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骇档案:死亡循环》 作者:阿丑 作者:阿丑 出版社:山东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6年08月 文案: 故事发生在民国时期的上海,以一个家族企业“东方大酒店”里舞女离奇死亡开始,引发一连串诡异莫测的离奇凶案:血画疑云、逆十字谋杀法则、魅语怪客、六指悬案、窃阴师之死、死亡酒店、阿鼻地狱罪、火刑人、双面阴谋家等十大奇案,每个案件手法诡异,环环相扣。 法医研究所的艾心拥有双重人格,在异性同事嘲笑以及警察局刑侦科不信任的双重压力下,她与一个个变态者、阴谋家、复仇者、杀人狂互相追逐,直面最骇人听闻、最沉重的人性之恶,探索那些令人无法想象的潜藏罪恶…… ==================== 第一章 奇怪的她   舞女绿绮玲珑曼妙的身子板从舞台上跌落之时,整个东方舞厅一片哗然,像是一锅刚刚烧开的热汤,顿时沸沸扬扬,美妙的爵士乐戛然而止。舞台下,绿绮的身体抽动了几下,嘴巴呕出一小口黑血,血黑如铁,诡异无比。不一会儿,绿绮便不省人事。舞厅里玩得正开心的客人好奇地纷纷围过来,绿绮嘴巴里呕出来的黑血染黑了她的胸脯,并发出阵阵腥臭,没见过这等场面的十几个客人忍不住寻找某个阴暗的角落哗啦啦地呕吐。舞厅的经理周摩西拨开人群走到死者绿绮面前,他蹲下身子伸手在绿绮鼻孔前面探了探后脸色一沉,嗟了一声,招手对正冲进来维持现场慌乱秩序的几个男侍者叫道:“人已经断气了,快去叫大老板来,另外打电话通知警察局刑侦科的人。”   东方大饭店的老板谢天赐进入舞厅的时候,玩得正高兴的客人已经被周摩西派人清出舞厅。舞女绿绮死了,大家心里忐忑不已,谁也不想惹一身骚,一个个灰溜溜地来到舞厅外面,稍有心机的人已经找机会离开了。大老板谢天赐出现后,周摩西急急忙忙地跑上前来报告事情的经过。   “从舞台上摔下来?活生生给摔死了?”谢天赐一面说着一面看着舞厅中间的舞台。舞台一米多高,跌下来会死吗?东方大饭店开业三年,从上海各大中外饭店里面一路杀出来,好不容易挤上上海滩饭店行业头名,眼下却出现舞女死亡事件,明天上海滩各大报刊的头条可想而知,他皱起眉头问:“不像是跌死,警察局的人还没有通知到吗?”   “通知了,只是还没有人过来。”周摩西有些不高兴地说,“这帮兔崽子,平日里到咱们这里白吃白喝倒也痛快,出了命案,他们反倒不痛快了。”   “别说了,找人去催催。”谢天赐瞪了他一眼。周摩西缩缩脑袋不再吭声,他可不想得罪眼前这位大老板,自己好不容易混上这座小舞厅的经理,让大老板脸色难看,一不小心把自己撤掉,岂不是糟糕透了。得到指示,他急忙跑到舞厅外面去催警局的人。   谢天赐缓缓地走近舞台,站定凝神看。尸体扭曲着,脸色苍白,死状恐怖,眼角、鼻孔、嘴角涌着一丝血迹,绽开的瞳孔直勾勾地瞪着舞厅上面阑珊的灯火,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他掏出手帕捂住鼻子和嘴巴,黑血的腥味使得他有些难受。   周摩西返回舞厅,看谢天赐陷入思考之中,便低声说:“会不会有人想陷害咱们呢?或者是绿绮惹恼了什么人才惨遭杀身之祸……”他说这话时有些没底气。谢天赐白了他一眼,他知道自己又多话了,赶紧伸出右手轻轻拍了自己一嘴巴。   “渴死我了,渴死我了,娘的,这天气要热死人吗?给我水,快给我水。”一个又瘦又小的年轻女孩推开站在舞厅门口的两个男侍者冲进舞厅。她如同一只无头苍蝇,疯了一般在舞厅里面转来转去,翻箱倒柜地找水。路过谢天赐和周摩西两人时,恰好看到他们身后的桌子上摆着一瓶红酒。女孩不顾左右,拿起红酒咕咚咕咚灌下几口。谢天赐和周摩西顿时目瞪口呆,正欲怒斥,女孩仰起头惨叫:“呛死我了。”说完嘴巴一张,含在嘴巴里的红酒被喷出来,站在她面前的谢天赐正好迎上,顿时满脸红酒,老板的形象全无,完全沦为一只落汤鸡。谢天赐怒了,一把抓住女孩的胸襟骂道:“你眼睛瞎了吗?你到底是什么人?胡闹什么?”   啪!女孩手里的红酒瓶掉在地上,她伸手抓着谢天赐紧揪着她胸襟的手叫道:“松开,松开,我都快要渴死了。”说完舌头半吐,脖子一歪,双眼翻白,浑身发抖,吓得谢天赐赶紧将手收回。女孩身子一瘫趴在地上喃喃自语:“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渴死了。”   “姐,水来了,水来了。”舞厅门外又钻进来一个年轻小伙子,拿着一壶水跑到女孩面前,伸手把水壶递上。女孩瞬间从地上坐起来接过,咕嘟咕嘟牛饮起来。为了喝水,她已经顾不上自己那狼狈相,也顾不上身边围观的人。喝完之后,她舒了一口气,喊道:“老娘我总算是活过来了。”接着拍拍给她递水的年轻小伙子胸膛说:“小小君,你是姐的救命恩人哪!”   “哪里哪里,姐,你可别忘了正事。”小小君发现女孩前面的“落汤鸡”谢天赐怒视着他们俩,场面如此尴尬,不得不提醒一下自己口中的“姐”。   “对不起,对不起。”女孩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把酒水吐在谢天赐脸上,伸出汗淋淋的手臂想着去帮他擦掉。谢天赐一把推开她,怒道:“谁能告诉我这个疯女人是谁?”他身边畏畏缩缩的周摩西已经吓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谢天赐发怒,这是大饭店所有人最害怕的事情。周摩西暗想,这事自己办不好,恐怕要丢饭碗。为了缓和气氛,周摩西指着女孩骂道:“你这个疯婆子,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我们饭店的大老板,你瞎搅和什么?来人啊,快把他们俩赶出去。”男侍者们让女孩和小伙子冒冒失失地闯进舞厅,一早就想把他们俩撵出去,这下全部跑进来将二人架起。小小君着急地喊道:“放开我们,放开我们,我们是警局派来的。”此时,女孩已经挣脱男侍者蹿到绿绮的尸体前。她如同一条野狗,竟然趴在绿绮身上不停地用鼻子往尸体的脸上嗅。谢天赐见多识广,哪里见过这种不畏死尸的野蛮女人,惊诧得连脸上的酒渍也忘记了。   “她在搞什么?”周摩西愣愣地看着挺胸收腹站在一边的小小君问。此时,女孩不只是嗅嗅而已,还伸出手指头蘸着绿绮脸上的血开始往嘴巴里送,一副极为满足的样子。看到这一幕,谢天赐和周摩西两人胃里翻滚,险些呕吐。小小君在一旁解释道:“我姐是上海滩法医研究所最好的女法医,你们见识也太短了!瞧瞧吧!我姐正在验尸呢!”   “你们俩真的是警局派来的人?这不是瞎胡闹吗?”周摩西心存疑惑,大声问道。小小君从身上摸出两张上海警局开的证件递给周摩西。周摩西接过之后看了一眼便交给谢天赐。谢天赐看了一眼,冷笑道:“首席女法医?初级检验员?真是搞笑。”新成立的法医研究所他倒是听说过,但他没听过研究所里有女人,什么首席女法医,只怕是个骗人的神婆。他刚把证件还给小小君,眼前的女人忽地发羊痫风般浑身颤抖,口吐白沫,双手互相不停地搓动着,嘴里自问自答起来。   “你叫绿绮,对吗?”   “是的,是的,我叫绿绮。”   “你是东方大舞厅的舞女,对吗?”   “对,我从舞厅开业那一天起就在这里工作了。”   “你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对不对?”   “冤枉啊!冤枉啊!我不是,我不是,我虽然是个舞女,但我不是妓女。”   “哟呵,有点味道了,那你告诉我是谁杀了你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绿绮,你骗不了我,你肯定知道谁是凶手,你不想告诉别人,那你偷偷告诉我,我保证不告诉别人。”女人喃喃自语,一边还装模作样地侧着耳朵听。   女孩自问自答,如癫如狂。谢天赐这下真怒了,堂堂一个饭店大老板,居然听信眼前两个白痴,他指着喃喃自语的女孩对小小君叫道:“她到底在搞什么?”小小君无奈地摇摇头,尴尬得没有半点自信地说:“我姐她……她……在和……和尸体聊天……这样有助于找到凶手。”最后一句说得很利索,说完低下头,看来他也看不大懂他“姐”在弄什么。   “来人,替我把这个疯婆娘拉出去。”谢天赐忍无可忍,一挥手,男侍者们一拥而上,拉着女人和小小君两人往舞厅外面拖去。女人似乎很不情愿,含着泪珠对着绿绮的尸体招手叫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出凶手,我要让杀死你的人碎尸万段,你要相信我。”   “神经病。”谢天赐看着女人被拖走,骂了一句,骂完掏出手帕擦擦脸上的酒渍,再看了一眼周摩西,“以后像这种疯女人不要随便放进店里来,知道吗?这儿可不是什么花街柳巷。”   周摩西点点头。这会儿,警察局刑侦科的钟二筒钟队长带着一队人跑进来,他嚷道:“死者在哪里?”周摩西上去一把拦住钟二筒,破口就骂:“他娘的,你们这是闹哪样?报案都快仨小时了,就算是散步,也该到了,你们这是哪门子意思?”   “事儿多,事儿多,你也知道这上海滩也就我们一家警察局,大事小事多着呢,死者在哪里?”钟二筒笑嘻嘻地说着。周摩西冷哼一声说:“平时有好吃好玩的叫上你们,你们可没说自己事儿多。现在出了事,你们倒是认真不起来了?”钟二筒只能傻笑着。旁边的谢天赐看不下去了,走到钟二筒跟前,钟二筒转脸恭敬地笑道:“谢老板,你这也太背了,改天得去寺庙里拜拜菩萨啦!”   “把尸体处理了吧!办案的时候利索点,早点把凶手找出来,还我们饭店一个清白,别让外人胡说八道。”谢天赐没有理会钟二筒的话,而是厉声叮嘱,说完便往舞厅外面走去。钟二筒急忙点点头,拍着胸脯说没有任何问题,一定会早日结案。谢天赐走出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问钟二筒:“刚刚那个撒疯的女人是你们叫来的?”钟二筒想了想,顿了顿,他身边的一个手下轻声提醒他:“队长,你不记得了吗?局里前不久调来的那个神经兮兮的女法医,她刚刚来过了。”钟二筒这才明白,朝谢天赐笑着说:“那个女人是有点不正常,不过她确实是局里新调来的女法医,怎么?她没有得罪你谢大老板吧?唉,这疯女人没啥本事,就知道装疯卖傻,多担待,多见谅哪!”   “也不知道你们警局怎么办事的,竟然找这种神经病来做法医,这案子只怕没着落了,回去告诉你们王局长把她开了。”谢天赐说完跨步走出舞厅,扬长而去。钟二筒挠挠头,不大明白地看着周摩西,周摩西指着绿绮的尸体说:“你们自己看着办。”说完也走了。   钟二筒盯着绿绮的尸体看了几眼,绿绮长得算是漂亮。瓜子脸,秀目柳眉,气质迷人,年纪轻轻便死了,难免让他有点怜惜。他又扫了一眼舞厅,客人已经被清走,厅内一片颓势。当了那么多年的差,见过太多尸体,遇过太多死亡,他暗暗叹息一声招手叫手下过来搬运绿绮的尸体。这时候,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年轻男子突然闯入,他将下手搬运尸体的人推开说:“等一等。”钟二筒看清来者,一脸不屑地说:“苏画龄,怎么又是你?局里不是安排你调查‘逆十字’的案件吗?跑到我这儿来做啥?”来者正是他的同事,局里近年来崛起的办案新秀。苏画龄年轻能干,办案手段玄妙高明,加上他相貌出众,风度翩翩,一向拥有极高的人气。钟二筒身为队长,业务上却被苏画龄压制着,他是嫉妒又憎恨,从来都不愿意与苏画龄办同一桩谋杀案。苏画龄办案一向我行我素,独来独往,在局里属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类型,他突然冒出来,让钟二筒极不高兴。苏画龄自然也不把官衔比自己大的钟二筒放在眼里,他从裤兜里拿出一把金色的剪刀。   “苏画龄,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这案子是我的,你千万别乱来。”钟二筒有点儿紧张地说。他最怕苏画龄出现在他的办案现场。苏画龄总能做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然后把案发现场搞得一塌糊涂。苏画龄没有说话而是拿着剪刀将绿绮的胸襟剪开,往两边一扒,两个俊秀挺拔的乳房露了出来,钟二筒在一旁看得口水直流,其他人也是目不转睛。   “原来如此。”苏画龄自顾自地说。他当然不是为了个人私欲窥探绿绮高挺丰腴的迷人胸部,他比较在意的是绿绮两个乳房上面的凤凰刺青。那是一只身上缠着红色火焰的凤凰鸟,凤凰回首低鸣飞翔于绿绮两个乳房之间,脚下踩着三个拇指大小的骷髅,骷髅染血,看上去诡异骇人。   钟二筒这时才发现绿绮胸部的刺青,他惊愕地说:“这不是火凤凰吗?难不成……”他话还没说完,苏画龄将手里剪刀一挥,剪刀唰地刺进绿绮的喉咙,黑血四溅,观看的众人忍不住退后一步。苏画龄手里的剪刀越插越深,剪刀在他手里慢慢铰动,最后铰出一个血淋淋的缺口。苏画龄伸进手指在绿绮喉咙中抠了抠,一枚血色的石头被他抠了出来。钟二筒看得浑身发抖,望着苏画龄指间那枚血色石头,颤声说:“血菩萨……血菩萨出现了。”   不错,苏画龄指间那枚石头正是一枚拇指大小的玉雕菩萨,菩萨染血,宝相狰狞,看上去无比诡异。苏画龄将“血菩萨”收于掌心,脸上露出一副诡谲的笑。钟二筒凑过来说:“杀人菩萨,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吗?”   苏画龄站起来,不置可否,大步离去。   “臭小子,拽什么拽?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对我心服口服。”钟二筒恼怒不已,瞪着苏画龄离去的背影暗暗地说。   谢天赐回到谢公馆的时候,进门便撞上正要出门的谢家二公子谢天成,看他畏畏缩缩的样子,谢天赐忍不住骂道:“怎么?又往外跑,又去赌钱,小心输到你命都没了。”他心里知道谢天成一出门便会去回力球场赌球赌钱。   谢天成与谢天赐虽说是亲兄弟,但两人完全不同路子。谢天成喜欢赌钱,喜欢玩女人,喜欢玩回力球,典型的富家花花公子,成日只知道吃喝玩乐,不思变不上进,全靠自己的哥哥资助。谢天赐明白,回力球场的老板大门牙和谢天成一向称兄道弟,整天忽悠谢天成去玩球,无非是为了宰杀谢天成这只肥羊。作为哥哥,谢天赐也说过弟弟无数回,没一回管用,日子久了也懒得管。庆幸的是谢天成没有染上鸦片,吃喝玩乐,也由着他去了。   看到大哥挡住自己去路,谢天成指着大厅里面苦恼地说:“又来了,我真的受够了,说话真够难听,你自己去看看,去听听,这家里我哪里还待得下去?大哥,我先闪了,不然,我一双耳朵迟早被骂聋。”说完绕过谢天赐往外跑去。看到谢天成恨不得多长几条腿往外跑的样子,谢天赐叹了一口气,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叫道:“天成,我有事和你说。”谢天成刹住脚步,他虽然是个无所事事的人,但一向很听大哥的话,回头问道:“啥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后天小妹从法国回来,我没空,你替我去接一下。”   “小妹要回来了吗?太好了,哎哟!我这是多久没有见到这小妮子了?你别说我还真想她,也不知道她变成啥样子。”谢天成憧憬着。   “咱们的妹妹肯定越来越漂亮,你记得去接她啊!”谢天赐再三叮嘱。   “行了,我不吃不喝不睡不上茅房也得去码头等她。”谢天成刚说完,大厅里面传来骂声:“谢天成,你个王八蛋,你给我回来,你要是有种,这次跑了就再也不要回来。”谢天成一溜烟跑掉了。谢天赐摇摇头,此时一个身穿紫色旗袍的年轻女人抓着一根鸡毛掸子气汹汹地跑出来,见到谢天赐站在门口,赶紧将鸡毛掸子收到背后,恼怒的脸色也变得祥和许多,娇声软语地问候道:“大哥回来了,你辛苦了。”   “我不辛苦,对了,我好想问问你,你们小两口老是这么闹,一点也不辛苦吗?”谢天赐伸手把女人背后的鸡毛掸子拿过来。女人顿时泪眼汪汪,满脸委屈地说道:“大哥,我没法活了,你得给我做主,谢天成这个王八蛋又去百乐门找他那老相好了,你叫我还怎么过日子呢?”谢天赐问道:“哪个老相好?谁告诉你的?”女人哭着说:“他那么多老相好我怎么知道是哪一个?隔壁的张太太告诉我的。”   “张太太不是贤妻良母吗?她怎么会去百乐门这种地方?”谢天赐继续问。他这么为难她,她哭得更厉害,抽泣着说:“那是人家张先生告诉她的。”看她哭得伤心,谢天赐一把搂着她的肩膀走进屋子里说:“语馨,天成这个人啥样子你还不知道吗?当初我就告诫你们,婚姻大事,并非儿戏,一定得想清楚再成亲,你们俩偏不听。好了,好了,不哭了,有啥好哭的,改天我帮你教训教训天成。”   “光教训还不行,你得揍他一顿,玉不琢不成器,他这人不打不成材。”女人也够狠的。   “行,咱们一言为定。”谢天赐这么安慰,女人也算是释怀了,笑逐颜开地说要去看看厨房晚饭准备好没,说罢走开了。   谢天赐瘫坐在大厅的沙发上,鸡毛掸子放一边,正想眯着眼睛打个盹,老爷子谢圭章满面春风地从外面走进来,看到谢天赐坐在沙发上打盹,他喝道:“天赐,今儿怎么把你累成这样了?”谢天赐看到是自己老爹,呵呵一笑,饭店出了命案,家里弟弟小两口又闹得天翻地覆,他哪能不累呢?但谢圭章已经全权把家族的大小事务交给他,他也不好跟父亲说什么,于是笑道:“我可没有您那么清闲,瞧您乐的,今天交上什么好运气了吗?跟人家走棋子,赢了几把?”   “好运气没有,棋子也不走了,倒是交到一个有趣的小友。”谢圭章坐到谢天赐跟前,“我活大半辈子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玩有趣的小姑娘,哈哈!今儿我上了一趟番菜馆,这女孩想吃一碗鸭肉粉,但她不想要鸭肉,只想在粉里放海鸭蛋。我就说,没有鸭肉还叫鸭肉粉吗?她还偏偏不要,非得放海鸭蛋。后来她说我长得和善,请我也吃一碗,我们后来一直聊天。我慢慢地发现,这个女孩不是一般人,听说她老跟死尸待在一起,还能和死人聊天,你说一个女孩子,老跟死人在一起,这也……”说到这,他发现谢天赐居然睡着了。谢圭章干咳一声,无趣地站起来往楼上走去。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仙乐斯舞厅在一片激荡的爵士乐渲染下热闹十分,喜欢过夜生活的绅士名媛抛下白天各种负担压力开始在这灯红酒绿中发泄自己最后一丝精力。午夜十二点,灵妖语如期而来,这个装扮妖娆、风情万种的女人几乎每晚十二点都会出现在这里。今晚的她,穿着一件红色长裙,头发经过细心梳理打扮,洋气十足,脸上抹着淡淡的妆粉,浑身散发着香奈儿5号的气息,用DC口红涂得红光滑亮的双唇叼着一根香烟,一个又一个的烟圈从她的嘴巴里吐出来,像是一尾红色金鱼吐着泡泡。寻到一个空位,她要了一杯酒。给她拿酒的人叫信哥,把酒放好之后,信哥低声跟她说:“灵妖语,你来了,不知道今晚有啥活儿交给在下?”   灵妖语冷艳地瞥他一眼,伸出蒜白的手指将嘴巴上的烟蒂熄灭,轻轻呷了一口酒说:“戴维斯、季自成、方同海、宾久利这四个人你认不认识?是不是这里的常客?”信哥嘿嘿一笑说:“你稍等一下。”说完兴冲冲地走向人群。灵妖语又掏出一根烟,这时,一个喝得醉醺醺的胖子踉踉跄跄地走过来坐在灵妖语身边:“美人,今晚没有人陪吗?瞧你长得这么漂亮,快让大爷我陪陪你疼疼你。”他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在灵妖语身上一览无余,得意扬扬地笑着。   “滚。”灵妖语嘴巴里哼了一个字。   “哟!这么不给面子。”胖子不开心了,伸手就要去搂抱。灵妖语冷笑一声,拿起酒杯往胖子脸上一泼,跟着一巴掌甩过去,胖子被打得晕头转向。胖子被打,他的几个同伙冲过来,灵妖语站了起来,看着这些人冷笑道:“不想死就给我滚。”男人们面面相觑,还好仙乐斯的经理已经看到这一幕,飞快地跑过来将那群男人叫开。灵妖语坐下,又叫了一杯酒。这一幕被不远处的苏画龄看在眼里,他端着一杯酒走到灵妖语对面,坐下说:“小姐,不介意陪我喝一杯吧?”灵妖语冷笑道:“你想找死吗?”   苏画龄喝了一口酒说:“先别把我整死了,问你个事,听说过血菩萨吗?也就是所谓的杀人菩萨。”灵妖语眉头一皱:“听不懂你说什么,给我滚一边去。”苏画龄站起来:“看来你很无趣,嗨!我还以为我们能聊一聊杀人菩萨。”   “你找碴儿是不是?”灵妖语一巴掌打向苏画龄。   苏画龄伸手拿住灵妖语打过来的右手手腕,盯着她丰满的胸部说:“不介意的话,我能看看你的胸部吗?”   “浑蛋。”灵妖语说完朝苏画龄胯下一脚踢过去。   苏画龄纵身躲开。“喂!我是为你好,我跟你说,你一定要小心血菩萨。”说完他放下喝光了的酒杯潇洒地离开舞厅。灵妖语莫名其妙地坐下来,收拾好心情,信哥跑来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她听完点点头,跟着偷偷地塞了一把钱给他。信哥得意地走开。灵妖语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站起来,一双明眸打量着在场吃喝玩乐的男女,然后走到一个身穿黑色西服的洋鬼子面前。洋鬼子看到这么漂亮妩媚的女人出现在面前,眼前一亮,笑眯眯地说:“小姐,有何贵干?”   “和我聊聊。”洋鬼子还没有答应,灵妖语已经拉着他往自己刚才坐的位子走去。   坐下之后,灵妖语开门见山:“你认识绿绮吗?东方舞厅的绿绮。”谈及绿绮,洋鬼子摇摇头,一脸无奈,嘴巴里面骂骂咧咧:“别跟我提这个小婊子,我已经很久没有再找她了。”   “那你可以滚了。”听洋鬼子说完,灵妖语摆手叫他走开。洋鬼子显得莫名其妙,灵妖语沉着脸,表情阴森,他也只能无奈地走开。   灵妖语再站起来钻进人群,这一次她带出来一个四十来岁两鬓斑白的男人。男人本以为有啥好事,灵妖语提起绿绮,他立马翻脸,骂道:“这女人骗了我不少钱,老子一直想找她算账,你他娘的到底是谁?跟这女人啥关系?她欠我的钱,你来偿还吗?”   “粗俗,不像是你,你走吧!走吧!”灵妖语摆摆手,有些厌烦。男人还想纠缠下去,灵妖语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子险些被震裂,吓得他直缩脖子,赶紧站起来走开。灵妖语点了一根烟,眼睛在前面那些人群中不停地游弋,会是谁呢?突然,她看到一个表情颓废的中年男人正在厕所边上抽烟,起身过去跟那男人搭讪。她挺了挺自己的胸脯说:“嘿!老宾,要不要找女人?”   “别烦我。”男人苦着一张脸,摆摆手示意灵妖语走开。   “这就对了。”灵妖语转身离开,脸上露出妖媚的笑容。回到位子上将手里的烟吸完,转身拿起手袋离开仙乐斯。谁知道刚走出几步,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来:“喂!美人,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灵妖语回头一看,叫她的人正是东方大舞厅的经理周摩西。她冷蔑地笑道:“臭男人,你想勾引老娘吗?你还不是老娘想要的菜,滚一边去。”说罢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胸膛,小蛮腰一摆,屁股一扭,昂首挺胸跨步而去。   宾久利喝得酩酊大醉,坐黄包车到四川路自己家楼下,给了车夫钱,他找了个角落大吐一番。吐完之后,他抬头看着自己面前这栋旧公寓,嘴巴不停地责骂自己:“不争气,不争气啊!死掉算了,阎王爷啊!带我走吧!带我离开这个苦闷又孤独的世界。”他说着醉话,抖着腿一步一步地往旧公寓的顶层走去。他是个工人,靠每个月那点微薄的工资过日子,也只能住这种破烂的地方。为了节省租金,他租下顶楼一个亭子间,房子不大,勉强能住下自己。上楼后,他在身上摸索钥匙,也不知道放到了哪个地方,找了半天无果。他开始骂骂咧咧,人显得暴躁无比,嘴里说着:“爹欺负我娘欺负我,天欺负我地欺负我,你一把小小的钥匙也来欺负我,我有那么好欺负吗?”他伸出右脚不停地踢门。   “宾久利,你总算是回来了。”躲在屋子边角阴暗处的灵妖语走了出来。   “谁?是人是鬼?”宾久利歪着脖子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灵妖语,眯着眼睛仔细看清楚对方,“原来是你,我已经说了,我不找女人。再说了,我也没钱找女人,你说你这个女人怎么跑到我家来了呢?你跟踪我吗?你到底想做什么?”   “认识绿绮吗?她死掉了。”灵妖语掷地有声地说。   哐当一声,宾久利整个人摔在了地上,嘴里嘟哝着:“怎么……怎么死的?”他似乎不敢相信,这算什么回事?他再一次打量灵妖语,这个女人打扮妖媚,她到底是谁?   灵妖语淡淡地说:“老实说,她是被毒死的,你知道一种叫‘愚葱’的毒草吗?”   宾久利摇摇头,想了想,喊道:“肯定是季自成,肯定是他杀了绿绮。”说完泪水涟涟,“季自成一直想要绿绮嫁给他,他是个不择手段的阴险小人,一定是他做的。”   灵妖语呵呵一笑说:“你确定是他而不是你杀了绿绮吗?”   宾久利不断地摇着脑袋,颤巍巍地说:“不是我,肯定不是我,我和她吵架了,我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见过她。”   “笑死,你以为仅凭你一张嘴说了就算吗?是你杀死了绿绮。绿绮就要嫁给季自成了,你怨恨她,你恨她选择有钱的富家公子季自成而不是选择你这个一穷二白的小工仔。被最心爱的女人背叛,你能怎么办?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你毒死了她。”   “我没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宾久利都快被灵妖语逼疯了。   “你们家在云南乡下有一个药铺,愚葱正好产自云南边陲,你说你不知道愚葱这种毒草,谁信呢?”   “我……我……是知道……”   “那你告诉我,你把愚葱卖给谁了。”灵妖语处心积虑也不过是为了套话。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我没有看到他的脸,但他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像是血腥味。”宾久利最后还是招了。灵妖语知道自己没有白来,又说:“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绿绮死得冤,小心她回来找你。”宾久利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呆呆地说道:“不会的,不会的,她不会回来的,她不爱我,她一点也不爱我。”灵妖语哈哈大笑起来,骂道:“你真是个傻子,也许绿绮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但她心里一直有你。你难道不知道吗?她身上戴着好几个男人送给她的爱心饰品,手镯、项链、戒指,无一不是值钱的玩意。你也送过她一只草编戒指吧!在里面算是最不值钱的。不起眼不值钱,但是它被绿绮戴在无名指上面。”灵妖语说完,宾久利已经泣不成声。   灵妖语伸手挠挠自己的发髻,冷冰冰地说:“明天酒醒了好好想想,凶手到底是谁?我还会来找你的。”说完嗒嗒嗒地踩着楼梯下去了。   走到楼下,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响,加上一片惊呼,灵妖语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她知道宾久利跳楼自杀了,低声说道:“王八蛋,你以为你死了,绿绮就会原谅你吗?”   “绿绮会原谅他的。”阴暗处,苏画龄划了一根火柴,火光一现,把叼在嘴边的刀牌香烟点燃,他吸了一口,扔掉没有燃尽的火柴梗,走向灵妖语。绿绮与宾久利之间的爱情故事,他似乎早已打探清楚,这是一对苦命鸳鸯,一对爱到骨髓却因为物质而无法在一起的情侣。   “又是你。”灵妖语脸上略有讶异。   “血菩萨,听说过吗?”苏画龄问道。   灵妖语摇摇头说:“不知道你说什么?”   “三个月前,如月酒楼老板娘官梅被发现死于家中,死者死于中毒,胸口绣着火凤凰,喉间卡着一枚血玉菩萨。半个月前,知名交际花柳如霜死于黄浦江江上的一艘船里,死法如上。接着便是死于东方大舞厅的舞女绿绮。死亡还会延续,这是一个名为‘杀人菩萨’的诅咒,你听说过吗?”   灵妖语呵呵一笑:“关我屁事。”   “这三起案子,你都在谋杀现场出现过。”苏画龄肯定地说。调查血菩萨杀人案的时候,灵妖语确实让他印象深刻,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想方设法盯着灵妖语的一举一动。   “没有这回事。”灵妖语喝道。   “那你想听听关于‘杀人菩萨’的那个传说吗?”苏画龄纠缠不休。   灵妖语跨步离去,苏画龄追上去。“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与血菩萨、杀人菩萨有……”他话还没有说完,灵妖语突然止步,他来不及躲避,被灵妖语一拳给打晕了。   次日,东方大饭店的大堂挤满上海滩各大报刊的记者,饭店的“大管家”财叔手忙脚乱地应付着记者。总经理办公室里,大老板谢天赐沉着脸定定地坐着,一手不停地玩弄指间的钢笔。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大大小小十几份报纸,头条清一色写着绿绮死的新闻,有些更无耻地以“舞女受总经理青睐,疑因不屈被害”、“桃色纠纷:总经理和舞女之间的丑闻”等等为题目。谢天赐是怒不可言,面对苍蝇一般的记者,他脑袋都快炸开了,还好有管家财叔挡着,自己才能躲进这里静一静。饭店出现血案,这确实不是什么好事情,加上警局那帮饭桶对案情没有取得半点进展,他很是犯愁。他越想越生气,一把将桌子上的报纸揉成团扔到垃圾桶,还是不解气。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戴金丝圆框眼镜、穿着白色西装的年轻男子,皮肤很白,相貌端庄,个头魁梧,手指很长,双手捧着一本侦探小说正津津有味地阅读着。谢天赐发泄完,说:“苏画龄,绿绮被杀害这件案子你怎么看?”   “你听说过杀人菩萨吗?”苏画龄回了一声。   “杀人菩萨?什么玩意儿?菩萨也杀人?”谢天赐问道。   “这件悬案发生在前朝的一个小镇,小镇发生了一起灭门惨案,嫌犯竟是一名云游和尚。这名云游和尚无名字,人家都叫他菩萨,当时正好寄宿于死者家中。在众口指认下,和尚被衙门给抓了起来。开始和尚并不认罪,但他挨不住严刑拷打,最后招认了。招认后第八天,被关在监狱中的和尚不见了,活生生的那么一个人,不翼而飞。监牢里留下一行血书:‘世人唾弃我,我必以十倍相还,凤凰泣血,菩萨断喉。’”苏画龄娓娓道来。   谢天赐倒抽一口凉气说:“和尚被冤枉了?”   “其实,整个镇子的人都清楚是谁杀了人,凶手财大势大,全镇的人掩藏了真凶而是拿一个外来和尚做替死鬼。一个外来和尚,无名无姓无籍贯,死了确实没有什么大不了。”   “然后呢?”   “第十天,有人在镇子外面发现和尚的尸体。镇子上的人打算处理和尚尸体时,尸体消失不见了。发现尸体的地方又留下一行字:‘菩萨本慈悲,奈何人心毒,菩萨杀人夜,幽雨肝肠断。’当晚,下起了雨,每家每户都难以入眠,杀戮也从这一晚上开始。先是真凶,后是衙门的人,再是指证者,无论男女老少,死了一个又一个,复仇的和尚被称为‘血菩萨’、‘杀人菩萨’。死者死时,胸口凤凰泣血,喉咙卡着一枚血菩萨。阴雨持续了七天,死亡也持续了七天。碰巧一位得道高人路过此镇,他发现镇子气氛不对,因此留下,经过调查发现,原来被冤枉的和尚修了一种名为‘菩萨血诫’的邪术,死后返魂,报仇雪恨,同时以镇民的死灵来修行。这位得道高人不忍心镇民受害,他在和尚杀人的夜晚以灵符将其给封印了。”苏画龄说完嘿嘿笑了几声。   谢天赐听完一头雾水:“这事玄乎,与绿绮的死有关系?”   “三个月前,这则故事被《知新报》刊登出来。坊间传闻,杀人菩萨被人放了出来,如今正在上海滩寻找当年冤枉他的仇人。没多久,如月酒楼的老板娘官梅死了,被害方式与杀人菩萨的杀人手法一模一样。”苏画龄淡淡地说。   “你调查过了?”谢天赐问。   苏画龄笑道:“我问过《知新报》的编辑,写这则故事的人是个老者,名叫蔡赣,已经八十七岁高龄,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驾鹤西归。他是个孤寡老人,没有后人,性格孤僻,没什么人喜欢他。”   “那么,有人借血菩萨杀人吗?”   “事情很蹊跷,这个可能性很大,而且不排除真有血菩萨行凶。”   “为什么是绿绮?”   “不知道。血菩萨杀人的方式,看着让人好奇,做起来太难了。凶手精心布置,绞尽脑汁来做这件事,为了什么呢?好想知道。这人,要么是个极具犯罪天赋的杀手,要么是个疯子。”   “嗯,不管如何,你务必替我查清楚,钱,我一分也不会少你。不管是谁想栽赃陷害我,我绝不会轻饶。”谢天赐说完狠狠地捶打面前的桌子。   “知道了,这可是一件极为有趣的案子。”苏画龄把手里的书放下,站起来伸伸懒腰,这才往外面走去。   半个小时之后,财叔出现在谢天赐面前:“都打发掉了,这帮浑蛋全是为了钱。”   “这些臭苍蝇,见缝就钻,咱们也奈何不了他们。”谢天赐怒道。   “是的!咱们还是先别惹他们,下午我再去警局问问钟队长,看看案子查得如何。”   “免了吧!靠他实在靠不住,这案子咱们还得自己来查一查。”   “这样子的话,要是被钟队长他们知道我们私自调查,难免被说闲话,要是和他们闹翻了,不大好,再说了,我们也不擅长……”   “废话少说,我已经叫周摩西把绿绮的资料送来,我发现这个绿绮是个非常不检点的女人。这种女人死有余辜,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找到这种女人来做舞女。还有,苏画龄也开始行动了,他应该不会让我们失望,不过他去调查的同时,咱们也别闲着,我倒要看看是谁来找麻烦。”   “舞女嘛!差不多都这样了。”   “谁说的,谁说舞女就要这么恬不知耻?”谢天赐厉声说,财叔不敢发话。谢天赐从一堆文案里面抽出绿绮的资料摆到财叔面前:“英国人戴维斯、搞电影发财的那个季家二公子季自成、搞垃圾回收的方同海,还有个在机械厂工作的宾久利,这几个人你帮我重点调查调查,至于其他几个和这个女人有关的男人我就不说了,你也一律查查。”财叔点点头,但还是有些犹豫,谢天赐怒视着他说:“怕什么?天塌下来有我顶着,钟二筒他能奈我何?”财叔知道谢天赐的脾气,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总经理办公室找人去调查。   财叔一走,周摩西得意地钻进来。   “怎么了?”谢天赐问道。   “昨晚我去了仙乐斯,你知道我看到啥吗?”周摩西故作神秘。   “有话快说,没见我正在忙吗?”谢天赐不耐烦。   “我看到那个疯婆女法医了,她同白天完全不一样,穿着打扮像个妖女,神色表情冷漠无情,和那个神神道道的女人根本就是天壤之别,你说奇不奇怪?”周摩西说得眉飞色舞。可惜谢天赐根本没听进去,心不在焉地挥手叫道:“你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像不像傻子?”周摩西有些冤枉,知道谢天赐不相信自己,说道:“我真的亲眼看到了。”   谢天赐指着门叫道:“出去。”周摩西只好滚蛋。   司法部法医研究所的一间化验室里面,艾心蓬头垢脸地趴在办公桌上睡大觉。法医研究所是她的养父、同济大学的教授林几先生还有警察局的副局长全建业一起合作建立的。上海刚刚开展法医学,警察局那边根本不会与他们合作,只会冷嘲热讽,因此有什么案子一般都不会通知这边。这也造成法医研究所里的人整天闲着没事做,只有把已经被研究几百次的死尸又一遍一遍地研究。警察局和司法部其实都不大看好法医研究所,林几教授和全建业两人自然不好受,艾心自己也想着搞几个大案子,壮大法医研究所的声威,可惜警察局经常撇下他们不管,大多时候都是靠她自己去争取。在艾心睡熟的时候,小小君已经蹑手蹑脚地来到她身后,他轻轻地挠了挠她的背脊,她便发疯般坐起来叫道:“谁?谁?找死吗?”   “姐,是我。”小小君从艾心身后蹿出来。   “我说了,早上的时候不要打搅我,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艾心打了一个哈欠说。   “姐,我说你怎么老这样子?你看看你的眼睛,黑两大圈了。话说你好奇怪,晚上不好好睡觉吗?怎么老在早上的时候偷睡呢?”小小君感慨着,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几乎每一个早上,艾心都是在睡眠中度过。艾心又打了个哈欠说:“困死我了,失眠不可以吗?行了,行了,别扰我清梦,有事启奏没事退朝。”她摆摆手又趴了下去。   “我化验过绿绮的血,你说得对,她是中毒死的,一种毒草汁,类似乌头草这类的。”小小君给艾心报告绿绮的案情。艾心软绵绵地说:“知道了,我全知道了,你让我睡一会儿行吗?”说完眼睛已经完全闭上。   小小君很无奈,拿着报告退出化验室。出了门,法医研究所的所长全建业一把将小小君逮住,问道:“艾心还在睡觉吗?”小小君点点头。全建业笑道:“这个傻丫头,为了查案她也太操劳了,我给她带来参汤,你记得给她。”说完把手里的罐子递给小小君。小小君看着参汤,一脸羡慕地说:“所长,你真偏心,我为了绿绮的案子也在没日没夜地化验检验,你咋不给我来点补一补?”   “你小子身强体壮的,再补下去就要变妖怪了,回去工作吧!记得把参汤交给艾心。”全建业说完用手指戳了戳小小君的额头便走开。小小君嘟嘟嘴,打开参汤罐子的盖子,用鼻子嗅了嗅,心想,所长不给我补一补,我偏试试,反正姐不会怪我。他喝了一勺子,味道还不错,口感也还可以。他又喝了几勺才笑眯眯地把参汤拿到化验室放在艾心的桌子上。   艾心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她抬起头,揉揉眼,发现自己睡着的时候压着一封信,信封没有一个字,也不知道是谁放在这儿的,叫了几声小小君,没人回答。她懒洋洋地拆开信笺,信内是一张卡片,卡片上面写着一行字,“艾心宝贝,仰慕你已久,可否到永福楼番菜馆一聚?明天下午三点钟,我会捧着红玫瑰等候你的出现。”   “有病。”艾心生气地说了一句,翻过卡片的另一面,上面却用红色笔写着“血菩萨”三个字,见到这三个字,她怔了怔,慢慢地将卡片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上海滩码头,夕阳西斜,谢天成抽出一根烟,这已经是第五根了。站在他身后的龙语馨看他又要抽烟,说道:“别抽了,浑身烟味,也不知道有啥好抽的。”龙语馨一说话,谢天成更来劲了,反驳道:“不喜欢吗?不喜欢你跟着来做什么?好好待在家里得了。”龙语馨非要跟着他出门,让他已经生气了,她还这么多嘴,他实在无法忍了,点燃了香烟,吧唧吧唧特意抽出声音来。龙语馨没有想到自己好心好意还被骂,说道:“我不跟着你我跟着谁?你是我丈夫,我不信我还真管不了你了吗?”谢天成知道龙语馨又以为自己出来是为了找女人,他解释过无数次,说这次是来接小妹谢祺祥的,可她不信。说来说去,龙语馨直接怀疑他和某个洋婆子有染,谢天成被气得啼笑皆非。   谢天成冷哼一声说:“反正等一下见到小妹,你非得给我回家不可。”   龙语馨说:“要真是祺祥,我回家就回家,如果让我发现你和哪一个狐狸精鬼混,小心我扒了你的皮。”谢天成这时候把手里的烟扔掉,朝着海上一条正在缓缓靠岸的法国游轮叫道:“看吧!看吧!小妹的船。”龙语馨白了他一眼,心想,你就继续演戏吧!   不一会儿,游轮靠岸,客人们纷纷下船,谢天成满脸兴奋地朝着人群搜索小妹的身影。看到他猴急的样子,龙语馨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确定是这条船吗?”谢天成说:“当然了,我已经确认过了。”说完,下船的人群里显现一个清新的身影,白裙子,白衣裳,白色遮阳帽,一个黑色皮箱子,谢天成这时已经忍不住喊道:“小妹,小妹,你总算靠岸了,二哥我都快没耐心了。”他冲了过去一把抱住那个白色身影。白色身影也显得很兴奋,推搡着谢天成说:“二哥,身后好多人呢!”谢天成这才放开谢祺祥,憨憨地笑道:“二哥我实在是太想你了。”   “大哥呢?说好来迎接我的。”看不到谢天赐,谢祺祥有些闷闷不乐。   “你大哥是个忙人,别不开心,回去让他向你赔罪好不好?”谢天成伸手捏了捏谢祺祥不开心的小脸蛋。龙语馨也走过来,看到兄妹俩那么亲密,她莞尔一笑:“先回家吧!这里那么多人也不害臊。”看到二嫂,谢祺祥急忙问候,龙语馨做做样子回应了一下。没有逮住谢天成鬼混的证据,她显得有些失算。此时,谢天成把妹妹手里的行李一把夺过来递给龙语馨:“愿赌服输,你可以打车回家了,晚饭记得吩咐王妈做得丰盛一些。”说完拉着谢祺祥就钻进人潮里面,龙语馨气得急冒烟。摆脱龙语馨,上了自己家的车,谢天成激动不已。   谢祺祥拉住谢天成问道:“你们俩关系还在恶化吗?”   “她脾气还是那样子臭,我能咋办?只怪当初瞎了眼,你说我怎么把她给娶了?”谢天成抱怨着。   “行了,行了,好歹也成亲了,对人家好点呗!毕竟龙家和咱家也是世交,她自幼生活在咱家,能成为咱家的人,她也不容易。”   “你还是那么心地善良,来,让二哥仔细瞧瞧。”谢天成说完抱着谢祺祥的脸蛋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女大十八变,才去巴黎一年,越长越漂亮。我可以说,我小妹是全上海滩最漂亮的女人。”谢祺祥脸红无比,推开谢天成说:“好了,别寻我开心,我现在毕业回来了,你打算怎么招呼我这个不听话不懂事的小妹呢?”   谢天成伸出手指挠挠太阳穴,想了想,才说:“去德兴馆吃你最爱吃的糟钵头?”   “行,吃完糟钵头,我还要去塘沽路吃德大西菜店的葡国鸡。”   “好咧!你二哥我照单全收,除了葡国鸡还要一起吃德大店最好吃的里脊牛排。”兄妹俩阔别重逢,有说有笑。谢天成开着车往德兴馆方向驶去。 第二章 死亡舞会   东方大饭店总经理办公室里,谢天赐叼着一只烟斗吧唧吧唧地抽着,烟雾将他团团围住。他手里拿着亡者绿绮的资料,已经看过无数遍,总感觉凶手就藏在这堆资料中,到底是谁呢?警察局那边依旧没有半点消息,苏画龄一去不复还,也不知道他查“杀人菩萨”查得如何了。财叔那边也不知道查得怎样。说真的,他从来没有这么焦虑过,这起死亡事件让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头,仇杀?情杀?还是另有目的呢?外面的报刊不停地胡说八道,饭店声誉遭到极大的损失。他从接管饭店以来,凭借一己之力好不容易把饭店的业务提升,还把几家洋人饭店搞垮了,也算是小有成绩,现在店里闹出命案,只怕要便宜隔壁街冯氏兄弟的维纳斯饭店了。   “大忙人,喝杯茶吧!醒醒脑子。”一个身姿曼妙的女人端着一杯茶走进他的办公室。他抬头看了一眼,轻声说:“昙舞,你来了。”声音冷漠,说完又低头去看绿绮的资料。昙舞缓缓走过来,把一杯狮峰龙井茶放在他桌子上,看了他几眼,他始终没有再抬头看她一下。昙舞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有些尴尬地问:“在看什么呢?”他干咳一声,意思是不要打搅他。   过了许久,他始终没有和她搭话。昙舞有些苦闷,温声说:“你到底在逃避什么?怕我吃了你吗?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对我,我哪里不好哪里差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说着泪珠已经在眼角打滚,她乃大家闺秀,是不应该在这里掉眼泪,可见谢天赐对自己如此冷淡,不免悲由心生,气不打一处来。谢天赐还是没有理会她,她更来气了,念念叨叨:“为了你,你看看我都成什么样子了?你为什么老是放不下她?那个斯琴,她已经死了,你难道一辈子都要惦记着她吗?你那么爱她,为什么不陪她去死?”她气急之下,口无遮拦。   谢天赐突然拍案而起,指着门口对她吼道:“出去,你给我出去,烦死了。”   “走就走,哼!”昙舞站起来,转身离开的时候还不忘说,“记得喝我亲手为你泡的茶,别太劳累。”   昙舞走到门口,擦着脸上的泪痕,恰好遇到财叔。财叔看到这情景,赶忙过来安慰她:“昙舞小姐,天赐他最近遇到了烦心事,他要是做错了什么你千万莫怪。”   昙舞点点头,低声说:“是绿绮的事情吗?”   财叔说:“你都知道了?”   昙舞说:“报纸上都是这事儿。”   财叔说:“所以天赐他心情很糟糕,这段时间,也请小姐你多多理解他。”   昙舞说:“我知道了,那么不打搅你们了。”看得出财叔有事要找谢天赐。送走昙舞,财叔拿着一份资料走进办公室。看到财叔,谢天赐冷冷地说:“啥情况?”   “你把昙舞小姐气哭了吗?”财叔反而关心这个。谢天赐没有回答。财叔说:“你不应该这么对待昙舞小姐,她好歹对你一往情深,都快三十岁了还没有嫁人,你也不想想她在等谁。这些年来,她帮你忙前顾后,尽管你没说明什么,只怕她已经把自己当作你的人了……”财叔还在苦口婆心地说,谢天赐打断他:“财叔,你别在饭店里面干活了,去街头菜市场卖菜吧!你比那些大婶还啰唆还长舌。”财叔愣了一下,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把手里的资料放到桌子上说:“我帮你调查过了,那几个男人和绿绮都有过往。洋鬼子好像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找绿绮了;方同海是绿绮的债主,绿绮一直躲着他;季自成嘛,他与绿绮有了婚约,是绿绮的未婚夫。”说到这里,谢天赐皱皱眉头说:“这年头,富家公子娶红舞女也不是什么怪事,那个宾久利呢?”   财叔想了想说:“这个嫌疑最大,他和绿绮都来自云南边陲,是老乡,青梅竹马,绿绮死后不久,他跳楼自杀了。”   “跳楼自杀?为什么?”谢天赐有些不理解。   “殉情呗!你想想吧!这俩人两小无猜,绿绮要嫁给季自成,他怀恨在心,毒死了绿绮,再自杀殉情。”财叔解释着自己的看法。谢天赐不停地摇头,说道:“不是这样子,肯定不是这样子,还有其他地方不对。”他心里想起苏画龄所说的“血菩萨”。   财叔说:“哪里不对呢?我觉得这个合情合理,我还想和你商量商量,要不要把绿绮和宾久利之间的关系告诉记者,这么一来也好保全咱们的清誉。”谢天赐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也未必不好,尽管只是猜测,但宾久利和绿绮是实打实的关系,他说:“这事你去安排。对了,你还得帮我查一个叫红莲的舞女。”红莲是绿绮的闺密,按理说,她与绿绮关系最密切。   财叔疑问:“你还觉得宾久利和绿绮的事不妥吗?”   谢天赐说:“我重新看过绿绮的资料,她和红莲关系最好,绿绮死后,红莲似乎没有再回舞厅上班。”说到这儿,财叔已经明白了,拿着资料离开办公室。   法医研究所化验室里,艾心端坐在椅子上傲慢地嗑着瓜子。全建业和小小君一干人坐在她对面正等着她的报告。艾心只顾嗑瓜子,瓜子壳满地都是,她还是没有说一句话。全建业急了,说道:“艾心,你总得给我一个说法,警察局王局长不停地催我,问咱们法医研究所有没有能帮忙的。我觉得这是咱们立功的机会,你想想看,快点给个说法。”   艾心一双黑色的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动着,嘴巴还是在不停地嗑瓜子。小小君也急了,说道:“姐,你再这么嗑下去,法医研究所就要被撤掉了,我可不想人家说咱们只会嗑瓜子。”全建业和小小君磨磨叽叽说了一堆,什么法医研究所扬名立万,什么要保住法医研究所,这种话艾心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一直不被外界看好的法医研究所没少受冷嘲热讽,艾心都习惯了。国内的现代法医学刚刚开展,欲速则不达,她才不会那么心急。等全建业和小小君说得口干舌燥,她才把手里的一把瓜子撒在地上说:“现在轮到我说了吗?”   “说,说,说说看。”全建业一时激动都结巴了。   “对于绿绮的案子,我无可奉告。”艾心怕他们听不清楚,一字一顿地吐出来。   “调皮,淘气!艾心,你不能这么老玩我。”全建业笑嘻嘻地说。   “我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报告不是已经交给警察局了吗?绿绮是被毒死的,毒源是来自云南边陲一种名叫‘愚葱’的毒草。凶手是谁,问我们法医做什么?警察局那些刑侦人员是吃白饭的吗?”艾心有些怄气的意思。   全建业赶紧过来安慰她:“艾心,别闹了,那些人不是吃白饭,他们不过是想看咱们笑话罢了,好了好了,我不勉强你,警局的人喜欢笑咱们就让他们笑吧!”在他的安慰下,艾心也解气一些,轻声说:“大叔,你走吧走吧!我还准备眯一会儿。”她推着全建业,全建业无奈地离开艾心的办公室。小小君无语地看着艾心,艾心对他说:“你也走吧!”小小君笑道:“姐,你怎么老睡觉?一个女人睡太多容易变胖。”   艾心冷笑一声说:“你姐我又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名媛闺秀,需要在意自己的外表吗?”说来也是,她已经邋遢惯了,经常蓬头乱发,几乎不整理打扮自己。   小小君说:“那你老睡觉,你担心过研究所的未来吗?”   艾心咧嘴一笑,一副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的样子对小小君说:“行了,你不过是个初级检验员,你瞎操什么心?”   “不和你说了,跟你说话累死了。”小小君懒得跟艾心怄气,气呼呼地走了。   艾心一头趴在桌子上,看着桌子上的瓜子,捡起其中最肥厚的一粒,笑道:“就是你了。”把那粒瓜子嗑掉,她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永福楼番菜馆,苏画龄手捧一把红玫瑰乖乖地坐着,这已经是第三天了,等待的人一直没有出现。红玫瑰就快凋零,但他没有放弃。他知道她会来的,“血菩萨”三个字对他,或者对她来说,太魂牵梦萦了。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烟都抽没了,他心情突然有些低落,于是站起来,想离开。门外闯进一个邋遢的身影,他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邋遢的身影快步移身到他面前,问道:“你是谁?”   苏画龄怔了怔,老实回答:“苏画龄。”   “苏画龄?没听说过,我也不认识你,我来是想告诉你,死了那条心吧!”   “你这女人,花样还挺多,坐下吧!我请你吃饭。”苏画龄坐回去。   艾心没有坐下而是愤愤地说:“我没空理你,日后不要再来烦我。”   “血菩萨,血菩萨,我想东方大饭店还会有人被害,你和血菩萨到底有何关系?”苏画龄问。   艾心轻蔑地一笑,“毫无关系。”   “嚯,灵妖语,你……”苏画龄感到莫名其妙。   “我不是灵妖语。”艾心说完转身离去。   苏画龄哭笑不得,低头望着自己手中的红玫瑰,玫瑰妖艳美丽清香怡人却带着刺,想起艾心气恼的表情,他莞尔一笑,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东方大舞厅死了人,经过财叔的公关,舞厅与绿绮的死撇得一干二净,很快又热闹起来,人来如潮。谢天赐把舞厅的生意交给周摩西打理,周摩西脑子机灵得很,总能想出各种各样奇怪的花招招揽客人,诸如经常举办一些主题舞会啥的。最近舞女绿绮死亡一事已经成为街谈巷议的话题,周摩西脑子一动,打算以绿绮的死为噱头在绿绮头七这一晚举办一场“死亡舞会”。这个死亡舞会吸引了上海滩无数好奇和喜欢刺激的绅士名媛。   对于周摩西这个做法,谢天赐起初有些犹豫,办“死亡舞会”的消息推出后反应热烈,他又觉得办这么场舞会对于饭店也不算坏事。周摩西得到老板的同意之后,决定倾尽其力,大办一场。舞会从下午四点半开始,客人们穿着妖魔鬼怪的服装纷纷进场。晚上七点多,夜色降临,舞会正式开启,全舞厅的灯光瞬间熄灭那一刻,客人们的惊叫声响彻云霄,骇人的音乐使得舞厅氛围格外凝重,惊悚诡异的舞蹈同时在舞台上演。没多久,客人们纷纷将全身心投入到“死亡舞会”当中,享受其中的惊心与刺激。   为了监督“死亡舞会”,谢天赐九点钟时来到现场。他是个多心的人,害怕出乱子。在周摩西的陪同之下,谢天赐步入舞厅。舞厅氛围搞得极好,没有五颜六色、姹紫嫣红的电光而是换成了一根根红色的蜡烛,烛火闪闪,气氛诡异,台上的舞女戴着面具跳舞,配着古典爵士乐,客人们一下子全部被这新鲜感所吸引,玩得都快疯掉了,舞厅时不时还传来几声尖叫。死亡舞会,效果十足。   “你先去忙吧!我自己随便看看。”谢天赐把周摩西支开。   周摩西知道谢天赐有了玩的兴致,不好打扰只有走开。说真话,谢天赐喜欢这种阴暗感,他太喜欢了,自己的内心似乎已经被这样一种阴郁的感觉霸占着。晃动的烛光下,影影绰绰的客人们晃来晃去摇摆着离奇的舞姿,像是一只只藏于夜色中狂欢着的妖魅。   他款款走到舞台前,找了一个角落,喝了一杯酒。不得不说,周摩西这次做得太对自己口味。他端着酒杯,一个人忧郁地跳起舞来。他很享受这种感觉,感觉就好像一匹奔驰于大草原的独狼,只有自己才能读懂自己的桀骜不驯。   俄顷,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慢慢地向他靠近。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微微一笑,他一把将其拦住,两人快步旋转,挥动着四肢和腰臀,在众人面前狂舞不已。看到他们跳得如此出色,大家纷纷让出地方,两人极为投入,几乎没有当别人存在,忘我而跳,直到筋疲力尽,直到烛光熄灭。排山倒海的掌声呼啸而来,谢天赐松开怀里抱着的女人默默地走到一边,喝了一杯酒。女人跟着他的脚步,也要了一杯酒,喝了之后对他说:“我们俩算是天作之合吗?”   “还差点火候。”谢天赐笑道。   “难道还有其他女人比我更适合你?”女人一只手已经搭在谢天赐的胸口上。   “当然有,还不止一个。”谢天赐呵呵一笑。女人把手拿开,嗔道:“你真不解风情。”谢天赐说:“花似玉,话说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在一起跳舞了吧!你不在你的仙乐斯,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女人说:“好奇呗!你们舞厅太会搞噱头,我能不被吸引吗?”   谢天赐低头笑道:“行了吧!把你吸引过来,仙乐斯的大老板今晚找不到人肯定要找我麻烦。”   女人说:“放心,你这么没趣,我打算走了。”   谢天赐不解地看着她,她笑道:“能和你谢天赐跳一支舞,是上海滩多少女人的心愿,我算是捡到宝了,已经如此幸运,那我也该撤了。”谢天赐露出一种不舍的表情,女人还是离开了。   谢天赐又喝了一杯酒,花似玉这个女人虽说比他心中所爱慕的那个女人差点,跳得一身汗,也算是没有遗憾了。他放下酒杯想回家休息,走到门口,一个看上去脏兮兮的女人一头撞在了他的胸口。   “怎么是你?”谢天赐低头看到是之前那个女法医,“周摩西,你搞什么鬼?怎么什么人都给放进来?她怎么会在这里?”   “我有事找你。”看到谢天赐很厌烦,艾心一把抓住他的手说。谢天赐厉声道:“别烦我,我没空搭理你。”说罢拿开艾心的手。艾心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一脸无辜的样子,泪光在眼角一闪一闪的。谢天赐无语了,说道:“别装可怜,说吧!你有什么事?”他多少有些心软了。艾心脸上露出笑容,踮着脚尖把嘴巴凑到他耳根边轻声说:“今晚的舞会上有人将会被杀。”   谢天赐被她的话吓得浑身打了一个寒战,一把推开她,骂道:“你胡说什么?这是我的地方,你可不要乱来,你这个疯婆子,你要诅咒我的舞厅吗?”   “对,就是诅咒,这是‘血菩萨’的诅咒,除非你把舞厅关了,不然还会死人。”艾心撇着嘴说。   “血菩萨?”谢天赐愣住了,除了从苏画龄口中得知“血菩萨”一二,他实在不明白“血菩萨”与自己的饭店有何关系。   “凤凰泣血,菩萨断喉,你真不知道吗?”艾心问道。   “莫名其妙,周摩西,你个王八蛋在哪儿?还不快来把这个疯婆子赶走。”谢天赐又喊了起来,也不知道周摩西跑哪里去了,这么重要的时刻,连个影子都没见着。艾心这时候一把抱住谢天赐的腿苦求着:“求求你,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一定要找到杀绿绮的凶手。”   “杀绿绮的凶手?”谢天赐对这个还算感兴趣,艾心一直抓着他的大腿,搞得他很不舒服,“疯婆子,你是想我揍你吗?快给我滚开,你个垃圾。”   艾心死活不放手,谢天赐又是扯又是踢,把他最无赖最流氓的手段都用上,艾心还像胶水一般黏着他不放,直到他被气疯,一巴掌打在艾心的脸上。艾心立马松开谢天赐的腿,捂着脸呜呜痛哭起来,嘴巴里面念叨:“你居然打女人,你堂堂一个饭店大老板居然连一个小女人也打,你不是人,你是畜生,你畜生都不如。”   “你还撒泼了。”谢天赐彻底无语,但动手打了她,还打哭了,尽管是她无理在先,自己也算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呆呆看着哭泣的她。艾心还在低声骂着他,糗着他。他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快十点半了,想了想,说:“好了,你想我帮你做什么?”   “凶手已经杀人了,你帮我把死者找出来吧!”艾心不再抽泣,而是破涕为笑,指着昏暗的舞厅对谢天赐说。谢天赐望着舞厅里的人群,听到她说有人已经被杀,心里暗想这女人太逗了,但难免有些悚意。他说:“你打算怎么找出死者?”这话说得半认真半调侃。艾心指着舞厅说:“你放我进去。”谢天赐看着艾心,艾心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乱糟糟的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洗了,脸上一面干净一面沾着污渍。舞厅里娱乐的都是衣衫华丽衣着鲜亮的绅士名媛,这么看来,艾心确实有些格格不入,但是自己打了人,还能怎么办?他刚点头答应,艾心已经冲进舞厅内。没等谢天赐进去,她尖声喊道:“麻烦开一下灯,麻烦开一下灯,我要找人。”她喊得很大声,震耳欲聋,大家都吓傻了,看着她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有人已经忍不住笑出来。灯光师同样感到莫名其妙,谁也不想理会艾心。好在谢天赐这时候走进来,他招手示意开灯。   灯火一闪,“死亡舞会”结束。大家议论纷纷,都不知发生何事。谢天赐走到艾心前低声说:“你要是敢玩弄我,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知道了,但是我们先把死者找到再说。”艾心钻进人群中,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看着有点滑稽的艾心,谢天赐揉着疲惫不堪的脸。大家的眼睛都盯着他,假如艾心骗了他,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呢?他没有移动半步,因为他坚信自己的舞厅不会再有死人,再说已经死了一个舞女,难道再死一个吗?这么一来生意还怎么做?   艾心则不一样,窜到这边又窜到那边,像是一只觅食的小老鼠,鬼鬼祟祟,模样极其可笑。看到艾心那认真的傻样,谢天赐脸上露出一丝冷峻的笑容,如果没有死者,他心底涌出一丝怎么整死艾心的念头。   “找到了。”艾心清脆的声音使得谢天赐触电一般扒开人群走到她身后。艾心站在一个身穿蓝灰色西装男人背后,男人软泥般趴在酒桌上,似乎是喝醉了,她指着男人说:“就是他。”   “不过是个喝醉的客人。”谢天赐起始还自我安慰,接着隐约感到事情不妙,说完跑出去想找周摩西,可是没见到人。他只能把门口的几个男侍者叫进来,让他们将客人请出去。他做事一向严谨,总不能再犯之前的错误,让那么多人知道死亡事件。尽管谢天赐还有些不相信艾心,他不得不以防万一。   舞厅回归沉寂,谢天赐走到艾心面前。艾心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那个“喝醉了”的客人,眼神在那人身上搜寻着什么。谢天赐说:“希望你没有搞错。”艾心伸出手指碰了一下那个客人,客人瞬间像是一摊软泥般从座位上滑到地板上。   谢天赐吓得脸色苍白,不敢相信地问:“怎么回事?”   艾心已经趴在死者身上,鼻子不停地在嗅,像一条狗,恶心的是还打开尸体的嘴巴嗅他的口气。谢天赐不忍目睹扭过头去。尸体软绵绵的,像是没有了骨头骨架一样,到底怎么回事?他心里没有答案,觉得见鬼了。   艾心忽然浑身发抖,一只手摁住死者的胸口,开启装神弄鬼模式自问自答:“你叫章明慈,你来自轮船招商局,对吗?”   “对,对,你竟然认识我,你到底是谁?”艾心模仿着男声回答自己的问题,让在一边目睹的谢天赐啼笑皆非。   “谁杀了你?告诉我,谁杀了你?”   “血菩萨来了。”   “血菩萨到底是谁?”   “菩萨断肠,暗夜逐仇。”   “……”   艾心疯言疯语,一刻停不下来。谢天赐看不下去了,一把将艾心抓起来带出舞厅,再一把将艾心摁在舞厅外的墙壁上,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知道这里会死人?是不是你策划的?你是主谋,对不对?你就是血菩萨,对不对?你不是主谋的话怎么知道有人行凶?你疯疯癫癫的到底怎么回事?你这个疯女人,你都快把我整疯了。”他抓狂无比,心烦意乱。艾心不停地摇头,表示这事和自己没关系,谢天赐怎么会相信呢?这一切太突然,太匪夷所思了,他的内心无法相信艾心是清白的。他还想继续拷问,然艾心浑身发抖,鼻子还流血了,见此可怜状,他松开她掏出手帕递过去:“你流鼻血了。”   艾心却使尽全力推开他,抽风似的嚷道:“我时间不多了,时间不多了。”说完疯了一般跑下楼去。   谢天赐直接愣在当场。   苏画龄冷笑一声从一隅走出来,谢天赐白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来的?”再看他穿着一身恶鬼的装扮,想必早已潜入“死亡舞会”。   苏画龄走到谢天赐面前,说:“我以为我能阻止,看来我太天真了。”说完走进舞厅,来到尸体前伸手拿起章明慈左手看了一眼手背,有两道血痕,且还在滴血。谢天赐低头看了一眼,血痕的形状呈逆十字,这使得他有点惊讶:“这不是那个连环杀手的标志吗?”   “不错,逆十字杀手,我追查他快两年了。”苏画龄有点落寞地说。   “这个连环杀手不是有一段时间没作案了吗?”谢天赐问。   苏画龄冷笑道:“逆十字杀手,作案手法诡异,擅长各种暗杀、毒杀,来无影去无踪,杀人之时会在死者左手手背刻上逆十字图案,这是一个很有特色与个性的杀手。两年来,银行家崔思久、报人陶究苏、青帮堂主杜老五、大学教授马文典等一干人,足足三十七人,均离奇死于他手下。章明慈死得悄无声息,身软如泥,毫无外伤,如同猝死,十足的逆十字风格。”   “我听你说过,逆十字杀手杀人从不会当场下手,而是提前杀人,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这个章明慈想必早就被逆十字杀手给盯上了,吃下逆十字杀手为他准备的毒药。这个杀手不简单呢,只是这跟血菩萨有何关系?”谢天赐不解地说。   苏画龄长叹一声:“老谢,逆十字杀手与血菩萨有何关系,我会查一查。看你这么倒霉,屋漏偏逢连阴雨,只怕你要有血光之灾呀!近来出行,小心点吧!”   “你何时鼓捣算命这玩意?”谢天赐觉得好笑,但他认为苏画龄说得很有道理,事情只怕没有那么简单,死亡既然已经开始,只怕就不会那么快结束。   “我是为你好,算了,不说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去做。”苏画龄说完转身而去。   望着苏画龄扬长而去的背影,谢天赐深深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血案不断,麻烦不止,他也只能靠苏画龄这位老朋友了。   百乐门门口,电影大亨季世林的儿子季自成搂着一个穿绣花旗袍的女人趔趄着走出来,女人嘴里唠唠叨叨,埋怨不断,只怪季自成喝得太多了。出来后,他还不忘扶着女人当街吐了一番。吐完之后,他找到季家的车子,指着车子叫女人扶他过去。来到车子前,他掏出钥匙毛躁地将车门打开,发现车内居然坐着一个装扮妖媚、浓妆艳丽的漂亮女人。他冲车内女人呵呵一笑,扶着他的女人来气了,骂道:“原来已经有了一只小狐狸,你个浑蛋,死一边去吧!老娘也不是没人要。”她把季自成推在车子上,气愤地跑了。季自成招手想叫回,车里淡定坐着的灵妖语笑道:“怎么?舍不得她?我比不上她吗?那女人长得不咋样,季公子口味真重。”   季自成瞄着灵妖语,觉得这女人称得上国色天香,这是遇仙女了。他这下更乐了,兴致勃勃地钻进车内。上车之后,又是一番呕吐,灵妖语笑道:“喝了不少吧?”   季自成乐呵呵地说:“哪里哪里?我还能再来两瓶。”   “行,咱们回家再喝。”灵妖语一边说一边发动车子。   载着季自成来到一条幽黑小巷子,灵妖语把车停下。下车后打开后车门,坐进去。季自成左看右看,四周黑漆漆一片,立马笑道:“小骚货,这么猴急,不过,我得先撒泡尿,再把事儿给办了。”他刚想转身下车,灵妖语一把拉回:“别急,咱们先办事。”季自成笑得更猥琐了,捏了一下灵妖语的脸蛋说:“傻瓜,等我撒了尿,回来一定会让你快活。”   “我先让你快活一把!”灵妖语掏出一把小刀,锋利无比,看着寒心。灵妖语话音未落,小刀已插进了季自成的左大腿,疼得他哇哇大叫,憋着的尿也哗啦流出……   灵妖语目露凶光,季自成哆嗦着说:“姐姐,你这是劫财还是劫色?”   灵妖语笑道:“你说呢?”手里使了一下劲,小刀又进去一点,血水染红了季自成的大腿,他吓得哭了,连声哀求。将季自成折磨了一番后,灵妖语问道:“认识绿绮吗?”   季自成急忙点头,灵妖语继续问:“她死了,是你干的吗?”   季自成急忙摇头,灵妖语问:“你不是她未婚夫吗?”   季自成哆哆嗦嗦地说:“我们……我们不过是……不过是逢场作戏。”灵妖语又拧了一下小刀,季自成惨叫道:“行,行,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灵妖语这才将刀子取出。   季自成说:“她死掉的前一天晚上,我们确实在一起,她好像很不开心。我第一次看到她忧心忡忡的样子,感到很奇怪,再三逼问,她才跟我说她就要死了,说什么红莲业火,熊熊其身,凤凰泣血,菩萨断喉,像是在念咒语,吓死我了。我那时候还不相信她会死,之后看到报纸说她被杀,我才想起来她那天那么诡异是有原因的。”   “啥原因?”   “中邪了呗!她肯定是鬼上身了,说真的,这个小女人还不错,会哄人,也会体贴人,我为了娶她还跟家里闹翻了,谁知道她鬼上身,就连我也差点……”季自成没有说完,灵妖语已一拳将其打晕。走出季自成的车子,看着茫茫夜色,心想,绿绮死之前到底遇着什么事情呢?她与“血菩萨”有关联吗?为何她会说出关于“血菩萨”的诅咒?   艾心刚想躺下来睡一会儿,化验室外面突然吵了起来,吵得她脑袋发胀,她想站起来骂人,这时一个身影闯了进来。小小君跑进来一脸无辜地说:“姐,我没有拦住他。”看到是谢天赐闯入,艾心挥挥手叫小小君先出去。谢天赐走到艾心面前,他气色不大好,本想当着艾心的面发飙,但看到艾心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心头怒气突然没了,咽了咽口水说:“我也懒得和你废话,长话短说,我舞厅里的尸体到底怎么回事?”昨晚他彻夜未眠,心想着总不能老靠苏画龄,既然知道凶手的绰号,为何不亲自去查探真相呢?   “为什么要问我?”艾心知道谢天赐是为了这事来找她,她困得要死,根本不想解释,趴在桌子上就快要睡着了。谢天赐看她回答得没点力气,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艾心顿时回魂,打了个哈欠继续说:“死者叫章明慈,三十二岁,男性,死状全身松软如同烂泥巴,死因是因为被注射了一种叫‘软骨香’的药品,这种药品属于禁药,一般人找不到的,也许黑市上能买到。至于他为什么会死在你的舞厅里面,小妹我不知道。噢,其实他也并不是当场死亡,有人趁你们玩得正高兴把他给搬到舞厅,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将近十二个小时。”谢天赐听完之后并不是很满意,顿了顿,眼看艾心又要趴下,急问道:“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我的舞厅会有人死亡?”   艾心伸伸懒腰说:“我说你好烦啊!我为什么知道关你什么事?如果我说我是猜的,你会相信吗?”谢天赐知道她在敷衍,但又能怎么样?盯着艾心,想再问什么,艾心却突然拉开桌子的抽屉,拿出两支发簪,一支银色,一支翡翠色,然后同时插在乱糟糟的头发上问谢天赐:“好不好看?”   “丑死了。”谢天赐看都不看一眼说道。   艾心把翡翠色的拿掉,又问:“这样子好看吗?”   “你这丑八怪的模样,戴什么都不好看。”谢天赐气坏了。   艾心把银色的摘下来戴上翡翠色的,又问:“这样子应该还不错。”   “你存心要气死我吗?”谢天赐怒道。   “你不觉得可爱啊!看来咱们俩不是一路人。”艾心收起发簪趴在桌子上又睡过去。谢天赐怒不可遏,想再一次叫醒艾心。小小君走进来挡住他说:“谢老板,你别生气,我姐就是这样子,她白天总得好好睡上一觉。”谢天赐咬着牙,黑着脸,小小君又说:“外面有人找你,好像是你弟弟。”谢天赐这才把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跟着小小君来到研究所外面。   在法医研究所门口等着的谢天成看到谢天赐出来,招手喊道:“大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谢天赐一言难尽,问他怎么找到这里来。谢天成说:“小妹回来那么久了,你居然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你觉得她会放过你吗?”提起谢祺祥,谢天赐总算想起来了,这些天忙得焦头烂额,家都忘记回去,弟弟妹妹总算是按捺不住了。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最后答应晚上回去吃饭,谢天成也没有再说什么。   午夜时分,街道上开始变得冷清起来,闷热的天气令人变得莫名烦躁。一条黑暗的小巷子内,一个风骚妩媚的女人和几个男人正靠着墙壁站着。他们嘴里抽着大烟,一个个欲仙欲死,好不快活。抽完大烟,几个男人围着女人尽情调戏,你摸我抓,女人笑嘻嘻地推挡着。几人玩得正欢心,一个影子慢慢靠近他们,影子越来越清晰,其中一个男人发觉,骂了一句:“谁?快给老子滚出来,扫了老子的兴,不想活了吗?”缓缓而出的灵妖语现身,跨着一双血红色的高跟鞋嗒嗒嗒走近他们。她今晚穿着一件短袖低领大红色旗袍,梳着高高的发髻,脸上画着浓妆,美不可言。   见到如此妖娆动人的灵妖语,男人们声音变得和气不少,其中一个温声笑道:“哟!原来是个美人儿,这下可好了,咱们兄弟人多,女人只有一个,还担心不够分。”他说完,那伙人无一不哈哈大笑。灵妖语表情冷淡,走到几个人面前,僵着的脸朝女人看去,仔细地看了看那个落魄的女人,然后满意地笑了笑。那几个流氓相貌的男人笑嘻嘻地上来把灵妖语围起来,她不为所动,而是对那女人说:“你叫红莲?”女人不解地看着灵妖语,心想自己根本没有见过她,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那女人知道事情不对,立马教唆身边的几个男人说:“包爷,你们几个怎么了?平时对老娘毛手毛脚一个个急得像个猴子,现在人家主动送上门来,一个个怎么都傻了?”   几个男人被那女人一说,脸上挂不住,一个个饿虎扑食般往灵妖语身上扑来,色心一起,一拥而上,哪知灵妖语一个裙底莲花开,一招连环踢便将这几个大汉踢倒在地。连环脚,脚脚击中要害,疼得这些男人哇哇大哭,根本直不起身板来。女人看到灵妖语是个厉害角色,转身就跑。   灵妖语哪里给她逃跑的机会,看她拐进一条黑巷子里,拔腿追上去。进入巷子,女人才发现是一条死巷,无路可走,最后被灵妖语逼进一个角落。灵妖语挡住女人去路,点了一根烟,抽了几口,舒缓了一下心情。女人突然笑了几声,说道:“给我来一根。”灵妖语把整包烟都扔给她,女人哆嗦着掏出一根点燃。灵妖语没说话,两人吸着烟,最终女人发话了:“你怎么认识的我?”   “你认识东方舞厅的绿绮吗?”灵妖语问。   女人点点头,灵妖语冷笑道:“看来你就是红莲,总算是找到你了。”   “绿绮?”红莲算是明白过来,“关于绿绮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都没问你什么,你这算不算不打自招?”   “总之我一个字也不会告诉你。”红莲虽然很害怕,但还是坚持自己的说辞。灵妖语呵呵一笑,伸手把红莲脸上的乱发拨开,看着她美丽的脸庞说:“你也算风光过,怎么搞成这副德行?一个有机会嫁入豪门的舞女沦落成街头女,你甘心吗?”红莲冷哼一声说:“为了保命,我再怎么样都可以,你放心,我很快就会离开上海。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以前没有见过你,你怎么会这么关心绿绮?”   “瞧你这话,看来你知道不少东西,早点找到你就好了。至于我和绿绮什么关系,你有空去问问绿绮吧!”灵妖语说完,红莲瞪大眼睛叫道:“绿绮不是死了吗?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要相信我。”灵妖语一面笑一面将托着红莲下巴的手移到后脑勺,一把将她的脑袋摁在地上。红莲挣扎着叫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灵妖语把嘴上的香烟拿下来对着红莲的眼珠子晃了晃说:“怎么样?眼睛不打算要了吗?”   “不能说,我真不能说,说了我会死得更惨。”红莲吓得脸色惨白,泪水汪汪往外流。灵妖语也不再废话,将烟头直戳在红莲的脸蛋上,红莲惨叫。灵妖语把烟又放到嘴里吸了几口,说道:“蘸着美人血的烟,味道真不错。”   红莲喉咙变得沙哑,说道:“你到底是谁?”   灵妖语再次将火红的烟头移到红莲面前,红莲低声说:“我说了,你会放过我吗?”灵妖语冷冷地说:“你还想要这张漂亮小脸蛋的话,最好一五一十给我说清楚。”红莲沉默了一会儿,吐了一口气说道:“行,我说了还不行吗?你确实没有说错,我是绿绮最好的朋友,也亲眼见到有人给绿绮下毒,本来想提醒绿绮的,但我被打晕了,醒过来的时候,绿绮毒发身亡,一切都晚了。我真心对不起绿绮,我本来可以救她一命。”她说到这里,泪眼婆娑,呜呜地哭了起来。   “哭什么?告诉我凶手是谁。”灵妖语不大喜欢哭泣的女人。   “是个男人,个子不高,额头上长着一颗肉瘤,肉瘤形状奇怪无比,有点像是一尊菩萨,我记得他好像是……”红莲话还没有说完,一支冷箭倏忽飞来,一箭穿喉,红莲当场死亡。灵妖语回头看冷箭飞来的方向,一个深色的影子一闪即逝。灵妖语把手里的烟蒂捏灭,看着红莲死去的惨状,恨得咬牙切齿。 第三章 替罪羊之死   理发店简陋而阴暗,理发店师傅老祥的死状极惨,胸口被凶手用剃刀割了不下百刀,血红一片,如同傍晚天边一团热烈如焰的火烧云。丈夫死了,老祥的女人哭得眼睛肿如鸡蛋,她或许不是因为死者而伤心,而是因为凶手而伤心。杀死老祥的人正是他的女儿花花,花花从出生开始就不正常了,是个低能儿。今早上,花花抢走父亲的剃刀突然向父亲发起攻击,孱弱多病的老人很快倒在血泊之中。花花觉得血花很好玩,很美丽,因此一刀一刀又一刀,她像是一位工匠,运用自己手中的剃刀,雕刻一朵朵绚烂的美丽血花。   死者的十根手指被截掉了,但是现场没有发现断指的存在。钟二筒正在审问受惊的凶手花花,指头去哪儿了?花花显得很害怕,呜呜哭着,嚷嚷着啥也不说。钟二筒长得有点丑,嗓门沙哑如鬼叫,或许吓到了花花。苏画龄走过去,钟二筒冷言道:“这案子与你无关吧?”   “说不准。”苏画龄笑了笑说。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钟二筒有些郁闷地说。   苏画龄只是笑笑,他温声对担惊受怕的花花说:“花花,你告诉哥哥,爹爹的指头去哪儿了?”   花花看了一眼苏画龄,过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说:“吃了,吃到肚子里去了。”   “吃手指头?”一旁的钟二筒愕然叫道。   苏画龄苦笑一声,世界上太多悲剧了,他伸手摸了摸花花的脑袋:“谁教你的呢?”   “菩萨。”花花笑嘻嘻地说。   “菩萨?”苏画龄抬头看了一眼钟二筒,钟二筒把脸扭到一边,表示不清楚。   “我要吃手指,我要吃小手指。”花花突然暴跳起来。她疯性大发,一把抱住钟二筒将其扳倒在地,钟二筒惨叫一声,他右手中指已经被花花狠狠地咬住。花花用力过猛,钟二筒的中指流血不止,疼得他惨叫连连。一旁看着的人赶紧上前拉扯二人。苏画龄站起来,他深思着,眼前一幕,似乎没有发生。钟二筒在手下的帮助下脱险,但中指指头已经被咬断,疼得他急忙去就医。花花津津有味地咂摸着嘴,一边笑着。   苏画龄对身边一个同事说:“铐起来带回去。”同事这才给花花上手铐并带着离开。   花花的母亲彻底崩溃了,哭喊着想留下花花。   苏画龄拉了一把母亲说,“花花杀人了,你没必要这样子。”   “老祥他该死。”花花的母亲突然说了一句。   花花已经被带走。   苏画龄低头对花花母亲说:“老祥他怎么了?”   “老祥他不是人,是个禽兽,他从来就不会对花花好,花花之所以这样子都怪他,如果他能小心呵护,花花怎么会疯掉呢?老祥死了也好,花花不杀他,我也会杀掉他。”母亲恶狠狠地说。苏画龄心寒无比,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让他似乎已经明白这个家庭的悲剧。他安慰了花花母亲几句后问:“花花说是菩萨教她吃指头,你知道菩萨吗?”   “菩萨?难道是……是那个额头上长肉瘤的人吗?”花花母亲突然想起来。   “额头上长肉瘤的人?”   “对,那个人很奇怪,额头上长着一个肉瘤,肉瘤的样子像一个菩萨,所以花花常叫他菩萨。那个人就住隔壁,花花她经常跑到他那边玩耍……”花花母亲还没有说完,苏画龄转身走出理发店推开隔壁家的大门。这个房子更加诡异阴暗,屋内凉幽幽的,根本不像是人居住的地方。苏画龄喊了一声,屋内没有人,唯有几个简单的家具。他转身走进卧室,卧室内摆着一张红漆床,床上挂着血红色的蚊帐。他看了一眼,床上隐约躺着一个人。他叫了一声,那人没回答。他慢步走过去,拉开红色蚊帐,一股尸臭扑鼻而来。   床上躺着一个死人,尸体已经发臭,看样子死去多时。这是一具女尸,看模样还算年轻,比较奇怪的是,死者十根手指被斩掉了八根。他想了想,找来一根棍子将盖在尸体胸口的一块白布掀掉,果然不出所料,尸体胸部绣着一只火凤凰踩着三颗骷髅头。他已然嗅到凶手的气息,那个额头上长着菩萨肉瘤的人。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凶手想必是同情花花,教会了花花残忍的“杀爹”手法。想想老祥的死法以及花花的说法,这个额头上长菩萨肉瘤的人未免也太变态了点。   苏画龄找人来守住现场,然而,额头上长肉瘤的人一直没有出现。   晚宴很丰盛,气氛也很融洽,谢天赐却没有半点胃口,喝了两口白酒,酒入咽喉,酒味有点淡。坐在他身边的昙舞不停地给他夹菜劝他多吃点,他更郁闷了。谢圭章看到谢天赐如此,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天赐啊!饭店的事别带回家里来,一家人吃饭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开开心心。”谢圭章这么说,谢天赐心情还是不能好转,两起命案连着出现,这么整下去,饭店迟早要关门。   谢天赐没有任何表示。谢天成笑道:“大哥,愁啥呢?不就是死了人嘛!我们都看报了,人又不是你杀的,你别担心了。你看你忙得连家都忘记了,我越来越觉得你需要找个女人。”说着用胳膊肘碰了一下身边的妻子龙语馨。龙语馨愣了一下,然后看着昙舞说:“昙舞小姐就不错,大哥你啥时候娶人家过门呢?”听到这个问题,谢天赐将端着的饭碗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氛围瞬间变得尴尬起来。昙舞脸红着说:“你们别胡说八道了,我和天赐之间还没有那么快。”   谢圭章这时说道:“快什么?你这么好的一个女人,天赐他应该好好珍惜才对,斯琴都死掉将近十年,为了个鬼,搞得自己人模鬼样,不值得。”这话说得谢天赐有些厌烦,他看着谢圭章说:“老爹,你是不是闲着没事干?”谢圭章喝了一口酒,说道:“行,不说你了。”   “爹,吃饭的时候你有必要戴着帽子吗?”谢祺祥指着谢圭章头上那顶褐色呢子礼帽说。谢圭章呵呵一笑,伸手摸了摸脑门上的礼帽。他一向喜欢戴帽子,其他人早已习惯。谢祺祥突然这么问,大家纷纷望过去,使得谢圭章尴尬不已。   “老爹他习惯了,我们说说小妹吧!”龙语馨机智地把话题转到她身边的谢祺祥身上。   “说我?有啥好说的?”谢祺祥纳闷地说。   “祺祥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寻找自己的爱情了吧?”昙舞微笑着说。   “不行,小妹你千万不要嫁那么早,这么早就嫁人,谁来陪我玩?”谢天成老大不同意。提到嫁人,谢祺祥脸色通红,看着一桌子的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龙语馨接着说:“祺祥你在巴黎没有认识什么帅哥美男吗?我还以为你会带个满口叽里呱啦的洋女婿给老爹。”这话可把刚咽下饭菜的谢圭章惊得险些喷出来,他干咳一声说:“老爹虽然不大爱管你们,但是这个洋女婿,要慎重,要慎重。”   谢天成则瞪着龙语馨说:“你胡说八道什么?”   龙语馨回应:“不就是聊聊家常嘛!我说错了什么?你怎么老对我有意见?”   谢天成说:“我没有对你有意见,可是你说话怎么……”他没说完,龙语馨就机关枪一样还击,说得谢天成没有任何的还口余地。她一边指责谢天成,一边还找谢圭章、谢天赐等人帮架,气得谢天成直接放下碗筷上楼去了。龙语馨也很不开心,放下碗筷回房哭去了。小两口走了,谢天赐对身边的昙舞说:“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你也知道他们俩。”昙舞点点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谢祺祥问:“二哥和语馨两人之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变成这样子?”   “他们俩的事情没有人说得清楚,还是说说你自己吧!毕业回来有什么打算?”谢天赐反过来问谢祺祥,“对了,你要是需要帮忙的话,一定要跟大哥开口。”   “行了吧!我不想依靠家里,我想自己去闯一闯。”谢祺祥倒也有些骨气。   “年轻人去闯一闯是挺好的,可是你一个女孩子……”谢圭章对这个小女儿好像不大放心。   谢祺祥说道:“老爹,别担心我,我在国外还不是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当初送我走的时候,你哭得眼睛都肿了,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她这么说,谢圭章也没意见了。   昙舞说:“祺祥,听说你学的洋装设计,改天咱们一起去法租界看看呗!”谢祺祥点点头,笑道:“有昙舞姐这么个大美人陪着我,我肯定乐意啊!只怪某些人眼睛瞎了。”说时故意盯着谢天赐,谢天赐打了个哈欠说道:“女人的事我不管了,我吃饱了。”说完站起转身也上楼了。   谢祺祥对昙舞说:“我哥他怎么还是这样子?”   昙舞酸酸地说:“估计还念着斯琴吧!”   谢祺祥说:“那你这样子不值得啊!”   昙舞笑道:“再等等看吧!”   谢祺祥说:“你都等那么多年了,他还是不开窍,委屈你了。”话题全在自己身上,昙舞感到不好意思,喝了一口酒后说:“咱们还是说说衣服吧!不如现在就去长乐街逛逛?”   “好啊好啊!我好久没有去长乐街买衣服了。”谢祺祥乐得合不拢嘴,拉着昙舞往外走。饭桌上只剩谢圭章一个人,他无奈地摇摇头,叹着气道:“老了就是老了,老被当空气。”   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肚子开始闹起来,午饭吃点什么呢?艾心似乎也没有想到。她起身运动了几下,正要出去找吃的,全建业带着小小君进来,说:“艾心,你总算是睡醒了。”看到全建业满头大汗,艾心莞尔一笑:“你看起来怎么这么狼狈?”   全建业回答道:“警局那边催着我们提供线索破案,我在警局与研究所之间跑来跑去能不狼狈吗?你这丫头又不听话,我这是两边不讨好,惹得一身骚。”   艾心问:“啥事情嘛?”   小小君说:“你还记得警察局叫我们化验的那起四川路焚尸案吗?”艾心闭着眼想了想,好像记不清什么事来了。全建业有些郁闷地说:“这个案子你该不会没完成吧?”艾心一拍手说:“记起来了,化验单已经做好了。”她拉开抽屉取出一份化验单交给全建业。   全建业翻了翻,笑逐颜开道:“做得好。”   艾心说:“这个案子不是焚尸案而是纵火案,6具尸体我都解剖化验过了,死者口腔、咽喉、食道内有烟灰、炭末附着。活人在被烧过程中,由于具有呼吸能力,呼吸时便会将火焰中的烟灰、炭末吸入呼吸道内。因此,在死者口、鼻、咽喉、气管和支气管沟,可见到有烟灰、炭末附着。”   小小君感慨道:“原来如此,这样子法官就好判刑了。”   全建业说:“法官怎么判那是他们的事,咱们完成咱们的就好了,中午你们想吃什么?我请客。我还饿着肚子呢。”艾心听了赶紧拉着全建业说要去吃饭,全建业本来还想亲自去一趟警察局把验尸结果送过去,艾心这么缠着只能把这事交给另外一个研究人员。   来到一家小饭馆,艾心点了几个价格昂贵的菜,全建业心疼不已。小小君看不过去,说道:“姐,你这样子太不厚道了。”艾心瞪他一眼说:“你们没份吃吗?”小小君闭嘴。全建业笑道:“这点钱我还是有的。”艾心眯着眼睛笑道:“我知道大叔你有钱,当年混上警察局副局长这个肥差后,你肯定有不少积蓄。”全建业听了苦着脸说:“警局要是肥差,我就不会跑来和你老爹合资搞法医研究所了,虽说也清贫,但至少不会遇到那么多危险。”   小小君嘲笑道:“身在福中不知福,警局有那么恐怖吗?”   全建业说:“总而言之,官场的的确确不适合我,好了,不提这个了,说说案子呗!”   “吃饭的时候说案子,你恶心不恶心啊?”艾心伸出一根筷子敲了全建业手臂一下。   “姐,刚刚那个焚尸案还有其他解释吗?”小小君问。   “听说过张举烧猪这个事儿吗?”艾心反问。小小君摇摇头,艾心接着说:“在很久以前,某个县上,一个女人把自己的老公杀死之后,为了掩饰罪行,她把房子烧掉了,然后告诉大家自己的老公是被火烧死的。这事儿谁也不清楚,女人的话大家也相信了,还觉得她很可怜。但是县令张举觉得其中有蹊跷,他认为女人在编造谎言。为了证实自己是对的,他想了一个办法,叫官差找了两头肥猪,一头宰了,一头留着,然后扔进火堆里面做烧猪试验。试验结束后,张举发现活活烧死的那头猪口腔里面藏有烟灰和炭末,而被杀死的那头猪并没有。张举跟着去检验女人老公的尸体,尸体口腔里面确未发现炭末和烟灰。经过他的再三审问,最后女人还是招了。这算是很典型的焚尸和烧死的例子。”   “艾心你还真聪明,不愧是林教授的女儿。”全建业赞道。   “由于火焰、灼热金属等的高温作用而引起的人体损伤,称为烧伤;因烧灼而死亡的,称为烧死。在现实生活中,烧死多发生在火灾事故中,纵火自杀或他杀的现象比较少见,但在杀人案件中,有时会遇到焚尸灭迹伪造现场的情形。所以检验烧死尸体是我们最常见的项目之一了,焚尸案和纵火案判刑也不一样,我们的作用还算挺大的。”   “也是,如果一个人不小心因为事故烧死了人,然后说他杀人焚尸,这有点说不过去。”小小君表示同意。三个人聊着,饭菜也慢慢上来,饥饿难忍的艾心已经忍不住开动起来。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全建业干咳一声说:“艾心啊!还有件事我想问问。”艾心一边吃饭一边说:“说吧!”全建业说道:“东方大饭店舞女绿绮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艾心漫不经心地说:“王局长又催你了吗?”全建业说:“是啊!谢天赐给王局长很大的压力。”艾心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放心吧!案子很快水落石出,来,吃鸡肉。”说完夹了一块鸡肉给全建业。   全建业有些不大放心,但他还能怎么办?再不吃点东西,艾心和小小君两人可就要一扫而光了。想到这里,全建业也加入狼吞虎咽的行列。   站在东方大饭店大门前面,昂头看着这座葡萄牙风格的八层建筑,龙尔东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一楼属于各类各地风味,京菜、川菜、淮扬菜、徽菜等等;二楼乃是西餐厅,有英式西餐、法式西餐等,还有各种咖啡馆、休闲馆、茶艺馆;三楼是东方大舞厅,还有其他娱乐场所;四楼是一个小展厅,可供人开小型展会;五楼到七楼则是客人们的住所;八楼属于办公的地方。龙尔东走上大饭店的阶梯,润滑厚重的青岛崂山出品的大理石使得他心旷神怡。   进入大饭店,正在忙活的财叔看到了他一头充满艺术气息的长发,先是一愣,后紧凑上前笑道:“龙少爷,你怎么回来了呢?你回来了,怎么也不跟天赐说一声?”龙尔东伸出手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说:“我想给天赐一个惊喜,他在楼上吗?”财叔笑道:“去吧去吧!他一个人在办公室里面无聊着呢!”龙尔东把行李交给财叔之后便钻进电梯,随着电梯升起,不久便来到八楼,凭借模糊的记忆找到谢天赐所在的办公室,推门进去,谢天赐正在伏案看着什么文件,手里的雪茄都快烧到指头了。龙尔东大叫一声,惊得谢天赐触电般从座位上跳起来。看到龙尔东捧腹大笑的样子,谢天赐把手里的雪茄烟扔向他,骂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个坏小子,回来就想把我给吓死吗?”说完过去和龙尔东拥抱一下。   “啥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龙尔东笑道。   “你不知道饭店最近有多糟糕。”谢天赐松开龙尔东,打量着他,“还是那么帅气,飘逸的长发,一撮小胡子,艺术家就是艺术家。”   “落魄死了,哪里算什么艺术家?”   “喂!别谦虚,你看看,那些从东京艺术学校回来的哪一个不混出点名堂,你肯定不例外,啥时候办画展?千万记得叫上我。”谢天赐给龙尔东倒了一杯茶。   “我现在都没有着落了,哪里想那么多。”龙尔东端着茶不停地转悠,“一点也没变,看样子,你也差不多,一成不变。”   “说什么呢?”   “你和昙舞之间啊!你们还是老样子吧!她人不错,你怎么老不上心?”   “这个甭管,你怎么会没有着落了呢?回家去看看老爹吧!住家里挺好的。”   “以前是因为年轻,住在你们家是没有办法,谁叫我父母死得早。现在不一样了,老住在你家,我还算是龙尔东吗?我也得有自己的一番事业,不然的话,那些流言蜚语我可受不起。”龙尔东把话说得很认真。谢天赐笑道:“傲气,行了吧!就算不回家里住,也得去看看老爹他们吧!还有你妹妹,她和天成天天吵天天闹,你想想办法。”   “呔!当初他们结婚的时候我不愿意,我记得你也不同意,可他们俩年轻啊!男欢女爱,干柴烈火,谁管得着呢?现在变成这样子,他们自找的,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你都不管我也懒得管了。”龙尔东说完喝了一口茶,回味着,“这茶不错,君山银针吗?”   谢天赐说:“这哪里是君山银针,这是云南的老普洱。”   龙尔东呵呵笑道:“你瞧我这记性,去了日本两年把你喜欢喝什么茶都给忘了。”   谢天赐问:“在日本待了两年,很辛苦吧?过得还好吗?”   龙尔东说:“凑合着过吧!我现在不是完好无缺地回来了吗?”   “你确定完好无缺吗?”谢天赐说完抓了一下龙尔东的大腿,“还是处?”   “无聊不无聊?别逗我了,我可是老实人。”   “听说日本的女人不错啊!你就没有看上的吗?什么花子洋子,那你这两年可算苦了。”谢天赐讥笑道。龙尔东捂嘴笑起来说:“你还好意思说我,你呢?你那根老枪快十年没有打过子弹了吧?只怕都不能用了,说到头来,你过得比我苦多了。”龙尔东反唇相讥。谢天赐他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说道:“晚上回家一起吃个饭,对了,你打算把自己安置在哪儿?”龙尔东想了想说:“我这些年卖画赚了点钱,回来之前托一个朋友在四川路桥北一带盘了一栋小房子当是自己的画室,今后就先住桥北那边。”听到龙尔东井井有条地为自己做好打算,谢天赐也不好说什么,对于这个幼年玩伴,他心底多少还是希望对方能回家里住。自从龙尔东父母双亡后,他们兄妹俩一直由谢家照顾,大家天天在一起玩,感情始终是割不断。   凌晨,上海码头猜枚声不断,码头工人忙活了一天后难得的酒局在这个闷热的夏日显得格外嘈杂。一个工棚里面,好酒之人都跑去隔壁蹭酒,不善饮酒的绿树吃完晚饭便躺在床上,一边抽着劣质的烟丝一边摇着扇子给自己散热。   绿树将要进入梦乡时,工棚的门被一脚踢开。他惊醒,张嘴骂道:“谁呀?给不给人休息?”抬头一瞧,一个衣衫华丽的女人亭亭玉立地出现在他眼前。他从床上翻下来,咽了咽口水,说道:“你找谁?”   来者正是灵妖语,她最喜欢在朦胧的夜色里寻找猎物。工棚外面的汉子们已经喝得七荤八素,她进来的时候根本没人发觉。她看着绿树,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声音冷如冰:“谁是叶绿树?”绿树打量着女人,拿起床边的一壶水喝了几口,然后说:“他去喝酒了,不知道喝到什么时候。”灵妖语听他说完转身出去。工棚内的绿树机灵地从工棚后面爬出去,跑到马路边,夜风习习,一个人影也没有,他沿着码头快步走着。他不知道女人为什么找自己,但百分百确定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女人,所以他必须得跑掉。走了大概一刻钟,绿树停下来歇息一阵,看看后面,没有人跟来,自己松了一口气。他迎着吹来阵阵腥风的海面,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想着继续往前走,这时一只纤细的玉手已经按在他的肩膀上。   “我不认识什么叶绿树。”绿树伸手推开灵妖语的手,想着逃走。灵妖语一个飞脚将他踢趴下。她下脚重,绿树疼得直叫。灵妖语把他拉起来,笑道:“你敢耍老娘,看来你活得不耐烦了。”说完把他一路拖到前边的沙滩上。绿树叫苦:“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灵妖语问:“认识绿绮吗?东方大舞厅的舞女绿绮。”绿树赶紧摇头。   灵妖语面色变得僵硬,重申一次:“不要让我再问你一遍。”   绿树哭着说:“我真的不认识什么红旗子绿旗子。”灵妖语很不满,伸手抓了一把沙子奋力往绿树嘴巴里塞,绿树惨叫,苦不堪言。   “姑奶奶,饶命啊!”绿树求饶,心想这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狠辣?灵妖语停止喂他沙子,他继续说:“我认识绿绮,你想我怎么样啊?”说完伸手把自己嘴巴里大大小小的沙粒扒出来。灵妖语问:“她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绿树摇摇头,灵妖语又抓起一把沙子塞进他的嘴巴。绿树本想反抗但又被压住,自己一个大男人,力气还没这个女人大,他感到自己真活该。他挣扎了一下,叫道:“我说,全说。”   “事不过三,你要是再玩我,我把你扔到海里喂鱼。”灵妖语口气冰冷,绿树吓得浑身颤抖,再次将嘴里的沙子掏出来,老老实实地说:“我是叶绿绮的大哥叶绿树。”   灵妖语发出一声冷笑说:“手足相残,好玩。”   绿树继续说:“绿绮是不知羞耻的女人,我没有这种妹妹,不杀掉她我对不起我们的爹娘。四年前,她和宾久利两人从家里面私逃出来,四年后,我好不容易打探到他们羁留上海,本想着把她接回家。谁知我完全错了,绿绮已经不再是那个清纯可爱的绿绮,她完全变了,变成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她穿着暴露,整天出现在舞厅里卖笑卖肉,我暗地里跟着她,发现她太不知羞耻了,和多个男人也有染。上海滩真是个大染缸,五颜六色,笑死人了,呵呵,呵呵……”   “你因此杀了绿绮吗?”灵妖语满不在乎地问。   “我哪能接受这个妹妹,我相信家里也没人能接受她,她能选的路只有以死报答爹娘,我已经明确告诉她了,不会给她活路。她和我大吵一架,叫我别管她。那天我很气愤,找到宾久利,从他那里拿到‘愚葱’,然后放在绿绮的茶杯里,我还亲手把茶递给她并亲眼看到她死在舞台上。”绿树麻木不仁地说着。   灵妖语无动于衷,她早料到了,从红莲死前没有说完的话里面就已经猜到凶手会是绿绮最亲近的人,因为红莲对其印象模糊,好像记得又好像记不得,这种人只怕不是一面之缘,而是有点熟悉,红莲与绿绮是闺密,她自然知道绿绮有个哥哥,甚至见过多次。   灵妖语顺着这条线索找到绿绮的哥哥绿树,知道他藏在码头,便立马过来找他。听完绿树的话,灵妖语脑子充满各种疑问,诸如绿树是如何知道绿绮和宾久利逃到了上海呢?他又是怎么来的上海呢?绿树看到灵妖语沉思着,又说:“我想过自首的,我真的想过,我明天就去,明天就去警察局。”他怀疑灵妖语是警察局的人,但看灵妖语的装扮又不大像。   “好,明天你要是不去警察局自首,你就等着被我扔海里喂鱼。”灵妖语突然间想起什么,警告绿树一句便消失在茫茫的海岸线上。   绿树等灵妖语走后立马冲到海边用又咸又腥的海水漱口,吞沙子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他不知道灵妖语这个神秘女人为什么对自己如此。难道她是绿绮的朋友吗?想着想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叶绿树,你做得不错,想活下去,明天下午记得去自首。”绿树浑身一震,害怕极了,头也不敢回,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灵妖语走在马路上,苏画龄从一棵梧桐树后蹿出来,“喂,你该不会真以为叶绿树就是凶手吧?”   “阴魂不散。”灵妖语骂了一句。   “你别欺骗自己了,叶绿树不过是只替罪羊。”苏画龄信心十足地说。   灵妖语怒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认识一位额头上长菩萨瘤的男人吗?”苏画龄轻声问道。   “菩萨瘤?”灵妖语怔了怔,她倒忘记查看叶绿树的额头了,他留有一头长发,刘海完全遮住额头,他是额头长菩萨瘤的男人吗?想到这,她莫名烦躁,朝着苏画龄吼道:“你别老跟着我,小心我对你不客气,你再跟下去,指不定我会杀了你。”   “谁说我跟着你?我只是想找凶手罢了。”苏画龄笑道。   “你觉得我是杀人者吗?”   “不,因为我知道你跟我一样,都在寻找血菩萨,我想如果我们俩齐心合力,双剑合璧,血菩萨一定插翅难飞。”苏画龄笑眯眯地说。   “妄想。”   “虽说不知道你为何要找血菩萨,但我肯定你与血菩萨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如果你见到那额头上长菩萨瘤的男人,记得通知我一声,我好想见见他。”苏画龄叽里咕噜地说,灵妖语反而冷笑一声绕过他大步离去。苏画龄低头苦笑,他总感觉这个女人不一般,好想知道这个女人苦苦追寻真相,追求答案,到底为了什么?   113总会所,上海滩最大的富豪俱乐部,过半的上海有钱人都喜欢到这里玩,女人、赌博、烟酒、鸦片,爱玩什么玩什么。会所规格极高,只有上海滩一流的富豪们才有资格进入。无论白天晚上,会所总是热闹非凡。给大画家龙尔东接风洗尘一事,谢天赐不能怠慢,因此他选了中午的时间带龙尔东来到这里。开始龙尔东以为谢天赐带他来找女人,一脸地不情愿,谢天赐告诉他会所最新推出一款“土耳其蒸浴”,想和他一起来体验体验。   谢天赐属于上海滩一流的饭店大亨,家世强大,是113会所的贵宾,手续很快就办好了。他带着龙尔东进入土耳其蒸浴浴室,龙尔东显得有些扭捏,谢天赐不由得笑他:“你都30岁了,害什么羞呢?”说完自己先进入浴缸。龙尔东还是有些不自然,说道:“你们有钱人的玩意,我还真玩不来。”谢天赐笑道:“怎么?小时候咱们俩还不是一个盆里洗澡,都不知道你脑子想什么?”   “行了,绝对服从你,好了吧?”龙尔东说完也进入浴缸。   “真舒服。”谢天赐享受着这新款土耳其蒸浴,忍不住感慨一下。龙尔东则浑身不舒服,热腾腾的蒸汽像是猫爪似的抓着他,搞得他扭来扭去,可把谢天赐乐死了。龙尔东把毛巾扔向谢天赐的脸,跟着说:“你整天板着一张脸,难得有机会这么放松吧?”   “我什么时候板着一张脸?”谢天赐不服气地说。   龙尔东说:“难道你是聋子吗?很早便有人给你取了个‘锅底脸’的绰号,说你不近人情,冷血无情,还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前的你确实可怕,一味地只想搞好饭店,自己累死也要带着一帮人跟着累死,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我真心佩服你。现在你还是这样子吗?看你那么会玩,估计没有那么严重了吧?我听说有一次,因为餐厅中的某张桌子沾了一丁点灰尘,你直接把布置桌子的小姑娘骂哭了。”   谢天赐甩甩手说:“那都是过去了,陈芝麻烂谷子有啥好说的。他们爱说我什么就什么吧!我也没打算做个好人,要是做成了好人,他们早喝西北风去了,饭店行业刚刚兴起,英国佬、法国佬、日本人、美国人都在激烈竞争,我没有点血性,东方大饭店能有今天吗?”他得意扬扬地和龙尔东谈起自己的往事。想起这些事来,他依旧一腔热血,当年上海整个饭店行业全是洋人在做,他老爹谢圭章是当时上海最成功的银行家之一,发现没有中国人做饭店行业,毅然决然退出银行界,几乎花了自己所有积蓄建立东方大饭店,意图打造一个属于本土的饭店王国。当年根本没有人看好谢圭章,都说根本竞争不过洋人,而且洋人也从中作梗,刚开始也是举步维艰。   谢天赐30岁的时候,谢圭章退位让贤,将酒店一手交给他。当时的他年轻热血,接手饭店后立马和上海滩最好的饭店——英国佬罗伯特的格林饭店大干一“架”,打着“民族牌”利用本土优势成功地击垮对方,一时之间意气风发,成为当年上海滩最红的富豪之一。之后,谢天赐马不停蹄,利用“低消费”理念跟各大饭店打“价格战”,把自己的价格压到最低,这么一来,信誉起来了,门庭若市。想起这些事,他脸上难免会有些得意的气色。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着,此时有人敲了敲门。   “谁?我说过了,这不需要女人搓澡。”谢天赐骂骂咧咧,站起来去开门。门一开,一个服务生举着一条毛巾捂着脸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口。他看了几眼,没认出,刚要发火,服务生低声说:“是我,艾心。”他吓了一跳,低头看服务生,果真是那个印象中的邋遢女人艾心,她居然扮成男人混进113总会所。谢天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想说些什么,看到艾心指着自己的下半身,他才意识到自己没穿裤子。谢天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艾心会厚颜无耻地进入男浴室,甩手把门关上,恼羞成怒地冲门外嚷道:“你实在是胆大包天,找我做什么?”   “我只是来告诉你,绿绮的案子,凶手会自首。”艾心在门外轻声说着。   “什么?你说什么?自首了吗?”他听得不大清楚,然而门外却没有声音了。打开门,艾心已经不知所去。龙尔东不明白,问道:“怎么了?”他呵呵一笑说:“没什么,没什么。”龙尔东说:“看你好像很紧张的样子。”谢天赐坐下来,脑子里一片混乱,想着艾心那个女扮男装的打扮,又忍不住偷笑,想完了又很气愤,一拳打在墙上,嘴巴里骂道:“已经快十年没有女人看过老子身子了,这个疯婆子……这个疯婆子……唉!算便宜她了。”   “你说什么?”龙尔东看到谢天赐举止奇怪,不由得担心起来。   “没事了,自己无聊而已。”谢天赐说完躺回自己的位置。龙尔东看到他眯着眼睛舒服地躺进浴池,看来也没什么问题,没有再多问。   “是我杀死绿绮的,是我杀了绿绮。”天气越来越炎热,绿树大汗淋漓,在上海警察局门口发疯地喊着。警卫很快将其控制,他口口声声说是自己杀死舞女绿绮,警卫立刻向负责这个案子的钟二筒报告。   钟二筒出来后盯着绿树看了几眼,绿树慌张地从身上拿出一个信封递过去,说:“我的供词,全招了,你们一定要相信我,真的是我杀死了绿绮。”钟二筒拿过信封撕开,刚看了一行字,自首的绿树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像是鬼上身,吓得扶着他的两个警卫赶紧松手。绿树倒在地上,滚来滚去滚了几回,整个身体立马变得僵硬无比。他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吓得钟二筒等人捂着心脏退出好几步之外。等绿树彻底死了,钟二筒等人才敢靠前。   “看来凶手就是他,案子可以结了。”钟二筒看完信后把一个警察叫过来说,“去告诉东方大饭店的谢天赐说案子结了,别忘记跟他们要点辛苦费。”警察点点头走了。   钟二筒又回头看了一眼绿树的尸体,虽然心有疑虑,但上头催得紧,谢天赐又送来好处,眼下先结案要紧。   谢天赐陪龙尔东泡完蒸浴后回到了大饭店,他一颗心其实还是系在饭店上,若不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肯定不会特意拿出时间去奉陪。办公室里面,屁股还没有坐热,财叔已经敲开了他的门。看到财叔满面春风,他问道:“有喜事儿吗?”   “结案了,结案了。”财叔激动不已,“刚刚警察局的人来说,杀死绿绮的凶手去自首了,经过钟二筒的确认,凶手确认无误,而且还是绿绮的亲哥哥。”   “亲哥哥自首?那凶手现在怎么样了?”谢天赐忆起在113总会所遇到的艾心,还有她说的话。   “听说畏罪自杀了,就在警察局门口。”财叔如实回答。   “畏罪自杀他还自首什么?绿绮、宾久利,还有绿绮的哥哥,对了,那个舞女红莲有消息吗?”谢天赐一边思考一边问。财叔答道:“红莲好像也死了,被人用箭射杀。”谢天赐一拍大腿叫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财叔诺诺道:“最近你心思都在龙少爷身上。”   谢天赐摁住怒火,低声说:“这事情真怪,弓箭射杀,你确定吗?”   财叔说:“是的,我还亲自去了一趟现场,箭直接射穿了红莲的脖子,当场死亡。”   谢天赐唏嘘不已,事情来得太突然了。财叔又说:“听那个警察说,绿绮是乡下女子,她哥哥不能接受她做舞女,觉得她对不起爹娘,因此痛下杀手。乡下人嘛!思想观念不一样。”   “绿绮的事情算是结束了,章明慈呢?又是一个令人头疼的事情,那个逆十字杀手一点消息也没有吗?”谢天赐感到很无奈,最近噩耗连连,这到底是怎么了?他隐隐不安,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逆十字杀手神出鬼没,难觅踪迹,他还会行凶吗?   财叔说:“放心吧!总会有转机的。这次咱们总算是清白了一回,那些报纸记者也不敢再乱说了。”   “还是找不到周摩西吗?”谢天赐想起这个事马上开口问。自从“死亡舞会”那晚之后,周摩西就再没出现过,也不知道这小子搞什么。音讯全无,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已经好几天了,谢天赐隐隐感到不妙,按理说周摩西这么机智的人,不会玩失踪的。面对谢天赐的问话,财叔显得有些局促,想好了之后才回答:“还是没有找到,我已经发动不少人去找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难道他的失踪和章明慈的死有关吗?他就是凶手吗?”谢天赐更加不安了,周摩西是逆十字杀手吗?或者周摩西已经被逆十字杀手杀死了?   “这个我不清楚了,周摩西会是这类人吗?他没有这种胆子吧!”财叔提出自己的看法。周摩西出身贫贱,得到谢天赐提拔做舞厅经理,已经是三生有幸,一心只想把舞厅经营好的他会杀人吗?   “好了,财叔,你先去忙,我自己静一静,再想想。”谢天赐打发财叔出去。总感觉事情很奇怪,自己又说不出来。这时,一个人影正在慢慢靠近办公室。到了门口,人影探了一下脑袋,看到谢天赐趴在桌子上思考什么,她嘻嘻一笑钻了进来。   “又是你?”谢天赐抬头看到艾心傻乎乎地对着自己笑,惊诧地叫道。这个女人怎么像只苍蝇一样到处自由飞?自己的警卫怎么如此疏忽?还是这个女人有什么神奇之处?她会穿墙走壁?他看着艾心,艾心也看着他,他觉得很讨厌,便说:“你又想说什么?”   “在113会所的时候我已经想跟你说了。”   提到113会所,谢天赐更加羞愤,厉声说:“有话快说,说完马上出去。”   “绿绮的哥哥虽然是凶手,但他不过是只替死鬼,真正的凶手还没有浮出水面,我觉得你的处境很危险。”艾心一字一字小心翼翼地说着。   谢天赐瞪她:“你这是诅咒我吗?我想起来了,自从你出现之后,我就没有好日子,你整天奇奇怪怪神神秘秘的,还能自由出入我的饭店,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说的都是事实,后来仔细想了想,觉得案件都是针对你。我去113会所就是想提醒你小心一点,谁知道你没有穿裤子,所以我什么也没有说……”艾心说到不穿裤子时,谢天赐忍不住了,怒道:“出去,你给我出去,不要再来烦我了。”   “我……”艾心还想说什么。   “我什么我?我没有什么和你说的了,你出去吧!别逼我动粗。”谢天赐说着已经离开椅子走出来一把抓住艾心的胳膊往外拖。   艾心叫道:“你抓得我很疼,快放手!”   谢天赐说:“以后不要再让我见到你这个疯婆子。”艾心已经疼得眼泪汪汪,看到她流泪,谢天赐松开手,心想,这个女人怎么老爱哭,真心烦死人,不免尴尬地看着她。艾心低头抹泪,嘴里嗫嚅着:“我自己有脚,自己会走。”说完可怜巴巴地往外走去。   “神经病。”谢天赐看着艾心愈来愈远的背影,骂了一句。   “她说得不错。”苏画龄晃晃悠悠地从外面走进来。   谢天赐斥道:“苏画龄,你小子总算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死掉了。”   苏画龄坐在一张椅子上,低头抠着自己左手中指的手指甲说:“叶绿树杀死绿绮还有一个原因,有人给了他钱。叶绿树的父母病得很严重,需要很多钱治病,他找到绿绮,但她却不闻不问,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这让叶绿树很生气,有人利用了这点,所以拿到钱后,叶绿树从宾久利处拿到‘愚葱’毒死绿绮。”   “‘愚葱’是什么玩意儿?”   “边陲产物,类似乌头草,毒性很强,中毒者会产生幻觉,脑袋昏沉,猝然而死,毫无知觉。”   “你说的我都知道了。”   “但是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我刚刚所说这些其实是凶手布下的一个局,叶绿树根本不是真凶,只是一个替罪羊。凤凰泣血,菩萨断喉,凶手可没有那么简单哪!血菩萨呀血菩萨,你到底是何方神圣?”苏画龄凝眉低声说道。   “这个血菩萨到底是什么东西?”谢天赐问。   “疑点是红莲的死,可见真正的凶手很不简单,谢老板,我想你日后得多加小心多加提防了。”苏画龄抬头看了一眼谢天赐说。   “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毫无问题,我需要点时间。”苏画龄站起来,自信满满地说,“谢老板,你还得做好心理准备,或许这个人一直潜伏在你周围。”   “你查到什么了?”   “暂时还不确定,等我确定了再来找你。”苏画龄说完往外走去,作为谢天赐的好朋友,他自然不会让谢天赐一直担惊受怕下去。 第四章 血画之谜   东方大饭店四楼展厅。在龙尔东的建议下,谢天赐决定举办一次大型绘画展览,一来可以借画展维护饭店的名声,二来可以推介留洋归来的大画家龙尔东。为这次画展,他找来上海的报纸和广告商,大力鼓吹宣传,画展命名为“上海滩年度画展”。为了保证画展能成功举办,他还重金请来不少国内外著名画家。在距离画展还有三天时,谢天赐将布置工作交给了财叔。   财叔专门组织人服务于画展,赵四、李武、石二、程小林四人是搬运工和布置员。四人忙活了一天才把所有参加画展的绘画作品搬运到酒店的临时仓库,为了赶时间,财叔让他们加班,晚上再将绘画作品搬至展厅。   当晚,赵四提前先来了,他进入放置绘画作品的仓库,看到其他人还没到,就点了一根烟坐等。十分钟左右,仓库里面传来叮叮叮的响声,他觉得奇怪,站起来,顺着声音走去。声音还在继续,仓库里根本没有其他人,连老鼠也不见一只。进入最深处,赵四叫了一声:“谁在这儿?”看不到任何人,叮叮叮的响声从四周涌过来,赵四不由得心里有些害怕,大声叫道:“李武?石二?程小林?快给老子滚出来,再吓老子,小心把你们给剁了。”没有人回应他。他本以为是石二他们的恶作剧,谁知叮叮叮的响声还是没有停止,像是有谁在敲击着什么,类似打铁的响声。   “喂!别闹了,快滚出来,老子可不怕你们吓唬。”赵四喊着,声音很大,算是给自己壮胆。他环顾四周,除了一排排被包裹起来的绘画作品和仓库顶的灯火,并没有其他奇怪的东西。他继续往里面走去,此时,叮叮叮的响声消失了,显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幅油画作品,画面是黄浦江,江边上站着一个漂亮女人,女人身着白色旗袍撑一把油纸伞,满脸幽怨的表情;在她的脚跟边上,一只懒洋洋的白绒猫睡眼惺忪地趴着。赵四盯着这幅画,心想画作运过来时全都经过打包,这幅却没有,是谁打开的?走到油画跟前,他低头细细看,突然耳边又响起叮叮叮的响声,吓得他哆嗦一下叫道:“谁在这儿?”   还是没有人回答。赵四感到纳闷,又朝油画看了一眼,这一看彻底被惊吓到,油画上的女人在对他咧嘴笑。赵四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继续看油画,女人没再笑,但是一双哀怨的眼睛突然流出两道血色泪痕,顺着女人白皙的脸蛋往下流。赵四更是心慌不已,耳边的叮叮声变得急促起来,他感到喉咙一阵干涩,瞬间一条人影出现,只听咔嚓一声,赵四脖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石二和李武两人来到仓库时,赵四的尸体已经被拖走。两人点着烟,抽到一半,程小林才匆匆赶来:“兄弟们,不好意思,最近拉肚子,来晚了点。”   石二问:“见到赵四没?”   程小林答道:“赵四不是早来了吗?”   李武说:“没见到他,你和他不是住对门吗?”   程小林说:“是对门,他也找我来着,但我拉肚子,他只好说自己先走了,怎么了?他人呢?”石二说,“这就奇怪了,既然来了,咋不见人呢?”李武随意说道:“看来偷懒去了。”石二嘟囔道:“他不来,咱们怎么干活?”程小林想到什么似的说:“没准跑老王那儿去了。”石二问:“老王?开赌场的老王吗?”程小林笑道:“肯定是,他来那么早,我们没来,说不定先去赌几把,没事,等他输光了自然会回来,再说他就那么点钱,两三把他准输光了。”   “看来这活儿得咱们几个先来了。”李武说完弯腰拿起一幅已经包裹好的画作。   石二叫道:“小心点,这些画值钱得很,弄坏了,咱们可赔不起。”   “咦,那边怎么有个画没包装好?谁漏下的?烦死人了。”程小林看到了那幅画着黄浦江和女人的油画。石二顺着他指的地方看了一眼:“甭管了,先把这些弄上去再说。”说完也拿起一幅画作,程小林只好跟着拿起画作同他们一起走向展厅。忙活了大半晚上,赵四还是没有出现,累死累活的三人又开始抱怨起来,石二说:“算钱的时候一定记得把赵四那份工钱分了,咱们不能做这白工。”   “那不是废话吗?赵四没来,咱们自然得分了他的钱。”李武说。   “剩下四个了,忙完了,老子得回去好好睡一觉。”程小林看着仓库里剩下的三幅包装好和那幅没有包装的油画,人精神不少。三人接着将那三幅画作搬至展厅放好,石二对程小林说:“剩下最后一张了,小林,你下去拿吧!”   “我下去吗?”程小林有些犹豫,“那个画也是要展出吗?”   “啰唆什么?就这么点距离,我和武哥先抽口烟。”石二说完掏出烟来。程小林低下头,还能说啥呢?自己年纪最小,又不抽烟,他老老实实地往楼下走去。   进入仓库,看着那幅女人油画像,程小林骂道:“你就是多余的,想累死老子不成?”看着油画上的女人,越看越生气。女人愁眉苦脸地看着他,他叹了一口气:“唉!也不怪你,谁叫他们都把我当小弟。”说完伸手在油画上面抠了抠,“这画怎么还没干?”他把粘在手上的颜料放到鼻子嗅了嗅,嘟起嘴巴说,“真难闻,洋人的东西真他妈不是好东西。”骂完之后顺手拿起朝展厅走去。   程小林回到展厅,发现石二和李武不见了,他知道石二和李武肯定回家睡大觉了。他显得更加生气,随手把手里的画扔在地上,转身想走开,似乎感到有啥不对劲,盯着画像里女人的眼睛看,看着看着女人似乎笑了一下。他感到一阵寒意,想骂几句,女人的眼睛突然流出血色的泪珠,顺着脸蛋滑落。程小林感到奇怪,走上前,伸手去摸了摸从瞳孔里流出来的泪珠。刚触到,指尖传来一股灼热感,像是一把大火在燃烧,他看着手指,红红的,疼得下意识放到嘴巴里面吸了几口。   这一吸不得了,手指上的肉居然被吸掉,发现肉被吸在自己嘴巴里,他慌张地拿出来,手指只剩下一截骨头。他惨叫一声,用另外一只手去抠喉咙,喉咙呕出血来,越呕越多,根本止不住,直到他倒在地上。   翌日,谢天赐跟着财叔来到展厅,发现展厅还没有布置好,那些画还摆在地上,转身问道:“财叔,怎么回事?不是说今天能弄好吗?我还提前叫尔东过来看看,如此看来,全搞砸了。”财叔有些纳闷地说:“我交代好了,不知赵四他们在搞什么。”   谢天赐说:“你去把他们找来。”财叔点头离开展厅。谢天赐在展厅转了一圈,走到那幅被拆开的画像面前,停了一下。看着画作上那个哀怨的女人,越看越纳闷,低头想仔细看时,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吓得他险些跌倒。他镇定下来,吐了口气,回头看到是艾心,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又来了?”   艾心撇撇嘴,她身后的小小君说:“哪里有死人,我姐姐就出现在哪里。”   “口气真不小,别胡说八道,谁让你们进来的?”谢天赐骂道。   “你真那么讨厌我?”艾心看着谢天赐说。   “疯女人。”谢天赐又骂道。   “你怎么骂人呢?”小小君冲到谢天赐面前,谢天赐冷笑不语。艾心走过来问:“你们准备办画展吗?我以前读书的时候,特别喜欢画画,水平也不差呢!怎么都不挂起来呢?”谢天赐嘲笑道:“你这种乡巴佬也懂绘画?”艾心说:“有啥不懂呢?我还学过西洋画呢!”她走到那幅没有包装的油画前,“这个怎么被拆开了?笔触挺细腻,法国新古典主义?威尼斯画派?巴洛克艺术?咦,这画里的女人是谁?看着很伤感呢!用画传情,妙哉妙哉!这个作品叫啥名字呢?”她伸手去翻油画,看到后面写着一行字“黄浦江畔的贵妇人,作画者潘白墨”。   她问谢天赐:“潘白墨是谁?”   “你别乱动。”谢天赐走到艾心身边,伸手拍掉她脏兮兮的手,“你都快把这幅画弄脏了。”   艾心嘟着嘴:“我问你潘白墨是谁?”   “潘白墨?潘白墨?我怎么知道他是谁?能参加我这个画展的人全都是名重一时的大画师,这个潘白墨肯定是个绘画高手,你问那么多做什么?”谢天赐不耐烦地说。   “这是一幅会杀人的画像。”艾心嗫嚅着。   “什么?神经兮兮。”谢天赐怒道。   小小君说:“我姐说,这是一幅凶画。”   “放屁,你们俩都给我滚出去,遇到你们真是倒大霉了。”谢天赐挥手赶着艾心和小小君离开。艾心冲谢天赐继续说:“你有血光之灾。”   “来人,帮我把他俩轰出去。”看到展厅外面有几个伙计路过,谢天赐喊道。几个人看向谢天赐,财叔此时从人群里钻出来,急匆匆地跑到面前:“少爷,出事了。”谢天赐问:“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财叔看了一眼艾心和小小君,犹豫了一下说,“赵四他们失踪了,昨晚一晚上没回家,他们的家人找到这儿来了。”   谢天赐问:“他们不回家关我们什么事?他们的腿长在自己身上,别什么都赖我头上。”   财叔说:“看门的小五说,昨天晚上赵四、石二、李武、程小林四人都来了,后面只看到石二和李武离开,赵四和程小林并未离开,他们似乎还在饭店里。”   谢天赐说:“那还不快去找找。”   财叔急忙带着伙计去找,谢天赐倒抽了一口凉气。艾心和小小君转身意图离开,谢天赐叫道:“站住。”他俩乖乖站定。谢天赐问:“你们俩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小小君摆手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谢天赐走到艾心面前:“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艾心支支吾吾:“也许……我只是说也许……他们可能已经死掉了。”谢天赐沉默了一下,回头看着展厅里那幅油画,问道:“和它有关?”艾心低声说:“我不知道。”谢天赐伸手挠后脑勺:“没什么事,你们走吧!以后别在我跟前胡说八道。”俩人点点头。这时,财叔带着人跑回来:“死了,死了。”   谢天赐问:“什么死了?”   财叔惊慌地说:“赵四……他死了。”   “带我去看看。”谢天赐走过艾心身边,“你也跟着来瞧瞧。”   一行人朝大饭店后边的仓库走去。为了保密,财叔已经叫人看着现场,不准任何人随意进出。赵四的尸体就在仓库后边的茅房,里面臭烘烘的,尸体被塞在茅坑里,手和脚都被折断了,脖子也歪了,脸上的表情惊恐万分,像是见了鬼,灵魂出窍一般。几个伙计正在用绳索试图把尸体拉上来,看到谢天赐走来,均停了下来。小小君捏着鼻子对艾心说:“这儿好臭,咱们还是走吧!”艾心没有说话,她走到里面,低头朝死掉的赵四看了几眼。谢天赐想进去,但茅房太臭了,他哪里受得了这般,捂着鼻子站到一边,只远远地朝艾心叫道:“你不是女法医吗?瞧出什么来没?”   艾心没有回答而是招手叫人把尸体拖上来。接着她往仓库跑去,谢天赐他们跟在身后。她在仓库里转了一阵,走到赵四被害的地方,蹲下来像是在找什么。谢天赐也跟着蹲下,问:“发现了什么?”艾心伸手摸了摸地板上的颜料,红色的,捏着软软黏黏的还没干。她问谢天赐:“那些画不是都包装好了吗?”谢天赐抬头看向财叔,财叔说:“对,都包装好了。”   “既然包装好了,怎么会有颜料在这儿呢?看来我猜对了。”艾心说。   “猜对什么?”谢天赐问。   “那幅画,潘白墨的油画,它昨晚就放在这儿。”艾心说。   谢天赐看向财叔:“财叔,你怎么解释?”财叔说:“我明明检查过,所有参加展览的画都包装起来了,而且原画我也都看过,都是干了的。”谢天赐问:“这一次参展的名单里面有没有一个叫潘白墨的画家?”财叔想了想答道:“这个我得去查一查。”说完离开了仓库。谢天赐回头对艾心说:“这次参加展览的大小画家有近两百多号人,财叔记不住也正常。”   “这儿是犯罪现场,赵四是死后才被转移到茅厕。”艾心说着,突然浑身发抖。谢天赐问道:“你怎么了?冷吗?”小小君对谢天赐说:“我姐没事,放心。”艾心冷笑一声说:“昨晚赵四第一个来到仓库里面搬画,他发现这幅黄浦江畔的贵妇人,感到很好奇,走过来看,也许被画里的女人迷住了。在他欣赏画的时候,凶手从他身后出现并迅速地扭断他的脖子,接着把尸体拖走。”   “凶手会是谁?”听完艾心的分析,谢天赐急不可待地问。   艾心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像是一个幽灵,我想除了赵四,其他三人也遇害了。”听了这话,谢天赐赶紧朝一个伙计叫道:“快去找人来,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人。”伙计应了一声朝外面跑出去。另外一个伙计捂着鼻子进入仓库:“老板,赵四的尸体拖上来了。”艾心站起来朝茅厕方向跑去。谢天赐和小小君随后跟着。   赵四的尸体看着很扭曲,浑身散发着恶臭。谢天赐和小小君都不愿靠近。艾心伸手去触碰尸体,他们俩更是把头扭到一边。艾心把尸体摆弄一番后回到谢天赐和小小君身边。小小君问:“姐,你难道鼻塞?这么臭,你看上去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艾心没有理会小小君的话,她看向谢天赐说:“死者四肢和脖子被折断,凶手力气很大,应该是练家子,动作干练,没有给死者挣扎的余地,有可能是职业杀手。”   谢天赐问:“职业杀手?你能确定我没有听错吗?”他想到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逆十字杀手,但又看了一眼赵四左手手背,并没有逆十字图案。   艾心轻声说:“极大可能。”   谢天赐忍俊不禁:“我说你这个疯婆子,你当我三岁小孩吗?职业杀手来杀死赵四,你不觉得这很搞笑吗?赵四不过是个普通的人,他在饭店就是个打杂的,职业杀手会杀他吗?谁又会那么傻帽,花钱请杀手来杀一个打杂的伙计呢?”   “明知故问。”艾心冷不丁地说了一句。谢天赐说:“你这是什么意思?”艾心答:“这事明摆着冲你来的。”谢天赐笑了笑:“你想太多了,我说你老诅咒我死掉,你真那么想我死掉吗?”艾心觉得谢天赐油盐不进,拉着小小君朝仓库里头走去。   小小君急喊道:“姐,你还没洗手呢!”艾心哪里管他,拖着他就往外走。财叔这时候跑进来,走到谢天赐面前:“少爷,参加画展的名单里面没有潘白墨这个人,奇怪了,他的画怎么会出现在我们这儿呢?”谢天赐眉头一皱,顿了顿说:“潘白墨?这人到底是谁?他到底想做什么?财叔,你找人去打听打听这个人,如果找到他,把他带来见我。”   财叔说:“好。对了,小六子刚刚说他们找到了小林的尸体。”   “在哪儿?”谢天赐心弦紧绷。   “三楼走廊尽头那个厕所。”财叔如实回答。谢天赐朝仓库里面走去,出了仓库,朝饭店三楼上去,那个厕所,如果他没有记错,已经大半年没有使用过了。那儿确实是一个藏尸的好地方,至少不会那么快被人发现。他来到程小林尸体所在的三楼厕所,这儿已经站满了伙计,大家面面相觑,看到谢天赐上来,纷纷让路。他走进厕所,艾心和小小君已经在里面检查尸体。谢天赐没有打搅艾心,站在一边看程小林的尸体。尸体的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红色痕迹,瞳孔扩大,表情恐惧,满嘴是血,胸前全是血迹,他坐在尿槽里,右手摁着自己的肚子,手的五根手指只剩下四根,其中一根像是被什么锐器切掉了。艾心突然站起来走到水龙头前,拧开洗手,一边的小小君叹了一口气说:“姐,你总算肯洗手了。”   谢天赐走到艾心身边,问:“小林怎么死的?”   “被人从后面勒着脖子,窒息而死。死亡过程中,死者脸部同时遭到重拳击打,特别是嘴巴部分,凶手的拳头几乎把他嘴巴里的牙齿都打掉了,而且逼他把牙齿下咽。死者死掉之后,右手无名指被割掉了,死亡时间是昨晚凌晨左右,这儿乱糟糟的,死者有过反抗,案发地点应该就在这儿,死者应该是被凶手生拉硬拽带过来的。”艾心把自己勘察到的结果告诉谢天赐。   “为什么他的死亡表情和赵四的一样?难道他们看到了同样可怕的东西?”谢天赐问。艾心低着头,手已经洗干净,关掉水龙头,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继续说:“死前产生了幻觉。”   “什么幻觉?”谢天赐不明白。   “死亡幻觉,一个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所产生的幻觉。”艾心说完,谢天赐苦笑道:“真的假的?还有这种事?”艾心瞪着他,说:“你没有死过,你不会明白的。”说完带着小小君往外走去。谢天赐朝着她背后说了一句:“难道你死过?”   艾心回答:“我比死过的人更了解地狱。”说完,已和小小君离开厕所朝外面走去。   谢天赐走出厕所,将财叔叫过来吩咐道:“你去把警察局的人找来收拾现场,花点钱叫他们保密。把死者家属打点好,尽力安慰他们,不要让他们捣乱。画展就要开始了,我不想让人知道这儿发生了命案。这个画展咱们投入那么多钱,总不能搞砸了。”   “这个我知道。”财叔点点头。   “赵四和程小林死掉了,石二和李武呢?守门说他们昨晚回去了,但没有回家,那去了哪里?难不成他们杀了赵四和程小林之后畏罪潜逃了?你用最快的时间给我把他们俩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谢天赐厉声说。   “明白。”财叔应后去安排人。谢天赐转身再回到厕所,看着程小林的尸体,嘴巴里念叨着:“到底谁在给我添麻烦?谁跟我过不去?他奶奶的,有种直接冲我来。”这一次,他很愤怒,血菩萨与逆十字杀手还没有解决,又来了一幅杀人的凶画。   夜深沉,灵妖语从百乐门舞厅走出来,今晚她喝得多了些,脸蛋通红,走路来回摇晃。离开舞厅后,进入一条幽静的小巷子,她也许不知,自己已被人盯上。盯上她的是两个虎背熊腰的地痞流氓,二人一路尾随着。她在狭窄的巷子走了一段,肚腹突然疼痛,弯腰用手支撑着墙低头呕吐,吐了一阵,咳嗽了几声才舒服些。那二人已来到她跟前,一前一后拦住她的去路。站在前面的流氓说:“小妞,姿色不错,陪大爷我玩玩?”伸手就去摸灵妖语的肩膀。她冷笑一声:“问你一个问题。”   “问题?”站在前面的流氓把手缩回去,“你说要问我们问题?”   后面那个流氓哈哈大笑起来:“小妞,你把我们当什么了?哈哈!有啥问题咱们慢慢说,现在先陪大爷我玩玩吧!”说着向前去抱灵妖语。灵妖语飞起一脚,那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已趴在地上,下巴发出阵阵疼痛。他捂着下巴叫道:“好狠的女人,你找死吗?熊哥,帮我宰了她。”前面的流氓说:“真没用,看我的。”说着挥拳过去。灵妖语又踢出一脚,对方同样倒在地上。那流氓求饶道:“姑奶奶,咱们有眼不识泰山,饶命,饶命啊!”   灵妖语站直了:“我说了,就问你们一个问题。”   “你问吧!问吧!多问几个都没关系。”二人急着说,生怕灵妖语对他们怎么样。灵妖语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吸了几口,惬意不已:“你们认识潘白墨吗?”俩人互看一眼,齐声说:“不知道,不认识,我们不认识啊!”   灵妖语弯身赏了他们一耳光:“还不老实,想死吗?”   “我说,我说就是了,我们认识。”其中一人抢答道。灵妖语问:“他住哪儿?”后面的那个流氓说:“熊哥,这次我来说,你闭嘴先。”叫“熊哥”的流氓只好低头闭嘴。“说真的,我们不认识什么叫潘白墨的人,但认识一个叫潘丹青的人,我想你也知道我们是干啥的,估计这人就是你要找的。”   “潘丹青?他住哪里?”灵妖语问。那人回答:“胡家巷子209号,你要是想找他就快点过去,只怕去晚了,这人没了。”灵妖语听完,挥挥手,“你们滚蛋。”俩人迅速爬起朝巷子外面跑去。   灵妖语从巷子的另外一头走出来,来到街上,伸手拦下一辆黄包车,跟车夫说明地址,没多久便到了潘丹青所在的胡家巷子。灵妖语下车付了一枚大洋,跟着进入巷子,挨家挨户地找着。来到209号,她停住了脚,将房子打量了一眼,说:“就这儿了。”上前敲门,门却没有关紧,她感到奇怪,推门而入,院子里静悄悄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灵妖语缓步穿过院子,靠近楼房正门时,伸手拧开大门,潜身进去,一只黑猫从大厅喵的一声窜出,她吓得躲开,黑猫嘶声朝外跑去。   房子空无一人,楼上楼下,灵妖语找了一遍。她端详着房子,墙壁四周全都是字画,有国画有洋画,各式各样,花鸟虫鱼,男男女女,山山水水,什么都有。她看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来,只好朝门外走去。此时,院子里出现一个身影,灵妖语躲到一边。那身影慢慢靠近正门,然后快速进去,学着猫叫“喵”了一声。叫完之后,大厅的地板突然发出一阵咕咕的响声,地板被推开一块,一个小脑袋从里面冒出来。   看到小脑袋,那人很欣喜,快步走上前说:“你们都还好吗?”小脑袋点点头,那人挥手说:“快下去。”小脑袋立马回到地板下面去。那人把地板盖上,快步朝大门走去。不一会儿,他带领一群黑衣人闯进来,黑衣人的领头者问他:“你要是敢骗我们你就死定了,我问你一句,他们在哪儿?”   那人指着地板说:“全在下边,一个不落。”   领头者一挥手,手下上前把地板掀开,里面传来哇哇的哭声。将黑衣人带进来的那人对领头者说:“人帮你们找到了,赏金呢?”唰一声,领头者手里的刀闪过那人的脖子,血光四溅,那人应声倒下。领头者对其他黑衣人说:“全部带出来,就地杀掉,之后,一把火烧了这里。”   “等一等。”灵妖语从躲藏的角落里走出来。   “还有一个,是个女人,嘿!还挺漂亮的,大哥,咱们走运了。”看到灵妖语,其中一个黑衣人起了色心。领头者骂道:“想什么呢?干完这一单,外面大把女人等着我们,杀掉她。”黑衣人听了这话,拿刀朝灵妖语砍过去。灵妖语身子一闪一摆,当啷一声,刀被打掉。黑衣人赤手再上,脸却被灵妖语踢了一脚,其他黑衣人见状纷纷围攻上来,灵妖语三两下把他们全部打倒在地。   领头者看到手下全被打倒,怒不可言,挥刀过来,直取灵妖语要害。灵妖语跟他走了几个回合,最后一掌将他手里的刀打掉并擒拿住,问道:“谁派你来的?”他闭口不答话。灵妖语加重力道,他惨叫几声,灵妖语又问:“谁叫你们来的?”他回头瞪灵妖语,死活不开口。灵妖语捞起他的右手,咔嚓一声将其中指掰断,他惨叫不已。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个个爬起来朝外面跑去;但没跑出几步,不知哪里飞来的利箭将他们全部射杀。   猜想到是杀死红莲的弓箭手出现,灵妖语急忙松开手,躲到一边。领头者爬起来,随之胸口被一支箭射穿。那人倒下,灵妖语无奈地叹了口气,几分钟后,外面安静下来,她走出去,来到被掀开的地板边缘,地下室传来阵阵哭声,她喊道:“没事了,你们快出来吧!”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妇女抱着一个孩子走出来,看到灵妖语和地上那些尸体,她满脸惊讶。灵妖语指着黑衣人问:“你认识他们吗?”女人摇摇头。灵妖语说:“你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杀你吗?”女人低声说:“这可能和丹青有关系。”灵妖语又问:“潘丹青吗?他人呢?”女人摇摇头,答:“他说他最近有什么劫难,将我们藏于下面就不知去向了。说好今天回来接我们,可不知他去哪里了。”灵妖语指着第一个进来的男人问:“他又是谁?”   女人看着那个男人的尸体,说:“他是丹青的学生卢文斋。”   “他把你们出卖了。”灵妖语说。   “我们还以为他靠得住……”女人呜呜哭了出来,孩子也跟着哭。   灵妖语拿出一沓钱塞到女人手里:“尽快离开上海。”女人拿过钱抱着小孩走了。   灵妖语走到领头者尸体前,撕开他面罩,再扒开衣服,仔细看了几眼才转身离开潘家。   出了潘家,一条白色身影拦住她的去路:“看来你心地不赖,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画龄,又是你,你这个无赖到底想做什么?”灵妖语有些郁闷。   苏画龄笑道:“上次在海堤马路上,我不是说了吗?”   “我与血菩萨一点关系也没有。”灵妖语认真地说。   苏画龄问:“那你为何那么热衷东方大饭店的案子?‘血菩萨’也好,‘逆十字杀手’也好,这次的凶画,你似乎也很上心。”   “无可奉告。”   “算了,我迟早能查出来,你走吧!”苏画龄这次倒也大方,让开路子给灵妖语。灵妖语愣了一下,倒也没有说什么,大步离去。看着她的倩影,苏画龄抿唇一笑。   东方大饭店举办的“年度画展”照常进行。凶画杀人之事,财叔前后处理得很干净,画展也吸引了无数的名流绅士。谢天赐把客人们都招呼好后,带着龙尔东到自己的办公室里面喝茶。龙尔东喝了一口茶后,说:“天赐,这次真心谢谢你,画展比我想象的热闹,据说很多人喜欢我的作品,这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你好好作画,前途不可限量,你的画作独具一格,定能名扬天下。我虽然对西洋画一窍不通,但看你的作品和别人的比较,不得不佩服,你很有想法和创意,这叫什么?鹤立鸡群,呵呵!我这次可没有白花冤枉钱,你小子也没有白去一趟东洋。刚刚听说有好几个大老板想找你买画,这是个很好的开头啊!”   “都是托你的福,改日我请你吃一顿。”   “亲手做的?”   龙尔东点点头,谢天赐呵呵笑道:“我突然忆起你之前的手艺,在外留学多年,没生疏吧?”   “画展之后,你到我的住处,我亲自给你下厨。”   “好,到时候我把天成、祺祥、语馨都叫上,咱们几个好久没有聚一聚了。”   “没有问题,咱们打小一块长大。之后,聚少离多。我回来了,是该聚聚了。”龙尔东笑道。谢天赐喝了一口茶,财叔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急道:“少爷,展厅出事了。”   “什么?”谢天赐放下茶杯。   财叔说:“你快去瞧瞧。”   龙尔东说:“天赐,咱们去看看吧!”他站起来陪着谢天赐一起下楼去。   进入展厅,厅内闹哄哄的,大家都围在一幅油画前议论纷纷。谢天赐和龙尔东走过人群,来到面前,看到那幅油画,谢天赐低声对身边的财叔说:“我不是叫你不要把它拿出来吗?它怎么会挂在这儿?”大家议论的正是那幅《黄浦江畔的贵妇人》,这幅画引起命案之后,谢天赐让财叔将它封藏,想不到这幅画竟被摆了出来。财叔也很纳闷,一时半会儿不知做何解释。眼前的画中,那幽怨的女人,那双充满怨气的眼睛正在滴血,血一滴一滴地掉在地上,看着极其恐怖。   大家因为这幅滴血油画惊慌时,又有不少人啧啧称奇,其中一个富商好奇心强,走到画面前,说:“这血是真的还是假的呢?”伸手去摸那滴下来的血,还放到嘴巴里舔了舔,大家哗然,觉得这个富商胆子真不小。   富商舔完之后嘶声尖叫道:“是真的……血。”话刚说完,他猛然举起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满脸惊惶的他舌头伸得直直的,眼睛瞪着大大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有人想去扶他却都被大力推开。他掐着自己的脖子,身体不停地抽搐,最后倒在地上。大家再次哗然。谢天赐被吓到,推身边的财叔,催促道:“去看看怎么了?”   财叔颤巍巍地走上前,弯腰朝富商鼻底一探,回头朝谢天赐说:“死掉了。”   画展出现命案,谢天赐始料不及,无奈之下只能将所有来宾请到楼下宴客大厅。警局派来的人快速封锁现场。钟二筒看死者死法诡异,急忙叫人去法医研究所请人过来检验尸体。他走到谢天赐跟前:“谢大少爷,最近你们饭店事儿可不少,你遇到煞神了?”   谢天赐说:“钟队长,你是吃干饭的吗?这个案子你给我好好处理。”   钟二筒说:“你别说,你们饭店凶案连连,我压力可不小,这回死的可是‘瑞丰年’粮行董大老板的侄子,我也得给董大老板一个交代。”   谢天赐说:“你专心查案,董老板那边我会给他交代清楚。”   钟二筒笑道:“谢大少爷你要是这么说,老钟我必定会全力缉拿凶手,这事蹊跷得很,听说死者是碰了那幅画……”   “荒谬,画怎么能杀人?钟队长你身为上海滩的执法者,可别危言耸听。”站在一边的龙尔东打断钟二筒的话。钟二筒看了一眼龙尔东,琢磨了一番后才说:“你是龙少爷?哎哟!你要是不说话,老钟我都快把你忘记了,听说龙少爷去日本留学,啥时候回来的呀?去过了日本,整个人看着精神不少。”龙尔东厉声答道:“你还是抓紧办这个案子吧!其他的事别管了。”   钟二筒嘻嘻笑道:“晓得,晓得。”他走到那幅《黄浦江畔的贵妇人》面前,盯着看了许久,回头问谢天赐:“听说这画流眼泪,还是血泪,我咋没看到?”说来也奇怪,刚刚还流泪的画居然完好如初,血泪已经蒸干,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谢天赐走过去,看着画,画如新出,血泪之痕已经消失了。龙尔东也惊叹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画展全让它给毁了。”他很气愤,想将画作毁掉,钟二筒拦住他:“龙少爷,你别把证物给破坏了,咱们还得靠它找真凶呢!”龙尔东看向谢天赐,他脸色惨白地问龙尔东:“你认识一个叫潘白墨的西洋画家吗?”   “潘白墨?从来没有听说过。”龙尔东摇摇头说,“我刚回来,对上海画坛不是很了解。”   钟二筒接着说道:“潘白墨?咱们上海出名的画师我认识不少,这个人第一次听说,估计是个没啥名气的新人,我得好好查一查他。”谢天赐问:“那你认识的画师中有没有姓潘的,特别是画西洋画的?”钟二筒挠了挠脑袋,磕磕巴巴说不出什么。龙尔东问:“你到底懂不懂?”钟二筒干咳一声说:“要说姓潘的也不是没有,只是名气一般,我记得有个叫潘丹青的。”   “潘丹青?”谢天赐语气加重。   钟二筒说:“对!这家伙是个疯子,上过几次报纸,因为怀才不遇,打过同行,烧过同行的画室,还跑到各大画展里闹,十足一个疯子。我想,这次画展肯定不会邀请他,他怀恨在心,设法造出这一宗谋杀血案。这人很极端,我们抓过他几次了,哎呀!这个人,我倒也记得起来了,好像还是一个哑巴。”他边想边说,对潘丹青的印象也越来越清晰。谢天赐和龙尔东两人听了一愣。龙尔东对钟二筒说:“那你还不叫人去查查这个潘丹青。”钟二筒没再说什么,转身带着人下楼。   龙尔东对谢天赐说:“天赐,这次发生这么大的事,真是不好意思。”   谢天赐说:“你这是什么话?”   龙尔东又说:“如果不是我要你组织这一次画展,就没有这事,听说前些时候还死了两个伙计,还有两个伙计一直没有找到。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你说这是谁在捣乱?我总觉得这次画展咱们办得不是时候,反倒被人利用这次时机影响了饭店的信誉与名声。”他显得很内疚,谢天赐伸手搭上他的肩膀说:“别说这种话,该来的总会来,这起事件过于诡异,咱们还得细查,要是被我查出来是谁跟我谢天赐过不去,必将他五马分尸大卸八块。”   “这儿死人了?”艾心匆匆赶来,小小君提着一个箱子跟在她身后。艾心的突然出现,让谢天赐顿时感到一阵胸闷,他问艾心:“你们法医研究所没人了吗?”艾心指着自己说:“我不是人吗?”谢天赐无奈道:“我说其他人。”小小君插话道:“法医研究所刚刚成立不久,所以就我们俩,其他都是兼职,兼职的法医,都有正事。”谢天赐无语了。龙尔东低头看着艾心,穿着普通,形容邋遢,不由得笑道:“法医研究所这么穷吗?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又对谢天赐说:“像她这样子居然还能进出饭店,不怕影响生意吗?”谢天赐无奈地说:“这女人上辈子只怕是只地沟老鼠,谁知道她从哪里进来的?好了,尔东,你别说他们了。”龙尔东干笑一声:“希望早日抓到凶手。”   艾心和小小君进入被封锁的展厅,站在那幅油画前。看着油画,艾心痴痴出神。谢天赐见她没有检查尸体,怒了,骂道:“你不是见过这画吗?还看什么?有啥好看?”艾心回头问谢天赐:“听说这幅画流泪了。”谢天赐问:“谁说的?”艾心指着楼下:“楼下的人都在议论这个。”谢天赐催道:“你别管这个,快检验尸体。”艾心撇撇嘴,蹲下开始检验。她伸手在尸体的头部摸了摸,捏了捏,又查看死者的五官,还一边问:“这人叫啥名字?”小小君急着回答:“我认识他,他是粮行董大老板的侄子董方云。”   “董方云,年纪约莫三十岁,身高一米七三,死亡时间大概在三个小时前,死亡地点东方大饭店展厅,死亡原因不详。”艾心站起来后说。   “死因不详?”谢天赐感到好笑。龙尔东也问道:“你到底干什么吃的?我们明明看到他自己把自己掐死了,大家有目共睹,你居然说死因不详?你当我们是傻子吗?还法医研究所呢。”小小君被他们说得心慌,靠近艾心低声说:“姐,你随便想个死因忽悠忽悠他们俩。”艾心没有接纳意见,她提高嗓门说:“死因不详就是死因不详,我没胡说,你们说他自己掐死自己,那么他就是自己掐死自己吧!话说自己真的能掐死自己吗?”最后一个问题是朝龙尔东说的。龙尔东伸手做掐脖子状,谢天赐笑道:“尔东,你别逗了,谁能把自己掐死啊!”龙尔东显得有些惭愧,盯着艾心说:“小妮子还挺厉害,你叫什么名字?”   “艾心。”艾心如实回答。   “艾心,好!嘿嘿!我记住你了,你是第一个把我难住的女孩。”龙尔东笑道。   艾心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接过小小君手里的箱子开始在尸体上做尸表检查。她一丝不苟地取样检查,先是毛皮后是血液,谢天赐看到后不耐烦地走过来问:“你打算怎么办?”艾心低声说:“还能怎么办?等我消息呗!我得回去好好化验。死者像是中毒而死,可他身上又找不到什么中毒迹象,奇怪了。”她抬头朝墙壁上那幅《黄浦江畔的贵妇人》看去:“她真的哭了吗?”她站起来在画面上摸了摸,然后用一根棉花棒在女人眼睛部分抹了抹。眼睛上面似乎什么都没有,她把棉棒收起来。谢天赐关心地问:“怎么样?发现什么了吗?”   “谢老板,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多多担待。”艾心说完把所有的取样放进箱子然后关上,递给小小君。谢天赐被她这么一说,心里更着急了,想说什么,艾心却指着画说:“我能把它带回去吗?”龙尔东插话道:“这是画展的作品,你不能带走。”   “这幅画杀了人,对它感兴趣的人肯定不少,也许能卖个大价钱,咱们这次画展搞不好因祸得福,可以大赚一笔。”谢天赐居然这么说,艾心对他显得很失望:“你眼里只有钱了吗?没有人命吗?这幅画如果还挂在这里,说不定还会杀人,你难道还想有人死掉吗?”诡异的洋画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掉董方云,这事谢天赐也亲眼所见,艾心这番话把他的如意算盘彻底打翻了。他看着龙尔东,似乎在征求意见,龙尔东说:“这幅画按理来说不属于我们,它属于它的原画者,我们现在还没有和原画者联系上,把它交给你们,它就不会杀人了吗?”   “没有找到潘白墨吗?”艾心问。谢天赐摇摇头,艾心叹了口气:“算了,你们如果还留着它的话,接下来要是再发生什么命案,千万别说我没有劝过你们。”谢天赐还在犹豫,他看着那幅画,刚开始还挺喜欢,现在看来,却充满了厌恶感,甩甩手,说:“拿走吧!潘白墨那边我会处理,你们调查完了再送回来。”   “小小君,把画拆下来吧!”艾心对小小君说。小小君赶紧放下手里的箱子跑去拆画。龙尔东不理解谢天赐的做法,说:“天赐,你这是不尊重原画者。”小小君已经把画拆下来。谢天赐对龙尔东说:“这画只是带去调查,我不大相信这幅画能杀人,把它留下来,我又觉得它是一幅不祥之画,会给人带来灾难,我不想再有人因为这幅画而死。”他跟龙尔东解释完后对艾心说:“你带走它,真会没事吗?”   “放心,我能处理它,它邪恶,我比它邪恶一万倍。”艾心莞尔一笑,这一笑使得谢天赐满心忧虑,但心里想着如果画还会杀人,随便它去哪里杀人,只要不在饭店就好,整个人不由得平和许多。他觉得已经死了三个人,趁早处理掉也好,最好这幅画消失掉,不要再回到饭店里。艾心和小小君把画带走之后,龙尔东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对谢天赐说:“这样子真的好吗?这个女孩什么来头?以前我可从没有听说过什么法医研究所。”   谢天赐低头笑道:“她什么来头?她是个疯女人,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去做吧!”   “疯女人?”龙尔东显得纳闷不已。   “咱们下去把宾客们都安抚好吧!董方云死在这儿,咱们得跟他们好好交代一下。”谢天赐说完朝楼下走去,龙尔东回头看了一眼董方云的尸体,叹了口气跟着下楼。   小小君把画作《黄浦江畔的贵妇人》往旁边随手一扔,说:“姐,你口口声声说这是一幅凶画,为什么还要带回来?咱们碰了这画会不会都死掉?”艾心把手里的箱子放在桌上,问小小君:“你觉得这幅画能杀人吗?”小小君看着画里的女人说:“你瞧瞧里面这个女人,她那怨毒的眼神都快把我杀死了,姐,咱们还是还回去算了。”   艾心说:“你知道它为什么能杀人吗?”   小小君回答:“我咋知道呢?凶画嘛!说不定里面有鬼,聊斋故事里面就有这种例子!女鬼藏在画里面,女妖藏在墙里面,总之你叫我把它带回来我总觉得不妥。”   艾心笑道:“你怕了吗?”   小小君显得很紧张:“你说我能不怕吗?它都杀三个人了。”艾心笑得合不上嘴:“你说它杀了三个人?它怎么杀的?世界上哪里来的鬼怪!全是人心作祟,你别怕了,画里面没有鬼,杀人的也不是它。”小小君问:“那是什么?”艾心打开箱子把在尸体上取来的样本进行化验。小小君过来帮忙,两人各做一半。艾心感到很奇怪,嘴里念着:“一点问题也没有吗?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没有问题?”小小君说:“姐,你说什么呢?董方云死了,他不可能是自然死亡吧!还那么年轻,你是不是弄错了?”艾心放下手里的工具,仰首对着天花板叹了一声:“他还真是自然死亡。”   “突然暴毙?”小小君不敢相信。   “只能这么解释了。”艾心虽然不相信,但化验结果毫无问题。小小君说:“但是大家都亲眼看到了,董方云碰了画里流出来的血后突然掐死自己,怎么会是自然死亡?”艾心找来一把椅子坐在画前,她看着画,痴痴入神。小小君走过来,问:“你说它还会流泪吗?”艾心摇摇头:“不知道,我倒想看看它到底怎么个流泪法。再说了,它流出来的血泪好像很快就会消失掉,自行蒸发,你说血泪到底是一种什么液体呢?”小小君懵懵地看着画,这种问题他哪里能回答得了。   傍晚的时候,画展提早结束,宴会也提早结束。展厅被封锁了,送走了所有宾客,龙尔东也回去了。谢天赐独自一人走到展厅前,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画,他有点儿想不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东方大饭店的生意一直做得不错,想破坏他们生意的人不少,只是用“杀人”这一招,确实太令人意外。董方云的尸体已经被转移,杀人的诡画也被疯婆子艾心带走了,展厅显得异常静谧。谢天赐站了一会儿,身后出现一个身影,他喊了一声:“谁?”   “是我。”财叔快步走上前。谢天赐转身看他:“你走路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吓死我了。”财叔说:“人老了,脚步轻,吓到少爷你,实在对不住。”谢天赐问:“你这么急着找我是不是又有什么事发生呢?”财叔颤着声音说:“听钟二筒派人来说,他们找到了石二和李武的尸体。”谢天赐说:“看来真死掉了,这事与那幅流血的画有关吗?”   财叔叹着气答:“这事来得很突然,先是绿绮、红莲,现在又是赵四他们,来者不善哪!”   “石二和李武他们的尸体在哪儿?”谢天赐问。   “码头那边。我想凶手把他们俩杀掉之后试图抛尸入海,结果海潮把尸体冲上了岸,有人在海边钓鱼时发现了。”财叔回答。   “你去吩咐小驹备车,我得去码头看看。”谢天赐说完,财叔快步下楼。谢天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将一把勃朗宁手枪塞进外套离开办公室。   司机小驹已经把车停在东方大饭店门口,谢天赐上车后开车去码头。 第五章 魅语者   码头抛尸地点有些偏僻,车子开不进去。小驹只好让老板下车步行过去。码头边发现了尸体,凑热闹的人不少,大家远远地看着,议论纷纷。谢天赐一脸凝重地走近发现尸体的地方。钟二筒大老远地便看到他:“谢大少爷,你怎么来了?”   谢天赐没有理会,径直走到码头边,朝海里看了一眼,地面离海有四五米高。他回头看向钟二筒:“石二和李武呢?”钟二筒说:“搬走了。”谢天赐问:“什么情况?”钟二筒如实答道:“石二和李武死了快两天了,如果不是海水泡着早烂臭了。海水把尸体冲到岸上,跑来海边钓鱼的几个小孩子偶然发现后回去告知大人,大人报警,我们便过来了。根据艾小姐对尸体的检验,死者是被勒死的,死得很惨。”   谢天赐问:“多惨?”   钟二筒干笑道:“满脸都是恐惧,我不知道他们俩看到了什么,像是见鬼似的。”   “没有其他可疑的地方吗?”谢天赐问。   钟二筒摇摇头:“艾小姐这人脾气古怪,她估计不会告诉我们太多。”   谢天赐点点头:“她确实很古怪。”说完,他看到人群那边站着一个女人,长得和艾心一模一样,但又不像是艾心,这人穿着艳丽,脸上涂脂抹粉,相比之下高贵无比。谢天赐朝女人走去,女人看到他过来,转身走开。他跑上前叫道:“等一等,你给我站住。”   女人冷笑,问:“谢老板,有何贵干?”   谢天赐走上来低头看着女人,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样子……这个样子……到底怎么回事?”女人迈开步子继续向前。   谢天赐追上来:“我说疯婆子,刚刚我和钟二筒还说你古怪来着,你这身打扮是要做什么?”女人没有理会他,继续往前走。谢天赐感到好奇,继续跟着,“你倒是回一句。”女人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回答你?”谢天赐上前拦住她,细细打量:“你装傻吗?我说艾心大法医,你少跟我装傻。”   “艾心大法医?我想你认错人了。”女人冷笑。   谢天赐笑得前仰后合:“你还真是有一套,服了。别装傻了,要不我请你吃……吃夜宵怎么样?”女人高傲地说:“不用了,跟你不熟。”谢天赐说:“我们还不算熟吗?见过好几次了。”女人说:“你认错人了,我不叫艾心,我叫灵妖语,你别跟着了。”她说完朝前面的马路走去。谢天赐被她搞得一头雾水,看着灵妖语的背影,他抓了抓头发,自语道:“真的很像,难道真是我搞错了?”女人已经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小驹跑过来说:“少爷,你没事吧?怎么跑这儿来了?我一直找不到你。”   “好玩,有趣,小驹,咱们回去吧!”谢天赐笑了一声转身朝码头外面走去。   灵妖语从码头那边顺着马路走出来,走到一辆黄包车旁,急忙上车,然后指着前面刚刚离开的黄包车说:“跟上前面那辆车。”   车夫点头表示明白,拉着车子跟上。前面的黄包车七拐八绕进了一条小巷子,最后在一个门前停下,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然后进门。灵妖语下车给车夫钱后跟着前面那个男人进门。门内有个小院子,她正想朝院子后边的房子走去,一条人影从她身后跳出,手里抓着的棍子朝她脑袋打去。灵妖语感到后面一阵凉风,急忙将身子一挪,躲开了棍子,她飞起一脚将袭击者踢开。那人被踢倒在地,嘴巴里发出呜呜的惨叫。灵妖语走上前,伸手将男人提起来:“潘丹青?”男人摇摇头,灵妖语又将他摁在地上,问:“你叫潘丹青?”   男人又是摇头,灵妖语给了他一记耳光,又问:“你是不是叫潘丹青?”男人没回答,灵妖语又是一记耳光,打得他嘴巴流血。男人瞪着灵妖语,嘴巴里面发出呜呜的声音。灵妖语勾起嘴角一笑:“是你没错了,别否认了,我已经把你老婆儿子送走了,你老实告诉我,是谁要杀你?他们为什么要把你的画拿到东方大饭店去展览?”男人嘟嘟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灵妖语把他的脑袋摁在地上,一只脚踩在脑袋上:“如果你不说,我先杀了你,再去把你的老婆孩子杀掉。”男人伸手拍拍地板表示求饶。灵妖语把脚挪开:“你肯说了吗?”男人点点头,然后张嘴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堆奇怪的话。灵妖语疑问:“你叫我饶了你们?”男人点点头,叽里咕噜又说了一堆,灵妖语说:“原来你就是潘丹青,我找你找得好苦,你说你不知道谁想杀你?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靠近你?或者找你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潘丹青挥手表示没有。   灵妖语怒了,骂道:“你不说就会死。”   潘丹青想了想,叽里咕噜又说了一堆奇怪的话。   灵妖语笑道:“你是说有人专门找你定制这幅画吗?那个找你的人,你没有看清他的脸,所以不认识他是谁,这个我相信你。那人很狡猾,确实不会让你看到他的脸。”潘丹青叽里咕噜又说了一堆,灵妖语点点头,挥挥手说:“你走吧!马上离开上海,不然你很快会被杀死。”潘丹青急忙爬起来朝院子外面跑去。   灵妖语掏出一根烟,刚把烟含在嘴巴上,谢天赐突然出现在门口。她熟视无睹,把烟从嘴巴拿出来扔掉朝院子外面走去,站在门口边上的谢天赐拦下她:“等一等,我说你怎么奇奇怪怪的,看来我小看你了。”   “你跟踪我?”灵妖语冷笑着。   谢天赐说:“你这么奇怪,我跟踪你也很正常,话说你到底是不是艾心?”   灵妖语厉声说:“我不是艾心,你认错人了。”   谢天赐问:“那你和艾心什么关系?”   灵妖语答道:“没有关系。”   谢天赐急忙道:“不可能,没有关系怎么会长得那么像?你是她姐姐还是妹妹?”   灵妖语答道:“无可奉告。”   谢天赐换了话题:“刚刚你和那人的对话我听到了一半,他是谁?为什么说话那么奇怪?你能听懂他说什么?他似乎不是说人话。”   “他的确不是说人话。”灵妖语回答。谢天赐愣了一下,“难道是鬼话?”灵妖语冰冷地说:“他这种人叫魅语者。”谢天赐郁闷了:“啥是魅语者?”灵妖语不想回答,谢天赐伸手拦住,她朝地上吐了一口痰说:“这种人天生就是哑巴,所谓魅语就是哑巴之间的语言,哑巴说不出一字一句但却能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这种声音能形成他们之间的语言体系,这就是哑巴的语言。当然,真正能掌握这种语言的哑巴不多,这是一种极为古老的语言,如果不是……”她没再说下去。谢天赐感到新奇,笑道:“你又不是哑巴,你怎么会知道呢?”   灵妖语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哑巴?”   谢天赐说:“你不是跟我在对话吗?”   灵妖语苦笑道:“你不会明白的。”   谢天赐问:“那他跟你说了什么?”   灵妖语厉色道:“与你无关。”   “我总觉得你就是艾心。你刚刚见到我的时候不是叫我谢老板吗?说明咱们还是认识的。”谢天赐死活要让灵妖语承认自己就是艾心。灵妖语觉得好笑:“你谢天赐大老板,上海滩谁不认识。东方大饭店的名字妇孺皆知,我认识你这不是很正常吗?我没时间跟你瞎扯,你让我走。”她伸手想撇开谢天赐的手,谢天赐却执意撑着门框,不放她出去。灵妖语怒了,踢了一脚,谢天赐被踢倒在地,他捂着隐隐作痛的胯下骂道:“你这女人,居然敢对我动手。”待他将勃朗宁手枪拿出来时,灵妖语已经走进小巷,他追出来,人已不知去向。   谢天赐极为生气,挥拳朝院子的大门打去。   潘丹青逃出来钻进后边的一条小巷子,仓皇的他如同一只无头苍蝇在巷子里乱窜。跑了差不多半刻钟,一个白色的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潘丹青瞪着来者,白色身影已纵身来到他跟前:“潘丹青?魅语者,呵呵,总算逮住你了。”   潘丹青脸上有些惊讶,他想绕过拦路者,但无果。   “我叫苏画龄,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苏画龄笑道。   潘丹青摇摇头。   苏画龄略显失望:“说吧!谁是你的主人?”   潘丹青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你笑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所谓魅语者无非就是一群哑巴杀手,专门受雇于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说吧!你的雇主是谁?借凶画杀人,这种装神弄鬼的事情绝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你也别想糊弄我,我对你这种魅语者甚是了解呢!古门村,想必你就是来自这个杀手村吧!听说这个村寨里的人全是哑巴,为了糊口,你们秘密训练,把自己训练成杀人如麻的恶魔,并且制定了一套哑巴之间的暗语。雇主们称你们为魅语者,我们警局的人叫你们哑巴杀手,你根本不是什么画师,名字也不叫潘丹青,你……”苏画龄正说着,潘丹青朝天咆哮一声,苏画龄吓了一跳,还以为潘丹青要袭击自己,没想,潘丹青咆哮完之后倒地,溘然死去。   “喂,怎么就死了呢?”苏画龄感到有些遗憾,他还以为自己能收获什么线索,眼下,哑巴杀手潘丹青死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拿起“魅语者”潘丹青的左手,看到手背,那个诡异的逆十字图案烙印一般刻在上面。   “你就是逆十字杀手吗?”苏画龄放下潘丹青的左手,低头看了一眼,潘丹青这种训练有素的杀手,想必一早便有准备,口中只怕已含着毒药。将“魅语者”潘丹青与连续作案的逆十字杀手联系在一起,苏画龄真心无法说服自己。   翌日,福州路达源巷巷尾一栋简陋而幽暗的房间内,沙宝生死在一张残缺不堪的藤椅上,被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有些臭味。沙宝生现年64岁,在前朝当过官,后来进入洋行做买办,积累一定资本后一手创办了好几个工厂,是上海滩著名的实业家之一。由于死者身份特殊,消息一经传出,陋屋之外便站满了人。苏画龄到达现场,钟二筒不停地抱怨,也不知是谁泄露消息,引来那么多“报纸闲人”的围观,他压力有点大。苏画龄习惯了钟二筒的抱怨,他没有理会而是在陋屋内查看一番。房间里除了沙宝生的尸体,还有十几只死老鼠,老鼠肥硕,应该是啃食了沙宝生的尸体导致死亡。令苏画龄意外的是沙宝生的家人竟一个也没有来现场,血案轰动,沙家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不过,回头想想,沙宝生堂堂一个商业枭雄,晚年却沦落在这间小屋独居,想必与家人关系一般。之前,曾有传闻,沙宝生的三个儿子架空了他在沙家的权力,不仅如此,那三个儿子还把他给赶出家门。这件事情热闹过一阵子,但是谁能相信这是真的呢?   “你还别说,这沙老头还真可怜,辛苦一辈子,到头来什么也没有。他那几个儿子忙着争家产,谁也顾不上他,如果我是他,宁可做个普普通通的人,平凡地过一辈子。”钟二筒说。   苏画龄笑道:“世事难料,他又怎么能想到自己生了三个不孝子呢?”   “苏画龄,这个案子你怎么看呢?沙宝生自己独居,年纪又那么大,难不成是病死的吗?旧疾复发,病发身亡,看他那死相倒也死得安详。”钟二筒说完,苏画龄摇摇头,钟二筒继续说:“仇杀?沙宝生生意做那么大,多少会有仇家,所谓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他的仇家趁他只剩一口气时杀死了他。”   苏画龄还是没有表示,钟二筒摸着脑门说:“难不成是他那三个儿子干的?为了争家产,不惜杀掉沙宝生,这也有道理,难怪那三个儿子在他死后一个屁也见不着。”   “你想多了。”苏画龄说完走到沙宝生跟前。尸体伤痕累累,却非致命伤,想必是老鼠所啃;他的脸庞变得肿大,眼睛、鼻孔、嘴角都有血迹。苏画龄伸手将沙宝生胸前的衣衫扯开,一只血红色凤凰跃然而现,栩栩如生的火凤凰脚踏三颗骷髅遨游云纹之中。见到这个图案,钟二筒失声叫道:“血菩萨?怎么会?他不是只喜欢杀女人吗?怎么连老头也不放过?”苏画龄淡淡一笑,让同事给他一把匕首,用匕首割开沙宝生的喉咙,死者的喉咙本就有些肿胀,一刀下去,淤血飞溅,染红死者的胸口。割开后,苏画龄伸出右手的拇指与食指在死者喉咙内抠了抠,果真抠出一枚血玉菩萨。血玉菩萨带着血,看着鬼气森森的。他将其塞进钟二筒的手里,说:“钟队长,事情越来越玄妙了,交给你一个任务,去查查哪一位玉雕师擅长雕刻菩萨,而且造诣极高,雕工怕有二三十年了。”   “嘿,你倒给我派任务来了,你是队长还是我是队长?”钟二筒怔了一下叫道。   苏画龄已经走出陋屋。如今他只对三件事感兴趣,一个血菩萨,一个逆十字杀手,还有就是灵妖语。血菩萨再次作案,这对他来说,无疑离破案更加接近。血菩萨多次作案,必然会留下一丝他自己都想不到的线索。苏画龄将几次出现的血玉菩萨在心中对比了一下,血玉菩萨不常见,雕工一丝不苟,一尊尊惟妙惟肖。血玉难寻,能造出这么多血玉菩萨的人,绝非泛泛之辈。   “谁是第一个发现死者并报案的人?”苏画龄朝人群里喊了一句。一个戴着褐色呢子礼帽的老先生缓缓走出来,看到这位老先生,苏画龄有点惊讶,上前说道:“谢伯伯,怎么会是你?”   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人正是谢圭章。谢圭章面容失色,眼神呆滞,他说与沙宝生是多年的好友,沙宝生被三个儿子赶出家门后,很是同情,一有空闲,都会跑来找沙宝生下棋喝酒聊天。这些天他有点忙,因此没能来找沙宝生,今天过来时,沙宝生已经死去。谢圭章诉说时,不停地自责,感觉像是自己亲手杀死沙宝生似的。苏画龄安慰谢圭章说:“人死不能复生,谢伯伯,节哀顺变吧!”   “老沙他一世英名,想不到最终如此狼狈收场,唉!最讨嫌的是他那三个儿子,老沙离家之后,他们仨都没有来看老沙一眼,这真是造孽呀!”谢圭章悲痛地说着。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苏画龄低声说。   “老沙尽管落魄如此,但为人心宽,我想他绝不服软,绝不会自尽,肯定是谁将他杀害了。小苏,你可得把凶手捉拿归案。”谢圭章激动地说。   苏画龄眉头紧锁,问:“谢伯伯难道有什么眉目吗?不知能否提点一二?”   “我能有什么眉目,说来说去还不是为钱。沙家有一个金库,钥匙被老沙藏起来了。最近沙家的生意越来越难做,日子拮据,老沙的三个儿子肯定打起金库的主意。他们仨与老沙关系又不好,明着说,老沙肯定不会交出钥匙,因此只能暗着来了。”谢圭章说得有些缥缈,多半也是听沙宝生之前提起,但对案子确实有些帮助,也许正是因为金库的钥匙,沙宝生才惨遭杀害。当然,这只能当作个猜想,沙宝生的死与血菩萨关系更深一些,而苏画龄明白,以血菩萨的手段,他绝不会为财杀人。仅仅为了点钱,杀人何必那么招摇呢?苏画龄对谢圭章说:“我会亲自去一趟沙家调查清楚。”   “不是那三个反骨仔,还能有谁呢?你应该把他们仨全抓了,再来个千刀万剐,不然难解我心头之气。”谢圭章气愤不已,已经有点不分青红皂白了。   苏画龄只能傻笑着,想了想,又问了一句:“谢伯伯,你老人家见多识广,你有认识的玉雕师吗?”   “玉雕师?你找玉雕师做什么?”谢圭章疑惑地说。   “就是问问,最近我有点倒霉,喝水塞牙缝,出门掉水坑,吃饭拉肚子,我想找个玉雕师傅帮我弄个坠子,最好是能增运添财的菩萨啥的。我听人说,用血玉雕菩萨,最灵验了。”苏画龄不紧不慢地说。   “血玉?那玩意可邪门了,你别听人瞎说。至于玉雕师傅,我倒是没有认识的,帮你打听打听吧!看看谁会弄玉雕菩萨。”谢圭章一边想着一边说。   “好,等你好消息。”苏画龄笑道。   谢圭章说:“案子你可好好办,我不希望老沙死不瞑目。”   “行,我马上去沙家走一趟。”苏画龄淡然一笑,越过人潮,大步流星地走了。   血画杀人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天晚上,谢天赐来到发生凶画杀人的阴森展厅。想着石二和李武的死,加上之前发生的事情,他内心更感到异常疲惫。回到办公室,财叔给他泡了一壶茶:“少爷,你喝点,解解闷解解困。”谢天赐坐在椅子上叹着气说:“凶案不断出现,明显是针对我们饭店,董方云死在咱们这儿,各大报纸都会出现咱们饭店的名字,这事拦也拦不住。凶手已经不满足于杀死普通的人,他这是要我身败名裂,要东方大饭店完蛋。”   财叔自责说:“这事是我没有办好,事发突然,来看画展的记者贵宾都目睹董方云的死,咱们肯花钱,他们却不肯收,还能怎么办?”   谢天赐端起茶喝了一口:“呵呵,上海滩的记者们居然不贪钱了。对了,还是没有找到周摩西吗?这小子到底跑哪里去了?”财叔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去了他家一趟,家人说也好些天没见他了。”   “他该不会也死掉了吧?”谢天赐说出自己的担忧。   “这个不晓得,我总觉得他很奇怪,他不见了之后,赵四、程小林、石二、李武就死掉了,跟着董方云也遇害了,好像董方云也不是被害……”财叔说到这儿,谢天赐有点不明白,疑惑地看着财叔,财叔说:“晚饭时间,那个疯疯癫癫的女法医把画送回来了,她告诉我说董方云不是被害死的,他属于自然死亡。”   “自然死亡?那个疯婆子到底懂不懂?怎么可能是自然死亡?”谢天赐惊讶万分。财叔说:“她是这么说的。”谢天赐还是无法理解,表面上对艾心爱理不理,心里对她的判断还是首肯的,这谜团是越滚越大。说到董方云属于自然死亡,众目睽睽之下,谁肯信呢?如果把这话说给董大老板听,只怕董大老板得跟自己翻脸。   谢天赐沉思一会儿后问:“那幅画呢?”   财叔回答:“卖掉了。”   “卖掉了?”谢天赐大吃一惊。   财叔解释说:“说来也奇怪,画送回来的时候,有个叫年之贵的外地商人刚好在我们餐厅吃饭,他看到那幅画,不知为何,居然十分喜欢,坚持恳求我要买走,他开的价钱很高。我想,那既然是一幅凶画,留在饭店里也是个祸害,所以自作主张把画卖给了年之贵。”谢天赐感到有些遗憾,也许那幅画还能留下不少线索。他问财叔:“那个年之贵是个什么人?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财叔说:“他从南京来的,跑服装生意,生意应该做得相当好,花钱很大方,买画的时候掏的都是现钱。他对那幅画评价甚高,看得出应该是个行家,除了服装生意估计也倒卖古玩字画。具体我也不清楚,那幅画害死那么多人,咱们趁早处理掉也是好事,怎么说也赚到一笔不少的钱。”谢天赐对于财叔的做法虽然不同意,但是听到这儿,心里也没有太多想法,毕竟画已经被年之贵买走了。两人正聊着,一个伙计跑上来说:“老板,财叔,有个女人想见你们。”   “大半夜的怎么会有女人找我们?”谢天赐疑惑不已。财叔对伙计说:“你去叫她上来。”谢天赐看着财叔问:“会是谁呢?”他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已经凌晨一点多。   财叔说:“等她上来就知道了,我也不清楚还有谁会找我们。”   灵妖语大步走进谢天赐的办公室。看到是灵妖语,财叔感到讶异,低头斜眼看谢天赐。谢天赐已站起来走到灵妖语面前,“你还敢来?”他一副要打架的样子,灵妖语却显得很平静:“我是来看画的。”谢天赐骂道:“你神经病啊!现在这个时候来看画。”   灵妖语问财叔:“那幅画呢?”   财叔沉声道:“什么画?”   灵妖语说:“凶画。”   财叔直接道:“卖掉了。”   灵妖语脸上涌出一丝波澜:“卖掉了?卖给谁了?”   财叔说:“一个叫年之贵的人。”灵妖语还想说什么,彻底被无视的谢天赐忍不住骂道:“没画看了,你走吧!”灵妖语瞪着谢天赐,愤愤道:“你们赶紧去找年之贵吧!他可能已经死掉了。”她的话将二人吓出一身冷汗,谢天赐说:“你胡说八道什么?根本没有这回事。”   灵妖语说:“咱们要是早点找到年之贵,说不定还能见到凶手。”谢天赐和财叔感到惊讶,谢天赐将信将疑地说:“你不会骗我吧?”   “老娘会骗你?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灵妖语说完转身朝外面走去。财叔看着灵妖语的背影问谢天赐:“艾心姑娘看着文文弱弱的,想不到……”   谢天赐打断说:“她根本不是那个病恹恹的艾心。”   财叔问:“那她是谁?”   谢天赐叹气说:“鬼才知道她是谁。”   “年之贵怎么办?”财叔问。   谢天赐把茶杯里面的茶喝完说:“反正睡也睡不着,你马上给我去打听这个年之贵住哪里。”   “好。”财叔朝外面走去。过了一个小时左右,财叔回来说:“找到了,他住在百家小巷34号,听说是他一个亲戚家。”   谢天赐站起来说:“好,咱们去见见他。”   财叔同谢天赐下楼,司机小驹已经等候多时。他们来到百家小巷,找到年之贵的住所,还没有敲门,有个人哭着跑出来,谢天赐将他拦住,问:“怎么回事?”   那人叫道:“死人了。”他哭着,像是要去报警。谢天赐松开那人,那人快步朝巷子外面跑去。谢天赐看向财叔,猜疑道:“该不会被那个疯婆子说对了吧?”财叔已从门缝钻进去,过了一会儿,财叔出来招手叫谢天赐进去:“真被她说准了。”谢天赐跟着财叔进去。一个卧室内,一群人正围着死在床上的年之贵议论着,哭丧着。谢天赐看着床上已经死掉的年之贵,年纪不大,三十多岁,留着两撇胡子,面容清瘦,个子不高。他死得很安静,像是在床上睡着了。   谢天赐问道:“谁知道他怎么死的?”   大家均是摇头。   谢天赐问:“他买了一幅画,那幅画在哪里?”大家均摇头,都说不知道。此时,有个老婆婆从外面走进来:“画吗?今晚他回来的时候就抱着一幅画,还说自己捡到便宜了,当时他还高高兴兴,还没多久就死掉了,那幅画也不见了,这造的什么孽呀?”谢天赐看了一眼财叔,示意财叔先跟他出去。到了外面,他对财叔说:“那画的确是一幅不祥之画,还好你把它卖掉了,要不然死的极有可能是你和我。”财叔说:“年之贵死后,你说谁把画拿走了?”谢天赐无奈地说:“甭管了,只要这幅画不再出现,谁拿走都无所谓。”   “画不见了,还有人会被杀死。除非你死了,要不然风继续吹,雨继续下,人继续死。”灵妖语突然出现在巷子对面。   “你胡说什么?”谢天赐看到灵妖语,怒火中烧,他握拳朝对面的灵妖语冲过去。   “血画杀人,无非是有人故意设计的。那个人计谋得逞,必然会毁尸灭迹。血画成了线索,对那个人太不利了,谁拿到血画谁倒霉。”灵妖语说完转身就跑,谢天赐追了一段路,前面忽地出现三个巷口,不知灵妖语已朝哪一个巷子走去。 第六章 六指诡案   东方发白,晨光熹微,周摩西踉踉跄跄地从东方大饭店大门走进来。他浑身都是鲜红的血印,令人触目惊心。眼神呆滞的他直奔电梯,进入电梯,吓得里面等上楼的人全都跑了出来。顺着电梯来到顶楼,周摩西摇摇晃晃地走到边沿,如同一具僵尸,面色惨白,身体机械。在楼顶边沿地带站了一会儿,他闭上双目,身子一晃朝楼下坠去,宛如一只从树上熟透后掉落的梨子。   周摩西坠楼,楼下一片哗然。   一晚都没有睡好的谢天赐刚到饭店门口,周摩西从顶层掉下来正好落在他车子前面。司机小驹急刹车,险些撞到坠死的周摩西,他摸把头上的汗珠回头看看谢天赐说:“少爷,出事了。”谢天赐知道有人从饭店顶部坠落,他表情严峻,外面已经乱套了,唯有推开车门走出去,安抚一下人群。周摩西跳楼引来无数人围观,现场一片喧哗。谢天赐走到车子前头,低头看周摩西的尸体,他还穿着失踪前的西装革履,衣服上全是血手印,一个接着一个拍打在周摩西的衣服上,诡异无比,鲜艳无比。   小驹跑过来问:“少爷,怎么办?”   谢天赐说:“去叫钟二筒过来处理。”小驹转身上车,开车朝警局方向驶去。   财叔带着一群伙计从饭店里出来,看到周摩西跳楼身亡,很纳闷地对谢天赐说:“少爷,周摩西他怎么回来了?他怎么……怎么就跳下来了呢?我根本不知道这事,这到底怎么了?”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谢天赐没有回答,低头看周摩西身上的血手印。这个手印和普通人的不一样,它有六根指头,六根指头血淋淋的,如同六条血色小蛇一般狂舞着。   钟二筒带着警局的人过来处理周摩西的尸体。谢天赐把现场交给钟二筒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喝着茶,吸着烟,愁眉苦脸。财叔站在旁边,不一会儿,钟二筒走上来,对谢天赐说:“谢大少爷,你们饭店最近多灾多难,该不会是……”谢天赐问:“是什么?”钟二筒说:“不会是撞邪了吧?哪天你得去庙里拜拜菩萨,要不然找个法师过来看看,我总觉得呀!饭店里面有邪气。我听说上海滩最近来了几个道行高深的窃阴师。窃阴师的功夫源于茅山术,他们修炼窃阴法,什么妖魔鬼怪都拿他们没办法。你花点钱,找他们来驱驱邪。”   谢天赐绷着脸道:“邪气?哪儿来的邪气?”   钟二筒说:“不瞒你说,老钟我年轻时候学过点风水茅山法,你的饭店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了这么多奇怪的事情,如果不是邪气作祟,真的很难解释清楚。”谢天赐的脸色表现得更为沉重,他对钟二筒说:“我不管你什么茅山法,之前的案子,你找到线索了吗?”钟二筒说:“这事急不得,何况咱们还得小心着来,万一真是惊动鬼神,我也保不住你呀!”   财叔厉声说道:“钟二筒,别妖言惑众了。”   “你们不信就算了,周摩西的死,我会好好调查清楚的。告辞了。”钟二筒说完转身离开。   财叔对谢天赐说:“少爷,你别听他胡说八道。”谢天赐叹气说:“听他这口气,是不打算认真查这个案子,到头来咱们还得靠自己。周摩西突然自杀,他到底怎么了?这段时间他去了哪里?他就算死也得跑到东方大饭店来,肯定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谁在背后捣鬼?这些东西你都给我去查清楚,你要是觉得自己不行,去花钱请几个经验丰富的私家侦探。”尽管他把一切都寄托于老朋友苏画龄,但多个人好办事,闲着也是闲着,反正饭店凶案不断,日子是好不了的。   财叔说:“好,这事,我马上去处理。”   “年之贵那件事怎么样了?”谢天赐问。财叔本已经走到办公室门口,停住脚低声说:“我刚刚问过钟二筒,他说年之贵属于自然死亡,没有人害他。”谢天赐愣了一下问:“画呢?还是没有找到吗?”财叔说:“是的,那幅画不翼而飞。”谢天赐甩甩手,不想再问什么了,财叔这才离开。   财叔走后没多久,苏画龄摇头晃脑地走进来。谢天赐问他:“你那边怎么样?”   “没啥进展。”苏画龄懒洋洋地坐下。   “别掖着藏着,你到底查到什么了?我能否帮得上忙?”谢天赐急不可耐。   “有人想掩饰这一切。‘死亡舞会’那晚,周摩西正好去上厕所,结果被人打晕装包带走了。这事恰巧被我碰着,我一路跟着,那些人把周摩西扔在一个臭烘烘的猪圈里。我本来想救他一命,谁知被人发现了。我只能跑了,折返的时候,周摩西已经不知所踪。还有,年之贵不是自然死亡,我偷偷检查过他的尸体,死于氰化钾,是被人毒死的。钟二筒他好像欺骗了你,你自己注意点吧。”   “处心积虑,精心布置,呵呵!到底是谁跟我过不去?血菩萨?逆十字杀手?”   “死的人太可惜了,他们无非是凶手的工具罢了。老谢,这个人只怕在很早之前就有所准备,死亡是他的武器,他这是要以最短的时间击垮你。”苏画龄笑着说。   “可恨。”谢天赐狠狠地敲打桌子。   “六指血手印这个,艾心似乎已经查到了什么。”苏画龄说,“找机会,我帮你摸清她的底。”   谢天赐挥挥手,倦然说道:“行,你继续查,得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凶手。”苏画龄伸手摸摸下巴,有些为难地转身朝门外走去。   苏画龄回到警局,钟二筒苦着脸跑来跟他说:“苏画龄,你走运了。”   “走运?”苏画龄不明所以。   “你跟我来。”钟二筒朝停尸处走去,苏画龄老老实实地跟上这个二愣子队长。进入停尸处,钟二筒将苏画龄引到周摩西的尸体边上。钟二筒掀开裹尸布说:“你自己瞧瞧吧!”苏画龄盯着尸体的胸口,周摩西所穿的那件印满血手印的西装已被拿去化验,因此他现在是赤身裸体。在周摩西的胸口,一只红艳的凤凰展翅高飞,一双利爪钩着三颗骷髅头,看到这一幕,苏画龄后退半步,轻语道:“原来是血菩萨。”他伸手去摸了摸周摩西的喉咙,确实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钟二筒递给他一把刀子:“如果我们没有猜错,周摩西的喉咙肯定塞着一枚血玉菩萨。”   苏画龄用刀子切开周摩西的喉咙,确实如钟二筒所言。钟二筒骂道:“妈的,越来越邪门了,你说谁没事鼓捣这些个玩意?死亡人数不停地增加,咱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再有人死亡。”   “玉雕师的事,你调查得怎么样?”苏画龄问道。   钟二筒一脸茫然:“我去拜访了几个玉雕师,他们从来没有用血玉来创作,说起血玉,他们还说血玉乃是不祥之物,不好雕琢,一般的玉雕师不会用此玉雕菩萨,那有点犯戒律的意思。如果说非得跟血玉有关系的玉雕老师傅,我倒是打探到一位,只是他三年前已经过世了。”   “老师傅?叫啥名字?”苏画龄问。   钟二筒摸着脑门想了想,说:“霍师甦,古稀之龄,在玉雕圈子,名头不算大。听人说,他做玉雕多半不走寻常路子,与传统古典相反,雕出来的东西五花八门稀奇古怪,不怎么受人待见。这个人嘛!无亲戚朋友,无儿无女也无妻,属于无根之人,平时脾气又古怪,喜欢与人斗殴打架,拌嘴吵架,像是一个疯子,死了好像都没人知道,尸体被扔黄浦江里了。这种人,调查起来真心不容易。”   苏画龄纳闷地说:“奇人多怪。”   “对了,霍师甦这个人热衷雕琢阴曹地府类的东西,什么阎王爷、什么牛头马面啥的,阴森怪气,灵气逼人,反正他的东西多半与地府诸仙有关,你说他这个人奇不奇怪?”   苏画龄把从周摩西喉咙中掏出来的那枚血玉菩萨递到钟二筒面前,说:“一语惊醒梦中人,你瞧瞧这尊菩萨的模样,佛门菩萨万万千,呔!我怎会如此大意?”   “咦,地藏王菩萨,我说呢!这血玉菩萨,看着也不像是观音,总之难以捉摸,原来竟是地藏王菩萨。这地藏王是地府里的老大哥,难不成这个杀人的血菩萨是霍师甦?”钟二筒恍然大悟,眼睛盯着苏画龄手上的血玉菩萨。那尊菩萨头戴毗卢冠,看似一位身披袈裟的普通出家僧人,一手持锡杖,一手持着莲花宝珠,与寻常见到的头戴宝冠、身穿天衣、缠饰璎珞的“天人相”菩萨迥异。如果不是钟二筒的一番话,苏画龄确实认不出僧人相的地藏王菩萨,何况是鲜血淋漓的菩萨玉雕。苏画龄沉默了,钟二筒问道:“如果说霍师甦是血菩萨,可他都死了,难不成变成鬼了。”   “变成鬼?呵呵。”苏画龄不置可否。   “菩萨玉雕,一向以观音弥勒为主,若是这地藏王,只怕也唯有热衷雕琢阴曹诸仙的霍师甦,何况还是以血玉雕琢。霍师甦别出心裁,匠心独运,与众不同……”   “别啰唆了,你去打探打探霍师甦生前有没有徒弟?”   “徒弟?好像没有。”钟二筒迟疑了一下说。   “先好好打探了再回答我,我总觉得这件事与霍师甦有关系,或许他将成为我们追查血菩萨的突破口。调查他,刻不容缓,你快去吧!”苏画龄厉色说道,说完拿着那尊血玉地藏王走出停尸处。钟二筒白了一眼苏画龄,心中骂道:“啥时候轮到你来指挥我了?见鬼了。”   午夜十二点,灵妖语准时出现在百乐门舞厅,找到座位,点了一杯红酒,坐着欣赏舞女们欢快的舞蹈,喝着能陶冶心情的法国红酒,这实在是太美好了。她刚将酒杯里的红酒喝完,一个长相猥琐的男人来到她跟前:“宝贝,叫什么名字呢?”   灵妖语抬头看他,“你妈叫什么名字?你妈叫什么名字我就叫什么名字。”   男人笑道:“我妈?我妈的名字叫婊子,难道你名字也叫婊子吗?”灵妖语一把将他的脖子抓住:“老娘我心情很不好,你最好别烦我,要不然你会死得很难看。”男人估计是喝多了,傻笑着说道:“妞儿,你倒是厉害啊!老子喜欢得很,来,亲亲。”他想亲灵妖语,反被灵妖语一手摁在桌子上,把桌子上摆着的一瓶红酒拧开,全部倒在男人头上。男人显得狼狈不已,挥着手叫灵妖语放开他。灵妖语狠狠地摁着他的脑袋,问:“清醒了吗?”   “清醒了,清醒了。”男人号叫着。   “滚。”灵妖语松手,男人趔趄着朝舞厅厕所跑去。灵妖语拍拍身上的衣服,到前台把账结了,大摇大摆地朝大门走去。舞厅里的人无一不对她抱以奇怪的目光。她不在乎这些,出了百乐门,伸手拦下一辆黄包车说:“去白渡桥。”   灵妖语在白渡桥附近下车,朝一条无人的小巷子走去。走到巷子中段,她突然停下来靠在一侧墙上,掏出一根红线牌香烟,刚点着,一个黑影飘然来到她跟前。灵妖语看也没有看,冷冷地说:“你还真敢跟来。”那人笑道:“有什么不敢呢?小姐长得这么漂亮,夜路不好走哪!”灵妖语笑道:“瞧你色眯眯的样子,只怕毒害了不少好女孩吧?”那人哈哈大笑,“好女孩?小爷我色胆包天,但我从来不会对良家妇女下手,整晚都在百乐门里鬼混的女人,哪里算什么好女孩?老子就是吃准你们这一点,如果自己不是骚货,为何孤身走夜路呢?”   灵妖语说:“你倒也有点良心,嘿嘿!”   那人走到灵妖语跟前,说:“废话少说,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乖乖地跟我走,另外一个我不说你也明白。”   “我选第二个,除非骚得不行的妓女,要不然谁会乖乖地跟你走?你要是真有本事,过来吧!”灵妖语张开双手,摆出姿态。那人显得无比亢奋:“小妞,让你瞧瞧大爷我的厉害。”他朝灵妖语扑过来。灵妖语一动未动,定定地站着。等那人抱住自己纤细的腰时,她双手收回来以重肘击打那人的背部。那人嗷的一声趴在地上,摸着自己的后背苦叫:“力气这么大,敢情是个庄稼婆子。”灵妖语没有回答而是一脚踩在那人背部,俯身问:“认识周摩西吗?”   那人摇摇头,“谁是周摩西?你到底想做什么?”   灵妖语右手掐着那人的喉咙,“再不说,我拧断你的脖子。”   那人抬头瞥看灵妖语,问道:“你和周摩西什么关系?你到底是周摩西什么人?”   灵妖语一巴掌打在那人脸上,“少废话。”   那人哭着说:“姑奶奶,我真不清楚,你饶了我吧!”   灵妖语提醒道:“昨晚有人看到你和周摩西一起喝酒。”   那人知道瞒不住了,丧气地说:“唉!我是跟他喝了酒。”   灵妖语说:“你在他酒里下毒了。”   那人感到很惊讶,愣愣地望着灵妖语,“你……你……怎么知道?”   灵妖语又问:“谁让你干的?”   “我不能说。”那人说完,灵妖语又一巴掌打在他脸上。那人摇摇头:“不能说。”灵妖语掏出一把匕首二话不说在他脸上划开一道口子,血流出来,灵妖语骂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人捂着脸道:“我不认识那个人,我真不认识,他给了我三百大洋,我觉得值当,所以就把他给我的药下到周摩西的酒了。”灵妖语问:“那个药你还有吗?”那人摇摇头,“没有了,全下在周摩西的酒里了。”   灵妖语说:“你真不认识那人?”   那人坚定回答:“我这种瘪三怎么会认识他那种有钱人?何况他根本没有亲自跟我见面,我们之间隔着一块四季屏风,我只知道这个人很有钱而且身边一群帮手,敢情像是青帮的人。”   “他为什么要害周摩西?”   “不懂,我真不懂,我只负责下药。”   “你是怎么找到周摩西的呢?他最近失踪了一段时间。”灵妖语问。   那人说:“是那个雇主告诉我的,我和周摩西是发小,他突然消失了,我也在找他。后来遇到那该死的雇主,他告诉我周摩西在一个猪圈里。”灵妖语算是明白过来,她松开那人。那人想站起来,灵妖语把匕首贴着他大腿,他惊道:“姑奶奶,你这是要做什么?我把知道的全说了。”   灵妖语冷厉地说:“想做太监了吗?”   那人听完跪倒在地,“姑奶奶,你别啊!千万别……”   灵妖语说:“那你可得把你这子孙根看好了。”那人明白过来,颤着声音说:“晓得,晓得,我再也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再也不会尾随那些出来鬼混的女人,我知错了,你饶了我吧!”   灵妖语嘿嘿笑着,“我知道你有个外号叫包打听。既然你消息那么灵通,有空你帮我查查把药交给你的这个人。”那人显得有些犹豫,灵妖语从身上拿出一把钱扔在他面前,“狗老大,你这人除了好色还贪财,这点钱够你花一阵子了,这事你做不做?”那人看着一地的钱,想拿又害怕,看着灵妖语,心里寻思着这个奇怪的女人怎么会对自己反复无常,时而拳脚相加,时而给自己钱,想了想,低声说:“那伙人看着并不好惹,一不小心引来杀身之祸,你说我……”   灵妖语说:“你要是查出来,我再多付你三倍的钱。”   “好,这事包我身上。”听了灵妖语的话,见钱眼开的他脱口答应。   灵妖语在地上画了一个“逆十字”的图案,然后说道:“还有,你记得留意这些人的身上有没有这个刺青。你别担心,钱,我不会少了你的,只要你找到线索,我还会再给你加钱。”   “知道,知道,小弟我立马去办这个事。”狗老大爬了起来。   “走吧!长点记性,小心点,千万别被发现了。”灵妖语叮嘱着,狗老大叫她放心,转身朝巷子外面走去。灵妖语看着狗老大的身影,心里嘀咕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有钱杀人,我有钱找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血菩萨?逆十字?行凶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东方大饭店和谢天赐?”她沉思着,一条人影从后边蹿出来,她冷冷地哼出一句:“谁?”苏画龄笑眯眯地从阴暗处走出来,轻快地走到灵妖语面前:“咱们又见面了,嘿嘿。”他客气地说着,还做了一个鬼脸。灵妖语纹丝不动,苏画龄收起鬼脸的表情,自从被谢天赐派出来查案,他几乎每天都跟在灵妖语屁股后面,像是一只影子,悄无声息,他对灵妖语这个女人太着迷了。   “你是不是谢天赐的人?”灵妖语忍不住问了一句。   苏画龄不置可否。灵妖语魅惑地笑着,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苏画龄笑道:“灵妖语,你放心,我暂时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包括你的老朋友谢天赐吗?”灵妖语问。   苏画龄捂嘴笑道:“那当然,灵妖语,艾心,艾心,灵妖语,你一人扮演两个角色,说到底你是真的精神分裂还是演戏呢?我还真想好好了解。”他追踪灵妖语有一段时间了,为了摸清灵妖语的底细,他可没少下血本。他花重金请来自己的大学老同学马德忠,绰号“花狗”,马德忠是上海花边新闻刊物《流火》的记者,暗地里还是一名私家侦探。   马德忠没日没夜地跟着灵妖语,她的一切秘密都被他彻底掌握。   灵妖语,本名艾心,著名法学教授林几的养女,性格刁钻古怪,白天穿着法医服潜藏于法医研究所装疯卖傻笨拙地干着法医的活儿;晚上却一身艳装,高贵冷艳,秘密追查发生于上海滩的各种离奇诡异的凶杀案。如此奇女子,怎能不让苏画龄感到意外呢?从马德忠那里得到这些信息后,他对灵妖语更痴迷了。他想不透灵妖语一人扮演两个角色到底为哪样。个人爱好还是另有目的呢?比起血菩萨、逆十字杀手案,他更想揭开灵妖语脸上那层看不见的面具。   今夜,苏画龄有备而来,他把马德忠拍到的照片递给灵妖语。看到自己的照片,艾心的法医照,灵妖语的妖艳照,两人出入各种地方的照片,还有换装照片。灵妖语看到这些照片,难免有些心虚,嘴角一翘:“哼,你别多管闲事。”   “不,我会亲自调查清楚你到底想做什么。”苏画龄一本正经地说。   “你把心思花在我身上,还不如看好你的老朋友谢天赐。”   “血菩萨杀人,逆十字杀人,这都是策划好的局,想破这个局,难如登天。把你好好调查一下,或许还能找到这个杀局的突破口。”苏画龄微笑道。   “你太天真了。”   “很难说你与这个杀局没有关系,每次案发现场,我都看到你的身姿。别以为你藏于人群之中,我就看不到了,我的眼睛可是一直盯着你呢。”苏画龄伸手指着自己的双眼说。   “我想我要令你失望了。”灵妖语苦笑。   “其实我可以把你铐回去严刑拷问。”苏画龄得意地说。   “你不怕我会杀掉你吗?”灵妖语恶狠狠地说。   “杀我,你未必杀得了,再说了,你也未必舍得杀掉我,哈哈!”苏画龄知道触怒了灵妖语,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边笑着扬长而去。走的时候还不忘将手中的照片仙女散花般撒开。苏画龄突然出现,拆穿灵妖语的身份,让她惴惴不安,她握紧拳头道:“我应该杀了他。”她心里想着,懊恼着。然而,苏画龄已经消失在巷子深处。   东方大饭店舞厅化妆间,几个舞女嘻嘻笑笑正在卸妆。舞女妙瑛突感到肚子有些疼,捂着肚子一脸苦态。舞女利诗看到此状,叫她去厕所。妙瑛捂着肚子朝化妆间内的厕所跑去。她一副憋不住的样子逗得化妆间其他的舞女们掩口而笑。大家调侃着,突然厕所里传来妙瑛一声惨叫。舞女们止住笑声,利诗朝厕所方向喊道:“妙瑛,你怎么了?”妙瑛从里面六神无主地走出来,红唇颤抖着说:“厕所有鬼。”这话吓得舞女们面面相觑。利诗哪里相信世上有鬼,她朝妙瑛走过去:“哪里有鬼?带我去瞧瞧,本小姐我倒要看看鬼长啥样?”   妙瑛摇摇头,死活不肯进厕所。利诗大着胆子朝里面走去,她喊了一声:“有人吗?”没人回应,她再往里走,眼前一片血手印,吓得她目瞪口呆地叫道:“大家快来瞧瞧。”外面的舞女们听了这话纷纷朝厕所拥进来,看到整个厕所全是血淋淋的手掌印,利诗说:“快去找财叔。”一个舞女快步朝化妆间外面跑去。   财叔很快带着几个伙计进来,看到那么多血手印,他也感到惊讶,吩咐一个伙计去通知老板。财叔在厕所里转了一圈,利诗想跟他说什么,他摆摆手叫伙计们把舞女赶出去。   此时,一个伙计跑进来低声在财叔耳边说:“财叔,展厅那边也有手印。”   财叔一愣,转身离开化妆间朝展厅大步而去。厅里的画已经被卸掉,整个厅子空空荡荡,本来已经上锁的门不知让谁给撬开了。财叔进去一看,天花板以及四面墙全是一个个血手印,横的竖的斜的正的倒的,每个都差不多大小,每个手印都是六根手指。这可把财叔吓坏了,周摩西死的时候,身上也是这种手印。他愣愣地看着,谢天赐出现在他身后:“财叔,你快去查查到底是谁干的。”   “是赵四他们……一定是赵四他们……”财叔惊恐地说。   “赵四?”谢天赐不解,赵四明明已经死掉了。财叔说:“赵四他们回来报仇,回来报仇了,这是鬼做的,是赵四他们的鬼魂回来了。”说着说着浑身颤抖起来。谢天赐从来没有见过财叔如此害怕,他过去扶住财叔:“财叔,你别说了。”财叔回头紧张地看着谢天赐说:“咱们得去请窃阴法师来做法,少爷,等不及了,这事我立马去办。”他像是下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谢天赐说:“财叔,你老糊涂了吗?你镇定点,没什么大不了的。”财叔还是很惶恐:“少爷,你不知道,这是赵四他们的阴魂在作怪,我不能让他们害你,我不能让他们阴魂不散。”   谢天赐疑惑地说:“财叔,你别犯傻了。”   财叔显得淡定不少,温声温语地说:“少爷,我老实跟你说吧!人大多数都是五根手指,你瞧瞧这些血手印,六根手指,你也许不太清楚,赵四、程小林、石二、李武他们四人的右手和常人不同,都比常人多了一根手指。”   “他们四个的右手掌都有六根手指?”谢天赐显然一惊,这也太凑巧了,难不成真是鬼魂作祟吗?他看着大厅里的血手印,一只只血淋淋地印着,心内不由生出一丝骇意。   财叔继续说:“咱们饭店里面,除了他们四个,其余都是十根手指。当初招进来,也因他们相互认识,而且做杂工还算勤恳,才全部留下的。少爷,你想想,这世界上十一根手指的人真不多,除了赵四他们还有谁会在咱们饭店弄这些血手印?”谢天赐听得心惊肉跳,他这辈子确实没有见过双手有十一根手指的人。财叔继续说:“咱们饭店一向严密,凶手如果是外面的人,怎么可能在这里印下那么多手印,而且……而且我检查过了,手印上面的的确确是血而不是颜料。”   “血?人血?”谢天赐愕然问道。   “我不知道,我总觉得赵四他们阴魂不散。少爷,咱们不能等了,钟二筒他根本不会全力查这个案子。眼下只能靠窃阴法师了,钟二筒不是说上海滩最近来了个窃阴法师,我打听过了,法师名叫殷至刚,听说能耐挺大。我明天就去把他请过来,谁也不知道赵四他们怎么死的,但他们的阴魂绝不能留在人间作祟。”   “窃阴师殷至刚,就是那个人人称颂的白头老道?这人我听说过,靠谱吗?”谢天赐问。   财叔说:“绝对靠谱,前阵子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年纪和我差不多大,他有个女儿被厉鬼缠身,总喜欢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还经常模仿男人的声音说话,语气阴森森,还打伤不少人,杀害不少牲畜。我朋友带她到处求医,只可惜没有半点用处,最后给窃阴法师殷至刚遇上,殷至刚烧了一道符给她喝下去,结果没出三天便恢复正常了。殷至刚告诉我朋友,日后看着点他女儿,说是他女儿忌讳水,千万不能让她靠近江河湖泊这种流动性的水域。”他说得跟真的一样,眉飞色舞,谢天赐听完之后说:“好,财叔,你去把这个窃阴师叫来饭店瞧瞧。”   “我明天就去拜访他。”财叔说。   “这些血手印留着吧!把门锁起来,不要让人靠近这儿。”谢天赐朝展厅看了一眼说。他刚把话说完,一个伙计急急火火地跑过来说:“老板,客房出事了。”财叔问:“怎么了?”伙计说:“你们跟我去瞧瞧。”他带着谢天赐和财叔朝五楼走去。五楼六楼属于客房,这会儿,走廊里已经站满人,他们都是饭店的房客,看到老板谢天赐上来,纷纷说要退房。伙计低声对谢天赐说:“老板,房门上出现了血手印,客人们都害怕极了。”谢天赐走到一间客房前,房门上确实有一个手印,血淋淋的六根指头令人毛骨悚然。谢天赐问财叔:“到底怎么回事?”财叔说:“刚刚我还巡视了一遍,门没有问题,难不成……难不成……”他又想到了赵四四人,谢天赐明白他的想法。只是他心里边始终认为这是人为的,便对伙计说,“找人查一查,看看谁比较可疑,特别是手掌。”伙计跑下楼去。一个客人走上前,担心道:“谢老板,听说你们这儿死人了,现在闹出这种血手印,你叫我们怎么安心入住呢?一早听说你们饭店有鬼,看来这是真的。”站在走廊的客人们纷纷嚷着:“我们要退房,我们不住了。”   “少爷,这可怎么办?众怒难平。”财叔可怜地看着谢天赐。   谢天赐对客人说:“放心,这事我们会处理。”   “你怎么处理?我们本来休息得好好的,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人没有,血手印倒有一个,你说这不是见鬼了吗?”那个客人说着,大家纷纷表示赞同。谢天赐问:“有人敲门?你们开门之后看不到人?你们是听到敲门声立马开的门吗?”   客人不悦地答道:“当然,要不然呢?”   谢天赐问:“你们同时听到的吗?”   客人说:“当然,我们同时听到的。”谢天赐看着走廊,整条走廊左右房间算起来一共是38个房间,一间一间地去敲门而不被发现,时间足够吗?难不成是鬼吗?赵四他们的阴魂吗?谢天赐来到门前,伸手摸了摸门板上面的血手印,的确是血液。大家看到谢天赐没有回复,又吵起来,谢天赐无奈地对财叔说:“把钱退给他们。”财叔愣了一下,谢天赐说:“去吧!没事。”财叔这才带着客人下楼去办理退房手续。   客人们都散开后,谢天赐以最快的速度把每个房门敲上一巴掌,需要花上不少时间,如果客人听到敲门声就起身开门,时间应该不长。客人又说同时听到敲门声,这更奇怪了。他实验过,确实做不到,心中迷惑不已。他失落地站在走廊上,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那个人先把手印印在所有的门上,然后只敲一家门就能做到了,他应该带着一个扩音器,或者每隔几个门敲一下。这个时间段,客人们刚好上床睡觉,入睡前,人的听觉总会敏锐一些,容易听到周围的动静。”谢天赐回头看去,艾心缩着脖子站在走廊的另一端看着他。他走到艾心面前,问:“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出事。”艾心低着头羞赧地说。   “你担心我?呵呵!”谢天赐觉得奇怪无比,艾心总能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身边。艾心说:“我觉得制造这些凶案和手印的人就在饭店之中,你仔细去找找吧!你这儿肯定还有一个手生六指的人。”谢天赐果断地说:“不可能。”艾心说:“你应该做一次全面排查。”谢天赐苦笑:“没用的,除了赵四、程小林、石二、李武之外,没人有六根手指。”   “难怪你会输,你太顽固了。”艾心说,“你为何不试试呢?试试就知道了。”   “我不用你教,我知道该怎么做?”   “怎么做?去把窃阴师殷至刚请来驱鬼吗?奉劝一句,你没必要花这种冤枉钱,窃阴师根本就是江湖神棍。”艾心说完,谢天赐盯着她的脸看,看着看着,他问:“你有没有一个姐姐或者妹妹?”艾心摇摇头,谢天赐说:“那就奇怪了,世界上真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你看起来病恹恹的,那个女人凶神恶煞一般不好伺候,呵呵!看来我也见鬼了。”他哪里知晓,艾心其实与灵妖语同为一人。   “凶巴巴的女人?”艾心疑惑地问。   “看来你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算了,我也别给你添麻烦了,我这里的事,不需要你管,这么晚了你跑来,难道就为了跟我说刚刚那些话?”   “我在这里很久了,你们没有发现而已。”   “为什么?”   “很快就会有人死掉,我等着验尸吧!”艾心的话使得谢天赐心里生出一阵寒意,他总觉得艾心老是带来灾难,她说的话总是隐藏杀机。每每她出现,厄运不断,他心里面难免起涟漪。艾心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慵懒和邋遢,他瞧几眼,曾在心中对她有过无数的嫌弃,觉得她是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一个乞丐。想起那个高贵冷艳的灵妖语,他心里又涌出无数的疑问。艾心没有再说什么,她朝电梯走去。谢天赐叫住她:“今晚真的会有人死掉吗?”艾心还没有回答,楼上已经传来一声惨叫。   谢天赐快步上楼,六楼同属客房,因为一声惨叫,走廊站满了人。大家都朝着中间那个房间看去,谢天赐走近那个房间,站在门口的女服务员对谢天赐说:“客人半个小时之前叫我拿一瓶酒,我端着红酒上来,敲了几次门,一直没有开门。我担心房里出了事,所以自己拿钥匙开门,想不到……”谢天赐看了一眼客房,女房客躺在地板上,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血浸湿了地毯。死人了吗?真被艾心说中了吗?他打了个冷战,挥手叫女服务员去打电话叫警察。艾心出现在谢天赐身后,不等他发话,她已经钻进客房并伸手在女客脖子上摸了摸,“她还活着。”话音刚落,女房客突然呕出一口血,身体抽搐起来,跟着变得僵硬无比,表情也变得扭曲。谢天赐顺手把门关上,不给外面的房客看到。他走到艾心身边问:“她怎么样了?”   艾心很遗憾地说:“死掉了。”   “怎么死的?”谢天赐问。   艾心白了他一眼,心想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她检查了一下女尸,答道:“被刀子刺中心脏,失血过多而死。”   谢天赐问:“然后呢?”   艾心说:“我觉得凶手还在饭店,你要想抓住凶手必须得听我的,赶紧排查所有的人。”   谢天赐摇摇头说:“不可能,我们这里不会有六根手指的人。”   艾心问:“客人呢?”   谢天赐答:“排查客人,这个做不到。”   艾心说:“先从内部查。”   谢天赐不耐烦地说道:“你怎么一根筋呢?我说了,无法排查。”   “我……算了,唉!从地面的血迹看,凶手有备而来,他知道这个女人是单独出行,摁响门铃之后,女人开门,他把刀刺入女人心口,快准狠,女人倒下,凶手关门,女人爬到这儿,最后动不了了,看她趴着伸手的姿势,似乎想拿点什么东西。”艾心分析着,她顺着女人之前的手势看去,那边是一个箱子。她走到箱子旁边,伸手提了一下,箱子有点沉。谢天赐走过来,“这是客人的东西,你无权打开。”他把箱子抢过去,箱子没有上锁,被他一蹭掉在地上,箱子弹开一条缝隙,一股恶臭从里面冒出来,谢天赐被熏得咳嗽不已。“这箱子装的什么玩意儿?”   艾心轻声说:“是尸臭。”   谢天赐捂住嘴巴:“尸臭?”艾心走过去将箱子打开,一只腐烂的手从箱子里面掉出来,手掌正好落在谢天赐脚跟前,吓得他急忙往后退。艾心把箱子又打开一些,跟着又是一只腐烂的脚掌掉出来。看到谢天赐快要吐了,艾心只好合起箱子,让藏在箱子里的尸体没有再掉出来。   谢天赐瞪大眼睛说:“这个女人怎么会带着这种箱子出门?”艾心看着从箱子掉出来的那只手和脚说:“虽然腐烂了,但看得出是女孩子的手脚,年纪应该不大,十来岁的小女孩,真可惜了。”   谢天赐说:“都烂掉了,你还能看出来?”   艾心说:“你不信可以自己过来瞧瞧,我刚刚看到小女孩的脑袋了,五官基本烂掉了,头发也随着头皮脱掉了。”   “你……你……你别说了,越说越恶心,你说说现在该怎么办吧?”谢天赐说完,钟二筒已经带着人进来,嗅到满屋子的尸臭,也捂着嘴巴鼻子叫道:“搞什么鬼?怎么那么臭?”他身后的人也纷纷捂着嘴巴鼻子。艾心走到谢天赐面前说:“小女孩死好几天了,我走了。”   “艾心大法医,你也在啊!怎么?有什么情况吗?”艾心路过钟二筒时,钟二筒问了一句。艾心说:“你自己可以看看。”说完就走了。   钟二筒看着谢天赐,说:“谢大少爷,你们饭店事儿可真不少,没隔几天就死人,这事发生得有些频繁了。”   “你快把这儿处理了吧!”谢天赐看到艾心走了,他挺起胸膛走到钟二筒面前,“查查这个死掉的女人,她很可能就是一个杀人犯,还有箱子里那个已经死掉好几天的小女孩,查查她的来历。你这个队长千万别怕麻烦,改天我给你送点厚礼。”说到厚礼,钟二筒两眼放光,答道:“多谢谢大少爷的好意,看来本队长得加把劲了,早日把这案子给破了。”   “拜托你们了。”谢天赐说完走出房间。   第二天一早,财叔把窃阴法师殷至刚请到了饭店。由于命案不断,报纸头版上了好几次,东方大饭店生意变得极差,加上血手印的事情,客人们几乎都退房了。整个饭店一夜之间变得冷冷清清,唯有几个老顾客还留在店里。财叔把殷至刚带到谢天赐面前。殷至刚穿着黄色道袍,手持桃木剑,背着一个黄色布袋,里面放着八卦、符箓、铃铛等降魔法器。看着殷至刚鹤发童颜仙风道骨,谢天赐客气地说:“这次靠你了。”殷至刚一声不吭。谢天赐问财叔:“他是哑巴?”财叔说:“没有,道长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刚说完,殷至刚疯了一般冲出谢天赐的办公室朝外面跑去。谢天赐和财叔追出来,殷至刚已经不见踪影。   谢天赐问财叔:“他不会是害怕了吧?”   财叔淡定地说:“不会,不会,道长随我上来的时候,一直念叨着咱们饭店有邪气,他说会帮我们彻底地解决。”   谢天赐问:“那他刚刚是……”   财叔说:“道长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咱们没必要介入,再说了,赵四他们的阴魂一直在饭店里面,迟早会谋害咱们,道长来了,他会帮我们收服赵四他们,我们没必要打扰他。”   “好,对了,财叔,我问你个事,咱们饭店除了赵四他们四个真没有其他人长着十一根手指?”谢天赐问,他老想起艾心昨晚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财叔回答得斩钉截铁,“绝对没有,咱们饭店的员工招聘都是我和人事部的胖丁一起经手,员工身上有几根汗毛我都清楚,除了赵四他们四个,真没别人。我不是,你不是,还有胖丁,他更没可能了,他只有一个胳膊,哪来的十一根手指?最近怪事不断,除了赵四他们阴魂回来作怪,我想不到其他的缘由。”   “明白。”谢天赐听完,心里面依旧不安,难道凶手藏在客人里面吗?现在客人都没几个了,凶案还会发生吗?他总感觉还会有人死亡,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殷至刚发疯般离开谢天赐办公室后,下楼去了,先是疯疯癫癫地在六楼走廊逛了一圈,跟着又下五楼。他念着咒语,耍着桃木剑,蹦蹦跳跳,像个猴子一间一间房子搜查着。来到最后一间房子,他想着推门而入,房内却传来一个女人的呻吟声,他心里一惊,收起桃木剑低头从门缝往里面看。房中,一个蒙着脸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不停地捅着睡在床上的一名中年妇女,血花四溅,场面极其残忍,女人被刺死之后,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瞪着门外。殷至刚看到这一幕,吓得直哆嗦。他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门,顺着走廊朝楼梯口走。走到楼梯,他突然间多长了几条腿似的快速顺着楼梯朝楼下跑去。   谢天赐和财叔正在一楼大门口处坐等殷至刚凯旋。殷至刚发疯一般跑下来,财叔感到奇怪,上前想拦住他,无奈他嘶吼着:“这鬼不抓了,不抓了,这要人命哪!”说完一溜烟似的跑出饭店大门。财叔回头看谢天赐,谢天赐无奈地叹了口气,说:“看到了?神棍一个。”   “难道连窃阴法师都制服不了赵四他们的阴魂吗?要不咱们再请高人?”财叔过来献策。   “财叔,别鬼迷心窍了。”谢天赐失落地说,“我看这个殷至刚正如那疯婆子所说,不过是个骗棍罢了。”   “少爷,话不能这么说,赵四他们天生六指,骨骼怪异,变成厉鬼之后难以降服,这很正常。咱们再去找几位高人,窃阴法师殷至刚道行不够,咱们就多找几个,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财叔絮絮叨叨地说着。   谢天赐低着头,他觉得这有点儿戏,可谁又知道殷至刚在饭店看到了什么呢?什么东西把他这位大名鼎鼎的窃阴法师吓得逃之夭夭?活生生的一个人被吓跑了,饭店里如果没有点不干净的东西还真说不过去。要是有鬼,这也有悖常理,更说不过去了。他心里很不安,思绪一团糟。数日之间,一个风靡一时的大饭店变成一座冷宫,他实在没法接受。站在饭店前门大厅,整个饭店遽然变得阴冷起来,寒意逼人,如入地狱,使人不由得打个寒战。   一具尸体高高悬挂于中央公园最中间的一棵梧桐树上。死者大概二十多岁,高高瘦瘦的,穿着灰色的西装,油头粉脸,头发梳得锃亮,不像是普通的小老百姓。他死得极惨,全身上下扎满了绣花针,特别是他那张白皙的脸蛋,密密麻麻全是针,长针短针,一根根如同稻草般长在他脸上。除了脸,四肢与身体同样刺着针。被针刺着的他脖子上悬着一根绳子,绳子高挂于枝干。遥遥一看,还以为一只刺猬爬到了梧桐树上。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钟二筒只能让人把尸体弄下来并将现场封锁,不让外人靠近。苏画龄打着哈欠走进案发现场。听说死者被上千根针刺死,他睡意全无,舒展着手臂走到钟二筒身边。   “一年多过去了,夺命的织女复活了。”钟二筒嘀咕了一句。   苏画龄低头看了一眼被扎成刺猬的尸体:“夺命织女,死灰复燃,最近倒血霉了。”   “是啊!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钟二筒仰望天空,眼前不由得浮现一年前的“织女杀人事件”。一年前,张家巷发生了一起杀人案,大学生毛有丙被发现死于家中,尸体插满了针。凶手把死者扎得如同刺猬。这件案子可谓玄之又玄。毛有丙死后第三天,他的同学余天海死于学生宿舍,死法与毛有丙差不多,死后被凶手扎满绣花针,都成毛毛球了。钟二筒与苏画龄参与了这起案子,但是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当时苏画龄推断凶手应该是一个女人,但是始终没有抓到凶手。这件案子被渲染为“织女杀人事件”。苏画龄本以为凶手还会行凶,不想夺人命的“织女”杀死毛有丙、余天海两人后销声匿迹了,所有的线索都中断了。   时间过去一年,杀人的织女又犯案了,眼前的案子,与之前的如出一辙。钟二筒问苏画龄:“你今儿怎么起那么早?夺命织女这个案子与你无关了吧?你只管追查你的血菩萨就好了,有必要掺和这个案子吗?”   “别忘了,一年前,织女杀人案件,是我与你一起经办的。”苏画龄义正辞严,当年没有抓到“夺命织女”,他至今耿耿于怀。这一次,夺命织女再犯案,他绝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钟二筒笑道:“你这人做事总是大包大揽,难不成你有三头六臂?我说你该歇歇了,别当我这个队长不存在,我一发力,明天就把这个夺命织女带到你面前来。”   “得了吧,别吹嘘了,死者的身份弄明白了吗?”苏画龄言归正传。   钟二筒犹豫了一下说:“死者名叫林茂三,在一家美国银行工作。昨晚他与几个同事出来吃夜宵,好像喝高了,结果被他那些同事丢在这儿。”   “呵呵,这林茂三人缘真不咋的。”苏画龄嘲笑道。   “他那些同事无非就是想整蛊一下林茂三,谁想今早顺路过来瞧瞧,结果发现林茂三挂在树上成了刺猬。”钟二筒指着案发现场不远处的几个年轻人说,想必那几个年轻人就是林茂三的同事。   苏画龄摸了摸下巴,想了想,问:“查一查毛有丙、余天海、林茂三啥关系。”   “这个我问清楚了,他们仨是同学,关系还不错,经常在一起学习,他们有个叫什么‘春天读书会’的团体,我觉得他们仨关系很铁,你说这个夺命织女与他们仨什么关系呢?”钟二筒已然做过一番调查。   “情杀?仇杀?为钱杀人?你觉得凶手为的是哪一个?”苏画龄问道。   钟二筒呵呵笑道:“我哪知道?”   “他们仨有犯过什么事吗?”苏画龄问。   钟二筒说:“我打听过了,都是乖宝宝,斯斯文文的书生仔,能干出什么坏事呢?我们之前不是都查过了吗?毛有丙、余天海一向口碑不错,林茂三人缘是差,但也算老实人。”   “行,对了,我想要那个什么‘春天读书会’的名单。”苏画龄说。   “这个我晚点给你。”   苏画龄想起血菩萨的事情,问道:“霍师甦的事查得如何了?”   “这个我查过了,霍师甦没有徒弟。这人穷困潦倒,雕琢的东西既诡异又不值钱,谁愿意跟他挨饿呢?徒弟没有,情人倒有一个。二十年前,霍师甦似乎爱慕过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跟他走得也近,经常住在他家。只不过,没人见过这个女人长啥样,因为这个女人总是夜里来找霍师甦。”   “神秘女郎?会是谁呢?”苏画龄挠挠疼痛的脑袋说。   “我正在查,霍师甦与这个女人在一起时间挺长,据说有两三年。如果找到这个女人,或许对案子有不小的帮助。”钟二筒一本正经地说。   苏画龄点点头,脑子里灵光一现,似乎想到什么东西,他转身朝外边走去。   钟二筒喊道:“夺命织女这个案子,你不查了吗?”   苏画龄没有回答,反而走得更急。   钟二筒低头看了一眼浑身扎满绣花针的林茂三,无奈地吁了一口气。 第七章 杀人者胖丁   绿绮死了之后,死亡气息充斥着整栋东方大饭店。真凶迟迟没有归案,死神困扰着谢天赐。死亡降临,名誉扫地,东方大饭店一时间陷入门可罗雀的境地。自从死掉一个女房客,大小管理人员开会,建议饭店停止运营,等风头过后再营业。谢天赐没有答应,但也没有否定,讨论无果只得散会。会议结束后,财叔走过来说:“今早死掉的女人叫薛南娜,是我们的老顾客。她是个商人,每个月都要来一趟上海,每次都会入住咱们饭店,对我们是绝对信赖。这样的老顾客都遭到杀害,其他老顾客也害怕了,纷纷退房,如今饭店一个顾客也没有了。”   谢天赐皱着眉头,“外面的报纸把我们饭店渲染得很夸张,说什么闹鬼,冤魂索命,放他妈的狗屁,财叔,这些记者拿了我们的钱没?”   财叔说:“根本来不及,有些记者也不知何故,根本不收咱给的红包,像是故意陷我们于众矢之的。”   “有这种事?到底是谁这么干?你加派人手去查一查,我倒要看看是谁跟我过不去。”谢天赐怒道。   财叔说:“少爷,还有一个事,关于那个箱子藏尸的女人。”   谢天赐问:“她怎么了?”   财叔说:“钟二筒已经调查清楚了,这女人名叫胡如萍,松江人,五天前杀掉了亲妹妹,为了掩人耳目,将尸体肢解藏进箱子并打算拿到黄浦江抛尸。阴差阳错,也不知道她怎么就住到咱们饭店来了,偏偏还是这种时候,这事怪吓人。”   谢天赐问:“杀了自己的妹妹?她真厉害,呵呵!”   财叔说:“据说是失手杀人,具体情况不清楚,她死在咱们饭店,松江那边的亲属找我们要说法,不过我已经打点了。”   “好,财叔,你说说,我需要把饭店关掉吗?”谢天赐忧虑地问财叔。财叔想了想说:“如果不关门,还会有人因赵四他们的阴魂而死。如果关门,其他饭店得占大便宜,特别是冯氏兄弟的维纳斯饭店,他们一向喜欢跟我们竞争,却都是略逊一筹,这一次他们将是最大的赢家。”   谢天赐叹气说:“也对,你说会不会是冯氏兄弟搞鬼呢?听说最近我们的客人都跑那边去了。”财叔说:“可不是嘛!难不成是他们兄弟派人杀掉赵四他们招来冤魂厉鬼?这些人太邪恶了,少爷,你放心,我会再找几个高人,听说最近又来了几个窃阴师,道行深,要价也不搞。”   “算了,人比钱重要,为了不再有死亡,我想还是把饭店停了,免得又有人受害,凶手是冲我来的,何必让别人替我挡枪挡刀。”谢天赐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说。   “饭店不能关。”门外传来艾心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谢天赐睨了艾心一眼。艾心带着小小君走进来,走到谢天赐面前,说:“我刚刚从女死者房里过来。”谢天赐问:“那你有什么发现没?”艾心说:“女死者胸口被凶手刺了不下三十刀,血肉横飞,骨肉模糊,手段极其残忍。当然,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凶器。”   谢天赐问:“凶器怎么了?”   小小君帮艾心回答:“凶器和之前杀死的胡如萍的水果刀一模一样。”   谢天赐愣住了,“那把刀不是给钟二筒拿走了吗?”   财叔说:“水果刀不会是同一把吧?话说这种刀我们饭店很多。”   艾心答道:“不,这是同一把刀,我记得刀柄底部有个锈斑,半月形,我想这个不是每把水果刀都会有的。”财叔看向谢天赐,谢天赐对他说:“你去问问钟二筒。”财叔转身离去。艾心对谢天赐说,“饭店关了,这就让凶手达到目的了,他制造那么多事情无非就是想你们关门大吉。”   谢天赐问:“不把饭店关了,还有人会死。”   艾心说:“不会有人再死掉了。”   谢天赐问:“你怎么能这么确定?”   艾心低声说:“你一定要相信我。”她装得很无辜,模样迷人可爱。   谢天赐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艾心回答:“如果把饭店关了,凶手就得逞了。如果饭店还开着,他肯定还会再杀人,这么一来,咱们可以想个法子设计他。”   “设计他?谈何容易?我们连凶手是谁都不清楚,搞不好会是赵四……”   “等等,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艾心抬头问谢天赐。谢天赐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不大愿意相信是赵四他们的鬼魂作怪,但凶手如同幽灵,杀人无痕,不是鬼魂会是啥?艾心说:“我说了,凶手经过长期安排策划,只要你不关掉饭店,凶手肯定不会死心。”   谢天赐说:“听意思,你一口咬定凶手就是饭店里的人吗?”   艾心努努嘴说:“按照目前来看,可能性非常大,而且你们一定有什么疏忽。”   谢天赐有些恍惚了,问:“什么疏忽?”   “你们这儿肯定还有一个右手六指的员工。”艾心坚定地说。   “不可能。”谢天赐固执己见。   “给你。”艾心递给谢天赐一张纸条,并羞涩地看了他一眼。谢天赐拿过纸条,问:“什么玩意?”艾心没有回答而是对小小君说:“小小君,咱们走吧!”说完拉着小小君风一样跑掉了。   谢天赐感到奇怪,将纸条打开看了一眼,然后挤出一抹笑容,“这丫头想法还真大胆。”   没多久,财叔匆匆回来。谢天赐问:“钟二筒那边怎么样?”   财叔说:“这个钟二筒拿了咱们这么多钱,办事居然这么马虎。那把凶器,杀死胡如萍的那把水果刀,他弄丢了。我问他在哪儿弄丢的,他说不知道,可能是在饭店。少爷,你说他这办的什么事?”谢天赐低头沉默了一阵,财叔继续说:“你说,杀死胡如萍和薛南娜的凶器真的一样吗?同一把吗?”谢天赐点点头,“财叔,你帮我找几个人。”跟着在财叔耳边嘀咕了几句。   晚上八点钟左右,东方大饭店来了三个女人,搔首弄姿,她们来到前台问有没有客房住。服务员说有,她们订了三间。服务员赶紧叫人将行李送到五楼。等女人一走,一个伙计凑过来说:“听口音像是外地人。”前台说:“如果不是外地人,谁愿意住咱们饭店?饭店闹鬼的事情已经众人皆知,唉!这生意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咱们迟早要被扫地出门。”   伙计说:“也对,她们要是知道咱们这儿有命案,肯定吓跑了,饭店现在也只能招呼招呼那些不知真相的外地商贩了。”   前台又说:“死那么多人,确实很邪门,我已经准备辞工了,维纳斯那边忙得不行,他们最近正在招人。”   伙计愣了:“辞工?”   前台低声说:“死了那么多人,你还不怕吗?没准下一个就是你和我,听说你和赵四赌钱的时候赢了他不少钱。”   伙计嘿嘿笑道:“赵四不是一直勾引你吗?你一直没有搭理他,他对你肯定不会死心,做鬼了也会找你。”   “去死,别说了,反正有机会咱们就走。”前台愤愤地说。   此时,财叔正好下楼来,伙计看到,急忙溜到一边。   夜越来越深,一条人影出现在五楼,他像幽灵一般游荡着。见着四周无人,走向自己已经确定好的客房。客房里住着一个女人,他蹑手蹑脚地利用一根铁丝将锁头打开,将自己的右手在门上面轻轻地按了一下,一只血淋淋的手印顿时留下。他侧身进门,手里紧握着一把银闪闪的水果刀。房间里的女人听到有动静,叫了一声:“谁?”被发现之后,他没有逃走而是直接冲进房里。进去之后,他愣住了,女人不止一个,也不知何时三个女人聚在这个房里。看到他手里拿着水果刀,三个女人冷笑着,其中一个说:“看来你就是凶手,你到底是谁?”   由于他戴着恶鬼面具,没人看得到他的脸。他显得很震惊,但没有说话而是扬起手里的利刃朝女人们刺过去。三个女人立马散开,扯掉头发并将藏好的手枪掏出来。他看到三个女人均是男扮女装,其中一个竟然是谢天赐,模样虽说有些滑稽,但对方拿着枪,他迅速收住攻势朝门外逃逸。   “给我追。”谢天赐喊着,其他两个男人拿枪追出去。   谢天赐朝地上开了一枪,之后,外面埋伏好的人立马冲出来堵住各个出口。凶手一路逃逸。他身手不错,几个拦截者都被打倒了。他先是窜上六楼,跟着进入一个房间,大家追进去时,凶手已经消失了。经过一番查找,在房间的壁橱发现另外一个房间,凶手已从那里逃逸,他们只拿到凶手脱掉的衣服,并无其他收获。   他们将衣服拿给谢天赐看,谢天赐吩咐财叔:“财叔,看到了吗?不是赵四他们的鬼魂作怪害人,而是有人存心跟我们过不去。你赶紧去楼下守住各路出口,任何人不得离开饭店,我要做一次内部员工大排查。”   “少爷,你这是……”财叔不明白地望着谢天赐。   谢天赐说:“他现在脱掉了杀人犯的皮,估计已经混进我们的员工里面。他逃不出去,只能混出去,嘿嘿!”财叔听完,心里多少明白了一些,带着几个人下楼去。谢天赐转身对一个伙计说:“你去把所有人都叫过来,我们开个集体会议,清洁工及修理工也叫过来,一个不能少,叫他们去展厅那儿等着。”伙计应了一声跑下楼去。谢天赐拿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刚好午夜十二点。和凶手照面之后,他心里面踏实不少。   约十分钟后,除了值白班的人,其他员工都被带到四楼展厅。大家不知何事,议论纷纷,吵吵闹闹。谢天赐出现后,大家才安静下来。谢天赐叫人事部的胖丁清点人数。胖丁在人群中走了一圈,回来报告说:“除了财叔、张强、小毛、大壮、小狮子、傻猫他们几个在楼下值班,其余的人都在这儿了,老板,你这么召集大家,是出什么事了?”   谢天赐没有回答,走到大家面前,厉色道:“都把你们的右手给我伸出来。”大家一阵疑惑,胖丁急忙喊道:“愣什么?老板叫你们把右手伸出来,你们瞎吵吵什么?”胖丁这么一说,无论男女都将右手抬起。谢天赐叫他们排成三排,他一个一个地去查看,一共三十七个员工,仔细地把他们的右手看完,他脸上愁意更浓,这么多人里面没有一个人的右手多一根手指。他显得很困惑,凶手明明就在饭店,眼下没有顾客,如果不是内部员工,没有其他解释了。难道有人把凶手带进来并藏起来吗?他看到员工们都不耐烦,只好宣布解散。   过了一会儿,财叔走上来,问谢天赐:“少爷,有什么发现吗?”   谢天赐摇摇头,财叔和张强他们几个更不可能了,他之前已经看过他们的手。这么一来,事情变得复杂了,他狠狠地打了自己胸口一拳,本来胸有成竹,想不到最终一场空。   灵妖语在东方大饭店对面的一根电线杆下站着,站了差不多半小时。街头开始变得冷清,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她只能一根又一根地抽烟。一包烟抽完,一个胖子鬼鬼祟祟地从饭店大门走出来,顺着前面的街道离开。   灵妖语跟上去,走了一段,那人似乎发现了她,走得更急更快。灵妖语反而不紧不慢地跟着。在一个黑暗巷子口,那人钻了进去。灵妖语站在巷子口,看到巷子内黑暗又潮湿,她顿了顿,突然一个声音问:“你这么个大美女,大半夜跟着我什么意思呢?”黑暗处冒出一点火星,那人正在抽烟。   灵妖语笑道:“有谁能想到东方大饭店里看着老实沉默寡言的人事部主任会是杀人凶手呢?”里面的人说:“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我是凶手?”灵妖语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去杀人,而我等着杀你,你说呢?”那人问:“谁派你来的?谢天赐?不可能,他根本没有发现我。”   灵妖语说:“他是没有发现,也没想到只有一只胳膊的人事部主任原来一直在装好人。”   “我需要装什么?你一个女人能奈我何?”那人问。   灵妖语说:“你根本没有断臂,你的右手完好无缺地藏在身体里面,嘿嘿!明明有手臂却又假装残疾,这种生活肯定很煎熬吧?到底是谁派你潜藏在东方大饭店?我查了你的履历,饭店刚刚成立时你就在了,看来这个计划你们策划了很久嘛?”   胖子把烟头拿掉,走了出来,说:“你这个女人事儿真多,嫌命长吗?”正是东方大饭店的人事部主任胖丁。灵妖语盯着他右臂处轻飘飘的空袖子说:“第五个六根手指的人,既然照面了,结局唯有你死我活。”   胖丁把藏在内衣里的右手伸出来,并掏出一把水果刀。他冷冷地盯着灵妖语看。“你不就是那个女法医吗?想不到晚上,竟会是这副鬼模样,你既然都知道了,就只有死路一条。”他挥刀扑过来,灵妖语躲开后说:“其实还有另外一条路,你亲自去跟谢天赐说清楚。”胖丁哈哈大笑:“你觉得可能吗?”   灵妖语躲闪着胖丁的刀锋,说:“非得要人督促一下吗?”   “去死吧!臭婊子。”胖丁加快动作,灵妖语闪避,说:“你杀了那么多人,造了那么多孽,凭你自己肯定做不来,唉!我真想知道谁给你撑腰。”说完逼近胖丁,接着就踢了一脚。胖丁摔倒在地,疼得咬牙,稍后爬起来又扑向灵妖语。灵妖语看准时机,往他肚子上又是一脚,胖丁被踢到黑暗巷子中间。灵妖语追过去,嗖嗖嗖,几支利箭从天上飞来,直射灵妖语。她感到背后冷风不断,赶紧跳开,利箭射在她脚边的石缝里,她转头寻找弓箭手,街道很安静,没有任何人影。再回头看深巷处,胖丁已不见人影,她啐了一口,怒道:“他妈的,下次别让我再见到你。”她转出来,看着街道,此时,嗖嗖嗖又是几支利箭射过来,她翻身躲开,为了不让自己变成目标,她躲回巷子内,眼睛盯着四周看,飞箭没有再出现,这才走出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有趣,有趣。”灵妖语走后,藏在一边观战的苏画龄嘴里轻哼着。   回到家里,谢天赐显得很疲惫,妹妹谢祺祥给他倒了一杯茶,安慰道:“哥,我看报纸了,饭店出了那么多事,你还好吗?”   谢天赐说:“没事,船到桥头自然直。”   谢祺祥问:“凶手还是抓不到吗?”   谢天赐捂着脑袋说:“别提了,本来今晚能抓住,想不到还是被他溜走了。”说完喝了一口茶,又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休息?”谢祺祥从巴黎归来后,如此乖巧,他欣慰不已。   “二哥和二嫂又吵架了。”谢祺祥有些烦躁地说。   “这两口子一天不闹活不下去了,这次为了什么?”谢天赐问。   谢祺祥摇摇头说:“你还是去问问二嫂吧!她在房间哭得很伤心。”谢天赐站起来,总算是体验到什么叫“内忧外患”,饭店的生意还没有处理好,家里又闹开了。他上楼,来到龙语馨的房间,此刻她正趴在床上伤心地哭着。以为是谢天成回来了,她骂着:“你还有脸回来?你的心怎么会如此恶毒?有本事杀掉我吧!杀掉我,你的阴谋就得逞了。”她失声痛哭着,谢天赐愣愣地问:“阴谋?什么阴谋?”龙语馨抬起头看到不是谢天成,哭得更厉害,抽泣着,话也说不出半句。   谢天赐走到她跟前,问:“你有什么隐瞒我吗?”   龙语馨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抽泣着说:“没有,我没有。”   谢天赐问:“你和天成到底怎么了?他打你了吗?”他看到龙语馨脸上有一道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破了,血还流着。龙语馨坐在床上捂着脸说:“大哥,我们没事,你不用担心。”   “没事?他都打你了还没事?告诉我,我给你主持公道,这小子反了。”谢天赐显得很气愤。龙语馨更不敢说话了,只是低着头。谢天赐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问:“你跟我讲讲到底怎么了?天成他又跑哪里去了?”龙语馨犹豫了一下,说:“我不能说,我真不能说,说了我该怎么办?”听她这口气,谢天赐心里变得疑惑,总感觉事情不对劲,要是以前龙语馨早发火砸东西了,眼下她只有哭,没有其他过激的反应。他说:“你别怕,是不是天成威胁你?”   龙语馨摇摇头说:“大哥,你饶了天成吧!”说完跪在了谢天赐面前。   谢天赐听了一惊,赶紧扶起她,问:“这到底怎么了?”   龙语馨憋不住了,快语道:“这一切都是天成捣的鬼,他……他疯了,大哥,你饶了他吧!求你放过他。”谢天赐一头雾水,龙语馨的话说得很奇怪,他问道:“天成他怎么了?”   龙语馨哭着说:“我听到他和他朋友的谈话,咱们饭店出了命案,原来都是天成一手策划的。他还想谋害你,大哥,天成他一时冲动,他肯定是一时冲动,他头脑发昏,你千万别怪罪他。”   谢天赐胸口一震,缓缓地说:“居然是天成?你该不会是听错了吧?天成他怎么会?”   “他嫉妒你,大哥,谢家的产业一直由你把持,天成他坐不住了。你把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蒸蒸日上。他呢,在别人眼里就是个毫无作为的富家少爷,自甘堕落,吃喝嫖赌,他哪样不行呢?拿着你给的钱去花花世界还不知足,还想霸占整个谢家的财产。他想搞垮你,他想入主饭店……大哥,我给你赔不是,你别怪他,他一时糊涂了。”龙语馨哭得很惨,语无伦次,又跪了下来。   谢天赐这次没有扶起她,而是问道:“天成他真这么想?”   龙语馨说:“我全听到了,被发现后,我劝了他很久,他不听还打了我,还警告我要是敢跟你说,他会杀掉我。大哥,我不能让他一路走到黑,他这么下去会万劫不复……”   “我知道了。”谢天赐的心隐隐作痛,想不到弟弟会这么想,他有点儿无法承受,凶案不断,这事要是被查到,谢天成这辈子都要完蛋了。想到这儿,他额头冒出一丝冷汗。   龙语馨继续解释:“晚饭后,我看到天成鬼鬼祟祟出门。我还以为他勾搭上哪家的小姐所以才想跟踪他,没想到这么跟下去却发现他密谋这事。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不说,心里难受,我说了,心里更难受,我很担心他,真怕他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他现在去哪儿了?”谢天赐问。   “我不知道,我哪能知道他去哪儿?估计去他那些狐朋狗友家了。他从来不是自己一个人,暗地里驯养了一批人帮他做事,好像是什么古门村的哑巴杀手,叫什么魅语者的,还有一些我不知道名字的。大哥,你赶紧去找他,好好跟他谈谈,已经死那么多人了,不能再干伤天害理的事情了。”龙语馨突然这么关心起谢天成,谢天赐心里安慰不少。自从结婚后,俩人总是小打小闹不断,但是心里还是很替对方担心的。   谢天成的诡计被龙语馨识破,他没有杀掉她,说明他对她还有一份情。如果饭店的凶杀案真是谢天成所策划,谢天赐为难了。真要处置谢天成,他能怎么样呢?谢天赐把龙语馨安慰好之后下楼去。谢祺祥坐在沙发上喝茶,看到谢天赐下来,问:“哥,怎么?二嫂她还好吗?”   “没事,你知道你二哥这么晚了会去什么地方?”谢天赐问。   “怎么了?”谢祺祥关切地说。   “我得去把这个兔崽子抓回来。”谢天赐怒道。   谢祺祥问:“二哥他怎么了?”谢天赐气呼呼地出门。他先是去赌场然后去百乐门和仙乐斯,这些烟花是非之地竟然没有谢天成身影,问了几个老友,都说没有见到谢天成。   谢天赐游魂一样在街上走着,走了一段路,他发觉有人跟踪。察觉之后,心里显得有些不安,饭店出了那么多事,如果全是谢天成一手策划,他应该已经酝酿很多年了,最终矛头还是会指向自己。如果弟弟想杀自己,这会多么令人寒心。在家里,他已经告诫龙语馨不得张扬出去。这件事是真是假?他也需要找谢天成去验证,说到底,他不愿和谢天成手足相残。跟踪自己的人越来越近,他假装回头看了一眼,那人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清楚那人的脸,他叫道:“疯婆娘,原来是你跟着我。”   灵妖语已经走到谢天赐跟前。自谢天赐仙乐斯出来之后,她就一直跟着他。她本想去仙乐斯喝酒娱乐,看到谢天赐深夜造访,她很吃惊,后来便一路跟着。谢天赐问她:“你什么意思?”灵妖语干咳一声说:“怎么?找你弟弟吗?”   谢天赐问:“你知道我想干吗?”   灵妖语笑道:“我当然知道,而且我还知道你弟弟在哪里。”   “他在哪儿?”谢天赐没有想到灵妖语认识谢天成。   灵妖语挤出一抹笑容,说:“你跟我来。”说完转身朝一条小路走去。   谢天赐看着那条幽幽小路,没有移动,心中思绪涌动,灵妖语和艾心长得还真像,但她和艾心不一样。艾心虽说看似邋遢,但斯斯文文乖巧可爱。灵妖语总给人一种妖魅的邪感,一颦一笑总带着几分邪气,她锐利的眼神总会令人不安。谢天赐没有跟去,灵妖语回头骂道:“你一个大男人,害怕我吃了你不成?”   “死就死吧!”经灵妖语这么一顿骂,谢天赐只好跟进去。他把藏在衣服里的手枪握在手里,再缩进袖子内,一旦发现不对劲,至少能保护自己。自从遇到灵妖语,他对这个古怪的女人总是再三提防,眼下灵妖语说知道谢天成在哪儿,他心里更加怀疑。顺着幽静的小路走去,过了几个巷子,前面传来几声犬吠。灵妖语突然停住,等谢天赐跟上来,她问:“你想知道凶手是谁吗?”   谢天赐问:“什么凶手?”   灵妖语笑道:“明知故问。”   谢天赐求证道:“杀死赵四他们的凶手?”   灵妖语颔首道:“不错。”   谢天赐盯着她说:“你怎么知道凶手是谁?”   灵妖语抿唇一笑,说道:“有空你去查查人事部的胖丁。”   “胖丁?不可能,他只有一只手,他做不到,何况那只手还是为了救我……”谢天赐脑海回忆起一些事情,东方大饭店开业不久,生意一直很不错,他主张“民族企业,实业救国”引来不少人的欢迎和支持。中国人自己的大饭店出现之后,外国饭店有了竞争压力,他们请了一帮刀斧手对付谢天赐。一次,谢天赐被刀斧手袭击,胖丁为了护住他,右臂被严重砍伤,救治的时候医生说需要截肢,胖丁也点头接受。谢天赐根本无法想象胖丁会是“血手印凶杀案”的六指凶手。灵妖语笑道:“你觉得他只有一只手吗?”   谢天赐说:“你这个疯婆子,这事不需要你参与,你胡说什么?”   灵妖语低声幽幽地说:“如果我告诉你,胖丁的右手没有被截掉,你会怎么想呢?”   谢天赐怎么会听信这番胡话,转话题问:“这事先不提,我弟弟在哪儿?”   “前面那个房子就是你弟弟经常出入的地方。”灵妖语指着巷子尽头的一栋三层高的房子说。谢天赐看向房楼,灵妖语说:“你弟弟谢天成五年前花了一笔钱买下的,他每隔一周就会来这儿待着。你说他这是金屋藏娇呢?还是藏着什么秘密?”谢天赐没有说话,快步朝房子走去,灵妖语快步跟上。来到房子门口,屋内“砰”的一声枪响,惊得趴在门口的黑猫喵的一声飞身逃走。听到枪声,谢天赐迅速把门撞开冲了进去。说实话,他心里还是担心谢天成的安危。进入房子里,一楼没人,他快步朝二楼跑去。到二楼,迎面便是一个大客厅,客厅里面躺着一个人,那人好像受了枪伤,身体动弹着,嘴里发出阵阵痛叫声。   “天成?”谢天赐叫了一声,走过去,扶起地上的人,看到那人的面孔,“胖丁,怎么是你?”   “老板,你怎么来了?”胖丁脸上表情痛苦无比,惊讶地看着谢天赐。等灵妖语走上来时,他表情显得更扭曲了,瞪着灵妖语说:“呵呵,你怎么也来了?”灵妖语看着胖丁,胸口遭受一枪,血汩汩流淌着,看样子活不成了,她冷笑道:“我本来想亲自送你下地狱,现在看来不需要我动手了。”谢天赐看向灵妖语,胖丁抓着谢天赐的手臂说:“是二少爷……”谢天赐回头问胖丁:“二少爷呢?”胖丁说:“二少爷他想杀人灭口,逃跑了。”   谢天赐问:“难不成你和二少爷是一伙的?”   胖丁想说“是”,嘴巴一张开,话没有说出来,血倒是呕出来一口,他咳嗽着,似乎说不出话了。谢天赐急了,问道:“二少爷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胖丁叹了一口气。“他想把自己放到你的位置上,不想只做一个碌碌无为的废人,他嫉妒你,他……”他咳了咳,又说不出话来了。   谢天赐问:“你为什么要帮他?为什么?”   胖丁嘴巴嚅动着,喉咙发出咕咕的响声,一口血喷出来。他没有撑下去,断气了。谢天赐抓着胖丁,用力摇着,希望他还活着,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清楚明了的解释。   灵妖语走过来说:“他死掉了,你别晃了。”谢天赐放下胖丁,跟着去找他的右手,是空空的袖子,又去衣服里找,这下果然找到了胖丁那六根指头的右手。他有些沮丧,胖丁跟着他很多年,他那么信任他,想不到他一直对自己有所欺瞒。胖丁的右手,六根指头,指甲缝还沾着血迹,不用想也猜得出来,他就是“血手印”的制造者。灵妖语的话涌在谢天赐的心头,他站起来对灵妖语说:“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灵妖语笑道:“放心,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谢天赐在大厅转了一圈,又进入卧室看了看,结果在其中的一间卧室找到很多关于自己的图片信息与各种资料,还有各种枪支弹药、匕首刀具以及毒药。他完全想不到谢天成会那么狠心,表面上是个废物少爷,其实心怀叵测。转身回到大厅,灵妖语坐在沙发上抽烟。他一脸嫌弃地看着灵妖语说:“你知道的事情不少,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胖丁与我弟弟的事。”   灵妖语吐着烟圈,说:“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真凶似乎已经浮出水面。”   谢天赐走到她跟前,问:“你想说什么?”   灵妖语说:“还用问吗?谢天成阴谋败露,要结束这一切,他总不能让人知道他就是幕后黑手,他想用死掉的胖丁来做自己的替死鬼,死人永远不会说出自己的秘密。对了,问你个问题。”   “说。”   “你打算怎么处理谢天成?六亲不认大义灭亲吗?还是草草了结此事饶弟弟一命?”灵妖语微微一笑问。谢天成心乱如麻,这种情况,他也不知道怎么办。眼下谢天成也不知道逃去哪里,他好想亲自问问谢天成,为什么要这么做?   灵妖语笑道:“你要是不想你弟弟死掉,胖丁完全可以拿来做替罪羊。我现在帮你去把钟二筒钟队长叫来,你指定胖丁就是真凶,案子破了,饭店生意总会好起来。”她说完朝楼下走去。   谢天赐没有阻止她。   没多久,钟二筒果真带着人进来,他们搜索了整栋楼,一点线索也没有找到,那些照片报纸,谢天赐已经私下处理掉了。看着胖丁的尸体,钟二筒对谢天赐说:“谢大少爷,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一早就知道问题出在你们饭店,看来真被我猜中了,凶手果然是你们饭店的人。哎呀!胖丁这小子原来是个假独臂人,咱们实在太小看他了,这事他得布置多久?这小子活该死在这儿,话说是谁打死他呢?”面对钟二筒的问题,谢天赐早已经有所准备,他拿出自己的手枪递给钟二筒,“我发现了他。他发现我,想杀我,我自卫,失手杀了他。”   “那他该死,杀了那么多人,他到下面肯定被小鬼们折磨,至少得脱好几层皮。谢大少爷,你杀了这种丧心病狂的人,我全力支持你。不过杀人这事,你还得跟我们回去做个笔录交代一下。”   “这个我明白。”谢天赐点头回答。   “明白就好。你们几个给我把胖丁的尸体抬走。”钟二筒满意得很,笑嘻嘻地去招呼自己的手下搬挪尸体。谢天赐回头看了一眼胖丁的尸体,心里涌起一丝淡淡的哀伤。   谢天赐下楼来,走出谢天成购置的房子。   来到外面,他哈了一口气。夜很深,巷内一个人影也没有。钟二筒他们很快把胖丁的尸体运出来,还叫人把房子封锁起来。钟二筒上警车之后,向谢天赐招手,说:“这么晚了,笔录明天再做,谢大老板,你明天能来局里一趟吗?”谢天赐点点头,钟二筒吆喝一声,警车顺着狭小的巷子飞快地离去。谢天赐深深吸了一口气,脑子又胀又沉,心绪乱如麻。灵妖语从对面的巷子走出来向他招手,谢天赐走过去,她面无表情地说:“我想了想,事情太简单了。或许你弟弟不是什么幕后黑手,他现在可能已经死掉了。他无非是那个人的一枚棋子,他曝光了,成了废棋。你说那个人会把他怎么样呢?”   谢天赐瞪着眼前这个妖娆的女人,心想:“一时一个说法,这个疯女人到底想做什么?”他一把将灵妖语抓住,问:“你到底是谁?”灵妖语咧嘴轻声笑起来,一双妖媚的眸子紧紧地勾着谢天赐双眼。   谢天赐叹了一口气,松开她,“你走吧!”   “真相即将被谎言所掩盖……”说完,灵妖语消失于朦胧夜色之中。 第八章 逆十字俱乐部   一栋小洋楼内,灯火晦涩,一男一女赤身裸体紧紧地缠在一起。女人时不时发出娇笑,这销魂的笑声勾得身边的男人欲火焚身,恨不得一口将女人吃进肚子。晨光从窗外透射进来,碎金的光色洒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两人如同蛇一般交缠,忘我地把周围的一切忽视。两人缠绵得不可开交时,一条人影悄然降临。他悄无声息地靠近那张软绵绵的卧床,手里拿着锐利的尖刀,如同午夜中潜伏的幽灵。床上的男女忘我地行欢作乐,完全没有发现来者。   唰!尖刀刺进女人的背部,鲜血四射。女人发出一声惨叫,倒在了男人的身上。血很快地将整张卧床染红,男人吓得推开趴在身上的女人,伸手去摸放置于床底的短枪。然而,来者更快,男人快要拿到短枪时,他的尖刀刺穿了他的手背。   男人惨痛地叫着,为了与自己包养的情人及时行乐,他将家里的人全都支开了。眼下,没人能来搭救他。他有点心慌,捂着流血的手瞪着来者,问:“你是谁?”他根本没有见过眼前这个人。   来者没有说话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床上那男人。照片上还有一行红色的字:同光金铺老板张良栋。来者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床上的男人,确认无误后他将照片收回。面对目露凶光的来者,张良栋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他笑着说:“谁派你来的?是不是堕天使派你来的?你是哑巴吗?你是不是逆十字俱乐部的人?你们这些混球,要杀要剐,来吧!”说完这番话,来者手中的尖刀流星般飞向他的喉部。   尖刀刺喉,张良栋抽搐几下便死掉了。来者纵身跳到床上,伸手拔出插在张良栋喉咙的尖刀,在张良栋的左手手背上划出一个逆十字图案,完成之后,又用干净的床单将尖刀上面的血迹擦拭干净。办完事,他慢慢悠悠地离开小洋楼。   张良栋被发现死亡时,已是下午。被张良栋支走的张家用人回来时发现了尸体。钟二筒与苏画龄两人抽着烟摇着头打量着张良栋的卧室。抽完烟后,钟二筒说:“不愧是职业杀手,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杀人的时候,一刀致命,人才呀!适逢乱世,才选择去当杀手吧!我要是他,干脆上战场去,到沙场杀人总比玩刺杀痛快。”   “你听说过魅语者吗?”苏画龄掐掉烟头问钟二筒。   “魅语者?”钟二筒摇摇头。   “传说有一个叫‘古门村’的村寨,这个村子里的人皆以杀人为生,这是一座名副其实的杀手村。这儿的男人从一出生就开始进行秘密训练,他们擅长各种暗杀技巧,不少上海滩的有钱人喜欢雇用他们。为了做杀手,为了赚钱养家,同时也为了得到雇主的信赖,他们在做杀手之前会将自己毒哑。‘哑巴杀手魅语者,半夜叫人魂不起’,这是外人对他们的评价。”苏画龄没少做功课。之前,灵妖语说潘丹青是什么魅语者,他总觉得不对劲,仔细想想才发现确实不对头,原来魅语者并非说着奇怪语言的哑巴而是古门村训练出来的职业杀手。   钟二筒将信将疑:“还有这种村寨?无法无天了。”   “魅语者杀人不留痕迹。我接触过一个,他不仅杀人不留情,而且还很擅长伪装。”苏画龄想起了伪装为“画师”的潘丹青,“想要抓这种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这么说来,杀死张老板的人,这个所谓的逆十字杀手,他是从古门村出来的?你既然都知道了,为何还抓不住他呢?咱们直接去古门村。”钟二筒问。   苏画龄呵呵一笑说:“古人云,放长线钓大鱼。一个小小的杀手,抓住了,没用的,杀手为了保密,会在你抓住他之前自杀。对我来说,我更想知道,幕后操纵者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死于逆十字杀手手里的人,几乎没有任何联系;若说雇凶的人有好几个,但又不像,我实在无法说服自己,这件案件最让人头疼的就是头绪太多。”   钟二筒听完,比较认同苏画龄的说法,逆十字杀手杀了那么不相干的人,杀人杀得干净,看着像是疯狗般随意杀人,仔细想想,死者之间好像又有点什么联系。明明有诸多线索,但就是找不到关键在哪儿。这时,钟二筒的一个手下拿着一本笔记走到他面前,说:“队长,这是从书房找到的笔记,你瞧瞧。”钟二筒拿过笔记看了一眼,笔记本是张良栋平时写的日记,但是上面只写了三页,每一页只有一句话,而且还是相同的一句话。   钟二筒将笔记递给苏画龄,然后念叨:“逆十字俱乐部,到底在哪儿?”这句话正是笔记上写的内容。苏画龄翻了翻笔记本,一脸茫然地望着窗外。钟二筒继续说:“这或许是线索。张良栋难道在查逆十字俱乐部,因此遭来横祸?只是逆十字俱乐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这与逆十字杀手有关吗?”苏画龄说:“钟队长,麻烦你去把张良栋的身份彻底调查清楚,还有他的日常行为都要调查清楚,我似乎体会到了什么。”   “你体会到了什么?”钟二筒眯着眼问道。   苏画龄低头看了一眼笔记本的封面,嘴角扯出一丝笑容,然后还给钟二筒,下楼去了。对于苏画龄来说,他还得去确认一件事情。   谢天成的尸体被发现时,谢天赐还在想着如何处理犯下滔天大罪的谢天成。无论如何他都不想伤害自己的亲弟弟,他打算用死掉的胖丁做掩护,然后将谢天成送到国外。然而,计划好了,变化来了,谢天成的死讯传来了。   谢天成死于荒郊野外,尸体被扔在一堆干草垛上。尸体遭日晒雨淋,都长蛆了。尸体被发现后,附近村子的人都跑来凑热闹。凶杀现场被来来往往的人踩踏得乱七八糟,勘察现场的钟二筒、苏画龄略显无奈。谢家的人,谢天赐、谢祺祥、龙语馨,还有龙尔东全来了。谢天赐面无表情,谢祺祥与龙语馨哭成泪人,龙尔东则不停地安慰他俩。处理好谢天成的尸体,苏画龄走到谢天赐身边说:“对不起,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子。”   “怎么死的?”谢天赐冷淡地问了一句。   “有人偷袭了他,匕首刺穿了他的心脏。凶手正面死者,死者毫无防备,我想死者应该认识凶手,属于熟人作案。你说,谁会把死者约到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呢?”   谢天赐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苏画龄伸伸懒腰说:“对了,你听说过逆十字俱乐部吗?”   “没有,也没听天成有提起过,怎么,天成的死与逆十字杀手有关吗?”谢天赐有点儿紧张,说话声音在颤抖。苏画龄努努嘴说:“不确定吧!死者的左手手背确实有一道伤痕,只不过不是逆十字图案,倒好像是逆十字的一半……”谢天赐立马打断说:“就是说凶手是逆十字杀手,他在刻画自己杀人的标志性图案时出了状况吗?”   “也许吧!但也不能确定那个伤痕与逆十字有关,毕竟是一个未完成的图案,也有可能是凶手不小心划到死者的左手手背。”   “总之一定要查一查这个逆十字俱乐部。”尽管谢天成行为恶劣,死有余辜,但谢天赐实在不甘心,就算处死谢天成,也轮不到其他人。他突然想起灵妖语的话,东方大饭店所发生的一系列血案,除了谢天成,兴许还有隐藏更深的幕后黑手。会是谁呢?谁能控制谢天成呢?他查过谢天成的账,没有负债,也查过谢天成玩过的女人,都只是玩玩而已。不为钱,不为情,到底是什么将谢天成蛊惑了呢?而且已经沦陷那么多年,谁有这个本事呢?所谓的逆十字俱乐部,又是什么鬼地方?谢天赐越是往下想,脑袋越是疼痛。   苏画龄嘻嘻一笑,表示不用谢天赐提醒,他也会将逆十字俱乐部追查到底。这时,他看到在一边痛哭的谢祺祥,对谢天赐说:“我能和你妹妹聊聊吗?”   谢天赐一怔,说道:“我妹妹与这个案子没有关系,我敢保证。”   苏画龄笑道:“我不是为了这个案子。”   谢天赐惊道:“你看上我妹妹了?”   苏画龄哈哈大笑,摆手说:“没有这回事。”   谢天赐叹息着说:“没有就好,我妹妹眼光可高了。你这德行,我想她不大喜欢。”话虽这么说,还是招手叫谢祺祥过来。苏画龄带着她走到人少的一块空地。谢祺祥有点不明所以,开口问道:“有什么话直说就好,没必要把我带到这儿来。”   “你认识林茂三吗?”苏画龄的问题让谢祺祥有些意外,她以为苏画龄是为了二哥谢天成的死找她问话。她低头想了想,苏画龄追问:“还有毛有丙、余天海两人。”   “林茂三、毛有丙、余天海,我都认识,他们是我的同学。毛有丙、余天海一年前不是被杀了吗?听说还没有找到凶手。林茂三他好像也死了吧!我在报纸上看到过。唉,想不到他们年纪轻轻的就死了。你问我这些是为了查案吧?你要是有什么问题,我都会如实回答的。”苏画龄在调查“织女杀人事件”时,钟二筒将“春天读书会”的名单交给他。名单上面赫然写着谢祺祥的名字。这次遇见谢祺祥,他无非就是想碰碰运气,了解一下“春天读书会”。谢祺祥倒也如实作答,苏画龄听了宛然笑道:“你和他们仨关系怎么样?”   “很普通。”谢祺祥简洁地回答了一句。   “普通?‘春天读书会’一共二十八人,人数不算多,互相之间关系不好的话,有点说不过去吧?”苏画龄笑了笑说。谢祺祥微微一笑说:“其实我不算正式会员。我接触这个读书会,主要是因为我的好朋友丹妙娟,她与余天海是恋人。余天海是读书会的负责人之一,为了壮大读书会,他怂恿丹妙娟劝我入会。丹妙娟聒噪得很,天天在我耳边劝说,我不得已才加入‘春天读书会’。入会不久,余天海、毛有丙就被杀了,丹妙娟也失踪了,读书会也解散了。说起来,我只参加过三期的读书会活动,除了丹妙娟,其他人都不熟络。”   “噢,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还有个问题,毛有丙、余天海、林茂三他们仨之间的关系如何呢?”苏画龄再问一句。   谢祺祥显得有些为难:“我不是说了吗?我与他们不是太熟,接触不多,也不好说什么。真要让我说,我也只是对余天海稍微了解一点,毕竟他是我朋友的男友。余天海这个人很斯文,特别喜欢古代文学,唐诗宋词,可以倒背如流,丹妙娟最喜欢的就是他出口成章这一点。”   “好,算是打搅你了。”谢祺祥既然与林茂三他们不熟,只怕也说不出什么,苏画龄也懒得问下去,客气地说了一句。   “如果没有别的问题,我先回我哥哥那边去了。”谢祺祥同样客气。苏画龄点点头,谢祺祥转身向谢天赐走去。   灵妖语在舞厅里喝了好几杯酒,喝得头晕晕的。今晚她心情不大好,特别想醉一场,睡一觉。信哥走到跟前递给她一封信。她拆开看了一下内容,然后将信撕碎。信哥看她表情凝重,笑道:“灵妖语小姐,你没事吧?瞧你不是很开心呢!”   “你管不着。”灵妖语站起来推开信哥,递给他一把钱结账,然后大步离去。她走出舞厅,看了一眼前面停滞待客的黄包车,其中一位皮肤黝黑的车夫正向她招手。灵妖语走上前说:“狗老大派你来的?”车夫点点头,灵妖语上车。   车夫拉着灵妖语来到一间饭馆门前说:“狗老大就在里边,你慢走。”灵妖语扔给车夫一块大洋,然后下车。饭馆里面没多少人,狗老大独自一人喝着闷酒,见灵妖语出现,急忙起来迎接:“姐,你来了。”   灵妖语醉眼蒙眬,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她说:“找我什么事?”   “嘿,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忘记曾经叮嘱我去调查的事了吗?承你厚爱,借你福气,你让我办的事,都办好了。”狗老大扬扬得意地说。   灵妖语眯眼想了想,酒喝多了,头沉沉的,有些东西都快记不起来了。狗老大恭敬地给她倒了一杯酒说:“让我给周摩西下毒的人,有个绰号,还挺洋气,叫什么‘堕天使’。”   “堕天使?”灵妖语不解,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接着说下去。”   “这个堕天使是男是女,长啥样子,我暂时还不知道,但我打探清楚了,这家伙的手底下养着一帮厉害角色,全是刀口上舔血的人。”狗老大说到这,灵妖语无趣地打断他:“这还用得着你说吗?”狗老大顿了顿,笑道:“堕天使组织了一个名为逆十字的俱乐部,与俱乐部往来的人,大多是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比如粮食工会的会长周本富,大同服装的马老板,《冬日新报》总编辑吴才智,还有码头船帮的大老板柯四海等等。”   “你说的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全是狗汉奸,你确定他们都是逆十字俱乐部的成员吗?”灵妖语整个人清醒起来,因为狗老大所念到的这些名字,清一色的亲日派,也就是大家口诛笔伐的汉奸走狗。如果狗老大没有说错,这家逆十字俱乐部应该藏着不少猫腻。俱乐部的领袖竟然是指使逆十字杀手到处杀人的堕天使,事情就更加明朗了。狗老大见灵妖语怀疑自己,他拍着胸脯说:“这些事,我都打听清楚了,绝无欺瞒,也无造假。”   “好,狗老大,看来你本事不小,我没看错你,该给你的钱明天找人送给你。”灵妖语大方地说。狗老大嘻嘻笑道:“比较可惜的是我没能查出这个堕天使的真身。不瞒你说,这个堕天使狡猾得很,据说他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哪怕是俱乐部中的上层人物也没有见过他的真实面目。我费尽心思,想尽办法,依旧没有见到堕天使的真面目。”   “既然知道这么多,看样子你已经找到他们的巢穴了。”灵妖语说完,狗老大站起来在她耳边轻声地将俱乐部的巢穴地址告诉她。她听完后淡淡一笑。狗老大说:“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一定将堕天使的真实身份找出来交给你。”他踌躇满志,似乎已经准备好方案。灵妖语见他信心十足,笑道:“你要是能找出堕天使的真身,我再给你加钱。”对付狗老大这种下三流的人,唯有金钱与美色。听说加钱,狗老大乐开了花,端起酒壶就给灵妖语倒满酒。   灵妖语却没有再喝的意思,她站起来说:“我得走了。”   “这个……你慢走。”狗老大见灵妖语长得漂亮,本想留下她陪自己多喝几杯,但他吃过亏,因此不敢乱来。   灵妖语走出饭馆,抬头望着暗淡的天空,不知道怎么了,明明已经调查到逆十字俱乐部的地址,但她的心情却一点也美丽不起来。   苏画龄大摇大摆地走进凶杀现场,钟二筒已经派人将死者包裹起来。这一次,死的是一名窃阴师。所谓窃阴师,对苏画龄来说无非是一群装模作样的道士,他们自称为“三清上人,窃阴贯阳道”,说是茅山道法的旁系,修的是神秘莫测的窃阴法。骗子总能给自己想出各样式的名堂,这是苏画龄对窃阴师的理解。因是上海滩最近涌现的一帮伪道士,他们替人办法事时特别卖力,因此深受一些人喜欢。   被杀的这位窃阴法师,名叫赵玄天,道号“玄天子”,年纪四十来岁,个子偏瘦,肤色黧黑。他在替一户徐姓人家办丧事时呕血猝死。徐家的人见赵玄天死法离奇,因此报了案。   钟二筒来得早,赵玄天的尸体,已检查清楚。苏画龄到时,尸体已被清理走,他有些闷闷不乐。   “你求我一声,我便告诉你死者的情况。”钟二筒故意卖关子。   苏画龄呵呵一笑,知道钟二筒这是故意刁难自己。他故作献媚状,将身子倚在钟二筒胸口眨着媚眼娇声娇气地说:“二筒叔叔,快告诉我死者的情况嘛!快点,快点。”这话让钟二筒听得头皮发麻,他将苏画龄推开骂道:“平时知道你不要脸,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好了,我老实跟你说就是了。”苏画龄恢复原形严肃道:“多谢钟大队长。”钟二筒叱道:“少来了,我告诉你,这次凶杀事件与血菩萨有着极大的关系。”   “血菩萨?”苏画龄怔了怔,血菩萨有一阵子没有作案了。   “不错,凤凰泣血,菩萨断喉。赵玄天的死状与绿绮、沙宝生差不多,胸口画着火凤凰,喉间塞着血玉地藏王,死法离奇,凶手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赵玄天是外地人,他与绿绮、沙宝生他们好像面都没见过。这该死的血菩萨,你说他是为了什么而杀人?”   “你去问问血菩萨呗!”苏画龄说完,长舒一口气,他和钟二筒一样不明白血菩萨的杀人缘由。钟二筒问:“难道说这不是人为的而是传说中那位被人冤枉的云游和尚苦行僧……”   “别迷信了,那只不过是一则小故事罢了。钟队长,我听说你最近找了几个窃阴师回家看风水,你该不会也被他们骗了吧!我跟你说,这伙人就是一个诈骗团体,邪恶组织。别他们说什么,你都信。他们真有那么厉害,赵玄天也不会死得那么惨。”   “苏画龄,老子喜欢做什么用得着你管吗?你给我好好查案子,别整天只顾着查探别人的私房事。”钟二筒生气了。   “话不能这么说,我也是为你好。”   “得了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在调查什么。我说你没事去调查艾心法医做什么?她和血菩萨有关系?和逆十字杀手有关系?还是和夺命织女有关系?你说你把心思都放哪儿去了?你小子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也好,一个吊儿郎当马马虎虎的颟顸警探,一个邋邋遢遢装神弄鬼的神婆法医,你们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钟二筒早就察觉了苏画龄跟踪调查灵妖语的事情。面对钟二筒的质问,苏画龄没有回答,他一向喜欢沉默是金。钟二筒见他不回答,埋怨道:“说来也奇怪,听说艾心这个女人离开法医研究所了。”   苏画龄只是微微一笑,这个世上,只怕也只有他清楚艾心与灵妖语之间的秘密。他当面拆穿她的身份,看样子她这是要抽身离开法医研究所了。他想了想,对钟二筒说:“我敬爱的大队长,你还不是一个鸟样,没事打探人家离开法医研究所做什么?别把心思老放在那个艾心身上,回来好好查案子吧!我给你一天的时间把赵玄天彻底地查一遍。”他反唇相讥,钟二筒怒不可言,指着苏画龄说:“你小子又来命令我,你……”   “还有,查查逆十字俱乐部,我怀疑这个俱乐部与日本人有关。”苏画龄重点提醒道。在看到张良栋的笔记封面上写着“救国诗社”四个字后,他特意回去翻看了一遍被逆十字杀手所杀的受害者资料。看完后,他的思路清晰了不少,除了张良栋,其他人不是某些爱国救亡组织的负责人就是宣称过抵制日本、排斥东洋。这些受害者之间唯一的联系即是他们对日本人都不大感兴趣,而且极为讨厌日本人,同时属于日本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钟二筒愕然说道:“怎么跟日本人扯上关系了?这事不好办呢。”   “大队长,为了案子,这事还得辛苦你走一趟。”苏画龄笑道。   钟二筒摇摇头说:“别指望我了。”   “你别小看自己,你的老同学,念军校时经常欺负你的那个邓日波,人称‘老刀’的邓日波,你应该还记得吧?嘿嘿!我听说他最近在替秘密机关蓝衣社办事。蓝衣社的手段,你应该比我清楚,他们也不大喜欢日本人,你找邓日波查一查逆十字俱乐部,或许有线索。”   提起过往之事,钟二筒满脸迷惘。蓝衣社是由一帮黄埔军校出来的青年组织起来的社团。这帮青年联合起来,宣称救党救国,抵御外敌,近年来势头不小,声势浩大的他们已然与国民党政学系、中央俱乐部并驾齐驱。钟二筒的老同学邓日波的确在替蓝衣社办事,但他不怎么喜欢邓日波这种人,说要调查逆十字俱乐部,真心不知如何向邓日波开口。苏画龄见他在回顾过去,拍了他肩膀一下说:“你怕什么?老邓这个人是阴险狡诈了点,但对你没有恶意。如果有他帮忙,我们肯定能将逆十字俱乐部挖个底朝天,哪怕他们有日本人撑腰。”   “我想想吧!”钟二筒犹豫不决。   “行,我等你的好消息。”苏画龄捂嘴笑道。他听说过不少邓日波与钟二筒之间的事情,如果不是邓日波,钟二筒早已追随大潮加入人见人敬畏的蓝衣社,而不是到淞沪警察厅任职。让钟二筒立马做决定去见邓日波,这可有点为难他了。毕竟,他对邓日波是有心理阴影的。   谢天赐三天都没有进一粒米,除了喝酒,还是喝酒,家也不回,天天颓废地待在办公室。他无法理解谢天成的行为,从小到大,他们兄弟俩一向和睦,连口角都没有。这道坎,无论是谁来安慰,他都难以跨过去。尽管饭店最近的生意有所好转,但他还是提不起神。财叔其实挺心疼他的,关于饭店的事务,财叔自己能处理的都处理了。   喝完最后一瓶酒,谢天赐把酒瓶子扔到一边,想着躺在椅子上睡一觉。这时,昙舞提着一篮子饭菜走进来。见到是她,谢天赐疯子一般骂道:“滚出去,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为什么要缠着我不放?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我不敢面对你,不敢看你,不敢与你说话。你明知道我不爱你,你为何要留下?你这个蠢女人,你别装了,快给我走吧!我实在不想伤你的心。”   他撒酒疯,能扔的扔,能砸的砸,骂人的话也是不经脑子。谢天赐如此劣行,昙舞却毫不在乎,她平静地将饭菜放在办公桌上。谢天赐哈哈大笑,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你想和我结婚,你别想了,永远也不要想。我不爱你,永远不会爱你。你有本事别赖着不走。你给我有多远走多远。我不想见到你,永远不想见到你。”   这些话,他似乎憋在心里很久了,说出后如同黄河之水,一发不可收拾。   “谢天赐!”昙舞突然大喊一声。   谢天赐呵呵笑道:“怎么了?”   “照顾好自己。”昙舞说完转身徐徐而去。   “傻婆娘,呵呵,傻婆娘。”看着昙舞离去的背影,谢天赐傻笑不已。   这一幕,站在门外的财叔全看在眼里,他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安慰道:“少爷。”   “财叔,别说了,我和昙舞完了。”谢天赐似乎已经冷静下来,“有些话说出来也许很伤人,但不说出来,很伤自己不说,甚至更伤别人。”   “我不是为了昙舞小姐的事找你。”财叔和蔼地说。   “怎么了?”谢天赐问。   财叔说:“东川株式会社的会长东川能又来电话了,说如果你不答应把饭店交给他们管理,他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恐怖。”   “不管他了,我倒要看看他能把我怎么样。”谢天赐冷笑道。   “咱们还是小心点为好。”财叔提醒道。   谢天赐点点头。门外走进一个邋遢的身影,财叔识相地走开了。谢天赐冷然对着大步走向自己的艾心说:“你怎么来了?”   “我来向你告别。”艾心低着头轻声说。   “告别?什么告别?”谢天赐不明白地问。   “我不做法医了,或许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艾心吞吞吐吐地说。   “不见面最好,反正每次见到你,总是没有好事情。”谢天赐不以为然地说。   “那么,告辞吧!”艾心朝谢天赐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跑了。   谢天赐有点莫名其妙,他实在弄不懂艾心这是啥意思,但他也懒得去猜。   苏画龄拿着“春天读书会”成员的黑白集体照和尸体照片仔细比对,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照片中的丹妙娟活泼可爱,笑靥生花,十分讨人喜欢。被杀死的丹妙娟却满头白发,一脸皱纹,明明是个二十几岁的姑娘,看着却像是迟暮的老婆婆。他有点搞不懂这一年的时间,丹妙娟怎么会从一个青春洋溢的女青年变成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太婆?   一年前,毛有丙、余天海被杀了,还被凶手用绣花针扎成刺猬。苏画龄调查这个案子的时候,丹妙娟失踪了,一直没有找到她。那时,他本以为丹妙娟能给自己提供帮助。没想到,一年过去,他见到了杳然无踪的丹妙娟。此时,她已经死了,死时同样被绣花针扎成刺猬。一年前突然失踪,丹妙娟固然被怀疑为“夺命织女”,现在看来,她显然只是猎物。丹妙娟沦为了刺猬,一身的绣花针把她扎得严严实实,这已经是第四只刺猬了。苏画龄又看了一眼读书会成员的合照,只怕夺命织女的下一个目标仍在其中。   “钟队长,查过其他人了吗?”苏画龄收起照片问旁边忙着询问报案人的钟二筒。   钟二筒说:“大部分会员已经离开上海去往各地,查起来比较困难。”   “有人回到过上海吗?”   “不清楚,一年前,毛有丙和余天海被害后,读书会的成员人心惶惶,能跑的都跑了,谁都害怕惹祸上身。对了,谢家大小姐不也是会员之一吗?你问过她了吗?”   “问过了,她根本不知情。”苏画龄如实回答。   钟二筒突然想到什么,说:“有个叫招振强的男学生,你还记得吗?”   “招振强?好像记得。”苏画龄在脑子里搜寻了一下。一年前,他的确见过看上去如同一只病鸡的招振强。此人也是春天读书会的成员。在他的印象里,这个招振强沉默寡言,半边脸还被烧伤了,留有很大一块疤痕。他性格有点自卑,似乎也不大喜欢与人交往。听说他能加入读书会,还是跪着求余天海答应的。读书会的成员都不怎么喜欢这个人,背地里没少欺负他,还给他取了个“野猪皮”的愚蠢绰号。当年,为了查案,苏画龄询问过招振强,对方支支吾吾,交代的情况没带来任何帮助。钟二筒重新提起这个人,苏画龄挺意外,于是问道:“那个招振强,他怎么了?”   “这小子看着不起眼,本事还挺大。你看《华娱周刊》了吗?有一篇专访专门写他。他现在可是上海滩炙手可热的电影编剧,这一年来,他写了三部电影,部部大卖,深受那些电影公司老板的热捧。”钟二筒没事倒也喜欢看些八卦刊物。   “人不可貌相。”苏画龄感慨道。   “看到这篇文章,我翻看了一下织女杀人事件的记录。我们当初给读书会成员录口供时忽略了一个细节。成员孟泽在口供里提到一件事,说的是招振强的一个怪癖。”   “怪癖?”苏画龄遽然问道。   “不错,孟泽与招振强曾经同住一个宿舍,他说招振强喜欢在半夜三更起来对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绣花。”钟二筒细细地回忆着。   “招振强竟然有午夜绣花的怪癖?为何不早说?”苏画龄责怪道。   “当年我与你急着去寻找失踪的丹妙娟,孟泽的这份口供忘记看了。”钟二筒说。   苏画龄摸着下巴说:“看来这个招振强嫌疑最大。”   “嫌疑是大,但说他是杀人凶手也不合理。他既然杀了毛有丙和余天海,我们又没抓到他,他应该逃走才对,为什么留在上海滩做编剧呢?沉寂了一年,现在大红大紫,总不能出手杀了林茂三和丹妙娟自毁前程。”   “他在哪个电影公司做编剧?”苏画龄问。   “光华明星公司。”   “好,我这就去拜访他。每个人的阴暗面,也只有自己知道,表面的光鲜总会让人的双眼蒙蔽。招振强,这小子只怕没那么简单。”苏画龄说完单枪匹马往光华明星公司而去。   等他来到光华明星公司,公司的人告诉他,招振强为了宣传自己编剧的电影《粉红羔羊》,刚刚与导演、主演们一同坐火车去了南京。   苏画龄有点失望,离开光华明星公司,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看着来往的人群,想起自己正在办的几个案子,心中泛起一丝凉意。忍不住哼起一句诗歌:人生如蜉蝣,繁华似春梦。众生,卑微如尘埃,令人怜惜。   灵妖语来到狗老大所说的地址,然而只是一栋空房子。房子空荡荡的,没有人也没有任何物品。她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恼怒不已,心想是不是被狗老大给骗了。她在屋内检查了一遍,发现地板上有不少划痕,墙壁上同样也留有不少痕迹,墙边还有一些水渍。看样子俱乐部被转移走了。她伸手揉了揉脸,思忖着,有人突然叫了一声:“小心!”一条人影飞身扑向她,将她抱住滚到了墙角。嗖嗖嗖,三支利箭从门外射进来,射穿了灵妖语所站位置的地板。她心中一骇,推开抱着自己的人,一看是苏画龄,忍不住骂道:“奶奶的,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会在这儿?”苏画龄反问一句。   灵妖语怒道:“你是不是跟踪我?你这个跟踪狂,信不信我宰了你喂狗?”   “别说了,先活命吧!”苏画龄说完,嗖嗖嗖,几支利箭又飞射进来,险些射中他们。灵妖语抬头看了一眼门外,什么也看不到,但她很清楚,这是俱乐部的主人堕天使留下的箭客,对方似乎察觉到她会来这儿。摸不清箭客的所在位置,灵妖语有些为难,箭客不停地发箭,这对她来说极为不利,一不小心就会被射中。   “你身法好,学兔子蹦蹦跳,我来找箭客的位置。”苏画龄从身上摸出一把手枪对匍匐于地的灵妖语说。   灵妖语伸手要枪:“你来学兔子蹦蹦跳,我来杀箭客。”   “大姐,生死攸关,你跟我争什么?箭客都快夺走你的命了。”   苏画龄调侃道。   灵妖语骂道:“我说你一个大男人,你怎么能让我一个女人去当诱饵?”   “枪是我的,你爱跳不跳,我对你的枪法不信任,再说了,我身法可没有你那么灵活,万一……”   “万一个屁,快把枪给我,你别幼稚了,好不好?”灵妖语破口大骂,苏画龄想还嘴,嗖的一声,一支箭飒然从他胯下穿过去,差点让他断子绝孙。他气极,将手枪扔给灵妖语说:“你要是不能一枪毙命,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说完身子一纵冲到屋子中间学着兔子跳来跳去吸引箭客的注意力。灵妖语飞身拿住苏画龄丢过来的手枪,瞅准时机,朝着箭客射箭的方向嘭嘭嘭开了几枪。灵妖语拿枪的那一刻,箭客看准突然冒头的苏画龄,连射出五支箭。还好苏画龄身手敏捷,五支长箭均是擦身而过。然则,灵妖语也不错,看准飞箭的方向找准箭客的位置,子弹如同流星般飞出,门外传来一声惨叫,接着窸窣几下,箭客负伤逃离了。灵妖语回头看了一眼苏画龄,苏画龄嬉皮笑脸地盯着她说:“枪法不错。”   “你也不错。”灵妖语将手枪扔还给苏画龄。   苏画龄问:“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呢?”   “山人自有妙计,以你的智商,我说的话,你也不见得明白。”灵妖语揶揄苏画龄。   “算了,总之,逆十字俱乐部算是彻底隐藏起来了,咱们再想找到它,只怕没有那么容易。”苏画龄苦恼地说,为了查出俱乐部的地址,他苦口婆心说服队长钟二筒去见邓日波。邓日波倒也没令他失望,没多久便托人给他带来俱乐部所在地址。但没有想到的是,赶到这里时,俱乐部已经被挪走,一根毛也没有留下。   灵妖语冷笑道:“只怕堕天使的消息比我们更灵通。不过,只要他还在,俱乐部就还在,不怕找不到他们。”   “听你这话,我信心倍增。你有没有兴趣联手呢?咱们联手一起查这个俱乐部。就好像刚刚一起退敌,配合起来倒也默契。”苏画龄向灵妖语发出邀请。   灵妖语哈哈大笑道:“我需要和你联手吗?除非我瞎了眼。”   “你说你脾气怎么这么坏?才这么一会儿就翻脸不认人了。”苏画龄显得情绪有些低落,“好了,想找出堕天使,打垮逆十字俱乐部也不是没有办法。我有他们的一份秘密情报,你要是听了,一定会很感兴趣。”   “什么狗屁情报?哪里捡来的?”灵妖语问道。   “堕天使带着成员正在策划进行一项名为‘樱吹雪行动’的暗杀计划,他们想要暗杀的名单,我已经拿到手了。”苏画龄说完从裤兜里拿出一张纸,这正是邓日波派人交给他的。他特别理解邓日波的做法。蓝衣社和他们一样,都在追查以堕天使为首的逆十字俱乐部,这份“樱吹雪行动”的名单是他们好不容易才获取的。本来邓日波不想交给苏画龄,但是钟二筒的出现使得他改变主意,他想利用苏画龄这帮警察厅的人处理堕天使与他那逆十字暗杀组织。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借刀杀人更好玩更令人自满的事情了。虽说苏画龄知道邓日波心里的想法,但也非常乐意去当这把“尖刀”。有了“樱吹雪行动”的名单,他就可以反客为主将堕天使一伙玩弄于股掌之中。他说完后,手指一抖,捏于指间的名单飘落于地。他知道灵妖语迫于自尊,不会接受自己的帮助,所以才故意将名单在她面前扔掉。扔掉之后,苏画龄冷哼一声,潇洒地往外走去。   “有病。”看着苏画龄远去的身影,灵妖语骂了一句。她过去捡起地上的名单,摊开看了一眼,“谢天赐”三字赫然在列,这个名字如同一根针刺在她手上,指尖一颤,名单再次落地。 第九章 瓮人尸   暖洋洋的晨曦肆意挥洒在这座看似繁华的城市,为了糊口,老百姓陆续起来,沉寂一晚上的街道慢慢地变得热闹。繁忙的南京路忽然走出来一个怪物,把大家给吓坏了。怪物没有脑袋,罩于一个陶瓮之中,只露赤裸四肢在外,四肢上的皮肤像是被什么锐器扎穿,不停地渗出鲜血。藏在瓮里的怪物徐徐走在大街上,一路走,一路滴血,像是一只受了伤的蜗牛。   一大清早见到这种异物,早起忙活的人无不驻足观望,远远地议论着,没有一人敢靠近。   走了差不多两百米,怪物停了下来,在原地开始旋转。从左往右转动着的瓮怪宛如一只陀螺,越转越快。观望的人啧啧称奇,瓮怪转了几分钟,轰然一声,黑色的陶瓮爆炸了,吓得围观的人四下散开。黑瓮爆裂,一条赤溜溜的身体倒在地上。大家惊慌失措,不敢上前,见人久久没有动一下,一个早起捡粪的老头撑起胆子走过去,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怪人,伸手摸了摸,身体冰冷如雪,僵硬如铁,他急忙收手,仓皇地朝着四边围观的人喊了一句:“死人了!”   苏画龄本想好好睡个懒觉,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电话铃声,铃声响,准没好事。钟二筒在电话里告诉他,南京路有人死了。他不耐烦地回了一句,马上就到。说来也奇怪,平时与自己针锋相对的钟二筒队长居然亲自给他打电话,感觉如同在做梦。他起身洗了一把脸,选了一件白色的衬衫与一条黑色长裤,整理好便出门打黄包车去南京路。   死者死得离奇,大家都说死者中邪了。邪术这种东西,苏画龄自然当作一个笑话。听说死者藏在黑陶瓮里走路,走着走着就死掉了,这点令他很好奇。在尸体四周确实也散落着无数的黑陶碎片,最诡异的还是死者的尸体。尸体一丝不挂,四肢被割开十几道小口,还留有淤血。尸体的胸口被人用丹砂画了一道符,这道符有点鬼画符的意思,完全看不懂。   “死者为男性,名字叫田晖珃,三十六岁,皇冠帽子店的老板,据说已经失踪三天了。”钟二筒跟苏画龄交代了一句。苏画龄蹲在死者身边,眼睛盯着胸口那道符。钟二筒蹲说:“死得如此离奇,估计是被人灌迷魂汤了。”   “这里边好像有什么东西?”苏画龄伸手在田晖珃喉部摁了摁,似乎有什么硬物堵着。钟二筒也伸手在死者喉部摁了摁:“好像是有东西在里面。”苏画龄指着胸口的血色符号说:“这道符画得潦草,但我认得其中的两个字。”钟二筒疑惑地看向苏画龄,他手指放在血符的中间地带,“地藏,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是‘地藏’二字。”   钟二筒顺着苏画龄指的地方看,好像也能看出“地藏”二字。他对苏画龄投来刮目相看的眼神:“这么说,这件案子与血菩萨有联系。”   “有没有关系,割开死者的喉咙便知。”苏画龄稳稳地说。钟二筒叫手下拿来刀子,递给苏画龄说:“你来。”苏画龄接过,手起刀落,死者的喉咙被他开了一刀。苏画龄伸出二指在喉咙内掏了掏,果真没有猜错,死者喉部确实堵着硬物。苏画龄面露笑容,稍用力将东西掏出,那是一枚玉雕菩萨,血淋淋的菩萨露着一副慈祥的宝相,让人看着怪可怕的。钟二筒盯着血玉菩萨,嘴里骂道:“他奶奶的,又是这个混球。你说他杀了那么多人,还把玉雕的菩萨塞进死者的喉咙,这是要做啥?”   “除了血菩萨,谁知道呢?”苏画龄对“血菩萨”这位连环杀手有点捉摸不透,他杀人的动机是什么?又是如何选择自己杀戮的目标呢?从火凤凰图案到把人塞进黑瓮,这有些匪夷所思。钟二筒忧心忡忡地说:“血菩萨已经杀了不少人,眼下又死了一个,局里的领导只怕不会再给我们太多的时间。苏画龄,你得想个法子逮了这血菩萨。”   “住在你家里帮你看风水的那位窃阴师还在吗?”苏画龄问了一句。   钟二筒摸着脑袋说:“你问这个做什么?”最近他痴迷窃阴之道,以看风水的名义将一位窃阴师留在家中做客。苏画龄突然这么问,心里不由得发虚,因为他明白苏画龄不喜这些。   “我想见见他。”苏画龄笑道。   “咦,你不是不信这个吗?”钟二筒不解地说。   “少啰唆,快带我去见见他。”苏画龄认真地说。钟二筒知道他不是胡闹,将案发现场交给副队长后带他离开。   来到钟二筒家院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穿着一件灰色长褂手持一把银色的长剑腾挪闪动着,像是某位江湖大侠练习晨功。不用问,苏画龄便猜得出这正是豢养在钟二筒家的窃阴法师,他也不客气,大步上前说:“我叫苏画龄,钟队长的手下,不知道阁下贵姓?”   白头老道眯着眼运着剑,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只顾修炼自己的功夫。苏画龄恼怒不已,钟二筒拉着他说:“你别急,等大师练完了功,咱们再问。”   “真能演。”苏画龄骂了一句跟着钟二筒进屋。钟夫人端了桂花糕与茶水来招呼苏画龄。喝着茶,钟二筒问:“第一次来我家吧?”苏画龄点头,他与钟二筒关系不温不火,之前从未来过。钟二筒笑道:“你小子看着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但也有那么一点本事。虽说我看你不爽,但是,私是私,公是公,我总不能一直把你看扁。”   “你倒是真性情,我欣赏你这点。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窃阴师不能信。你好歹也是一大队长,千万别让这些骗子给忽悠了。”苏画龄提醒道,他知道钟二筒最近想跟那些窃阴师学什么窃阴法窃阴功。钟二筒呵呵笑道:“我的私事你就别管了。”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窃阴师说修了窃阴法,青春永驻,长生不老,滋阴壮阳,包治百病,这都是屁话,除了呆瓜,谁会信呢?你瞧瞧外面那老头,把自己整得跟庙里的老神仙似的,要我说就是心里有毛病,做个普通人多好。”苏画龄念叨着。钟二筒哪能听得下去,走出大堂去招呼白发老道。一刻钟后便带着老道进来。老道装模作样地坐在苏画龄身边说:“在下殷至刚,听钟队长说,你找我有事。”   “我只是想问问你,在你们窃阴师这一脉,有没有关于‘地藏’二字的符箓?”苏画龄受不了殷至刚的做派,他想早点把自己的问题问完,然后走人。   “地藏?呵呵,看来你们就快查出来了。”殷至刚的话让苏画龄一愣。   钟二筒这时候说:“我把案子说给殷大师听了,大师似乎知道点什么。”   苏画龄抿嘴一笑,“要是大师能帮助我们破案,这再好不过了。”   “帮你破案可以,不过你们得付钱给我,不多不少,一千块大洋。”殷至刚脸皮厚得不行,竖起一根手指对苏画龄说。   苏画龄尴尬,哈哈笑道:“大师果真性情中人。你要是能提供线索,区区一千块大洋,根本不是问题。你要是骗了我们,我保证你下辈子将会在监牢里度过。”钟二筒瞪了一眼苏画龄,苏画龄低声跟钟二筒说:“这点钱,你先从局里申请,万事由我担着。”钟二筒啼笑皆非,不再说什么。殷至刚冷哼一声说:“这点小事,我还不至于骗你们。你们所追查的血菩萨,与我有一面之缘,这已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这件案子难不成与窃阴师有关?”苏画龄心里嘀咕着,种种奇怪现象表明,血菩萨杀人确实与常人不同,如果与诡异的窃阴师联系在一起,这倒也说得通。   “殷大师,你继续说。”钟二筒在一旁催促道。殷至刚故意放慢嗓门,无非是没有见到大洋,见钱眼开的他怎会轻易说出自己所知道的东西呢?钟二筒催促他,他想了想,吊人胃口地说:“你们见到的地藏字样的符箓,在我们这一派里叫作‘地藏颂灵符’。至于啥用途,我不方便说,我们毕竟是有规矩的人。不瞒你们说,血菩萨的确是我们这一门的人,只是他走火入魔了。他这个人诡计多端,想找到他,恐怕没那么容易。”   “他到底是谁?”苏画龄问道。   “凤凰泣血,菩萨断喉,这是窃阴功的秘诀而非那个什么云游和尚的传说。修炼窃阴功的人达到一定层次后,需要食人血,夺人魂,用别人的血与魂来提升自己的修行。菩萨灌喉,凤凰缠身,以血玉菩萨拘禁他人之魂来养身护体。完成这个层次之后,修行者会进入另外一个层次,那便是亡魂入瓮,腐水沐身。修行者用禁咒灵符将死者的魂封印在瓮,然后瓮装腐尸,尸体化为腐水,再用腐水沐浴。”殷至刚慢慢悠悠地说着,苏画龄、钟二筒两人听得一头雾水。   殷至刚继续说:“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至于谁是血菩萨,你们把一千个大洋拿来,我自然会告诉你们答案。”   “瞧你这话说得,这不都是《唐传奇》里的故事吗?谁会信呢?”苏画龄不以为然。   “你会相信的。”殷至刚冷笑着。   苏画龄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窃阴师的把戏还真不少。对了,我有个问题问问你,你认识一位额头上长着肉瘤的窃阴师吗?”   “嘿嘿,你想套我的话。”殷至刚发现了苏画龄的小聪明。   “你……”苏画龄有些生气了。   殷至刚嘿嘿笑道:“苏画龄,血菩萨这个案子,看来你也查得七七八八了。这件事告诉你也无妨,修习窃阴功的至高境界便是脑生菩萨。古书有云,仙留额头,羽化成神。我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把钱拿到我面前来,我会老老实实地把下半段说完。”   “知情不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苏画龄怒道,殷至刚的说法尽管诡谲,但他没法不相信。殷至刚在他面前太淡定了,完全是一副胜券在握的孤傲表情。别的不说,只怕殷至刚真的知道“血菩萨”是谁。只是殷至刚见钱眼开的傲慢态度,令他极为不爽。   “你们把我抓起来也没用,不见钱,我是不会说的。”殷至刚毫不畏惧地说。   苏画龄冷笑道:“听你的说法,没准你就是凶手。”   “我是不是血菩萨,你们心知肚明。”殷至刚端起茶轻轻呷了一口。看他稳如泰山的样子,苏画龄急不可待,但又不能拿他怎么样。苏画龄将钟二筒拉过来说:“你觉得怎么样?靠得住吗?要不你回局里申请一千块大洋。”钟二筒有点犹豫。殷至刚摸着自己一头的白发说:“若想破案,还得靠我,要不然还会死人。血菩萨已经疯了,他若不死,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成为他的刀下亡魂。”他是在刺激苏画龄、钟二筒二人。苏画龄火冒三丈,好不容易找到点线索,偏偏卡在了钱眼上。   殷至刚说得头头是道,苏画龄已然相信他知道真凶。钟二筒还在犹豫,殷至刚继续笑道:“再赏你们一个线索,静安寺路138号有个楚家荒宅,你们去那儿,或许能……”说到这,也不知为何,他嘴角突然流出一丝血迹。   “殷大师,你的嘴巴流血了。”钟二筒惊惶地指着殷至刚的嘴角叫道。殷至刚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嘴角,然后呕吐,一口黑血喷出来。苏画龄和钟二筒不知所措。殷至刚惨叫一声站起来,想说什么,嘴巴被堵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殷至刚捂着心口瞪着二人,身子晃了晃,然后倒下了。钟二筒一探殷至刚的鼻息,没有气了。苏画龄走过去端起殷至刚的茶杯看了一眼,说:“难道茶里有毒吗?我刚刚也喝了,怎么没事?”说完喝了一口殷至刚喝过的茶。   “苏画龄,你别乱来。”钟二筒急了。   苏画龄摆摆手说:“放心,茶里没毒,看情况,早就有人向殷至刚下毒手了,只是他没有发现罢了。殷至刚知道那么多事情,可惜了。他的卧室在哪儿?带我去瞧瞧。我想他一定跟血菩萨见过面了。”   两人来到殷至刚的房间,苏画龄转了一圈,然后叫钟二筒把殷至刚的包袱拿过来。殷至刚死了,苏画龄毫无忌讳地将包袱打开,里面装着不少道门法器,铃铛、铜钹、黄符、五色纸等等。除此之外,只剩下殷至刚的两套道袍。苏画龄有点急了,甩了甩包袱,结果掉出一张旧照片。   照片斑驳,上面的人物模糊不清。照片里一共三人,两男一女。苏画龄眯眼看了许久都没有辨认出,反倒是钟二筒眼神犀利,指着照片内的两个男人说:“左边那个是殷大师,右边那个不就是……不就是赵玄天吗?”   “赵玄天?”苏画龄想起前不久死掉的窃阴师赵玄天,“他们怎么会混在一块?”   “千真万确,确实是赵玄天,他鼻头有颗痣,你不记得了吗?”钟二筒肯定地说。   苏画龄想了想说:“这么说,照片里的女人是谁呢?年纪还挺老的。”   “照片拍摄时间蛮久了,你说赵玄天会不会是殷至刚的孩子?那个女人则是殷至刚的老婆。”钟二筒问。苏画龄摇摇头说:“看着不像,赵玄天被血菩萨杀了,殷至刚如果是他的父亲,肯定会想着给他报仇,那么殷至刚就不会惦记着我们的大洋。”   “你说得也有道理,照片上三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一家子。”钟二筒盯着照片说。照片内,女人端正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穿着一件鹅黄色旗袍,五官模糊,看不出年纪。但她手里拄着一根蟠龙拐杖,年纪估计不小了。殷至刚、赵玄天规规矩矩鹌鹑般站在女人身后,他们俩表情严肃,丝毫不敢马虎,看着更像是师傅带着两个徒弟。   “你先处理殷至刚的尸体再去查查赵玄天与照片内这个女人的关系。我去殷至刚所说的那个楚家荒宅瞧瞧。”苏画龄沉默了一下说。两人分好工,各办各的事情。   接到谢祺祥电话时,谢天赐难过无比,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饭店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弟弟的事情也没有查清楚,家里又出了事。父亲谢圭章也不知道为何,突然间卧床不起。由于无法接受谢天成的死,谢天赐有一阵子没回家了。他让小驹开车载他回公馆,来到父亲的床前。谢圭章刚好睡着,他不便打搅,默默地在床边坐下来。   谢祺祥与龙语馨在一旁悉心照顾着,他向她们了解父亲的状况。一向早起的谢圭章,今早有点反常,午饭时刻,还没下楼。龙语馨有点担心,因此去谢圭章的房间探望,这才发现他跌倒在床下。谢祺祥想去找医生,谢圭章却没有同意。谢祺祥着急了,只能打电话找谢天赐求助。   “公公他或许是接受不了天成的死,知道天成被害后,老人家看上去很难过,嘴巴里一直念叨说要去抓凶手。人海茫茫,杀死天成的人,在何方呢?”龙语馨难过地说。谢天成的阴谋,她是清楚的,但她失去了丈夫,难免有些接受不了。谢天成的死,最不能接受的还是谢圭章,毕竟他不知道谢天成背地里都做了些什么。这些天,谢圭章、谢祺祥无形地给了谢天赐不少压力,让谢天赐尽快找到凶手。谢天赐也因此躲在饭店,不敢回家。父亲的心情,谢天赐能理解,他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谢圭章说:“爸,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杀死天成的凶手找出来。”   “哥,老爸他不吃药,也不看医生,这样子是扛不了多久的,等他醒了,你一定要劝劝他。”谢祺祥对谢天赐说。谢天赐点点头,“这段日子你们好好照顾他……”话没说完,床上的谢圭章突然动弹一下,嚷道:“我不想死,我不要死,我不能死……”惊慌失措的他想起来又起不来,嚷着,挣扎着,抱着脑袋呜呜痛哭。这一幕把谢天赐三人吓坏了,他们赶紧上前安慰。谢圭章情绪慢慢稳定,忽又如同疯子般抱着自己的脑袋说:“我的脑子要爆开了,你们别想吃了我的脑浆。吃了我的脑浆能长命百岁,谁也不准吃。”   “怎么回事?”谢天赐见到谢圭章这副模样,回头问谢祺祥。   谢祺祥难过地说:“他一直嚷着不能吃他的脑浆,还说喝了他的脑浆能长命百岁,唉,老爸他只怕是疯掉了。我叫了医生来,他根本不让医生靠近他。老爸讳疾忌医,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哥,想想办法救救爸爸。”说完她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一边的龙语馨看不过去,眼睛也红了。   谢天赐坐在床上,他伸手想去摸谢圭章的脑袋。谢圭章戴着一顶白色毡帽,谁也没法让他脱下。见谢圭章脑袋疼,他想去帮忙揉揉,谁想刚刚碰到帽檐,谢圭章张口咬了谢天赐手腕一口,“不许碰我,你们这些妖孽,想吃我的脑浆,没门,没门。”   “我是天赐,你看清楚了吗?我不是什么妖孽,我是你的儿子。”谢天赐哀声说道。谢圭章似乎不认识他了,他心里又悲又愤。谢圭章冷笑道:“儿子,儿子是什么东西?能吃吗?”说完嘻嘻笑着拿起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谢天赐无奈地站起来往外走去,谢祺祥、龙语馨跟着出来,谢天赐叮嘱道:“你们好好想办法让老爸见医生,无论如何,咱们不能让老爸后半辈子都这副模样。”谢祺祥、龙语馨频频点头,脸上却是一副无奈的表情。   走出家门口,谢祺祥追了出来说:“哥,我还有一件事跟你说。”   “什么事?”   “关于昙舞姐。”谢祺祥已然听说谢天赐与昙舞之间的事情。   谢天赐摇摇头说:“我和她已无瓜葛,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她。我没有娶她过门是我不好,你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我和她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不,我不是说这事。我只是想告诉你,昙舞姐不见了。我和她本来约好去看电影,结果她没有出现,我去她家找她,同样找不到。你也知道,昙舞姐她不是一个会爽约的人,她做事一向规规矩矩,有头有尾,既然答应了我,就算来不了,也会电话里跟我说一声。可是昙舞姐人失踪了,电话也没有一个。她杳无音讯,我有点担心她会不会出事了?”谢祺祥担忧地说。   谢天赐凝眉答道:“她坚强得很,不会因为我而做傻事。”   “坚强只是外表,你拒绝了她,她真的很受伤。但她的为人你我都清楚,她一向心宽,自然不会为了你而寻短见。只是家里最近坏事不断,我真的……”谢祺祥忧虑得都快说不清楚了。谢天赐叹了一口气,他了解昙舞,尽管不爱她,知道她不会因为自己而寻死,但是她怎么失踪了呢?想起最近发生的一幕幕血案,他手心不由得沁出了汗。   “我这就去派人寻找昙舞,你别太担心,在家看好老爸,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谢天赐安慰了几句。谢祺祥点头说好,他才上车回饭店。   灵妖语显得有些孤独,从法医研究所辞职后,她成了夜间的幽灵。世上再没有“艾心”这个人,只剩下一副空壳的灵妖语。她有点舍不得全建业,舍不得小小君,但她必须离开。想起自己混入法医研究所的目的,至今还有些可笑。她孤独地喝着酒,能让她稍微有些安慰的是耳边轰鸣的音乐,眼前优雅的舞姿,还有手里迷魂的红酒。扮演“艾心”这个角色,她有点疲惫,眼下没有“艾心”这个人了,她一身轻松。她觉得自己有点糊涂,差点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思考着,回想着,烦着,一条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昙舞?天赐的老情人,呵呵。”灵妖语看着人群中的昙舞冷哼了一句。昙舞此时正喝着闷酒,看上去闷闷不乐,酒是一杯接着一杯喝,每一杯都是满满的。喝得脸红红的昙舞还在嚷着要酒,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高大的长发男子,在昙舞耳边嘀咕了几句。昙舞听完笑了笑,然后跟随长发男子走了。   灵妖语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她有点好奇,那个长发身姿似乎在哪儿见过,因为没有看到脸,所以不好推测。出了舞厅的大门,长发男子把昙舞送上一辆汽车。灵妖语以为长发男子会带着昙舞离开,没想到他没有上车。汽车载着昙舞走了,长发男子突然转身,灵妖语吃惊地转向一边,心里忖道:“竟然是他。”   此刻,一帮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从舞厅内走出来,他们围住长发男人。长发男人叽里咕噜地也不知道和他们说了什么,说完之后,那帮人纷纷散去,只留下两人守在长发男人身边。灵妖语在一旁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既惊讶又惊喜。长发男人带着两个手下上了三辆黄包车。   灵妖语叫了一辆黄包车跟着。   他们来到了四川北路一栋洋楼面前,下车后,长发男人带手下翻墙爬了进去。灵妖语也纵身跟上。三个男人进了洋楼,灵妖语只得在外守着。俄顷,里面传来几声枪响,三条人影飞身跑出来翻墙离开。   “下手真快。”灵妖语走出来。她没有想到这些人下手那么快。她冲进洋楼。洋楼大厅死了两个人,从衣着上看,应该是仆人。走上二楼,过道躺着一具小孩的尸体,大概七八岁。走廊尽头是一间卧室,卧室的门敞开着。灵妖语快步走过去,进门一看,地上躺着一具男尸,床上躺着一具穿着西洋睡衣的女尸。她走近男尸,男尸手里抓着一把手枪,可惜子弹一发都没有打出来。她端详着那男人,四十来岁,穿着一件白色浴袍和赭色拖鞋,头发还湿湿的,看来刚洗了澡。男人肋下中了两枪,血汩汩流着。   灵妖语环顾四周,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她思索着,一只手抓住她的右脚,她低头看了一眼,男人居然还没死。她想到了什么,蹲下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他们为何要杀你?”   “我叫常绍云,我是风华剧社的负责人,麻烦你去告诉唐香玉,叫她小心点。”常绍云说完嘴巴吐了一口血。灵妖语伸手拍拍他的脸颊,一动不动,死掉了。   灵妖语露出一丝笑容,或许是自己运气太好了,瞎猫碰到死老鼠。逆十字俱乐部“樱吹雪行动”的名单上,风华剧社的“常绍云”与“唐香玉”排在第十二与第十三位。这么一来,灵妖语精神抖擞,心间的阴霾全没了。是时候了,是时候去揭穿逆十字俱乐部“堕天使”的真实面目了。   楚家的宅子废置有三年了。三年前楚家发生了一起命案。楚家的大公子楚轶男为了与父亲争女人,亲手砍死自己的生父和父亲的三个小老婆。之后,楚轶男自杀了。一天之内,五条人命,算得上是惨绝人寰。那年,苏画龄青涩得很,但他对这个案子很熟悉。楚宅出了人命案,随后又发生几次闹鬼事件,住在宅子中的二公子楚铁男、三公子楚秩男都怕了,相继带着自己的家眷离开。闹鬼凶宅,名堂响亮,无人敢来居住,楚家大杂院也就这么荒置下来。   苏画龄推开楚家蛛网成堆的大铁门,吱呀一声,阴风阵阵,使得他打了个寒战。荒凉的宅邸,野草比人还高,凉飕飕的气息让他的心紧紧地绷着。   顺着没有长草的回廊走向内院,苏画龄心情很糟糕。宅院内除了野草还是野草,破窗烂门内还是野草,残留的物品早被清之一空。查看了好几个厢房,到处是野草、灰尘、蛛网、朽木,丝毫没有半点人气。这让苏画龄心生去意,他感觉殷至刚这个江湖混子骗了自己。来到后院,院内摆着十几口大水缸。水缸井然有序地摆放着,周围长满了毫无生机的野花野草。他走向水缸。楚家以前是做豆酱的,这些水缸,估计是用来装豆酱的。水缸又高又大,不容易搬动,所以没人打它们的主意。走到水缸前,一股臭臭的味道传出,以他多年的办案经验,这股味道太熟悉了,是尸体的腐臭味。   循着尸臭,他伸手将一块盖在水缸上的木板移开,臭味熏天,险些将身经百战的他熏晕。他捏起鼻子,仔细看了一眼水缸内部。一具腐烂的男尸蜷缩着躺在缸内,腐烂的臭水漫过了他的胸口,看样子已经死去很久。他叹了一口气,除了这个水缸,前面还有十三个水缸,他走到第二个水缸边上,迅速移开木板。这一只水缸内没有尸体而是装着一只黑色陶瓮。   看到陶瓮,苏画龄思路清晰了不少。诚然,死于南京路的田晖珃就是被黑瓮装着。他伸手将瓮口的盖子推开,一股恶臭冲出来,水缸周围的花草都要枯萎了。苏画龄干咳几声,伸长身子探头看了一眼底部,随着发出的阵阵尸臭,他看到一堆白骨,恐怖至极。苏画龄骂了一句“该死”。他走到第三个水缸,拿开盖子,同样是一个黑瓮,与第二个不同。黑瓮多了四个孔,多了四肢,死者被装进黑瓮,手和脚伸出孔,留在瓮外。   这一幕,与田晖珃差不多。   接下来,第四个到第十三个水缸都被苏画龄给掀开了,这些水缸内均摆着一个黑瓮,情形同第三个相同,死者被装进去,手和脚露在孔外。死人与黑瓮合二为一成为了瓮人。这些死者与田晖珃不一样的地方是由于他们死得比较久,肉已经腐烂,尸体流出的汁液挤压在水缸底部。这些糜烂的肉汁散发着阵阵恶臭,令人倒胃。   来到第十四个水缸,盖子被推掉了,里面什么也没有。苏画龄脑子里开始想起田晖珃,他已经猜出几分。田晖珃被凶手抓到楚家大院,然后杀掉制作成为瓮人。但凶手想不到的是,田晖珃没有死透。等凶手离开,田晖珃醒了过来,他跑出了楚宅。但田晖珃怎么跑到南京路去的?他想不明白。可惜的是田晖珃小看了凶手,凶手早已在他身上动了手脚,为了万无一失,凶手早已给他服下毒药。最终毒性发作,难逃一死。   “亡魂入瓮,腐水沐身”,苏画龄记起殷至刚说的话,一阵阴风吹来,他哆嗦了一下。抬头望着这一片水缸,缸内摆着的一个个瓮人,何其惊悚?他感到很无奈,朝着死者们鞠了一躬,“各位大爷,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抓住血菩萨,不会让你们死不瞑目,你们安息吧!”尸臭随风四散,这股臭味笼罩着整座宅邸,苏画龄说完后,即刻离开。   离开楚家大宅,苏画龄找了一个能打电话的地方给局里禀报在楚家大院的新发现。没多久,警局的人来了,荒置了三年的楚家大宅院再次热闹起来。   没有昙舞的下落,谢天赐备感内疚,假如他没有发酒疯,没有对昙舞说那番话,或许她就不会消失。他已经派了不少人去找,还是没有她的踪迹。家中的父亲卧床不起,又不肯见医生。诸事不顺,谢天赐焦虑得染上了鸦片。他在办公室抽了几口,精神稍稍放松一些,这时一个长发翩翩的高大男人缓缓地走进他的办公室。   “尔东,你来了,我正想找你呢!”看到龙尔东到来,谢天赐欣然笑道。   龙尔东走到了他面前,谢天赐脸色大变,眼睛盯着龙尔东右手拿着的手枪说:“尔东,你这是做什么?”   “谢天赐,该你死了。”龙尔东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谢天赐心口,咬牙切齿地说。 第十章 凶影   谢天赐惶然不已,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泼了一盆冰水,整个人都凝住了。龙尔东肃然走来,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似乎预谋很久了。面对黑洞洞的枪口,面对冷冰冰的龙尔东,对谢天赐来说,这是一种万箭穿心的感觉。他觉得这是玩笑,这是龙尔东的恶作剧,他尴尬地笑笑,轻声说:“别闹了,我可没有心情跟你玩这个。”龙尔东用冰冷彻骨的口吻说:“这不是瞎闹,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从我和我妹妹进入你们谢家开始,你与我之间必有一死。”   “怎么会?你这样子,我都有些认不得你了。”谢天赐有些心惊,觉得龙尔东说的话有些奇怪,他成了一个摸不着头脑的丈二和尚,完全不懂龙尔东所指为何。比起那个热情洋溢、谈吐文雅的龙尔东,眼前的龙尔东如同一个嗜血的恶魔。这些变化来得太快,太突然,谢天赐有点跟不上。龙尔东恶狠狠地说:“你别假惺惺了,和你们这一家恶心的人一起生活,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白天,我得嬉皮笑脸地迎合你们;晚上,我孑然垂泪,悲痛莫名。如果不是你们,我和我妹妹过得该有多幸福,多甜蜜。你们这群伪善的人,明明犯了错,还想装菩萨。”   “我不懂你说什么?”谢天赐无辜地望着义愤填膺的龙尔东说。   龙尔东冷笑道:“我见到你们就觉得恶心,至于这是为什么,下地狱去问谢圭章这个老畜生吧!”他举起手里的枪,眼看就要扣动扳机。门外传来灵妖语的声音:“龙尔东,想不到你就是逆十字俱乐部的老板‘堕天使’,我找你找得好辛苦。”龙尔东听到女人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见到灵妖语,他笑道:“哼,你也来了。你这个恶心的女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却揪着我不放,你到底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呢!”灵妖语缓步走来,一点惧色都没有。   谢天赐听完他们的对话,瞪着龙尔东说:“你是堕天使?那么……那么是你杀了天成?”龙尔东卷起嘴唇一笑,并没有回答谢天赐的话。灵妖语说道:“东方大饭店接二连三的血案全是你策划的吧?章明慈的死,赵四他们的死,还有杀人血画。如果我没有猜错,胖丁是你的手下吧?他帮你监视东方大饭店,你与他里应外合,制造了一系列的惨案,目的是为了破坏饭店生意,然后取而代之。”   “你愿意说是我,那我就全兜了。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兜不住呢?”龙尔东冷笑道。   谢天赐怒不可遏,厉声喝道:“我们家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痛心无比,任他怎么想,都无法想象杀人无数的“堕天使”会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龙尔东。   龙尔东干笑着说:“我为什么要这样子?还不是被你们逼的。你们谢家对我们龙家做了什么你们自己清楚。”   “别把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你的目的还不是为了霸占东方大饭店。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何必遮遮掩掩?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在替日本人办事吧?东川株式会社的会长东川能是你的朋友吧?留学东洋的你,老早就加入日本人的暗杀组织逆十字俱乐部,并且成为这个暗杀组织上海站的头目。你一直在帮日本人清理抗日分子,暗杀、毒杀、离间,无所不用其极。如今你为了夺走东方大饭店,联手长东川能,朝自己的好兄弟开枪,在饭店内制造一系列血案,那些冤魂迟早会将你们拖下阴曹地府。我真心想不通日本人都给你灌输了什么?龙尔东,停止杀戮吧!你的逆十字俱乐部暴露了,‘樱吹雪行动’很快就会玩完,你也逃不掉,束手就擒吧!”灵妖语说完,谢天赐明白过来,也彻底傻了,指着龙尔东怒骂道:“真要这么说,我们谢家竟养了一狗汉奸。”   “狗汉奸?呵呵,说得可真轻巧,日本人能给我的东西太多了,我凭什么不给他们卖命?逆十字精神,永远不会消失。哪怕我死了,还会有其他人接替我。”龙尔东毫无气馁的样子,他手指扣动扳机,嘭地一枪打向谢天赐。他不想啰唆了,做事一向雷厉风行的他今天算是多话了。作为一名出色的杀手,行动比嘴上说说更实际。谢天赐反应灵敏,卧倒于地,但他没有躲过子弹,子弹打穿了他的肩胛骨。龙尔东冲上去打算补一枪,灵妖语身姿更快,抢在龙尔东之前踢飞他手里的枪。“龙尔东,守在楼下的警察很快会到,别做无谓的挣扎。”灵妖语来时就发现苏画龄在饭店进行秘密部署。知道谢天赐在逆十字俱乐部“樱吹雪行动”的名单里,苏画龄早早安排一队人马守着饭店。灵妖语上楼来时,特意留了一张纸条给苏画龄的人。这个时候,苏画龄的人应该正往楼上赶。   “你这是找死。”龙尔东掏出一把匕首刺向灵妖语。灵妖语轻巧躲开。此时,嘭的一声枪响,倒地的谢天赐手里举着一把枪,枪口冒着烟正对着龙尔东。龙尔东的手臂被子弹划伤,他呻吟了一声,狠狠地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不会放过你们这对狗男女。”说完夺门而去。   灵妖语想追出去,谢天赐喊道:“别追了。”说完人晕了过去。   灵妖语走过去,看了一眼谢天赐,她苦笑一声,捡起地上龙尔东丢下的枪。拿枪对着谢天赐的脑门,她有些纠结,怎么办呢?此时,财叔带人闯进来,灵妖语收起枪对财叔说:“带他去看医生吧!”说完她往外面走去。财叔本想拦住她,但看到谢天赐晕倒在地,更担心他的安危,带人过去查看昏迷不醒的谢天赐。等财叔回过神来,灵妖语已不知去向。   与写了《粉红羔羊》、《离魂夜》、《怨棺》三部大电影的文学编剧招振强约好时间、地点之后,苏画龄暂时将血菩萨的案子放置一边,他打算去会会这位当红编剧。招振强刚刚从南京回来,听说苏画龄找过他,回到住所便给苏画龄打电话。对于最近发生的织女杀人案,他比苏画龄还紧张。他们俩相约于一家西餐厅,招振强这人格调还挺高,反倒是没吃过西餐的苏画龄有点不适应。吃着牛排,喝着红酒,招振强问苏画龄:“你来找我,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如果你怀疑林茂三、丹妙娟的死与我有关,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招振强口齿伶俐了不少。苏画龄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总是缩着脖子,说话磕磕巴巴,像是个傻子。望着招振强极其丑陋的脸庞,苏画龄没有任何胃口,只顾喝酒,没有去动刀叉。听了招振强这话,苏画龄笑道:“我不是怀疑你,只是一年时间过去,凶手再次杀人。我原本以为这件案子会成为悬案,但这次是个好机会,我不想再错失抓住凶手的机会。‘春天读书会’的人,能躲的都躲起来了,你说我不找你,我能找谁呢?”   “毛有丙、余天海、林茂三是读书会的三大元老,他们关系很铁,感情很不错。三个人经常在一起吃喝玩乐,为什么会被杀死?死的时候还被弄成刺猬,我真心不清楚。”招振强说。   苏画龄说:“我听说,你有个怪癖,喜欢半夜绣花,对不对?”   “这是孟泽说的吧?我就知道他会出卖我,这个兔崽子一向看不起我。我承认,我当时是喜欢绣花,绣花这事我得罪谁了呢?我犯法了吗?谁说男孩子不能绣花呢?”招振强倒没有任何羞耻感。   “你别激动,我只想问问你,除了你之外,读书会的人,还有谁喜欢绣花呢?读书会一共八个女孩子,她们之中,有人喜欢绣花吗?”苏画龄和气地问。   招振强情绪稍微稳定下来。他摇摇头说:“我不清楚,那群婊子从来不会正眼看我一下。”苏画龄感到无奈,招振强似乎知道得不多。苏画龄喝了一口酒说:“要不你再想想,凶手为何会杀死他们?凶手会不会是读书会的人?他们与哪一位成员有过节?”   招振强还是摇头,把关于读书会的事情撇得一干二净。苏画龄盯着他看了一眼,招振强闪烁其词,露出一丝不安,似乎在隐瞒着什么。苏画龄想了想说:“一年前,毛有丙、余天海死了,一年后,林茂三、丹妙娟死了,四人都被凶手用绣花针扎成刺猬,凶手像是在发泄什么。从这种泄愤中看得出凶手特别憎恨这四个人。若说这四个人伤害过谁,欺负过谁,那人就是你吧?其貌不扬的你一心想加入风靡一时的春天读书会,结果被余天海拒绝了。你是因为下跪才进的会吧?”   “你说得对,我是备受欺凌,我是恨他们,但我可没有杀人的念头。”   “这件凶杀案发生之后,读书会的人都跑光了,唯独你与林茂三留在上海,看得出来,大家都很害怕这个诡异的杀人凶手。一年之后,林茂三死了,失踪的丹妙娟也死了,为何你能独善其身呢?”苏画龄说出自己的疑点,这一点确实很困扰他。招振强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因为我知道凶手不会来找我。”这话说出,他觉得不对劲,赶紧改口道:“我做人一向很低调,只怕连凶手都不知道我这号人的存在。”   “招振强,我觉得你有一肚子的话没有跟我说。你这个臭小子到底都知道些什么?趁我心情好,你最好一五一十地告诉我,要不然,下一次咱们见面恐怕就要换到警察厅的牢房了。”   “好了,你别逼我。”招振强面露愠色,拍桌喊道。苏画龄严峻地说:“我逼你什么?你这臭小子,你别想糊弄我,如今你前程似锦,千万别走错路了。”   招振强撇着嘴,手紧紧地抓着刀叉,这一刻,只怕他也没有食欲了。苏画龄这是攻心策略,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一边晃着酒杯一边等着招振强招供。气氛变得肃穆,安静持续了两三分钟,招振强撑不下去了,开口道:“一年前,我确实看到了一些东西。但我保证,这件事从头到尾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说说看,你都看到什么?”苏画龄粲然笑道。   “毛有丙、余天海、林茂三他们表面上斯文大方,其实都是道貌岸然、人面兽心的畜生。他们组织春天读书会根本不是为了让大家一起读书交流,而是为了他们的私欲。他们招摇撞骗,利用读书会吸引那些热爱读书的女孩,然后再把女孩给强……给玷污了。什么狗屁春天读书会?明明就是一个春梦读书会。这件事他们做得很干净,被玷污的女孩屈于他们的淫威,同时顾及着自己的名节贞操,她们也不敢张扬。或许,余天海他们正是吃准女孩不敢声张这一点,偷偷地把女孩约出去,一次两次三次,谁也不知道,谁也管不着。”招振强说出这件事,苏画龄惊讶不已,他确实想不到一个读书会会如此低俗恶心,看来余天海三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招振强说出来之后,整个人畅快不少,这件事似乎就是他心底的一根刺,说出来了,也就把刺给拔掉了。   苏画龄问道:“一年前你为何不说?”   招振强叹气道:“我胆子小,在你们面前,我话都说不了,根本没法说清楚。”   “那倒是,余天海他们仨打着读书会的旗号欺辱女孩这件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苏画龄问道。一年前的招振强的确胆小怕事,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与眼前的招振强形同两人,也不知道招振强这一年的时间遭遇了什么。   招振强喝了一口酒说:“有一次,余天海、毛有丙和林茂三捉弄了我,害我在女孩子面前丢脸。我心有不甘,一路跟着他们仨,想找个机会袭击他们,揍他们一顿。明着不敢与他们仨对抗,暗着我还是有那个胆量。我从中午一直跟到晚上,没有找到任何机会,本来想回家了。这时却看到余天海他们胁迫一个女孩进入小树林,他们在小树林里把女孩给玷污了。”   “看清楚女孩是谁吗?是不是读书会的人?”苏画龄问道。   招振强伸手摁着自己的太阳穴说:“因为是晚上,我看得不太清楚。女孩蛮年轻的,我记得她一直喊着要回家,叫他们别碰她。余天海他们仨办完事便走了,把女孩扔在小树林。我犹豫再三,最后靠近看了一眼,女孩披头散发,上衣裤子全被扒光了,浑身都是伤痕与血迹。”   苏画龄问:“你没想过救人吗?”   招振强嗫嚅着说:“我想过救她,只是她好像没有呼吸了,我只能跑了。”   “一群王八蛋,死有余辜。”苏画龄骂了一句。   招振强说:“这件事真的与我无关,说老实话,我至今都很后悔没有搭救她。第二天我回到小树林,女孩不见了。我跑去诘问余天海,余天海叫我别多管闲事,还联合林茂三把我打了一顿。我后来才知道,余天海他们仨不是第一次糟蹋女孩子。两个星期后,毛有丙与余天海先后被杀死,林茂三、丹妙娟吓得躲了起来。读书会解散了,人也跑光了。”   苏画龄摸了摸自己有点酸的脖子说:“这么说,这是女孩的复仇吗?”   招振强说:“我不知道,反正这事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苏先生,该说的我都说了,希望你能抓住凶手。”   苏画龄咧嘴笑了笑,抓凶手这种事,他不需要招振强一个外人来提醒。   经历了一个惊魂的早上,谢天赐在医院里躺了一天才醒过来。醒来之后,他急着出院。财叔拗不过,只能任之随之。谢天赐回到饭店,让小驹开车载他去龙尔东的住所。然而龙尔东已经逃之夭夭。他将整件事的过程告诉财叔,财叔感慨万分,却又说不出其中的缘由。财叔在谢家待了那么久,可以说是看着他们几个长大,他都猜不透,谢天赐更纳闷了。谢天赐打电话给苏画龄,接电话的人说他出门了。谢天赐正郁郁不乐的时候,家里来了电话,谢祺祥在电话那边告诉他,二嫂龙语馨居然要毒死谢圭章,幸好被她及时发现。   谢天赐赶回家,他差点忽略龙语馨这条线索。龙语馨是龙尔东的亲妹妹,他不可能不顾妹妹的安危。龙尔东为了妹妹,只怕会做出些什么来,这样一来,他便有机会再见龙尔东。   回到家中,谢天赐叫财叔请来一帮打手加强对谢公馆的守护。龙语馨因想给沉疴不起的谢圭章下毒,被谢祺祥关在房间里。谢天赐回来后,问清楚了情况。原来龙语馨这是与龙尔东商量好了,龙尔东去杀谢天赐,而她则对付谢圭章、谢祺祥。龙氏兄妹在谢家生活那么多年,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如此憎恨谢家呢?谢天赐为了这事烦透了心。他上楼去见龙语馨。龙语馨被谢祺祥五花大绑捆着,嘴巴也塞着抹布,见到谢天赐出现,她像是见鬼一般扭动着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   谢天赐拿过一张椅子坐在龙语馨面前说:“你肯定以为你哥哥已经把我杀死了。”说完他拿走龙语馨嘴巴上的抹布。   龙语馨冷笑道:“想不到大哥还会失手,真是便宜你们了。”   “天成之所以会死,都是拜你们所赐。如果我没有猜错,一定是你与你哥哥迷惑了天成的心,这才让他跟我作对。天成他可真是蠢极了,居然听信你们的话。我不知道谢家怎么对不起你们,但是你们兄妹俩吃里扒外,天理难容。特别是你大哥,他居然帮日本人办事,还杀了那么多同胞,我说你们兄妹俩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平时老爸都怎么教你们的?”谢天赐激昂地说,想起龙氏兄妹在谢家的日子,说出这番绝情的话,他内心也不好受。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但是这一次,老天爷跟他玩大了。龙语馨低着头说:“你真不懂吗?还是装好人?”   谢天赐说:“我实在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我们成了这副模样?手足相残,这不是令世人取笑吗?”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也是,这种丑事,谢圭章怎么会跟你们说呢?你好好想想吧,当年我和我哥哥是怎么来到你们家的?”龙语馨谩然说道。   谢天赐回忆着,印象已经模糊了,当年他们都太小了。他只记得父亲突然告诉他们,今后会有一个弟弟和妹妹陪他们。谢天赐想得脑袋都炸开了,他说:“与老爸有关吗?”龙语馨似乎也在回忆着什么,她说:“这些事如果不是哥哥告诉我,我还以为你们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说完潸然泪下。   “我爸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谢天赐问道,如果父亲真做错了什么,为何不告诉他?看到龙语馨流泪,他更难过了。龙语馨说:“我们龙家本来也算是大户人家,我的父亲龙纲,本是上海滩鼎鼎有名的银行家,风头正盛的他却在一夜之间被人骗走所有积蓄。父亲忍受不了自己的失败,自缢了。母亲看到父亲自缢,也投井自尽了。我们的生活本来会很好的,都怪那个骗子。那个该死的骗子,笑里藏刀的王八蛋,如果不是他,我们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个骗子是指我的父亲吗?”谢天赐淡淡地说了一句。   “除了他还会是谁?二十六年前,他假装与我父亲是好朋友好兄弟,背地里却捅了我父亲一刀。他联合帮会的人骗走我父亲所有的钱。我的父母全是被他害死的。他还假惺惺地把我们兄妹俩带回谢家,也是,他这是要我们看着他成功,看着他成为上海滩的风云人物,让我们屈尊于他。”龙语馨愤愤地说着。谢天赐尽管听得不是很明白,但多少也能了解龙氏兄妹对谢家怨恨的源头。二十六年前的事情,他当时也才几岁大小,具体如何,他很难去查究。父亲病了,疯了;财叔对这个好像也不清楚。如果事情真的如此,龙氏兄妹那么恨谢家,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谢天赐没有想到,原来龙尔东一直记得这件事,随着年纪的增长,怨恨也越深,杀意越来越重,心灵越来越扭曲。龙尔东从何时开始策划这一切?受够了寄人篱下生活的他联合妹妹龙语馨一步一步地走上复仇之路。   谢天赐有点同情龙氏兄妹,但是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亲如兄妹,他心里对这个真相有点无法接受。他说:“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真不能放下吗?我们的生活那么融洽,何必要刀枪相见拳脚相加?我不知道老爸他当年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龙家的事,如果真的有,我替他给你们道歉。你们俩赶紧回头吧!别执迷不悟。”   “融洽?那都是你自以为是罢了。你以为我真的喜欢谢天成这种烂痞子吗?如果不是为了哥哥的计划,我会嫁给谢天成吗?这些年,我忍受着谢天成,我都快疯了。”龙语馨流着泪说,“当初哥哥找到谢天成的时候,他提出一个条件,说要娶我。我和哥哥一样,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们谢家任何一个人。为了哥哥,我委曲求全下嫁谢天成,我本来可以过得更好的,却早早成为你们谢家的媳妇。你知道吗?我时常想着在饭菜里下毒,毒死你们这一帮浑蛋。只怪哥哥太贪心,他想夺走谢家的一切,让你们失去一切。”   谢天赐被龙语馨的话震惊到了,但又能怎样呢?他身子打了一个冷战,世事难料,幸好自己命大,要不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来还得感谢及时出现的灵妖语。龙语馨哭着,计划泡汤了,她感到很痛苦吧?谢天赐低头看着龙语馨,正想说些什么,谢祺祥从门外走进来说:“大哥,你别听她胡说,她这是在扰乱你的心智。”   “我没有胡说,这都是我哥哥跟我说的。”龙语馨反驳道。   谢祺祥骂道:“没有胡说才怪,你哥哥都成日本人了,你哥哥是什么货色你还不知道吗?当初老爸就不该把他送去日本念书。他去了日本几年吗?呵呵,其实也就一年吧?其余的时间他一直待在上海,他活得像是一只鬼,一只见不得天日的鬼。”   “你才胡说,我哥哥才不是日本人。”龙语馨骂道。   “大哥,你别管她了,反正她在我们手里,龙尔东一定会回来找她,到时候抓住龙尔东,对付这种人,你千万不可手软。”谢祺祥愤然说道。谢天赐心很乱,孰是孰非呢?谢祺祥变得如此愤愤不平,他感到一丝意外。龙语馨还想破骂,谢祺祥拿抹布堵住她的嘴巴说:“一派胡言,我老爸才不是那种人,你们兄妹俩恩将仇报,死无葬身之地。”   “祺祥,她毕竟是你二嫂……”谢天赐想叫谢祺祥对龙语馨不要那么严苛。   谢祺祥说道:“不,她不是,从她想下毒杀死老爸那一刻起,她就不是了。我们谢家养活了他们俩,给他们吃给他们穿,还送他们去念书,他们不识好歹,以怨报德,我恨不得杀了他们俩。”她的话让谢天赐怔了怔,若说谁最爱这个家,非属谢祺祥不可,她很眷恋这个家,也很爱这个家的人。当初去巴黎留学,要离开这个家,眼睛哭得肿得鸡蛋似的。她常说,家和万事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个家支离破碎。谢天赐特别能理解谢祺祥,她只是无法接受,在他眼里,一直清楚这个妹妹心底对龙尔东的爱慕,爱之深,责之切。   谢天赐伸手摸了摸谢祺祥的后脑勺说:“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吧!”   “大哥,你要相信老爸,他不是那种人。当年的事,老爸曾和我说过一二,他这辈子没有害过什么人,叫我一定要相信他。当初是龙纲不听老爸的话,非得相信那个英国人菲利普,龙纲把所有的积蓄交给菲利普,他想利用菲利普的关系与才华建一座新的银行。老爸说菲利普信不过,但龙纲太贪心,刚愎自用,根本听不进话。最后菲利普把所有的钱卷走了,逃回了大不列颠。龙纲自杀了,龙夫人也死了,龙家的人跑光了。老爸知道这个事后立马赶去龙家,龙家只剩下5岁大的龙尔东和小他3岁的龙语馨。他们兄妹俩两天没吃东西了。龙语馨当时还饿晕了,老爸同情他们兄妹俩,抱一个,背一个,将他们带回家里。”谢祺祥像是在还原真相,讲起这个故事,她显得很严肃,没有半点马虎。谢天赐听完,心想着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看向龙语馨,龙语馨无法说话,只是拼了命地摇头否认这些话。谢天赐问谢祺祥:“这真是老爸说的吗?”   谢祺祥立誓说:“骗你我被雷劈死。你也知道,家里我最小,娘亲生完我之后便去世了,老爸觉得亏欠娘亲,几乎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我。小时候,他常给我讲睡前故事,一开始他讲故事,后来开始讲自己的心事。他是看我年纪小,才肯对我开口吧!老爸对我说的事,我一直记在心里,有些只怕老爸自己都忘记了。”   谢祺祥的话确实没有假,母亲生完她之后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当时,父亲是既当爹又当妈,几乎天天带着谢祺祥。谢天赐想着这些,事实如何,重要吗?他低声说:“这或许有什么误会吧?”   谢祺祥冷哼一声说:“大哥,你心肠太软了,你那股征战商场的劲呢?”   “算了,我累了,让我先休息休息吧!”谢天赐不想去理论了,他走出房门。   谢祺祥追出来说:“你不去看看老爸吗?”   谢天赐没有回答而是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天空灰蒙蒙的,天气很闷热,苏画龄擦着汗在《流火》杂志楼下孤零零地站了半天,老同学马德忠一直没有出现,他心中涌起一股无明业火。等一下马德忠来的时候,他觉得有必要教训一下这个不守时的浑蛋。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苏画龄吁了一口气,躲在屋檐底下,明明已经说好了,马德忠还是没有出现,难不成被杀人灭口了吗?他看了一眼怀表,马德忠这才打着一把伞匆匆赶到。   “你这混球,我还以为你死了。”苏画龄对马德忠狠狠骂了一句。马德忠嘿嘿一笑,带路往前走。“到前面的小茶馆再说。”苏画龄无语,钻进伞下跟着马德忠去前边不远处的红茗茶楼。坐下来喝了一杯茶,苏画龄大为光火地说:“下次你再这样,我准饶不了你。”   马德忠不好意思地说:“谈正事吧!我为了帮你查这件事可是花了不少心思。”   “得了,委屈得像个姑娘,为了你这个杂志,平时我可没少给你爆料。”苏画龄说完,马德忠嘻嘻笑着拿出一沓资料照片摆在茶桌上说:“这可是惊天大发现。”   “别卖关子了。”苏画龄不耐烦地说。   马德忠喝了一口茶,说:“你让我调查的这个女人,她本名叫栗毓荷,苏南松山人氏。她长得与林几教授的养女林艾心十分相似,所以她绑架了林艾心,冒用了林艾心的法医身份。你瞧瞧,两人完全一个模样,难怪连林教授也分辨不出来。”他把两张照片递过去,苏画龄看了一眼照片,马德忠提点他说:“左边那张是林艾心,右边那张是栗毓荷,像吧?如果不是我调查过,根本分不清她们俩。”   看完照片,苏画龄说:“难怪这个女人把自己搞得那么奇怪,装神弄鬼,还说自己能跟尸体说话,原来是为了掩饰自己不懂法医的事儿。栗毓荷?灵妖语?我看你这次怎么逃出我的手掌心?”   马德忠说:“灵妖语是她给自己取的外号罢了。”   苏画龄问道:“既然你都查到她的真实身份了,那你知道她搞出那么多事情的目的是什么吗?”   马德忠递给苏画龄一份资料说:“你自己拿回去慢慢看,或许对你有帮助。”苏画龄看着厚厚的一份资料,扉页写着“瘟尸奇案”四字,他饶有兴趣地翻了翻资料说:“好,我回去慢慢研究,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马德忠伸手搓了搓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说:“栗毓荷装扮的艾心已经从法医研究所离开了。真正的艾心被她放回了林家,回家之后,真的艾心躲在家里,没有再出来见人。”   “怎么回事?”苏画龄问。   “我去打探过了,林艾心的脸被人刮花了。”马德忠说完。   苏画龄骂了一句:“好狠的女人,她这种女人肯定不愿意世界上存在另外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你觉得这是灵妖语,也就是栗毓荷下的毒手吗?”马德忠愕然问道。   苏画龄伸手拍了拍马德忠的肩头说:“这个女人狠着呢,她要是知道你秘密调查她,没准把你阉了。”   “你奶奶的,那你还让我去跟踪调查她。”马德忠不满地说。   苏画龄冁然笑道:“辛苦你了,我的老同学,回头请你吃烧酒。”   “惹上你准没好事,得了,你也别客气,没什么事我得走了。”马德忠扫兴地说。苏画龄挥挥手,向马德忠说拜拜。马德忠叹口气,站起来转身而去。   苏画龄拿起“瘟尸奇案”的资料去跟茶楼老板结账。结完账,外面的雨也停了,他叫了一辆黄包车回局里。他回到办公室,坐下来正想好好地研究马德忠交给他的“瘟尸奇案”资料,钟二筒钻进来说:“臭小子,我还以为你不在,既然回来了,那就出去一趟吧!”   “你这话说得我有点糊涂了,什么叫你回来了,那就出去一趟?”苏画龄放下手中的资料说。   钟二筒答道:“那个当红编剧,写出什么《粉红羔羊》的招振强,死了。你赶紧去看一下,别把案子耽误了。听报案人的说法,这事没准与夺命织女有关。”   “你呢?”苏画龄疏懒地问了一句。   钟二筒说:“你不是叫我去调查赵玄天和殷至刚吗?这件事我还在查呢!总不能让我两头跑吧?”苏画龄问:“有新发现吗?”钟二筒摇摇头,但他又很得意地说:“快了。”看样子是找到了什么重要线索。钟二筒干劲十足,苏画龄不能落了下风,他把“瘟尸奇案”的资料藏进抽屉后离开去招振强的案发现场。   看到招振强的尸体,苏画龄想起招振强说过的那句话,“凶手不会杀他”。这话说得有点滑稽,招振强过于自信了。招振强的死法与林茂三他们并无异处,浑身扎满绣花针,密密麻麻地刺着招振强全身的皮肉。夺命织女没有让招振强独活,这点只怕招振强自己都摸不透。   招振强死时也比较倒霉,死在家中浴室内,赤身裸体的他身上全是绣花针。本来长得丑陋的他加上一脸的绣花针,看上去更难看了。苏画龄叫人拿裹尸布把招振强的尸体盖上,他在屋内走了一圈,茶几上摆着的两杯茶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伸手碰了碰茶水,还有温度。招振强死之前还在招呼客人吗?他在茶几四周看了一圈,地上散落着根金色的女人头发,沙发上也有。招振强在招呼一位女客人吗?招振强如今大红大紫,巴结他的女人自然不少,会是谁呢?这个女人即是凶手吗?苏画龄找人询问发现死者的经过。   发现招振强尸体的人是这栋房子的房东先生。他说楼里窜进来一个小偷,小偷偷盗未遂,被他一路追上楼来。小偷狡猾,哧溜一下没影子了。为了抓住小偷,他带着人开始搜索整栋楼房。打开招振强家房门时,房东嗅到了血腥味,也因此发现了招振强的尸体。   “你不知道招振强在家吗?”苏画龄问房东。   房东说:“我敲门了,没人回应。再说了,招振强他白天很少在家,晚上也很少回来。”   “有女人找过他吗?金发的女人。”苏画龄继续问。   房东摇摇头说:“怎么可能有女人找他呢?他长得那么丑,哪怕再爱钱的女人也不会来找他吧?他这个人都是独自一个人往来,从没见过他带女人回来。”说完,围观人群中有个邻居突然说了一句,“不对,昨晚好像有个女人来找老招,只是老招没有在家。”   “什么女人?”苏画龄警觉地问道。   那个邻居抓着一头乱发说:“我看得不是太清楚,高高瘦瘦的,还挺漂亮,穿着一件条纹裙子。我告诉她老招不在家,她就走了。”得不到有用的线索,苏画龄只能转回屋内。经过勘察,招振强房中的钱财仍在,屋内整整齐齐也没有被翻动的痕迹。书桌上摆着的一张照片倒是挺吸引他,那是一张合照,春天读书会的合照。合照上面空了一个洞,其中一个人的头像被单独剪了出来。看着照片上被剪出来的那个洞,他的思绪仿佛明朗了不少。   夺命织女杀死招振强之后,将他扎成刺猬便离开了。苏画龄他们正忙着勘察现场,门外有个人喊了一声,“什么?招振强被杀了?”   苏画龄循声望去,那人他正好认识,他走上前问道:“程经理,咱们又见面了。”门外的人正是光华电影明星公司的总经理程丰。苏画龄之前去公司找招振强的时候,接待他的正是程丰。程丰好像在找招振强,发现招振强被害,他很讶异。苏画龄向程丰说明招振强被害的情况,程丰呆若木鸡,眼下招振强人气很高,算是公司编剧部的顶梁柱,年纪轻轻便死了,难免让人遗憾。   苏画龄推了一下程丰问:“程经理,招振强平时有没有什么朋友?”   程丰摇摇头说:“招振强一心放在电影编剧上,很少交朋友,加上性格孤僻,不大招人喜欢。平日里,他一向只跟我合作,有什么事也是只向我汇报。若说平时有什么绯闻,我想想。”他进入覃思之中,想了一会儿,说,“我想起来了,最近他与我们公司的新晋女星花似玉来往比较多。招振强被杀了,花似玉或许知道点什么。”   苏画龄明白过来,他问清楚花似玉所在地址,便坐黄包车赶过去了。   花似玉原本是一个舞女,后来程丰发掘了她,请她去做电影明星。最近她正在跟着《环肥燕瘦》剧组拍摄电影。《环肥燕瘦》是招振强的新作,花似玉还是第一次出演电影,因此与编剧招振强时常见面,她不停地向招振强请教如何演好电影这类的事情。如果说,最近与招振强走得最近的人,除了花似玉只怕没有他人了。苏画龄匆匆来到电影拍摄地,正好导演叫停拍摄让大家休息片刻。苏画龄曾在百乐门舞厅见过几次花似玉,巡视了一眼忙碌的剧组人群,他看到花似玉摇着一把折扇正在一辆汽车边上乘凉。   “花似玉,还记得我吗?”苏画龄走过去叫了声。花似玉一脸邈然,好像认识苏画龄,又好像不认识。剧组的人看到苏画龄骚扰花似玉,过来驱赶。苏画龄道出自己的身份,剧组的人才老实地走到一边去。花似玉听说苏画龄的身份,笑道:“原来是警察,我一不杀人,二不犯法,你大老远跑到这儿来,真难为你了。”   “招振强死了。”苏画龄说出招振强死掉的消息。花似玉花容失色,手中轻佻地摇动着的折扇掉落地面。苏画龄弯腰捡起来说:“我可没有吓唬你。”   “他……怎么死的?”花似玉轻声问了一句。   苏画龄如实说道:“被人杀了。”   “谁会那么狠心?”花似玉说完眼角泪珠打滚,招振强的死对她触动还挺大的。苏画龄微笑着说:“听说过织女杀人事件吗?”花似玉点点头。   苏画龄说:“他正是被夺命织女所杀。”   花似玉低着头幽幽哭泣着说:“他真笨,太笨了,他明明知道……明明知道的。”   “他知道什么?”苏画龄好像没有听得很清楚。   “招振强长得虽然不怎么样,但他比大多数男人都靠得住。说句老实话,其实我一直在追求他。”花似玉说出这番话,苏画龄还以为自己听到了一个大笑话。他盯着花似玉看了一眼,花似玉雍容华贵,没有沉鱼之姿色,也有落雁之相貌。她竟然喜欢上相貌不佳的招振强,果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苏画龄赞叹道:“招振强这人确实不错。”   “我出身风尘,见过太多坏男人了。招振强不一样,别的男人对我趋之若鹜,他却一再拒绝我。我使尽浑身解数还是没能占有他的心。都怪那个女人,如果不是她,我怎么会征服不了一个小小的电影编剧呢?”花似玉幽怨地说着,嘴里不停地骂着。   苏画龄愣愣地问:“那个女人?什么女人?招振强还有别的女人吗?”   “具体是谁我不知道,但是招振强他真的很爱那个女人,心思都在那个女人身上,晚上睡觉说梦话都离不开那个女人。他说那个女人是他第一个喜欢上的女人,这辈子就只认这么一个女人,只爱这么一个女人。唉!读书人就是迂腐,死心眼,想不开。俗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我劝了他好久都没能劝住他。”花似玉说着哭出声了,她对招振强的感情还真不假。苏画龄听完只能傻笑,呆呆地看着花似玉擦着眼泪哭泣。花似玉哭完,在自己的手袋里掏出一张拇指大小的照片,这张小照片像是从某个大照片上面剪下来的,上面是一个甜美可爱的女孩头像。她把照片递给苏画龄说:“我上招振强家的时候偷偷把它拿走了,他肯定还在找它。没有这张头像,他肯定活不下去。”   苏画龄伸手接住小照片,看了一眼照片内的女孩头像,他如同被雷劈到了一般,浑身一颤,忍不住晃了两晃。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个女孩头像正是从春天读书会集体照上截下来的。盯着照片再看几眼,苏画龄觉得招振强把自己骗得彻彻底底。   龙尔东没能枪杀谢天赐,有些生气,行刺中,偏偏遇到了灵妖语。还好他机灵,对东方大饭店极为熟悉的他轻轻松松地躲过层层包围逃了出来。回到逆十字俱乐部的秘密据点,懊悔不已的他唯有喝酒解愁。喝了几杯酒,他拿出药箱给自己包扎手臂上的伤口。刚包扎好,一个背着弓箭的男人走进来跟他说了一句悄悄话。   “语馨失手了吗?那她怎么样了?”龙尔东听到龙语馨失手被抓,整个人都不好了。龙语馨说要亲自去毒死谢圭章与谢祺祥,他断然拒绝。但龙语馨一心想给父母报仇,执意亲力亲为,他根本劝不住。自信无比的龙语馨被谢祺祥识破,这对他的整个计划属于毁灭式的打击。龙尔东倒了一杯酒给自己,喝完后他冷静下来。箭客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番话,他听完了说:“为了抓我,谢天赐肯定在谢公馆设下十面埋伏,我此时去救语馨无非是送死。好,我跟谢天赐软泡硬磨,看看谁更有耐心。想要抓住我,你们只能靠语馨,我想你们不会亏待她的。”做好了计划,他问箭客“樱吹雪行动”进行得如何,箭客下跪请罪,看样子行动计划并不完美。   龙尔东愤怒地将酒杯酒瓶摔掉,大声吼骂道:“肯定是出了内奸,你赶紧去排查所有人,找出内奸,格杀勿论。”箭客这才起身出门。   龙语馨被抓的第四天深夜,龙尔东忍不住了,因为谢公馆彻底乱套了。谢祺祥几次动手要杀龙语馨,正与谢天赐闹得不可开交。如果没有谢天赐阻止,龙语馨只怕小命不保。龙尔东虽然绝情绝义,但他只有一个妹妹。这个晚上,他决定偷袭谢公馆。几天没有龙尔东的动静,谢公馆的防卫松懈了不少。   在谢公馆门外,背着弓箭的箭客与龙尔东低语了几句。   龙尔东点点头说:“那就按照你说的,你带一部分人去引开谢天赐与他的护卫,我带其他人闯进去救语馨。”箭客带着几个人离开。龙尔东则带着剩下的人来到谢公馆的后门。潜伏了几分钟,谢公馆传来一声枪响,龙尔东知道,他的手下开始吸引谢天赐的火力。枪声不断,越来越响,越来越乱,惨叫声同样响彻云霄。等这一阵嘈杂的声音渐渐变弱,龙尔东明白,谢天赐和他的人全去追箭客了。   “咱们走。”龙尔东得意不已,他觉得谢天赐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他挥手带着杀手们撬开谢公馆的后门。杀手们鱼贯而入,龙尔东留在最后。等他进去的时候,事情不妙了,自己带来的杀手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个躺在地上,像是睡着了一般。   “你们怎么了?快给我起来。”龙尔东骂道,还踢了一脚跟前的杀手。   杀手们还是没有动弹一下,龙尔东急了,把枪对着黢黑的院子说:“到底是谁干的?”   “龙尔东,你这个王八蛋。”黑夜里,有人骂了龙尔东一句。   “谁?”龙尔东警惕地问道。   “我不会让你落入谢天赐手里,他心肠太好,没准会放了你们。我不一样,我比西方的撒旦还要恶十倍。你们崇尚逆十字精神,逆十字代表撒旦,代表险恶,代表魔鬼,实在愚蠢极了。你既然是逆十字架,那我将是逆十字架上纠缠着的翼蛇,我将缠着你下地狱。”一个声音慢慢地靠近龙尔东,这个声音阴森怪异,使人听起来毛骨悚然。   龙尔东向周遭开了两枪:“到底是人是鬼?你他妈的给我滚出来。”   “沉睡吧!愚蠢的人。”龙尔东耳根边响起这个阴沉的声音,一条黑色的身影从他后边跃出来。龙尔东想转身开枪射击,脖子却传来蚊子叮咬般的疼痛,一股酸麻的感觉传遍全身。随之,他的身体变得僵硬,四肢完全无法动弹。   黑影走到龙尔东跟前,龙尔东惊愕地说:“怎么会是你?”   黑影取走龙尔东手中的枪,伸手推倒龙尔东,然后冲他两条大腿开了几枪。   龙尔东大腿中枪,血流不止,手部僵硬如铁,无法触及伤口,疼得他惨叫不绝。   黑影扔掉手枪,低身抓住龙尔东的右手拖着他从谢公馆后门溜了出去。 第十一章 窃阴师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苏画龄抱着最心爱的绣花金蟾枕头坐在床头发傻。他脑子里装着无数的问题,最困扰的当是灵妖语,他有点搞不清,这个神秘的女孩到底想做啥?关于最近发生的织女杀人案,这些事到底要不要告诉谢天赐?他有阵子没有去找老朋友了,有点担心又有点害怕。他觉得自己有点无法面对谢天赐。人们总是热衷于真相,当真相浮出水面的时候,内心却又不够强大。他是个喜欢胡思乱想的人,案件渐渐有了眉目,应该很开心才对,但他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咚咚咚,传来一阵敲门声。苏画龄扔开枕头去开门,钟二筒嬉皮笑脸地站在门外:“我请你去吃夜宵。”   “真的假的?”苏画龄受宠若惊,在他眼里,钟二筒一向抠门。   钟二筒把夹在胳肢窝下的资料递给苏画龄,说:“顺道研究研究案情。”   “明天不行吗?”苏画龄假装刚刚睡醒,连打哈欠,看起来没睡够。钟二筒表示刻不容缓:“不行。”苏画龄只好回去穿衣服。两人来到大街上。深夜时分,街上没有几个人。他们俩走了很久才找到一家夜宵摊子,夜宵摊卖的是粥类。夜色清凉,喝口热粥,还算享受。可惜苏画龄不喜欢喝粥,但他又不能拒绝钟二筒,也无法多做选择。钟二筒要了一锅泥鳅鳝丝粥,苏画龄听到名字都快吐了。钟二筒笑他说:“这粥滋补,等你老了,会明白的。”   苏画龄无奈地摇头,把钟二筒带来的案件资料打开,看了一眼,说:“血菩萨的事情你查得差不多了嘛!”根据资料,玉雕师霍师甦当年的情人名字叫莫瑶红,更巧的是殷至刚包袱里那张旧照片上拄着蟠龙拐杖的女人名字也叫莫瑶红。莫瑶红是一名窃阴师,殷至刚是她的师兄,赵玄天则是她的养子。这些关系搞清楚了,苏画龄问钟二筒说:“你从哪儿弄来的?”   钟二筒悦然笑道:“这可苦了,我是一个一个窃阴师去打听,问了三十二个窃阴师,最后才找到知情者。那位知情的窃阴师叫柳沙,曾在莫瑶红门下修行了三年。”   “你还真有毅力,队里太需要你这样的队长了。”苏画龄说完,老板送粥来,他急忙给钟二筒盛上一碗。钟二筒乐呵呵地说:“别笑我了,最近我跟着你一起查案子,越查越上瘾,血菩萨、逆十字杀手、夺命织女、血手印,嘿嘿!越说我是越兴奋,咱们得赶紧将这些案件全部都拿下。”苏画龄继续看着资料,钟二筒则不停地喝着粥。一刻钟过去,苏画龄玩弄着汤勺说:“逆十字杀手组织已经被我们找到了,操控这个暗杀组织的人正是龙尔东。过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将他逮捕归案。制造血手印凶杀案的胖丁死了,案子也结了。夺命织女,我已经猜到她的身份。这个血菩萨到底是谁?看来咱们还得去谢公馆拜访一下。”资料上显示,莫瑶红曾与谢圭章有过一段比较密切的关系。这一点不管是真还是假,对他来说,真心算得上是黑夜里的一只萤火虫,他希望这只小小的萤火虫能指引他找到黑夜的出路。   “我听人说,谢圭章病得很厉害,好像快西归了。”钟二筒突然说了一句。   苏画龄收起资料说:“不管如何,咱们得趁谢圭章还活着,问问他关于莫瑶红的事情。他与莫瑶红曾是生意上的伙伴,这世上,只怕没人比他更了解莫瑶红了。”   “怎么?你怀疑血菩萨是莫瑶红吗?”钟二筒问道。   苏画龄说:“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你也调查过了,莫瑶红接近霍师甦,为的正是学习玉雕之术。殷至刚不是说了吗?修行窃阴功的人,需要请血玉菩萨拘走死者的魂魄。莫瑶红成为霍师甦的情人,无非是为了修行窃阴功而偷学霍师甦那诡异的玉雕手法。”   “莫瑶红兵行险招,只怕她是豁出去了。窃阴师这一脉,最邪门的便属于莫瑶红,她与寻常窃阴师不同,普通窃阴师无非是行骗罢了。她中毒太深,对窃阴功深信不疑。总而言之,一切都归于她的幻想罢了。”钟二筒已经清楚,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神奇威力的窃阴功,这都是唬人的。经过这一趟调查,他也算是彻底从窃阴法这个泥潭抽身出来。   苏画龄说:“可想而知,因为窃阴功,莫瑶红完全沦为一个疯子。”   “赵玄天、殷至刚来到上海,他们的目标正是为了寻找走火入魔的莫瑶红。他们也许是想解救她,可惜她连自己的师兄和养子都害死了。”钟二筒说。   “这么说来,一切都明朗了,就剩跟谢圭章求证了。谢圭章应该知道莫瑶红的下落,如果他们都是念旧情的人,莫瑶红来到上海滩,她不可能不去寻找谢圭章,而谢圭章也不可能不见她。”   “谢圭章极有可能把莫瑶红给藏起来了。”钟二筒猜测道。   苏画龄说:“如果真是这样子,谢圭章这是明摆着要偏袒她,也难怪赵玄天和殷至刚没有从谢圭章口中找到她的下落。她与谢圭章的关系,赵玄天和殷至刚不可能不知道,他们俩肯定找过谢圭章。”   “这下可难办了,谢圭章没病时都不肯说出莫瑶红的下落。现在他傻掉了,咱们这回拣着一个大麻烦。”钟二筒郁闷地说。苏画龄拿起汤勺喝了一口粥,粥里尽管放了不少姜片,仍然有一股腥味。他感到有点恶心,低头把嘴巴里的粥吐出来。   钟二筒陡然站起来说:“苏画龄,你有没有听到枪响声?”他侧耳聆听着,幽凉的空气似乎传递着一声一声枪炮之响。   苏画龄吐完后站起来听了一阵,说:“好像是西北方向。”   “去瞧瞧。”钟二筒说完去跟老板结账。苏画龄已经朝西北方向跑去。   两人循着枪声一路狂奔,最后来到谢公馆门口。然而,枪战已经结束了。谢天赐耷拉着脑袋带着一帮伙计从外面走回来,他们似乎没有追到逆十字俱乐部的人。苏画龄迎上去问谢天赐:“怎么了?”谢天赐见到苏画龄,意外地说:“你们怎么来了?”   苏画龄指着耳朵说:“听到枪声了。”   谢天赐唉声叹气地说:“逆十字俱乐部的人偷袭了这儿。”   “这群浑蛋胆子可真不小。你放心,我们已经派人端了他们的巢穴,这不过是些漏网之鱼,成不了气候。明天我回去申请加派人手将这些以卖国为荣的浑蛋一网打尽。”苏画龄安慰着谢天赐。谢天赐没有什么心情,他本以为今晚能与龙尔东正面交锋,不想,龙尔东根本没有出现,来偷袭的只是一些虾兵蟹将。他有点遗憾,好几天了,真的想与龙尔东当面好好聊一聊。对他来说,已经失去的太多了,不想再失去两人之间的友谊。财叔从公馆内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说:“少爷,不好了,龙语馨与小姐都不见了。”   “遭了,中了龙尔东的调虎离山之计。”谢天赐愣住了。   财叔着急地说:“该找的地方我都找了,小姐和龙语馨根本不在家里。少爷,你得想想办法,小姐要是落入龙尔东这个逆贼手里,只怕是凶多吉少。”   谢天赐狠狠地一拍大腿说:“留守的人呢?他们干什么吃的?连家都看不住。”   财叔慌张地说:“只怕我们都中计了,刚刚不知怎么回事?全都晕倒了。”   “估计龙尔东用了迷烟。”苏画龄插了一句。   谢天赐怒道:“他可真狡猾,这下完了。龙语馨在我们手里还有胜算,现在全完了。”   “谢大少爷,你别急,我这就回去调派人手追查谢家小姐的下落。”钟二筒说完匆匆离去。苏画龄伸手搭在谢天赐肩头说:“稳住情绪,别自乱阵脚,龙尔东抓走了谢小姐,我想他不会那么快杀掉她,毕竟他的目标最终还是你。”   谢天赐听了这话,心情缓和不少,回头问财叔:“老爷怎么样了?”   财叔说:“老爷他睡着了,刚刚发生的事情,没有吵到他老人家。”   谢天赐说:“好,你赶紧回去照顾老爷。”财叔领命转身走回公馆。提到谢圭章,苏画龄问谢天赐:“谢伯伯身体还好吗?”谢天赐有些难过地说:“恐怕撑不了多久了,病了就病了,关键是他不见医生。”   “不见医生,这个是难办了点。好好劝劝他呗!对了,我想问你个问题,你听说过莫瑶红这个人吗?”苏画龄问道。谢天赐摸着脑门想了想说:“你是说红姨吗?”   苏画龄惊喜地说:“不错。”   谢天赐接着说:“红姨怎么了?她好像很多年没来我家了,我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小时候记得她每次到我们家,都会带一盒点心给我们几个。”   “这个红姨和谢伯伯关系不错嘛!”苏画龄旁敲侧击。   “听说是不错,不少人误以为红姨是我老爸包养的情妇,其实他们只是生意伙伴。”谢天赐认真地回答。苏画龄明白了,莞尔笑道:“关于这个红姨,有机会我还得见见谢伯伯,我有些话想问问他。”谢天赐问:“红姨到底怎么了?”苏画龄知道谢天赐烦心事多,没有把自己怀疑莫瑶红即是血菩萨的事情告诉他而是笑道:“没事,我帮一个朋友问问罢了。”   “苏画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想什么。”谢天赐知道苏画龄有意隐瞒些什么。   苏画龄笑道:“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   “算了,你不肯说,我也不问了。”   “咱们还是想办法把谢小姐救回来吧!”苏画龄扯开话题。谢天赐点点头,然后一起走回谢公馆出谋划策,准备营救被掳走的谢祺祥。   黄浦江畔停着一艘废弃的铁皮船,舱内亮着一盏灯火。龙语馨与龙尔东双双被捆着躺在船底板上。他们惊恐地看着对方,嘴巴被破布堵着,无法说话的他们只能用眼神告诉对方不要担心不要害怕。过了一会儿,铁船摇动,一条人影走了进来。人影来到龙氏兄妹面前说:“你们两个畜生不如的东西,今晚我不把你们整得生不如死,我这张老脸能往哪儿搁?”龙氏兄妹惊惶地看着眼前之人,无法说话,只能怒视。那人拿出一个黑色的盒子,打开,里装着成千上万的绣花针,一根一根如同牛毛,闪耀着锋利的光芒。   “好好享受吧!明天早上,等大家从河里将你们捞起,他们一定很惊讶。这是多么充满艺术气息的作品,我已经等不及了。”那人说完拔出两根绣花针扎在龙尔东大腿上,龙尔东痛得青筋暴露。扎针的人哈哈狂笑,她拿起两根绣花针来到龙语馨面前,愤怒地说:“你这个臭婊子,谢家亏待你了吗?还嫌弃谢家,你自己又算什么货色?”说完将绣花针扎在龙语馨的胸部,龙语馨疼得眼泪直流。扎针的人看到针去血出更加兴奋了,回身抱着装绣花针的盒子,一根一根拿出来,一根一根插在龙氏兄妹身上。龙氏兄妹动不能动,说不能说,一根根针扎在身上,痛楚使得他们俩泪流满面。没过多久,经不起这番折腾的龙语馨昏了过去。   扎针人骂道:“装死?哼,我把你给扎醒。”说完在龙语馨身上不停地扎。疼痛再袭,龙语馨醒了过来,没多久又昏过去。醒了昏,昏了醒,疼痛折磨得她不成人样。   “咦,断气了吗?”龙语馨不再动弹,扎针人伸手探了一下龙语馨的呼吸说。   龙语馨死掉了,扎针人感到没趣,拿着绣花针挪身来到龙尔东旁边。妹妹死了,他怒不可言,挣扎着想反抗,绳子却牢牢地捆住了他。他瞪着扎针人,眼睛布满血丝。扎针人面带微笑说:“你这金鱼眼可真难看,挖掉算了,你想做瞎子吗?瞎子的世界还挺好玩的。”说完她把手里的五根绣花针齐齐扎入龙尔东一双虎目之中,疼得龙尔东脸上表情扭曲无比。   扎针人笑道:“我想听听你疼痛的叫声,你叫几声给我听听。”说完将龙尔东嘴里的布拿走,龙尔东疼得喊道:“杀了我吧!求求你,杀了我,快把我杀了。”   “你有病,我杀你做什么?”扎针人把破布重新堵上。龙尔东拼命地扭动着脑袋,脑袋磕在船底板上,后脑勺全是血。他嘴巴也不停地蠕动,鲜血从破布渗出来。扎针人嘻嘻笑着,像个孩子般天真无邪地笑着,手中的动作没有停止,针一根接着一根地扎在龙尔东身上,脸部、脖子、四肢、胸口、腹部、脚底,一处不落。   龙尔东没多久便成了一只刺猬,一只全身都在流血的刺猬。扎针人很快用完盒子内的绣花针,龙尔东也断气了。她很满足地望着自己的最新作品,对她来说,眼前这对兄妹将是最好的作品。她欣赏着自己的作品,说道:“等一下就把你们扔到河里,明天你们将漂流去哪儿呢?你们将会遇到什么呢?我好好奇。”说完将龙语馨的尸体拖出船舱扔到河里。   看着随波逐流的针扎死尸,扎针人欣喜若狂:“拜拜了,我的好嫂子。”   “谢祺祥,你玩够了吧?现在轮到我了。”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从河边传来。谢祺祥冷笑一声说:“你又是哪位?”一个冷艳的身影从河岸纵身跳上破船。谢祺祥打量着来者,但她毫无惧意,翘着嘴巴笑道:“虽说我不认识你,但我感觉到了。”   “感觉到什么?”   “我们拥有同样的气质。”   “同样的气质?什么气质?”   “杀人不眨眼的气质。”   “别胡说,我与你可不一样,你这个小疯子,你还真以为没人能管得了你吗?”   “我没有胡说,我觉得我们就是一类人,拥有同样的痛苦,同样的想法,都不被人所接受,甚至自己都无法接受自己。我们都疯了,不是吗?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正常人吗?”谢祺祥阴冷地笑着。   “呵呵,随你怎么说。”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呢?”谢祺祥磔磔笑道。   “处置?我还得谢谢你呢!谢谢你帮我杀了龙尔东。”   谢祺祥笑道:“怎么了?他欠你钱了?还是占你便宜了?”   “算了,懒得跟你说。”来者快步走到谢祺祥面前。她出手很快,手中的匕首骤然刺入谢祺祥起伏着的肚腹。一刀两刀三刀,连续三下,血涌而出。谢祺祥没有痛叫而是一把狠狠地抱住来者魅惑地说:“谢谢你,谢谢你杀了我,这些日子,我过得好累。”   来者抽出插进谢祺祥肚腹的匕首,伸出舌头将匕首上的血舔干净。   谢祺祥彻底沉睡了,她松开抱住来者的双手,松软的身体滑落在甲板上。对她来说,她将进入一个梦,一个永远无法被唤醒的梦。   蓝衣社的邓日波配合钟二筒的人捣毁了逆十字俱乐部的巢穴,俱乐部的杀手们四下奔逃。“堕天使”龙尔东带着残余势力躲在乍浦路一栋洋楼内。没多久,一路追踪杀人箭客的邓日波查到了这个秘密据点。蓝衣社的人与钟二筒的人包围了这栋房子,一番苦战,俱乐部的残余全部被歼灭。清理尸体时,邓日波相当不开心,俱乐部的大头目“堕天使”龙尔东并不在其中。邓日波根本想不到此时的龙尔东已经被谢祺祥扎成刺猬。他本想带回龙尔东的尸体去邀功,没有找到尸体,只能带着蓝衣社的人悻悻地离开。   钟二筒很快接管现场。苏画龄从谢公馆家出来之后,也来到乍浦路。扫视着现场,他走到那位死亡箭客跟前,低头看了一眼,箭客死时还在拉弓搭箭,悲壮不已。他踢了箭客一脚。办案时险些死在箭客的箭下,想起那惊魂一幕,他忍不住再踢一脚。   “苏画龄,你过来瞧瞧,我们发现了一具女尸。”钟二筒招手道。苏画龄大步走过去,钟二筒扼腕叹息:“可惜了,好好一个姑娘成了这死相。”屋子里摆着一具女尸,赤裸着身子,身上绑着荆棘,遍体鳞伤地泡在一摊血水之中。最可恶的是女尸脸皮被剥了下来,就放在尸体左边。苏画龄看了一眼,很快便认出死者是昙舞,骂了一句:“该死的。”   “我瞧出来了,这不是昙舞小姐吗?她怎么落入龙尔东这畜生手里?看她的样子,死之前肯定吃了不少苦头,这帮魅语者真是没人性。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就这么香消玉殒了,唉!焚琴煮鹤,暴殄天物。”钟二筒喋喋不休地骂着。苏画龄伸手抚了抚脸说:“找人去叫谢天赐来吧!他最近在找昙舞的下落。”钟二筒立马吩咐手下去办。   苏画龄问钟二筒说:“龙尔东真不在这儿吗?”   钟二筒说:“真不在,邓日波跟我说了,逆十字俱乐部的余孽都在,除了龙尔东。你说龙尔东带人偷袭谢公馆,拐走了谢祺祥,救走了龙语馨,他没回这儿会去哪儿呢?”   “算他命大。”苏画龄轻声骂了一句。   钟二筒撇撇嘴说:“不管怎样,咱们还是让龙尔东给逃了。他这次一败涂地,逆十字俱乐部没了,‘樱吹雪行动’也结束了。我们想抓住他,只怕没有那么容易。”苏画龄伸出右手在昙舞的尸体上点了点说:“龙尔东不会甘心的。对了,你说谢天赐抓住龙语馨的时候,龙尔东完全可以拿昙舞去换人,他为什么要杀死昙舞呢?”   钟二筒笑道:“嘿,敢情昙舞老早就被他杀了。”   “不对,从尸体尸斑显示,她死得不是很久。也就是说,龙语馨东窗事发被谢祺祥逮住的时候,昙舞其实还活着。这个昙舞不是谢天赐的女人吗?龙尔东完全可以拿她去要挟谢天赐,他把昙舞抓来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他为何会改变主意?”苏画龄疑惑地说。   “我看你是想太多了。”钟二筒说完掏出一根烟点燃,吸了几口,“这事你先别管了,你把心思用到血菩萨身上。我向你保证,挖地三尺,我也把龙尔东找出来。”   “龙尔东逃不掉的,他不会轻易放过谢天赐,他肯定会自投罗网。”苏画龄已经与谢天赐部署了一切。在谢公馆,谢天赐把谢家与龙家的恩怨说给他听,他彻底明白了龙尔东那颗复仇的心,为此,更加有把握抓住龙尔东。他与谢天赐商量好后,做了密切的部署安排,就等着龙尔东上门了。但是他们做得再多也无用,龙尔东已沉尸黄浦江。   苏画龄向钟二筒讨了一根烟,抽了几口,谢天赐神情凝重地从外面走进来。看到昙舞的尸体,他自责不已,跪在昙舞的尸体面前,呜呜痛哭,不停地责骂自己:“都怪我,都怪我,是我害了你。”   “昙舞的死亡,只怕早被安排在龙尔东的计划中。你也别难过,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我们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苏画龄伸手摸摸谢天赐的头安慰着。谢天赐愤怒地握拳咬牙说:“龙尔东,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浑蛋,抓住你,我叫你生不如死。”   苏画龄说:“你这样子跟堕入魔道的龙尔东有何区别?”   谢天赐呆呆地看着苏画龄,搭上他的肩头说:“一定要找到龙尔东,他疯掉了,我怕他会伤害我妹妹,你们一定要杀了龙尔东,救出我妹妹。”苏画龄见他神色紧张,拉着他往外走,“关于你妹妹,我有件事跟你聊聊。”   他们俩来到外面,苏画龄把烟蒂吐掉说:“虽说你是个大忙人,我还是要问你一句,你听说过织女杀人事件吗?”谢天赐吹着街道习习的清风,情绪已没有刚刚那么高亢,他抓了抓蓬松的头发说:“曾在报纸上看到过一二,怎么了?这和我妹妹有什么关系?”   苏画龄没有再隐瞒什么,低声说:“我怀疑你妹妹就是凶手。”   谢天赐错愕地说:“怎么可能?我妹妹怎么可能会是那个用绣花针杀人的夺命织女?我妹妹她品性纯净,心地善良,不会杀人。”   “事实上,她就是夺命织女,你不需要回避这个事情。”苏画龄俨然说道。谢天赐呆住了,抬头看了一眼苏画龄严肃的表情,他知道这件事并非儿戏。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取出一根点燃,抽了几口,问道:“你查清楚了吗?”苏画龄从衣兜掏出一张小照片,是之前爱慕招振强的新晋女星花似玉交给他的。谢天赐拿过照片看了一眼:“这的确是我妹妹。”   苏画龄说:“这张照片是招振强从春天读书会集体照上剪截下来的。”   “招振强?”   “招振强是个电影编剧,他很喜欢你妹妹,大学时一直暗恋她。你妹妹是读书会的成员,为了你妹妹,招振强忍着千百番耻辱加入。入会后,他可以与你妹妹近距离相处,这是一件令他很开心的事情。但他却发现了读书会见不得光的秘密,读书会的创立者毛有丙、余天海、林茂三三人借着读书会的名义诱骗女同学跟他们发生关系。”苏画龄口干舌燥地说着。   谢天赐不解:“这跟我妹妹有何关系?”   “你妹妹通过她的好朋友丹妙娟加入读书会,她成为余天海他们仨的猎物。不瞒你说,余天海的恋人丹妙娟一直在帮他们仨物色女人。他们早就看上你妹妹了。你妹妹性格比较烈,他们拿捏不住,所以借丹妙娟把她邀出去。余天海他们仨这一次玩过分了,强行把你妹妹玷污了,而这一切全被懦弱的招振强看在眼里。”苏画龄说到这的时候,谢天赐冒了一头汗,汗水不停地流下来,他握拳,不相信地说,“你胡说,我妹妹怎么会……怎么会呢?”   “我没有胡说,这都是事实。我还以为你知道了这件事,看来你妹妹和你父亲隐瞒了你。”苏画龄说。   谢天赐问:“我父亲?”   苏画龄接着说:“你父亲谢圭章当然知道整件事情,是他把你妹妹送去医院的,也是他拦下所有关于你妹妹不良的讯息。你不记得了吗?一年前,你妹妹突然生了一场病,住院时,你父亲禁止任何人去探望她。”谢天赐回忆着,确实有这样一件事情。苏画龄笑道:“你妹妹养好伤,开启了自己的复仇计划。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妹妹很喜欢制作衣裳。她喜欢西洋的服装设计,平日里没事都会拿着绣花针绣花,或者制作衣服。我去你家找你玩的时候,曾见过两次她在绣花,那时还答应给我做一件衣服。我想发生那件事后,她也忘记了这件事。”   谢天赐听完,脸是僵硬的,他在内心试图说服自己接受这番话,但是好难。   苏画龄继续说:“你妹妹很聪明,故意把杀人方式弄得复杂,让我们查这件案子时无从下手。一年前,她相继杀死毛有丙与余天海,夺命织女离奇的杀人手法一时间占据各大报刊的头条。知道原委的林茂三、丹妙娟吓得躲了起来。你妹妹在追杀他们俩的时候被你父亲拦住了。说到这,我想你应该明白一年前你父亲为什么会把她送去巴黎了吧?”   “我父亲不想妹妹再杀人吗?他不想我妹妹越陷越深……”谢天赐喃喃自语。   “不错,你父亲不忍心你妹妹变成魔鬼,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将她送走,让她远离这片伤心之地。你父亲用心良苦,可惜你妹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一年后,从巴黎回来,她查到了林茂三、丹妙娟的近况,秘密布置,连下杀手,重启织女杀人事件。”   谢天赐越听越累,越想越苦,黯然站着,泪水已经滚出眼眶。谢祺祥看起来乖巧可人,温婉大方,她的内心却如此痛苦,做哥哥的居然没法去体会,他觉得自己太没用了。苏画龄继续说:“对了,还有招振强,他目睹了你妹妹被玷污的全过程,但他放弃了你妹妹自顾逃跑。所以招振强也遭你妹妹的毒手。其实,他一早就知道你妹妹是凶手了,但没有报案,我问过他几次,他都没有说,我想他是在维护着你妹妹。”   “既然他没说,你又怎么知道呢?就凭一张小小的头像肆意猜测吗?”谢天赐怫然不悦。   苏画龄努嘴一笑说:“招振强写了一个电影,一个名字叫阿祥的女孩遭人玷污后复仇的电影。这个电影名字叫《粉红羔羊》,最近还在播映,有空你去瞧瞧吧!秘密藏于心中,这是一件无比难受的事情,为了解决这种难受,人会想方设法地把秘密守住,或找信得过的人倾诉,或写于日记。招振强则通过编剧把心中的这个不能说的秘密用电影彻底释放出来。”   谢天赐怔住了,心里默默地记下苏画龄所说的电影。   “招振强深爱着你妹妹,死之前都觉得你妹妹不会对他下手,甚至幻想着和你妹妹在一起。你妹妹回来后,杀了林茂三、丹妙娟,我想他一定去找过并劝说过你妹妹。她杀人成瘾,比起玷污她的余天海三人,她更恨见死不救的招振强。”苏画龄推测道。   谢天赐抬手擦了擦泪水,冷笑一声说:“那又如何?那些人全都该死,这事要是让我知道,我也会让他们沉尸大海。”   苏画龄微笑道:“愤怒使人失去理智,你先管管自己的情绪吧!”   “这么说来,你会逮捕我妹妹吗?”谢天赐问。   苏画龄说:“你最好劝她自首。”   “呵呵,我妹妹现在在龙尔东手里,是死是活还不知道。苏画龄,你说话是不是太过分了?你不应该选择这个时候告诉我这些,你知道吗?”谢天赐憔然骂道。   苏画龄正色道:“比起掌控整个逆十字暗杀组织的堕天使龙尔东,我想你妹妹更可怕一些。夺命织女遇到堕天使,你觉得谁会是最后的赢家呢?以你妹妹阴暗的内在,只怕龙尔东想杀掉她,可没有那么容易。当然,这是我的猜想罢了。”   谢天赐沉默了。   苏画龄话锋一转,嘻嘻笑道:“别那么沉重,或许这并非真相。有件事,我想拜托你,你有空帮我问问你父亲,他到底知不知道窃阴师莫瑶红的下落?”   “红姨?”   “不错,我越来越觉得这个莫瑶红极有可能是连环杀人犯‘血菩萨’,只是她狡猾得很,还有高人帮助,所以我们一直查不到她的下落。”苏画龄说完,谢天赐伸手捂着脸揉了揉说:“有时间再说吧!我现在只想从龙尔东手里救出我妹妹。”   “那是自然,我也会尽全力去营救你妹妹,只是,这两件事,咱们完全可以同时进行嘛!”苏画龄贪心地说。   “看看吧!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昙舞的遗体,你们看好点,明天我再派人来给昙舞办后事。”谢天赐很不开心,语气疲软,经历了那么多波折,他看上去瞬间老了好几岁。苏画龄没再说什么,他内心轻松了不少,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的。   其实,谢天赐没有回家,他也没有回饭店而是去了一家影院。花了一笔钱让电影院播放最近很火爆的一部电影《粉红羔羊》。仔细观看这个电影,谢天赐脑海里总是泛动着苏画龄对他说的话,这些话诱导着他进入电影剧情。看着电影,想着妹妹,他默默垂泪,暗地里不停地骂着:“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要欺骗我?你们早点告诉我,事情也不会闹成这样子。”回头想想,就算他知道了一切,那又如何呢?还不是要杀死那些学生。看到电影结束,他开始有点理解自己的妹妹,她算是坚强了,这是在维护自己的尊严。换作别的女孩,估计不是轻生便是默不作声增长犯案者那颗肆无忌惮的黑心。电影女主角阿祥最终完成了复仇,当她杀死一个个欺凌她的“畜生”,电影院内的观众一片叫好。   谢天赐感到很欣慰,他不停地给电影里那位坚忍的女孩喝彩。然而,电影就是电影,现实中,人们只会叫嚣着把杀人犯处死。假如妹妹“夺命织女”的身份被公布于众,世人绝不会为她喝彩而是推波助澜将死刑降于她身上。想到此,谢天赐不免有些悲凉,离开影院,他拦了一辆黄包车来到113会所,心力交瘁的他这一刻只想好好地泡一个澡。   或许是太累了,泡着澡,他竟然睡着了。如果不是侍者来叫醒他,都不知道自己能睡到什么时候。离开113会所,外边已经天黑了。他给大饭店打了个电话,财叔在电话里边说一切安好,只是龙尔东一直没有现形。谢天赐还以为龙尔东会找上门来,他有点失望,抬头仰视斑斓的星空,找到北斗七星的位置,星光俨然成列,妙不可言。看了一眼,吸着凉凉的空气,他嘀咕了一句:“星星如我,我如星星,真好笑。”   回到谢公馆,吃了几口饭,他躺在床上,脑子翻转着白天苏画龄的话,这些话如同一根根绣花针扎在他的脑袋上,脑内涔涔发痛,哪里能进入梦乡呢?   半夜时分,门外走过一条人影,人影一晃而过,吓得谢天赐翻身起床。他推开一丝门缝,只见走廊外面游荡着一个人。那人拄着一根银色手杖正摸索着下楼去。谢天赐认得银色的手杖,这是谢圭章生日时他送的礼物。那个人蹒跚挪动,缓缓下楼去。   谢天赐不用猜也知道是自己的父亲谢圭章。父亲居然起床了,他既惊喜又害怕,转身穿衣服开门追下楼去。谢圭章悄无声息地离开谢公馆,走到大街上,拦下一辆黄包车离开。   谢天赐感到很奇怪,也拦下一辆黄包车紧紧跟着。谢圭章在楚家荒宅处停了下来,楚宅闹鬼之事妇孺皆知,最近又出现大量弃尸、瓮人,闹得人心惶惶。车夫把谢圭章放下,拉着车子被鬼追一般跑掉。谢圭章拄着手杖推开楚宅的大门,侧身走了进去。谢天赐跟在后边。谢天赐见到楚宅,心中一怵,报纸提起楚宅的往事,他刚好看了这一版,犹有余悸。父亲突临楚宅,这让谢天赐想不明白。他尾随父亲进去。   楚宅静幽幽的,荒草丛生,如果不是就着星光月色,根本看不出哪儿是哪儿。由于苏画龄发现了楚宅中的瓮人,警察局的人进进出出,使得楚宅败坏的痕迹更加显著。谢圭章的身影在前边缓缓移动,他像是要去后院。谢天赐没有记错的话,楚宅后院正是瓮人所在之地。   “难道老爸与血菩萨有关吗?他怎么会来这儿?苏画龄说他与莫瑶红关系很好,莫瑶红难不成真是血菩萨吗?老爸这是在包庇血菩萨吗?”谢天赐一面跟着一面想着。谢圭章行动缓慢,他不能跟得太紧。他心里百感交集,努力回忆自己对莫瑶红的印象。对于莫瑶红,他想不起多少来,只记得一件事,莫瑶红很喜欢带糕点给他们吃。   谢天赐尾随来到后院,然而,谢圭章不见了。他怔然四顾,摆在后院的十几口大水缸以及尸体已经被搬走。院子空空如也,谢天赐站在院子中间,左右是两条回廊,前边是一座环形的后门。想了想,他大步走到那个后门,后门长满了草,他探身看了一眼,外边是一条臭烘烘的窄巷子,长满了荒草,根本无法通行。谢天赐叹一口气,想转身回去,巷子内却传来一声干咳。他狠了狠心,伸手扒着荒草钻进窄巷,艰难地往前面走去。   走了大概五六十米,前边出现了一盏灯火。他抬头看去,那盏灯火下边是一堵红色的门。他加快步伐走过去,如果不走进巷子钻进荒草丛,根本没法见到这堵朱红色的门。他略感到庆幸,还好自己没有返回去。他推了一下大门,戛然而开,门内传来两声咳嗽。   谢天赐清楚,父亲就在门内。他走进去,一道长廊通向一个房间。谢圭章走在前边,已把长廊边上的蜡烛点燃。他如此轻车熟路,看来不是第一次来这边。谢天赐满怀好奇地顺着长廊走进去,大约一百来步,到了房间门口。   在门口停留片刻,里面传来一声痛叫,是谢圭章发出来的。谢天赐暗叫不好,他跨步进门。谢圭章此时喊道:“我头好痛,头好痛,莫瑶红,你这个臭婆娘,你骗了我,你把我给骗了。什么狗屁窃阴功?什么狗屁窃阴法?全都没用,你把我给害死了。”谢天赐进来后,看到谢圭章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自己的脑袋不停地打滚。   “老爸,你怎么了?这到底怎么回事?”谢天赐惶急地跑到谢圭章面前,心疼地望着父亲。谢圭章捂着脑门目眦欲裂,张着嘴巴想呼喊谢天赐,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谢圭章说不了话,只能紧紧地揪着谢天赐的裤腿,揪着扯着似乎在求救。谢天赐无法理解,不知所措,只呆呆地站着。谢圭章的手臂渐渐没了力气。谢天赐问道:“爸,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谢圭章身子抖了抖,嘴角渗出一丝黑血,整个人变得僵硬无比。   “爸!”随着谢天赐一声凄惨的叫喊,谢圭章死掉了。   谢天赐悲痛万分,巡视着整座房子,这像是一座道堂,四周点着无数的烛火,正前方挂着三幅仙人画像。画像上有个横幅,写着“窃阴仙道,法力无边”等字样。画像前面摆着祭品,插着烛火与香支。鬼气森森的道堂使得谢天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低头问谢圭章:“爸,原来你一直在修行窃阴法吗?”他伸手摸了摸父亲干瘦的脸颊,真冰冷,这股冰冷深深地刺穿他的心扉。   一股莫名的怒意燃烧全身,一个又一个亲人离开,这让他大为光火。   他怒道:“这到底是谁的错?老天爷,你为何要这么对待我?”他发疯一般将祭台、祭品、仙人画像全部推翻。这时,他看到三幅仙人画像后面摆着一副红色的棺材。   “什么鬼?”谢天赐大步走上前,棺材没有盖盖子,里边躺着一具干瘪瘪的女尸。女尸身上穿着一件白色寿衣,看着阴森森的。谢天赐看向女尸的脸,这张脸有些苍老苍白,凭着模糊的记忆,他想起来了,女人正是苏画龄苦苦寻找的窃阴师莫瑶红。   谢天赐的身子打了个冷战,莫瑶红怎么会在这儿?她怎么死了?他伸手拍打着棺材,谁来告诉他这是为什么?他眼睛盯着莫瑶红高高耸起的胸脯。奇怪了,女尸干瘦干瘦的,胸部却臃肿不堪。他走过去伸手撕开莫瑶红胸前的衣服。他被吓了一跳,莫瑶红居然长了三个乳房。莫瑶红除了与普通女人一样的两个乳房外,中间还有一个。只是这第三个长相有点怪异,他盯着看了几眼,对了,像是个婴儿的脑袋。确切地说,这是一颗长得如同婴儿模样的瘤状物。   “婴形乳?”谢天赐瑟瑟发抖,莫瑶红胸间的那个乳房拳头大小,凹凸有致,如同一张婴儿的嘴脸,嗷嗷待哺的嘴脸看着让人心惊。突然,乳房睁开双眼,嘴巴发出阵阵坏笑。他用双手捂着双眼,从指缝中看去,莫瑶红胸口的三个乳房毫无异状。他觉得自己在吓自己,开始出现幻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重新将衣襟遮盖住莫瑶红的胸口。   他回到道堂,看着死去的谢圭章说:“我不知道你这些年与莫瑶红都干了些什么。但我知道,你肯定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情,既然你已经死了,我也不追究了。你为自己的所为也得到了应有惩罚。”他将视线转移到谢圭章脑袋上的那顶黑色礼帽:“最近一年老戴着帽子,怎么劝你你也不脱,到底在这顶帽子下面隐藏了什么?”说完伸手摘下,谢圭章头发散乱,在他右额角凸出一块肉瘤状的东西。谢天赐拨开乱发一瞧,居然是一块菩萨模样的东西。看到这个,谢天赐彻底惊呆了,“怎么会这个样子?你到底对自己做了些什么?”   菩萨怪异地生于谢圭章右边额头,与他融为一体。谢天赐盯着那尊肉菩萨,慈眉善目,双手蜷在胸口,像是一个新生的婴儿。谢天赐汗流浃背,这一系列的发现让他有惊又怕。他将帽子重新给谢圭章戴上,站起来舒了一口气,此刻的心情就好像打翻一只五味瓶,啥滋味都有。   他在道堂伫立了一会儿,发现门边摆着一个书架,径直走过去,书架上摆放着二十多本关于窃阴师的手抄本线装书。   “真是乱来。”谢天赐拿起那些书看了几眼,觉得书中所写均是无稽之谈。翻着翻着,他从书堆里捡到了一本日记,是谢圭章写的。他拿起来翻看几眼,日记还没有写完,零零落落地只写了七八页纸。他把日记收起,这是对他唯一有用的东西。他回到谢圭章身边,说:“爸,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亵渎我们老谢家,你所犯下的罪状,下辈子好好偿还吧!”说完他对着谢圭章尸体磕了三个响头。尽完孝心,谢天赐拿起烛火将书架的书点燃,他将要烧掉这个房子,封藏这里的所有秘密。火焰熊熊烧起来,屋子很快陷入一片大火之中。谢天赐扔掉手里的蜡烛退出房外,顺着来时的长廊快步跑出去。出了朱红色的门,一个妖娆的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谢天赐抬头一看,竟然是灵妖语,他骂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只是来看看你,看看你怎么处理这一切。看来你还不算笨,一把火烧掉这座道堂,苏画龄再厉害,也无法从一堆灰烬中找到血菩萨的痕迹。你想瞒天过海,只怕没有那么容易,苏画龄比我们想象中要聪明得多。”灵妖语爽朗地说着。   谢天赐冷冷地说:“看来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不,我也是刚刚知道。”灵妖语哑然失笑。   谢天赐虎视灵妖语说:“你要是敢把这件事说出去,我会杀了你。”   灵妖语笑道:“一把火解决不了问题,我觉得你还是去跟苏画龄说清楚吧!苏画龄能理解你,只要你向他坦白。你也了解他这个人,你要是不说清楚,他会因为血菩萨这件事纠缠你一辈子的。据我所知,他已经查到谢圭章的头上了。”   谢天赐沉着声音说:“我该怎么做,不需要你管。”   “我没有管你的意思,你们谢家的人,真心没一个好东西。对了,我跟着你来这儿,其实是想告诉你一件事。”灵妖语嫣然一笑。   谢天赐冷冰冰地问道:“什么事?”   “龙尔东死了,你再也不需要担心他会回来杀你。”灵妖语说完,谢天赐抬头怔道:“什么?龙尔东他死了?怎么回事?我妹妹呢?他把我妹妹怎么了?”   “你着急什么?有空去问问苏画龄吧!我想他正等着你呢!”灵妖语说完转身钻进窄巷内的荒草丛离开。谢天赐愣住了,暗念菩萨保佑,保佑妹妹平安无事。   谢天赐从楚宅出来没有去找苏画龄而是回到谢公馆,将自己关在卧房,看父亲写的日记,看完唏嘘不已。日记是谢圭章卧床不起之前写的,一共写了六天的内容,全是在回忆他自己的过去。之后,他病倒了,没能再去道堂,日记也中断了。   谢天赐捏着这本薄薄的日记本,他能体会到父亲谢圭章那种日薄西山的悲凉感。谢天赐在书桌前坐到了天亮。鸡啼声响,才回过神来,拿起日记本出门去找苏画龄。   苏画龄刚起床漱口,谢天赐敲响了他的家门。苏画龄拿着毛巾一边擦脸一边开门,见到谢天赐,他说:“我正想去找你,你怎么来了?”   “我妹妹还好吗?”谢天赐问起谢祺祥。苏画龄咳嗽了一声,引着谢天赐来到客厅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说:“我们还在找她。”   谢天赐担心地说:“难不成被杀害了吗?”   “没有,我说过了,你妹妹厉害着呢!你一辈子都想不到,杀死龙尔东兄妹的人会是你妹妹谢祺祥。这一局,夺命织女完胜堕天使。”苏画龄惬然笑道。   谢天赐一头雾水:“到底怎么回事?”   苏画龄放下毛巾说:“昨天有人在黄浦江上发现两具浮尸,我们派人打捞起来,太令人意外了,两具浮尸正是龙氏兄妹。你知道他们怎么死的吗?死得太惨了,全身扎满绣花针,整得跟两只豪猪似的。”   谢天赐忐忑不安地问:“这么说,凶手是我妹妹了?”   苏画龄说:“八九不离十,只是你妹妹杀了龙氏兄妹后,好像藏了起来。”   “原来如此,这么说你想找我是为了打听我妹妹的下落。”谢天赐脸上露出一丝不悦。苏画龄嘻嘻笑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你妹妹人也杀了,仇也报了,你还想护着她吗?天赐,把你妹妹交给我吧!背负着那么多条人命在身,你觉得她能过得好吗?”谢天赐低头想了想,苏画龄的话说得没有错,自从知道妹妹是杀人犯,他就没有再见过她,他多么想好好了解这个嗜血的妹妹。   谢天赐无奈地说:“我真不知道她在哪儿。”   苏画龄叹口气说:“我希望你能明白,你把她交给我不是害她而是帮她。她一个女孩子在外游荡,总会回家找你。你应该明白我的话,你要是放纵你妹妹,你就不怕她泥足深陷,无法自拔,以杀人为乐吗?”苏画龄的话说得有些严重,谢天赐抓了抓有点痒的头发,显得很烦躁,然后把父亲谢圭章留下的日记递给苏画龄说:“关于血菩萨的案子,我想你还是别跟下去了。”苏画龄一愣,拿过日记看了一眼,知道日记与血菩萨的案子有关,他兴奋不已,翻开日记仔细阅读。谢圭章在日记中详细地记载他如何遇上窃阴师莫瑶红,如何与莫瑶红勾结在一块,如何盗取窃阴功的秘籍,如何骗取玉雕师霍师甦的技艺,读着读着,苏画龄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谢天赐说:“你老爸呢?”   “我想你再也见不到他了。”谢天赐低声说。   “死了?”苏画龄惊讶地问。   谢天赐点点头。   “真没想到,谢伯伯如此成功的人竟然痴迷窃阴法这门骗人的神功,那个莫瑶红把他给祸害惨了。造化弄人,悲喜无常。天赐,你的意思我能理解,我会与钟队长他们好好聊聊,尽力把这个案子封存起来。”苏画龄能懂谢天赐的心思。谢天赐能把这本日记递给自己,肯定是顶着千斤的压力,毕竟作恶杀人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谢天赐无非是想让他了结此案,不再追究下去,更不要让世人知道谢圭章的所作所为。苏画龄深深懂得道家文化中所说的“知其白,守其黑”的道理,他与谢天赐毕竟是多年的朋友,谢圭章误入歧途,无非是听信莫瑶红这个妖婆子的蛊惑。   谢天赐带着诚意来了结“血菩萨”这个案子,苏画龄自然不能辜负这份诚意。如果他藏着日记本,血菩萨这件案子要查出真相,只怕需要费不少精力,还会落下“元凶已死,查之徒然”的笑柄。苏画龄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拍拍肩膀说:“天赐,节哀顺变吧!”   谢天赐颔首说:“我妹妹的事,希望你能多用点心。”   “这个不需你多言,我叫钟二筒加派人手了。”苏画龄笑道。   “那就好。”谢天赐说。   “她会回到你身边的,别担心了。”苏画龄劝慰着。   “但愿如此,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谢天赐站起来。苏画龄点点头,谢天赐拖着疲软无力的身躯朝门外走去。苏画龄视线随着谢天赐离去,握紧谢圭章的日记本,嘴边露出一道浅浅的笑容。 第十二章 阿鼻地狱之刑   谢祺祥的尸体被发现这一天,已是谢天赐将日记本交给苏画龄后的第三天。这三天的时间,苏画龄除了加派人手去追踪谢祺祥的下落,还帮谢天赐把“血菩萨”的档案彻底封存起来。发现谢祺祥尸体的是一个渔夫,他沿江打鱼,路过一个荒废的渡口看到一艘破船。他好奇地钻进这艘破船,因此发现了死于船上的谢祺祥。   破船所在的渡口离市区很远,周边也没有农户村庄。听当地人的说法,这个渡口被废弃五六年了。谢祺祥的尸体已经发臭了,苏画龄是从她身上的穿着以及那只装着绣花针的盒子确定了她的身份。钟二筒匆匆赶来,看到尸体,问苏画龄:“真的假的?”他仍抱有怀疑,死尸面部腐烂,难辨音容。他觉得死者并非“夺命织女”谢祺祥。   苏画龄望着河面上的水浪说:“谢祺祥被人刺了三刀,腹部血流不止而死,从尸表上看,已死好几天了。谢祺祥杀死龙氏兄妹,自己同样遭到杀害,到底是谁呢?谁会杀死她?”   “你确定死者就是谢家小姐谢祺祥吗?”钟二筒还在绕着这个问题发愣。苏画龄觉得跟他说话,牛头不对马嘴,只能转身走到船的另一端。想起沦为浮尸的龙氏兄妹,苏画龄对着河面说:“我明白了,谢祺祥在这儿杀死了龙氏兄妹,然后将尸体抛入河中。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黄雀会是谁呢?谁会想到杀死谢祺祥?”他念叨着,思绪乱如麻。钟二筒走过来问:“凶器好像被扔到河里去了,作案者不慌不急,想必是老手。”   “老手?也是,他一路跟着谢祺祥到这么偏远的渡口,只怕早就对谢祺祥萌生杀意。”苏画龄推断说。钟二筒打了个哈欠说:“不管了,谢祺祥杀了那么多人,她死有余辜。”   “你堂堂一个大队长,居然说出这种话,你不怕被人拿来……”苏画龄说完,钟二筒哈哈大笑:“除了你,谁会给我小鞋穿?”苏画龄无语地笑了笑。钟二筒说:“对了,血菩萨那个案子,我找到一个老郎中,我觉得他的话还蛮有意思。”   苏画龄问:“他说了什么话?”   钟二筒说:“那个老郎中说额头上长出菩萨这种事是客观存在的,并非什么奇怪的事情。”   苏画龄抓了抓脖子说:“脑袋上长出一尊菩萨,这还不奇怪?那个老郎中心得有多大呀?”   钟二筒不温不火地说:“你别急,听我说完。老郎中说谢圭章是死于毒瘤,这种毒瘤又叫人形瘤。你也知道,毒瘤这种东西,大小、形状各异。有些毒瘤天生长得畸形,比如有长得像婴儿的婴儿瘤,要说长成菩萨模样,那也未尝不可。老郎中说,他家里有本叫《胚山百草纪》的书,书中的的确确记载着菩萨瘤之事。这个菩萨瘤属于致命毒瘤,无药可救。菩萨瘤从出现到死亡,最初的时候长得跟小指头那么大小,形状像莲花苞,随着时间慢慢成形,等它的形状越来越像菩萨,样貌也越来越明显清晰,说明这个人离死不远了。原来谢圭章患有绝症,他都快死了,修什么窃阴功呢?我想他死到临头都不晓得自己是因病而死的。”他嘲笑着谢圭章。   脑袋上生出一枚肉菩萨,对于谢圭章来说,这是修行得到的成果。他曾在日记中说:“额头的菩萨真是美妙,它越来越清晰可爱了。每个晚上,我都会亲自焚香祭之。窃阴法门所载,仙留额首,神功即成。菩萨亲自降临我的额头,佑我修功。我于楚氏鬼宅以黑瓮蒸尸,不久便可尸液沐身,离大功告成之日不远也。”苏画龄对这句话印象很深刻,估计钟二筒也会这么觉得。谢圭章把毒瘤误以为是自己修行的成果,一步两步越陷越深,从用血玉地藏断喉杀人到将人炼成“瓮人”以获腐尸水浴身,却不知自己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谢圭章之愚昧令钟二筒发自内心地嘲笑之,苏画龄只是幽幽地说了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亦有可爱之处。”   “摊上莫瑶红这种女人,谢圭章也够倒霉的。他们俩联手害死那么多人,这么多人白搭了性命,真是不值。幸亏真相大白,要不然,我还真以为有什么冤魂作怪。”   “你是说《新知报》上的那篇文章吗?什么鬼怪冤魂?巧合罢了。”苏画龄笑道。   他们俩聊着聊着,船下有人闹道:“苏画龄,你快来见我,你不是说我妹妹会没事吗?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赶紧给我滚出来,你这个骗子。”   钟二筒白了一眼苏画龄说:“谢天赐怕是要疯掉了。你的大麻烦来了,平时叫你好好说话,看吧!这一次,你把牛吹得太大了,你不应该骗他说他妹妹不会有事。”苏画龄没有理会钟二筒的挖苦,而是走下船。谢天赐跑到苏画龄跟前抓着他问:“你说我妹妹不会死,你告诉我,是谁杀了她?”   “天赐,你别激动,谁杀了你妹妹,我们不是正在调查吗?”苏画龄安抚着谢天赐。   谢天赐哪能静得下来。他气得脸通红,恨不得揍苏画龄一顿。听说妹妹的死讯,他是带着一肚子火气来到这儿,妹妹虽说杀了人,虽说死有余辜,但他还是很悲戚。苏画龄伸手抱住激动的谢天赐说:“你先去看看你妹妹的尸体吧!我基本猜到凶手是谁了。”谢天赐听说“凶手”二字,才镇定一些:“谁?我非杀了他不可。”   苏画龄松开谢天赐说:“还记得招振强吗?”   谢天赐喘着粗气点点头。   苏画龄说:“招振强暗恋你妹妹,单相思的他将春天读书会集体照内你妹妹的头像剪了下来。也就是我给你看的那个小照片,你不记得了吗?你知道这张小照片是我从哪里得来的吗?”谢天赐摇摇头,但他记得很清楚。苏画龄继续说:“一个对招振强爱慕已久的女人,她从招振强家里把这张照片偷偷拿走了。她嫉妒你妹妹,我想她也知道你妹妹的事情。你妹妹杀死招振强,她那么喜欢招振强,应该会给招振强报仇的。”   “这个女人是谁?”谢天赐着急地问道。   苏画龄摇摇头说:“很抱歉,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我不能告诉你。请你相信我,我一定帮你找到杀死你妹妹的真凶。”谢天赐纳闷不已,苏画龄这番话,他听得刺耳,但又不好反驳。苏画龄回头看了一眼那艘停泊于渡口的破船说:“去看看你妹妹吧!其他的事交给我就好了。”谢天赐咬咬牙,说到这份上,他也不好说什么,在小驹的陪同下上船去看谢祺祥的遗体。苏画龄给了船上的钟二筒一个眼色,让他看着谢天赐。尔后,苏画龄返回上海城区,他的目标只有一个,见花似玉一面。   苏画龄在心中盘算了很久,唯一有杀死谢祺祥动机的人,除了花似玉,别无他人。花似玉那么爱招振强,虽说被拒绝了,但他曾把她带回家,说明这个男人并非彻底地拒绝花似玉。花似玉很有姿色,风韵十足,很难说会有哪个男人会讨厌她。招振强不敢与花似玉在一起,无非是太自卑了。自惭形秽的他没有信心去征服花似玉,并不是他不想。对于招振强这类人来说,爱情只会活在幻想之中,他宁愿对遥不可及的谢祺祥死心塌地也不敢与近在眼前的花似玉你侬我侬。   苏画龄先到光华电影明星公司,见到程丰。程丰跟他说,自从听说招振强死掉之后,花似玉很多天没有来公司上班,招振强的遗作《环肥燕瘦》因为她罢演了,现在还耽搁着,程丰正考虑换女主演。苏画龄问程丰知不知道花似玉在哪儿。程丰尽管很生气,但还是很诚恳地让苏画龄去百乐门找找。花似玉失去了招振强,整个人变得无比颓废,做什么都没有心情。她这些天都窝在百乐门舞厅,喝酒撒疯,无拘无束地释放她那些负面情绪。   苏画龄来到百乐门舞厅,扫一眼整个舞厅,从人群中没有发现花似玉的身影。问了其他人,大家都不知道花似玉去了哪儿。苏画龄没有见到花似玉,唯有守株待兔。他点了一杯酒坐着欣赏舞蹈,享受着音乐的陶冶。人群中出现一抹大红色,这抹大红色如同一片火烧云,火烧云燃烧着整座舞厅,最后飘到了苏画龄跟前。穿着大红裙子,打扮妖艳的灵妖语坐下后,苏画龄无趣地给她倒了一杯酒:“想不到会在这儿遇到你。”   “想不到苏画龄苏警官也喜欢来这种灯红酒绿的地方。”灵妖语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苏画龄笑道:“我是来办正事的。”   “正事?什么正事?你的那些案子不是都有着落了吗?逆十字杀手组织被你们捣毁了,‘堕天使’龙尔东与他的手下胖丁下地狱了,血菩萨也死了,谢天成、谢祺祥都死了。不知道最近又发生什么大案子?让你如此费心。”灵妖语跷起二郎腿,一双妙目盯着苏画龄问。   苏画龄说:“你对我的工作似乎很了解,可惜你错了。有一点你没有明白,这个世界上,阴暗的地方太多,丑陋的人同样太多了,案子是办不完的。说说你吧!明明是个小偷,摇身一变成了法医研究所的法医,你胆子也忒大了。若说你有什么目的,我还真想不通。难道说你装扮成为艾心,仅仅是为了引起谢天赐的主意,让他喜欢上你吗?”   “你胡说什么呢?”灵妖语脸色有些尴尬。   苏画龄喝了一口酒笑道:“在我面前,你没必要装了,我对你了如指掌。”灵妖语呵呵笑起来,“真的吗?那你说说呗!”苏画龄喜欢灵妖语这种自以为是,他笑道:“你根本不叫艾心,也不叫灵妖语,你原名栗毓荷,苏南人士,十六岁的时候流落到上海,十七岁拜入闸北天保弄‘千手观音’粉菊花门下,成为一个只会坑蒙拐骗偷的拆白党。你这人圆滑狡诈,深得粉菊花的疼爱,在她一众弟子中地位还算挺高的。成年之后,你另辟蹊径,别人偷钱偷情,你偷身份,经常装成其他人辗转各大场合、舞会蹭吃蹭喝,骗钱劫财。如果我没有说错,有空帮我问候问候‘千手观音’粉菊花这老太婆。”   灵妖语抿唇一笑,她没想到苏画龄竟然会调查自己,有点不甘心,咬牙盯着苏画龄说:“你别太得意,这些只是一点皮毛罢了。”   “你偷取法医艾心的身份,是因为你和她长得很像呢,还是为了某些目的?让我来猜猜,我觉得是你情窦初开,喜欢上谢天赐了吧?谢天赐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如此君子,自然讨得不少女子的喜欢。你对他一见钟情,结果他却不认识你。为了引起他的注意,你化身为法医艾心。”苏画龄说完,灵妖语问道:“你要这么说,我怎么会知道谢天赐身边发生凶杀案呢?”   “以你混迹江湖那么多年还活着的本事,东方大饭店会出命案这件事只怕你早就有所耳闻了。何况在此之前,你一直在秘密调查血菩萨杀人事件。虽说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追查血菩萨,但我知道你这小妞特别喜欢查案,成为法医艾心之后,过足了查案瘾,你好像爱上了这份成天与死尸打交道的职业。你得偿所愿,接触到谢天赐,然而谢天赐却不大喜欢你,尽管你花样很多,始终引不起他对你的兴趣。所以你拼了命地帮谢天赐查案,白天扮演循规蹈矩的艾心,晚上则变成作风犀利蛮横恣睢的灵妖语。也正因如此,我们经常碰面。”   “什么经常碰面,明明是你跟踪我,你这个恶心的跟踪狂。”灵妖语骂了一句。   苏画龄笑道:“跟踪你,无非是为了查案。我第一次看到你,便觉得你与常人不同。那时候我就在想,跟着你,或许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你抬举我了。我做这么多事情,无非是玩玩而已,你何必想那么多呢?”   “不想多一点可能性,我还怎么查案呢?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嘛!我现在向你求证吧!咱们好好聊一聊。说吧!你是不是喜欢上谢天赐了?”苏画龄言辞犀利,就等着灵妖语接招了。灵妖语喝了一口酒,低着头有些腼腆地说:“这点你没有猜错。”   苏画龄赫然笑道:“真不知道你喜欢谢天赐哪里?我比他好多了,有机会咱们处处呗!我还挺欣赏你的。”   “滚一边去,你还能好好聊天吗?”灵妖语骂道。   “得了吧!你喜欢当你的怨女,那你就当吧!你那么用心,那么努力,谢天赐始终不懂你的心意,加上他身边有个温柔体贴的昙舞,最后你把自己都给折腾累了吧!你从法医研究所辞职了,做回自由自在的灵妖语,不,应该是做回了栗毓荷。你瞧瞧,我多懂你的心呢?”   “放屁,你一点也不懂我,这些东西都是你一厢情愿的臆测。我是喜欢谢天赐,也曾为他迷失过自己,但我从来不觉得自己会跟他在一起。”灵妖语说完冷笑几声。苏画龄咬着嘴唇说:“傻姑娘,别逞强了,你对谢天赐的爱是偏执的,注定得不到幸福。为了不伤你的心,咱们聊点别的呗!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追踪血菩萨吗?”灵妖语抬头瞥一眼,伸手给苏画龄倒了一杯酒说:“有些事情,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苏画龄笑了笑,今晚他与灵妖语聊得有点过火了,品了一口酒说:“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灵妖语站起身坐到苏画龄左边轻声说:“苏画龄,对于我的事情,你还知道些什么呢?”苏画龄挠了挠眉毛,故作神秘地说:“你觉得呢?”灵妖语伸手轻轻地掐着他的脖子说:“你真不想说说吗?”他知道灵妖语这是在开玩笑,灵妖语越来劲,他越得意,笑道:“能下次再说吗?”灵妖语手腕使出一股劲:“没有下次了。”尽管脖子被灵妖语掐得有点痛,他依旧嬉皮笑脸地说:“你舍不得杀我的,这句话,我记得曾经跟你说过。”   “你这人还真讨厌。”灵妖语抽回她蒜白的手,“下次的话,也许真没机会了。”   苏画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说:“你身上有太多秘密了,看来我还得再深挖深挖。你也别心急,咱们见面的机会多着呢!就算你躲起来,我也会想尽办法找到你。”灵妖语听了这话,只是笑笑,然后端着酒杯回到舞池。苏画龄打了一个饱嗝,不大擅长喝酒的他今晚喝了不少,遥遥看着舞池中花枝招展扭摆起舞的灵妖语。这个女人,实在令人猜不透。   “不好了,有人割腕自杀了。”一个肥胖的女人从厕所那边跑出来喊了一声。苏画龄急忙站起来朝厕所方向跑过去,侍者们知道他的身份,因此也没有阻拦。   苏画龄根据发现者指引的方向来到死者自杀的地方。死者死于第一间厕所,手腕被割开一道深深的伤口,血涌如泉,厕所的地板成了一片汪洋血海。按照发现者的说法,她本想急着上厕所,可各间厕所都有人,心急的她催了下第一间厕所内的人,但没人应答。她觉得奇怪,去开门,没有打开。她只能站在门外等候,一会儿,门底下流出一摊血,可把她给吓坏了。她去叫来侍应,侍应叫门,无人回答,撞开门,结果发现厕所里的女孩已经死去多时。   苏画龄将尸体检查了一遍,对他来说,死者的死,有点难以接受。所死之人,正是他意欲寻找的花似玉。花似玉自杀了,畏罪自杀吗?花似玉的脸红扑扑的,显然喝高了。一个人喝了太多的酒,总能想起过去种种不堪的画面,情绪难免会低落,胡思乱想之下伤害自己,这也是常有的事情。花似玉割开手腕的器具正是一块破碎的玻璃酒瓶,流血量那么大,她死去有一段时间了。苏画龄想不通的是花似玉在厕所内割腕自杀,动静应该不小,怎么没人发现呢?加上花似玉面色潮红,瞳孔放大,眼帘下垂,唇舌四肢僵硬,看着更像是中毒身亡。   “伪装,不错,一定是伪装,有人毒杀了花似玉并把她伪装成为割腕自杀的状况。嫁祸,对了,凶手想嫁祸花似玉。是谁呢?看来花似玉没有因为招振强的死杀害谢祺祥而是另有他人,还有谁想谢祺祥去死呢?春天读书会的人?光华电影明星公司的总经理程丰?还是谁?”苏画龄想得脑子都要爆了,伸手拍打着厕所的门,焦虑不安的他最终朝着死掉的花似玉吼了一声说:“不好了,不好了,我猜错了,完全猜错了。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往往是最恨你的人,最亲近的人往往是最危险的人。希望不是这样子,希望不是。”他絮絮叨叨地走出厕所走回舞厅,眼睛不停地游弋于舞池中的人群,灵妖语不知何时离开了。   一个侍应跑来问苏画龄:“我们该怎么办呢?花姐的尸体总不能放着不管。”   “赶紧去报案吧!这不是自杀而是谋杀。”苏画龄说完大步朝外面走去。   出来之后,苏画龄有点慌乱,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又好像一只无头的苍蝇。上了一辆车说道:“去东方大饭店。”车夫拉着他来到大饭店,给了车钱,急匆匆跑进去。财叔正好在前台,见到苏画龄风风火火地赶来,问道:“苏先生,怎么了?杀死我们小姐的凶手抓到了吗?”苏画龄说道:“先别管这个,你们大少爷呢?”   “他今天没有来饭店,在家给小姐筹备葬礼。小姐死了那么久,暴尸荒野,实在太惨了,少爷想让小姐早些入土为安,不想小姐死后还遭日晒雨淋之苦。”财叔温吞地说道。   “也就是说,他在家里。”苏画龄问。   财叔笑道:“办葬礼,自然在家,不然呢?”   苏画龄急促地说:“赶紧给家里打电话。”   财叔不解,苏画龄说:“快点呀!不然来不及了。”见苏画龄很着急,财叔急忙给公馆拨电话。电话接通后,苏画龄接过问道:“大少爷在家吗?”那边有个慌乱的声音说:“大少爷出门去了。”   “他去哪儿了?”苏画龄问道。电话那头的人说:“好像去纸扎街了,我也不清楚。”苏画龄怔了一下,电话那头换了另外一个人说:“刚刚有人打电话来找大少爷,那人说知道是谁杀死了小姐,那人只想单独与少爷会面……”听到这,苏画龄叫了一声“糟糕”,扔下电话大步走出大饭店。茫茫人海,烈日灼身,到底去哪里寻找谢天赐呢?他不停地搓着手指,手指都被搓红了,差点掉皮。不安的他在心中默念着:“希望是我想错了,一定是我想多了。天赐他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   谢天赐来到约好的地点。一通神秘来电让他血脉贲张,只要知道是谁杀害了谢祺祥,他绝不手软。失去太多东西的他再也不会吝啬自己的性命,事到如今,没有什么东西再让他有所牵挂。等了一会儿,一个身姿玲珑、步履曼妙的女人朝他走过来。看清楚女人的颜面,他讶异地说:“怎么会是你?你真的知道是谁杀了我妹妹吗?”灵妖语走到了谢天赐面前,冷眼看着谢天赐:“怎么不相信我吗?”谢天赐苦笑不已,这有点胡闹,灵妖语神秘兮兮,他想不通她在搞什么,于是厉色说:“如果你是想看我笑话,我觉得你太无趣了。”   “不,我会告诉你是谁杀了你妹妹。”灵妖语阴魅地说。   谢天赐将信将疑地说:“说吧!是谁?”   “是我。”灵妖语凑到谢天赐耳边轻声说,她的声音如同一根软刺扎在谢天赐的耳蜗。   谢天赐身子一颤,后退了两步:“怎么可能?我妹妹与你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灵妖语冷哼一声,她挺直腰板站到谢天赐面前,脸就快贴到他的脸上了。谢天赐失落地说:“别逗我了。”   “我可没有那种心情。”灵妖语说完,手中多了一把匕首,匕首唰的一声扎进谢天赐的胸口。谢天赐呆住,低头看着流血的胸口,鲜血染红了胸襟,疼痛麻木了他的身体。   “想不到……”谢天赐诚惶诚恐地瞪着灵妖语,他无法想象自己会死在灵妖语手里。灵妖语冰冷地望着他,手里的匕首慢慢转动,剧痛使得他有些昏眩。他咽了咽口水说:“为什么?”   灵妖语语气幽怨地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是出自佛教经典《璎珞经》上的话。谢天赐低沉地笑着,他听不懂这句话,弟弟妹妹死了,父亲也死了,谢家就剩他了。好好的一家人,因为险恶的世道,搞得鸡飞蛋打,悲痛之情不停地涌现,他竭尽剩下的力气喊了一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灵妖语咯咯地笑着,她将插进谢天赐胸口的匕首拔出来。“你们谢家没有一个好东西,谢圭章修炼邪术,害人不浅,谢天成醉心名利,草菅人命,谢祺祥杀戮成性,不知悔改,龙氏兄妹投敌卖国,戕害同胞。你呢?出淤泥而不染吗?没有,我本想饶你一命,可我真的做不到,在此之前,我有太多机会要杀掉你,可惜我都错过了。”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谢天赐仔细地看着灵妖语的脸庞,这张脸,他之前确实没有见过,既然没有见过,没有遇到过,哪儿来的恩怨呢?灵妖语把沾血的匕首扔到一边,没有回答谢天赐的话。谢天赐流血不止,呼吸衰竭,身体支撑不住了。他跪了下来,调整好自己的呼吸,他不能那么快死掉,他得弄明白这到底为了什么。灵妖语面色冰冷,语气苍凉,仿佛与自己有血海深仇。他干咳一声说:“你杀了我,却不肯说明白,何必要这番折磨我?”   “自己好好想想吧!”灵妖语说了一句,迈开步伐往她来时的方向走去。   谢天赐趴在地上,气若浮丝,眯着眼睛看着灵妖语遥遥离去的身影,眼眶滚满了泪水。谁能来告诉他这是为什么?   灵妖语一步一步缓慢地走着,其实她的心是痛的。第一次见到谢天赐,是在一个华丽的舞会上,当时她装扮成一名交际花。身为拆白党的她盯上了谢天赐。她端着酒主动勾引谢天赐,他们互相谈论了一会儿。她有点欣赏他,结果心软了,放弃了心中的邪念。之后,她多次想接触谢天赐,结果都没有成功。由于她知道“血菩萨”谢圭章与舞女绿绮暗地里一直有暧昧,还知道谢圭章要在东方大饭店杀死绿绮,让她成为他修炼窃阴功的铺路石。碰巧她遇到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法医艾心,她劫走了艾心,装扮成为艾心。为了内心那一份薄弱的纯情,她完全失去了自我,但她再努力,谢天赐始终没有把她放在眼里。锁在内心的复仇恶魔耐不住寂寞。她下了个决定,她要放弃自己最后这一丁点纯真,让自己彻底黑化。   眼角滑下来一颗泪珠,这算是给她内心那份纯真最后的交代。爱与恨,向来不分家,但她从不后悔。走了一段很长的路,踽踽独行,形只影单,漫无目的。最后,一个熟悉的身影猛然拦住了她的去路。苏画龄不停地在找谢天赐,他找到了谢天赐的司机小驹,小驹告诉他谢天赐所去之处。小驹开车载谢天赐过来后,就回去了。   苏画龄疯狂地在这一带搜索谢天赐的身影,结果碰到了灵妖语。   “他人呢?”苏画龄抓住灵妖语的胳膊大声地问。   “死了。”灵妖语弱弱地回了一句。   苏画龄目眦欲裂:“你干的好事?”   灵妖语没有回答,干巴巴地站着。苏画龄怆然笑道:“我就知道你没有那么简单,都怪我没有尽早想通,我怎么那么笨?我本该猜到了你的心思。栗毓荷,你处心积虑,一心复仇,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为什么你还放不下?”灵妖语还是没有说话。苏画龄拿起手铐将她铐了起来,唏嘘着说:“或许我来晚了,但你也别想蒙混过关。”   “苏画龄,我认了。”灵妖语老老实实地让苏画龄上手铐,“但是,别以为你有多了解我。”   “我之前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追踪血菩萨,但现在全明白了。你的母亲,苏南松山县人卓秋萍当年正是死于血菩萨之手。我没有记错的话,窃阴师莫瑶红刚好是松山县人。当时她刚刚接触窃阴师,已经开始偷偷地修炼窃阴法。你的母亲卓秋萍很不幸,她成为莫瑶红修炼的牺牲品。那个案件,我翻阅过了,也派人去查过了。卓秋萍的死法,凤凰泣血,菩萨断喉,与绿绮、沙宝生他们无异。莫瑶红在松山县害死不少人,她害怕事情败露,所以逃到了上海。你长大之后,流落到上海,无意之间,听说了血菩萨杀人的事情。你开始着手调查母亲被杀之事,知道血菩萨是真正的凶手后你追踪着血菩萨不放,希望能报母亲被杀之仇。”苏画龄利落地说完。   灵妖语干笑着说:“这么久的案子,你也挖得出来,算你本事大。”   “除了这个案子之外,还有一个案子与你有关,你肯定还记得松山县鲜为人知的‘瘟尸奇案’。”苏画龄说完,灵妖语笑着说:“你竟然能查到这个案子,我还真小看你了。”   所谓“瘟尸奇案”说的是发生于清朝末年松山县北街镇的一件无头公案。   清朝末年,正值除夕,苏南松山县北街镇年味十足,一声声爆竹划破这个寒风凛冽的寒冬。北街街头,四个小孩和一头小猪正追逐嬉戏,四个小孩,三男一女,男孩七八岁大小,女孩四岁左右,他们衣衫华丽,像是来自京都的官宦子弟。四个小孩挥着树枝追着一头黑色小花猪满大街跑,爽朗的笑声和小花猪的嗷嗷惨叫响彻云霄。   一个衣衫褴褛蓬头乱发一脸白斑的中年男人抱着一包草药慌慌张张地经过,由于他行走仓皇,经过北街街头的时候与小花猪撞在了一起,小花猪把他给绊倒了,他疼痛呻吟。小花猪受惊钻进了一条潮湿小巷子。四个小孩看到小花猪逃了气恼不已,他们围在倒地男人四周。   “臭乞丐,死穷鬼,还我们的小猪。”小孩们喊着,挥着拳头便殴打倒地的男人,把心中的气愤和不满发泄在男人身上。小孩们拳打脚踢,倒地男人毫无招架之势,病恹恹的他只是不停地呻吟。过了一阵,一个小女孩叫道:“他呕血了。”孩子们停下动作,眼睛盯着被他们殴打的男人。男人还真呕出血了,血是黑色的,一口一口地从他嘴缝淌出来,看着怪吓人。除了吐血,男人还翻着白眼怪模怪样地望着四个小孩,嘴里断断续续地说:“救命……救我……救我的……我的……”   男人没有把话说完,闭上了双眼,血也没有再冒出来。其中一个小男孩望着一丝不动的男人说:“他死掉了吗?”   “我们把他打死了吗?”另外一个小男孩说,语气里充满了惊恐。   “大事不好了,我得去找爹爹。”其中一个小男孩哭着跑开了。   小女孩则走到倒地男人跟前,试探了一下呼吸,说:“没有气了。”   “那就是死了。”剩下的两个小男孩异口同声地说。   除夕夜被这起死亡事件所打乱,县衙的人把男人的尸体带走了,四个小孩子也被带入监狱。这个晚上,县令大人彻夜审问此案,师爷却告诉他此案不好办。县令大人问之何故?师爷告诉他,死者乃是本县人栗文正,而且患有瘟疫,如果不早点处理,瘟尸作祟,松山县不得安宁。况且,那四个小孩乃是来自上海的大户人家。   当晚,凡与男尸有过接触的衙役身上均患霉斑而亡。死亡蔓延,流言四起,县令大人只得命人将男尸一把火给烧了。至于入狱的四个小孩,在瘟尸害人的期间,人间蒸发了。   十年之后,时至民国,松山县又出现了一起“瘟尸奇案”。当年主审“瘟尸案”的县令和师爷两家一共十八口人均患上霉斑而死。松山县民间谣称:“十年生死心惶惶,六月奇冤问阎王。遥忆公堂是非案,莫过瘟尸追人魂。”   苏画龄把“瘟尸奇案”复述了一遍给灵妖语听,这事勾起她悲伤的过往,她愠怒地看着苏画龄:“换作是你,你能怎么样?”   “四个小孩,谢天赐、谢天成、龙尔东、龙语馨,他们只是不懂事的小孩子罢了。而死者,也就是你的父亲栗文正,我看过卷宗了,他当时病入膏肓,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灵妖语打断苏画龄说:“哪怕只有一口气,我父亲始终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就因为这个,打死我父亲的四个小孩是无辜的吗?我父亲活该吗?亏你还是个当差的人,这点道理都不懂。”   “话不能这么说,四个小孩的恶行是应该得到惩罚,但不至于杀死他们。”   “胡说八道。”   “行了,多说无益,谢家的人都死了,你也满意了。”苏画龄心也累了,本来想让灵妖语心服口服的他觉得灵妖语已经顽固不化了。灵妖语轻声说:“谢圭章当年与莫瑶红这个老巫婆偷情。两人双修窃阴功,身在上海的他时常抽空到松山县找莫瑶红。为了掩护自己的偷情行为,他带上谢天赐他们几个小孩。这或许是天意吧!我父亲栗文正死后,杀死我父亲的人却得不到应有的惩罚。我母亲卓秋萍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衙门闹事,她只求我父亲一个清白。莫瑶红为了封住我母亲的嘴巴,顺便帮助自己修行,杀害了我母亲,在我母亲胸口绣上火凤凰,喉间塞进血菩萨,拘我母亲的魂来帮她修行。这个蠢女人,你说她多该死呢?”   “所以你杀死了她?”苏画龄问。   灵妖语说:“不错。”   “莫瑶红被你秘密杀死后,谢圭章与莫瑶红修炼窃阴功多年,眼见就快成了,莫瑶红却死了。他并不甘心,悲伤之余,独自修行。为助修行,他得继续以血玉地藏杀人,甚至为了得到最后沐身的腐尸水,他得杀掉一定数量的人。之前有莫瑶红在暗地里操办一切,他基本没有杀过人。莫瑶红死了,为了隐藏自己,他在裁缝老祥家隔壁租赁了一个房子。其实,谢圭章并非大恶之人,他见到裁缝铺老板老祥欺凌花花,他教花花杀死了她那禽兽不如的父亲。不擅害人的他一开始只能从认识的人下手,所以他设局杀害了自己饭店的舞女绿绮,杀死独居的棋友沙宝生等人。赵玄天与殷至刚相继来到上海,他们无非是想来阻止莫瑶红,让她停止杀人与修行。他们俩找到谢圭章,谢圭章怕他们坏事,所以把苦苦寻找莫瑶红的赵玄天、殷至刚也杀了。”苏画龄推断说,“殷至刚死的时候,我就在他跟前,是他告诉我楚宅的地址。他被杀之前必然见过谢圭章,但他绝想不到谢圭章悄悄给他下了毒。”   “不错。”灵妖语怅然笑道。   “看来你杀了不少人,昙舞呢?死在你手里吗?”苏画龄不知为何会道出这一句。按理说,龙尔东抓走昙舞无非是为了要挟谢天赐,他不可能会杀死昙舞,尤其是在自己妹妹已暴露的情况下。如果灵妖语追踪龙尔东的时候查到逆十字俱乐部的秘密据点,她或许见过昙舞。   灵妖语扑哧一声笑出来:“那个傻女人,她说她不想连累谢天赐,让我把她杀掉。”   苏画龄脸色凝重,看来自己猜对了,他缓缓说道:“你完全有能力救走她的,不是吗?”   灵妖语沉默了。她在百乐门舞厅亲眼看到龙尔东带走昙舞,知道谢天赐在找昙舞,她暗地里追踪过逆十字俱乐部的人。她偷偷潜入逆十字俱乐部的秘密据点,确实也见到昙舞。昙舞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她那时确实想过救她。但是,她潜入的事情被巡守发现了。带着只剩下半条命的昙舞,根本无法突破重围。   苏画龄眼神冷冷地落在灵妖语身上,“你这是嫉妒她,所以杀了她。”   灵妖语摇了摇头,轻轻地笑了一声。   “谢天成、谢祺祥的死,你也逃不脱关系,对吗?”苏画龄凄然说道。   灵妖语说:“谢家的人都该死,他们没一个好东西。谢天成与龙氏兄妹翻脸,龙语馨威胁他要把他所做的一切告诉谢天赐。他急了,又不敢正面对抗谢天赐,所以躲了起来。他帮龙氏兄妹做了那么多坏事,知道谢天赐不会轻饶他,躲得了一时是一时。那时,龙尔东担心谢天成反咬自己,他派胖丁去杀谢天成。谢天成早有防备,杀死了胖丁。谢天成想过跟谢天赐坦白自首的,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我约他出来,说我能帮他,他真的相信了我。得到他的信任,杀死他轻而易举,我本想嫁祸给逆十字杀手,结果俱乐部的魅语者追到了现场,我只能先走一步。”   “你杀了谢天成,心里有愧,无法面对自己钟情的谢天赐。所以你离开了法医研究所,放弃了艾心的身份。”苏画龄接着灵妖语的话说,“这段时间,你肯定过得很苦吧?”   灵妖语真情流露,实在没法骗过苏画龄,她倔强地笑道:“我一向恩怨分明。”   “说来说去,你对谢天赐多少有一些感情,你怎么下得了手呢?”苏画龄莫名问道。   灵妖语阴声笑道:“因为我疯了吧!”爱让她迷失,爱又让她清醒,她只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你是不甘心,不甘心失去他。”苏画龄一语击中要害。   灵妖语情绪顿时激动了:“胡说,我怎么会不甘心呢?你完全是在胡说八道。”说完哈哈大笑起来,这番话似乎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苏画龄看了一眼灵妖语:“不管如何,你既然杀了人,下辈子投个好胎,偿还你所犯下的罪孽吧!”说完将灵妖语押回警局。随后,苏画龄带着十几个同事去搜寻谢天赐的尸体。他们找到了谢天赐的尸体,正准备处理,钟二筒满头大汗,大步跑到苏画龄身边说:“小苏,案子变得有些诡异了。”   “怎么了?”苏画龄疑惑地问。   “我查到栗文正与卓秋萍的女儿栗毓荷在他们夫妇被害之后,没多久便病死了。”钟二筒抹着豆大的汗珠说着。苏画龄满脸狐疑,钟二筒怕他不信,把手中的资料递给苏画龄说:“这事千真万确,我真没有骗你。这是松山县北街镇的调查记录,当时这一家的案子特轰动,那儿的人对这个案子印象特别深,都被写进县志了。”   苏画龄拿过资料翻看着,字里行间,句句确凿,看得他紧张无比,额头冒出一颗一颗晶莹剔透的汗珠。钟二筒摸着后脑勺问:“苏画龄,栗毓荷那么小就死了。灵妖语不是栗毓荷的话,她到底是谁呢?”   “谁知道呢?”苏画龄把手中的资料收起来,哭笑不得地回了钟二筒一句。 尾 声   那是一个聒噪闷热的夏夜,谢圭章满脸焦虑地在房外徘徊着,踱来踱去的他搓着拳头等着自己的孩子呱呱落地。他看了一眼怀表,两个时辰过去了,他都有些等不及了。一声婴儿哭,他额头上紧紧皱着的眉毛总算舒展开来。稳婆端着一盆污水笑眯眯地走出来对谢圭章说:“快进去瞧瞧吧!是个千金。”   谢圭章满意地点点头,兴致勃勃地钻进房中,走到床边,他缩着脖子说了一句:“听说是个千金。”床上坐着筋疲力尽的莫瑶红,她抱着一个嘤嘤哭闹的新生婴儿。谢圭章进来后,莫瑶红狠狠地将手中的女婴递给谢圭章:“趁天还没亮,拿去扔了。”   “这……”莫瑶红的话吓住了谢圭章,浑身一个激灵。   “犹豫什么?这小东西会影响我们,你别傻了。”莫瑶红骂了一句。   “可是……”谢圭章接过女婴,女婴被他抱着,哭声停了。他看了一眼新生的女儿,脸蛋肉嘟嘟的,可爱极了。   莫瑶红怒斥:“可是什么?你敢不听我的话。”   “我这就去。”虽说有些不舍,但谢圭章不敢违抗,抱着女儿转身走出房间。就着月色,他七绕八绕来到一座荷塘边上。迎风而立,对着茫茫的夜色,凉凉的月光,起伏的荷花,他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小脸蛋,心一狠,手一摔,裹在襁褓中的初生女儿被他扔进了荷塘。   第二天清晨,晨曦浓郁,温暖地沐浴着这片青翠的荷塘。采莲人栗文正带着妻子卓秋萍划着采莲小舟缓缓地穿梭于层层莲花间寻找那高耸硕大透着阵阵莲香的莲蓬。在夫妻俩采摘莲蓬时,妻子卓秋萍发现前边的荷花丛飘荡着一个襁褓,她招手让丈夫把小舟划过去。她捞起水上漂着的襁褓,发现是一个女娃娃,卓秋萍将湿淋淋的襁褓丢掉,抱着女婴,对丈夫说了一句:“还有体热。”栗文正赶紧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包住女婴:“看着像是刚出生的孩子,谁那么狠心呢?”   “小孩挺可爱的,我们抚养她吧!”卓秋萍欣然笑道,怀中的婴儿嘤哼了一声,像是表示同意。卓秋萍坐好掀起上衣给女婴哺乳。   栗文正见到弃婴可怜,心生爱怜:“我们给她取个名字吧!叫她莲笙,你觉得如何?”   “嗯,家里有个小毓荷,这儿有个小莲笙,咱们家的小日子只怕要越过越热闹了。”卓秋萍幸福深情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说。   (全文完)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