了,但粉嫩的腮帮子鼓鼓的,叫人一点儿也看不出气愤的模样。   反倒让人疼到了心窝子里。   “就是太久没有见到你了,实在是想你想的不得了。”   卫宣平知道他生气了,但还是笑嘻嘻的凑上前去,问道:“我写给你的信有没有看到?还有我送给你的那些玩意儿,喜不喜欢?最喜欢哪个?”   安长宁没有回答。   “不喜欢也没事。”卫宣平随意的摆了摆手,说道:“以后我再接着送,一定会有你喜欢的。”   “明日要不要去游湖?赏花?或者你说要做什么都行。”卫宣平一个人接连说着,就跟自言自语似的。   “我不去。”安长宁硬是挤出了三个字来。   有他卫宣平在的地方,他一点儿都不愿意靠近。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侍书的声音:“小姐。”   安长宁一喜,眸子里明显就是亮光一闪,马上张口喊道:“侍书,你快进来。”   “这个给你,好好戴着。”卫宣平从自己头上拔下了一根碧玉簪子,顺手就插在了安长宁手上,而她的那根簪子也没还她。   一推开窗户,人就跳了出去,双脚落地前,还回头对安长宁笑了笑。   侍书正好推门进入。   一看见安长宁站在门口,她还吓了一跳,手上的披风差点给掉下来,惊道:“小姐你在这儿做什么?”   “没......没什么。”安长宁摇头,往窗户那边看了一眼,窗户紧闭着,却是没有了任何的人影,就好像从来没有任何人来过一样。   “那小姐现在可要沐浴?侍书去给你备水。”侍书就是方才看着安长宁的脸色奇怪,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而原本平平整整的衣裳,也是起了不少的褶皱。   “好。”安长宁还是有些怔怔的,听侍书这么问了,才是好不容易反应过来。   侍书将披风在架子上挂好,而后起反身出去,准备热水了。   安长宁在妆镜前坐下,一抬眼,就看见了头上的那根簪子。   是男子戴的款式。   安长宁伸手,就从头上把簪子拔了下来,随意的扫了一眼,绿色的莲头簪子,晶莹剔透,亮闪的紧。   这样简陋的玩意儿,还是男子戴的,谁会喜欢啊。   重点是那淫贼还把自己的簪子给拿走了,那可是她最喜欢的白玉垂心凤簪,就白白的落到了他的手中。   一想到这,气就更不大一处来。   安长宁捏着那碧玉簪子,手向上一抬,就要把簪子给扔下去。   但是动作到一半,就顿住了。   安长宁眸子转了一圈,顿住,又转了一圈,微微咬唇,慢慢把手收了回来。   算了,先不扔了。   她何必同一根簪子置气。   于是长宁手腕一转,将簪子放在了妆镜上头。   长宁想,这地果然不能多待。   今晚她就离开,而且晚上睡觉的时候,要多叫几个丫鬟在外屋守着,定是不能再让卫宣平趁机而入了。   ......   安长宁离开后不久,予袖正准备去沐浴,薛琰就进了屋子。   这厢已经掀开了被子,看见他进来,予袖又退了回去,复而盖好了被子。   “你进来做什么?”   予袖本以为,他是不会再过来了。   “当然是沐浴。”薛琰脱下外衫,随意的扔在了屏风上,然后回头看着予袖,笑着问道:“王妃要和本王一起?”   他身上一身的汗,粘糊糊的,再不洗澡,可真是忍受不住了。   “谁要和你一起。”予袖冷哼了一声,别开了脸去。   他这人真是脸皮厚,她都已经这样冷着脸的不理他还冷言相向了,他怎么就能够当做什么也没听到,没看到一样呢?   简直就是狗皮膏药!   予袖一边想着,觉着今晚这澡她也不想洗了,虽然身子是有点难受,但横竖比不上心里的那团火来的烈。   净室里头传来哗哗的水声。   薛琰动作一向很快,有时候只是随便冲冲,不过才沾湿身子,就穿衣裳出来了。   中衣随意的披开,并未系上带子,露出广阔精壮的胸膛来。   “你想去哪儿?”   薛琰问道。   “过几日带你出去散心,想去哪儿?”   予袖背对着他躺着,没有答话。   若是以前,她会很欢喜去许多地方,去游山玩水,就算只看看花儿,看看河流,那也是开心的。   可是现在,同他在他一处,必定压抑的紧,要处处小心,处处都提防着,顾着他的心思,别一不小心又惹了煞星生气,所是,她哪儿都不想去。   还不如在屋里待着呢。   起码没那么多麻烦事。   “那咱们去白水,恩?”薛琰说着,突然就欺身上前。   予袖一震,听他这么说,就侧过头来,当时直接撞在薛琰的胸膛上,硬梆梆的,十分吃痛。   这哪是人肉啊,分明就是一块打硬石头!   痛过之后,予袖才有些反应了过来。   他方才是说去白水......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就要去白水了?   说到底予袖是有忌惮的,因为那个地方,似乎一直横亘在她和薛琰之间,成为一道过不去的坎。   所以,一提起来,她便难免的有些许的畏惧。 第61章 真心   薛琰低头看她。   因着是方才听了那话,此番睁着眼睛, 还有些微微发懵的模样, 唇角处, 似乎是凝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薛琰抬手, 指尖慢慢往前――   快触碰到她的唇角。   “我......我不去。”予袖低头, 闷闷的出声。   就算是拒绝,但声音也很是没有底气。   她还是不太敢, 惹怒薛琰。   一定不能去,想都能想到, 如果去了的话, 接下来会有怎样的下场。   “那莫不成, 王妃是想同本王一起, 入山剿匪, 凄风寒雨?”薛琰在床边坐下, 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托在自己的掌心。   予袖的手指细长白皙,轻轻捏着, 让人感觉,似乎连骨头都是柔软的, 而唯一碍眼的,就是手指上的那一圈伤口。   毒化了之后,原本的紫红之色已经褪去,慢慢显现出白色滑腻的皮肤来。   真是好看的一双手。   好看到让他就想一直这么握着, 握在手里紧紧的,只有他能碰,只有他能看!   予袖听他说,才猛然想起,薛琰没受伤前,是接了皇上的旨意,要入山剿匪的,只是后来忽然受了重伤,又告了假,才将这一桩事,一拖再拖。   所以若是不去白水的话,薛琰就该去剿匪了。   予袖一听“剿匪”两个字,瞬间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就是去哪儿都得带上她了呗,无论是白水还是入山剿匪......   予袖害怕的咽了口口水。   说实话,两个都不咋地。   可是若真是要掂量的话,很明显去白水好多了,大堤山那个地方,地形陡峭,荒无人烟,多的是树木野兽,她去的话,非得活生生给褪了一层皮下来。   她这一身的肌肤,可都是从小好生养着的,费了不少的心血和工夫,就怕到时候,都是要不得了。   而于予袖来说,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容貌。   所以她不能忍受,也绝对不能忍受去大堤山那样的地方。   这样一比起来,那白水实在是好太多了。   “还是去白水吧。”予袖闷闷的说了一句,然后说完,就将身子缩进了被子里头。   伸手,忍不住的揉了揉头。   还是疼。   而且......感觉有点微微的红肿了。   都怪薛琰那个大块头,那么硬,才会把她的额头撞成这个样子。   ......   第二日还很早的时候,安长宁就来同予袖道别,匆匆要回府去。   彼时予袖还没睡醒,就迷迷糊糊的被樱桃给叫醒,披了衣裳,慢慢坐了起来。   安长宁显得有些慌乱,进屋的时候都是在左顾右盼,最后把房门给好好关上了,才是松了一口气。   樱桃拿了锦布过来,给予袖敷在眼睛伤,稍微缓了缓,人才清醒了些。   “怎么了?”予袖看着安长宁这般气喘吁吁的模样,疑惑的问道。   安长宁一向都是最镇静的,做什么事都落落大方,井井有条,纵然两人认识了这么多年,可是她还从未见过,她有手脚忙乱的时候。   今日这倒是稀奇了。   安长宁言简意赅的江昨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被他逼疯了,予袖,我现在都在想,我是不是应该找个人马上嫁了的好。”安长宁昨晚翻来覆去未能入睡,当时她就是这样想的。   既然卫宣平跟个狗皮膏药似的一直粘着他,而她也没什么法子,那唯一螚想到的,就是她嫁人了,那卫宣平就算想做什么,也不可能再对她下手。   家里边一直都有在给她说亲,只是先前的时候,她还不愿意嫁人,就全给推脱了。   这次回去,看来要好好考虑一番了。   “如果好好选,选到喜欢的,那嫁人,自是好的。”   而且长宁的年纪,确实已经不小了。   予袖除了这些表面上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说起来,长宁要比她幸运的多。   起码她还可以选择,选择自己要不要嫁,选择嫁去给誰。   可是她却是一丝机会都没有。   就像是被逼入了死胡同里,进了绝路,再无路可走。   “那卫宣平他......”予袖有些担心,但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出来。   卫宣平同薛琰是一路人,都是那种只会强取豪夺,用权力逼迫别人的人,根本不会在意,旁人是何感受。   如果长宁真的为了躲他而嫁了人的话,那到时候,会不会酿成更加严重的下场,也是不可而知的。   毕竟他是大将军,他想做的事,还有谁能拦得住呢?   这才是予袖她,真正所忧心的。   “就算是得罪他,那也要试一试才行,我就不信,普天之下,还没王法了。”安长宁只知道,对于卫宣平那样的人,她是一开始看不上,后来看不上,现在依旧看不上。   更别提说要嫁给他了。   无论如何,成功与否,试过了才知。   “好。”予袖点头笑道:“那你出府的时候,要小心些。”   这边长宁前脚才离开,予袖就唤了红橘过来。   “你去跟着安小姐,直到她安全回了府为止。”予袖吩咐完后,红橘应声,刚要出门,予袖又开口唤住。   “等等,还有一桩事。”   予袖朝着红橘招了招手,示意他俯下身来,然后轻声细语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   卫宣平昨晚很晚才睡。   他想着长宁身上清香的味道,想着她柔顺的发丝,每一丝每一缕在身边环绕,还有那白皙清亮的皮肤,触在指尖滑腻的感觉。   柔柔的,软软的。   无论是什么,只要是长宁的,只要是她的都让他欲罢不能。   他如此想着,越加亢奋。   想睁着眼睛到天亮,想马上就能看到她。   所以一直到了夜深时分,他才睡了过去。   一夜旖旎好梦。   第二日起床的时候,裤裆下边竟是湿了好大的一团。   卫宣平烦躁的进了净室。   连热水都来不及备上,他就直接拿凉水冲了身子,然后换了衣裳,直接冲出了房间。   要穿过一个游廊,才到长宁的房间。   卫宣平本来是想直接推门而入的,手都已经放到门板上了,可是他一怔,又停住了动作。   复而转手过去,轻轻敲了敲门。   敲了两下,没有反应。   是在睡觉......还没醒吗?   卫宣平这样想着,又敲了两下,同时出声,唤道:“亲亲长宁。”   依旧没有声响。   卫宣平疑惑,就轻轻的推开了门,可是一眼看去,房间里空无一人。   卫宣平心里一颤,复而又扫了一圈,确定是真的没有人之后,才反身出了门。   正好拉住了过去的一个丫鬟。   “安小姐呢?”卫宣平着急问道。   “奴婢看到,她往王妃的屋子里去了。”那丫鬟回答道。   话音未落,卫宣平就拔腿,往予袖的院子那边跑了过去。   予袖穿好了衣裳,正坐在妆镜收拾头面,就听见外面丫鬟在着急的喊:“将军,将军你不能进去。”   “亲亲长宁,长宁你――”卫宣平直接就冲了进来,话说到一半,没看见人,话就卡在了喉咙口。   予袖抬头,神色怪异的看着他。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卫宣平吧。   之前是见过他一面,但是人多又嘈杂,记得不太清楚了,这番站在她面前,她一打眼过去,才是将他看清楚了。   第一眼的感觉,就是高大壮实。   面目长得倒是俊朗,如果不说话不笑,倒是人中龙凤的感觉,但是最突出的,是那一双桃花眼,细细的勾着往上――   实打实的浪子标配!   卫宣平以为长宁在里面,但是一进来没看见人,就只有江予袖。   他马上就转了个笑容,满脸谄媚,唤道:“嫂子好。”   予袖点了点头。   “嫂子果然是长的貌若天仙,看几次我都觉得惊叹不已,惊叹不已。”卫宣平连连赞叹,然后转口就问道:“长宁......在吗?”   “长宁已经走了。”予袖直接就回答了他。   卫宣平一拍手,眸中闪过一抹厉光,当即转身就要走,却被予袖出声唤住。   “你等等。”   “你要去哪儿?去安府找人吗?”予袖起身,冷眼看着他,唇角微扬,语气却是同样冷冽。   “是不是你们兄弟一样,都是这样的人?都喜欢不顾人的意愿强迫人,偏偏还不觉得自己是错的,难道你就看不出来,长宁她不喜欢你吗?”   美人一怒,百媚千娇。   卫宣平硬是给这气势吓愣住了。   其实也不是予袖说的吓人,而是薛琰那厮太吓人了,他要是这会子有一句话忤逆了予袖,那叫薛琰知道了,不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卫宣平心里打鼓,着急的想,这可如何是好。   “嫂子,长宁她现在虽然不喜欢我,但她以后一定会喜欢我的。”卫宣平收了笑容,这句话,说的颇为认真。   卫宣平他很有信心的,就想着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呢?他长的好,有钱有权,而且一定会对长宁好的,所以长宁,会喜欢他的。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所以卫宣平坚定的点头。   予袖万万没想到这人是如此的厚颜无耻,竟然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果然如同长宁说的那般,他最缺的东西,就是脸皮。   当时堵的她不知道说什么话好了。   “谁准你进来的?”就在这当头,薛琰的声音冷冷响起。   卫宣平整个人一震,当时就打了个激灵。   他身子僵在原地,完全的愣住,腮帮子那头还在颤颤的发抖,直是“咯咯”的响。   只是不敢回头。   他脑子就开始飞速的转头,想着接下来该怎么说才好,好不容易憋了一句话,当时正要转身――   薛琰狠狠的一脚踢在了他的肚子上,死命的力气压着他往下,然后又是一脚,将他整个人打的倒地。   痛的感觉整个人都四分五裂了。   卫宣平捂着肚子,又不敢用太大的力气,被打的地方,一碰就疼。   偏偏还不敢还手。   “我再也不进来了,再也不进来了。”卫宣平就躺在地上,想爬又爬不起来,只能苦着一张脸,连连的摇头。   煞星果然就是煞星,当他是木头做的呀下手这么狠!   卫宣平想,这下完了,他怕是又得休养好几天才能下床。   “滚。”薛琰径直走了进来,从卫宣平身旁而过,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卫宣平哪里爬的起来,但是怕薛琰再下狠手,还真是连滚带爬的除了这房门。   他手臂不小心砸到门框的时候,甚至是叫人清晰的听见了“咔嚓”――骨头断裂的声音。   “我和他是一路人?”   短暂的沉寂之后,薛琰的声音再次响起。   方才予袖说的话,他可是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   予袖当时就愣住了。   她这回是清清楚楚的看见,卫宣平被打成了那副模样,他还是大将军呢都这个下场,那她......   薛琰真的生气起来,不会连她都打吧?   这打一顿可经不起。   非得没了半条命。   予袖往后退了一步,身子一倾差点摔倒,还是扶着一旁的桌子,才稳住了身子。   “不是,王爷英明神武,当然不是他能比的。”予袖一边摇头,一边害怕的咽了口口水。   薛琰上前一步,俯身,冷然道:“你怕本王?”   “我......我......”予袖支支吾吾的,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话还在舌头上打转,薛琰又往前走了一步。   这下距离予袖,只有毫米之差了。   她眨了眨眼睛,却不敢抬眼去看他,慌着神,问道:“那、那你会打我吗?”   “不会。”薛琰难得看到她这般模样,心下可喜,就起了逗弄的念头。   他怎么会打她呢,捧着疼着都来不及,心尖尖上的人,哪舍得打。   “长宁姐姐,本来就,不喜欢他。”予袖一口气憋着,才把这话给说了出来。   她骂卫宣平骂的又没有错,虽然她也承认,在这其中,也有她看不惯薛琰的因素在。   “所以?”薛琰追问。   予袖皱眉,他这是什么意思?   “所以,我同他不是一路人。”这才是薛琰想听到的回答,只是她不说,他就自己说了。   “因为,我是真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去完白水之后,就会都好好的了,因为有些心结,还有某些事情,必须要解开了才行,解开了,才能毫无顾忌美美满满的谈恋爱呀! 第62章 路途   ......真心?   予袖来不及去反应,手上撑着桌子的动作已经被吓得一松, 身子往下以坠, 就被薛琰一手捞了回来。   厚实的大手将她整个人都托住了。   男子庞大的身躯, 压得跟一座大山一样,而女子娇娇小小的, 几乎是完全的被他的身子所遮挡住。   偏生予袖还动弹不得。   抬眼就对上薛琰黑漆漆的眸子, 幽深一片,似乎是一望, 就会陷了进去。   心里悄悄拨动了一根弦。   轻轻的颤。   予袖慌乱的别开了目光。   薛琰却是收紧了手,一手往上一按, 就压着予袖的头贴在了他的胸口处 。   耳朵正好对着心口的位置。   他的心跳声, 一震一震的十分有力气, 耳朵就这么紧紧贴着, 不余一点儿的缝隙, 予袖似乎感觉脑袋都被震的有些嗡嗡响。   过了一会儿, 他才沉沉的出声,问道:“听到了吗?”   所有的心跳,所有的, 只为一个人而跳。   “我......我去沐浴。”予袖随便扯了个由头,从薛琰怀里挣脱出来, 转身就往净室里头冲。   而后停下的时候,予袖扶着一旁的屏风,微微喘了几口气,当时脸红心跳, 还回转不过来。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当时只感觉双颊滚烫。   热的她都不敢再碰了。   明明就是粗糙蛮横的野蛮人,明明做什么事都不讲道理,而且还暴虐易怒,杀人噬血......   予袖闭着眼睛,都是数出几十条他的不是来。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也会跳得那么厉害?   一定是刚刚被他吓到了,予袖边想着边点头,然后拿锦布拧了水,擦了擦脸。   还是没有缓和多少。   ......   休养了十天后,予袖的身子完全好了。   其实是早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是薛琰非让她休息,硬是让她在床上又多躺了几天。   之后再起来的时候,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说是要带她去白水。   此去白水一路,虽不遥远,却也有三五天的路程,何况这几年来,予袖几乎是没再出过远门。   路途奔波,是不太受得住的。   予袖上了马车后不久,就沉沉的睡了过去,不晓得过了多久,她在一片摇晃中醒过来――   “樱桃,给我倒杯水。”   睡得脑袋有些晕乎,摇晃了这么久,不止肚子饿,口也是渴的紧。   迷糊间有人托了她的头起来,将她的身子微微倾斜,然后瓷杯就送到了她的嘴边。   冰凉的触感让予袖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些。   这才感觉不对。   这么大的力气......明显就不是樱桃。   予袖睁开眼睛,入眼就是薛琰一脸的冷然,当时她往旁边看了看,问道:“樱桃呢?”   “没来。”薛琰将予袖好好的放下,然后将瓷杯里剩下的茶水一杯饮尽,放在了一边。   “没来?”予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听他这么说,也不相信,就起身掀开了车帘。   就这一辆马车,其余的地方,什么都没有了。   空旷一片。   樱桃是真的没来,而且还不止樱桃,除了她和薛琰之外,还有一个车夫,然后,就没有其他人了。   予袖眸中闪现一抹惊慌。   这可怎么办,出门在外,身边一个丫鬟都没有,那到时候要沐浴,梳妆什么的,可如何是好。   “你干嘛不让樱桃过来?”予袖着急了,责问道:“那我,我要是......”   “什么?”薛琰好暇以待的看着她,等她说出来接下来的话。   “不方便......”予袖的声音从喉咙里慢慢的溢出来,弱的几乎叫人听不见。   “有什么不方便的,这不是有本王呢吗?”薛琰随口就回了一句。   他有时候就实在不能理解,女人家得出门,为什么非得带上那么多东西,林林总总的,看着也没什么用处。   本来一辆马车准备了这些已经够累赘的了,要是再带上那么几个没用的丫鬟,那怕是十天半个月也到不了白水。   “可是有你有――”予袖下一句“有你有什么用”马上就要脱口而出。   幸好她及时的收了回来。   本来就是,这么多年,樱桃都没离开过她的身边,给她梳妆,收拾头面,伺候她沐浴更衣......这些事,薛琰他做的来吗?   “前头十里外有一处客栈,咱们今晚就先先在那歇息一晚。”薛琰掀开帘子,看天色渐晚了,就吩咐了车夫快一些。   予袖托着下巴,怅然若失。   为什么一定要出来受苦呢?   与其这样,还不如就在府里边待着,虽然确实是闷,有时候,也确实无聊,但无论如何,也比这长途奔波来的要好。   ......   从皇城到白水镇,经了一条官道之后,剩下的就全是小道了。其中还要翻过一座大山,只是薛琰他这回驾的马车,还带着予袖,不方便翻山行走,没法子,就只能绕着山脚过去。   又是徒增一日的时间。   而在山脚下,就只有那么一间客栈,孤零零的立着,瞧着,也不是热闹的模样。   马车停在了客栈大门。   薛琰先下了马车,让予袖现在里头等着。   他很快就回来了。   方才那短短的时间里,他就已经定好了一间屋子,掀开马车帘子的时候,还拿了一顶锥帽给予袖带上。   予袖戴的不情不愿。   其实也没其它的原因,就是薛琰拿的这锥帽实在是太难看了。   下垂的轻纱是带旧的鹅黄色,甚至已经皱的不成样子,上边素色一边,未修饰任何的花纹,再配上她今天这一身水绿色的衣裳,不用妆镜都知道,一定是难看极了。   也不晓得是从哪里弄来的东西,怎的眼光就差成这样。   但即使是这样,予袖还是戴上了。   那也没法子啊,想着只是带一小会儿,忍一忍过去了,也就好了。   于是她下了马车,随着薛琰进了客栈。   一跨进大门,就是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面而来。   予袖向来对味道之类的特别敏感。   于是她下意识的抬手捂住了鼻子。   也不是什么难闻的味道,就是猛然间闻见,显得奇怪突兀,但是待久了之后,习惯了,便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二层往右最里边的房间,就是今晚予袖和薛琰要休息的地方。   实在是简陋的很。   一方小小的房间,屋子里除开一桌二椅之外,就只有最里头摆了一张木床,上边有厚重的帘子垂下,而床上铺着灰色的被子,用手去摸,粗糙的很,甚至还有些微微的硌手。   予袖摸了摸,就将手收了回来。   接着她想起什么,目光又环视了一圈。   竟然连铜镜都没有!   予袖再次唉声叹了一口气。   “热水我已经吩咐人备好了,先去洗澡。”薛琰说完,在予袖的额头处亲了亲,然后就转身,又快步走了出去。   予袖每日睡前必定得洗澡,否则就浑身不舒服,这一点,薛琰是知道的。   所以刚才订房间的时候,薛琰就已经同时吩咐人,在屋子里头准备好了热水。   房间里头有一个小小的隔间,就是专门搭建用来沐浴的地方,予袖轻手轻脚的走进去,就看见一个大大的浴桶,里头的水,还是热气腾腾的。   虽然十分简陋,但还是算是干净的,若说沐浴的话,那这环境,勉强可以忍受。   只是屋子里仍然环绕着层层寒气,一褪去外衫,皮肤就微微的战栗了起来。   予袖的动作顿住。   说实话在这陌生的地方,只有她一个人,这么沐浴的话,还是会有些害怕。   等了一小会儿,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光听这厚重的步子,就知道是薛琰了。   予袖当时就松了一口气。   好像只要有他在身边,就可以不用害怕这世间的一切,她也可以,安心下来。   于是她褪了衣裳后,进了浴桶,动作迅速,一小会儿,就已经穿好了寝衣,从里头走了出来。   薛琰当时拿了一床被子,正在铺床。   他方才下去,就是从马车里那被子和床铺过来了,因为看出了予袖睡不惯这些,所以才特地拿过来了。   只是这活他之前也没做过,不晓得如何是好,五大三粗的一个汉子,硬是叫这么一床被子给难倒了。   以前一个人睡觉,那都是直接躺了就睡,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睡觉前,还要将床铺铺好。   予袖在后面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模样,却是怎么也弄不齐整,一时看着,笑意洋溢。   真是笨手笨脚的,怎么能连这么一点儿的简单事情都不会做呢?   予袖又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实在是看不过去了,这才走过去,从薛琰手里把被子拿了过来。   抖索了两下的工夫,就齐整了。   “扯稳这两边就好了。”予袖看着那被铺的齐整的被子,话语之间,颇为得意。   予袖刚刚沐浴完,发丝还湿答答的搭在额边,眸子里笼上一层雾气,许是被浴桶里的热水蒸的,朦胧泛水,可人的紧。   薛琰当时偏头看她,顿时身下一紧。   真想现在就将衣裳褪了,将人压到床上去。   已经旷了许久。   实在是很久了。   予袖当时就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   她心里打着鼓,砰砰的害怕起来,这情况明显就不对劲。   予袖心里一急,就把薛琰往那个小隔间里边推,一边推,一边话说的也不利索:“你,你身上全是汗,快去洗澡。”   这将人推进去了,予袖才想起来,里边没有沐浴用的水了。   可是接着,她却听见有哗哗的水声传来。   这是怎么回事?   薛琰他该不会是......不会是用了她剩下的水吧,可是那水凉了不说,而且......   突然就一阵揪心。   这么冷的天,怕是泛冷的紧。   “王爷,不然我去唤人,再备水进来?”予袖想了想,还是出声问道。   “不用。”很快里面就传来了薛琰的回答。   予袖想,他身子那么壮实,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的吧。   正这么想着,薛琰已经从里边走了出来。   “你叫我什么?”他倚在门边,紧紧盯着他问道。   “王、王爷。”予袖被他的目光一盯,吓得话差点就说不太出来了。   薛琰继续紧紧盯着她,也不说话。   但是显然的,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于是薛琰抬腿往她这边走。   予袖不自觉的往后边退了一步,可是她退一步,薛琰就往前走一步,直到她脚下一歪,被他整个人带着压在了床上。   本来身上就只穿了件薄薄的寝衣,此番就只是轻轻的一拨,便露出了胸前白皙滑腻的皮肤,在昏暗的灯光下,便如同是羊脂细奶一般。   薛琰顺着脖颈亲了下去。   然后他稍稍的撑起身子,在予袖的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   予袖咬着牙,瞬间憋红了脸,但是张了张口,又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薛琰:待会儿就让你知道,该叫什么。   ......   予袖:夫.....夫君...... 第63章 被子   房间里的床“咯吱咯吱”的摇晃着直响。   在这客栈里头,屋子本来就小, 而且隔着一面墙, 声音要是传出去了, 在外边的人,肯定听得可清楚了。   予袖羞的简直都抬不起头。   她整个身子都沉在了锦被里头。   这床上新铺的被子, 是从王府里带出来的, 先前樱桃给准备的,十分亮丽的芙蓉色, 被子上的花纹,锦绣艳丽。   娇嫩的皮肤晶莹透亮, 身子还泛着微微潮红, 玉手伸出, 紧紧抓住了被子, 咬着牙, 尽量不出声来。   可是他一下又一下往里的力气却是一点儿都不减。   “你.....你轻点......”予袖好不容易, 才憋出了一句话来。   这么大的声响,指不定外面就有人听见了去,这般丢人的事, 她可真是......   “你说什么?”薛琰其实听见了,只是故意又问了一句。   然后重重的往里一顶。   “你轻――”接下来的声音, 都弱化在了喉咙溢出的软糯声音中。   再就是断断续续的,怎么都没办法说出话来。   这摆明了就是在死命的折腾她。   予袖想起了之前他在她耳边说的话。   于是她咬牙,身子往上迎了些,媚声的唤道:“夫君......你轻点。”   方才薛琰同她说, 在外边的时候,要叫他夫君,而不是王爷。   薛琰轻轻亲了亲她的脸――   可是床板的动静还是很大。   咯吱咯吱的,就让人是以为,这房间里的床榻,下一秒就会塌了去。   予袖着急了,张口就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气哄哄的说道:“轻点!”   薛琰忽然弯着嘴角就笑,也没理会她说的话,忽然间想起了什么,然后连被子带着人抱了起来,转身就抱着人下了床。   予袖身子猛然一空,害怕的伸手,抱住了薛琰的脖子。   他直接就进了小隔间里头,连着被子把人放在浴桶上边。   一手揽着腰间,让她的身子固定住,接着,庞大的身躯拉开腿就覆了上去。   床板确实不牢固,可是......可是这地方也没好了多少吧。   予袖只能是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其余的,没敢再开口去说了。   只得紧紧闭着嘴巴,害怕溢出什么不该的声音来。   这可了不得,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事来,还真是人想不到的,就怕回再出格一点,那到时候,脸都要丢的没法子见人了。   就是色中饿鬼一个。   予袖心里暗暗的想,不止是天天想着那档子事,而且是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反正到最后,一定要把她折腾的死去活来得才肯罢休。   予袖想到这儿,有些气恼,便张口又咬了他一口。   只是人身子软软的,咬起人来也没什么力气,反倒是让薛琰身上更痒痒了。   反正他的力气使起来就跟用不完似的。   如此下去,一夜不得眠。   ......   第二日本来是要早早出发的,但是昨晚睡得晚,第二早上自是起的晚,一直到中午时分了,屋子才渐渐起了动静。   予袖浑身酸痛。   身子只要稍稍的一动,就疼痛难忍,好似整个人被拆成了两半一样。   还在睡梦间迷糊的时候,突然就有人在外边敲门。   薛琰披了衣裳,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将门打开了。   外边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那女子穿了一身天蓝绿萼梅刺绣劲装,腰间一根镶宝石长鞭,绕了两圈,紧紧环围着,而头发高高的挽起,在头顶成髻,看着,倒是另类潇洒。   那男子一身黑衣,站在女子身后,腰间佩剑,看着,许是随从之类的人。   薛琰的目光冷眼扫了一遍,接着却没有说话。   就他这副门神脸,旁的不认识的人看了,大多都是吓得不敢说话的。   可是那女子偏生不怕。   她反倒是笑脸嘻嘻的,一双眼睛笑得快成了一条缝,露出白白的牙齿来,然后开口,说道:“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我是临时来这住下的,可是客栈里被子太薄了,晚上睡着,实在是冷的不得了。”   女子边说着,依旧是笑容满满,目光往屋子里快速的扫了一眼,想看什么,但是却看不清楚。   “昨天看你拿了一床被子进来,就想问问你,有没有多余的,能不能借我?”   说了半天,就是想借被子?   薛琰直接开口,冷声拒绝道:“没有。”   然后他也没再多说,直接就关上了门。   薛琰显然是不想和他们多说的。   予袖还在睡着,他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吵到她。   而门外的女子,完全没想到,这男子会二话不说就关了门。   昨日她是同他一同入住的客栈,当时在门外边的时候,她就一眼看见了。   那么引人注目的人,身材壮硕,面容俊逸,古铜色的皮肤,一双漆黑有神的眼睛,从上到下,无论是哪一点,都能让人第一眼沉沦。   当时她就想,这样的人,就是她要找的夫君。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她。   “小姐,我昨天好像看见,这位公子,还带了一名女子在身边。”后边那侍卫看着她的面色明显不对劲了,就小心翼翼的提了一句。   “女子?”她疑声,皱了皱眉,不悦的问道:“什么女子,长得哪般模样?好不好看?”   自然容貌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她带了锥帽,遮了面容,看不清楚。”   其实他没敢说,就是那女子光从婀娜的身姿来看,想来,便该是一名美人。   “还遮面容?”女子冷哼了一声,面上显露出很是不屑的模样,扬眉,说道:“那想来相貌一定不怎么样,不然,怎么会连露出脸都不敢。”   她向来对自己最有自信,无论如何,她看上的东西,她看上的人,只要她看上了,那就一定是她的,旁的人,绝对没有和她争的资本。   “你随时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千万不要给我漏掉一丝半点儿,知道吗?”女子伸出一根手指,瞪着眼睛指着他。   男子连忙的露出一个笑容来,朝她点头,应道:“是,小姐。”   女子这才哼了一声,把手收了回来。   离开的时候,女子的脚步顿住,当时稍稍偏头,往紧闭着的房门看了一眼,眼神凝住,久久未动。   之后,才抬腿往前。   ......   予袖本来是睡得正熟,薛琰一离开,身子便凉了,稍稍清醒些,就被门外细碎的说话声吵的有些烦躁。   她往被子里缩了缩,可是声音还是往耳朵里钻,一下又一下的,似乎是女子的声音......   予袖一个激灵,当时坐起身来,就睁开了眼睛。   就在薛琰关门的时候,她看见一抹碧绿的衣角一闪而过,似乎还有女子轻盈的笑声。   然后薛琰就转过了身。   予袖马上就将目光别开了去,掀开被子,移着身子下了床。   虽然昨晚折腾了那么久,身下也只是有微微的肿痛感,除开走得有点慢之外,其实是没什么大碍。   她一抬眼,看见桌子上摆了个铜镜。   这好像......也是薛琰昨天从马车里拿出来的。   予袖慢慢的走过去,在木凳子上坐下,挽着头发,稍稍侧头。   她用手随意的顺了顺头发,不是颇为在意的随口问道:“刚才是谁?”   难道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还有人认识薛琰吗?   应当不太可能吧。   “不认识。”薛琰压根就没当一回事。   “不认识那来敲什么门?”予袖皱眉,继续追问。   语气渐渐冷了下来。   予袖想,穿的那么娇俏俏的小姑娘,说话声音明媚又娇嫩的,总不能说是店小二什么的吧。   而且那样一个小姑娘,大早上的过来敲门,无论怎么说,也觉得是不太对劲的吧。   “说是要借被子。”   予袖回头看了一眼床上那被子,想起昨天晚上他就是直接抱着这床被子......当时脸就红了,“哦”了一声后,低头,便没再说话。   铜镜虽然有些小,但是好歹能看得清楚,比什么都没有要好得多了。   予袖一头黑发,满满的垂了下来铺在后背,因着没有梳子,就只能偏下头,用手一下一下的梳理。   予袖从小在头发上下的工夫也不少,都是各种凝露常年抹着的,一头秀发,漆黑透亮,还泛着淡淡的海棠花香。   薛琰每回折腾完,汗涔涔抱着她的时候,总喜欢一只手缠着她的发丝,贴近鼻尖。   有时候力气大了,倒还会生疼的紧。   这回拿着这一头一向引以为傲的头发,予袖倒是有些难为了。   樱桃的一双巧手,挽的最是好看,无论是什么发髻,通通不在话下。   身后厚实的大手突然就一把挽过了她的头发。   握在手里,显得沉甸甸的。   “我来。”薛琰顺了顺她的发丝,打了个卷儿就要给她挽髻。   予袖倒是有些忐忑。   可是薛琰这都已经开始了,总不能马上按住他的手让他马上停下来,也就只能是好好的坐着,目光盯着铜镜里头,看他能弄出个什么花样来。   看着就那么些的头发丝而已,薛琰原本觉着,这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可是他这边挽了一缕往上,那边就开始一点点往下掉,而且她的头发太滑了,完全就固定不住,薛琰整了许久,倒是越发的手忙脚乱了起来。   予袖透过镜子,看着他一张脸原本就板着的脸,越来越铁青。   忍不住就有些想笑。   本来也没让他给她挽头发,他自己非要来......糙手糙脚的,哪干得来这些事。   “好了好了,我自己来。”予袖实在看不过去,就从他手里揽了自己的头发过来,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戴了根簪子,就完事了。   她也想要好看的,只是她一个人实在弄不来。   便只能先这样了。   之后再吃了饭,已经到了下午。   之后要绕过一座山,大概一天的行程,中间还没有休息的地方,所以这个时候若是出发的话,那是断然不行的。   所以只能在这客栈里再待一晚,待明日起个早床,绕过这座山,大概到傍晚,就能抵达白水了。   而且予袖确实累了,再休息一晚,自然是好的。   晚间的时候,客栈的老板娘送热水进来,予袖当时坐在桌子旁边喝茶,偶然间一打眼过去,看见门外有人,鬼鬼祟祟的探头往里边看。   目光飘忽,时不时就往里边扫。   予袖将身子微微侧过来了些。   她今天一整天都觉得不对劲,总觉得......有人在外面在盯着,浑身都不自在。   然后,那老板娘退出去的时候,予袖又注意看了一眼,这次,闪过一个碧绿色衣角。   这好像是......今天上午看见的那个。 第64章 白水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予袖和薛琰就都起了身。   昨晚说起来算是安生的, 沐浴之后, 予袖就好好的睡了一觉, 虽然薛琰将她抱得紧紧的,偶尔动手动脚, 只是终究也没做什么另外的事。   虽然很想, 但还是忍住了。   不然的话,又是得耽搁一天, 确实是,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了。   而予袖闭了眼睛之后, 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睡得很香, 一夜无梦。   出门的时候, 薛琰依旧拿了那个锥帽, 要予袖戴上。   予袖打开窗子, 往外边看, 这个时候,外面安静的很,一眼扫过去, 除了马圈里那几匹马,完全再没有其它活的东西了。   连一只苍蝇都看不见。   予袖的眉头慢慢就皱了起来。   ......所以她到底为什么还要戴着这个东西?   薛琰从她的目光中看出了不情愿。   “还有车夫和店小二。”薛琰收拾好了被子, 一手提着,然后就抬腿,大步走了出去。   予袖即将要说出口的话被他堵住,只好慢吞吞的把锥帽给戴上了。   天色尚不是特别明亮, 暗黄的轻纱在眼前遮挡,倒叫人看得不太清晰。   下楼梯的时候,予袖害怕会一脚踩空了,就伸手,紧紧拽住了薛琰的衣袖。   他拿着被子,腾不开手来扶她。   马车停在客栈的大门外头,车夫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薛琰将被子随手就扔到了马车后边去。   其实这用过了之后,完全可以不要了,只是――   那是予袖睡过的,他便不愿意将它留在那房间里头,也不愿扔了,倒时候真用不得了,干脆就寻个地方,一把火烧了。   反正不能让他人触碰到了去。   这边正准备上马车,放了车凳下来,院子里头,又是一辆马车驾了出来,在旁边停下。   坐在最前面驾马车的,就是那日的那名黑衣男子。   剑柄江车帘挑开,绿衣女子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扬头,朝着予袖和薛琰笑道:“二位此时出发,可是朝东南方向而去?”   接着,也没等人回话,许是昨天打的交道,让她知道他不会回答,女子就又继续说了下去,道:“正好我们也往那个方向,不如就一起,我一个人,倒是不太识路。”   她今日可是特地等着的,看着人离开了,便急忙也收拾东西,跟了出来。   不过倒是正好,她确实也要翻过这座山,往东南方向而去。   薛琰本来不想理会。   他转身踩了车凳,要抱予袖上车,忽然间,脚步顿住,问予袖道:“你说呢?”   “啊?”予袖一愣,看着他,没反应过来。   难不成薛琰这是在问她的意思?只是这倒是奇怪,什么时候他薛琰做事,还会先过问过她了?   予袖抬眼,目光缓缓的扫过那绿衣女子。   她想,昨天在房间门口的......应该也是她吧。   明媚潇洒的女子。   她的眸子里,有一种光彩,就这么看着薛琰,唇角含笑,而那分明是......势在必得的模样。   予袖突然便不悦了。   这还是当着她的面呢,就对她的夫君这般模样,那昨天她不在的时候,这女子岂不是......   光是想想那场景,心里就已经很不舒服了。   “山脚下就这么一条路,姑娘沿着走过去,总归能到自己想去的地方,不是吗?”予袖笑了笑,低头间,轻飘飘的说道。   声音柔水婉转,听不出一点儿的敌意。   其实予袖并不知道这路是该怎么走,毕竟从未走过,但是她琢磨着,横竖都是过了这座山,又是从山脚绕过去,应该也没什么太复杂的道路吧。   一直往前走,总归是能到的。   果然,绿衣女子听了这话,面色一顿,当时张了张口,略显窘迫,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予袖说的确实没错。   从这边山脚过去,就算会有一两条岔路,但是绝对不难寻到,哪怕是不认路,也该是能顺利到达。   而这女子说这话,没什么别的,纯粹的就是为了找个借口罢了。   “这位姑娘,我和我夫君赶时间,就没法和你在这多聊了,先走一步,姑娘随意。”予袖朝她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抬腿,就要往上踩。   “夫君?”绿衣女子看了看薛琰,又看了看予袖,目光在疑惑间回转,微微皱眉,似是不太相信的样子。   这马车边上,虽然摆着车凳,但是予袖抬腿往上跨却也不是走的利索,反倒是身体微微摇晃,薛琰伸手,就扶住了她。   然后他也向前跨了一步,身子同予袖贴的近了些,便是直接将她抱起,带着人进了马车。   坐稳之后,就出声吩咐,车夫驾了马车直接往前。   留了绿衣女子在后边,甚至是还在发怔,马车便已扬长而去。   那当头才反应过来,瞳仁猛睁,一手握上腰间的鞭子,手指收紧,力气越来越大,指骨节渐渐泛白。   气急了的模样。   “夫君又怎么样,我姚青菀想得到的,就从来没有失手过。”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般。   旁边的黑衣男子被这般吓得话都不敢说。   小姐这回偷跑出来,他就知道会出事,这才随时跟着,依她的跋扈性子,不闹出些什么来才是不可能的,现下,连人家都夫君都看上了,还口口声声的要抢......这样下去,真是万万不行的。   怎么了得。   “尚羽,你派人悄悄跟着他们,看看他们究竟要去哪儿。”姚青菀说完,又摇头,道:“不,你去。”   那男子看着武艺高强,警觉性也挺高的,派其他的人容易被发现,还是让尚羽去,这样她才比较放心。   尚羽握着腰间的剑,面色难为。   “小姐,不然还是算了吧,要是真惹了事让庄主知道,那――”尚羽支吾着,后面的话,也没敢说出来。   但后果就算尚羽不说,姚青菀心里也明白。   “知道又怎样?”姚青菀转头,瞪着尚羽,吼道:“本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快去!”   其实她也并没有多执著于那个男子,就是方才那戴锥帽女子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她实在不喜欢,而且那般长相定然丑恶的人,怎么也敢那样同她说话。   等着,等让她弄清楚了,一定不会让她好过的。   姚青菀眸中凌厉顿现。   ......   这几日天气晴好,山路走得也稳,一路上除了偶尔的崎岖之外,倒也算得是顺畅。   予袖整个下午都窝在薛琰的怀里睡觉。   虽然他身上那一块块的腱子肉,硬的跟石头似的,实在叫人不好受,可是这也抵不过他身上暖和呀,火热的比什么暖炉子都管用,躺在他身上,就跟贴了一面大暖墙似的。   沉沉的睡过去之后,自然便没余下什么意识了。   薛琰怕扰了她,连下马车的时候都是轻手轻脚的,将整个人揽在怀里,尽量放稳了步子。   谁知予袖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日早晨。   当时一睁开眼睛,入眼便是芙蓉色的帐子,上好的锦布,精致的绣纹,看着似乎还是出自她手......熟悉,又陌生。   床的旁边就是窗户。   清晨的阳光懒懒的洒了进来,映在床边,暖暖的一片,抬头往外看去,一根树枝横进窗子,树枝上缀着满满的花苞。   予袖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海棠树!   她心里一震,似是想到了什么,抬眼,环顾四周。   这间屋子,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从床帘,到被子,还有妆镜和小几,甚至是妆镜上掉落,碎了只剩一半的白玉镯子,都和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是她的房间。   这是当初在白水镇居住的时候,她的房间。   本来觉得只是布置一样罢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一间屋子荒废在这里,怎么可能还完好如初,连一丝灰尘都没有落下。   可是屋子外边的海棠树,让她意识到,这就是她的房间,甚至是一点儿都没有变的房间。   就是因为这屋子外头有那么一株海棠树,就生在在窗户边上,她才会选择这样这一间的。   而那株海棠树,她不可能认错。   从它的树干,到树枝,再到开花的时候,花瓣纷纷扬扬,掉落进屋子的情景,每一样,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一切,像回到了三年前一样。   予袖面色呆怔,动作缓慢的下了床,一步一步,走到了妆镜旁边。   她亲自挑选的镜子,镜框上,雕了她喜欢的海棠花纹。   而在镜子的右下角,甚至还有,当初她不小心沾上去的胭脂。   绯红的一块。   予袖一手拽着袖子,心里砰砰的跳,跳的意识都不太清醒了,然后她俯身,去捡那碎了的白玉镯子。   指尖正好触碰到冰冷的玉身,薛琰就推门而进,当时她的动作怔在原地,抬头,看向薛琰。   当时予袖便觉得讶异。   他今日竟是穿了一身棉麻粗布衣裳。   宝蓝色的衫子,甚至还带着补丁,一根破烂的带子系在腰间。   可即使是这样,即使是这样的一身衣服,也掩不了他一身的俊逸。   似乎无论穿什么衣裳,对他来说,都是没差别的。   只是这么看着,这般的打扮,倒觉得有些熟悉,仔细想想,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见过。   就是在猛然之间,脑海里有隐隐熟悉的影子闪过,再去想看清楚,已经是模糊一片。   究竟是怎么回事?   “早上想吃些什么?”薛琰走过来,俯身,从予袖的手中将镯子拿了过来。   指尖顿时冰凉。   “我――”予袖张口想问,但是此番情景,她甚至不知道,该问什么,从何问起。   “我想吃柳叶糖。”予袖怔怔的回答。   柳叶糖是只有白水镇才有点的吃食,将软软的糕点做成柳叶的模样,中间一线,碧绿欲滴,好似一片片的柳叶。   这柳叶糖甜腻的紧,常人吃上一两块,必是觉得美味,但若吃多了,也会觉得堵了心神的不舒服。   可偏偏予袖喜欢,有时候,就算吃上五六块,她也能津津有味的继续吃下去。   直到盘碟里头都空了为止。   “早上吃这个,怕是腻的不舒服,还是先吃点旁的,填填肚子,然后再吃,可好?”薛琰将镯子放在妆台上,柔声询问。   镯子锋利,恐有碎屑,会伤着了她的手。   “好。”予袖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   “你先收拾,我去买柳叶糖。”薛琰起身,抬腿就往外走。   “等等。”看着人已经走到了门口,予袖突然出声,将他唤住。   薛琰的脚步适时的就停了下来。   他回头看她,问道:“什么?”   “你......你知道这是哪儿吗?”予袖支支吾吾的问道。 第65章 前事   “白水镇。”薛琰马上就出声回答。   答非所问。   “不。”予袖摇头,解释道:“这个地方, 就是这儿。”   她的目光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 然后, 看着薛琰,用手指着这个房间。   她说的就是这间房, 就是这个地方。   “这是哪儿?”薛琰淡淡出声反问。   “这是我的房间, 我以前随父母亲出来,在白水镇有过暂时的停留, 那时候,我就是住在这儿的。”   予袖是真的很喜欢这间房, 喜欢这个地方, 以至于当初离开的时候, 她还伤心了许久。   屋外就是海棠树, 院子后边的游廊过去, 还可以乘着小船顺着游廊一路慢慢的荡出去, 溪流连接的,就是白水河......   没有比这更好的景致了。   予袖认为,就连皇城, 也是比不上的。   她说这是她的房间,她亲口说出了这句话。   薛琰就静静的看着她, 一直这么看着,面色淡漠,瞧不出一点儿的情绪,却也没有开口说话。   予袖看他这反应, 以为他不相信,环顾了屋子一周,就着急的解释道:“这就是我的房间,你看那床上的纱帘,是我亲手绣的,有海棠花纹,这窗户也是我弄坏了,之后便一直关不上,还有――”   予袖转头过去,伸手,指着那个镯子。   “那是我十一岁生辰的时候,母亲送给我的生辰礼物,只是在离开白水之前,不小心被我摔碎了,便一直留在了这。”   其实说实话,能回到这儿,予袖是开心的,她真的很开心。   那种喜悦是难言的,慢慢从心底泛了出来,再溢满全身每一个角落。   她说完这一番话,就抬头,睁着眼睛,怔怔的看着薛琰。   等着他回答。   可是他还是不说话。   予袖急了,猛然站起身来,正要对着他说什么的时候,薛琰突然开口,道:“我知道。”   予袖一怔,即将说出口的话就卡在了喉咙上。   她看着薛琰,觉着他的神色明显就不对了。   只是也说不上来是什么,似乎是欣喜,又像激动,可是明明他看起来又平静的不得了,让人一点儿也捉摸不透。   “当初我在家破人亡的时候,选择加入了起义军,我们兄弟几个,一共十二个人,刚开始,就挤在城南那么小小的一个破庙里,连饭都吃不饱,连兵器都没有,更别提有那个能力去反抗,去打仗。”   “入冬之后,雪下的越来越大,楚兄那一日出门,去当地一户大庄人家,想偷些兵器出来,可是却被发现了,我冒死救他,最后出来的时候,实在撑不住,奄奄一息,倒在了雪地里。”   当初的那段日子,确实很苦,苦到再想起的时候,就连身上曾经受过的伤,都在隐隐作痛。   “我以为我快死了,但天不亡我,不亡我一众弟兄。”   薛琰说到这儿,目光就投进了予袖的眸子里,声音沉然,有力。   听得人的心都跟着在一跳一跳的。   接着,他顿了一会儿,才开口,继续说道:“而当我醒来的时候,就是在这间房里,脚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桌子上还摆着糕点和米饭,只是房间里,空无一人。”   予袖的心猛然震了一下。   其实这件事,她压根没有放在心上,就算是救他,那也不是多难为的一件事,甚至后来走的时候,他人都没有醒过来。   而她,在那几年的时光里,便慢慢将这件事忘却。   薛琰知道,或者不知道,于她根本没有太多的差别,她不会拿着所谓的救命之恩,就压到旁人头上。   只是当初在听到洛婵冒认的时候,心里有些许的不悦。   她做的事她可以不在乎,但凭什么让别人来信口开河的乱说。   后来,她在王府待久了,在薛琰身边待久了,就渐渐觉得,洛婵冒不冒认,似乎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因为该属于她的,会一直属于她,而不该是她的,也强留不了,所以,自然不会因为这样一件事情就改变。   薛琰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抬起,停在了予袖额角的位置。   轻轻一颤。   “救我的人,给了我第二次的性命,我感激,可是,当这种感激和深深的情意冲撞在一起。”他难得的轻笑,语气却是一下一下的沉重。   “那是什么感觉,袖袖,你知道吗?”   他的手顺着额角慢慢往下,然后停在了脸颊的位置。   当初处于深度昏迷的时候,他感觉到,在那无尽的黑暗里,他的手触上一片温暖的脸颊,软软的,柔柔的。   那一片温暖,就像现在这样。   就是这样,一点儿都没有变。   予袖的睫毛轻颤。   在那霎时间,眸间似乎蒙上了一片雾气。   盈盈婉转。   难道这件事,他早就知道?   可是是什么时候呢?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不一直认为,是洛婵救了他吗?   “无论是哭,还是笑,无论是在白水河边,还是在小屋之中,都从来只有一个。”   他指了指心口的位置,道:“第一眼便已扎根,一丝一点的深入血肉,那时候我就发誓,迟早有一天,你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薛琰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明了态度。   态度坚决。   那是跨过了无数艰难险阻的决心。   予袖忽然想起楚珩和她说的话。   他说为了见到她,薛琰一次一次的拿命去博,一次又一次挥血如汗,曾经有很多次,差点就丧生。   那个时候,她还想不通。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会为了她做这些?   “我饿了。”予袖忽然伸手,把薛琰往外面推,语气淡淡的,说道:“你快去准备吃的。”   其实予袖的力气根本没有多大,但是推着他往外面,薛琰还是顺着她的力气退了出去。   予袖转过头去,当时眼角眉梢,就起了笑意。   她复而在妆镜前坐下,抬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苍白中,微微泛红。   未施半分粉黛,一头秀发,满满的铺在背上,因着没有挽发,又睡了一晚过去,显得凌乱。   予袖拿起木梳,刚要挽过头发来梳理,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然起身来,跑到了床边的柜子旁。   她打开柜子,上下翻找。   里头的衣服都还在,整整齐齐的摆着,一样都没少,甚至还保持着当初她离开时的样子。   可是......可是为什么会找不到呢?   予袖皱眉疑惑。   她明明就放在这儿了,所有东西都在的话,不会单单就它不见了。   予袖转身过去,在房间所见之处,仔仔细细的找了一遍。   还是没有。   正好这个时候,薛琰提着一盒吃食推门而进。   他将盒子放在桌子上,抬眼过去,就看予袖俯身在寻找什么。   他开口要问,突然心思一转,想起了什么。   于是薛琰径直走到了床边,翻开被子,在边缘被紧紧压着的地方,拿出了一样东西来。   他将那东西摊开放在掌心,一掌摊开的大小,却还不够完全完全罩住。   嫩嫩滑滑的,锦布细腻的触感,就在掌心轻轻摩擦,停留。   “你在找这个?”   予袖听见声音,回头来看,当时一眼就看见了他手上拿着的东西,欣喜间,点头,但是下一刻,脸立马变得绯红。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予袖满脸的窘迫之色。   薛琰手上拿的,是她的小衣。   大红金枝线叶纹的锦布,带子上以金丝镶绣,是十分精致的绣艺,只是这颜色......过于红艳了些。   予袖咬着下唇,伸手就要从他手里把小衣给拽回来,薛琰却突然把手往回一收,一手握紧了小衣,轻笑着,慢慢放到了鼻子旁边。   接着,还深吸了一口气。   唇角含笑。   予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衣就这么被送了过去。   就这么在她眼前放着,实在是羞赧的不得了,偏偏薛琰这人还不得安生,拿着个小衣,到底有什么好闻的。   她离开的那日早上,走得很是匆忙,父母亲又一直在催促,于是当时她就在房间里换了衣裳――当着薛琰的面。   本是极其不愿意的,只是实在着急的没法子了,再加上,当时想到,反正薛琰是昏迷着的,发生什么他不知道,和一个死人没什么区别。   她这才速战速决。   慌乱之中,换过了的小衣就掉在了地上。   那是她的贴身之物,按理来说,除了夫君,是不该让任何人接触到的。   不过薛琰也真是的,拿了藏起来不说,还不还给她,分明这就是她的东西!   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薛琰放下手来,手腕一转,直接将这小衣塞进了腰间。   “你给我。”予袖朝着他伸出手,语气瞬间就冷硬了不少。   “你拿做什么?”薛琰反问。   “当然是――”予袖话到嘴边,竟是一时找不出话来。   她知道,同薛琰这人,就算再说什么都没用,他就是个色胚,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小了。”薛琰看着她,轻笑着说道。   予袖一愣,没反应过来。   薛琰那眼色往她身前示意。   予袖刚刚起床,身上穿的还是寝衣,玉白色的绸缎软软的贴在皮肤上,从半开的衣领里,依稀能看见雪白的蜜桃,傲然挺立。   没有穿小衣。   而寝衣映着的曲线,也是分外明显。   薛琰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当初十二岁时候的小衣,确实是已经穿不上了。   完全连罩都罩不住。   可就算是小了,那也是她的东西,她要拿着就拿着,却怎的要他拿了去。   予袖十分不愤。   更何况他拿的这个大红色,还是她的第一件小衣,是母亲亲手做的。   “好了,不是说饿吗?快过来吃东西。”薛琰拉着她在桌边坐下,打开盒子,将里面的盘碟都拿了出来。   摆在最中间的就是柳叶糖。   还有一盅胭脂米粥,一碟如意卷,而薛琰最后拿出来的,是棕色油纸包着的东西。   薛琰连筷子都没拿,直接将棕色油纸打开了来。   露出里头几个白花花的包子来。   薛琰直接拿起一个在手里,便送到了嘴里去。   一口咬下去,就是大半。   露出里头青白色的菜馅来。   薛琰两口解决完了一个,然后又拿起一个,边吃边看着,予袖略显震惊的看着他。   “恩?”薛琰将手里咬的剩了一半的包子递到她嘴边。   予袖摇头,表示她不吃。   其实就是看着奇怪罢了,像薛琰这样向来只吃大鱼大肉的人,竟然吃菜包子都吃的这么津津有味。   “以前挨饿的时候,有馒头吃都很好了。”   薛琰把手收了回来,继续咬了一大口,淡淡道:“快些吃,待会儿吃完,带你去一个地方。” 第66章 宗祠   冰雪化开,初春时节。   白水镇在江南地区, 古镇水乡, 每每在这个时候, 总是枝吐嫩芽,冰雪乍开, 桃花于枝头绽放, □□缓缓而来。   用完早饭后,薛琰便拉着予袖, 从院子后边的游廊穿了出去。   一路往南而行,并没有乘坐马车。   薛琰依旧穿着那身宝蓝色的粗布衣裳, 头发高高挽髻, 未带发冠, 只有一根曲形发簪, 穿髻而过。   而予袖则穿了一身宽大的豆绿色对襟衫子, 略显粗糙的棉布材质, 倒是工整干净,不见一块补丁。   这衣裳是薛琰拿过来给她的。   而予袖的发髻也全部挽起,同样拿了棉布, 在发髻上环绕,木簪固定, 就连原本白嫩嫩的一张小脸,不晓得用了什么,涂的又黑又黄。   予袖一边快步的走着,一边窝在薛琰身边, 尽量的低着头,不让旁人看到她的面容。   出门的时候,原本以为不用戴锥帽了,她是挺开心的,可是薛琰又非把她的脸给弄成这般模样。   这么丑......哪里见的人。   予袖的眉头都拧成了一团。   对她来说,这张脸最是重要的了,从小,她便喜欢涂各种凝露胭脂,看着皮肤白白的,嫩嫩的,自己都欢喜的紧。   万不该,是现下这般糟糕的模样。   薛琰腿长,步子跨的也大,一脚过去,予袖得跨两步才跟得上,刚开始走快些,倒还没什么问题,但是路越远,她就走得越发疲累。   终于,予袖忍不住了。   “薛琰,你走慢点!”予袖轻声吼道。   薛琰听见声音,便停下了脚步。   回头看着予袖,微微的喘着气,额角浸出层层细汗,一双眸子沾满雾气,就这样,带着嗔怒的看着他。   脚步站定,不肯再走。   薛琰无奈的摇头,一边放开了她的手,然后俯下身来,蹲低了些,回头对予袖说道:“上来。”   薛琰拍了拍背,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予袖动了动脚,确实是已经酸痛的不得了,便二话不说,抱住了他的脖子。   薛琰轻轻松松就将她背起。   予袖伏在他的背上,两手圈住他的脖子,脑袋就搭在他的背上,宽厚壮实,紧紧贴着,还温暖的紧。   而且他步子也稳。   就连崎岖过去的道路,他一脚踏过去,身子晃都不带晃一下的。   予袖当时抬眼,目光就四处随意的环转打量着。   离开了有两三年,本来以为,再也不会回来,谁曾想能再一次走过这些青石小道。   在青石小道的缝隙中间,予袖静静的看着,看着绿色的苔藓一点点的蔓延出来,沾着刚刚化开的雪水......   偶尔有一两个人,从身旁走过。   只是谁都没有注意他们。   这下,予袖的目光就放的更加大胆了些。   这个时候的白水,还处在沉寂之中。   不同于皇城的那般繁华热闹,人群熙熙攘攘,白水小镇,永远都是静谧而缓慢的,走在路上,甚至清晰可闻流水划桨的声音。   这也正是予袖喜欢它的原因。   在这待着,能让人身心愉悦,轻松。   “这儿真好。”予袖呢喃着出声。   她弯唇轻轻的笑,抬头间,脸颊正好触在薛琰的脖颈处,洒出温热的呼吸。   忽然间她瞧见了什么,指着河流那边,轻呼道:“这条河有一支分流出来,流入我家后院,我经常瞒着母亲,坐船从那边出来。”   莹白的手指出现在薛琰面前,顺着河流流淌的方向指过去,嘴里还在一边说着:“它会顺着这儿,一直往那流,然后――”   然后会一直流到树林外头。   而那个地方......予袖的话瞬时就堵在了喉咙里。   那时候,她就是坐着小船到了树林外河流的尽头,才会在那里,遇见奄奄一息的薛琰。   年纪小,爱玩闹,走过去的时候,怕脏了自己的衣裳,就朝他身上踢了一脚。   正是那一脚,把即将要爬上来的薛琰,又给踢了下去。   后来,她朝着他嬉笑。   “可真脏,又脏又臭的小乞丐。”予袖捂着鼻子,嫌弃的皱眉摇头。   跨着步子小跑着离开,直到在身后,已经听不见一丝儿的声响。   后来下起了大雪的时候,她就已经后悔了,她穿着厚厚的袄子,待着屋子里头,尚觉得寒冷,那那个小乞丐,浸在冰水之中,岂不是......会死。   “我......我其实有回来的,只是那个时候,你已经不见了。”予袖忐忑的说道。   她偏头,看着薛琰他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当时就在想,又提起那件事,他定然是生气了。   确实是她做的不对,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所以,薛琰就算生气,那也应当。   予袖转头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   “我错了。”   “恩。”薛琰点头应下。   唇角微微扬起。   “偿还。”薛琰忽然开口,声音沉沉的,莫名的欣喜,一跃而出。   予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怎么偿还?”予袖怔怔的发问,突然间,有一阵不好的预感。   “晚上再说。”   ......   很快,薛琰就到达了目的地。   他转身,把予袖放了下来。   面前是一座院子。   看着有些破旧了,而原本的红漆已经掉落的差不多,眼前的柱子和门板,斑驳纷杂,门板上开了缝隙,随着微风,被吹的一荡一荡的。   “进来。”薛琰直接推开了门。   予袖打了个寒颤。   这地方荒芜人烟,看着便略显恐怖,而且从大门望进去,四处皆是空荡荡的。   此番的初春时节,那院子里头,竟是落叶纷纷,枯黄干燥,铺了一地。   看那模样,便知是从来无人清扫。   薛琰大步跨过去,踩在上头,是沙沙的声音。   予袖一脚踏进大门,却见薛琰已经跨进了前头二进的院子,四处一望,心里一惊,就随着他的脚步,快步的跑了过去。   屋门上头,有一块大大的牌匾。   虽然经过了雨打风吹,看着也是破旧了,可是安在上头,稳稳当当的,更是不见,一点儿的灰尘。   牌匾上头,“薛氏宗祠”四个大字赫然而立。   这是――予袖的瞳仁猛然睁大。   屋子里头,一眼望去,立着满满的牌位。   薛琰在屋子正中的软垫上跪了下来。   “过来。”   予袖抬腿就走了过去,顿了顿,自觉在薛琰身旁跪下。   “我薛氏列祖列宗,都在这里。”薛琰凝神看着面前的牌位,那是他离开之前,亲手给父母亲刻的 。   “你是我薛琰的妻子,那自然,要来拜见过老祖宗才是。”   予袖明白的点头,然后双手相叠,覆在额前,朝着面前牌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   薛琰偏头,目光淡淡扫过,眼神之中,似乎别有深意。   予袖看见那一行的牌位上,有他父母亲的名字。   以前的那些事,她确实不了解,但是也不会贸然相问,毕竟丧失双亲这种事,于谁而言,都必定是心里无法承受的疼痛。   而后起身,薛琰上前,将那些牌位上积的灰,都一一清扫了干净。   予袖看着他的动作,便也急忙起身来,帮着他清理打扫。   其实说起来,她还有些不明白。   薛琰现在贵为王爷,完全有能力将此处加以修缮,不至于多么富丽堂皇,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落魄。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呢?   ......   从薛氏宗祠出来,薛琰又好生的将门给关上了。   予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刚想开口说话,身后就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   “你们是?”   一位身穿粗布衣裳的妇人。   光从面容来看,应当是四十岁左右,未施半分粉黛,显得十分憔悴。   手上还提着个篮子,拿白布盖在上头,倒也看不出是装了什么东西。   看这妇人行走的方向,应当正是往宗祠里边去。   她看着薛琰从里头出来的,当时上下打量了一番,觉得眼熟,目光怔住,不停的打着回转,然后皱眉,细细的思考。   薛琰就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反应,拉住予袖的手,就转身离开。   “是琰伢子吧?”面前一闪而过薛琰的侧脸,冷若冰霜的表情,当时,她就想了起来。   薛琰的脚步顿住。   妇人一看这情景就知道一定是了,而且到如今这个时候,还会来宗祠的人,除了薛琰,她也想不出其它。   “这么多年都没回来,婶婶还一直以为,你遭遇不测了,如今看着还好好的,倒是放心了。”   妇人说话的当头,语气听着是柔和的,满是关心,但同时,目光的打量,也是一丝一毫都没得少。   她注意到面前的人,一身粗布衣裳,穿的还不如她,再看他身边的那女子,黑漆漆的模样,看不清楚模样,只是觉着,这是看了都令人隔应。   薛氏的人,本就不剩下什么了,他薛琰如今还成了这般模样,难怪是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过。   “你看看你,难得回来一趟,不然就去婶婶家里坐坐,让婶婶也能给你做上一顿饭。”妇人说着,话里的语气都鄙夷了不少,接着加了一句,道:“怕是你这些年,都没能好好吃上一顿饭吧。”   “不用。”薛琰当时就没再理会,跨大步离开。   妇人看着他的背影,连连咋舌。   真是!   给他面子,还不要。   当初他父母宗亲在的时候,薛家也不过就这个样子,没钱没权,还不照样是被商贾之家算计,最后落了个此番凄凉的下场。   他薛琰也真是没本事,这么多年也不知逃去了哪,不见冒头,这样子回来,也是落人笑话。   妇人进了宗祠,没有进屋子,反而是朝着后院的一棵大树走去。   她在树旁站定,蹲下身来,把篮子放在了一边,之后,掀开白布,从帘子里头拿了一把小锄子出来。   拔了些许的杂草之后,还来不及有下一步的动作――   一个影子就猛然压下。   “你和刚才那个男的,是什么关系?”一把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当时妇人吓得手上的锄子都掉了。   只有一抹碧绿色的衣角出现在她视线里,还有女子无比冷冽的声音,其余的,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那是我的侄子。”妇人颤着声音回答。   “叫什么名字?”女子接着问道。   “薛琰。”   “薛――琰――”女子慢慢的吐出这两个字,随即唇角勾笑,匕首的力道又进了几分,冷声说道:“帮我做件事,我就饶你一条命。”   “是、是。”妇人连连点头。   院子里一阵冷风吹过。   落叶纷飞,沙沙作响。 第67章 厨房   厨房里锅碗瓢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   予袖这边刚刚和了面粉, 手忙脚乱的还反应不过来, 那边原本放着的小铁碗就掉了下来――   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予袖的衣袖挽到手臂的位置, 露出雪白的手臂,十指纤纤, 在案板上一下一下的揉着面团。   有些酸痛。   额头的汗水慢慢凝着往下流, 顺着脸颊已经是快流到颈边,予袖抬手, 用袖子擦了擦汗。   她并不经常下厨,而且除了几样糕点之外, 旁的菜式皆是一窍不通。   当初在江府的时候, 也就偶尔做糕点给衿儿吃, 但是在江府, 有樱桃给她和面, 还有雪梨生火, 她只需要捏个样式,放进去蒸就好。   现在想想才明白,厨房里头没有几个下人在一旁帮衬着, 还真是忙不过来。   予袖轻轻的叹了口气,手上动作仍然继续。   早知道刚刚就不应该让薛琰离开, 这生火之类的粗活,全让他来做才是。   而不是只劈了柴那么轻易。   薛琰此时正在往后院的游廊里头走。   这小院子里独有的景致,就全在这一处游廊,只是因着荒废已久, 四处显得破落残败。   走到尽头处,转身,跨步到一块大石头后面,停下脚步。   这石头很大,立在一片杂草中间,完完全全的,将后面的人挡住。   黑色的身影一跃而下。   落在地上,只有杂草轻轻拂动,旁的,听不见一点儿声响。   “王爷。”一翌站起身,压低了声音唤道。   “查到了吗?”   一翌点头,肯定的回答:“就是姚庄。”   原本,这不过是薛琰的猜测而已,如今听此番的肯定之言,他一时便陷入了沉默。   “当初,若不是姚庄的赶尽杀绝,那皇上和王爷您,也不会受那么多苦。”一翌说到这,便是满脸的沉重。   他是后来在战场上跟的王爷,所是白水镇的这些事,他并不了解,略是知道一些,还是从卫宣平和秦熙他们嘴巴里头听来的。   具体如何,他不清楚,只知道当初楚珩和薛琰在万分落魄之时,又遭到了姚庄的落井下石,差一点,就命丧黄泉。   而这一回来白水,却一路上有人在悄悄跟着,于是王爷便派他去查。   那人,是姚庄的侍卫,名唤尚羽。   “姚庄。”薛琰启唇,缓缓的吐出这两个字来。   他非睚眦必报之人。   纵然当初,他差点失了一条命,却也只怪他疏忽,遭了人算计,而且姚庄那些人,对如今的他来说,已经不屑于放在眼里。   可是此行,却是他们主动的找了上来。   虽不知是何企图,但他却绝不能心慈手软。   “将计就计。 ”薛琰稍稍停顿,思考过后,同一翌说了这四个字。   一翌只一听,稍加思索,便明白了薛琰的意思。   他颔首,应道:“是。”   一翌正要转身离开,忽然想起什么,回头说道:“对了王爷,红橘她......这几日身上不太舒服,所以恐怕不能继续跟着了。”   红橘和一翌,都是薛琰的暗卫。   薛琰此一行,虽然表面上一个人都没带,但其实暗地里,跟着整整的一拨人。   而红橘,作为唯一一个女暗卫,负责贴身保护予袖的安全。   前些日子,一翌看着她,脸色苍白的紧,问她怎么了,也不说,只摇头,回答自己没事。   红橘什么性子,一翌哪会不知道,有什么苦处,永远打碎牙往自己肚子里咽,这回他看着她连走路都不稳当了,却还要一个劲的强撑。   于心不忍。   所以他斗胆,向王爷说明了情况。   “随你安排。”   薛琰留下这几个字,然后,拔腿离开。   ......   灶台上的蒸锅,正缓缓的往外冒着香气。   予袖蹲在灶台前,正一个劲的往里头添柴火。   火气旺盛,还有乌黑的浓烟在不停的往外冒,予袖被呛得不得了,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还要注意着自己的糕点。   薛琰一进院子,就闻到了火苗的味道。   抬眼一看,整个厨房都被浓烟环绕,并且还在源源不断的往外面冒,薛琰心一沉,马上就跑了进去。   “袖袖。”   予袖起身,扬了扬手,喊道:“我在这儿。”   薛琰循着声音走过去。   确认了人没事之后,他才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可是这抬头一看,薛琰就怔住了。   愣了好一会儿,是唇角难以抑制的笑意,伴随着低低的笑声。   也不过就一小会儿而已,原本白白净净的脸儿,现下便不成模样,鼻头上沾了白色的面粉,而脸颊两边,则是黑糊糊的一片。   “不是是没问题的吗?怎么就成这副模样了?”薛琰也不敢笑得太厉害。   怕她若是生气了,便不理会他。   “我记得之前樱桃说,做这松瓤卷酥,最重要的是掌握火候,我这不是,怕火灭了......”   予袖一边解释,一边掀开了盖子,拿了一块粗布,将手包住,然后,去端里边的卷酥出来。   原本她想象的,该是色泽金黄,酥脆香甜才是。   可是这厢端了碗碟出来,予袖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软糯的糕点上,焦黑一片,没有一点儿金黄的颜色,看着,甚至比这灶台上的渣灰都还要黑。   亏她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说,说着卷酥很容易,她一定会做的比一品居里面那,还要好吃。   可如今看来,这――   “算了算了,莫要吃了,还是扔了吧。”予袖将失望的摇头,转身去,就要将碟子里的东西倒掉。   “可是本王饿了。”薛琰伸手一抓,那青瓷碗碟,就到了他的手中。   还没等予袖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拿手抓了一个,送到嘴巴里头。   苦味自舌尖蔓延开来。   可是薛琰面不改色。   很快就吃完了一个,接着,他又拿起一个,咬了两口,吃完。   直把予袖看得目瞪口呆。   已经是黑成这般模样了,味道想到不用想,定然是不好的。   反正予袖是没办法下口去的。   于是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薛琰把一整碟都吃完了。   她害怕的咽了口口水,讪讪的出声问道:“没、没事吗?”   这可别吃出什么病来。   “尝尝?”薛琰没有回答,反而是浅笑着问道。   盘子里头都空了,她哪里还有得尝。   予袖这般想道。   薛琰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当时就将她的头按住,寻了嘴唇吻上去。   他方才吃的太快了,几下就进了肚子,根本就来不及嚼,而嘴巴里头,还包着刚刚放进去的一个卷酥。   寻了唇齿,将牙关撬开,糕点就顺着舌尖送了进去。   之后,却没有离开她的唇瓣。   软甜香糯的味道传来。   接着,就是满嘴的苦味,面粉烤焦的味道,实在难以忍受。   予袖皱眉,想吐出来。   可是薛琰的舌尖一送,硬是逼着她咽了下去。   这下,不但是嘴里了,就连整个喉咙下去,都满满蔓延着焦苦的味道。   予袖一把推开了薛琰。   她嗔怒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去旁边找水,可是这厨房里头,竟是让她找了个遍,都没有能喝的水。   只能一个劲的往外往里头吞口水,想着,把这股味道给压下去。   真是,也不知道薛琰这是什么怪癖,自己要吃那焦了的糕点,他吃就是了,可偏偏还要让他也尝尝不可。   予袖怨怒间,眼角余光,明显瞧见了薛琰脸上的笑意。   竟然还笑话她......   予袖就看着他,又看了看厨房里狼藉一片,心里便是越发的不开心起来。   好不容易起了心思,她想进厨房,做些东西给薛琰吃,可是这般模样,丢脸不说,还被迫吃了这么些糟心的东西。   予袖也不管那么多了,转身就往厨房外头走。   当时她心里想着,厨房这个地方,看来是来不得了,原本就是不适合她的。   她能做的好的,也只有刺绣手艺了。   予袖出了厨房,就直接往前头,本想着,去拿些现成的吃食过来,忙活了这么久,确实是饿了。   可是忽然间,她听见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传来。   予袖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这是他们家之前弃置的院子,在荒郊处,周围一户人家都没有,别说是此般的熙熙攘攘了,就是人说话的声音,都不一定能听到。   所以现下这声音,真是让人觉得奇怪。   予袖往后退了一步,正要去找薛琰,一大群的人,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皆是粗布衣裳。   应当是白水镇里头的人,可是都是陌生的面孔,这么看过去,面色不善。   但是前头的一位妇人,她却认识。   正是今日上午在薛氏祠堂,自称是薛琰婶婶的人。   那妇人一看见她,挥手,就招呼身后的人过来。   几个魁梧的汉子顿时将她围住。   “薛琰呢?”那妇人上前几步,问予袖道。   予袖目光警惕,就看着这周围几人,也不说话。   揣摩着,她是如何的意图。   今日在祠堂的时候,薛琰对她态度就冷冷淡淡的,看着似乎很不喜欢她的样子。   那之后,她也没问薛琰,没问他这是谁。   但是来者不善,这是一定的。   “这是我的院子,谁允许你们进来的?”予袖冷冷瞪着她,出声呵斥。   妇人不屑的哼了一声。   这院子闲置了许久,一直都没有人入住,若不是定期有人来打扫,还有人管着,说不定,早就是一片废墟了。   他们如今就住了进来,竟好意思说是自己的院子。   “我是薛琰的婶婶,我找他。”妇人出声,再次强调。   予袖没理会她,当时转身,就要离开。   妇人冲上前去,拉住了她的手臂。   “你站住!” 第68章 糖人   予袖闷哼了一声。   这妇人的力气倒是挺大。   她就紧紧拽在她的手腕上,两指掐着, 一副死命往里捏的样子。   予袖动了动, 没挣脱开。   本来刚刚被薛琰笑了, 她就生气,现下, 又冒出这么个讨厌的人追着问薛琰在哪儿......   予袖一咬牙, 朝着她那边,抬腿就踢了上去。   踢在了妇人的小腿肚上, 力气不大,却也让她吃痛。   可是握着的手却没放开。   妇人看着脾气便躁, 被她这么一踢, 挽了袖子, 瞪着眼睛, 一副要还回去的架势。   可是还来不及下手。   “滚开。”薛琰突然出现, 冷喝了一声, 然后一把将予袖拉了过来,伸手,护在怀里。   “她动你了?”薛琰低头, 冷声问予袖道。   予袖揉了揉手腕,抬头看着薛琰, 扁嘴皱眉,委屈的不行,眸子的雾气瞬间升起,弱弱说道:“手疼。”   薛琰注意到予袖手上被掐出来的红色印记, 瞬间面色变得铁青。   他侧头,看向那妇人。   目光射过来的刹那,妇人被吓了浑身一抖。   似乎她心里明白,他不足为惧,不过就是一个没用的人罢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他身上有一股肃杀之气,在周身弥漫。   当时她就往后退了一步。   但是转念一想,他薛琰就一个人,还能把他们这么多人怎么样不成,一时间,底气就上来了。   “其实我这次来,也没有其他的什么事,就是你既然回来了,那有些事,是有必要让你知道。”   妇人放大音量,正了正心神,道:“如今你们薛家,子孙辈就剩了你一个人,你不在的这些年,我帮衬的也不少,如今有些事,要做的,也该做了吧。”   她此行,定然是来意不纯。   薛琰当初离开的时候,本就没想过再回来,只是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有些出于意料罢了。   “什么?”薛琰问道。   “薛氏宗祠的修缮,还有你父母欠下的那些钱,都是我和你堂叔凑出来的,我们念你是小辈,现在也没这个能力,就不需要偿还了,可是毕竟我们能力有限,当初姚庄那件事,我们也挡不下。”   其实当初同姚庄也没什么事,就是在危难的时候,对他们薛家落尽下石,顺便榨取了钱财罢了。   而且,还有当初楚珩那件事在。   那同姚庄之间,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该处理的我自会处理,不用你操心。”薛琰听她说完,直接回绝,揽着予袖转身要离开。   才跨出一步,又顿住。   脚踩上一块小石子,轻轻的一挑,石子就飞快的往前射出,划过空中是凌厉的风声,然后,小石子准确的打在了妇人的手腕上。   狠狠一下。   当时她的手上,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泛了血丝出来。   她喊了一声,格外吃痛。   死死的咬着牙齿,当时连说话都说不出来。   本来她也不愿意来同他打交道,若不是那女子逼她,也不会过来。   可偏偏薛琰他自己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还嚣张的很,连姚庄都不放在眼里,要知道,如今在白水镇,最大的地头龙,可就是姚庄了。   “走。”她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来。   ......   “我看看。”薛琰伸手,轻轻抬起予袖的手臂。   其实就是被掐了一下,方才还有些疼,现在看着,基本上就是没事了,皮肤上,依旧是雪白一片,不见半点痕迹。   予袖将手往回缩。   “没事。”   “刚刚他们说的姚庄,是什么?”予袖方才听她说话,也听不太懂,只是依稀觉得,这事好像不太寻常。   “是白水镇的一户人家,颇有钱财和势力,称霸一方,当初,我和皇上曾遭他们的追杀,差点丧命。”薛琰同她,只解释了一半。   还有另一半,他故意隐藏了。   而那些,是与江家有关的。   “啊――就是,就是我救你的那次......”予袖听他这么一说,就想了起来。   薛琰点头。   “可是......可是刚才她说,说什么还欠姚庄的。”予袖想着妇人说的话,一边呢喃着,一边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似乎,有些说不通。   “走吧,咱们出去吃些东西。”薛琰故意支开了话题,然后拉着予袖往外走。   予袖听了这话,才接着回味起嘴巴里头的苦味来,想起方才吃的卷酥。   这忙活了一下午,肚子还真是饿了。   于是她便没有多想,随着薛琰出了门。   ......   临近傍晚,这个时候,白水镇最是热闹。   就在河边的青石道上,摆了许多得小摊,有卖花灯的,有卖首饰的,还有各种吃食,总之一路走过去,应有尽有。   还是和以前,是完全一般的模样。   予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四处张望,寻找着吃食。   忽然间,看到了什么。   樟树下摆着一个摊子,摊主是一位二十来岁挽着头发的妇人,而那摊子上,摆着各式各样好看的糖人儿。   算是独特一份的。   因为这街道之上,可难得见到有女子出来抛头露面。   再看那做糖人的手艺,一个一个,栩栩如生,姿态灵活,手艺果真是好极了。   予袖站在摊子前,目光在那摆着的糖人中,扫了一圈。   最后,目光停留在一只豹的身上。   张着血盆大口,看着,十分凶恶的模样。   “拿这个。”予袖指了指那只豹子。   然后,递了几个铜板过去。   她拿着手中的糖人,又转头瞄了薛琰几眼,唇角不自觉的就弯了起来。   虎豹凶猛,敏捷,恶狠。   这可不就是薛琰吗?他就和这豹子一样,恶狠狠的,看着什么,就要什么张口吃了。   甚至是,比这虎豹更可怕呢。   予袖正要将糖人送进嘴巴里,那时间,手上一空。   抬头,东西已经落到了薛琰的手上。   “先吃东西填了肚子,再吃。”薛琰看着她,十分冷静的说道。   予袖瞪大了眼睛看他。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要被管成这样。   予袖心里就算十分不愤,但是也没有任何的办法,谁叫薛琰那人,她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反正到头来,还会是自己吃亏。   只能继续往前走了。   “馄饨,吃馄饨了。”前头的小摊上,有一小伙在招呼,他一边呼和着,一边忙着手上的动作。   他打开木盖子,瞬间香气飘逸而出,馄饨俯在汤水上面,他麻利的盛了一碗出来,洒上葱花。   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就上桌了。   予袖拉着薛琰在摊子上坐下。   这味道实在是太香了,香的让她肚子都饿的疼了,当时就再也受不了这诱惑。   那小伙走过来,问道:“两位要吃些什么?”   “两碗馄饨。”予袖回答。   “葱花多加,辣子一半。”予袖顿了顿,然后又加了一句话。   那小伙听了,忽然就顿住。   他回头,看着予袖,皱眉,觉得奇怪,又低头去,看了两眼。   “大......大小姐?”他疑惑的出声。   具体如何,他不敢确定,于是就试探着,如此问道。   予袖抬头。   她的记忆一向不太好,许多事情过去了,若不是太重要,便不会记得清楚。   此番眼前之人,眉目清俊,面容白皙,高高瘦瘦,看着十五六岁模样,一身利落的鸦青色衣裳,倒是齐整。   予袖看了好几眼,没能认出来是谁。   刚要开口询问,他已经回答,道:“是我,我是游之。”   ......游之?   予袖在脑海里搜索这个名字。   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来。   游之知道予袖定然是不记得了,当下也没有多说,就转身到灶台前,放了馄饨进去。   瓷碗里头,半勺辣子。   他动作很快,就一会儿工夫,两碗馄饨便上了桌。   然后,他站在一旁,看着她吃,也没有离开。   予袖拿起瓷勺,也不管这热腾腾的蒸气,直接送了一个到嘴里。   很烫。   但是烫过了之后,便是香辣的汤汁,满香四溢,葱花飘了一层,带着清香蔓延开来。   予袖咽下去一个,当时就想了起来。   “游之,你是游之!”予袖抬头看着他,惊呼道。   虽然人记得不太清楚,但是这味道,确实留在记忆在,再清晰不过了。   当时予袖离家出门,迷了方向,身上分文没有,饥肠辘辘之时,正好遇上了游之。   游之做饭手艺好,那时候,见她饿得不行了,就给她做了一碗馄饨。   那是予袖吃过最好吃的一碗馄饨。   后来回家之后,予袖一直惦记着,就派人寻了游之过来,他那时不过十三岁,刚失了父母,无处可去,予袖就将他收留了。   在她身边,他也待了一段时间。   后来,她回皇城的时候,特地留了一笔钱财给游之。   “这个摊子,就是当初你走后,我开的。”游之也没有什么别的手艺,只做饭在行,所是,只能靠这谋生。   游之就在她身旁坐下了。   “小姐,你为何忽然回来了?”游之笑着问道:“这次会待多久?”   “应该就几天。”看见游之,予袖还是觉得挺亲切的,不过这三年没见,他倒真的是变了许多,以前是个小豆芽菜,只到她肩膀的位置,如今看着,已然是长高了许多。   “那小姐你现在住哪?旁的地方会不会不习惯,我记得,你睡的床,可一定是要用烟罗锦布,上头必须是自己亲手绣的锦纹,匆匆而来的话,一定来不及准备吧?”   游之一边念叨着,一边说道:“那院子荒废许久了,也不能住人,所以小姐你现在是住客栈吗?”   游之喜欢笑,喜欢说话,总之有他在的地方,就绝对不会觉得无聊。   予袖许是受了他的感染,跟着笑了起来。   “院子很好啊,干干净净的,就连房间里的摆设,都还一丝不差呢。”   “是吗?”游之觉得这话说的奇怪,挠了挠头,也没有多想。   游之这么想着,忽然感觉有一道凌厉的目光正停留在他身上,当时就吓得他浑身一颤,回头。   这才注意到予袖身边坐着的男子。   那身上的气势,也太吓人了吧。   游之害怕的看了予袖一眼。   “这是我的夫君。”予袖知道游之吓到了,就急忙向他解释,然后拉了拉薛琰的袖子,嗔怒的说道:“你做什么这么凶的样子,游之是我很好的朋友。”   “你尝尝这个,游之做的馄饨,可好吃了。”   游之一听是予袖的夫君,心下嘀咕着想,大小姐这般貌若天仙的一个人,怎么嫁了个凶神恶煞的,这光是看着,都可怖极了。   游之朝他点头笑了笑,又继续去和予袖说话了。   “小姐,你多吃一点,吃多少都行,游之给你做,你看你,这么些年,真的是瘦了不少。”游之就笑着,看着予袖吃。   而薛琰身前那碗,则是一点儿都没有动过。   显然脸色就不对了。   游之一直唠唠叨叨的,予袖和他说着话,一时就忘了薛琰了。   游之干脆不管这边的生意了,顾着和予袖说话,说她走后,他发生的事,还有些趣事儿。   予袖一边听他说,偶尔,也笑出声来。   “你一个人在这摆摊,怎么也不娶上个小媳妇儿。”予袖同他打趣。   “我也想娶,可是就我这样子,连媒人都不肯来说媒,何来娶妻之说。”   “不然我帮你――”   予袖话没说完,薛琰忽然就站起身,板着一张脸,拉着她,大步往前走。   “你做什么?我馄饨都完吃完。”予袖一边着急说着,一边回头往桌上看。   “不许吃了。” 第69章 家仇   薛琰一路上都板着脸,一手拉着予袖往回走, 一边手上还拿着那个豹子的糖人。   一进房门, 他推手, “砰”的一声就将门关上了。   然后随手将糖人插在了一旁的烛台上面。   予袖眼睁睁看着一簇火苗就要窜上去。   那糖人买来了,她可是一口都没有吃过, 可不能就这样没了。   于是予袖绕过薛琰, 飞快的跨步过去,一把抓起那糖人, 就握在了手里。   一副视若珍宝的样子。   这好端端的,不知道怎么了, 馄饨不让吃完, 还急匆匆的拉她回来。   莫名其妙。   予袖恨恨的咬了糖人一口。   放的久了, 太硬, 一口咬下去, 倒还有些硌牙齿。   但予袖就把这糖人当成了薛琰, 想着咬一口糖人就是咬在薛琰身上,于是就接着狠狠的咬。   “给。”薛琰挽起衣袖,然后, 伸着手臂到予袖面前。   予袖嚼了两口糖人,看着眼前这粗壮的手臂。   青筋暴露。   意思是予袖想发泄的话, 不用咬糖人了,直接咬他就行。   予袖往后退了一步。   她才不要。   “以后出去,还是戴上锥帽吧。”薛琰从一旁的木凳上,拿了那个锥帽过来。   “我不要。”予袖嫌弃的撇到一边。   之前还好声好气的哄着她, 说是日后出去,她可以不用再戴锥帽了,可是不过一日而已,又改变了主意。   凭什么就非得听他的话!   “你明明答应了,说以后可以不戴。”予袖瞪着他反驳。   薛琰也看着她,不说话。   予袖转念一想,接着想起了什么眉头来,解释说道:“游之是我的朋友,只是朋友而已。”   在予袖眼里,游之就是个小孩子,虽然年纪比她大,但是他心思简单,个性单纯,没有一点儿的坏心眼。   更何况,阔别多年,故人再见之时,心情难免激动,这是定然的事情。   薛琰完全犯不着为了这发脾气呀。   予袖想,他薛琰府里留着个洛婵,来的路上还招惹了人家小姑娘,一桩桩一件件的,她不也没说什么。   予袖这话虽然没说出来,但是面上的表情,已经完全的显现了她心中所想。   “在我眼里,除了你,没有其他任何人。”薛琰抬手,两指成环,扣了扣她的头。   力气不大。   唇角还带着轻笑。   予袖的睫毛轻轻颤动,垂下了眼。   眼底透亮,盈盈如水,笑意随着水眸慢慢而起,却是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薛煞星就是独断了点。   予袖想,要是不那么独断,她也就不会这样,常常的同他生气了。   ......   予袖撑着下巴,静静坐在长廊的石凳上头,目光凝住,显然是在发呆。   想着昨日匆匆离去,还来不及同游之说些道别的话。   予袖今日,便是一直念着这事。   可是在薛琰面前,她也不敢同他说要去找游之,不然他那张脸,又要继续板着了。   可惜樱桃不在。   要是樱桃在的话,就让她去找游之,带些话便好了。   可是现在,她只能待在后院里,看着树枝上那些花苞儿发呆。   今天她还没醒的时候,依稀听见了一翌的声音,在同薛琰说着什么。   当时她想,他带了一翌出来,竟然不让她带樱桃!   然后薛琰就俯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予袖睡得正迷糊,没听清楚,不过大致也能猜到,就是让她不要出门之类的。   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的,反正也丢不了。   而且一个人在这待着,可实在是无聊的紧。   予袖不耐烦的站起身。   而此时薛琰刚刚从外面回来。   一翌原本是跟在他身后,但是他进门的时候,一翌往旁边一闪,就不见了踪影。   薛琰一脚才踏进门,脚步顿住,一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头,往四周看去。   院子依旧空空的。   但是石头后面,显然露出了一片衣角。   “出来。”薛琰明显能感觉到,后面人的气息,是他感到完全陌生的。   话音才落,一人便从石头后面跨步出来,抬头,满脸笑意:“你好,我是姚青菀。”   薛琰听见她姓姚,当时目光在她身上,顿了一下。   姚庄的人。   薛琰这才想起,之前在小客栈中,是见过她的。   只是当时他并没有正眼瞧过,完全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   “我爹是姚庄的庄主。”姚青菀接着就道明了自己的身份。   “三年前,薛家供应的白叠子出了问题,而江承许压着这件事不放,结果,害得薛家倾尽家产。”   薛家人本来就只是普通的农民,承包了一整座山,以种白叠子为生,那时候,大多的白叠子,都是送进作坊里头,质量好的,织成锦布,质量差的,则织成棉布。   而当初那一年,山上生了虫灾,染了毒性在棉花上面,薛家并不知情,而布料卖出之后,导致许多人身上起了红疹子,这一层层的找下来,最后的罪责,自然是到了薛家头上。   薛家无权无势,哪里斗得过旁人。   而姚庄,表面上是替薛家说了话,但是内地里,却行了落尽下石的行为。   这一点,旁人不知道,但是,薛琰怎么会不清楚。   “我们姚庄曾经帮助过薛家,也算是有缘分,所以――”   姚青菀看着他,弯唇轻笑,咬着下唇,倒是还挺娇羞的模样。   “所以你娶我好不好?我喜欢你。”   姚青菀向来对自己很有自信,再加上从小在武学世家长大,性子直爽,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从来没有半点遮掩的。   而且她已经说明了身份,白水姚庄,势力庞大,没有谁不愿意与扯上关系。   特别是像薛琰这样,无权无势的人。   上一回,她本来是想让那个自称薛琰婶婶的人过来说亲的,谁知道那妇人如此没用,话都没说几句,就被人赶了出来。   没办法,她就只能自己亲自过来了。   “我有妻子。”薛琰的回答,简洁明了。   “我知道啊。”姚青菀点头,貌似心中已有打算,顿了顿,接着道:“我不是那么刻薄之人,只要我入了门,可允她为妾。”   反正,就算为妾,也是暂时的。   只要她进门,那到时候无论做什么,不都是只能由着她来了吗。   “我的妻子,只有一个。”薛琰并不想和她多费口舌,他刚刚办了事回来,已经很劳累了,现在只想马上回去休息。   姚青菀不敢相信方才听到他所说的话。   她话都已经说到这一步了,竟是还不为所动,分明......分明就是不识好歹!   “你那个丑八怪的妻子究竟有什么好的?长得不好看,也没什么用。”姚青菀的语气突然就尖利了起来,拧着眉头,大声道:“你信不信,我马上就叫人杀了她,还有这个院子,只要本小姐不乐意了,随时荡平。”   姚青菀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薛琰依旧不为所动。   她从袖中拿出一个哨子,放到口中,吹了三声。   就在最后一下哨声停下的瞬间,从四面冲出十多个黑衣男子,持剑,围在门口。   最前面站着的,就是尚羽。   “小姐。”尚羽拿着剑,看着她和薛琰,有些犹豫。   小姐之前来之前吩咐了他们,说只要她一吹哨子,就要他们的刀剑,准备好随时去浴血。   可是他觉得,没有必要总是打打杀杀的,而且,他们这么多个人,欺负一个,总归也不太好。   “一翌,这里交给你了。”薛琰看都不想再多看一眼,出声唤了一句,人便离开了。   这边前脚才走,后脚一翌和红橘的身影就出现,后面,还跟着几个人。   “你身子还未好。”一翌拉住了要往前去的红橘。   “我没事,不用你管。”红橘她是王爷养出来的暗卫,主子有何吩咐,随时听命,是必须的事,不应该为任何原因,而有所退却。   ......   薛琰回到房间的时候,予袖正坐在窗前发呆。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面前的一支海棠树枝,目光涣散,似乎心不在焉的样子。   忽然间,一只大手挽过她的头发,全都握在了一处,轻轻的拂过,放在肩后。   予袖一惊,回过了头来。   她抬头看见是薛琰,当时眸子就溢出了别样的神色来,似乎与平时的模样不相同了,有惊疑,有探究,还有,不忍。   “我,是不是曾经,还做错了什么?”予袖颤颤的开口,心里边,抖得却是有些厉害。   她刚才在后院的时候,就听见前边的动静了,然后,她就去前面看了。   当时,听见了姚青菀在说薛家,还有,江承许。   之后,又联想起那妇人说过的话,让她心里不禁疑惑,疑惑曾经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发生过什么事,薛琰还不让她知道。   “没有,没有什么。”薛琰抱住她,一手顺在她的发丝上面,慢慢往下,最后,缠住了发尾。   “再说了。”薛琰俯在她的耳边,沉声说道:“就算真的做错了什么,那就你,用你的一生来偿还。”   说完,他一把扛起予袖,直接就带人往床榻上走。   予袖惊呼一声,话还来不及说,就被薛琰伸手,压在了手臂下。   “睡觉。”说完,薛琰就闭上了眼睛。   予袖这厢也是有些懵眼。   这还是大白天的,他怎么说谁就睡,话也不说清楚。   就在这当头,薛琰的呼吸声渐渐的均匀起来。   予袖却是没有丝毫的睡意。   她一直想着刚才听到的那些话,睁着眼睛,一遍又一遍的想着。   如果,她和薛琰之间,只是有当初她做的那些错事,那不算什么,毕竟他们之间的事,还可以弥补,但是,若是牵扯到了江家――   像她说的那样,全家家破人亡,是因为江家。   那么,那些人命,该怎么还?   怎么可能还得起?   予袖这样想着,在那一瞬间,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   忽然间,腹部抽痛。   就是突如其来的一下,痛过之后又一切如常。   她抬眼,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薛琰。   下巴上的胡茬,隐隐而现,眼底的黑青色也看得清楚......他一定是累极了。   予袖伸手,指尖轻轻触上他的脸颊。   他对她好,真的很好。   天下间恐怕都不能再遇见有这样的人,将她视若珍宝。   可是偏偏从一开始,就隔了太多,太多的无法跨越。 第70章 过往   院子门口的一场异乱,算是来的快, 去的也快。   王爷吩咐过不要伤及性命, 只是将人打伤之后, 就放走了。   一翌和红橘他们,是千挑万选出来, 最精英的暗卫, 自然是姚庄那些人所比不上的。   可是这一下收剑入鞘,红橘的身子就微微颤抖。   几欲倒下。   一翌见势不对, 扶住了她。   前几日红橘便总是这样,一使剑就脸色苍白, 身子虚弱, 他担心, 才向王爷请求了, 让她休息。   可谁知, 她压根不听。   已经这个样子了, 还是不肯好好待着。   “不然我去找大夫来?”一翌着急道。   “不用。”红橘双唇紧抿,尽力压制着体内逆走的血气,待终于好了一些, 拂开一翌的手,站了起来。   出门在外, 有自己的责任,无论怎样,都要坚持下来。   而红橘更是要强。   所以她不愿意让任何人觉得她不行了,特别是, 在一翌面前。   “我去守着王爷和王妃。”她握紧腰间的剑柄,直起身子,往里边走去。   就算已经虚软到不行,但还是每不一步都尽量稳了下来。   她不能倒下,绝对不能。   ......   薛琰醒来的时候,予袖不在。   他之前娶处理姚庄的事,一晚未睡,所以疲乏极了,才会一回到屋里,就沉沉睡了过去。   而且,没有余下半点的机警。   甚至感觉不到,予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红橘一翌。”薛琰立马起身唤道。   屏风后边,闪过两个人影。   “王妃呢?”薛琰问道。   “从我们进来起,王妃就没有出去过。”他们两个确实是一直在这儿守着,如果说予袖真的出去了,他们不会不知道。   也有可能,是在他们来之前,人就已经不见了。   “去找。”薛琰冷声吩咐。   予袖不在。   她的衣裳还好好的搭在屏风上面,但是衣柜却是动过了,她换了身衣裳,还去妆镜前梳妆过了,而且,妆匣里装着的一些首饰,也不见了。   其中必定是,她知道什么了。   红橘在院子里找了一圈后,马上就回来了。   “王爷,王妃不在院子里。”红橘顿了顿,说道:“后院的小船,也不见了。”   予袖之前说过,她小时候经常偷溜出去玩,就是从后面的小河乘船走的,那条河连着的,是白水河。   “我去找。”薛琰想,如果予袖真的是从那儿出去的,那他应该能知道,她去了哪儿。   ......   予袖划着小船,拿着桨卡在岸边。   她穿了一身杏色素衣,衣裙下摆尚短,只到膝盖处,头发结成小辫,全部挽起,此番衣着轻便,便于行走。   她一手扶住船舷,抬脚跨过去,踩着台阶到了岸上,之后,将小船推进了草丛里头。   予袖抬头,朝前边望去。   虽然,已经几年没走过这些路了。   可是她依稀能记得大致的方向。   从这儿下船,会经过一条小巷,之后,过两座桥,大概继续往前走,就到了。   予袖依着自己仅有的一些记忆,慢慢的往前寻去。   果然――   予袖在一扇朱红大门前停了下来。   这大门与她记忆中的有所不同,显然是经过了一番翻修,但是她能确定,就是在这儿。   予袖伸手敲门。   可是手背才碰到门板,门就松松垮垮的开了个小缝,予袖顺手,就把门推开了。   一推门,院子里空无一人。   走过这个院子,前头就是一个小阁楼,二层的木质小楼,典雅大方,越靠近阁楼,就听见隐隐机杼转动的声音。   阁楼一层的大门是全部敞开的。   里头摆了两行织布机,每台织布机前都坐着一名女子,手上动作迅速灵巧。   而在一排排的木格中间,放着一匹匹的已经织好的布。   予袖才走到门口,就有一名女子迎了上来,点头,笑着问道:“姑娘找谁?”   “徐掌柜在吗?”予袖也朝她笑了笑,问道。   “掌柜在里面。”女子旁的什么也没有多问,就是给她引了个路,道:“姑娘随我来就是。”   予袖跟着她上了二层,走过了好几间屋子。   不同于外面那些全白的锦布,屋里头这些,都是已经染好色的,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予袖的目光不禁多流连了几眼。   再抬头,看见面前的人,正俯身在收拾布匹。   “徐掌柜?”予袖试探了喊了一声。   那人起身,转过了头。   一身玫瑰紫二色金刻丝及膝窄袖褙子,头挽堕云髻,一支东菱玉缠丝曲簪,看着,大概是三四十岁的模样。   “你是?”徐掌柜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目光疑惑,显然是没有认出来。   “我是江予袖。”她没有认出来是应该的,毕竟她离开的时候才十二岁,无论怎么说,现在也变了许多。   徐掌柜当时第一眼,只觉得眼前的女子,一眼惊艳,虽然未施粉黛,但是其间绝色,却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而一听是姓江,当时她就想了起来,应当,是江承曜的那个大女儿。   “徐掌柜,我今日来找你,是想问你一些事情。”   予袖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认出来了,接着说道:“当初薛家的事情,想必您一定知情吧?”   予袖知道,徐掌柜的纺织铺子,是当初同江家有过合作的,而薛家的白叠字,必定是在徐掌柜这里织成了锦布,才会进了江家铺子。   “这件事......”   “我当时小,家里的事情也不愿意去管,这回也是正好到白水来,听人说起,有些疑惑,想着徐掌柜您应该知道,就过来问了。”予袖笑着解释。   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何况江家这小姑娘长得好看,一对着人甜甜的笑就能把心都暖化了,徐掌柜拉着她在木椅上坐下,缓缓道来。   其实没什么太复杂的事,就是将当初薛家送来白叠子出问题的事说了一遍。   “其实这,原本就是薛家的错,只是你二叔做事也过了,告到了官府去,硬是将人逼得家破人亡,甚至是害得薛家两口子无故惨死。”   徐掌柜说完,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事当初发生的时候,官府那边就逼得很厉害,毕竟有太多的人因为这布料而伤了皮肤,起了红疹。   从薛家,到纺织铺,再到江家的商铺,这一线中,最无权无势的,就是薛家了。   所以,就将所有的罪过,全推到了薛家身上。   也叫人无比唏嘘。   予袖听完这番话,当时便陷入了沉思之中,眉头拧起,不知在想什么。   “谢谢徐掌柜。”予袖起身,朝着徐掌柜点头,然后便欲离开。   “等等。”徐掌柜突然唤住她,也是起身,说道:“我听说江小姐刺绣手艺了得,正好,想请江小姐帮个忙。”   “我这有一幅琼花的刺绣样子,只是奈何手艺不精,绣不出来想要的样子,就想请江小姐,锦上添花。”   徐掌柜说着,就把那花样子和半成品的绣画拿了出来。   琼花花瓣层叠,细小,若想绣的灵动,没有一番手艺上的工夫是不可能的绣的好的。   予袖看那花样子和已经绣了个大概的绣画,想着要绣完的话,最多两个时辰就够了。   现在是正午,就算过两个时辰,也应该没什么吧。   “好。”予袖点头应下。   ......   薛琰随着河流流的方向追了出来。   而一翌和红橘则是出了城,从河流的尽头往回走。   走到小桥下面的时候,薛琰发现了停泊在那岸边的小船。   木桨还卡在岸边,小船沉在杂草里,若是没有仔细去看的话,倒是还发现不了。   薛琰从那船停的方向,一直朝岸边看去。   刚开始在草丛边,依稀能看见几个脚印,只是再往前,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予袖来这儿做什么?   薛琰顿了顿,顺着右边的路,一直往前走。   可是找了一通都没有找到人。   这周围就这么大,能去的地方他都找过了,可就是没看见予袖的身影。   她就这么出来,能去哪?   而且还有姚庄的人在暗地里跟着,虎视眈眈,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薛琰想都不敢去想。   就在他再一次转回到河边小船处的时候,红橘和一翌也沿着下头找了回来。   一看那样子,便知道,他们也是没有找到人的。   “都是属下的错,没有跟好王妃,属下愿意承担所有罪责。”眼看着红橘要开口,一翌却一把扯住了她,自己跪了下来。   “起来。”薛琰冷声命令。   “罚,自然是要罚的,但不是现在,一切,等找到王妃再说。”   薛琰说完,又继续往前。   后边的一翌还在地上跪着,红橘俯身,将他扶了起来。   “这是我的责任。”她的声音显得微弱,不似之前那般凌厉逼人。   看护王妃的责任,本就在她的身上,说到底是她疏忽职守,不关一翌的事。   “咱们再分头去找。”一翌勉强朝她笑了笑,也没回她的话,转身朝着同薛琰相反的方向走了。   一翌他知道红橘性子犟,不管什么,都愿意自己担着。   可是王妃对王爷有多重要,都是他们知道的事,若是这一回,王妃出了事,哪怕损伤一根头发丝,那王爷的惩戒,也必然是少不了。   所以,倒不如让他先将这些都扛下来。   薛琰走过一座桥的时候,突然看见面前敞开的大门,院子里头空空的,但是,能听到机杼的声音。   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在转身的时候,又多看了两眼。   纺织的?   他似乎来过这个地方。   有一回父亲没空,就让他送了白叠子过来。   薛琰也只顿了那么一下,当时抬腿又往前。   素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口。   “薛琰。”予袖唤了一声。   她刚刚绣完了琼花出来,是准备回去的,可是谁晓得,一出来,就看见了薛琰。   薛琰听见声音,脚步猛然顿下,就在那当头间,目光都滞住了。   回头,看见她安然无恙,好好的站在那儿。   突然间,就松了一口气。   他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她。   “你去哪儿了?”   他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完全的将一颗心放了下来。   因为就算是薛琰,也害怕她会消失,会离开,会忽然不见。   他紧紧抱着她,紧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予袖明显的感觉到,他生气了。   “我,我只是......”她伸手去推他,声音赢弱。 第71章 心结   薛琰放开了她。   既是如此,也一手按在她的肩膀上, 唇角紧抿, 面带冰霜, 一双眸子,如利剑一般, 就盯着予袖, 一动不动。   果真是胆子大了。   现在都敢一个人悄悄跑出来了,倒也不晓得和他说一声, 这是拿定了他不可能把她怎么样。   予袖看着薛琰这副模样,当时怔怔的站着,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睡着之后, 她实在是睡不着, 就这么躺了一会儿, 心里堵得慌。   于是她干脆就轻手轻脚的起床了。   当时只是想去外面走走, 只是忽然想起, 白水镇的徐掌柜应该还在,就想着过去问问她。   所以她换了衣裳,就出去了。   之所以不从大门出, 是怕遇上一翌和红橘。   唯有乘小船出去,才不会有人发现。   “我给徐掌柜绣了一幅绣画, 一时,便忘了时间。”予袖不知道薛琰清不清楚她来这的目的,所是这话说了一半,却也没有说假话。   予袖见薛琰没有反应, 甚至是感觉,他面色越发的冷寂了下来。   “真的绣画了,没有骗你。”予袖看薛琰不信,就连连的点头,然后,张开手指在他面前,说道:“看。”   白嫩的指尖有微微的红肿。   是方才指针扯线的时候力气大了些,才会这般。   “日后,再如此,如何?”薛琰看了她的手指一眼,眉目间似乎有了动容,但是话语依旧强硬。   这事情,若是不让她长点记性,那就是有一也有二,那哪一天人真跑了,可是找也找不回来。   予袖皱了皱眉,也不晓得自己该怎么说才好。   她本来就不是真的想出去什么的,之前还打算在薛琰醒来之前回去,不过出了事情,耽搁了一小会儿,他何必一副她想逃走的反应。   “那......随你处置。”就算心里十分的不忿的想了一通,但最后还是低着头妥协了。   确实,是她错了。   “我以后肯定不乱跑了,就算去哪也一定先跟你说,好不好?”予袖抬头,眨巴着眼睛看他。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予袖就看着他,等他回答。   薛琰的面色这才柔和了一些。   “跟我来。”他拉过她的手,就往   前边走去。   ......   过了好几条巷子。   予袖本以为他是要带她回去,可是越走才越觉得不对劲,这条路,与回去的路截然相反。   这地方她也没来过,看着,挺陌生的。   “去哪儿?”予袖问道。   这话刚问出来,薛琰就停下了脚步。   “到了。”   予袖看他停了脚步,当时一顿,也是停了下来。   只是一个小亭子而已。   而且四处素色一片,除开有一条通往这边的小道,其余便全是青青芽草,在草丛的中间,偶尔冒头,是粉红青紫的花儿。   予袖顺着薛琰的目光看过去。   此处地势高,直接往下面看去,入眼,就是一个庄子。   占地倒颇为广阔。   庄子里头人声攒动,似乎并不平静的样子。   “这里面的人,都不会再见到明天早上的太阳。”薛琰看着,忽然出声说道。   他的声音冷冽,比起平常,是一种更加阴狠的感觉,让人听了,心弦微颤,后背发凉。   薛琰说的话,必然是说到做到。   这个今日还依旧繁盛的庄子,在明日之前,会失去所有活生生的气息。   悄无声息。   “不是江家的错,而是姚庄。”薛琰突然回过头来,看着予袖说道。   予袖愣住。   这件事,他原本是不打算说的,毕竟在他们之间,只有他们两个,其余的,都不重要。   可是就怕予袖会一门心思的胡思乱想。   她今日寻到这纺织铺来,虽说只是绣画什么的,但他知道,一定也是问了当年的那件事。   那桩事,江家固然有错。   但是,他父母之死,却完完全全的是因为姚庄。   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山农,被姚庄的人羞辱折磨,最后命丧于此。   这才是恨,最大的恨意。   所以今日,要姚庄所有人都陪葬又如何,那都是应该的,一定要洒上了那些鲜血,才能让他们,为曾经所做的事情偿还。   薛琰将这些简洁明了的同予袖说了。   那些有关鲜血,人命,肮脏的事情,他本不愿拿来予袖面前来。   她是应该,被他保护着,好好的护着,将所有的风霜雨雪都挡之于外。   可这一次,却是怕她会有心结。   所以,不得已,带她来了。   让她亲眼看看这些。   说实话,予袖是害怕这些的。   她害怕杀戮,害怕人命的消弥,害怕鲜血会溅开在眼前,那血红的可怖的一切。   可是这个时候,在听薛琰说这些,她虽内心微微发颤,但是并没有觉得害怕。   她稍稍稳定了心神,抬头一笑,缓缓道:“天色晚了,我们回去吧。”   ......   第二天,马车从后院缓缓驶出。   予袖坐在车上,偏头,掀开车帘子往外面看。   虽然这儿不像皇城那样,繁华昌盛,也没有王府那么多的丫鬟侍卫,可是,她偏偏喜欢这样的生活。   “以后咱们,可以每年都来一次。”薛琰看出来她舍不得,就如此说道。   予袖猛然回头看着他,眸子明显亮了几分。   她是欣喜的。   “可是,为什么院子荒废了这么久,还会一直整洁如新呢?”   这个问题,予袖已经疑惑许久了。   当初他们离开的时候,就没想过再回来,院子来不及出手,想着荒废了就荒废了,总归没什么。   “我走后,托付人打理了。”薛琰将掀着的窗帘子放了下来,一手揽过去。揽着予袖的身子往自己这边移了移。   他留了些银钱在旁边的农户,请他们隔一段时间就来打扫院子,千万不要动任何摆置。   后来需要征战在外,手里头又没有那么多的银钱,便干脆拿了那屋子的一些首饰出来,抵在了农户家里。   正因如此,这屋子的一切的摆设,才会和以前一模一样。   不过现在,他专门派了人守在那处,倒是再也不必要再劳烦他人。   予袖点点头,转而想起了什么来。   “不对......”她喃喃自语,越想越觉得不对,回头便问道:“那你当初并不知道救你的是我,为何要费此一番的心思?”   予袖想着,他之前不一直以为,救他的人是洛婵,那等于在他心里,那个房间,是洛婵的,而那些东西也是她的,更何况......那件掉落的小衣。   予袖心里突然就冒起了火。   或许这火气本就是来的莫名其妙,就连她自己也想不通这一番生气的意义何在,可是就是想着,他之前做的那些,都是为了别人。   “原本,只是恩人,感恩而已。”薛琰看着她的眼睛,就知道了她心里在想什么。   虽然她生气了,但是薛琰却看得很开心。   “感恩?”予袖疑问,一副我才不相信你的样子。   当初府里边的风言风语,她可没少听,既然能被人传成那样,总不能是空穴来风。   总归要有点什么,才会被人落了口舌吧。   “可是自然,因人而异。”   既然那个人是予袖,于他而言,最大的不同,就是多了一份过往的羁绊。   这世间凡是无关予袖的事,那一切,都没有意义。   “她曾于幼时,相助于我,之后连年征战,我虽多有拒绝,但她执意要跟在军营里,那些日子很苦,我知道,所以在王府,才会应她的要求,留了一席之地。”   原本,对薛琰来说,那所谓的府邸,就只是一处歇息的地方而已,并没有多么重要,所以当洛婵要下景落院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给了她。   再后来,迎娶予袖。   薛琰是第一次娶亲,有关如何同女子相处,他知道的并不清楚,只是想让她留在他身边,只是如此而已。   所以才隐瞒了洛婵的事情。   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怕她误会,怕她不高兴,毕竟有些事情,解释也解释不通。   予袖得眼神飘忽,躲闪了几下,别过脸去,咬唇,喃喃道:“定然又是些诓骗我的花言巧语。”   总觉得她好骗,就想来骗她。   不过其实心里头另外也晓得,他说的话,应当没有慘假,就是嘴上面不愿意承认罢了。   “诓骗又如何?不诓骗又如何,反正你现在是本王的人,只能为本王生儿育女,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每一处都是本王的。”   薛琰冷哼了一声。   他这回花了可是大心思,心心念念就这么一个人,不然若是放在旁的事情上边,就是手段强硬的份。   只要用抢的,就没有什么东西抢不过来。   不需要任何的怜悯和同情,唯一看的,就是誰强。   只有强大的人,才有资格和筹码。   还真是不讲理。   予袖伸手,两手扣着,在他的大腿上拧了一把。   这力气,对薛琰来说,顶多就是挠了痒痒罢了。   马车出了白水镇,车夫加快了速度,往前。   这时小镇流水,花开正好。 第72章 回程   这边马车前脚才离开,后脚薛氏祠堂就来了人。   是一翌和红橘。   他们身后还跟了几个人, 皆是一身粗布衣裳的平常打扮, 手上还拿着扫帚、水桶之类的东西。   “去吧。”一翌站在祠堂门口, 扬头,吩咐了一句。   接着几人收拾着东西, 就都走了进去。   这是王爷吩咐的, 说是要他们两个暂时留在这儿,把事情处理完再离开。   算是惩罚。   “这儿也没什么事, 你先去休息吧。”一翌转头对红橘说道。   说起来是真的没什么事,就是把祠堂打扫一下而已, 体力活。   红橘这回难得的点了头。   她朝着一翌应声, 然后在一旁的台阶阴凉处坐下。   其实她知道, 一翌很多时候, 是担心她, 是为了她好, 只是......大多时候,她的心思回转不过来。   就是喜欢钻牛角尖吧。   过着这样刀口上舔血的生活,她便要处处谨慎, 而唯有在一翌面前,似乎, 才可以让她任性。   可是她也知道,任性,不能过头。   就像这一次,还有之前的每一次, 她出了事情,第一个都是一翌挡在她面前。   她知道,他很好。   不过是很多时候,人,总是身不由己。   一翌见红橘坐下休息了,才是松了一口气,当时面上便扬起微微的笑意,然后,跟着那几人走了进去。   手上拿了一把很大的竹叶扫帚。   虽是春日,院子里落叶却多,一层一层的铺下来,倒也是挺厚,人一脚才下去,快没了脚背。   一翌手上的扫把一扫,瞬间落叶隆起一大片,看他这动作,倒是利索的很。   红橘的佩剑放在一旁,同时侧头往里面看去。   一翌俯身低头,但腰背却仍然是挺直的,手握着扫把,缓缓跨步过去,从这一头扫到那一头。   阳光的阴影打在他的一边脸上。   渐渐的,她几乎能看见他额头浸出的汗珠,顺着脸颊慢慢的往下流,然后,滴在了地上。   这番之下,半个时辰的工夫,祠堂的卫生便打扫的差不多了。   里头的几人已经在收拾东西,红橘瞧着,便站起身来,想着去帮帮他们的忙。   这厢还来不及进去――   “你们是谁?做什么的?”之前的妇人提着篮子过来,一看见一群人都在祠堂里头,当时就着急了,冲上前头来询问。   红橘伸手,拦住了她。   “不能进去。”   “这是我薛氏的祠堂,我想进去就进去。”妇人声音尖利,瞪着红橘,然后,便要往里头闯。   可是她哪有红橘的力气大。   就算是推搡着,也完全没法子。   “王爷吩咐过了,薛家祠堂,除了薛家人,谁都不许进。”红橘冷声说道:“你不是。”   “不,谁说我不是――”妇人叫嚷着,声音戛然而止,接着,疑惑道:“哪来的王爷?”   这可好笑了,薛氏一族都没剩下几个人了,还王爷......   她还皇上呢。   “自然是武定薛王爷。”红橘握住剑柄,一副要□□的架势。   王爷走之前和他们吩咐过了,派人守着祠堂,谁都不准进来,特别是他那所谓的婶婶――薛王氏。   薛王氏打量了一番红橘的穿着,虽是一身劲装,但用的却是上好的布料。   倒像是大户人家的。   难道......   “薛琰?”薛王氏觉着,这实在是不可能。   那么一个没用的泥腿子,逃出去那么多年,就算回来也没功成名就,真是什么用都没有。   怎么可能同那皇城里,顶顶尊贵的王爷扯上关系呢。   “王爷说,当初之事,他不是不追究,而是时候未到,凡是在暗地里动过手脚,内里陷害的,都通通不会有好下场。”   红橘的声音异常冷冽,说着,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声音轻轻的,道:“看见姚庄的下场了吗?一整户庄子,血流成河,无一生还。”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薛王氏面色煞白,腿一软,差点倒下。   她是做过一些不好的事,但她没想到会有人知道,特别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可能......难道薛琰,他真是王爷?   红橘猛然拔剑,手腕一转,动作飞速,剑刃挨着她的脖颈而过,只划出一道血丝。   薛王氏吓得撑着身子连连往后退,当时,眼珠子都快吓得瞪出来。   红橘收剑,关门。   薛王氏瘫软在地,颤颤的伸手,抚上自己的脖颈,指尖触到一片温热,拿到眼前,点点血红。   她差点以为,自己的头已经不在脖子上了。   东西还在祠堂里,她没能找到,这回,可如何是好?   但是里头的人,都是持刀带剑的,她一己之力,又能如何?   ......   三日后。   平头黑漆的马车停在了王府门口。   予袖当时正睡得迷迷糊糊。   她枕在薛琰的腿上,倒也没说真睡过去了,就是身子疲软,不愿意动。   薛琰的脚都有些微微发麻了。   他动了动身子,想下车去。   “你别动。”予袖呢喃了一句,伸手抱住薛琰的腰,轻声嗔道:“我要睡觉。”   许是一路上过来睡得太多,现下虽然也困,但是闭着眼睛就是睡不了,她就是像这么躺着,而且躺在薛琰身上就不想动,一点儿都不想动。   “咱们回屋去睡。”薛琰俯在她耳边,声音十分的轻柔,就像是微风拂过。   十分难得。   “可是,可是.......”予袖的嘴里还在呢喃着,声音却越来越弱,看着似乎是没有了力气。   薛琰又将身子俯下去了些。   温热的唇瓣挨在了她的脸颊耳边。   “好吧,那你轻一点儿。”予袖这么说着,两手揽在腰间,力气更紧了,好似这么抱着,心里就会安心一点儿。   但是薛琰腰间的肉硬梆梆的,予袖的手臂这么伸过去,硌的骨头都疼,她皱了皱眉头,说道:“你这一身都怎么长的,疼死了。”   薛琰抱着她在怀里,整个人都是小小的,窝在怀里。   以前的时候,他哪晓得要轻手轻脚的,只以为人人都跟他这个大老爷们一样,皮糙肉厚。   可她却是软软的,比那白白嫩嫩的豆腐还要更软。   每回在床上,甚至都不敢用大力。   就怕自己会伤着了她。   只是有时候,实在是忍不得......第二日的时候,她身上便是青紫一片,得要涂上些药膏,再养上好几日,才能好。   薛琰抱着予袖进了房间。   因着怕晃到她,脚步都很轻很轻,动作细微的,让人没有任何感觉。   樱桃在外屋等着,听见脚步声,一回头,看见薛琰抱着予袖进来。   她面色焦急。   一看,就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薛琰朝她摇了摇头。   樱桃意会,便马上闭上了嘴巴,退到了一边去。   薛琰将予袖放到床上,正想扯被子过来给予袖盖上,她却缓缓的睁了眼睛,睁开了一条细细小小的缝,水雾朦胧。   “我饿了。”   予袖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微微撅起了嘴,看着,是饿了的模样。   “你去厨房拿些吃的过来。”   薛琰点头,在她唇上亲了亲,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樱桃,过来。”予袖翻了个身,江被子往下拉了拉,轻轻出声唤道。   她本就没有睡过去,刚才进来的时候,瞄了一眼便看见樱桃神色不对,想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樱桃走过来,然后,在床边站定了脚步。   “发生什么了?”予袖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的,小姐你累的话嫌休息吧。”樱桃其实是有点害怕,害怕王爷进来看见了,说是她打扰了予袖睡觉。   “没事,你说。”予袖点头,悠悠的出声。   其实她就是想躺着,也睡不着,听樱桃说说话,到还能解闷,挺好的。   “就是您和王爷出去后,洛家的人,找了过来。”   樱桃拿了个木凳,在床边坐下,声音音量不大不小,正好是予袖能够听清的程度。   “那一家人,胡搅蛮缠,简直就跟那乡间蛮人是一模一样的,撒泼耍赖,样样在行,真是旁人说什么也不带听的。”   这王府里边,还没有管事的人,王爷和王妃离开后,本该是红橘管着府里的杂事,可是之后不过半日,她也离开了。   这个时候,作为王妃身边的贴身丫鬟,樱桃打理一些事情,那是无可厚非的。   “一对父母,还有一个哥哥,都不是好茬,特别是那妇人,就在王府门口,哀嚎大喊,说什么王爷对不起她家姑娘。”   樱桃说到这,眉心紧锁,皱的可是厉害,现在再想起那场景,她都是一阵头疼。   “后来,洛姑娘就把人接进了府里,住在她的景落院。”樱桃无奈,接着道:“毕竟我也不好,反驳洛姑娘......”   “现在还在?”予袖听了,觉得好笑,也是头疼。   樱桃点了点头。   哪能不在呀,这些日子,呆的可美滋滋了,而且每日,还自以为是这府上的主人,对下人呼来喝去,甚至是......甚至自称是王爷的丈母娘。   樱桃反正一直避着来,每同他们正面迎上什么的。   就是想着,王妃不在,她不要鲁莽来的好。   “好了,我知道了。”予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有些人,确实是,不应该再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一直都很短小......其实我也挺想粗长的,但是最近课多,做个实验能做到半夜11点,回来码字,脑袋都不清醒。   而且我还是个没有存稿的人[哭唧唧~]   所以粗长这事,只能看运气了。 第73章 泼妇   离开多日,薛琰首要, 便是进宫复命。   剿匪的事交给了卫宣平, 可是自进了大堤山, 如今已有半月之久,尚未有半点他的消息。   卫宣平他, 武艺虽是高强, 脑子也好使,但就是为人吊儿郎当的, 做什么事都不上心。   所以这回,首当其要的, 就是要商量, 大堤山的事情, 该如何是好。   是支援, 还是等待。   事关重大, 需好生掂量。   所是薛琰离开前也同予袖说清楚了, 他进宫一趟,最长三天,最短一日, 要她好好在家里待着。   予袖轻笑,一一应下。   “小姐, 您不然出去走走,外边日光正好,园子里头,许多花儿都开了, 您去瞧瞧,可好看极了。”樱桃侍着予袖用了早膳,便是此般规劝 。   其实也是王爷出门前吩咐过她了,说是王妃日日这般的睡着,怕是会闷坏了,让她寻着机会,最好带王妃出去走走。   她自己也确实觉得,予袖这般昏昏欲睡,总归不太好。   予袖面上带着慵懒气息。   她一手托着脑袋,眸子半闭,一身镶绣白玉兰寝衣,歪斜的穿在身上,香肩半露。   美人绝色。   听了樱桃这一番话,她才抬头,顺着窗户的缝隙往外头看去,霎时间,就被阳光刺了眸子。   倒真是不错的天气。   “前几日徐掌柜送了我一盒沐宁香,还在马车里,你去取来。”予袖说着,想了想,缓缓又道:“对了,还有那身云霏妆花缎织彩锦衣,一并取来。”   樱桃听她这样说,便知道是肯出去了,笑着点了点头,转身,按予袖的吩咐,去取这两件东西。   樱桃很快就取了回来。   接着,便是梳妆。   乌黑的发丝在樱桃的指尖,好似活过来来了一般,一丝一缕皆是灵动。   很快,一个朝云髻就完成了。   予袖看着妆镜里头的自己,胭脂点点,脸颊绯红,唇瓣一抹,娇艳欲滴。   顿时觉着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之前一个人在外边,没有樱桃,她连发髻都挽不好。   果然还是樱桃手巧。   再穿上这身织彩锦衣,樱桃一眼看去,眼眸中,都是惊艳的神色。   这身衣裳,未带半点绣样,但是胜在这锦布颜色鲜艳,衣裙之上,好似蔓延开朵朵花儿,可是打眼极了。   这衣裳徐掌柜送的,说是为了答谢她为她绣的那幅绣画。   徐掌柜亲手所制,用的上好锦布,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可谓费尽心血 。   起初予袖是不愿意接的。   毕竟也是这么珍贵的东西。   虽然她看着,那衣裳的确好看的紧,想着若是穿在身上,必定惊艳极了。   可是徐掌柜说,她制了这衣裳,却一直没有找到适合她的人。   而予袖的容貌,最配她的衣裳。   所以,她选择送给她,这也算,是一种缘分。   当时予袖听徐掌柜说的极为真诚,便没有再推脱,将衣裳接了过来。   现下穿在身上,倒真是不错。   ......   年前的时候,予袖布置院子,当时迁了些花苗过来,弄了好几个花园子。   正好到这个时候,都开花了。   “小姐,那处的海棠开的都可好了,红红的一片,极是亮眼,不如我们过去看看吧。”樱桃想着,小姐最是喜欢海棠花了,多看看海棠,她心情应该也会好许多吧。   予袖往海棠花圃那边看了一眼,目光顿了一下,之后就收了视线回来。   “不去那儿。”予袖斩钉截铁的说着,然后直接抬腿,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有些事情,拖的太久了我心里也不舒服,是该去解决了。”予袖轻飘飘的说着,往景落院的方向走去。   樱桃一顿,当时就跟着她过去了。   景落院那边可算是不安宁,这些日子闹腾够了,整个王府都不安宁,樱桃就算在府里,也绕着他们那边走,可不想往自己身上招惹麻烦。   “他们一家子,都住在那儿是吗?”   “是都住在那儿,换成旁的地方,那她洛婵也不敢呀。”   樱桃这说的可是真话,整个王府里,只有景落院这一处地方,是她洛婵能够作主的。   予袖并不着急,踏着小步,轻缓极了。   春日里,景色极好。   当然不能负这春光。   “小姐你这般的打扮,真真是好看极了,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看见了天上的仙子――”   樱桃源源不断的说着,这赞赏的话,一句一句的冒出来,完全不带重样的。   可是这边话都没说完,到了院门口,同时迎上了两人。   前头的是一名四十来岁的妇人,第一眼看上去,身着华服,精神气足的很,可是走近了细看,面色粗糙,而且在那一身华服锦衣之下,却是穿着破了洞的粗布衣裳,露出小小的一角来。   应当就是洛婵的母亲。   而她的身后还有一名男子,同样穿着华服锦衣,二十出头的模样,皮肤黝黑,眉眼之间,看着,还与洛婵有三分相似。   这该是她的哥哥了。   那洛夫人上下打量了予袖一番,然后看着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衣襟处,当时怔了怔,连忙装作不在意的拢了拢衣服,把粗布衣裳藏在了里头。   她轻轻咳了两声。   目光间,光是看着,便觉非是良善,尖利的上下扫过,是勉强撑起来的傲气。   洛夫人就这么狠狠的盯着她。   予袖唇角带着浅笑,整个人看着轻松的很,没有半点儿的紧张之意。   予袖自然不把她当做一回事。   这人看着,不过是纸老虎罢了,虚张声势,而且,这处是她的地盘,难道,还要怕她一个外人不成?   “让开。”予袖轻轻出声。   予袖的头是微微偏着的,从那两人的角度,并不能看到她的模样,但是当时想着,穿着这般艳丽,许是这王府里的姬妾。   姬妾而已,不足为惧。   洛夫人想,这可比不上他们家女儿,在这王府里有王爷撑腰,不管怎么说,就是王妃也要让三分薄面,何况是这么一个小小姬妾。   她这么一想,瞬间面上表情就更傲了。   “说这话的应该是我吧,你在这儿,挡住我的去路,不让开的话,我可叫人了。”洛夫人抬头,声音中,满是不屑。   “我说让开。”予袖出声,这回,加重了语气,就连声音都大了不少。   她的耐心,也不是无限的。   洛夫人给旁边的儿子使了个眼色。   他点头,刚要上前去,予袖却突然抬起了头,冷然一瞥。   他的动作当时就顿在原地,瞳仁扩大,心猛然跳动了两下――   这世间,怎么会有长得这般好看的女子?   好看的不似人间有。   只一眼,就摄人心魄,让人陷进去,便再无法移开视线。   予袖不喜欢这样的目光。   她偏过头去,往旁边跨了一步。   “把这些闲杂人等都给我带走。”予袖出声吩咐。   “你敢?”洛夫人喝了一声,一脚踏在地上,凶狠极了的架势,一手刚要伸过去,就被后面的侍卫给拦住了。   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并在一处,完全是动弹不得。   “放开我,放开我!”她眼睁睁看着予袖走了进去,自己却被抓得死死的,当时着急,直接破口大骂。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王爷的丈母狼,你们敢对我无礼,我一定让王爷杀了你们,把你们都杀了。”   这声音喊的,旁边的人听得耳朵都要聋了去。   樱桃直接往她嘴里塞了一块帕子。   同时揉了揉耳朵,往后退了一步。   真是聒噪。   而同时,另一边站着的男子直勾勾盯着予袖的背影,一动不动,似是整个人,都痴迷于了其中。   ......   予袖这么走过去,景落院的人也没敢拦。   她才是王妃,是这王府的女主人,这府邸里的任何一处,她都有处置的权利。   于是予袖走上了二层。   脚步轻巧。   洛婵方才在屋里,听见了外头的动静。   叫喊的那么大声,若说没听见那才真是奇怪了,当时她便晓得,一定是她那娘又在无理取闹了。   所幸她想怎样就随她去,她不想管,也不愿去管。   因为从他们把她赶出洛家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认这些人了,这一回若不是念着他们有用,是不会收留他们的。   可是一转身,就看见江予袖,站在她的面前。   当时洛婵的脚步就顿下。   虽然知道她昨晚已经回来了,但是却没想到,会在现在出现在她的面前。   洛婵愣了一下之后,俯身行礼,唤道:“见过王妃。”   予袖看着她俯身下去,但只是看着,没有出声,让她起来的意思。   洛婵见她不说话,顿了顿,就要起身。   “本王妃有叫你起来了吗?”予袖启唇,声音冷冽。   洛婵还不能明面上和江予袖起冲突。   她只得咬咬牙,复而蹲身下去。   “这是王府,武定王府,一切作主之事,皆要听从王爷的意思,就算王爷不在,那还有本王妃我,哪里轮到让你作主。”   予袖吐字,不紧不慢,声音虽是柔和,但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人几乎没办法,张口反驳。   “王爷之前已经说过了,让你出府去,同家人一起,而不是将他们,带进来。”   “凭什么?”洛婵这声音,像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许是被逼到了绝路了,她就不再在乎那些,将所有的面具撕开来,活生生的呈现出最原本的面貌。   嫉妒的,强硬的。   “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陪了他那么多年,就连他的命都是我救回来的,所以他是我的,他就是我的,你江予袖,凭什么要赶我走?”   “你救的?”予袖轻笑,听了这话,只觉得好笑。   “当初在白水镇,明明是我,把他从雪地里带回来,明明是我,给他包扎了伤口,那是我家的院子,是我的房间,洛婵,你怎么好意思说那些是你做的?你又凭什么?”   声音凌厉,一字一句,句句不留情面。   洛婵怔怔的听着这些话,当时似乎还不能反应过来, 就是整个人都懵懵的,睁着眼睛,看着江予袖,难以置信。   “不可能,不可能。”   她一边连连摇头,一边似是喃喃自语:“ 怎么会是你,怎么可能会是你?”   那个人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是她江予袖。 第74章 驱逐   “你一定是在说谎,一定是在说谎!”   这是洛婵还能抓住的最后一道筹码, 也是唯一她认为, 能够比过江予袖的事情。   如果连这个, 都没有了。   那她到时候,该如何自处?   “是我救了他, 他醒来的时候, 只有我在他身边。”洛婵一字一句,说的也是信誓旦旦。   洛婵想, 这件事,不是她江予袖空口无凭说了就成立的, 得有证据。   可薛琰当初却是亲眼看着她在他身边, 亲眼看着是她救了他, 所以, 在他的心里, 她就是那个人。   而没有其它。   只要薛琰是相信的, 那她江予袖说什么都没用。   洛婵想到这儿,抬腿就往外走去。   她要去找薛琰。   予袖往旁边跨了一步,将她的去路拦住。   她自然知道她要去做什么。   “洛婵, 你自己心里明白,你现在所得到的这些, 都是因为谁,也该明白,自己如今,是何等的处境。”   予袖伸手, 一根手指,正好就指在洛婵眼前。   就是之前受了伤的那根手指。   虽然如今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是莹白的指尖上,还是能依稀看出小小的一个黑点。   “你往我的针线上淬毒,欲置我于死地,光这一桩,洛婵,我便不会放过你。”   她江予袖最惜命,可她偏偏就想着要她的命。   这样的人,如何留得。   “我下毒?”洛婵丝毫不在意她这话,反而是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予袖勾唇轻笑,收了手回来,轻飘飘道:“我不需要证据,我说是你,那就是你,我要将你如何,你便只能如何,洛婵,我有足够的资本,而你没有。”   薛琰的心里眼里就只有她。   这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我再给三日时间,三日后,搬出王府,带上那些个的累赘都一起,否则,休怪本王妃将你轰出去。”   “到时候,可就不会让你这么好过了。”   就这些,已经是对她洛婵最大的恩赐了。   她不愿对她动手,因为像她这种人,根本就不配!   “不,我不会走的,王爷不开口,我是绝对不会走的。”洛婵咬牙看着她,语气倔强。   就她江予袖,凭什么说这样的话,她根本就没有这个资格。   她一定要见到薛琰,只要见到了薛琰,他就一定不会不管她的。   予袖看着她这副模样,完全不似之前那般的柔柔弱弱,反而是咄咄逼人,真是叫人觉得万般可笑。   她也不想再理会她。   “江予袖,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这处王府,只有我才能是女主人,只有我。”   予袖人已经走到了门口,洛婵却还在后面扯着嗓子喊。   她不甘心,绝对不甘心。   这么多年,她一步一步才走到这儿。   所以,这些事,不会这么轻易,如果她过不好,那江予袖也休想。   予袖只当做没听见,缓缓的踏步往下走。   樱桃正好走过来扶她。   予袖一手稍稍的提起裙摆,一小步一小步的走着。   忽然间,腹部有疼痛传来。   予袖想,许是方才一下动了火气的缘故,心下闷着,不太能喘过气来。   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   “快些回去。”一出声,予袖连声音都虚弱了不少。   樱桃仔细的将她扶着。   从这一路回去,予袖的脚步越来越虚软,但她还是强撑着了,最后身子挨到床沿的时候,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   鸿宁殿内。   楚珩一身月白常服,坐在殿中木椅上面,而薛琰,则在他旁边坐着。   两人皆是面色严峻。   “大堤山那处,地势严峻,易守难攻,若真要将之拿下,强攻必是不行,还得智取。”   书案上,摆着一份大堤山的地图。   楚珩顺着薛琰手指的位置看过去,点了点头,算是赞同她的说法。   “按之前传来的消息来看,宣平他已经到了这儿,这临近悬崖,地势凶险,前头只有一处狭小的道路,完全进不了那么多人。”   楚珩稍稍侧过身子,手指点了点地图,接着说道:“所以他只带了二十个亲信进去,其余人,都留在了这外面。”   虽只是去前头打探,但是此行依旧凶险,卫宣平进去有两三日了,还没有任何的消息传出来。   楚珩沉默了许久。   “再等两日,若是两日后,他还没出来,你便前去一趟。”   这也是楚珩思索了许久之后,最合适的考量。   让旁的任何人去,他都不放心,唯一就是薛琰了,楚珩相信,只要是他出马,就没有办不成功的事。   薛琰自然没有推脱的理由。   而且说实话,他也挺担心卫宣平的安危的。   “你再看这儿......”楚珩话还没说完,庆则就匆匆走了进来。   “皇上,方才定王府的人来过了。”庆则 看了一眼薛琰,当时就那么一下,马上又收了目光回来。   “什么?”薛琰直觉便是不对劲。   “说是王妃忽然晕倒――”   庆则话说到一半,薛琰已经猛然起身,直把庆则都吓了一跳,后面的话,堵在了喉咙里没说出来。   “皇上,臣先走了。”薛琰向楚珩点头,甚至是来不及等他同意,人已经大步的跨了出去。   留下楚珩和庆则面面相觑。   “定王妃是发生什么事了?”楚珩无奈的摇头,看着薛琰人已经离开,然后才是出声问庆则道。   “不知道,只是说忽然晕倒。”庆则哪里晓得那么多,方才过来禀报的时候,还在担心薛王爷会不会黑脸。   “算了,朕也不同他一般计较。”楚珩站起身,同时,庆则也忙是过来,把那地图给收了起来。   薛琰他现在,可算是完全陷进去了,前头先是把他交给他的任务推了不说,这回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说走就走。   只是他也没法子。   反正是现在有了媳妇,媳妇就最重要,旁的人都加在一起也抵不上王妃的一根头发丝。   这一点,楚珩算是看的清清楚楚。   但其实转念一想,现下这般,其实也好。   薛琰他,也算是苦尽甘来。   ......   薛琰回府的时候,还带着卫太医一起。   卫太医整个一这么魁梧的人,就被薛琰当小鸡仔似的提着,瘫着一张脸,难过的不得了。   这才消停多久,之前的事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又是这么一桩,怎么的就武定王府日日有事,再这般下去,他都要被折腾死了。   床上躺着的人,明显看着,面色还红润的紧,当时卫太医看着,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应该是没出什么事。   但他心里还是在念叨,想着这王妃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天天的,不是晕倒就是中毒。   卫太医收了手回来,面色淡然。   “王妃之前便是身子虚寒,每回来小日子时,都是腹痛难忍,这是原本就有的病根。”卫太医语气轻松,显然便能看出,予袖并没有什么大事。   “先前寒气本就侵袭入体,再加上许是受了些刺激,心绪不宁,才会引起了病症,这是养养便好了,没什么大事。”   于是他给开了个方子。   “真的没事?”薛琰再次确认。   人忽然就晕倒了,听他这么说却是轻描淡写,好似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薛琰未免担心。   卫太医下意识的就愣了一下,之后,才马上点头。   纵然他行医这么多年,却也不是每件事都能万分保证但我,特别是在薛琰面前,哪怕是错那么一点,可都得被他打死。   “王妃去过哪儿?”薛琰看着她身上穿的衣裳,衣角处还带着泥渍,便晓得她一定是出去了。   樱桃知道予袖没事,一直紧锁着的眉心才舒缓了下来,开口,将之前发生的事缓缓道来。   “......就是从景落院出来之后,整个人就不对劲了,走路都走不稳,一回到房间,就晕了过去。”   景落院。   又是那儿。   一而再,再而三。   不是说,他暂时的不去处理,就代表可以为所欲为,有些事,不是纵容和包庇。   而是等着,等着将所有的积攒在一起,等着看有些人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念着当初的旧情,想过放她一条生路。   但是,已经触到了他的底线。   这世间任何,唯袖袖不可伤。   樱桃看着薛琰面色铁青,心下虽是害怕,但还是开口,将洛家一家人都待在府里的事情,也告诉了他。   他们那一家人,个个都不是好茬,洛婵天天就想着怎么害她家小姐,其余几个乡野蛮人,胡搅蛮缠,直把府里边弄的乌烟瘴气。   “好了,我知道了。”薛琰点头,朝桌子上摆着的药方看了一眼,淡淡吩咐道:“去熬药吧。”   他不会放过,所有人。   ......   马车即将进去宫门。   卫太医坐在上头,总觉得心神不宁,好似有一根弦在心里头绷着,当时他一直努力去想,只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方才是忽然觉得,王妃的脉象,有些奇怪。   虽然表面上是十分明显的虚寒之症,可是在那的掩盖之下,似乎还有另一股微弱的脉搏。   有隐隐的感觉,只是想不清楚。   那究竟是什么?   究竟还有什么,是他没有发现的?   他行医多年,医术造诣自认不低,从未有错诊之例,可是这一回,他却怀疑了。   这不但是砸了自己的招牌,而且......薛琰那煞星怕是不会放过他......   “掉头。”   卫太医吩咐道。 第75章 喜事   予袖喝过了药,睡得正熟。   薛琰起身, 吩咐了樱桃几句, 然后转身, 走了出去。   院子里头,聒噪的很。   洛婵那一家子闹着要见薛琰, 已经嚷嚷许久了, 虽说已经在院门口拦着不让人进,但声音传进来, 还是闹耳的很。   “闭嘴!”薛琰出现在门口,冷声喝道。   庞大的身躯压下, 当时间, 在场面前的所有人都吓得怔住了, 就这么站着, 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他们当初, 都是见过薛琰的。   在洛家人的眼里, 薛琰还是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空有一身蛮力,却什么用都没有, 只会叫人踩在脚底下,狠狠的欺负。   这样子不堪的人, 他们是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的。   所以,就算是现在,他们也依旧觉得,泥腿子就算进了这皇城, 那还是泥腿子,无论如何,他该念着他们家洛婵帮衬了他这么多的情分,该对洛家人尊如上宾才是。   只是如今,眼前的人,气势凌厉,仿佛利刃破鞘而出,只一个眼神,就能将人吓得肝胆俱裂。   完全不像记忆中的那般。   一身锦衣,发戴玉冠,贵气自浑然天成,仿若神袛,高高在上。   洛夫人都不禁上下打量了几眼。   “把人带走。”薛琰给了旁边的下人一个眼神。   “不是,我们――”洛夫人的话说到一半,薛琰已经转身离开。   “你过来。”   这话是跟洛婵说的。   洛婵原本就是站在一边,一身素衣,落泪楚楚,顿了一下,才跟着薛琰走了过去。   “本王说过,给你一笔钱财,让你和家人离开。”薛琰直接开门见山,语气冷冽,比往昔更甚。   “洛婵知道。”洛婵吸了吸鼻子,声音中还带着哭腔,点头,说道:“洛婵在王爷身边待了这么多年,别无他想,哪怕是为奴为婢,也只希望能待在王爷身边。”   “本王的话,不说第二次。”薛琰听了这话,也不为所动。   “难道过往的事,王爷就真的一点儿都不挂念?洛婵为了你,和家人决裂,风餐露宿,流落在外......”   洛婵她确实不是没有付出的,就算这些是她的一厢情愿,那也不假。   可就算是这些,也都已经被她自己消磨殆尽了。   “你给王妃下毒,方才又害的她晕倒,你知不知道,若她真出了事情,你们全家,包括你,现在都不可能好好的站在这儿。”   薛琰背着身子,从洛婵的角度,看不到他的面色,但是却能看见,他手臂上已经青筋暴起。   “我怎么可能给她下毒?”洛婵立马出声反驳,弱声道:“她是王妃,是这个王府的女主人,我哪里有这个本事和胆子去做那些事?”   薛琰猛然转身。   就在这当头间,一道银光飞速划过,挨着洛婵的脖颈,留下丝丝凉意,接着,是“砰”的一声――   有东西撞在木桩上,刺了进去。   洛婵站在原地,愣愣的回过头去,看见后面的木桩上面,插着一把小小的刀刃,而在那一片银白上,还闪着滴滴血红。   她的瞳仁猛地睁大。   只差那么一点,就那么一点,她今天就丧生于此。   死在他的手下。   他竟是连多的话都不愿意再同她说,竟是宁愿用这种方式来让她闭嘴,只是无论如何她也不愿意相信,为什么,就会到了这个地步?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那是不是,说什么都没用了?   洛婵的眼泪盈满眼眶,不停的打着转,可是这次她却硬是忍住了,咬着牙不让眼泪流下来,然后,才勉强的问出声。   “......为什么?”   她不明白,相比江予袖,她究竟输在了哪。   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她?   “没有为什么,她是江予袖,仅此而已。”   因为她是江予袖,正好,是他放在心上的人。   其余何人,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薛琰拔腿就走。   “我们家洛婵,受了这么多苦,你现在说走就走啊!”洛夫人狠狠咬了按着她的人一口,待他吃痛放手时,冲上了前来。   她看着薛琰要离开,当时还想要追上前去,只是洛婵伸手,将她拦住了。   “你住嘴!”洛婵不知自己如今是要觉得悲哀还是什么,她的脸,都已经全被他们丢光了。   “不是,你怎么那么没用,待了这么久连个男人都拿不下。”洛夫人用手指着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男人不还都是那个德性,她在他身边那么多年,竟是什么名分都没混上,说到底,连随便的一个丫鬟都不如。   “我有没有用关你什么事,你当初赶我出去的时候,明明白白的说了,和我断绝关系,从今以后,我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   洛婵一双眼睛红的可怕,血丝满布,就这么瞪着洛夫人,声音吼着出来,分外嘶哑。   当初她一心想嫁给薛琰,心里眼里除了他就再没有其它人了,原本,那是很好的机会。   可是,还不都是因为她不同意,口口声声说,他无权无势,还孑然一身,把她关在房间里,不允许她出去。   若不是如此,她怎么会跑出去,怎么会沦落到后来的地步。   多可笑啊,当初瞧不起,百般阻挠,如今却这么义正言辞的指责她,要她不顾脸面贴着往上。   “准备准备,收拾东西出去吧。”洛婵最后甩了一句话。   “不是,凭什么呀?”   她本来以为,在流落了这么久之后,这一朝终于有了出路,能过上吃香喝辣的好日子了,可是如今这才多久,又要她离开?   怎么可能?   那样风餐露宿,吃了上顿没下顿,被所有人踩在脚下的日子,她是真的不想再去过了。   所以,一定不能走。   这是最后的机会。   ......   卫太医心里着急,当时马车还没停稳,就掀开帘子,一下跳了下来。   下车后,不管不顾往院子里头冲。   彼时樱桃端了盆水,从屋子里头走出来,猛然面前压下一个黑影,一怔,差点就翻了手里的水盆。   “卫......卫太医?”樱桃惊道。   他抬腿就要冲进去。   “王妃还在休息呢。”樱桃出声将他唤住。   卫太医脚步一顿,回过头来,问道:“王爷呢?”   “王爷他......”樱桃看了看外头,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在是吗?”   樱桃点头。   “那就好。”卫太医松了一口气,然后直接推门而进。   只要薛琰不在就好,他现在赶紧再诊一次脉,待都确认了之后再同薛琰说,不然其间若是发生什么意外,薛琰一定饶不了他。   樱桃看他走进去,却什么也不说,心里头自然也是觉得疑惑的,当时正要跟进去,却又停住。   “你去唤王爷过来。”樱桃同旁边色小丫鬟说道。   卫太医进屋的时候,予袖已经醒了过来。   即使是在昏暗的灯光之下,也能看出她的气色不错,看见卫太医进来,还在朝着他轻笑。   不像有事的样子。   “卫太医去而复返,是何故?”予袖只是意识有些迷糊,但没完全昏过去,自然是知道,卫太医之前来过一趟的。   “王妃能否让在下,再把一次脉?”卫太医说话间,手帕都已经拿出来了。   予袖点点头,将手伸了出来。   “太医,可是我的身体,出现了什么问题?”予袖看他满头大汗,还在喘着粗气,就晓得他一定是着急赶过来的,既是如此,那想来,便定是她的身子出了意外。   “王妃莫担心,没有什么大事。”   “我这身子的病,我自己知道,那是从小就有的,不过,自从上回用了太医您的药方后,倒是好了许多,每回来小日子的时候,疼的都不如以前那般厉害了。”   予袖没往别的方向想,只觉得是这病根落下,引起的问题而已。   “王妃这个月,是否还未来月事?”卫太医诊完脉后,如此问道。   予袖摇了摇头。   她的小日子一向很准,前后最多差不了一日,可是这个月,已经推了快十天了,却还没来。   不过她也没太在意,想着是这些日子路途奔波的缘故,伤了身子,才会这般。   应当,不会有事。   卫太医听了她的话,当时垂眼思索,片刻之后,终于有了定论,眉头舒展开来,浅笑道:“恭喜王妃,您这是有孕了。”   “按脉象来看,已是一月有余。”   正是因为月份还浅,再加上她身体本来就不好,才会让卫太医差点没诊断出来,这要是贸然用药,出了事情......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身后突然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   似是有东西滚了下去。   是薛琰方才走进来,不小心打落了一旁的烛台。   他发怔似的看着卫太医和予袖。   圆圆的烛台还在滚,顺着地面一直滚到了床边,碰到床的木柱子,之后,才停了下来。   房间里瞬间变得无比安静。   薛琰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脑海里嗡嗡的在响,响的意识都有些不清醒。   “你刚刚说什么?”   薛琰的声音,在问这句话的时候,竟是在微微的颤抖。   除了不敢相信,更多的,是激动。   卫太医站起身来,朝薛琰作了个揖,然后答道:“回禀王爷,臣刚才又号了一次脉,可以确定,王妃是怀孕了。”   “......怀孕?”   “对。”   “之前的药方,尚需要修改一下。”卫太医唤了樱桃过来拿新的药方。   “王妃身子赢虚,怀孕极为不易,但是之前也喝了那么久的药,去了些病症,所是好好养着的话,这一胎还是无大碍的。”   换句话说,就是予袖身子不好,稍有不慎,就会落胎。   薛琰张了张口,话却是说不出来。   当时,也只是点了点头。   然后抬腿,脚步沉重,慢慢的走到床边,站定。 第76章 守候   予袖听了这话,也有些发愣。   没反应过来。   然后, 好一会儿, 她抬手, 慢慢抚上自己小腹的位置,依旧是十分平坦的一片, 似乎, 没有任何的实感。   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事。   这种感觉, 很微妙。   微妙的让人不知道该如何去描述,只是在那一瞬间, 唇角, 慢慢就扬了起来。   这里, 有一个孩子, 是她的孩子。   她和薛琰的孩子。   他会出生, 会长大, 会甜甜看着他们唤爹和娘。   一向雷厉风行的薛琰,在那个时候,竟是呆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的身躯, 映着烛光,压下一片阴影来。   遮了予袖的半边身子。   他的目光移到她腹部的位置, 虽然盖着被子看不清楚,但他还是紧紧盯着,一动不动。   “还......还疼吗?”薛琰问出话来,看着, 十分紧张。   她都怀孕了,怀孕一个月了,可是他却还带着她奔波,带着她在外受寒受冻。   从皇城到白水,再从白水到皇城,这样的路途,中间颠簸不少,薛琰简直难以想象,其间若是袖袖出了什么事情......   分毫之差。   而且方才,人还晕倒了。   疼,她能疼什么?   予袖看着薛琰紧拧的眉头,一时竟是觉得好笑,看那胸口一起一伏的,也不晓得他是在紧张什么。   是她怀了孕,又不是他。   予袖的笑意突然就凝了下去,手臂处微微一动,怔了怔之后,朝着薛琰点头,应道:“疼。”   自然是骗他的。   骗骗他,就想看他的反应。   “哪儿疼?”薛琰听她说疼,一颗心立马就提了起来,俯身下去,伸手想去碰她,但又怕会弄疼她,手就开始停在上头,颤颤的抖。   瞳仁都是紧缩着的。   予袖就这么看着他,抿着嘴唇,面色淡然,也不说话。   这般景象,薛琰就更加着急担心了。   “手。”予袖从被子里头,慢慢的伸出一只手来,正好,露出到手腕的位置。   手指有些微微发麻,这是真的。   这话说的,本就有些无理取闹,但是薛琰也当了真,就伸手,一手托起她的手掌,好好的放在自己的手心,然后,另一只手,按在了她的手上。   小心翼翼的捏揉着每一根手指。   这力气对于薛琰来说,已经实在是小的不得了,是难得的柔和。   他一根一根手指的这么揉过去,揉完了之后,手掌握住,将她的手包在了自己的手心。   然后抬头,看着予袖问道:“好点了吗?”   予袖点了点头。   “饿了吗?是要用膳还是......”薛琰想着她今日应当是还没有用膳的,可不能饿着了。   “我不饿。”予袖摇头,往外头看了一眼,说道:“我想出去走走。”   就是从早上回来开始就一直在睡,睡的身子都麻了,所以才想走一走,活动活动。   予袖正要掀开被子,薛琰已经俯身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予袖惊讶的抬头看他,伸手去推,想让他放她下来。   “不是说要出去吗?”薛琰反问。   “那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予袖说这一声声音都大了不少,一边动着,但是又不敢挣扎的太大力。   她又不是残了还是什么的,不至于连走路都走不了了。   予袖一直在动,薛琰怕她这样会伤到自己,就停下脚步,把她放了下来。   放下来后,还是把她按着,不让她乱走乱动。   “小心着些。”   予袖抬头,轻睨了他一眼,抬腿要往前走,薛琰却是又拉住她的手,紧紧握住,予袖动了动,没扯出来,也就不去管了。   可是这么被薛琰拉着,他的脚步实在是太慢了,慢吞吞的跟蚂蚁一样。   “这样,我明日就去同皇上说,让他换人去大堤山。”薛琰想着,突然就说道:“以后,我日日都在身边陪着你。”   大堤山?   对朝堂上这些事情,予袖虽然不太明白,但是她也知道,卫宣平去了大堤山还没回来,生死未卜。   今日进宫,怕也就是同皇上商量这件事。   这说不去就不去,说换人就换人的话......不太好吧。   而且她确实没什么大碍,现在才一个月,没到不能走不能动的地步,有这么多丫鬟在身边照顾着,不会出事的。   “还是去吧。”   予袖想了想之后,回头对薛琰说道。   “卫宣平他命大,死不了。”薛琰知道她担心什么,随意的回了一句,接着道:“当然是陪着你还有孩子更重要。”   予袖听了,心里自然是甜甜的,像吃了蜜儿一样,虽然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好,不过当时微微垂眼,也没再说什么了。   ......   晚上的时候,宫里头派人来传了话。   是在外头说的。   予袖待在屋子里,尽量的屏了呼吸去听,只是那声音太小,除开偶尔飘进几个字眼之外,旁的什么也听不见。   无奈,只能作罢。   之后,薛琰很快就走了进来。   予袖听见声音,马上抬头,问他道:“怎么了?”   她担心会是因为她的事情,而让皇上生气了,毕竟他是九五之尊,薛琰这回,就这样违抗他的命令,那一定是拂了他的颜面。   惹他不悦的。   “皇上说――”薛琰见予袖拧着眉,一副紧张的模样,当时故意停了话头,没再说下去。   “说什么了?”予袖见他一直不说,心里跟有东西在挠痒痒似的,简直是急都要急死了。   有什么话他倒是说啊。   “皇上说,恭喜。”   “......恭喜?”予袖疑惑,琢磨着这两个字的意思,而后,疑问道:“就这些?”   方才那人明明在外边站了那么久,也说了一些话,绝计不可能,只有“恭喜”两个字。   薛琰点了点头,应道:“就这些。”   “可是――”予袖越想着就越不对,当时心里便觉得,这定是薛琰在故意唬她呢。   “你说实话。”予袖看着他,还是觉着不对劲,便是出声轻嗔。   “真要听?”   “恩。”予袖点头。   于是薛琰便说道:“皇上问我,要不要从宫里请几个有经验的嬷嬷来,还特地吩咐说,让我,节制一些。”   予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顿时脸就红了。   这皇上怎么可能会同他说这样的话,而且还是特地派了人来说......虽然予袖觉得有些奇怪,可是这话也不好意思再问出口了。   再问,不晓得他还会说出什么羞赧的话来。   只能闭上嘴巴,扭头到了一边去。   薛琰脱了外衫,准备去沐浴。   稍微顿了顿之后,他回过头,同予袖说道:“天色晚了。”   “恩。”予袖点头。   她当然知道天色晚了。   刚才在外面只走了一会儿就硬是被抱了回来,之后便一直坐在屋子里,予袖显然是有些闷闷的。   卫太医只是说,她身子骨不好,需得好生养着,但是却没说情况严峻到连路都不能走了。   她在想,这样下去,十个月的话,怕是到时候,非得待发霉了。   “走了,该去沐浴了。”   薛琰话音未落,已经是又俯身,将予袖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予袖惊呼了一声。   薛琰没有回答。   但他却是往着净室的方向走过去,大步跨进去,关门。   “我自己能洗。”   予袖又去推他,但是薛琰却始终没再说话。   很快,里头就安静了下来。   隐约间,只能听见哗哗的水声,拍打在手上,一下一下的。   好一会儿后,门才又被打开。   予袖还是被薛琰抱出来的,已经换了寝衣,就整个人被紧紧的揽在他怀里,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娇俏俏的小脸来。   看见外面侯着备水的丫鬟,予袖眼睛一眯,脸颊红的更厉害了,当时又把头也缩回去,贴在薛琰的怀里。   方才她都已经说了,她可以自己来,可是他非要给她洗,就按着她在浴桶里,一动也不让动。   后来,干脆自己也进来了。   明知道只能碰不能吃,薛琰的手却没有完全的老实下来。   就算他知道,这是纯粹在给自己找罪受。   现下抱着她出来,予袖能明显感觉到薛琰身子紧绷的厉害。   当时她勾唇,幸灾乐祸的笑。   谁叫他自己不安生了,这可怪不得她。   ......   第二日,还没等薛琰进宫去,大堤山就传来了消息。   卫宣平带了二十余亲信,用了三日的时间,一举歼灭匪窝,大胜归来。   如今,已经到了皇城脚下。   那么如此一来,自然是不再需要任何的救援。   只是,听说,卫宣平的情况不太乐观。   他只身潜入,同山外的人,里应外合,成功拿下匪贼,但是身受重伤,撑着最后一口气走出来,持剑,跪地,终是倒下了。   情况凶险。   在外条件有限,随行的军医根本没办法救治,于是只能连日赶回,送往宫里头去。   他现在,就是用命在争分夺秒。   薛琰虽说卫宣平他皮糙肉厚的,命也大,死不了,但是发生这样的事,他不可能于动无衷。   一收到消息,当时就着急出了府。 第77章 麻烦   景落院,洛婵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虽然是, 极度不愿意离开。   景落院这边本来就没有多少下人, 而待在洛婵身边, 唯一算知心的,也就是玉珠了。   不过说到底, 玉珠是王府的人, 没有王爷的准许,也是只能留在府里边的。   “姑娘, 不如让奴婢去求求王爷,让奴婢和您一起走吧。”玉珠一边替她收拾着, 一边这么思虑, 眉头已经是皱的紧紧的。   其实对她来说, 同洛婵一起出府去, 比待在王府里, 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因为服侍洛婵, 她已经习惯了,而且最重要的是,若等到时候她一个人留着, 王妃必然不会让她好过。   与其如此,不如离开。   “不必了。”洛婵摇摇头, 说道:“我孑然一身,此番这般出府,连去处都成了问题,更别提以后。”   “所以, 哪里还能再带着你?”洛婵她此刻,整个人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恹恹的。   不过是在那日,听了薛琰说那些话之后,一直郁郁寡欢罢了。   她从来没想到,自己在他心里,会真的一丝半点儿的位置都没有。   那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能怎么办呢?说什么都没用,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   将这么多年的努力,都放弃。   虽然真的,真的,很不甘心。   “外面是什么声音?”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府里边应当十分寂静才是,可是院子外头,却很是嘈杂。   甚至听不清晰,是什么声音。   玉珠给了门边的小丫鬟一个眼色。   那小丫鬟点点头,转身便走了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来了。   “姑娘,是新进府的一些丫鬟,还有......产婆和奶娘。”   洛婵的面色原本还是平静的,但是在听到最后一句话后,眸子猛睁,手上一抖,一整包的东西就掉落下来。   散了一地。   整个人就顿在那里,似乎吓到了一般。   “产婆......和奶娘?”洛婵的脸色也霎时变得煞白。   她当然清楚的明白,这些都代表着什么,只是在没有真切的听到的时候呀,心里边,竟还是抱着奢望的。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还能奢望什么。   在那些人面前,她洛婵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笑话罢了。   “奴婢听说,卫太医昨日来诊治过,说王妃她......怀孕了。”   这事玉珠原本是不打算说与洛婵听的,毕竟都要走了,何必再拿这些东西来让自己堵心不愉快。   原来如此啊。   洛婵低低的笑了一声。   难怪这么着紧的护着,原来是怀孕了。   玉珠看洛婵脸色不对,刚要开口,说些劝诫的话,房间的门,却被一把推开。   是洛夫人和她的儿子洛章。   洛夫人一眼就看到床榻上几个已经收拾好的包袱,瞬间脸色就变了,瞪眼叉腰,就差上去打洛婵一巴掌了。   “让你走你还真的走,你怎么这么没用!”   “我走,如果你们想留下,可以留下 。”洛婵直接冷声回道。   反正现在也这样了,对她这说,这一家子也没再有什么作用,大不了就撕破脸,鱼死网破。   “昨天那名女子,是王爷的姬妾?”洛章突然出声问道。   洛婵一愣,抬头看他,只见他的眸子里,突生光彩熠熠生辉。   她突然间,就明白了什么。   “对呀,姬妾。”洛婵浅笑着,朝着洛章点了点头,说道:“那是王爷年前带回来的人,因为长得好看就留着了,如今,就住在东南方向的院子里。”   洛婵话里似乎隐喻着另外的意思,在诱着洛章在往那个方向走,顿了顿,接着道:“只是,王爷现在腻了,便不喜欢她了,进府不久就将人给冷落了,所以啊,她那日才会来找我的麻烦。”   洛婵一边说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观察洛章的反应。   他眼角扬起,听了洛婵这话,似乎是欣喜的。   那般像仙女一样的女子,好看的不似人间有,洛章想,如果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姬妾的话.......   “娘,我先走了。”洛章说完,也没顾得那么多,转身就跑。   “玉珠,送客。”洛婵连看都没有看洛夫人一眼,直接转身往里走。   玉珠朝着洛夫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   “小姐,您不用担心,秀丽阁那边一切都好 。”   王爷出去之后,樱桃瞧着予袖,目光不停往外边打转,当时思虑过后,便知道她是在想什么了。   自然不是担忧王爷会有事。   前些日子,秀丽阁那边出了点事,大抵就是些布料衫子的琐碎事情,但是雪梨一时没能搞定,就派人来王府通报了一声。   “那批妆花纱,本就轻薄,运输中稍有不当,便会受损,只是因着此番着急,受损之后,来不及再补上一批。”   那是徐太傅家的二夫人在秀丽阁订制的一批衣裳,她平日里好艳色,却又最怕炎热,每回穿上那些锦布衫子,非得浸出一身的汗来。   黏黏得,可算是难受的不得了。   所是她便干脆在秀丽阁订了一批衣裳,指明,要用最轻薄凉爽的妆花纱。   原本说好了一个月,可是如今布料出了问题,若是再一来一回的运一趟,怕要再花上一个月。   那时候已经入了夏,二夫人若是穿不上她要的衣裳,怕是会......有点麻烦。   “不过幸好,素罗纱和妆花纱料子相近,就是素色了一些,看着没那么艳丽,还是安小姐帮忙,在素罗纱上画了妆花。”   樱桃将事情原委同予袖说了一遍。   安长宁画画的手艺也是一绝,提笔一挥,那花儿栩栩如生,蔓延在轻纱之上,不知比原本的模样,好看了有多少倍。   现下徐二夫人得了衣裳,已然是赞赏不已。   说是比之前预想的,要好上太多了。   “那可多亏了安姐姐,我岂不是还得,去向她道谢?”予袖听完,终是松了一口气,说起安长宁,语气间,都开始调侃了。   “道谢便不用了,小事一桩。”话音才落,安长宁已经踏着缓缓的步子,从门外走进来。   脸色看着,比之前红润了不少。   予袖的笑意也瞬间蔓延开来,起身,道:“你怎么忽然就来了?悄无声息的,可就是想着要吓我?”   “我怎么敢吓你?”安长宁无奈的一笑,说话间已经到了予袖身边,接着,在榻边坐了下来。   “你现在可是揣着个宝,金贵的不得了,我要是吓着你了,那武定王爷,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安长宁轻轻一笑。   予袖倒也没问,安长宁是如何晓得她怀孕的事的。   “不过说真的,这次的事,确实谢谢你,若不是有你,怕秀丽阁又要惹上一桩麻烦。”   予袖眸子里的感激,是真心实意的。   从相识开始,安长宁每回这样帮她,不知道又多少回了,虽然他总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是予袖知道,太多次的举手之劳,那也是了不得的大恩。   只是安长宁从不计较这些。   “若真是谢谢我,那便一月后,来参加我的婚宴。”安长宁柔柔的笑着,每一个字说出来,都是毫无波澜。   “婚宴?”予袖疑声反问。   “唤作林砚,现今在朝中,任命国子博士。”   安长宁简单的解释了一番。   之前的时候,家里边就已经在给她张罗了,原本她是不愿的,只是在卫宣平的步步紧逼之下,才选择了妥协。   在那些人当中,安长宁自己挑了一个,她自认为算是满意的。   读书人,行事文雅。   安长宁虽然只见过一面,还是隔着屏风远远的见的,但是当时,她便点头答应了。   反正迟早是要嫁的 。   只要能安安静静的好好生活,那嫁给谁都是一样的。   于她来说,没有太大的区别。   予袖知道她已经做了选择,既然如此,她必是没有理由再说什么,愣了会之后,笑道:“那我是该先要说一句恭喜了。”   安长宁低头一笑。   眉眼间,没有欢欣喜悦的模样。   予袖看出了她笑容之下隐藏的情绪。   原本他们姐妹都是可怜人,只是她恰好,恰好遇见的是薛琰。   于是所有的不幸,就变成了幸运。   予袖想了许久,最后,安长宁要走的时候,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卫宣平他从大堤山回来了,只是......听说......”予袖顿了顿,抬头看安长宁,之后,才缓缓道:“快死了。”   死?!   安长宁的身子明显一抖。   那样一个人,脸皮就已经厚的刀都刺不进了,怎么可能会死。   “哦。”安长宁应了一声,短短一个字,音却是颤的厉害,然后继续笑,似乎对事,并不怎么关心。   予袖也只是告诉她一声,其余的,没怎么想。   毕竟这人要万一真死了,那到时候有遗憾,就只能永远是遗憾了。   “好了,我先走了。”安长宁起身,道:“你就好好将养着身子,凡事注意着些,其它的繁琐事,就别忧心了。”   予袖点点头,稍微停顿,缓了一口气,笑道:“好,你要记得送请柬过来。”   长宁点点头。 第78章 不离   平头黑漆的马车从小巷中使出,沿着街道, 缓缓往前。   安长宁双手相叠, 齐整的摆在腿上, 蜜合色的轻纱扫在软垫上,松软落地, 而她半闭着眼睛, 一动不动。   只有车轮轱辘的声音。   在转过弯的时候,猛然间, 长宁睁开了眼睛。   心里边无来由的就颤了一下,安长宁一顿, 紧紧抿住了唇, 转身, 慢慢掀开了马车的窗帘。   对面, 就是卫府。   大门紧闭, 看不出任何的异样来。   安长宁这么看了一会儿, 目光犹豫,似在思考什么,然后放下窗帘, 转回了头来。   方才就在那一瞬间,脑子里有什么不好的东西闪过, 只是在刹那,闪得飞快,也没能抓住,没能看清楚。   安长宁捂住胸口, 目光一扫,看见被毛毯掩盖的角落处,有东西,闪着碧绿色的光芒。   她伸手,将毯子拿开了来。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根碧玉簪子。   忽然想起,那日卫宣平把她的簪子给拿走了,然后,留下了这一根给她。   当时她并没有太过在意,心里边甚至是气恼的,于是随意就丢在了这儿,之后,也没记得。   之前......似乎看见他一直逗戴着这根簪子。   安长宁将这根簪子拿在手里,指腹摩挲,看着这晶莹的碧绿色,却是无比粗糙的材质,一眼就看的出来,不是身为大将军,而应该用的东西。   可是他却一直戴着。   安长宁想,是不是因为,这根簪子,对他很重要呢?   所以她......是不是应该......   “停车。”安长宁开口吩咐。   她掀开车帘,踩着车凳走了下来,手上还捏着那根簪子,步子缓慢,到了大门口,怔住。   好一会儿后,才敲门。   “安小姐?”开门的是卫宣平身边的一名小厮,唤作严木,之前见过安长宁,所以自然是识得她的。   “安小姐,快请进。”严木往后退了一步,做了个请的姿势。   安长宁摇了摇头。   她把簪子拿出来,递到严木跟前,道:“这个,你给卫将军。”   严木以为安长宁是来看将军的,还在想着,若是将军知道了,定是会很高兴的。   他看了一眼那簪子,眸子顿时瞪大,惊道:“原来这个,在安小姐这。”   安长宁疑惑的看着他。   知是自己堂皇了,严木马上收敛了神色,道:“没什么,将军还没醒,等他醒了,安小姐再亲自给将军吧。 ”   严木在卫宣平身边待的时间也算是久,有些东西多少明白一些,他晓得这簪子,是他轻易接不得的。   “可是――”安长宁显然是不想再拿着这簪子,同卫宣平有任何纠葛了。   “其实将军这一回,是因为跑回去捡簪子,才中了埋伏,不然就算受伤,也断然不会危及性命。”   严木说到这,拳头都紧紧攥在了一起,伤心难过之色顿现,沉声道:“将军从昏迷到现在,手里一直攥着那根簪子,怎么都不肯放开,太医说,若是将军明日再不醒来,恐怕......”   后面的话不说,却也是都明白的。   “你还是把这个给他吧。”安长宁把簪子直接塞在严木手里,然后,转身就走。   严木拿着手里的簪子,有些发愣,再抬头时,安长宁已经抬腿上了马车,严木也没法子,只能把簪子收了起来。   ......   樱桃扶着予袖出门。   一踏出门 ,就是一排的黑衣人出现在院子里,一个个的,都冷着脸,一动不动。   几乎把院子都封的严实。   予袖当时一眼看过去,差点没给吓得扭了脚,还是樱桃及时的将她扶住。   “小姐。”   “这.......这是.......”予袖皱眉,用目光向樱桃疑问示意。   “王爷出去的时候,特地派人守在院子里了,说是担心您的安危,要寸步不离。”樱桃咽了口口水,饶也是被这阵容给震到了。   本来王妃身边,是安排了几个暗卫的,还有红橘时刻跟着,用不着这么大阵仗,只是如今红橘还没有回来,再加上她又怀了孕,薛琰这是,将军营里的人都调了一拨过来。   “寸步不离?”予袖抬头,朝那一圈人过去,扫了一眼,顿时惊异,道:“去哪儿都跟着?”   樱桃无奈的点头。   别说是王妃了,之前她出院子,都有两个人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生怕她会做什么坏事一样。   可是王爷下的命令,也没办法违抗,更何况,这是真的为了王妃好。   “我只是在府里走一走,不出去,你们不用跟着。”近日予袖总是昏昏欲睡,精神不好,有时候坐在椅子上,坐着坐着就能趴着睡过去。   这样下去总归是不太好的,睡得久了,心里头也慌闷的难受,卫太医说,让她有时间就出来走走,无论如何,透透气总是好的。   可若是出来散心,后面还跟着那么多人,那倒不如就在屋子里待着的好。   那群黑衣人就看着予袖,面目严峻,站着依旧是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听到予袖说的话一般。   “王妃和你们说话没听见吗?叫你们让开,就待在王府里,还能出什么事不成?”樱桃看懂了予袖的神色,当时便上前一步,厉声说道。   话音落下,予袖抬腿就往前走。   后面有人显然想跟上来,樱桃当时就回头瞪了一眼。   一跟上来,她就瞪。   最后出来的时候,果然便是没人再跟着了。   予袖这才是松了一口气。   “完了完了,这才一个月了,就已经这样了,那接下来还有十个月,可该怎么过的好?”予袖出了院子,就往花园的方向走去,这一边走,也是愁眉苦脸的。   “我看小姐啊,是想王爷了,就想让王爷陪在身边。”   樱桃掩面轻笑。   她可是都看在眼里的呢,自从怀孕之后,予袖连睡觉,唇角都是轻轻上扬的,虽然有时候嘴上说着抱怨的话,但那些,分明比吃了蜜还要甜。   一切都雨过天晴了,真好。   这厢许是被说中了心事,予袖偏头,轻睨了樱桃一眼。   “你呀,真是越来越没规没矩了,改日里,一定要寻个夫家,将你嫁了才是。”   “嫁人可不好,樱桃不想嫁人。”   樱桃扁了扁嘴,说道:“若是像小姐您一样,嫁了个对自己万般珍重疼爱的人,那自然是好的,可是大多时候,都是遇不到的,所以啊,倒不如留在您身边,比什么都好。”   樱桃虽是这样说,但是予袖却觉得,不能因为她,就耽误了樱桃的终身大事。   她跟在她身边那么多年,无论如何,替她寻个好夫家,也是她应该做的事。   看来,她也得要好好留意留意了。   这说话间的工夫,两人已经走到了海棠园这边。   海棠花开得可真好。   这个季节,一园子的花儿都蔓延开来,大片大片的铺上去,让人赏心悦目,一眼,就再难移开视线。   “奴婢听说,南方水土有养了一种珍稀的海棠花,花瓣分六色,色色鲜艳,好看极了呢。”   樱桃知晓予袖喜欢海棠,自然也是对其颇为关心,笑言:“不然明年,去将那花迁移过来,试着养养,若是能成活,倒是桩好事。”   樱桃想,满院子的新奇花儿,看着心情自然也是好的。   “你怕又是从哪儿听来的胡话,哪有什么五颜六色的海棠。”予袖笑话樱桃,道:“怎的天天,就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真的,我都见过那――”樱桃见予袖不信,开口就要反驳。   可是话才说到一半,予袖突然伸手,指着前边花丛,说道:“去将那处的杂草清一下。”   一片花丛的中间,歪歪的生了一株杂草出来,看着就碍眼的很。   樱桃应了一声,颇为不情愿的走过去,弯身拔草。   的确如此,又不是她在说谎话,那彩色海棠的画她都见过,当真是栩栩如生,引人入胜。   她想,总有一日,要让小姐亲眼看看那花儿才是。   予袖的目光缓缓扫过去。   她似乎看见了什么,沿着左边的方向走了两步,刚要蹲身下去,还来不及有动作,就猛然从身后伸出一双手来,紧紧捂住了她的口鼻。   差点呼吸不得。   接着,按住她整个人就往后面拖。   予袖眼睛一闭,便失去了意识。   ......   桌上摆着一个白玉瓷瓶。   而白玉瓷瓶里的杏花,已经凋零。   屋子里头也算是寂静,除开偶尔有瓷勺碰撞的声音,接着就是,进出屋子来往的脚步声。   卫宣平躺在床上,眉头紧锁,肩窝至腰际,是一处长长的伤痕,几乎是深可见骨,而他露出来的那只手,紧紧攥着,依稀能看见,里头簪子的尖尖小头。   严木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怎么样了?”   “太医看了,还是那样,就看能不能捱过去。”   身旁侯着的小厮叹了口气。   “我方才在门口见着了安小姐,她把这个给了我。”严木摊开手掌,一根碧玉簪子,现于眼前。   “这不是......不是将军的吗?”   “如果安小姐能来看将军,说不定将军他就......就能醒过来了。” 第79章 娇气   景落院里,原本是寂静的很, 就是在忽然之间, 压下一大片黑黑的影子来。   红橘站在最前头。   “凡是这个院子里的人, 男的,各打五十大板, 扔出王府;女的, 送教坊司。”   她的声音异常冷冽,目光淡漠, 只扫了一眼过去,没有任何的感情。   接着, 黑衣人上前来押人, 院子里一声哀声怨道的呼声。   “对了, 还有这个。”红橘顿了顿, 回头, 看向她身后押着的男子, 缓缓道:“一刀一刀的剐了。”   “章儿,章儿。”洛夫人这边才出门,便看见洛章被人压着, 还说要剐了他,当时顾不得那么多, 就着急的往前冲。   “娘,娘,快救我。”洛章吓得脸都白了,挣扎又挣扎不开, 听了红橘的话,两条腿就这么站着,却止不住的发颤。   一个大男人,看着这样子,都要哭了。   就连他自己,到现在都没能反应过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本来他就是想,那女人是个姬妾,而且又不受宠,要是他能要了她的身子,王爷估计也不太在意,到时候,寻个由头,说不定还能跟了他,弄个媳妇回来。   多好的一桩事。   可是才把人拖进去迷晕,甚至是来不及做什么,身后这穿着红衣服的女人就冲了出来。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冲着他的面,直接一掌打晕了他。   再醒来,已经是被人押着,在这儿了。   面前就是这个凶神恶煞的女人,口口声声的说着,一脸冷笑,说要剐了他。   看这架势,不像是在开玩笑。   “妹妹,妹妹。”洛章也晓得,这个时候,能帮他的,可能只有洛婵了。   洛婵是听见嘈杂声出来的,她站在门口,略微发愣的看了一眼洛章,当时心里狠狠一震,然后,她偏头去看红橘。   不明其意 。   “洛姑娘。”红橘却是朝着她笑。   “咱们王妃,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她说,外郊的泥腿子,内院的教坊司,姑娘想选哪一个?”红橘看着她,慢悠悠的说道。   她手上的匕首,还一下一下的打着,敲在手心上。   发出沉闷的声音。   洛婵的心猛然颤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看如今这般的情况,她也隐约能够猜到,发生了什么。   红橘看着洛婵,眼睛眨也不眨,见她没有反应,猛然拔出匕首,抬手,狠狠刺在了洛章的手臂上。   洛章一声哀嚎。   声音喊出,几乎撕裂。   “王爷说了,让我离开。 ”在洛婵眼里,红橘只是一个丫鬟,一个下人而已,所以她并不是特别担心,她真的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洛婵知道,她不敢。   “我是不敢。”红橘一瞬间便看透了她心中所想,接着笑道:“可是王妃说了,做什么都随我,有事,她全担着。”   所以啊,红橘是动不了她洛婵,但是予袖行。   这回这件事,可真是触到予袖逆鳞了。   她清楚,那洛章能摸到她这儿来,绝对不是偶然,定然得了谁人的指引,不仅如此,竟然胆大到还在王府里就对她用迷魂药。   其间意图,可想而知。   虽然就算是红橘不来,也出不了什么事,但是予袖光是想一想,就心有余悸。   她如今怀着身孕,胎气不稳,最怕的就是,孩子会出事情。   想来这或许,是一个女人的母性吧。   伤到什么都行,但就是不能在她的孩子身上出意外。   当时予袖气得牙齿咯咯响,便冷声同红橘说道:“我还弄不死他们了,不是想着那些腌攒事嘛,那你去,该剐的剐,该送的送,别管出什么事,全死了我也担着!”   红橘笑着,一抬手,就把匕首拔了出来。   洛章又是一声哀嚎。   当时间,鲜血就溅了出来,洛婵往旁边躲,却还是落了两滴在她的衣裙上。   “江予袖在哪?”洛婵咬着牙问道。   红橘没回答。   她直接给了后面人一个眼色。   “姑娘不选的话,就只能让我来了。”   ......   上了晚膳,樱桃估摸着,药汤也该熬好了。   于是她退了出去,反身关门。   予袖一个人吃饭,就没有上桌子,在软榻旁安了个梨木小几,摆了几个盘碟。   她就坐在软榻上,腿上盖了条软毛毯子,面前摆着小半碗米饭,她一手拿着筷子,挟了些豆腐往嘴里,嚼了两下,手上动作一顿。   上下眼皮又开始打架了。   手上筷子还是这么拿着,手腕却是晃了两下,筷子掉落,然后头往下垂,眼睛就闭了起来。   门在这时候打开。   十分细微的一声。   予袖听见声音,清醒了一些,从这沉重的脚步声听来,她就知道,是薛琰回来了。   可是予袖没有睁眼。   因为困的厉害,就算闭着眼睛,嘴里的米饭却还在咀嚼。   咀嚼的够了,便咽了下去。   薛琰慢慢的走到她旁边。   长长的睫毛在烛火的跳动中投下一片阴影,静谧安逸。   指尖触到柔软的脸颊――   予袖心里一酸,伸手就抱住了他的腰,那一瞬间,眼泪跟着哗哗的流。   这一流就停不住了,整个肩膀都跟着颤抖,一抽一抽的,两手环着,越来越紧,生怕眼前的人会消失了一般。   哭了好一会儿,她才带着哭腔,像小奶猫一样的出声,唤道:“薛琰。”   “......我害怕。”   她在床上醒来的那一刻,只有她一个人,当时心里慌乱,担心,还有浓浓的害怕升起,瞬间,到达了一个顶点。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没有任何的感觉,第一件事就是唤太医过来,确认了没事之后,才是松了一口气。   那时候她就想哭了。   她想薛琰,想马上就看见他,想让他抱着她,窝在他的怀里,想哭,之后就什么也不用再管。   只有他会保护她。   会一直保护她。   薛琰哪看的予袖这样哭,眼泪流的衣服都湿了一片,只能伸手将人抱住。   “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惹我的袖袖生气了,本王去剁了他!”   薛琰声音狠厉,一副下一秒就能直接提刀走人的架势。   予袖吸了吸鼻子。   鼻涕眼泪都全糊到一起去了。   她把眼泪在薛琰身上蹭了蹭,撅着嘴巴,声音弱弱的,道:“不用,已经解决了。”   都解决的妥妥的,反正现在那些是死是活,流落到什么地方都不关她的事,一切看他们的运气。   她只想好好的待着,好好的养胎。   其余的不想管。   “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予袖的眼泪还挂在脸颊上,当时她抬头,顺手拿薛琰的衣袖,上下擦了个干净。   反正都已经脏了,也不在乎多脏一点儿。   “卫宣平现在是死是活?”   予袖知道他是去忙卫宣平的事了,但是看他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来,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半死不活。”薛琰在她旁边坐下,拿起茶杯,灌了一杯水进去。   那家伙命硬,死不了。   正是因为薛琰知道这一点,所以看过情况之后就一点儿也不担心,只要还留着一口气在,他就能撑过来。   多痛苦都能撑过来。   不然他卫宣平,怎么会坐上如今大将军的位置。   而这几天,他都是在忙着给他擦屁股了。   大堤山的事,后续还有一系列没处理完,他卫宣平是直接倒下不管了,害得他四处跑,好不容易花了这么些时间,全都处理了妥当。   薛琰将这些简单的同予袖说了。   “皇上已经给我告假了。”   “那是不是,就不再离开了?”她抬头,身子往前挪了挪,当时这么慢慢的挪着,干脆就爬到了薛琰身上坐在。   “那一群的黑衣人呢,看着碍眼,烦死了。”予袖窝在他怀里,声音软软糯糯的,抱怨完了,接着道:“有你不就好了吗?”   这一句话从喉咙里溢出来,柔软无骨,还带着没有褪去的哭腔。   薛琰的心,顿时稀里哗啦软成一团。   就跟一只手直接掐住了心眼儿一样。   他的唇角勾起,俯身就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   “恩,一直陪着你,不离开。”   予袖这回真的是心有余悸,才会一直提心吊胆的,谁都不知道,在何时何地就会有意外来到,何时何地,或许就丢了性命。   所以,这个时候的她,想实感的去确定这一切,想的不得了。   予袖揽了他的脖子,刚想再说话,忽然感觉到什么,身子一僵,脸就红了。   她垂眼,不敢抬头去看。   可是身下的玩意儿却抵的越发厉害,甚至是挤进了她的腿间,大胆的晃悠,一点儿也不加收敛的。   薛琰俯在她的耳边,轻轻咬着她的耳垂,哑声道:“你惹的。”   方才他这么蹭来蹭去,又哭又撒娇的,要是他还没反应,那才是真的――   “我现在不方便......”予袖低着头,声音弱弱的,顿了顿,撑着薛琰的手臂,将嘴巴贴在他的耳朵上,轻轻说了几个字。   薛琰轻笑,没有说话。   予袖的身子往旁边移了移,当时也没犹豫,软软的手指,动作缓慢的解开裤腰带,顺着腰际,缓缓探了进去。   这事,之前虽然也做过一回。   可是那都是薛琰按着她的,她根本都不愿意,也不太晓得。   “是这儿?”予袖握住。   “......再上去一点儿。”   予袖软软的从薛琰身上爬起来。   “饭还没吃完呢......”   她一边嘀咕着,一边要起身,却是尚未有动作,身子又软了下来。   薛琰无可奈何。   方才弄了一会儿就喊手疼,可这她撩起来的火偏偏不晓得给灭了,神他妈的她一娇气起来他就心肝儿疼。   可算是栽在这里边了。 第80章 陪伴   看着予袖熟睡了之后,薛琰小心翼翼的起了身。   书房里昏暗一片。   有轻微的衣衫翻动的声音, 脚步声极其轻微, 然后, 归于寂静。   “事情都处理好了?”薛琰出声问道。   “全都处理好了。”黑暗中传来一翌的声音。   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要清理了姚庄那一家子, 还有将当初那些事情都不着痕迹的一点一点擦去。   所以要费上一段时日。   “好了, 我知道了。”薛琰点点头,道:“你先下去。”   一翌站在原地没有动。   接着, 一双手抬起,火苗顿现, 屋子里, 瞬间亮了起来。   红橘的衣裙处沾满了泥泞。   她站在下头, 小心熄灭了手上的火苗, 收在了袖中, 然后跪下, 道:“请王爷处罚。”   本来,她不该擅自行动,应该听从吩咐才是, 特别是今天,她还带了人, 去景落院里闹了一场。   现在那儿,已经是个空院子。   “为何要罚?”薛琰在书案后坐下,语气轻飘。   “你救了王妃,该赏。”   所有的规定和原则, 在予袖面前,都可以通通作废,只要她平安,那比什么都强。   “你们暂时先休息两日。”薛琰知晓他们两个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便没有太过苛刻,想了想,又对红橘道:“本王答应你一个条件,有要求,随时提。”   红橘的眼神有些茫然。   其实作为暗卫,除开听从主子吩咐,旁的不该奢求任何,就像是今日的事情,她本就错在,不该擅自带人行事。   “记住,王妃说的话,就是本王说的。”   无条件服从。   “是,我知道了。”红橘点头应下,便站起了身来。   一翌跟着她出了书房。   红橘的步子很快,就像是故意要赶紧离开这儿一样,可是一翌却比她要走的更快,一步跨过去,抓住了她的手。   “你受伤了。”   刚才在书房里,他就闻见了鲜血的味道。   “我没有。”红橘挣扎了几下,想收手回来,可是差点动到了伤口。   她只能不动。   “你放开,我要回去。”红橘的声音听着,比以往要柔和不少。   “等过段时日,我就去向王爷请命。”一翌咧嘴笑,声音明快。   “我娶你。”   红橘回头。   一翌的笑容几乎从来没有这样灿烂过,以前的他,都是喜怒不于面色,更不善于言辞。   可是现今,她却闪着熠熠光芒,就这么看着她,似乎是在,等着她的回答。   红橘垂眼,有些别扭。   “随便。”   红橘留下这句话,就挣脱开来,匆匆离开。   步子着急,在踏出门槛的时候,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提起衣裙的那一瞬间,转过拐角,嘴角却是扬起了笑意。   “呆小子!”   ......   天晨,风起。   薛琰拧了一把热水,小小的一块锦布被叠成的长条状,然后,轻轻的覆在了予袖的双眼上。   昨儿个哭的太久,今早他看着,眼睛都已经肿了。   怕是还泛了血丝。   予袖感觉到眼皮上一阵热气传来。   暖暖的倒也是舒服的紧,予袖嘤咛了一声,身子往薛琰这边移了移。   半边身子裹着被子都要掉下床了,但偏她还一个劲的往这边挤。   薛琰一手托住,将她整个人托回了床上。   “待会儿卫太医会过来一趟。”   “怎么又来?”予袖懒懒的笑了一声,说道:“那干脆叫他就住在这儿得了。”   可不是嘛,人宫里的太医,天天被薛琰押着给她诊脉,这么一来一回的,路上就要费时间的紧。   可就算是这样,卫太医他也只能忍着,有怨气什么的,总不敢朝着王爷和王妃发作。   予袖眯了会眼睛,这热气腾腾的,缓了不少的酸痛。   舒服了不少。   听着薛琰出去了外屋拿东西,予袖将锦布从眼睛上拿下来,放在一边,起身。   她走到柜子旁边。   打开柜子,找了什么东西出来。   “今天我还请了几个客人过来。”薛琰放下手中的水盆,直接扯起衣角,擦了擦手。   原本滑顺的锦布,被他这么一折腾,沾了水渍,还起了好多小褶子。   “什么客人?”予袖顺着话头往下问。   薛琰没回答。   予袖走过来两步,伸手去扒他的衣裳,就这么一下,外裳就被她脱了下来。   薛琰回头看她,眼神里是难掩的讶异。   大早上的想做什么?   予袖也不说话,就只是看着他笑,把他脱下来的衣裳放到一边,然后拿起另一件衣裳。   “很早就做了,想在你生辰那日送给你,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予袖的手里,是一件玄黑的宽大外裳,是挑的上好云锦,据说还是皇上赏下来的,不过薛琰也不识货,就一直堆在了库房里头。   她的个子不够,只到薛琰的胸口处,便提着衣袖,垫脚去拉袖子。   衣襟和袖口处用了红色丝线,镶绣暗纹。   她绣艺好,却很少给人做衣服,特别是给男子,这么统共算起来,也就是给予衿做过一身。   小孩子的衣服,只图个舒服贴切,自然没有多精细。   可是给薛琰的这套,却是实实在在花了心思的。   穿好了外裳,她就接着给他系腰带,同样是玄黑的宽长腰带,镶了对称的几颗青金石,金丝镶绣,然后,在腰带的扣环处,系了一块墨玉。   她整了整他的衣裳,仔细的将小褶子都弄平整了,然后偏头往镜子里看,笑道:“怎么样?”   薛琰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就算他眼光粗,看不懂这些精细的玩意儿,但是就算再不懂,他也知道,这一定是予袖花了心思做的。   她说,是准备给他的生辰礼物。   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   “怎么?不好吗?”予袖见他不说话,当即心里还有些紧张。   紧张的等着他说话。   薛琰突然就扬唇笑了起来。   他抱着她亲,从这边脸颊到那边脸颊,然后又重重的亲了亲她的唇,点头道:“我很喜欢。”   予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的胡茬刺了满脸。   力道太重了,刺的脸还有些生疼。   这人真是......喜欢就喜欢嘛,干嘛忽然就凑上来。   果然是蛮的很。   “还有这个。”予袖拿起一个镂空云纹银冠,左右看了看,不知如何下手。   女子的发髻她尚是应付不过来,何况是男子的发冠,当时她顿了顿,犹豫道:“不然我去叫樱桃进来?”   “拿着。”薛琰让她紧握着发冠,拉着人不让出去,然后,就在妆镜前坐下了。   他的意思是,要让予袖亲自来。   “我弄不好。”予袖犹豫。   “我不嫌弃。”   薛琰已经这样说了,予袖总不能再说什么,只好拿起木梳,一下一下的仔细梳着。   他的头发就跟他这个人一样,乌黑乌黑的,也硬的要死,稍微的还有些刺手。   予袖嘀咕了一声。   她束好了发,接着将发冠戴稳当了,插了镂空的银簪进去。   手法生疏,但看着像那么回样子。   “好了。”   予袖直起了身子。   薛琰看了一眼,便也起身。   其实他很少会这个样子,穿一身这么精细的衣裳,整整齐齐的束发,戴冠。   不在乎是因为以往没有人在身边,而活的太过粗糙些罢了。   就算现在他是王爷,也有人在身边了,可照样还是活的很糙。   总觉得怎么都是过,随便一点没什么不好。   可是当一双柔弱无骨的手轻轻触过他的脸颊,拿着梳子为他仔细的束发,拿着针线,温柔的坐在烛火下面,缝制,刺绣。   那一刻心狠狠的动了。   突然想把人紧紧的抱住,狠狠的亲,就再也不放开了。   这时候外面传来樱桃的声音。   “王爷,王妃。”   予袖想着应当是药熬好了,就出声道:“进来吧。”   话音才落,门就被猛然推开。   一个月白色的身影冲了进来,直接往予袖怀里扑,声音软软糯糯的。   “姐姐。”   予袖一惊,再反应过来,已经将人抱了个满怀。   “衿儿?你怎么在这?”   予袖惊喜,自然也惊讶。   予衿站直了身子,小脸板的端正,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然后看着薛琰,说道:“是姐夫请我来的。”   其实是他自己在家里被闷的实在无聊了,爹每日抓着他让他读书练字的,娘也不帮他,要不是薛琰说让他过来陪姐姐,他可当真是要闷死自己了。   原来薛琰说的来客,就是衿儿。   “ 自己一个人来的?”予袖捏了捏他的脸,俯身,浅笑着问道。   “自然。”予衿小脸一扬,坚定道:“爹娘没空,我当然自己来。”   “对了,姐姐,姐夫说你怀了小侄女,是不是?”予衿后退了一步,好奇的看着予袖的肚子。   “小侄女?”予袖疑问。   形都没长成呢,哪知道是男是女,怕不是薛琰,又当着人面胡说。   薛琰马上就看懂了予袖的眼神,摇头,道:“我可没说。”   他只说予袖怀了孩子,其余的可什么都没有说。   “小侄女好呀,小侄女白白嫩嫩的,长得漂亮!”予衿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就盯着予袖的肚子,一眨不眨的。   予袖不禁失笑。   “姐姐,抱抱。”予衿伸手,眨巴着眼睛看她。   他自从那日受伤之后,已经许多日没有见到予袖了,自然是想的紧的。   予袖俯身,正要去抱。   旁边的薛琰突然使了个眼色过来。   予衿讪讪的往后退了一步。   “那算了,衿儿最近胖了许多,还是不要抱了。”   予衿苦着一张脸。   其实他是想抱的,只是姐夫他......姐夫说,让他不要闹着姐姐。 第81章 风波   果然不出薛琰所料。   卫宣平醒了过来,是在第二天早上。   本来是晚上不醒来就活不下去了, 谁知道这小子倒是不按常理出牌, 就在太医都准备放弃的时候, 猛然睁开了眼睛。   当即张口就喊――   “我靠,一定是我媳妇想我了。”   张承祖就站在床边, 本来看他醒了, 满脸欣喜,可是下一句话出来, 他就愣了,回头喊――   “太医, 快过来看看, 卫宣平他脑子摔坏了。”   卫宣平猛然从床上坐起身。   这一下就扯到了身上的伤口, 龇牙咧嘴了一下, 停在原地不动了。   别看他一醒来就扯这么大的嗓门喊, 看着生龙活虎的, 其实身上那一刀划的可重,深可见骨。   稍微一动,就撕心裂肺。   卫宣平倒吸一口凉气。   正好这时候太医匆忙的赶了进来。   张承祖跨步, 退到了一边去。   太医看见人醒了,当时还惊到了, 摇摇头有些难以置信。   这人的命是硬到了何等程度,到这个份上了还能醒过来,刚才那一声喊可还是中气十足的。   他当时也不敢怠慢,赶忙上前来给卫大将军把脉。   其实和之前的状态没什么差别, 就是脉息的搏动强壮了不少,这么看着,人应当是已经没事了。   不是回光返照什么的。   卫宣平半躺在床上,把完脉就收了手回来,这一下,发现自己手心还握着东西。   是一根簪子。   “哟,这东西还在呢。”卫宣平打趣的呼了一声。   “在不在什么的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张承祖唏嘘了两声,笑道:“听说你为了这玩意儿菜差点丢命,卫将军你至于嘛,寒酸到了这个地步。”   “那可不,这玩意儿金贵着呢。”卫宣平勾唇一笑,把簪子放进腰带里,轻轻松松的,不像是有事的模样。   “我媳妇给我的定情信物,懂不懂?”卫宣平一脸的鄙夷。   张承祖还了他一个白眼。   还定情信物呢,他这人看着都快死了人姑娘还一次没来过,也就他心里还美滋滋的。   “好了,看你这样子,确实是死不了,如此便好,我也能去向皇上复命了。”张承祖站起身来,无奈摇头。   亏他之前看他半死不活的,还担心了一阵子,不过他也是色字当头,一心只想着人家姑娘了。   “不过我听说安家那位小姐可是快成亲了,就不久后的事,卫兄,你没戏啊。”张承祖也没多想,知道什么,就说出来了。   “成亲?”卫宣平显然被这话惊到了,顾不得那么多一跃下了床,胸前的伤口一下浸出了血。   “张承祖你再给我说一次,谁成亲?”   张承祖被他这犀利的眼神一时吓到,后退一步,咽了口口水,才开口道:“安大小姐。”   “妈蛋!那是老子的人,老子都没动呢,谁敢娶老子就扒了他的皮!”卫宣平张嘴就嚷嚷,旁边挂着剑,他伸手,一把拿起。   “还有这个。”张承祖不知从哪拿出的一根簪子,捏在手里头把玩,道:“这不是那根救了你命的玩意儿,巴巴送出去,可是被人家直接就丢回来了。”   卫宣平一把从他手中夺过簪子。   是他的没错。   这簪子糙,值不了几个钱,但是伴在他身边,时日依旧,甚至是救过他命的,所以对他来硕,很重要。   卫宣平一咬牙,抬腿就往外走,完全不带一点儿犹豫的。   当时那太医抬起头来,人已经跑出了房间,太医在后头,看的满头大汗。   一半是急的,一半是吓的。   “将军,将军,你这伤还流血呢――”   尾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得了得了,他经得起折腾,没事。”张承祖一摊手,没多在意,也是离开了。   随他去呗,躺了这么久,看着人都要闷坏了。   可不得让他活动活动筋骨才是。   ......   予衿在王府已经待了两三日。   他是自个儿愿意待在这里,也愿意和姐姐在一起。   江府那边来传话,说是江承曜发了话,要予衿明日之前,必须得回来才是。   别无其他,就是怕予袖把人给惯坏了。   “姐姐你什么时候再来看衿儿?”予衿撅着嘴吧,一脸的恋恋不舍。   “乖啊,衿儿好好听话,姐姐有机会有去。”予袖给他理了理衣裳,柔声哄着说道。   “那什么时候,衿儿可以和小侄女一起玩?”   衿儿就一直念着他的小侄女,想着以后带小侄女一起去玩,这么想着,可真是想的不得了呢。   正这么说着的时候,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小姐。”一身蓝绿色的杭绸月华裙,头挽垂桂髻,简单大方,衣裙随着脚步,缓缓而动。   是雪梨。   予袖自然能立马听出她的声音来。   “什么风把我们的雪梨掌柜给吹来了?”樱桃上前几步,清楚的看见来人,带着笑意,将她迎了过来。   “昨儿做梦,梦见小樱桃说想我,可不就来了。”雪梨低头一笑,眉目春风,也是打趣的说着。   以前她们两个侍候在小姐身边,喜欢耍些嘴皮子上的打趣工夫,就连予袖也说,她们就是两个活宝。   雪梨走进来,朝予袖福身行礼。   “我给小姐送了些布料过来,顺便接小少爷回去。”雪梨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自从她接管了秀丽阁之后,在江府也算是半个主子了,这些日子以来,连说话的底气都足了不少。   虽然知道王府什么都不缺,但雪梨还是送了布料过来,毕竟予袖怀孕了,就光是那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该有的心意要有的。   “来,我瞧瞧。”樱桃伸手去拿她手里边的料子,捏在手里,手指动了动。   “这么软的雪缎,是准备给婴孩的吧?”   雪梨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夫人挺想来看看小姐的,就是有事,抽不开身。”雪梨边说,边从荷包里头掏东西出来。   “这是夫人前些日子去云观求的平安符,说是让小姐你好生拿着,保腹中胎儿平安。”   予袖身子骨不好,裴氏这个当娘的,自然最清楚。   这嫁到王府,好不容易怀了孩子,可不能出什么意外,不然,说后悔都来不及。   “和母亲说,让她安心就是。”   予袖伸手接过平安符,两手一握,触在手心是冰凉的感觉,但心却是暖暖的,点头道:“我会小心的。”   她的孩子,她自然比谁都看重。   雪梨点头应下。   “对了,这回来,还有一桩事。”雪梨看着模样有些凝重,她之前也在想该不该和小姐说这个。   如今到了跟前,不说的话,她其实心里也憋的慌,捱不住。   “什么?”予袖开口问了。   “昨儿在秀丽阁,听见人谈话,说是安家出了事情,有点麻烦。”   来之前夫人再三吩咐了,让雪梨她千万注意着言辞,别说些不该的话,激到了予袖。   可是这有关安小姐的,雪梨觉得,事态听着严峻,还是要告诉小姐的好。   “听说前些日子,大理寺的人在查礼部尚书的贪污案,其中的曲回,我也不明白,只知道牵扯了许多人进去,正好,包括了有安大人。”   就是安长宁的父亲。   “贪污。”予袖就算不懂这些,却也知道贪污不是一件小事,而且楚珩那人,一向清政,一旦查到这事,怕是不会轻易放过。   一点儿有关的都不会。   “还有什么?”予袖的神色倒是平常,听雪梨说完,继续追问。   “不知道了。”雪梨摇了摇头。   她就是听人嚼舌根,断断续续的听了一些,哪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也就知道个大概。   “小姐你放心,这不过就是些风声罢了,是不是真的还不一定呢,反正安小姐现在,还是在家里头好好的待着。”   雪梨没敢说,昨天卫宣平还去闹了一趟。   “你这几天,帮我多注意着些,有什么动静,及时派人来报。”予袖她待在王府里,有些事确实是不方便做,可是她心里也实在是担心的紧。   怪就怪这上面的事,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也帮不上忙。   “我会随时注意着的。”雪梨也不希望安长宁出事。   这边待在一处,又说了些话,瞧着时候也不早了,雪梨带了予衿,便辞行离开。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予袖一时也陷入沉寂中。   这事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一定要弄清楚了才是,不然......和薛琰说说?   再一想觉得这样也不太好。   薛琰打仗在行,官场上的事,依他肯定应付不来,说不定还把人搭进去。   可别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予袖怔想着,忽然就灵光一闪,惊道:“对了,怎么把他给忘了。”   “听说卫宣平已经醒了?”   卫太医给她把脉的时候好像随口说了一句,说卫宣平命真硬什么的......想来应该是已经醒了。   “去库房备些上好的补品,明天去将军府一趟。”予袖想了想后,如此吩咐道。   樱桃转念一想,把这上下一联系,也就知道了小姐去将军府的意图,自然没有多问,应下了就是。   “好,我马上就去。” 第82章 可爱   卫将军府。   院子里一行鲜血,一直蔓延到了房间里头。   房间里安静的不得了。   严木守在房门口, 大气儿不敢出一声。   宋熙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在门口走了两圈, 还勾唇,吹着口哨。   昨儿是张承祖, 今儿就是他, 皇上说了,反正兄弟几个, 换着来这将军府待。   “你家将军没死呢,别整出这么一副样子来。”宋熙拍了拍严木的肩膀, 看着他这紧张模样, 无奈摇头。   算了, 也别在这站了。   宋熙想, 他还不如去前厅喝两盏茶, 在这儿风大不说, 还站得累。   转身走了没几步,听见前头有点儿动静。   他抬头往前看去。   入眼就是云锦披风的衣角,随着风儿一下一下的掀动, 粉蓝的清新似乎伴着风儿带起点点香味,随着人越走越近, 他才慢慢的看清容貌来。   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格外引人注目。   宋熙觉得,她看着有些眼熟。   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当即便停住脚步,站在了原地,没再上前去。   目光就这么凝在了来人的身上。   予袖一路进了院子里头。   这将军府倒是奇怪的紧, 从外头一直到这儿,都没见着几个人,除开几个丫鬟引着她往里边走,其余的,真是见不着了。   比之前的定王府还要冷清。   就连樱桃跟在后面走着,都忍不住嘀咕了几句。   卫将军莫不是俸禄不够,府里连下人都请不起。   一走进院子里,看见前头的大树下站着人。   穿着一身宝蓝圆领锦衣,腰间玉带,还系着一块镂空雪亮的玉佩,从这身富贵的打扮来看,应当不是下人。   “卫将军可在?”予袖停下脚步,朝宋熙点了点头,出声问道。   “卫宣平啊――”宋熙一边拉长了音调,一边打量着予袖,当下想着,这位莫不是就安家的那位大小姐,卫宣平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儿。   予袖被他的目光扫的很不舒服。   眼前这人,她虽然不认识,但是大致的能猜出来。   他们那些兄弟中,只有张承祖和宋熙她没见过,但是听说张承祖长得魁梧一些,高大憨厚,而眼前人瘦瘦小小的,脸圆圆的,一副孩子气的模样......应当是宋熙没错了。   “你是宋熙?”予袖怕认错,还是问了一句,以向他确认。   “我是我是啊!”宋熙连连笑着点头,那嘴角扯的,快咧到耳朵边上去了。   “我跟你说,他就缺教训,天天以为自个儿了不起,狂的不得了。”宋熙别了别嘴,朝屋子那边看了一眼,鄙夷道:“就该给他点颜色瞧瞧,别去理他!”   其实宋熙心里头是愤愤不平的,凭什么他们一个两个的都有娇媳妇抱着,明明一块从白水出来的,现在只有他最惨。   只有他是孤家寡人一个,别说媳妇了,身边连女人的影子都看不见。   所以啊,他可不能让卫宣平那个吊儿郎当的好过。   予袖看他自顾自的说着,宋熙这人,不但长得稚嫩,一字一句的说话,也完全不像是从战场上出来的。   满是孩子气。   予袖看着他说,猛然一下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噗嗤”一声,眉眼弯弯。   宋熙被她这一声笑给弄的愣住了,怔了怔,才是呆呆的问道:“你笑什么?”   “笑你可爱呀。”予袖脱口而出。   宋熙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最不喜欢听到的就是这个词了。   因为长得显小,而且脸上肉多,每次人家看到他都觉得他是小孩子,特别是在战场上,甚至经常有人笑话他,说他是来玩过家家的。   妈的,过家家他个大头鬼!   还是要强壮魁梧一点儿,那才有男人味,上了战场上提刀一站,就能把人唬住。   而不是向他这样的。   连个子都不带往上涨。   “别跟老子提这个词,不然老子就跟你急。”宋熙瞪着眼,话说的恶狠狠的,大概是想告诉予袖,他其实是很凶的。   但是那肉乎乎的小脸上,眼珠子一瞪,就跟在耍小脾气似的,让人忍不住,想去捏捏脸。   予袖忍着笑,但还是没绷住。   “你要怎么跟我急?”予袖笑着问道。   他们这几个兄弟里头,还真的只有这位最清新脱俗。   和那几个站在一起,完全都不搭。   宋熙当时下意识的就伸手往腰间摸,本来是想拿鞭子出来,吓唬吓唬任,可是这一下一摸,才发现鞭子没带!   “真是!”宋熙暗自懊恼。   “卫宣平在里面吗?”予袖也没时间和他在这儿说些有的没的。   好说歹说才让薛琰同意了她来这一趟,说是两个时辰后就来接她,她可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儿。   “不在。”宋熙没好气的回答。   予袖一眼就看到那行血迹蔓延得方向,自然没理宋熙的话,直接绕过他往里边走。   “诶诶诶――”宋熙伸手要去拦人,樱桃却一横身子站在了他前头。   “你做什么好拦的?难道我们王妃还会对那登徒子不利不成?真是不识趣儿。”樱桃的声音清亮,扬头站在宋熙面前,完全没有半点弱了气势去。   她知道面前这个是宋熙,也是白水军重赫赫有名的将领,只是觉着他这模样,更像是一名小弟弟罢了。   所以倒也不怕。   “王妃?”宋熙一听,霎时间眸子瞪的老大,惊恐的像是见鬼了一样。   完了......   这说是王妃,那一定就是武定王妃,薛琰那煞星明明白白的说了,他家王妃一定要当菩萨当祖宗供着的,谁要是敢有半句不上台面的话,哪怕只是动了一根头发丝,都非得让他给抽筋扒皮不可。   那人......疯起来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   而他......他刚刚还想抽鞭子来着......   宋熙欲哭无泪。   ......   予袖在里头待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也不晓得她和卫宣平说了什么,他看着整个人就不对劲了。   开门第一件事,就是叫太医过来给他包扎伤口。   然后还嚷着喝药来着。   “嫂子你累不累?渴不渴?”予袖一出来宋熙就凑了上去,这回笑得更是跟花儿一样,热情的不得了。   “想吃什么想喝什么还是想休息都行的!”   予袖被他吓得咽了口口水。   最后她回了个笑容,还是尽量平静道:“不用,我回去。”   “回去?那我送你。”宋熙也不管不顾的就跟着人往前走,一路上笑意不减。   给樱桃都看的头皮发麻。   “你还真是蛮可爱的!”樱桃回头对着他笑,话语间,格外真诚。   是挺可爱,这一下变脸,变的也太快了。   宋熙一听见这两个字,下意识的发怒,只是这怒火还没上来,面前人影压下――   顿时整个人都颓圮了。   勉强的从一张眉毛已经拧成结巴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来,讪讪的开口,唤道:“薛兄。”   他已经好久没撞煞星头上了,这一下有点了不得。   实在了不得!   “你在这儿做什么?”薛琰冷冷看了他一眼,语气清淡,倒也听不出什么。   “送嫂子出门。”宋熙一本正经的回答。   已经屏住了呼吸,可是心还是跳得飞快。   “是吗?”薛琰转头问予袖。   “是啊,宋大人长得可爱,说话也可爱,还有心要送我出来呢。”予袖缓缓的同薛琰说着,一边说,目光朝着宋熙那边飘。   他这人事真有趣儿,看着他想发作又什么都做不了的样子,那可就更有趣了。   “是。”宋熙狠狠咬着牙,面上还要扯出笑容来,一边应和,一边点头。   薛琰点点头,没说什么。   自然也没再理他。   他伸手到予袖的披风下面,顺着缝隙揽住她的腰,往自己怀里边带。   “冷不冷?”薛琰抱紧了她,一手在腰间摩挲,接着,柔声问道。   “有点儿。”予袖点头。   薛琰握了握她掩在披风下的手,倒是热乎的紧,没有半点儿受凉的样子。   他俯身,轻轻将她抱起。   抬腿大跨了两步,就将人抱上了马车去。   “现在都学会骗我了是不是?”他俯在她耳边,呼着热气,低声说道。   予袖被薛琰放在了马车上。   “我没有。”她被薛琰的气势一压,声音就弱了几分,道:“你没来的时候,手是有点冷的。”   他一来手就热了?   这是什么道理。   薛琰浅笑着,在她旁边坐下,然后一手搭上予袖的肚子,掌心温度炙热,隔着衣料,慢慢传到了皮肤上。   “你还没和我说,来将军府做什么?”先前她说要来探望,他本身就是不信的。   卫宣平那样,哪配让他媳妇来探望!   “替我安姐姐讨个公道呀!”予袖回答的理直气壮。   可是这理直气壮的说完,尾音还是弱了,抿了抿唇,别开了目光。   欲盖弥彰。   她眼皮子动一下薛琰就知道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他这么了解她,没有什么是能瞒过去的。   予袖抬头看着他笑,然后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   “我有点困了,想睡会儿。”说着,人眼睛已经闭了上来。   能逃还是尽量先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熙大概就是,长得呆萌的糙汉子吧! 第83章 嘲笑   薛琰双手揽着,将人紧紧的抱在怀里, 另一只手, 指腹触在她眼眸的位置。   粗糙的摩挲感慢慢滑过, 竟是让人觉得,有些烫了眼珠子, 予袖的头往旁边别了别, 呢喃道:“别动。”   虽然是闭着眼睛的,但是予袖总能感觉到, 薛琰那炙热的目光投在她的身上,灼灼燃烧, 不带半点儿的遮掩。   薛琰的唇落在她的脖颈处, 只是轻轻的碰了碰, 然后流连往上, 含住了她的耳垂。   予袖的身子明显打了个哆嗦。   她睁开眼睛去推他, 声音嗫嚅, 糯糯道:“你做什么?”   一天到晚的,没个正形。   薛琰却没听她说话,牙齿轻轻一动, 就磕了一下耳缘嫩肉。   予袖身子往旁边躲,可是就这么被他抱着, 躲也不怎么行得通,反而是呼吸的热气,一股一股的传过来。   拨的身子都痒痒的紧。   “好了好了,我说。”予袖没捱过他, 还是败下阵来。   “我听说,安姐姐家出了点事,就想去找卫将军,让他帮帮忙。”   虽然方才她同卫宣平说那一番话,语气确实不是很友好,可是至少,还是起到作用了。   “找卫宣平帮忙?”薛琰稍稍的往上抬头,鼻尖触在予袖的脸颊,两张脸,就是咫尺的距离。   “对呀,我想了许久,觉得能帮上忙的,也就只有他了。”予袖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   薛琰“哦”了一声,点点头,直起了身子。   他从马车的一头拿了本书来看。   马车那角落的一侧摆了一个小小的黑漆牙雕柜子,里头一般放着茶盏托盘,还有些闲时打牙祭的小点心。   倒是没想到,竟然还有书。   予袖转了转眼珠子,觉得有些稀奇。   她可从来没见薛琰看过书,倒是不晓得他原来还是这闲情雅致,一时心里好奇。   他看书,看的是什么书?   予袖稍微的移了身子过去。   从这个角度,眯着眼睛往他那头看,虽然被他的身子挡了大半视线,但予袖还是看清楚了。   ――《千字文》。   “这个,衿儿早就会背了。”予袖忍着笑,脱口而出。   她以为,他怎么也是在看一些兵法什么的,却没想到,会是那学堂里,小孩子读的《千字文》。   光是这三个字,就同他这个人不搭。   完全不搭。   薛琰听见她笑,复而翻过书封来看,看见那三个字,当时面色就有些难看。   这本书是前些日子楚珩给他的,说是他也快当父亲的人了,要多读点书,无聊还能打发时间。   所是当时,从宫里头给了他拿了一大叠的书。   薛琰大概能识一些字,只是就算识字,也不晓得这本书说的是什么,自然更不知道,是孩童读的玩意儿。   楚珩还真是会坑他......   薛琰一手捏着书页,一时纸张都被捏变了形。   面色不善。   他回身,大手按在她的肩上,力道不大不小,正好把人协制住。   “那你背一个,背不出来你就死定了。”他声音嘶哑,带着狠意,但那故作的狠意之下,却是隐隐的无奈。   “我――”予袖知道他这样子就是唬人,当然没有被吓到,睁着眼睛,还带着水汽。   她慢慢的撅起嘴巴,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我不会......”   她只是听衿儿背过,可是这并不代表她也会。   这些玩意儿,她本来就是没学过的。   薛琰紧紧盯着她,盯了好一会儿也没说话,然后冷哼了一声,放开了她。   自己不也不会......还嘲笑他,真是把人给惯坏了,现在什么都敢。   可还不是没办法,谁叫他就心疼她呢。   两人就这么待了一会儿。   薛琰方才冷了脸,这一路上都没说话,板着跟个块儿一样,一动不动。   “我只是不想你惹麻烦。”   薛琰一手搭在软垫边上,予袖就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   “这是大理寺处理的事,我觉得,让你掺和进来肯定不好,而且卫宣平不是喜欢安姐姐吗?那就该他出力,何故劳你烦心。”   予袖解释道。   予袖想,薛琰肯定是觉的,她有事不告诉他,还去向别人求助,心里头才不高兴了。   “真的真的。”予袖拉着他的手,轻轻摇了几下,然后凑到他跟前,想让他给个回答。   话音落下,马车也正好在门前停下。   “王爷王妃,已经到了。”外边的小厮恭敬出声。   薛琰没动,反而是予袖先起身来,掀开帘子就要下去。   其实下马车没什么,就是踩着车凳就下去了,以前的时候,予袖都是自己下去的。   只是后来,每回同薛琰共乘,上下都是他抱着,完全不需要她费一点儿的力气。   这一下她看着薛琰不理她,就自个儿抬腿跨下去了。   也不晓得是故意的还是什么,一脚踩下去,人身子就歪了歪,薛琰眼疾手快,一把把人捞进了怀里。   当时予袖的身子落实在一个厚实的怀抱里,稳稳当当的,心也在瞬间安了下来,她唇角弯起,抬手挽住了他的脖子。   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   当时还把脸往上面蹭了蹭。   “要是摔坏了我女儿,你就死定了。”薛琰哪里看不出她的小心思,只是仍然拉着脸,咬着牙说道。   “你怎么就知道是女儿?”予袖抬头看他,声音娇俏俏的,尾音扬起,略微带了不满。   “我的孩子我当然知道。”薛琰说的十分肯定。   薛琰觉得,这当然是女孩儿的好,女孩儿一定像她,白白嫩嫩的,可爱的紧,看着都欢心,想让人放在手心里宠着疼。   要是个小子......薛琰想想头疼,那可了不得,小子多皮呀,准是成天闹事的。   “那如果我生了个儿子,你是不是就不喜欢了?”予袖听他这么说,腮帮子一鼓不高兴了。   许是因为不怕他了,就所有的小脾气小情绪都不藏着掖着,用手推了推他胸前,不悦道:“那我生的女儿还是儿子,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予袖伸手又打了他两下。   没什么力道,只是象征性的发泄发泄罢了。   “好好好,都喜欢。”薛琰松口,看着人急了,这才是柔声道:“只要是你生的,什么我都喜欢。”   可不是嘛,难道还能生出个怪物来。   予袖听他这么说,才算是安分了下来。   其实她也怕疼,怕死,听人说,女人生孩子最是危险了,一不小心就能把命搭在上头。   但是现如今,予袖却一点儿也不怕。   可能因为,这是给薛琰生孩子吧。   因为有他在,所以有些事,就不是那么害怕了。   反而心里,还是暖暖的。   ......   屋前有一棵桃花树。   前些日子还是桃花缀满枝头,这段时日下来,已经掉的差不多了。   就剩下光秃秃的一片。   安长宁站在院子里,身上披着件藕荷色缠枝莲花披风,抬头看着面前的一朵花儿,在枝头飘摇,岌岌可危。   安长宁就这么一直看着,似乎是想看看,它什么时候能掉下来。   接着有微风拂过。   花儿打了几个旋儿,花瓣轻颤,可就是没有掉下来。   “怎么就掉不下来呢......”安长宁轻声的呢喃,眉头微微皱起。   她现在的处境,多像这朵花儿。   待在那枝头上,却又待不安稳,风吹雨打的,还要提着一颗心,明明已经摇晃成这个样子,偏生不给人一个痛快。   “长宁。”身后有人在唤。   长宁听出了来人的声音,抿了抿唇,尽量的扯出一个笑容来,回头唤道:“哥。”   安长骁一身月白锦衣,带着浅笑,慢慢走了过来。   这兄妹俩的眉眼之间,乍看去,倒是有几分相似。   “你也别担心了,家里边的事,有我和爹顶着,莫要多想,伤了身子。”   安长骁了解她,自家妹妹,虽然面上是这样笑,但其实眉间微拧,还是担心的。   确实,最近的事,弄的人心情不好。   特别是两日前,那位大将军过来闹,说了些不好的话,他们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   事情已经够糟糕了。   “哥,真的没事吗?”安长宁知道,他说的那些都是宽慰她的话,真实情况,怕要严峻许多。   “没事。”安长骁也是不想让她担心,在他的认知里,妹妹应该被好好的护着才是,其余的,家里边有男人来扛。   “林家那边,你打算怎么办?”安长骁沉默了许久,才终于问出了声。   安家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婚宴必然是暂时办不了了。   还是要看安长宁的态度。   是拖些时日,过了这段日子再说,还是直接......不办了。   “算了,我也不好耽误人家。”安长宁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抬头对安长骁说道:“哥,明日就将这婚退了吧。”   “长宁――”安长骁唤了一声,满是心疼。   自家妹妹已经这个年纪了,在感情上也受了不少磨难,好不容易找了个算称心如意的夫婿,眼看都要嫁过去了......   “都是哥没用!”安长骁低头,有些颓败。   “不怪哥。”安长宁笑了笑,柔声道:“反正嫁不嫁,都一样,待在家里,反倒自在一些。”   其实她也没多么喜欢那个林砚,只是觉得,他很合适。   以后,或许就找不到那么合适的人了。   想到这儿,她脑海里竟是无来由的飘过卫宣平的脸。   他那天闯进来,一身的血,咬牙切齿的喊:“你信不信我剁了你们这一对奸夫淫妇!” 第84章 疑惑   当卫宣平闯进来说那些话的时候,长宁是很生气很生气的。   起的那时候差点就失去了理智。   她完全没有想到, 哪里会有一个人, 口无遮拦的说那些粗俗的话, 而且,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骂他们是......是奸夫淫妇。   那是她活了这么多年, 都没想过,这个词能用在自己身上。   那人竟真是不要脸皮的, 明明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也能巴巴的过来搅和。   把她原本安静的生活搅和的一团糟。   所是她那日回房间之后, 越想越委屈, 想着想着, 生生的就被他给气哭了。   反正也不晓得自己是在气些什么, 就是烦不过卫宣平说那些话罢了。   只是后来那股劲过去了, 长宁心里便觉得, 方才的行为不该。   她生气,她烦恼,无论如何, 绝不能是为了那个畜牲。   大不了就是这一辈子都不嫁,不嫁又怎么的, 不嫁也不便宜了他。   安长骁把安长宁眉间的那抹倔强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她性子倔,有些事自己下了决心,那旁人都劝诫不了。   安长骁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好了, 先进去休息吧。”   丫鬟说,长宁这几天都没能好好的睡。   长宁也不愿让家人担心,点点头,转身进了房间。   侍书正好拿了些昨日的脏衣裳去洗。   长宁的目光从她手上淡淡扫了一眼,眸光映入鲜艳的红色,覆在粉蓝的衣裳上,十分显眼。   显得怪异。   “等等。”长宁伸手,去将那衣裳拿了过来,手指触在鲜血的位置,感觉已经干透,略微粗糙。   她捏起那一小块的地方,凑到鼻子上,仔细的闻了闻。   有点熟悉的味道。   “这是我前日穿的衣裳?”长宁不确定的问道。   侍书点头,应道:“奴婢方才才发现前日的衣裳放在屋里头,忘拿去洗了,所以今日,一并拿去。”   前日她穿着这身衣裳,正好是卫宣平来了,虽然他衣裳上也有血,但是长宁感觉......自己应该是没有碰到他的。   “小姐。”侍书看她捏着衣裳,整个人都怔住了,就出声唤了。   “哦。”长宁反应过来,点点头,把那身衣服拿了出来,才对侍书道:“你先去吧,这个不用洗了。”   侍书愣了一下,看着长宁拿着衣服就走了回去,歪头想了想,还是不能理解。   ......   自从徐氏被休了之后,江家二房,也算是消停了一阵。   江承许带回来的那房小妾,怀着孩子,自然正是得宠,再加上没有正室在,一时简直是,风头无两。   谁都顾不上江予清那边。   其实也没什么,日子再怎么过,也就这样,跟以前都一样。   鸢儿守在亭子外面,等了有两个时辰了,没见人有动静。   眼看着日头落下了,天也慢慢黑了下去,看不太清晰,鸢儿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   “二小姐,天色晚了。”鸢儿出声提醒。   江予清抬头,眼神疑惑,往旁边看了看,才发觉,这没多少时辰,天都黑了。   她将手上的针线收了起来。   “算了,明日再说吧。”反正还有时辰,倒是不必太过着急了。   “大小姐若是知道,二小姐您这么用心的为她准备生辰礼物,定然也是欢心的。”鸢儿一边帮江予清收拾东西,一边笑嘻嘻的说着。   江予清手上的动作一顿。   也没说话。   反倒是鸢儿,她却是欣慰的紧,大小姐和二小姐两个的关系僵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有机会,能所回转了。   她想着,这毕竟是有血缘关系在的,就算有误会,那只要一方肯拉下脸来,解释清楚了,自然便没什么了。   收拾好东西从亭子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后院这边平常没什么人来,自然也没有丫鬟来掌灯,所是这个时候,一眼望过去,几乎都瞧不见路。   鸢儿走在前头,步子踏得很小,边走边顾着后边说道:“小姐您小心些,莫要摔倒了。”   江予清轻轻应了一声。   快走出这边院子的时候,江予清突然瞧见,前边的拐角处,似乎坐着一个人。   江予清放慢脚步,轻轻的走到那人身边。   “衿儿。”她柔声唤道。   这大晚上的,予衿也不知道坐在这儿是做什么,听见声音,回头。   “二姐姐。”   “晚上起风了,怎么只穿这些。”予衿身上就穿了一件单薄的外衫,坐在这风口处,定然回冷的。   江予清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严实的将予衿包住,然后俯身,连着披风将他抱了起来。   予衿最近吃胖了许多,江予清抱起他,倒还是有些吃力。   “衿儿在这儿做什么?”江予清说话的声音,明显相比之前,柔和了许多。   这个家里,唯一让她觉得,还算是亲人的,也就只有予衿的。   所以江予清自然关心他。   “衿儿不想背书。”予衿一脸的不情愿,脑子里闪过那些墨黑的字符,一张脸就耷拉的更厉害了。   他陪姐姐在王府里待了几日,算是过了几天的轻松日子,心性还没收回来,这一下回到家,光是功课就堆了一堆。   烦心得很。   予清知道,衿儿从小比旁的孩子要聪颖些,一般书本上的东西,看过两三次便能记在心里。   正因如此,江承曜便觉得他是生来读书的料,才一岁就教着认字,两岁便请了教书先生回来,总想着,家里头能考出个状元探花什么的。   毕竟是商贾人家,就算家财万贯,依旧地位底下,到哪都让人看不起,如今这生意做到头了,那谁都想往地位更高的地方走。   江家,就觉得予衿会是这个契机。   所以,就努力的教导,教导他,往他们锁希望的道路上走。   可再怎么聪颖,也是个三岁的孩子,在别人还应该玩耍打闹的年纪,又凭什么那么要求他。   予衿看着江予清带他往南院的方向走,皱着眉头就急了,连连扯她的袖子,道:“不回去,我不回去。”   “衿儿乖,这么晚了,你不回去的话,能去哪?”江予清轻声哄着。   衿儿知道这道理,知道自己应该回去,应该听话,可是,就是不想再天天对着那些书本,不想闻着那一屋子墨水的味道。   “那好吧......”予衿抿唇,默默的点头。   “对了,过几日是姐姐的生辰,二姐姐你也去吗?”予衿闷闷的出声,感觉鼻头有东西堵住了一样,但声音听着,还是轻松的。   “当然去。”予清点头。   “那不然二姐姐你带我去吧。”予衿顿了顿,接着又说道:“要是爹和娘的话,一定又要拘着我了。”   江予清听予衿这么说,愣了愣,一时不知想什么,就走神了。   “二姐姐。”予衿拉了拉她的衣袖。   “衿儿,我不能带你去。”说话间的工夫,已经到了院门口。   予清停下脚步,把予衿放了下来,然后示意让鸢儿带他进去。   “外边冷,快进去,莫要冻着了。”   予衿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迈着小步子,慢慢走了进去。   予清就站在院门口,踏都没踏进去一步,看着黑暗之中,予衿的背影慢慢消失......   她忽然弯唇轻笑。   她在这个家里,就是个可笑的存在,怕是哪一天就这么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那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予清想,她长这么大,活了这些年,心里头一共就那么一个念想,就这么一件事,是她想要去做的。   那么,为什么不为自己搏一搏呢?   或许她不一定能成功,但是如果压根不去努力的话,那就是一定不会成功。   永远都不会有机会。   眉间压抑,显而易见。   鸢儿送了予衿后,出来,到予清跟前时,她已经神色如常。   “回去吧。”   ......   过几日就是予袖的生辰。   十六岁的生辰。   以往在家里,予袖就不喜欢操办这些,大多时候,就是家里头的人在一起吃顿饭,便就行了。   可是这回,薛琰说,虽说没必要操办的多隆重,但他的那些兄弟都会来,而且,这兄弟里头,包括了楚珩。   予袖连连推脱。   她这就是个小生辰而已,实在没什么重要的,没必要惊动了皇上。   其实予袖是在想,要是楚珩真来,那该有的招待和架势必然不能少了去,招待皇上......一定很累。   予袖委屈着脸朝薛琰撒娇。   “我最近胃口不好,不太能吃下东西,而且身子也总是酸痛,特别是腰,站都不能多站一会儿。”   话中明显,是有所指。   “恩。”薛琰点点头,伸手,覆在他的腰间,手指微动,轻轻的揉。   揉了好一会儿,他才问道:“好点了吗?”   予袖抬头,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瞪他。   薛琰就是在和她装傻,明明心里头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   “你放心,皇上要来,是他说了,别把他当皇上就行,他左右是想来凑凑热闹。”   薛琰一边同她解释,手上按揉得动作也没停下来。   予袖还是皱眉。   不把他当皇上......说的可算是轻巧。   “操办的事,我来,招待也我负责,你就负责好好休息。”薛琰的手忽而磕了一下她腰间嫩肉,轻笑道:“一定不累着你。”   予袖怕痒,往旁边躲了躲。   不过听薛琰这么说,才是欢欣的笑了。 第85章 生辰   薛琰嘴上说的简单,但真的方方面面都做起来, 才发现操办宴席这件事――   真他妈的难!   光是准备菜品这一项, 予袖就挑剔的不得了, 说是谁的口味都要顾到,不能厚此薄彼, 当然, 皇上那边,是确实要厚此薄彼一下。   可是来来回回准备的都不怎么好。   最后薛琰急了, 朝着厨房放话:信不信本王就只蒸它个十八笼的包子!   反正都是糙老爷们,以前的时候, 有肉包子吃就欣喜的不得了了, 这下总不能因为过了几天富贵日子, 口味就刁了。   薛琰想, 看谁敢说半分不是, 他就撕了谁的嘴巴!   予袖这边, 却是过的舒爽多了。   那生辰什么的,说到底就是累赘,她一点儿都不喜欢, 弄那么多有的没的,劳累了自己, 可到头来,还不是为了伺候别人。   所以薛琰愿意把这个重担接过去,她实在是高兴的不得了。   连睡觉的时候,心都安稳了不少。   有时候一睡着, 能睡到第二日太阳高高挂起。   “王妃,要准备起床吗?”   红橘问这话的时候,予袖意识已经清醒过来,睁开了眼睛。   她睁着眼睛,有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往旁边看去,惊疑道:“红橘?”   自从那日吩咐红橘带人去景落院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她。   因为知道她是薛琰的暗卫,所以就算她不见了,予袖也心照不宣的,没有多问。   却未想今日一睁眼,没见樱桃,反而是红橘。   他自然有微微惊讶了。   红橘的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不但是红润着的,就连唇角都是微弯着,似乎是在笑。   “怎么,有喜事?”予袖想着,随口便问了一句。   红橘一愣,看着予袖,没摇头也没点头。   八字都没一撇的事。   “没有。”红橘接着回答。   予袖听她这么回答了,只是点点头,自然没有多问。   红橘伺候她起身洗漱了,穿好衣服,接着梳妆。   “那些事.......怎么样了?”   这边的发髻已经挽好了,予袖轻轻的拨开妆匣,在一堆的珠钗手镯中,慢慢翻找。   翡翠金银碰撞出清脆的响声,带着予袖同样轻轻的声音,一时,屋子里陷入了沉默。   “先是送去了教坊司,可是她性子烈,怎么都不肯从,倒是有人看上了点名,到最后......以死相逼。”   红橘一边拿起予袖挑出来的首饰,给她仔细的戴上,手法娴熟。   然后接着说了。   “您说了一定留一条命,所以当时就打点了一番,把人弄了出来,奄奄一息,可算是救活。”   直接割的腕,血流了倒是许多,看着可怖,但是生死关头还是救回来了。   “然后呢。”予袖淡淡的出声追问。   “然后......”红橘说到这有些犹豫,拿着梳子轻轻给予袖顺着头发,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了。   “然后出了点意外,在去郊外的路上,被强了。”   予袖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但也只是一下,接着,没有了反应。   她听了,有些惊讶,除此之外,旁的神魔情绪都没有。   她只是想好好的过日子,没想着任人来糟心的,所以想着,人只要离开了府邸,不在眼前了,那就算了。   她以往的时候,便知道皇城里有个地方叫做教坊司,犯了罪的官员家属什么的,会被送进去,然后,做些皮肉生意。   当时她气得急了,才会吩咐红橘,说把洛婵送去教坊司。   可是她又不想让她死。   死了多轻松,那就是把一切都抛下可以不用去管了,可是她偏偏不让洛婵那么轻松。   从高高的云端跌下,跌进无尽的深渊再也爬不起来,就算想解脱,那也只能生生的耗着,就这么一直下去,再也看不见光明。   “是旁边庄稼种地的汉子。”红橘说到这里,所有的话,适可而止。   其实还有下文的,但她没说了。   因为有些话,在没有经过准许之前,她不敢说,也不能说。   这边收拾得当了,红橘放下梳子,对予袖说道:“好了。”   就在这时候,樱桃回来了。   她手上端着早膳,还有药汤,好好的摆在桌子上,然后唤予袖过来。   “哎呀,忘记拿蜜饯了。”樱桃摆完之后,才是一拍脑袋,有些懊恼。   说着她就要转身去拿。   “我去吧。”红橘先行起了身,将樱桃的步子拦了下来,然后往外走。   出门的时候,脚步顿了顿。   其实,她没说的话是......那个庄稼汉,是一翌吩咐过去的。   虽然一翌没和她说,但是他那个脸上藏不住事的,红橘看一眼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要是真说起来,自然不会是一翌自作主张而为,其中真正如何,她清楚的不得了。   只是就算清楚,她也不会说。   ......   予袖生辰这天,一大早睁眼,就听见外边淅淅沥沥的雨声。   确实,这个晚春时节,难免要下上那么几场雨,雨滴都是小小的,一点一点的,似雾往下沉,带着空气,自然潮了许多。   予袖往窗户那边往外看,伸手出去,顿时间,手掌就洒湿了一片。   予袖叹气。   薛琰拿了件外衫过来,捏在手里,然后抬起她一只手,将手穿进袖子里头,然后,又是另一只手。   予袖还没反应过来,薛琰已经在俯身给她系衣服带子。   “什么?”予袖低头看了看他,然后打量自己这一身。   不晓得他想做什么。   衣服倒是挺好看,是鲜艳的茜红色,绣了粉色镶边,显得十分素净,但细看之下,腰身处有一朵隐隐浮现的海棠花,用的银色丝线,轻轻勾勒。   如果不是仔细去看,诀计发现不了。   可是那朵海棠花,偏偏是这一身的点睛之笔。   “是我找宫里头那位绣娘做的。”薛琰说完这,见予袖皱眉疑惑,听不太懂的样子。   于是他又解释。   “就是给你做嫁衣的那位。”   予袖一愣,才反应了过来。   薛琰给她整理衣襟,瞧着这处似乎是有点不太合适,就试着 往上扯了扯。   “啊――”予袖轻呼了一声,然后去拍他的手。   薛琰的手劲就是这样,一没着没顾了,能把人弄死。   就刚才被他那么一勒,差点没喘过气来。   这领口本来有些勒的就有些紧,予袖想着怕是尺寸不太合适,就又低头看了看,结果,当时一愣,注意到薛琰的目光。   丝毫不加掩饰的,直直的盯着她,盯着她胸前的位置。   那目光灼热,整个人跟豺狼虎豹似的,让人感觉几乎是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将她拆吃入腹。   予袖脸有些烫的红。   最近确实感觉这儿大了许多。   有好几日晚上,她都能感觉到他浑身明显的燥热,一挨着她,身子都僵了,她晓得是为什么,自然是也不敢动。   本来洗个冷水澡,浇浇就能缓一些,但是薛琰怕打扰予袖睡觉,硬是动都没动一下。   予袖最是晓得,他先前热衷于这档子事,精力旺盛,每回扯着她就不肯撒手。   可她这一怀孕,那就是将近一年的时间,整整一年的时间......必然是十分难忍的吧。   她知道,旁的权贵人家,一般在这个时候,都会有些通房丫鬟什么的。   予袖有想过,薛琰是不是也需要,所以自己是不是应该大度一点,后来她想着想着,甚至有想过这么和薛琰说。   但是真的没办法开口。   因为只要一想到他会躺在别人的床上,抱着其它的人,她心里就一阵阵抽疼的厉害,那一瞬间,跟丢了什么似的。   所以她就想,他要难受就难受他去吧,反正不许肖想其它的人。   予袖见他还盯着,轻轻咳了一声,然后稍微的,将身子侧了过去。   “现......现在不行。”予袖没有底气,话说的也支支吾吾。   薛琰欺身上前,庞大的身子压下,话语间,似笑非笑,问道:“什么不行?”   明知故问!   他的目光还在她的胸前流连,透过外衫的衣襟,能隐隐的看到脖颈下一抹雪白。   薛琰喉咙一动。   予袖伸手去推他,嗔道:“太医都说了,现在胎气不稳......还不行......”   “不行?”薛琰轻笑出声,似是了解的点头,俯身贴近,同予袖的身子贴的紧紧的。   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是啊。”予袖就怕他乱来,连连点头,道:“卫太医说了,起码......起码要三个月。”   予袖说完就后悔了,那她这话的意思,岂不就是说,三个月后可以......   薛琰就喜欢看她这个样子,看她着急,活泼,有情绪的样子,让人想好好的抱在怀里疼爱。   一想到这儿,薛琰就更难受了。   他的手抚上去,手心柔软一片,让人想继续获得更多,只是,也只停在了腰间,呼吸粗重着,好不容易才缓了回来。   “你等着。”   他的声音沙哑的厉害。   “等着你把这小家伙生出来......我再好好的收拾你。”   不过一想想,这样的日子还有九个月,心里边就有些焦躁难安。   予袖松了一口气。   “我去把衣服改改。”   说完,她就转身去拿针线剪子了。 第86章 歉意   大抵还没到中午,宴席上的人, 就已经来的差不多了。   因为予袖不喜欢太过嘈杂, 所以这一场也算得上是家宴, 除开薛琰那几个兄弟外,就是予袖的家里人了。   张承祖和宋熙是最先到的, 两人无所事事, 一进门就四处嚷嚷,要来找人, 问薛琰在哪儿。   可是薛琰那边半点儿不带理的。   就派人来吩咐了,说是让他们先等着。   两人待了一会儿, 觉得无聊。   张承祖拉着宋熙往里头走, 说是看看薛琰那小子在做什么, 怎的就半天都不见人影。   大白天的, 莫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宋熙其实是十分不愿的, 在这好好等着就是了, 没什么大不了,可这要是发生点什么......那煞星他可惹不起。   可他拗不过张承祖,还是被他给拉了进去。   “卫宣平都半死不活的人, 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再这样下去, 他可就栽里头了。”张承祖一身竹青圆领锦衣,一边大跨步的往园子里走,一边摇头又拍手的感叹。   “他伤还没好吗?”宋熙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他这么说, 就愣着问了一句。   “好个屁!”张承祖啐了一声,嗤之以鼻。   “就他那样子,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宋熙听了,不太理解,明明之前的时候,他听太医说了,卫宣平那些是皮外伤,虽然严重,但以他的身子健硕程度,恢复起来,还是很快的。   怎么可能会......一辈子都好不了呢?   “这儿!”张承祖伸手,指了指心口的位置,不屑的笑道:“那小子这被刺了一刀,刺的魂都丢了,哪里好的了。”   张承祖这话,看着是在胡言乱语,前后不着调,但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之前,他也不晓得卫宣平近几天都在忙些什么,拖着一身的伤四处奔波,说是有要紧的事。   完全跟不要命似的。   张承祖刚开始还担心他,就问了他几句,结果他恶狠狠的回答说:老子一定要把媳妇给弄回来!   后来他就不管了。   说来说去就是为了那个女人,他就不懂怎么就非她不可了,好歹是个将军,要什么女人没有。   一门心思的扑上去,偏偏人家又不理会,说起来还真是......丢人!   宋熙看张承祖面色不悦,虽然不太理解,但还是没问了。   这会儿,他们两人进了花园子里,还没走几步,前头就有人拦住了。   “你们小心着些,别踩到了花儿。”清脆脆的好似银铃,音色响亮,却带着不悦。   宋熙抬头一看,才发觉他是认识这人的。   好像是......定王妃身边的人。   王爷和王妃还在忙事,予袖便说,让红橘和樱桃出来,先招呼好客人。   红橘先行一步,往前厅那边去了,而樱桃则是刚从院子里出来,谁知转头一打眼,就看见两个身影从花园子里穿过。   这可是晚春最后一批开放的海棠花。   王妃之前说让人好好顾着那些花儿呢,可不能让人糟蹋不去,不然,她该不高兴了。   樱桃认得来人,朝着他们福身,道:“张大人,宋大人。”   不过是个小丫鬟。   “怎么,这些花儿,是金子做的呀?”张承祖反问。   他是个大老粗,行事本就不精细,这么一过去,若说一点儿花都不踩到,那是不可能的。   “自然不是。”樱桃耐着性子回答,道:“王妃喜欢海棠花,特地吩咐了人种的这些,如今花儿开了,好观赏,王妃说了,让我们好好顾着。”   这厢事情都说的明了,张承祖就算心里再不愿,也没有法子。   武定王妃......他还是惹不起呀。   那位,可是薛琰的宝,他拿命护着,旁人有一星半点儿的不对,他就得跟人拼命!   那王妃护着的花,可不也是宝嘛。   “二位大人还是同我前往前厅吧。”樱桃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张承祖先转的身。   宋熙跟着他抬腿过去的时候,正好对上樱桃笑意浅淡的眸子,看着他,似意有所指。   宋熙想起那日,她笑话他的相貌。   好歹也是主子吧,宋熙回头就瞪了一眼,意思是警告她,不要再笑了。   谁知樱桃笑得更欢。   只是笑意全部都盛在了眼底,唇角只微微上扬,看着是收敛了,但在宋熙眼里,这是更加放肆的嘲笑。   “宋大人还有事?”   宋熙咬着牙回答:“没有!”   他才不和一个小丫鬟计较,省的叫张承祖看去了,还笑话他。   ......   大概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   予袖的绣工果真是出神入化,这么点的时间出来,衣服已经被她改的十分贴身。   甚至看不出丝毫改过的痕迹。   “怎么样?”予袖在薛琰面前转了一圈,笑着问道。   “好看。”   薛琰点头,抱着她就亲了一口。   “好了。”予袖推他,道:“你的那些兄弟们可都来的差不多了,快去。”   她想,若是皇上来了,可不好怠慢。   “我待会儿就来。”说话间,予袖就把他推出了门。   予袖在屋里头,又仔细的补了补妆容。   随后就是敲门声。   她能料到来人是谁,因为方才就已经有些许的征兆了,所以才会把薛琰支使出去。   “进来。”予袖淡淡出声。   予袖没有抬头,但她能听见外屋传来极其细微的声响。   接着,声响在她面前戛然而止。   “姐姐,好久不见。”清冷的声音在房间里陡然响起,熟悉又陌生。   “好久不见。”予袖顺着她的声音应道。   江予清穿了一身雪青色衣裳,素雅仅以花纹修饰,妆容同样淡雅,看似随意之下,却正是精心。   她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用指腹压着,压平整了,才是说道:“这是我送给姐姐的生辰礼物。”   予袖起身,看也没看江予清一眼,直接走到桌子前,先是目光在上面扫了一眼,然后伸手,指腹轻轻按下。   “予清自知我的绣艺,比不上姐姐的,只是心意而已,希望姐姐不要嫌弃。”   “很好。”予袖收了手回来,笑着点头。   江予清的绣艺算不上精致,顶多就是个上乘而已,但是她看得出来,这么一方被面,她是下了功夫的。   确实是心意。   “和我说话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文邹邹的。”予袖这回终于是抬头,看着江予清,语气间,听不出情绪来。   “有话直说。”   予袖是真不习惯江予清她这个样子,把什么情绪都压抑下来,任何的事情,都是喜怒不形于色。   她记得小的时候,她们的关系还挺好,毕竟那时候家里头就她们这么两个小辈,又都是女孩,挺容易就玩到一处去。   可是后来,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就完全变了样。   予清变得沉默寡言,整个人都冷清了起来,甚至有时候,还会冷言相对。   就好像她们是仇人一样。   予袖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她说什么做什么,她就必定要还回去,日积月累之下,两个人的关系,就恶化到了这个地步。   说起来,也没什么深仇大恨。   可是江予清没有说话。   予袖随意的扫了一眼过去,看见她衣袖处的那一角,微微皱起。   她知道她是怎么了。   拉不下脸而已。   “这么多年了,一直说不出口,但是现在想想,事情都过去了其实也没什么。”   予袖的声音云淡风轻。   “是我做错了。”听着虽然还是轻轻的声音,但其中的份量,已然重了不少。   予清的身子一震,那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小孩子心性而已,怕挨骂,就说了谎话,但我当时,真的只是没有承认而已。”   只是不承认,没有嫁祸。   当初两人摔碎了祖母的佛珠,江老夫人却一心认定是江予清干的,责备了一番。   其实是江予袖摔碎的。   江予清怎么解释都没用,当时她被祖母骂了,又被母亲骂了,之后就一心的认为,是江予袖嫁祸了她。   所以,才会在之后的那些的日子里,对她身怀满满的敌意。   不过,她也只是暗地里下了一些绊子,想让她江予袖也受受苦,其它太过逾越的,自然没做过。   “那没什么,我早就不放在心里了。”江予清将脸稍稍别过去了一些,咬着下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不在意是假的,就像她对江予袖已经根深蒂固了,可是她却忽然,说是她错了。   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只是反应不过来。   因为今日,本来她是打算和她说些好话,让她帮忙的,下了很大的决心,却没想到,她先开口了。   “我想,见他一面。”江予清终于是说出了这句话来。   予袖微疑,看着她,倒是一时没懂她的意思。   但她能看出来,江予清不是在和她开玩笑,也不是怀有其它意图,甚至是,带有些乞求的意味。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江予清。   “只是,想见一面。”予清强调。   予袖当时思索了一番,然后在脑海里排查,最后,终于想出了最佳的那个人选。   她知道是谁了。   说起来,确实是有点难,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予袖在心里掂量,这件事的可行度。   之后,就做出了决定。   “好,我答应你。” 第87章 嫌弃   薛琰到前厅的时候,正好是撞见楚珩过来。   他是从侧门进来的, 穿了一身简单的宝蓝衣裳, 头发简单挽起, 身边只带了一个小厮。   白白净净的,倒是生面孔。   应该是刻意低调出行, 没有太大的架势。   毕竟只是想兄弟间聚一聚, 若是夹杂了其它,倒是烦心。   薛琰看见他的时候, 一怔,目光在他身后的小厮身上扫了一眼。   淡淡而过, 似乎只是无意而为。   但是那小厮的脸色却白了白, 往后面退了一步。   十分轻微的一步。   楚珩也察觉到什么, 弯唇轻笑, 稍稍侧身, 拦住薛琰的视线。   “我来晚了。”楚珩点点头, 算是致歉。   “反正宴席还没开始,也不算晚。”薛琰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心笑道。   楚珩的目光扫了一圈过去, 看见张承祖和宋熙歪歪扭扭的坐在椅子上,独独不见卫宣平。   “他伤还没好?”   话音未落, 一个身影已经一闪而过。   “谁说没好,我好的不得了。”卫宣平几乎是蹦着出来的,他面色平淡甚至还带着轻笑,看起来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皇上。”卫宣平这么喊着, 却是戏谑的样子。   “哎呦,还有这位。”卫宣平朝楚珩身后的人也笑了笑。   那人朝他瞪眼。   卫宣平瞧见了,只当是没看见。   “欸,我媳妇呢,不是说我媳妇在的吗?”他看了一圈,没看到自己预想中的人,当时就有些着急了。   本来他是没打算来的,毕竟最近是真的有些忙,但是薛琰让人来传话,说是王妃生辰,安长宁也会来。   所以他才会这么急急忙忙的赶过来。   谁知过来了,也没见到长宁的身影。   “你得了吧,人家姑娘什么都没说,你就口口声声媳妇媳妇的。”张承祖在后边摇着头唾弃他。   “就是!”卫宣平辩驳。   那就是他媳妇,不管怎么样,就算现在不是,那以后也会是的。   无论如何,他只认她。   卫宣平意识到薛琰可能是骗了他。   人明明就没来,还跟他说是已经来了。   卫宣平有些烦躁。   只是就算烦躁也不敢在薛琰喝楚珩面前发作出来。   然后他想着,再待一会儿就走。   “长宁已经来过了。”予袖掀开帘子走进来,先是朝着楚珩行了礼,然后才转头痛卫宣平说话。   “她把礼物留下后就走了,说是有些人,她不想见到。”   予袖对卫宣平向来没有好脸色,因为她觉得他这个人太过好色了,可是后来,听说他为了长宁受伤的时候,予袖才开始想,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所以那天安家出了事情后,她去找他,在房间里头,狠狠的骂了他一顿。   她说,如果你真的喜欢长宁,应该想尽办法的对她好,尊重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现在的你,只会让她害怕,让她退却。   就是啊,安长宁和卫宣平,怎么可能是一条路上的人呢。   长宁她乖巧,大方,一向遵循法礼,不做半点的逾矩之事。   可是卫宣平不同。   他所有的一切,几乎都是和安长宁背道而行的。   他或许都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但是他知道,他要娶安长宁当媳妇,而且也只能是她。   这个念头,在卫宣平的心里,已经扎根,成为了深深的执念。   “走了?”卫宣平下意识的抬头往外看,着急问道:“什么时候走的?往哪走了?”   予袖没说话。   可是卫宣平听了哪里按耐的住,也没再问什么了,直接转身往外跑。   去的,是安家的方向。   予袖暗叹急躁。   随随便便说了几句话唬他他就信了,也不晓得先想一想。   真是昏了脑子。   只是予袖也不想理他了。   江予清就站在她身后,进来的时候是低着头的,就算到现在也一直没有抬头。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其实只是紧张而已,忽然之间,站的离他这么近,就算她已经尽力的抑制,可是心里头的紧张,怎么都压抑不下来。   所以她甚至是不敢抬起头来。   江予袖这时候才开始介绍:“这是我的妹妹,唤作江予清。”   江予袖江那边的人一一都介绍过去,江予清也跟着话,一一行礼。   最后介绍到楚珩的时候,江予清却怔住了,衣裙之下的双腿,有些微微发颤。   像是不太站的稳了。   她的话已经到了喉咙边伤,就要说出来,楚珩却是摆了摆手。   是示意说免礼了。   予袖只是目光随意的注意着这边,看见楚珩摆手,她就移了目光过去。   答应江予清的事,她已经算做到了。   带她到楚珩面前,是她唯一能做的,旁的再会发生什么,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予袖去往屋里边稍作休息的时候,樱桃在她身边低声发问。   “小姐,你为何将二小姐带来了这儿?”   樱桃光看她那样子,就知道这是对皇上有意思。   “她既然都拉下脸来求我了,我也没有不答应得道理。”予袖心里有自己的思量。   “这是完全没有机会的事,可是江予清她看不明白,心里头存着希冀。”   “当然,我劝她那也是没用的,只会让她心离对我有更多的怨恨,所以,必须让她自己亲眼去看。”   其实予袖也希望江予清能有一个好归宿,不想她走太多的弯路,到头来把自己折腾得伤痕累累。   “亲眼去看?”樱桃疑惑的呢喃着,不太能明白予袖的意思。   予袖笑了笑,没有解释。   ......   原本来说,举办宴席,应当是男女分开,女子在内屋,男子在外屋。   可是这回来的人少,零零总总才是凑了两桌,又是家宴,便没管那么多规矩,干脆都安排在了一起。   男子一桌,女子一桌,中间象征性的安了一扇屏风。   算是隔开的意思。   只是两扇屏风,真说起来,也挡不住什么。   江予清坐在最边上,手上拿着筷子,偶尔挟一些菜,却是完全心不在焉。   她的目光往屏风那边扫过去,能依稀看到楚珩的背影。   他坐了一会儿,旁边的小厮同他说了什么,然后他就起身,随小厮离开了。   江予清紧紧盯着,将他离开的方向看得清清楚楚。   是在后院那边。   江予清手一抖,就将茶杯打翻,滚滚落下,沾湿了衣裳。   “二小姐。”旁边的丫鬟惊呼,一边着急拿帕子给她擦,可是深色的茶水,印在衣裳上很快浸了下去,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二小姐,奴婢带您去换身衣裳吧。”   江予清点头,顺着她说的话起身,随着人往后院的屋子去了。   待换了衣裳出来,予清随口诌了个理由,让那丫鬟先离开了。   然后她转身,往游廊那边走。   “在那儿都快无聊死了,真是――”楚珩身旁的小厮拿着一片宽大的叶子,不停的对着脸上扇。   其实也没什么风。   就是心里燥热罢了。   “不是说出来玩的吗?”那小厮缓了一阵,不悦道:“为什么就待在这?我要走!”   声音脆生生的,带点稚气,但分明,就是女子的声音。   “嘉宁,你别闹。”楚珩浑厚的声音中,带了一抹柔情,拉住她的手,劝道:“午时后,就带你出去。”   嘉宁显然不太相信。   因为他之前也是这样说的,可是到现在都没履行。   “那个王爷,长的就凶,还瞪我!”嘉宁抱怨,转口又道:“但是王妃不错,好看!”   “他不朝你刀剑相向就不错了。”楚珩淡淡出声。   “他敢!”嘉宁这一声下去,接着就没了底气,想起薛琰那样子,她觉得还是有点可怕的。   “那你会护着我得对不对?”嘉宁拉楚珩的手,声音柔柔的,满心蛮态,是小女孩稚嫩的模样。   楚珩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嘉宁就笑,唇角弯起,勾成一个大大的弧度,之后,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亲。   “你要说话算数。”   楚珩的面色似乎就是在瞬间融化。   温润如玉的面目上,荡起和熙的春风,让人看了,心中升起暖意来。   ......   予袖最近孕吐的厉害。   她几乎是不怎么吃得下东西,哪怕是药膳,也是刚送到嘴边就能吐出来。   所以她就没有在席上坐。   就单独在东边的暖阁里待着,樱桃怕她额,还特地备了些她喜欢的糕点。   但是予袖并没有食欲。   薛琰在外面喝了几杯。   大概过了两刻钟,他就放下杯子,往东暖阁里边走了。   薛琰身上有淡淡的酒味。   予袖一闻,有些难受了,东西在胃里一阵翻涌,当时就捂着嘴巴,打了好几个干呕。   但是胃里本来就是空的,自然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怎么了?”薛琰急忙过来扶着她。   予袖好不容易缓了一口气,接着就去推薛琰,没好气的冷声道:“你离我远点!”   真是,身上臭死了。   薛琰倒是没想到会被予袖这样嫌弃。   以前她顶多就是不悦了,嗔着说几句,没有这般,气急了要推人的模样。   “哪儿臭?”薛琰抬起袖子闻了闻,没觉得有什么。   他可是上午才换的衣裳。   “就是臭,就是臭!”予袖看起来有些无理取闹。   卫太医说,女子怀了孕,有时候是会有些喜乐无常,心情不稳。   估计就是这个模样吧。 第88章 唯一   意识到自己方才是喝了酒,味道有些冲, 许是冲到了予袖, 所是薛琰就去里间, 换了身衣服来。   出来的时候,他还特地闻了闻, 闻了衣袖和衣襟处, 确定没有了味道之后,才走了出来。   予袖当时正就着茶杯, 喝了口水,小心的漱口。   虽然没有吐出来什么, 但是嘴里难免有些味道, 是她不欢喜的味道。   薛琰知道她难受, 也没敢太靠近去, 就在一边站着了。   “你在那站着做什么?”予袖拿帕子擦了擦嘴巴, 抬头看薛琰离她远远的, 也不走近,顿时就不开心了。   几乎是瞬间拉了脸。   “你是不是嫌弃我?”予袖当时想着,薛琰定然觉得她吐的有味道, 所以嫌弃,不愿过来了。   “是不是?”她执拗的问。   薛琰真是无奈, 他这,怎么做都不是。   他只得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复而将人抱住, 俯身亲了亲她的唇。   “我家袖袖又香又甜的,我怎么会嫌弃呢?”薛琰知道她在想什么,说完又去寻她的唇,亲了又亲。   当然是宠着都来不及的。   予袖虽然面上看着不太情愿,但听了这话,她心里边却是开心的。   她顺着就倒在了薛琰的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手上拽着他的腰带,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手指上打转。   “我肚子有点饿。”予袖压着嗓子,低低出声,一字一句的,只是声音显的有些压抑。   “可是吃不下,什么都吃不下,一看见就想吐。”哪怕是之前她最喜欢的糕点,香香甜甜,软糯的入口即化,她吃进去,刚碰舌头,恶心感就上来了。   肚子如今完全是空的。   “那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薛琰心疼,说起话来是异常的柔和。   完全是心疼到了骨子里去。   他看着她受折腾,一日一日的没办法吃东西,吃了之后就捂着嘴巴吐,她受这些苦,他恨不得代她去受。   予袖想了想,摇头。   人家都说孕妇特别能吃酸,之前母亲怀衿儿的时候,那些酸的掉牙的枣子,她能一次吃上好几个,都面不改色。   可是予袖这怀孕,却是什么都吃不下。   管它酸的甜的苦的辣的。   “没事,反正长肉了,不吃的话,正好能瘦一瘦。”予袖还记着,薛琰前几日晚上说她胖了。   “好了好了,不担心了。”予袖朝着他轻笑。   这个话题实在是有些令人不开心,于是予袖也就不说了,转口问道:“方才......在皇上身边的那个女子是谁?”   虽然那人一身小厮装扮,但是脸白白净净的,身形小巧,予袖一眼就看了出来,那是一名女子。   她想了想没想明白,实在疑惑。   楚珩带着一名女子出来,还穿着小厮的衣裳,任谁都会觉得,有些疑虑的。   过了一会儿,予袖没听见声音,就又拉了拉薛琰,再问道:“你也不认识吗?”   薛琰要说不认识,那予袖才是真不相信,之前在前厅的时候,分明看着他看人姑娘眼神怪异。   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可能,见过一面。”薛琰的声音浑厚沉重,予袖贴在他的胸膛,感觉到了这微为的震感。   他的面色慢慢的变得沉重,而后,顿了许久,才慎重回答,道:“是前朝皇室的人。”   “什么?”予袖一惊,顿时睁大了眸子。   她之前也料想过那人的身份,但是怎么都没有想到,她原来,跟前朝有关系。   而且还是前朝皇室......   予袖深知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自古以来,凡是新朝建立,那前朝的一切都是祸根,必定要赶尽杀绝。   更何况,予袖她曾亲眼见过,白水起义军,是怎么将那些人一个个杀死的。   所以,楚珩为什么会把前朝之人留在身边?   薛琰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他以为,那个女子,在当初白水军攻入城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可是事实似乎并不是那样。   那些事,那些他所了解的事,楚珩只和他说了一半。   其余的,他对他隐瞒了。   但是薛琰并没有去追究的心思。   他现在,只想好好守着她的媳妇,看着他的孩子出生,就是所有的唯一的,需要做的。   “没什么的,你当不知道。”薛琰轻轻捏了捏她的脸,示意让她不要为这件事忧心。   予袖十分乖巧的点头。   涉及前朝,自是严重,薛琰不希望她牵扯进去,这一点,她是知道的。   外面依旧是熙攘的声音,予袖倏的想起什么,稍稍抬起身子,在薛琰耳边说了几句话。   “好不好?”她眨巴着眼睛,等着他回答,十分期待的样子。   薛琰想了想,才点头。   予袖的笑容在瞬间洋溢,她拉着他的手,接着往他怀里窝。   “真好!”   ......   其实安长宁压根没有去过王府。   安府的事情还挺棘手,就算哥哥和父亲让她好好待着,不要插手,但是她心里难免的焦躁不安。   父亲已经三日没有回来了。   这个样子的状态,她自然没办法去任何地方。   所以这虽是惦记着予袖的生辰日,她也没去,就是准备了礼物,着丫鬟送过去了。   送的是一双鞋子。   十分小巧可爱的一双虎头鞋,鞋面毛绒绒的,做工精致,看着就可心极了。   安长宁说,这是给予袖肚子里的孩子准备的,无论男女都能穿,但她还说了,若是女孩的话,日后会再补一双绣鞋。   “小姐,小姐。”侍书急匆匆的推门进来,喘了几口粗气,还没能缓过来。   侍书是长宁身边的人,一举一动都受了她的熏陶,向来都是举止有礼,从不急躁。   这回倒是例外了。   “慢慢说。”安长宁本就是温婉的性子,倒也不着急。   “老爷他回来了。”   侍书话音一落,安长宁就等不住了,转身,就大步跨出了门。   侍书张了张口,显然是还有话没说,但是再一抬眼,已经不见了安长宁的身影。   她倒是没想到,自家小姐也能有如此急躁的时候。   当时她也没敢多留,跟着长宁的脚步,紧追了上去。   长宁的心都在砰砰的跳。   虽然哥哥不告诉她其中的情况,但她暗地里着人去打听过,父亲如今的处境,可以说是凶多吉少。   虽说没有贪污,可是也有知情不报这一重罪,再加上是六品小官,本就不让上头放在眼里。   罪是说判就判的。   而且安家没有靠山,定然是任人拿捏,说不定,到时候,还会连累整个府里的人。   安长宁踏进大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父亲的身影。   安重他坐在木椅上,挺直着背,衣服发皱,还有隐隐的污渍,眼底是一片疲倦的青色。   但是人看起来,应当是没有事情的。   安长骁还在屋子里,在同安重说话,长宁站在外面,这么看着愣了愣,也没有进去。   “您是说......卫将军?”安长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十分清晰的落入了长宁的耳朵里。   当时听见那三个字,她就怔住了,站在原地,听着他继续往下说。   “对,本来是很棘手的......我们江家,注定就是被人抓在掌心,根本无法逃脱。”安重的目光凝住,话说出来,有些无奈。   “可是卫将军这次,竟是上下奔波打点,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澄清真相,又在大理寺卿面前,为我安家作保,说是他就算豁出命,也要护着安家。”   安重的语气沉重。   这样的恩情,救命之恩,是他们受不起,自然,也还不起。   安长骁听完,也陷入了沉默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卫宣平那人,他之前听过一些传闻,但是并不了解,后来,他一直缠着长宁,他便觉得,好色之徒,空有蛮力。   不算是什么良善之人。   完全没有想到,他这一次,会这样做。   门外的安长宁听着,一字一句她听得清清楚楚。   瞳仁慢慢就紧缩起来,一手在发颤,迈着一只腿,好像粘在了原地,一动没动。   父亲说,是卫宣平救了他,救了安家。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算安长宁不愿去想,但事实还是不可避免的呈现在她眼前。   是因为她,卫宣平才会做这些的。   他似乎有一种格外的毅力。   那天他来大闹一场,后来离开的时候,信誓旦旦的说:你一定会是我媳妇,也一定只会是我的。   他好像只要认定了,那任何的艰难险阻,就都不在话下。   长宁这么想着,心里的一根弦似乎轻轻拨动了。   然后,带动着其它,一起颤动。   长宁捂住了胸口。   后边侍书已经追了上来,看见长宁人似乎是要倒下去,当时就吓到了,冲上来,大声道:“小姐,你怎么了?”   长宁胸口发闷,一阵一阵的喘不过气来。   接着脑中有光一闪而过,眼睛一闭,人就晕了过去。 第89章 想通   临近夜晚。   这个时候,淅淅沥沥下了一天的小雨, 也终于停了下来。   中午还热热闹闹的王府, 在这个时候, 已经完全的沉寂了下来,之前办过宴席的地方, 只剩下了两张空空的桌子。   没有留下半点儿的痕迹。   过了一会儿, 王府的侧门被打开。   先是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走了出来,之后还有一个人, 看着,显然要高大许多。   一踏出门, 那个高大的身影就把前边的人拦在怀里, 低低说了什么话之后, 才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前。   予袖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男装。   她这身衣裳还是薛琰的, 因为穿着自己的衣裳出门不方便, 于是薛琰就给了她他的衣裳。   虽然有些大了, 但挽挽衣袖,其实是正好适合她的。   穿在她身上是宽松的样式,正好挡住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   这是予袖和薛琰说的生日愿望。   她说, 她想和他一起出去走走。   之前,只在白水的时候, 他们一起出去走过,后来回来了,几乎就没有再像那样一起走过了。   毕竟皇城,不比白水小镇。   虽然予袖怀着孕, 薛琰担心,但是他还是答应她了。   入夜了之后,街道上,便是没那么热闹了。   予袖的半边身子都掩在薛琰的披风里,就随着他的步子慢慢往前走,晚上的风有点儿大,但她却一点儿寒冷的感觉都没有。   哪儿都是热乎乎的。   身体,还有心里。   走过一个小巷子,再转过去,前边就是秀丽阁了。   到这个地方,予袖忽然就想起了什么。   她抬手,指着前方拐角处。   “我记得,第一次见面,就在那儿。”带着鼻音的声音有些沉沉的,显得委屈,弱弱道:“你想射死我。”   当时的她,真是害怕到了极致。   那样凌厉冷漠的男子,提箭拿弓的对着她,任是谁,看了都会害怕的。   更何况那个时候,他们素不相识。   “我没有。”薛琰十分淡然的反驳。   他那么喜欢她,就算是在那个时候,也喜欢的恨不得把自己的命给她,所以,怎么可能会想让她死。   “你就有!”予袖见他不承认,声音都带了哭腔,不晓得为什么,一想起之前薛琰那样对她,她就越来越委屈,一委屈,就只想哭。   他还狡辩,别以为她记性不好就会不记得那天发生的事了,那冰冷的凉风带着弓箭擦身而过的感觉,她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绝对错不了了。   “我真的没有。”薛琰再次无奈的说道。   “那两个人是要扑上来,我才射他们的,不针对你。”薛琰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掌心,柔声解释道。   予袖听见这话,抬头看他,半信半疑的样子。   “我要是真想射你,怎么可能会射不中。”薛琰又加了这一句。   薛琰他的箭术很好,又是在战场上驰骋过的人,所以他要射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会射偏。   那一天,他其实是一直跟着予袖的,只是没让她发现,后来看见那两个流民扑上去,他着急了,才会现身,射了那一箭出去。   其实他也没晓得,她胆子这么小,箭都没射在她身上,人就已经吓晕了过去。   她倒在雪地里的那一瞬间,他的心也跟着狠狠沉下。   疼得厉害。   那时候,顾不得太多,他翻身下马,抱起人就往前走。   他看着她脸色苍白,紧紧闭着眼睛,而他抱着她,真实的感觉到手上的每一丝触感。   那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有了实感。   之后,就想拥有她。   所以,他去提了亲,怕她不会答应,又听了些卫宣平他们的胡话,所以情急之下,他放下了如果她不嫁就灭门的狠话。   其实不会的。   就算她不答应,真的不愿意答应的话,他也不会灭门的。   只是那么说一说而已。   他把她当宝,当命,怎么舍得对她怎么样?就连是她的家人,他也不会去动的。   “真的?”予袖虽然是疑问句,但其实她已经相信了。   薛琰嗯了一声。   “那你跟我说清楚就好了,一定得吓我。”予袖思及于此,伸手进披风里头,不轻不重的捏了捏他的腰。   最开始嫁入王府的时候,他在她眼里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禽兽,她害怕他,躲着他,听话,乖巧,只为不触到他的逆鳞。   可若早知道......早知道他那般心思的话,她就不用天天提着一颗心的害怕了。   鬼晓得她一天天的有多担心自己那一条小命,就怕忽然就没了。   “早跟你说那了得。”薛琰也不管她的受在到处乱捏,只是笑着,话中意有所指的说道:“不得爬到我头上来。”   虽然他乐得如此。   就像现在这样。   不能再好了。   “小气。”予袖听了,暗暗的嘀咕着,不忿道:“被我爬到头上来怎么了,又不丢人。”   难不成他当初,就那么爱面子?   薛琰轻笑,没有说话。   其实有些事,真的只是正好而已。   就算是当初的他,也是患得患失,怕她会讨厌他。   甚至没有要求那么多。   只要她能陪在他身边,能让他常常的看着,就已是世间最好。   “去秀丽阁看看吧。”予袖拉着薛琰往前边走,想着既然来到了这,总是要进去看看的。   毕竟她心心念念了那么久。   “我当初接手这铺子的时候,已经是生意惨淡的快开不下去了,可是后来,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它就已经是皇城最知名的成衣铺了,什么官宦富庶人家,都来我这儿订衣裳。”   予袖洋洋得意的说着。   笑容洋溢。   在薛琰面前,这算是她最值得骄傲的事。   用她的绣工打出的名号,目的就是皇城里的权贵人士,秀丽阁,承载了予袖所有的心血。   “我知道。”薛琰跨进大门,声音沉沉的。   其实进皇城的第一天,他来到的就是这间铺子,看见在屋里边,她手持针线温柔的模样。   记忆中的人,是嚣张跋扈的。   而后,在混乱与动荡当中,也一直派人暗中守着铺子,注意着一举一动。   他会经常远远的看她。   这些,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只有他。   ......   大夫从房间里走出来。   “安小姐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受了刺激,一时气血逆走,才会晕倒。”   大夫朝着安重和安长骁笑了笑,意思是不必担心,然后接着道:“休息休息就好了。”   安长骁向他道过谢,接着就着人送大夫离开。   刚刚她忽然在门外晕倒,他们就知道,长宁一定是听见他们的谈话了。   只是没想到,她会晕过去。   “小姐,你醒了。”   听见里头传来的声音,安长骁来不及多想,马上就走了进去。   长宁揉了揉眼睛,撑着身子就要起来。   安长骁急忙过来扶她。   “你先好好躺着。”   安长宁往周围看了看,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房间里,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就是头疼的厉害。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难受的整个人都快要炸掉。   “感觉怎么样?”安长骁耐心的询问,长宁的脑袋嗡嗡响,什么都没听见,一瞬间,之前的记忆铺天盖地的袭来。   她记得,父亲说,卫宣平以命作保,救了他,也救了安家。   “大哥,真的吗?”她转头,呆怔的向安长骁发问。   安长骁一愣,才反应过来她是在问什么。   “你不要有太大的负担,卫将军的救命之恩,我会去还,但是长宁,这些,不会成为我安家出卖女儿的理由。”   安长骁觉得,长宁之所以会晕倒,一定也是为了这桩事。   他希望她能放宽心,不要被这件事束缚了。   “哥,我知道。”   长宁自认一直都是个明白人,对于自己的心思,自己在意什么不在意什么,她都能看得清楚,唯独是在卫宣平这一件事情上,她迷茫了。   以前她一直以为,卫宣平吊儿郎当的,有些事在他的心里眼里,只是开玩笑,一点儿都不重要的。   可是方才听到的那些,打翻了她心中所有的想法。   或许,他真的是有心的。   对于她,他不是一时起意,更加不是无所而谓,而是真正的,将她放在了心里。   “我自己的事,我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哥,无论发生什么,那是我的选择,无关乎其它。”   她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   如果,还可以的话,她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但是给他机会,不是为了报恩,不是因为感激,而是她的心里,有了自己的定夺,她已经认可了。   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尝试着去向人打开心扉了。   长宁想,这一次她希望她的选择,不会再是错的。   希望未来,能够对她宽容。   安长骁了解她,在她说的那句话里面,已经听懂了她的意思。   良久,他才点头,道:“如果是你的选择,那哥哥尊重。” 第90章 春风   临近夜晚。   这个时候,淅淅沥沥下了一天的小雨, 也终于停了下来。   中午还热热闹闹的王府, 在这个时候, 已经完全的沉寂了下来,之前办过宴席的地方, 只剩下了两张空空的桌子。   没有留下半点儿的痕迹。   过了一会儿, 王府的侧门被打开。   先是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走了出来,之后还有一个人, 看着,显然要高大许多。   一踏出门, 那个高大的身影就把前边的人拦在怀里, 低低说了什么话之后, 才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前。   予袖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男装。   她这身衣裳还是薛琰的, 因为穿着自己的衣裳出门不方便, 于是薛琰就给了她他的衣裳。   虽然有些大了, 但挽挽衣袖,其实是正好适合她的。   穿在她身上是宽松的样式,正好挡住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   这是予袖和薛琰说的生日愿望。   她说, 她想和他一起出去走走。   之前,只在白水的时候, 他们一起出去走过,后来回来了,几乎就没有再像那样一起走过了。   毕竟皇城,不比白水小镇。   虽然予袖怀着孕, 薛琰担心,但是他还是答应她了。   入夜了之后,街道上,便是没那么热闹了。   予袖的半边身子都掩在薛琰的披风里,就随着他的步子慢慢往前走,晚上的风有点儿大,但她却一点儿寒冷的感觉都没有。   哪儿都是热乎乎的。   身体,还有心里。   走过一个小巷子,再转过去,前边就是秀丽阁了。   到这个地方,予袖忽然就想起了什么。   她抬手,指着前方拐角处。   “我记得,第一次见面,就在那儿。”带着鼻音的声音有些沉沉的,显得委屈,弱弱道:“你想射死我。”   当时的她,真是害怕到了极致。   那样凌厉冷漠的男子,提箭拿弓的对着她,任是谁,看了都会害怕的。   更何况那个时候,他们素不相识。   “我没有。”薛琰十分淡然的反驳。   他那么喜欢她,就算是在那个时候,也喜欢的恨不得把自己的命给她,所以,怎么可能会想让她死。   “你就有!”予袖见他不承认,声音都带了哭腔,不晓得为什么,一想起之前薛琰那样对她,她就越来越委屈,一委屈,就只想哭。   他还狡辩,别以为她记性不好就会不记得那天发生的事了,那冰冷的凉风带着弓箭擦身而过的感觉,她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绝对错不了了。   “我真的没有。”薛琰再次无奈的说道。   “那两个人是要扑上来,我才射他们的,不针对你。”薛琰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掌心,柔声解释道。   予袖听见这话,抬头看他,半信半疑的样子。   “我要是真想射你,怎么可能会射不中。”薛琰又加了这一句。   薛琰他的箭术很好,又是在战场上驰骋过的人,所以他要射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会射偏。   那一天,他其实是一直跟着予袖的,只是没让她发现,后来看见那两个流民扑上去,他着急了,才会现身,射了那一箭出去。   其实他也没晓得,她胆子这么小,箭都没射在她身上,人就已经吓晕了过去。   她倒在雪地里的那一瞬间,他的心也跟着狠狠沉下。   疼得厉害。   那时候,顾不得太多,他翻身下马,抱起人就往前走。   他看着她脸色苍白,紧紧闭着眼睛,而他抱着她,真实的感觉到手上的每一丝触感。   那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有了实感。   之后,就想拥有她。   所以,他去提了亲,怕她不会答应,又听了些卫宣平他们的胡话,所以情急之下,他放下了如果她不嫁就灭门的狠话。   其实不会的。   就算她不答应,真的不愿意答应的话,他也不会灭门的。   只是那么说一说而已。   他把她当宝,当命,怎么舍得对她怎么样?就连是她的家人,他也不会去动的。   “真的?”予袖虽然是疑问句,但其实她已经相信了。   薛琰嗯了一声。   “那你跟我说清楚就好了,一定得吓我。”予袖思及于此,伸手进披风里头,不轻不重的捏了捏他的腰。   最开始嫁入王府的时候,他在她眼里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禽兽,她害怕他,躲着他,听话,乖巧,只为不触到他的逆鳞。   可若早知道......早知道他那般心思的话,她就不用天天提着一颗心的害怕了。   鬼晓得她一天天的有多担心自己那一条小命,就怕忽然就没了。   “早跟你说那了得。”薛琰也不管她的受在到处乱捏,只是笑着,话中意有所指的说道:“不得爬到我头上来。”   虽然他乐得如此。   就像现在这样。   不能再好了。   “小气。”予袖听了,暗暗的嘀咕着,不忿道:“被我爬到头上来怎么了,又不丢人。”   难不成他当初,就那么爱面子?   薛琰轻笑,没有说话。   其实有些事,真的只是正好而已。   就算是当初的他,也是患得患失,怕她会讨厌他。   甚至没有要求那么多。   只要她能陪在他身边,能让他常常的看着,就已是世间最好。   “去秀丽阁看看吧。”予袖拉着薛琰往前边走,想着既然来到了这,总是要进去看看的。   毕竟她心心念念了那么久。   “我当初接手这铺子的时候,已经是生意惨淡的快开不下去了,可是后来,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它就已经是皇城最知名的成衣铺了,什么官宦富庶人家,都来我这儿订衣裳。”   予袖洋洋得意的说着。   笑容洋溢。   在薛琰面前,这算是她最值得骄傲的事。   用她的绣工打出的名号,目的就是皇城里的权贵人士,秀丽阁,承载了予袖所有的心血。   “我知道。”薛琰跨进大门,声音沉沉的。   其实进皇城的第一天,他来到的就是这间铺子,看见在屋里边,她手持针线温柔的模样。   记忆中的人,是嚣张跋扈的。   而后,在混乱与动荡当中,也一直派人暗中守着铺子,注意着一举一动。   他会经常远远的看她。   这些,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只有他。   ......   大夫从房间里走出来。   “安小姐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受了刺激,一时气血逆走,才会晕倒。”   大夫朝着安重和安长骁笑了笑,意思是不必担心,然后接着道:“休息休息就好了。”   安长骁向他道过谢,接着就着人送大夫离开。   刚刚她忽然在门外晕倒,他们就知道,长宁一定是听见他们的谈话了。   只是没想到,她会晕过去。   “小姐,你醒了。”   听见里头传来的声音,安长骁来不及多想,马上就走了进去。   长宁揉了揉眼睛,撑着身子就要起来。   安长骁急忙过来扶她。   “你先好好躺着。”   安长宁往周围看了看,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房间里,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就是头疼的厉害。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难受的整个人都快要炸掉。   “感觉怎么样?”安长骁耐心的询问,长宁的脑袋嗡嗡响,什么都没听见,一瞬间,之前的记忆铺天盖地的袭来。   她记得,父亲说,卫宣平以命作保,救了他,也救了安家。   “大哥,真的吗?”她转头,呆怔的向安长骁发问。   安长骁一愣,才反应过来她是在问什么。   “你不要有太大的负担,卫将军的救命之恩,我会去还,但是长宁,这些,不会成为我安家出卖女儿的理由。”   安长骁觉得,长宁之所以会晕倒,一定也是为了这桩事。   他希望她能放宽心,不要被这件事束缚了。   “哥,我知道。”   长宁自认一直都是个明白人,对于自己的心思,自己在意什么不在意什么,她都能看得清楚,唯独是在卫宣平这一件事情上,她迷茫了。   以前她一直以为,卫宣平吊儿郎当的,有些事在他的心里眼里,只是开玩笑,一点儿都不重要的。   可是方才听到的那些,打翻了她心中所有的想法。   或许,他真的是有心的。   对于她,他不是一时起意,更加不是无所而谓,而是真正的,将她放在了心里。   “我自己的事,我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哥,无论发生什么,那是我的选择,无关乎其它。”   她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   如果,还可以的话,她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但是给他机会,不是为了报恩,不是因为感激,而是她的心里,有了自己的定夺,她已经认可了。   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尝试着去向人打开心扉了。   长宁想,这一次她希望她的选择,不会再是错的。   希望未来,能够对她宽容。   安长骁了解她,在她说的那句话里面,已经听懂了她的意思。   良久,他才点头,道:“如果是你的选择,那哥哥尊重。” 第91章 生产   一晃就是六个月过去。   这段时间,倒没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但是, 说起来, 予袖生产这件事, 完全就是个意外。   本来依卫太医的说法,应该是要到十一月中旬的, 可是十月底的时候, 好巧不巧,园子里面新迁的海棠花开花了。   这可是个新鲜事, 予袖想,她还从没见过在冬天开放的海棠花呢。   自然, 她是想去看看的。   樱桃和红橘苦着一张脸好言相劝。   王爷出去几天, 尚未回来, 出去前千叮呤万嘱咐, 让王妃不要乱走, 要她们好生注意着。   可万万不能出事。   “我只是去赏花, 连后院都不会出,用用眼睛的工夫,会出什么事?”   予袖的态度也十分坚决。   这机会难得, 现在要是错过了的话,那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看到。   这事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觉得,就是薛琰太小题大做了。   所是在她的再三要求之下,红橘和樱桃,只能随着她一起出去了。   好好的赏一趟花而已, 要不是那园子的花枝掉下,伸的太长,绕过了石子打了个圈圈――   予袖正好一脚绊在了上面。   她身子倒到一半的时候,被红橘及时扶住,可还是动了胎气。   她身子本就不好,稍有动荡,就能牵扯全身。   当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腿间流出来,小腹一阵一阵的痛,予袖咬牙往前走了几步,想忍着,可是之后,就是实在不行了。   “快,扶我回去。”予袖尚能余下那么一点儿的意识,她知道自己不对劲了......   一个时辰后,屋子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呐喊。   “王妃,王妃你忍忍,再忍忍,快了,快了。”产婆就站在床边,目光一边紧紧盯着她的下身,一边汗流浃背,擦了擦,接着流的就更多了。   她的两条腿这么站着,都已经打颤了。   但她还要强撑着让自己站稳住。   王爷在三个月前就召了她进来,让她在王府里侯着,随时待命。   王爷和她说的清清楚楚,要是王妃和肚子的孩子出了事,那她也别想有命活了。   樱桃站在一边屏息凝神。   “小姐,小姐您撑住。”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凑近些,到了她耳边说道:“王爷就快回来了,您一定要撑住。”   予袖生来就娇贵,哪里受过这样的疼痛,她喊的久了之后,就嗓子疼,再怎么都嘶哑不出声音,只能使劲咬着被子。   她在这个时候,格外的想念薛琰。   她想看见他,想看见他待在她的身边,有他在的话,起码,她能有更多的勇气。   因为她相信,薛琰不会让她出事的。   她相信他。   樱桃和予袖说起薛琰的时候,他的眸子很明显的就亮了亮,于是她继续在她耳边,说道:“王爷马上就回来了,马上就回来!”   ......   薛琰本来是极其不愿离开府邸的。   本来是卫宣平的事,可是他最近忙着婚事,实在抽不开身,再加上上回大堤山,他有替了薛琰。   所以这回薛琰替他去了。   三天时间而已,他想着快些回来,还能陪予袖生产。   而当王府消息传来的时候,他还在郊外。   手上持箭,一箭即发。   一翌说王妃出了些意外,早产了,当时他手一抖――   平生第一次箭射的歪出了天际。   然后他转身跨上马,马鞭一挥,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往王府的方向冲去。   剩下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已经只余了一片尘土。   洒了一脸。   一翌也急忙上马,紧跟着薛琰过去了。   一路上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直搞得四处一片狼藉。   但是此时的薛琰就心心念念的想着予袖,就想马上能够回去,自然不会思及太多。   天晓得当他听见“意外早产”这几个字的时候,意识都差点湮灭过去。   脑子近乎癫狂,完全无法再控制自己。   予袖出事了,而他却不在。   那他该有多害怕。   薛琰直接在屋门前下的马,人才走到门口,已经听见里面嘶喊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   他的心当时就揪在了一起。   按理来说,男人是不应该进产房的,那地方污秽,特别是像薛琰,贵为王爷,更加不应该进去才是。   正因如此,门口站着的嬷嬷本想拦住薛琰,可是他眼睛一瞪,挥手,差点将人狠摔在地上。   然后一进门,就是满眼的血污。   “袖袖。”薛琰冲到床前,当时间怔住,愣了一下,手就开始发颤。   予袖听见薛琰的声音,忽然间就委屈了起来,一双手抓着床沿,声音已经带了哭声。   “薛琰,疼――疼――”   她这辈子都没承受过这样的疼痛,身下极致的撕裂感,让她想就此放弃。   已经三个时辰了。   可是她知道不行,她要撑下去。   薛琰伸手握住她的手,触到掌心,便是一手的汗水。   他紧紧握住。   “袖袖,我知道你疼,乖。”薛琰的声音柔和极了,他放缓了声音,说道:“我在呢,不怕,我在。”   他的声音瞬间给了她所有的安心。   “用力,快,已经看见头了。”产婆着急的又擦了一把汗,咬着牙,见予袖已经疲力,只好再鼓励,道:“王妃,再用力啊!”   予袖的眼泪已经盈出眼眶,但她硬生生的含住了,咬牙,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狠狠的使力。   最后这一下,予袖连喉咙都喊破了音。   产婆喜笑颜开。   “出来了,出来了!”产婆拿毯子过来,把孩子身上的污秽擦去,然后拿毯子团团包住。   “是小世子。”那产婆看了一眼,抱着,就笑得越发灿烂了起来。   接着,孩子“哇”一声啼哭。   在这声声音响起的瞬间,予袖眼睛一闭,就晕了过去。   当时间,铁骨铮铮的汉子,看着床上已经筋疲力尽的妻子,还有身后孩子响亮的啼哭声 ,那一刻,他竟是流下了眼泪。   .....   樱桃端了一碗参汤过来。   薛琰从她手里把参汤给接了过来。   予袖费了太多的力气,浑身的汗,头发湿黏黏的黏在额上,消耗了意识,晕过去,完全睁不开眼睛来。   薛琰拿着瓷勺,在碗里转了转,勺了一勺参汤,递到予袖的嘴边。   她只能微微的张口。   一碗参汤喝了大半之后,予袖的手指动了动,她微微睁眼。   “薛琰。”她轻轻唤了一声。   “恩,我在。”薛琰出声应着。   “还是疼......”她呢喃着出声,方才含了那么久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顺着脸颊留了下来。   薛琰亲了亲她的脸,所有的眼泪留下来,都一一的吞了进去。   他知道疼,他都知道。   可是现在,只要看着她平安,那就是最好的事。   其余的,不再强求。   “是个男孩?”予袖方才昏迷前,似乎听到产婆说的话了,只是不太确定。   “嗯。”薛琰点了点头。   予袖一直记着他之前说想要一个女儿的事,他还说,他喜欢女儿,不太喜欢儿子。   “那......那你......”予袖的声音细若游丝,就是这么看着他,眸子里的一泡眼泪,已经蒙了雾气。   “我喜欢,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薛琰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怕她会多想,出声说道。   这时候,产婆将孩子抱了过来。   小心的放在了予袖身边。   予袖身上的力气已经回转了一些,她偏头,看着身旁的人儿,皱巴巴的,闭着眼睛,跟个小豆芽一样。   倒是看不出来是什么模样。   “这小世子啊,鼻子秀气,跟王妃一样,嘴唇细长,随王爷!”产婆在后面笑着,及时的插话。   其实这么小的孩子,五官全都挤在了一块,哪里看得出哪里长得什么样,又是像谁。   不过就是些讨好的话罢了。   但就算知道这样,予袖也是乐得高兴。   这是她的孩子,是她和薛琰的孩子。   “都说儿肖母女肖父,想来他的相貌随你,那一定是好看极了的。”薛琰的目光凝在孩子的身上,那一刻,心如千斤沉重。   从此以后,他就是父亲了,他最爱的女人,为他生了一个孩子。   “等下次,我生个女孩儿。”   予袖还是觉得有些遗憾,她想,儿女双全最好了。   予袖话音落下,薛琰拉着她的手就摇头,道:“不生了,袖袖,我们不生了。”   就只是刚刚那一个,已经让她在鬼门关走了一趟,薛琰的心被狠狠揪住之后又松开,而那种疼痛到极致的感觉,他再也无法承受第二次了。   什么儿子女儿,都没有她来的重要。   如果他的袖袖不在了,那要那么多孩子做什么?   所以,他只要她。   予袖清楚的看到了薛琰眸子里的那一份恐惧,她知道他就是驰骋沙场,刀剑在前,都从来没有怕过,可就是因为她生产,他害怕了。   “好,”予袖应下,声音柔和,道:“再也不生了。” 第92章 二年   屋子里摆着一方掐丝珐琅花鸟图案的香炉。   白烟丝丝缕缕,袅袅环绕, 烟灰绕上一圈, 雪白的烟灰陡然颤下, 落了一地。   香暖的气息伴着香炉的味道,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让人慢慢得沉醉其中, 便不愿再起身。   薛琰轻轻的掀开了被子。   被子下的身子,未着寸缕, 一只雪白的手臂搭在他的腰间,手指微微握起。   他小心翼翼的将腰间的手抬起。   原本握着的手指突然张开, 身子往前凑了凑, 整个手臂都将他拦住, 声音懒懒的溢出:“别走。”   予袖本就嗜睡, 再加上昨儿晚上被他那么折腾, 最后几乎是昏睡过去的, 身子实在疲软的不得了,这一大早,抱着薛琰, 怎么都不肯撒手。   谁叫他身子那么热乎呢,她窝在他的怀里, 枕着他的手,别提睡得有多舒服了。   舒服的让人不想起来。   “该去接骐儿了。”薛琰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前几日骐儿闹着要和小舅舅玩,薛琰就把他送去了江家, 让予衿和他玩一阵,说好了,今天就去接他回来。   “不着急。”予袖呢喃着出声,手上却是把薛琰抱得更紧,道:“再睡儿。”   薛骐那小子,和予衿待在一起,别提有多开心了,两人一定是闹天闹地的,巴不得他们就别来接他了。   薛琰看她实在是不愿意起,也就只好继续躺了下来,将被子盖好。   予袖江整个身子都往他怀里缩。   软软嫩嫩得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而在他大手的覆盖下,是她纤细的不盈一握的腰身。   虽然已经生产过了,但是予袖的身材没有半分的变样,就算是她自己一直嚷嚷,说是腰间赘肉多了不少。   其实薛琰能感受到,她的腰一点儿都没有变,若真说哪儿胖了,那胖的,怕也只有胸前的两团雪白。   一只手完全握不住。   现下这一大早的,她这么一直蹭着,蹭的薛琰极其的躁动难安。   可是想起昨儿晚上,他有些要的太过了,摸着她底下都有些红肿,薛琰就不敢再有下一步的动作了。   于是就算难受,那也只能自己生生的忍着。   ......   于是予袖这一觉就睡到了近午时。   薛骐从外面跑进来的时候,房间的门,还是紧紧关着的。   他已经两岁了,自己能走路,就是两条小肉腿迈起来还不太稳当,连带着身子也是摇摇晃晃的。   他跑到门口,要推门进去,却被樱桃拦住。   “娘亲,娘亲。”薛骐在外面扯着奶嗓子喊。   “小世子,王妃还在休息呢。”樱桃朝着他嘘声道。   薛骐扬着一张小脸,听樱桃这么说,疑惑的探头往里看,顿了顿,继续扯着嗓子喊:“娘亲,你在吗?”   予袖听见了薛骐的声音。   她也没想着他怎么就回来了,出声就应道:“在。”   “娘亲,骐儿有话要跟你说。”薛骐听见予袖的声音,眼睛一亮,推门就跨了进去。   樱桃没反应过来,要去拦的时候,小小的人儿迈着一双小短腿,跑的飞快。   予袖急忙去推薛琰,催道:“你快起来。”   薛琰掀开被子,起身,拿了衣衫直接披上,然后跨步下床。   予袖的动作则慢了许多,这边亵衣才刚刚是系好,薛骐就已经跑进了内屋里。   “娘亲,娘亲,我要和舅舅一起去――”   薛骐的话卡在喉咙,就这么戛然而止。   他看着面前薛琰的身影,脚步猛然顿住。   显然是没想到薛琰也会在。   往常这个时候,就算娘亲还睡着,但父王是已经出去了的,所以他才冲进来,可是这回......   薛骐讪讪的闭上了嘴巴。   “父......父王。”薛骐的声音显然比之前低了不少。   许是薛琰长得就凶,有时候说话,语气格外冷然,薛骐他年纪小,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对着薛琰,他心里就一阵阵的害怕。   “有没有和你说,就算是娘亲的房间,也要先问过才能进来?”   薛琰低头,一边说着,一边将衣裳的带子系好。   “有、有说过。”薛骐默默的点头,一张嫩白的小脸挤在了一处,看着实在是可怜极了。   薛琰确实是和他说过,不管什么时候,不是自己的房间,都不能乱闯,可是分明娘亲说了,她的房间,是可以的。   但是薛骐不敢反驳。   “那为什么不听?”薛琰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薛骐的头越发低了下去,话堵在喉咙,一句都说不出来。   予袖这时已经穿好了衣裳,下床随意套了一双鞋,就踩着鞋边走了过来,伸手,将薛骐拉到了自己身边来。   “是我和他说的。”予袖握着薛骐的手,朝他眨了眨眼睛,然后,目光投向薛琰。   薛骐不为所动。   予袖又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在他耳边轻轻道:“快去。”   薛骐这才小小的上前踏了一步,抬手,拉了拉薛琰的衣角,奶声奶气的唤道:“爹爹,我错了。”   声音柔柔的,带了些委屈的哭腔,这声音一出来,简直就跟予袖委屈的时候一模一样。   薛琰的心瞬间就软了。   这是他最没办法看见的。   “好了好了。”薛琰点头,蹲身下来,面色这才是柔和了不少,问道:“怎么自己回来了?”   “是小舅舅,带我回来的,他说,去骑马,我想......想问问娘亲,能不能去骑马。”薛琰只要不板着脸,薛骐就不怎么磕磕绊绊的,这么下来,倒也把一段话给说清楚了。   之前薛骐才学会走路的时候,薛琰就带他去骑过马,说是什么他薛琰的儿子,骑马箭术,一定要精通,要从小教起。   可是毕竟年纪还太小,浑身上下随了他娘,软乎乎的,坐在马上,连坐都坐不稳。   薛琰手上力气也是收不住,害得薛骐那天差点从马上掉下去,不仅如此,白嫩的手臂上,硬是给磕的青紫了一片。   那天薛琰就十分无奈,指着他就说,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什么都随你娘呢?   特别是这哭着撒娇这一点,完全就是如出一辙。   他一哭,他就没法子了。   不过,那日回去之后,予袖看到薛骐身上的伤了,那当头间,简直是心疼的不得了,眼泪就那么一滑,然后顺着脸颊一直往下流了。   之后就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薛琰身上。   就说都怪他,非要教骐儿骑马,他还这么小哪会骑什么马,这下好了,骑出一身伤来。   薛琰一样样的承认,任她发脾气也没说话。   然后,予袖就说,他要是再教他这些东西,他日后便不再理他了。   于是习武这回事,薛琰只能暂时作罢。   所是这回,予衿虽然说带骐儿去骑马,骐儿也很想去,但是,一定得先回来过问了予袖的意见才行。   薛琰看向予袖。   予袖看得出,骐儿他很想去骑马,只是上回那伤,实在让她心里担心。   仔细想了想后,予袖回答道:“去骑马可以,让你父王陪你一起去。”   薛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薛骐当然不开心了,他父王要是一来,他就不能和小舅舅好好玩了,更重要的是,上回他带他骑马,给他留下了极其不好的记忆。   薛骐只能偏头去看他娘。   一双水水的眸子,就这么睁着看她。   那意思是在说,他能不和爹爹一起去吗?   予袖其实是想,予衿带他出去,两个都还是孩子,一定没哪个是能靠谱的。   说底下下人什么的跟着吧,她又不太放心。   那既然骐儿这么想去,她总不能不让,那想着,让薛琰去最好了。   他自己的儿子,他不得仔细护着才是。   “走吧。”薛琰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抱起,大跨步的往外走。   薛骐的下巴就耷拉在薛琰的肩膀上,那么小小的一团跟白面团子似的,一双眼睛圆滚滚的,嘟着嘴巴看予袖。   也不说话。   他已经能想象自己这一趟有多惨了。   ......   看着王爷和世子都出去后,樱桃才进门来,准备侍候予袖洗漱。   屋子里贴身侍候的,也只剩下樱桃一个了。   红橘前些日子才成了亲,小两口正甜蜜着,于是予袖就干脆给她批了假,让她休息两个月先。   这一晃两年都过去了,予袖要说还有操心的,那就是樱桃的婚事了。   她跟在她身边那么多年,无论如何,她是应该给她寻一个好的夫婿,有一个好归宿。   这两年,她陆陆续续的,也找了一些人过来,但是到跟前,却没有一个是满意的。   樱桃也是每回都说,她愿意不嫁,就这么待在予袖身边,那最好不过。   可是予袖晓得,这样不行。   她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庭,而不是一辈子都这样围在她身边转。   予袖她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自私。 第93章 终章   樱桃拿着锦布,在水盆中浸湿, 然后拿着小瓷瓶, 小心的滴了两滴青绿色的液体上去。   然后双手呈着, 把锦布递给予袖。   “其实没什么的。”樱桃知道她在想什么,笑道:“陪在王妃您身边, 樱桃觉得很好, 可能,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生活了。”   “其实......”予袖拿锦布润了润脸, 抿唇,同樱桃说道:“上回, 宋熙他要我问问你的意思, 你觉得......怎么样?”   宋熙的心思, 其实予袖早就有所察觉了, 他之前便是一直找理由来予袖这里, 表面上说的都冠冕堂皇, 但是到最后,都是在和樱桃吵架斗嘴去了。   予袖本来还想着,要是宋熙不说的话, 她就先开口,和他提一提这桩事。   幸好他这人, 还没糊涂到底。   予袖看着樱桃,等她回答。   樱桃听予袖提起宋熙,顿时面色就有些讪讪的奇怪了,她接过锦布, 放水里搓了搓,耳根微微发红。   “最闹心的就是他了。”樱桃略显不忿的说了一句。   简直就跟和她杠上了一样,只要他一来,那保准就安宁不了,樱桃巴不得再也不用见他,可是真见不到的时候,心里又一阵阵慌乱的害怕。   但是提到谈婚论嫁上,樱桃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的,拿不定主意。   “好了,你待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早已是情同姐妹,你的事,我自然上心。”   予袖说着,几乎是拍板就决定了,说道:“好了,这件事我替你张罗,只要你有心,什么问题的都成不了阻碍。”   樱桃内心是愿意的,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那既然予袖已经这样说了,她也没再说什么,就只是点了点头。   予袖这边才穿好了衣裳,外边就有丫鬟来报,说是将军和将军夫人过来了。   正在外头院子里等着。   予袖接着就快步走了出去。   ......   予袖走进来的时候,卫宣平正扶着长宁在椅子上坐下。   那样子,就跟捧了一块宝贝,生怕给摔碎了似的。   “你放手,我自己能坐下。”长宁真是苦笑不得,想让他松手,可是他也坚持的很,没办法,只能就随他去了。   “媳妇儿你别动,要是累了就和我说。”卫宣平随便扯了个木凳过来,在长宁旁边坐下了。   “还有空来我面前你浓我浓的?”   予袖打趣的问道。   长宁和卫宣平,是两年前成的亲,那之后,卫宣平整个就变了一个人似的,完全唯长宁是尊。   她说一,卫宣平绝对没有二。   那就是天上的月亮,也得给摘下来呀。   “那当然,我媳妇现在可金贵着,身子金贵,肚子里那个也金贵,可不能出事。”卫宣平扯着嘴角,笑得无比灿烂。   光盯着他家媳妇的肚子了。   那里面可是有他的小宝贝。   长宁如今怀孕才不过三个月,稍稍显怀,卫宣平已经宣扬的众人皆知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媳妇怀孕了。   对此,长宁也是挺苦恼的。   她说过很多次了,让卫宣平不要这么张扬。   每回好好的应下了,但是每回都我行我素。   “好了好了。”长宁红着脸给他使眼色,让他不要再说了。   “是。”卫宣平点头,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饶是予袖看这场景看了太多次,但是每一次她都觉得新奇。   卫宣平果然是浪子回头。   虽然刚开始她不太相信。   “不过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来?”予袖可是记得,自从长宁怀了孕之后,卫宣平就守着人哪儿都不去。   甚至上回皇上摆宴,他都推拒了。   予袖还以为,要到长宁生产完,她才能再见到她呢。   “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谈谈而已。”长宁一手抚在自己的小腹上,眉眼之间,都满是幸福的模样。   她怀孕也有三个多月了,虽然卫宣平一直都是好生的护着她,但是无论如何,这事她是经历第一次,心里头一定是忐忑不安的。   所以想着,予袖生过一次,和她谈谈,也能讨讨经验。   “正好,骐儿和薛琰都出去了,我一个人待着也无聊,你来了,陪我说说话,倒是解闷。”予袖说着,就在她旁边坐下了。   “我们姐妹说话,你在这儿待着做什么?”长宁转头,看向一旁的卫宣平。   卫宣平还在发愣。   “媳妇儿,我得陪着你呀。”卫宣平理所当然的回答。   “我们在说话,你站着不是添乱吗?”长宁的声音依旧是柔柔的,但是卫宣平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一丝的不悦。   卫宣平犹豫了一下,点头,应道:“好吧,我去后院那边走走。”   “媳妇儿你一定要小心啊!”卫宣平转身离开的时候,还在着紧的看着长宁。   “好了好了,你媳妇儿不会有事的,难道我能害她不成?”连予袖都看不下去了。   卫宣平只能转身离开。   “他现在可是魔怔了。”予袖看着卫宣平的背影,还在浅笑着打趣。   长宁垂眼,脸红了红,没说话。   扪心而问,她当初的选择真的没有错,无论那个人,在别人眼里是怎么样的,但是,至少对她很好。   可以说,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了。   “最近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还总是想吐。”   长宁她知道,孕吐是怀孕期间必要的反应,可是实在吃不下东西的时候,也难受的紧。   “我倒是有个方法可以试一试。”予袖忽然想起什么,就提议说道。   “是之前卫太医给我的一味药材,说是滋补作用强,放进胭脂米粥里煮,大概味道会好些。”   予袖之前也是什么都吃不下,尝试了许多之后,也就这道,能让心里好受一些。   “我待会派人去取,然后送到你府里去。”   “好。”长宁点点头,道:“那倒是麻烦了。”   “现在怎么学会和我说这些客套的话了。”予袖不悦的皱了皱眉,佯怒道:“过些日子我要是把樱桃给嫁出去了,身边就真的是一个知心人都没有了。”   到时候,长宁要养胎,樱桃红橘都不在。   长宁听她这么说,眼眸一转,想起什么来,笑意轻快,道:“宫里头那位上回还在念叨着,说要和你一起待待,这不可是正好嘛。”   长宁这么一说,予袖的脸色都变了。   宫里头那位,一提就知道说的是谁。   嘉宁,叶嘉宁。   她是个聒噪到死的性子,实在是烦人的不得了,可又不知道为什么,总喜欢缠着予袖。   说是她觉得予袖长得好看,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   而她最喜欢的,就是长得好看的脸。   先前的时候,因为害怕薛琰,叶嘉宁她在予袖面前,多的话一句都没敢说。   在叶嘉宁眼里,那个男人简直就是洪水猛兽,那眼神就能当刀子杀人,实在可怕极了。   所以她自然不敢往这定王府里跑。   同时,予袖也烦她。   巴不得那个人再也不要出现在自己的身边才是。   “好了好了,其实她就是小孩子心性而已。”长宁看她这般担心的模样,倒是觉得有些忍俊不禁了。   ......   两人,说了有小半个时辰。   而就这么点的工夫,卫宣平已经绕着后院走了两三圈,最后实在捱不住了,才是又往这边走了回来。   “媳妇儿,聊完了没有?”卫宣平站在外头,没有进来,笑着问道。   长宁点点头,然后就要站起身来。   卫宣平急忙过去扶她。   长宁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但是没有推开他的手。   任他扶起她,然后一手按在她的手臂上,就没再松手。   予袖也起身,跟着将二人送到了门口。   马车扬长而去,带起一路的尘灰,最后,慢慢的消失在视线里。   予袖正准备回去――   马蹄声响起,由近及远,落在耳朵里,一声声越来越清晰。   予袖下意识的抬头往前看。   果然......   薛琰骑着马,正往府门口而来。   雪白的一匹骏马,正是予袖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骑的那匹,而薛骐就被他抱在怀里。   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沉在骏马雪白的毛发中,扬着小手,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看起来欢快极了。   “娘亲。”薛骐远远的朝着予袖招手。   快到府门口的时候,薛琰扯了缰绳,让马匹的速度渐渐的慢下来。   他的目光一直都凝在予袖的身上。   半点都未曾移开。   然后,马匹在予袖的面前停了下来。   薛琰一手揽过去,把薛骐夹在了手臂弯里,直接一个翻身,就跳下了马匹。   予袖就这么看着骐儿在马上掉了个头,然后横着被薛琰夹在了手臂上,当时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骐儿。”予袖生怕薛琰一个不注意,把人给摔着或是磕着了。   薛骐被薛琰放下,双脚踩在地上,然后,竟是十分兴奋的拍手。   咧着嘴,笑得极其灿烂。   “怎么弄成了这副样子?”   父子俩,都实在是脏的不得了。   “爹爹和骐儿去骑马了。”薛骐高兴的不行,一边看着予袖一边用手比划,声音轻快。   “马儿可听话了,它听骐儿的话,骐儿让它做什么,它就做什么。”   “好了,娘亲知道。”予袖无奈的看着他点头。   “你小舅舅呢?”   “小舅舅已经回去了。”薛骐回答道。   “外边冷,进去说。”薛琰握了握予袖的手,察觉到冰冷的手指,当时,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自己身子本就弱,还这样不知轻重的在外头站着。   薛琰自然心疼。   予袖乖巧的点头。   然后他俯身,一手抱起薛骐,另一手拦着予袖,转身进府。   这时候,天空中飘起了雪花。   雪花一阵一阵的飘,打着旋儿落下。   伴着冷风而起。   就像那天,在漫天雪花中,他骑着马,出现在她的面前。   时过境迁。   但幸好,有那场相遇。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正好写了三个月的时间,到如今终于完结。当然首先是要恭喜,撒花!   然后!请期待我的下一本书――《诱夫三十六计》 本书由 hmily1253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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