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珍稀幼崽禁止说谎 作者:灵壹壹   ——本文文案↓——   谎言是讹兽的天赋,传说吃了讹兽的肉,就再也说不了真话了。   作为人间最后一只讹兽,宁诚实被诚信教育逼得离家出走,发誓说一句谎话再回家。   从此,那些滋生恶念的阴暗角落就被一只五百瓦大灯泡照亮了。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家。”   “你在说谎。”   “我跟他都不熟,干嘛要害他?”   “你在说谎。”   “我发誓,我真的没杀人啊!”   “你在说谎。”   “嘿我说你这小姑娘,看着这么可爱,怎么说话……”   宁诚实立刻扭头看向一旁的警察:“叔叔,你相信我,他从头到尾就说了这一句实话。”   宁诚实离家出走后,人间出现一只野生讹兽的消息就传得沸沸扬扬。   听说这讹兽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崽,垂涎的妖怪们纷纷出动。   手无缚鸡之力的宁诚实一脚踹翻偷袭的妖怪,蹲下来,认真摆了摆小手:“妖妖,不可以吃我。”   她语重心长:“不然啊,会变成谎话精的。”   妖怪:“?呸,我就吃。”   被胖揍一通后,妖怪终于抱头求饶。   “好,现在我给你一个悔过的机会。帮我抓住那个坏蛋人贩子。”   “抓坏……您是正经讹兽吗?”   老干部属性的天然黑呆萌幼崽操心社会的故事。极其沙雕无逻辑。   内容标签:幻想空间 天之骄子 悬疑推理 爽文   主角:宁诚实,天禄 ┃ 配角:虺,朱獳,举父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说真话,不然削你   立意:研究不同种族的道德水平差异并强行统一 第1章   A市的老火车站正在改建,高高的蓝色挡板沿着售票厅大门排了一溜。此时正值中午,太阳高照,工人们都去休息了,人烟稀少,偶尔一阵燥热的微风吹过,掀起大片尘土。   灰尘漫天中,一个圆滚滚的小身影慢慢地绕过挡板,走进了售票厅。   大厅里人不多,空调打得低,小身影一进来似乎就打了个冷颤,拍了拍胳膊,环顾了一下四周,走向滚动着各班车次信息的大屏幕,蹲下来,在随身背着的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包里摸了摸,拿出一本字典。   然后她伸出一根短短的小手指,抬头、低头,遇到不认识的字就仔细地比对着,一字一字小声念出来。   窗口处,女售票员麻利地将票据递给上一位乘客,见后面没人排队了,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还没咽下水,她就隐约听见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你好。”   售票员一愣,放下杯子,朝外看了看,没人。   她左右望了望,又听到一声更清晰的:“你好,我要买票。”   她狐疑地往玻璃前凑了凑,突然看见一只手扒在了台子上,顿时吓了一跳。   接着,一张肉嘟嘟,还沾着点灰的小脸摇摇晃晃从台子底下露了出来,两手一撑,踮起脚尖趴在台子上,冲她微笑:“你好,姐姐,是我要买票。”   见售票员呆愣着,她往旁边窗口瞥了一眼,见到那边的买票流程,恍然,从带的包里掏出一个红色小本子,肉乎乎的小手将其从窗口下推了进去,“这是我的证件。”   售票员注视着那小本子的封面,几个烫金字在正中央一目了然:A市妖怪居住证。   她迷茫地翻开来,里头薄薄两页纸,左右两边各贴了一张照片,左边就是眼前这小孩的,五官粉雕玉琢,但对着镜头不苟言笑,十分严肃,照片上还有个钢印:A市妖怪管理局。   而右边——右边是只通身雪白的动物,乍一看似乎是只兔子,但细看又与普通兔子有些差异,黑豆一样明亮的眼睛,跟左边小孩的一本正经的眼神惊人地相似。   本子下面有几行字,她只看到第一行:珍稀保护幼崽讹……,就又听小团子说:“我要买一张T011车次的票。”   售票员此刻脑子有点乱,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在哪儿下?”   小白团子很有礼貌,早就考虑好了,立刻回她:“在Z市下,请问多少钱?”   Z市离这里挺远,她看了眼电脑,“两百八。”   “两……”小团子一顿,接着售票员就见她偷偷背过身去,再次打开那个包,好像数了许久,然后转过来,不好意思地叹了口气,“那我的钱可能还差了一点儿,请问,二十块钱最远能去哪里?”   “……”好家伙,这叫差一点儿?   售票员想了想,回她:“最远能去隔壁C市。”   小团子低头嘀咕了一句:“那不是还在他俩势力范围内。”   售票员终于大概捋清楚了凌乱的思路,“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她边说边朝外张望,没看见附近有什么大人。   小团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说道:“我没有爸爸妈妈。”   售票员那边已经在拨打铁路公安的电话了,小团子却重新背好自己鼓鼓的小包,朝她挥挥小手:“那我还是先不坐火车了,打扰了,姐姐再见。”   “哎?小朋友?你等会儿!”售票员连连招手,但只一溜烟的功夫,人居然已经不见了。   小白团子回到售票厅外,挥开空中弥漫的灰尘,蹲坐在一个花坛下,开始盘算下一步怎么走。   突然,眼前多了一双开了胶的旧皮鞋,她慢慢抬头,一个瘦高个男人正盯着她看。   那人弯下腰,嘴角咧着,眼里放光,“小朋友,我看你在这里蹲了好久了,你爸爸妈妈呢?”   小团子叹了口气,又重复一遍:“我没有爸爸妈妈。”   男人看起来并不相信,“好孩子可不能撒谎啊,告诉叔叔,是不是跟家里人吵架了,离家出走了啊?”   小团子板着脸,小手指着自己,“叔叔,你不要污蔑我,你知道吗?所有认识我的人,一见到我就说我诚实。”   “真的吗?那叔叔肯定相信你啊。”男人笑得露出两排牙龈,“那你家里,还有别的人吗?”   小团子掰着手指:“有姐姐,姐夫,还有哥哥。”   那男人眼珠子转了转,“那你知道姐姐姐夫的电话吗?叔叔帮你联系他们呀。”   小团子摇了摇头,“他们工作很忙的,最近都不在家,而且我也不想联系他们……”说到这里,她有些落寞地低下了头。   男人眼睛一亮,“那你哥哥呢?”   小团子叹了口气,似乎在追忆什么,“哥哥有点傻,天天忙着洗碗还债,但是越洗,债越多,比我还穷。”   男人闻言一拍大腿,半蹲下来,拉着她的胳膊,“小朋友,外面坏人多,你先去叔叔家里等着吧,等你姐姐姐夫有空了,叔叔再联系他们,把你接走好不好?”   小团子定定地打量了他一眼,小鼻子动了动,似乎嗅到了什么味道,一瞬间竟让他有种好像什么都暴露在她眼里的感觉。   但下一刻她就答应道:“好啊,叔叔。”   男人喜上眉梢,牵着她的胳膊往外走,“行,咱们现在就走。对了,小朋友,叔叔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宁诚实。”   “……那难怪所有认识你的人,一见到你就说你诚实哈。”   宁诚实想起什么,“对了叔叔,你家远吗?”   “额,有那么一点点远,咱们得坐车去。”男人有点心虚,怕她闹起来,却见宁诚实欣然笑了笑,“那可太好了。”   她仰起头,“但是叔叔,我只带了二十块钱。”   她的话更是印证了男人心中对其家境的猜测,“放心吧,叔叔怎么能让你掏钱呢?”   “叔叔,你真是个好人。”给她省了大钱了。   男人带着宁诚实左拐右拐,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了一处停车场。   这里停了数十辆大巴车,男人走到角落里的一辆破旧中型面包车前,宁诚实还没看清前面挂着的牌子,就被推上了车。   靠窗的胖女人吐掉嘴里的瓜子壳,拉开腰包拉链,“大人一百,孩子半价。”   “嗨,你看看我们家孩子,才三四岁,身高都没到一米二呢,这么小要什么票啊。”   售票员半点不让,“怀里抱着的婴儿都得算一个乘客,你说要不要票。”   男人撇撇嘴,不跟她扯了。   “身份证。”售票员准备开票了。   “哦,我这孩子还小,还没……”一旁的宁诚实却已经自觉地掏出包里的小本子,“这是我的证件。”   男人一眼看到上面最后的“居住证”几个字,没料到她居然还带了证件,一把扯过来,丢进了车门口装着拖把的废水桶里,一拍手,满脸抱歉,“呀,手滑了。”   宁诚实看了他一眼,男人顿时有些心虚,却见她不慌不忙地掀开挎包——那鼓鼓囊囊的包里,塞着满满一摞小红本,“不用自责,叔叔,我这儿还有。”   “……”   宁诚实已经从中抽出一张,把证件交了出去,售票员接过,看了一眼,表情怪异,“这什么东西?”   男人头凑上去,也终于看全了上头的字,心里一松,拿回小红本,“小孩子的玩具,您别在意。”   售票员确实没在意,接过钱,连男人的身份证都没怎么看就给了两张票,“进去吧,往里走,自己找空位坐。”   车里没开空调,热气蒸腾,空气混浊,各种气味鱼龙混杂,乘客们要么吵吵嚷嚷,要么阖眼休息,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俩。   男人找了两个角落里的位子,脸色不太好看,低声问宁诚实:“你身上,还有什么别的证件吗?”   宁诚实摇摇头。   “那就好。”男人随手翻了翻手中的小红本,嘴里嘟嘟囔囔,“假证还搞批发,什么毛病。”   “叔叔,这不是假证,你看看后面,还有防伪二维码。”宁诚实严肃地纠正他。   “行行行,不是假证。”男人没跟她计较,但瞄了眼二维码,瞧着还挺正规,一时好奇,难不成还真是派出所发的?   这么一想,他心里就越发痒痒。   见没人注意他,宁诚实也正看着窗外,他假装不在意地掏出手机扫了一下,“嘀”的一声,跳出来一个蓝□□页,他定睛一看——妖怪管理局官方认定,后面还跟着一串序列号。   “……”他刚才到底在想什么?   “看,我没骗你吧。”宁诚实不知什么时候转过头来,笃定地指着屏幕说道。   他不想跟个孩子争辩,直接把证还给了她。   宁诚实放好居住证,晃悠着小腿,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待发车。   过了一会儿,身旁的人大概是觉得她年纪小不认字,大大咧咧地就举着手机在她眼前发了条消息。   她一侧脸,就看到几个字:……好货色,准备好钱……这次一定可以……满意。   她摸着包里的小字典,表情毫无波动。   眼前这人恐怕还以为她只是个小文盲,但谁能想到……她其实是个文化人。   宁诚实目光悠远,转过脸去。   面包车又陆陆续续上来几个人,等车上差不多坐满,汽车终于开动了。 第2章   面包车行驶了很久,下了高速一路颠簸,车上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了几句。   宁诚实长这么大,还从没出过远门,有些新奇地看着窗外,车开得越来越偏僻,路边无人打理的野草疯长了半人多高。   过了半天,天色渐暗,车里的人纷纷掏出了随身带的干粮,车里的气味一时间更加繁杂。   萦绕在宁诚实两人周围的气味尤其浓郁。   她身旁的男人挥手甩了甩,皱着眉往后看了一眼,是后座的人在吃韭菜盒子。   他本想说些什么,但看着那人结实的手臂,还是没敢说出口,只是越过宁诚实,想把窗户打开,但锁扣太紧,有些吃力。   “叔叔,我来吧。”宁诚实善解人意地先一步抬起胳膊,白胖的手指压着窗户锁扣轻轻往前一推,顿时一阵热风钻了进来,冲散了韭菜味。   男人一愣,看着大开的窗户,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眼看快到目的地了,也没多想,只说了句:“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力气还挺大。”   宁诚实吹着风,天空夜色渐浓,靠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线,隐约能看到窗外荒芜的景象在渐渐发生变化,路边出现了高低交错的房子。   面包车终于开始停靠,每隔一段路就下去几个乘客,直到最后,车上只剩下了宁诚实跟身旁的男人。   车子最终在一块界碑前停下。   “最后一站丁家村到了啊,都下车吧。”售票员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男人又发了条消息给手机那头的人。   大概是到地方了,不用再担心横生事端,他不再维持原本和善的态度,起身就拽着宁诚实的胳膊快步往外走,也不管她能不能跟上。   路过司机的时候还交代了几句:“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回来。”   两人在那块刻着丁家村三个大字的石碑前站定,“诚实,咱们到地方了,在这儿等等吧。”   等了没一会儿,就见一个皮肤黝黑的矮个男人大步朝他们走来。   走到跟前,他先是瞧货一样打量了一番宁诚实,扫过她白嫩的脸蛋,藕节似的胳膊腿儿,点了点头,话里带了点口音,“背景干净吗?确定不会有麻烦?”   “放心吧,我都问清楚了,离家出走的,是个孤儿,家里姐姐姐夫整天打工还债不着家,还有个傻子哥哥,惨得不行。看看,长得这么肉乎,还乖得很,一路上不哭不闹的。不是说之前的都不行吗,这条件当祭品,送子神肯定满意。”   宁诚实边听两人对话,边四处张望,这个小村子看起来住户不多,不远处似乎有个湖,映着月光粼粼。   那头两个男人已经在商量价钱了,你来我往间,大叠钞票进了男人的口袋,看这两人熟稔的程度,交易的次数一定不少了。   男人满意地拍了拍口袋,将宁诚实往前一推,“诚实啊,你就先跟着这个叔叔走吧,别怕,他会带着你找家人的。”   男人憨厚地笑了笑:“是啊,诚实在这儿住个几天,就能见到你姐姐了。”   宁诚实鼻翼又动了动,再次嗅到了浓重的,谎言的味道。   一天下来,从城市被带到荒郊野岭,又被陌生人转手,按理说是个有脑子的小孩都得觉得害怕了,宁诚实却出乎两人意料地什么都没问,依然言听计从地称好。   她甚至听到两人在背后凑到一块儿嘀咕:“还真一点都不闹啊,你刚才说她哥哥脑子有问题?是不是家族遗传?”   “应该不能够吧,看着挺机灵的,不过先说好啊,就算有问题我也不退钱。”   宁诚实摸着包里的字典,攥紧了小拳头:一个文化人,居然就这么被泼上了脏水!   男人拿到了钱,就回到了面包车上,准备返程。   他重新买了张票,依然坐在原来的位子上,翘着二郎腿慢慢数钱。   晚间气温低,车窗一直开着,车里渐渐有了凉意,他搓搓胳膊,起身想要关窗,伸出手,在车窗边缘上下滑动了几下,没有摸到应该有的东西,手停住。他看着空荡荡的玻璃,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锁呢?”   宁诚实被牵着进了村,看得出来,这个小村子不怎么富裕,房屋略显破旧,村里静悄悄的。   猜测宁诚实有可能是个听话的傻子之后,带着她的人也放松了许多,挤着嗓子逗她:“诚实啊,你猜猜我姓什么呀?”   宁诚实一顿,肉嘟嘟的小脸上面无表情,“我猜你姓丁。”   男人惊讶:“哟,小诚实还挺聪明的,叔叔就姓丁,你可以叫我丁叔。”丁叔牵着她绕过一棵大槐树,“咱们这个村子,家家户户都姓丁,所以才叫丁家村。”   两人在村子正中央停下,面前这座房子比其他房子大一些,也新一些。   丁叔上前敲了敲门,压着嗓子喊道:“神婆,人运到了。”   过了一会儿,木门应声开了一条缝,一双浑浊的眼睛扫了下来,与宁诚实对上。   门缝渐渐拉开,宁诚实眼前出现了一个佝偻着背的身影,脸上挤着数道褶子,眯起眼,阴沉的目光仔仔细细地将她从头到尾刮了一遍。   “好,就她了。”声音听起来倒是意外地年轻。   丁叔看着宁诚实,眼里似乎有些犹豫,但数秒后还是下了决心,“行,那接下来就是订日子了。”   那两人又说了几句,丁叔就带她转身离开,宁诚实只觉得那道目光依然附着在她背上,她没忍住回头又望了一眼,正对上神婆细长眼中骇人的目光。   她担忧地冲对方摆了摆手,“奶奶,别送了,快回去睡觉吧,瞧您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闻言那双眼睛立刻圆睁,撑开了眼边的皱纹:“叫什么奶奶!我才三十多岁!”   宁诚实眨眨眼,看着她的皱纹,委婉地说道:“那您看起来还……挺有智慧的。”   丁叔趁神婆没发火,赶紧牵着她走了,“在这儿可不敢说神婆长得显老。”又听他嘀咕:“不过这一任神婆才刚上任,也确实还年轻着呢。”   绕过几个小水塘,丁叔把她带回了自己家。他的条件倒是不错,但家里没有别人,应该是个单身汉。   他将宁诚实安置在了一间空房,里头已经布置好了床铺。   “不早了,赶紧睡吧。”丁叔说完就要关灯,被宁诚实摁住了手,他下意识挣了挣,竟然挣不脱,有些慌乱,“怎,怎么了?”   宁诚实松开手,小脸上写满了真诚:“叔叔,还没吃饭呢。”   在丁叔沉郁的目光中,宁诚实睡前吃了顿饱饭,第二天早上又吃了顿丰盛的早餐,接着丁叔就出门干活去了,走前将宁诚实托给了隔壁的一户人家。   村子里其他人也都起来了,昨天晚上看得还不清楚,这会儿宁诚实就发现,村子里的人看起来大多年纪不小,而少年跟孩童很少。   想起之前听到的“送子神”几个字,宁诚实若有所思。   隔壁这家里恰好有一个孩子,看着瘦瘦小小,没比她大多少。   正想着,一个开裂的小皮球滚到了她脚下。   宁诚实抬起脚,一旁那个瘦小的男孩就慢慢走了过来,他蹲下,捡起皮球,余光却一直看着宁诚实,嘴巴嗫嚅了几下,但在院子里大人的目光中又缩了回去,抱着皮球跑回了屋子。   她收回视线。   这家的大人正在杀猪,喜气洋洋的,宁诚实就端坐在小板凳上,观摩学习了一天。   丁叔直到晚饭后才回来,一回去就被隔壁大人拽过去要猪钱,“好家伙,整头猪被她一个人给啃完啦!”   丁叔疲惫至极。   不过此时他已经完全对宁诚实放松了警惕,昨天晚上还一直守在门外,生怕她逃了,今天熄了灯就直接回自己的屋子呼呼大睡了。   宁诚实的包这两天一直背在身上,她侧躺着,摸了摸包,心里突然有点想家了,不知道朏朏有没有看到她留下的那三十块钱,这笔巨款可以让他少被姐姐坑几年了,只要他洗碗的时候别再摔碎。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接着就听:“哒哒哒”——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她一抬头,窗户外有道低矮的黑影蛰伏着。   宁诚实跳下床,两手轻轻搭在窗边沿,然后猛地拉开窗户,窗棱子震了两震。   她定睛一看,就见外头站着的,居然是白天隔壁家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被她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急切地压低嗓音开口:“你快跑吧。”   宁诚实一愣,“跑?”   “对呀,再不跑,你会被怪物吃掉的!”   宁诚实知道他的来意了,小手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让人吃我一口。”   小男孩急得跺了跺脚,“可是怪物很厉害的!你不知道,那些坏人们自己生不出小孩,所以要把你送给怪物吃,好保佑他们生出小孩!”   宁诚实意识到什么,“他们不是你的爸爸妈妈吗?”   男孩神情低落:“不是,我们村子里的小孩都是从外头来的,有的留下来,还有的被怪物吃了,所以你快逃吧。”   宁诚实皱起小眉头,深思了一会儿,摇摇头,“我不能走。”   “为什么?”   “因为,”宁诚实深深吐出一口气,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坚定,“我是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人。”   男孩听了正茫然,突然,丁叔的房间里传来了动静,“谁在说话啊?”   宁诚实连忙将他推出去,见小男孩跑走了,才把窗户关上,走出房门,正遇上披着衣服起来的丁叔,她揉了揉眼睛,拍拍小肚皮,“叔叔,我饿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丁叔就异常急促地将宁诚实带到了神婆门前。   神婆就在门口,正弯腰在院子里晒着什么东西,看到他们过来,先是瞪了宁诚实一眼,才看向丁叔,丁叔快步走上前,拉着她到一边,语速急切道:“时间订好了吗?咱们得赶快了。”   神婆面色一凝,“发生什么事了?”   丁叔谨慎地看了眼宁诚实,啐了一口,“娘的,上了王老三的当了。”   神婆闻言更是紧张,“到底出了什么岔子?快说!”   “家里存粮不够了,我怀疑这孩子根本就不是离家出走,是被遗弃的——好家伙,太能吃了。”   “……” 第3章   丁叔抹了把脸,叹了声气,“但是来都来了,也没别的办法了,神婆,总之你尽早安排祭祀仪式吧。”   “唉,行,东西早就准备好了,我算过时间,之后几天都是好日子,最早明天就可以开始了。今天还是先委屈你一下,”她拍拍丁叔的肩膀,“别把这小胖子养瘦了,口感不好了,回头送子神怪罪下来,咱们村还是生不出孩子。”   “是是是,我知道。”丁叔咬牙,“那我先走了。”   说完他转身拉了拉宁诚实,没拉动。   宁诚实正盯着地上的竹筛。   竹筛里头是神婆刚铺好的萝卜条,摆得整整齐齐水水灵灵。   她自言自语,声音不大不小:“饿坏了,就瘦了,就不好吃了。”   过了一会儿。   丁叔像来时一样急匆匆地拉着宁诚实的胳膊走了,“你可真是,雁过拔毛啊。”   宁诚实兜里揣着满满的萝卜条,被他带得一路小跑,还不忘回首告别:“再见,我有空会再来看您的,奶……阿姨。”   余光里,神婆面目狰狞,全身都在微微发抖。   丁叔挨家挨户通知了祭祀的时间。   途径的每个大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都不住地打量着宁诚实,眼里都盈满了怪异的热切,好像即刻就要将她分食一般。   而宁诚实回望着他们,眼里比他们更加热切。   她从随身小包里掏了掏,掏出一个麻袋,麻利地挣开来,语气庆幸:“幸好我早有准备。”   丁叔嘴角抽搐了一下,她这个包明明看起来也没多大,听王老三说里面只是装满了假证,就没去查看,没想到还内有乾坤。   等走完了大半个村子,宁诚实的麻袋也差不多快满了。   通知到隔壁邻居的时候,又遇到了昨天那个小男孩,他看着宁诚实,但忌惮于丁叔,不敢上前,宁诚实摸了摸麻袋,主动走了过去,小男孩眼里焦急万分,“你,你怎么还不跑呀?来不及了,明天你就要被吃了!”   宁诚实抓了一大把收来的农家土特产塞给他,“小丁,先别操心了,请你吃。”   “小丁?”男孩茫然地挠挠头。   丁叔通知完了所有人,依然把她托付给了邻居,自己去布置祭祀仪式了。   宁诚实在小丁家晃晃悠悠巡视了一圈,发现这家的鸡鸭鹅都藏得差不多了,地上连根毛都没留。   两个大人兴奋冷却下来,此刻都警惕地看着她,“没有了,就剩一只鸡,那是留着晚上村宴吃的。”   为了庆祝祭祀即将开始,晚上村里给宁诚实设了一顿断头饭。   她也不失望,拉拢了麻袋,转而看向男孩,“对了,小丁,你可以带我看看你们村子吗?”   小丁的养父母顿时如获大赦,连声答应:“行行行,让这小子带你到处走走,可别走远了,马上晌午吃饭了。”   宁诚实拍手一笑:“好的,我一定准时回来。”然后将麻袋打了十个结,放回了丁叔家的院子。   小丁本来还不死心地想找时机带宁诚实逃跑,但大白天的,村子里杀鸡宰猪,村民们走来走去,到处是眼线,完全找不到机会。   宁诚实走着路,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养父母正紧紧地盯着两人,“小丁,他们对你好吗?”   小丁踢了踢脚边的石头,思考了一下,“我刚来的时候偷偷跑过,被抓回来打了一顿,其他时候,应该算好吧,但是我还是想要我自己的爸爸妈妈。可是我已经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了。”   宁诚实踮起脚尖拍拍他的头,“别难过,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到真正的爸爸妈妈。”   小丁打起精神,眼里写满了担忧,“可是别说帮我了,你现在就很危险。”   宁诚实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苹果,肉乎乎的小脸板着,说道:“通常情况下,怪物碰到我,只有两个结果。”她两手干脆利落地一掰,清脆的咔嚓声响起——“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她递给小丁一半苹果,小丁愣愣地接了过来,好像突然不是那么担心了。   “好了,走吧。”   说是让小丁带她走走,宁诚实却目的明确,拉着他径直朝进村时看到的那个湖泊走去。   丁家村平时的日常用水不是抽调这里的湖水,而是舍近求远,每天去后山挑水,平时似乎也很少会到湖边来,这会儿湖边就空无一人。   她边走边吃着苹果,一扭头,就发现小丁神情有些畏惧。   “怎么了?”   小丁指了指湖中心,在她耳边小声说:“我听他们说,那边,怪物就住在那边。”   宁诚实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注意力便放在了湖的侧边,矗立着的一座高大的雕塑身上。   雕塑外观庞大,眼如铜铃,多手多脚,张牙舞爪,通体颜色漆黑,所以来的那天晚上她没注意到,现在白天则十分清晰,“那个就是你们说的送子神吗?”   小丁远远地看了一眼,胡乱点头,“应该是吧,但是我也没亲眼见过。上一次祭祀的时候,我还没来呢。”   “长得不是很常规呀。”   盯着雕塑飞快地啃完了手里的苹果,宁诚实摊开黏糊糊的小手,摇了摇,看向平静的湖面,“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洗个手。”   小丁还来不及阻止,只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已经跑到了湖边。   此时一丝风也没有,周围静得出奇,淡绿的湖水无波无澜,一望无垠。   岸边泥土湿滑,她稳稳地凑过去,低下头,轻轻嗅了嗅,半晌后摸了摸鼻子。   她伸出手,在水里搅了搅,大半只嫩白的胳膊没入了冰凉的湖水中,又开始自言自语:“这湖里怎么一只小鱼都没有呢?”   她两手相互搓着手背,突然一顿,从容地抽出手来,带起一道淋淋的水帘。水中似乎有什么尖利的东西一闪而过。   接着,一种强烈的,被窥伺的感觉涌上心头。宁诚实的目光穿透湖面,下一秒,那种感觉就消失了。   湖底深处,隐约有一道长长的带状的黑影掠过。   宁诚实甩了甩手,将水甩干净了,就原路返回,安慰神情紧张的小丁:“你看,什么事都没有。咱们赶快回去吧,可别错过午饭了。”   丁叔这次晚饭前就回来了,看来仪式的准备进展顺利。   晚上的断头饭很快就聚集了全村人,无数盘子流水一般传到几张大桌上,村里布置得张灯结彩,一派欢乐祥和的景象。   但一个不足半人高的孩童被围坐在正中间,又充满了违和感。   所有人都不错眼地盯着她,嘴边挂着真切热情的笑容,一只只盛着大荤的盘子全往她手边堆,带着填鸭式的决心,语气近乎诱导:“快吃吧,孩子,多吃点。”   “吃得再胖一点,再胖一点就好了。”   她感动地点点头,努力回馈着村民们的热情。   空盘子一盘接着一盘撤下,渐渐的,大家的笑容就有点勉强了,“哈哈,要不还是瘦点吧,你说呢?”   “是,其实瘦点也挺好的,健康。”   神婆本来还想说两句,面对满桌空盘子以及村民们强撑的笑容,也没了气势,末了又瞪了宁诚实一眼。   入夜,宴席上的悲欢渐渐散去,宁诚实没有躺下,而是翘着腿,坐在床沿。   隔壁房间里,丁叔已经沉沉睡去。   夜深人静中,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宁诚实敏锐地看向窗户,只见一道瘦长的黑影映在薄薄的窗帘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趴在窗户上,打探着房里的动静。   她悄无声息地走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窗户,踩上窗台就跳了出去,同时伸出手一把薅住了什么东西。   外头的东西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擒住了。   接着就听严肃而又稚嫩的童声在夜空中沉沉响起:“就是你,躲在这里残害祖国的花朵?” 第4章   宁诚实手中的东西被捏住了命门,还不肯罢休,吭哧吭哧挤出一句:“是霸王花吧!”   她听了手一紧,原本这东西还目露凶光,下一瞬就惜命地服了软,发出支支吾吾的求饶声。   宁诚实定睛一看,原来这所谓的送子神是蛇身,身形细长,头顶有两个不显眼的小包,全身布满滑腻坚硬的鳞片,不过比白天在湖里见到的黑影小了许多。   但她随即眯起大眼,遥遥望了望那座雕塑,又比对了一下手里的,“不对,雕像跟实物不符呀。”   送子神闻言立刻叫嚷:“大人!那雕像不是我,那是上一任送子神!”   “上一任?”宁诚实反问,却被送子神抓住了空隙,长尾一卷,死死绞住了她的手腕勒紧,等她下意识松手,就“呲溜”一下滑出了她的手心,然后飞快地逃向湖边。   宁诚实叹了口气,“这外面的妖怪怎么待人这么不真诚?”   她追上前去,速度同样极快,但等追到湖边,那送子神已经入水,刹那间身量放大了几十倍,将湖水卷起一道旋涡,一时间水花四溅,发出“哗啦”一声巨响。   宁诚实及时后退,才堪堪躲过水花,然后下意识朝村里望了望,这么大的声音,竟然没人出来查看。   那送子神摇头晃脑连笑两声:“别看了,没有人会出来救你的。”   他沉醉地嗅了嗅:“啊,是化形没多久的讹兽幼崽,还是奶香味儿的。”   “早就听隔壁山头的犰狳说,讹兽一族味道极其鲜美,可惜早已绝迹,没想到今天居然被我碰见了,一会儿我就打电话让他一起来吃。我想想,讹兽头麻辣,上半身烤,下半身炸,外酥里嫩,一咬嘎嘣脆。”他美美地规划起来。   宁诚实暗自咽了咽口水,接着背过手去,若有所思:“想吃濒危妖怪,还是团伙作案。”说完她眉头一皱,踩着湖边湿泥一跃而起,一拳挥出虚影,直接将送子神在湖面上拍出数十米远。   送子神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一时找不着北,宁诚实则趁势发起攻击,小拳头雨点一般落下,一阵胖揍,脚踩大尾巴,将其从湖面打到了岸上,虽然没什么章法,但出其不意地成功将送子神打蒙了,也忘了还可以潜入湖底,只顾着哀声痛号。   村子里几户人家被吵醒,竖起耳朵听了听,纳闷:“送子神今夜翻身的动静好像比以往大。”   “别管了,塞上耳朵睡吧,估计是因为知道明天就能吃上新鲜的肉,激动的。”   送子神蛇尾抱头,透过缝隙无望地看向依然毫无动静的村子。   “别看了,没有人会出来救你的。”宁诚实叉着腰,冷酷又无情。   送子神终于放弃抵抗了:“讹兽大人,小祖宗,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但我真的是个好妖,我没吃过人!”   “那你陈述一下。”宁诚实蹲在岸边,堵住他回湖的去路,双手抱胸说道。   “吃小孩的不是我,是上一任送子神,残害祖国花朵的都是它!隔几年就吃一个,上一次还把人神婆给吃了,肉那么老,也不嫌塞牙,哦不对,它根本就不是什么送子神,不过就是这湖里一条变异的冉遗鱼,啊呸,长得跟只癞□□似的,它配叫神吗?不配!不像我,长得……”   对上宁诚实质疑的目光,他又大喘气地补充:“长得再好看我也不配。嘿嘿,我只是一只小小的虺,哪怕离化蛟都还差好几百年呢,哪儿比得上您,珍稀妖怪,还这么可爱又聪明……”   宁诚实鼓鼓的脸颊红了起来,竖起手掌,止住他的话:“这种众所周知的事情就不要说了,还是说点我不知道的。”   “好好好,我继续说,这该死的作恶多端的冉遗鱼已经被我打跑了,我这也是第一次被人类供奉,还没来得及吃谁呢,这不就碰上您了,也好在有您,指引我及时悬崖勒马。”   虺谄媚地看着她,“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您看看,这下能放了我吗?”   确定他是初犯之后,她还是摇摇头,“不行,像你这样的野生妖怪,是黑户。”   她打开挎包,从里面抽出一张小红本,“不过没关系,填好这张居住证,然后去A市的妖怪管理局登记一下,盖个章,你就合法了。”   她从家里带出来的那些小红本,除了两张是她自己的,剩下的都是崭新空白的。   虺脸色一变,半信半疑,“不是,发什么居住证,传教呢你,随便给张破证就要管我,谁承认……”   “我姐夫是妖管局的局长。”   “谁承认不承认的都不妨碍我认您这个老大啊。真是,老大,您不说我都不知道咱家上头有人。”虺脸上又笑成了一朵花,“我填,我这就填,以后我就跟着您混了。”   他接过宁诚实递来的笔,认真划出一横,然后一顿,“哟,我都给忘了。”   “怎么了?”   “我好像不认字。”   宁诚实摇摇头,叹气:“你看,这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不过以后等你合法了,就可以去人类世界学知识了。现在你说,我来帮你写。”   “谢谢老大,您可真有文化。”   没一会儿,小红本就被稚嫩的笔触填满了。   虺把居住证宝贝地抱在怀里,“那老大,咱们现在走吗?”   “先等一会儿,你刚才说你有手机?”   “啊?哦对,是犰狳送我的。”   “能借我打个电话吗?”   “那肯定行,送给您都行。”虺重新潜入了湖底,等再上来的时候嘴里就咬了个袋子,底朝天一倒,七零八碎的东西都掉到了地上。   他从中捡起一只小砖块一样破旧的手机,递给了宁诚实。   “破是破了点,但是胜在特别防水。”虺呵呵地笑着,“老大你要打电话给谁啊?是打给咱姐夫,让他来接我们吗?”   “不是。”宁诚实示意他保持安静,然后在键盘上按下了三个数字,电话拨通了:“歪,是警察吗?”   “我要报警,有坏人拐卖儿童。”她又补充了一句:“有坏人拐卖我!”   虺:我这怎么总觉得有点恶人先告状的味儿呢?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瞬,“……小朋友,你现在在哪里?能描述出具体位置吗?”   宁诚实报了大概的方位,被问及更具体的信息时挠了挠头。   小丁跟她说过,这里位置偏僻,附近没有派出所,所以虽然不断有小孩被卖进这里,却逃不出去,也难以联络外界。   “有什么明显的标识吗?”   她想了想,视线转向那尊巨大的雕塑,“有,等你们到了这里,我会给你们指路的,到时候跟着一只大癞□□走就行了。”   “……啥?”   等宁诚实跟接线员鸡同鸭讲终于解释完了,天已经快亮了。   “老大,祭祀要开始了,咱们快走吧,我可不想见到那帮自私又无情的人类,还想拿您当祭品,我呸!您那是什么身份,谁敢吃?”   宁诚实摆摆手,“不,你先走,我有一个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   虺闻言紧张又兴奋,扭了扭身子,“什么任务?”   “你把那个雕像扛到公路边,等看到警车开过来了,就把他们往村子里带。”   “那您呢?”   “我得参加祭祀仪式啊,都跟人家约定好了,做妖要讲诚信。”   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那我就先去了,放心,一定把人给您带到。”   宁诚实挥别了他,又重新收拾了一下自己,就迈步回头朝丁叔家走去。   刚进院子,她就跟正在洗脸的丁叔撞上了,丁叔见到她一惊:“小诚实?你怎么会在外头?”   宁诚实抻了抻胳膊,“夜里有条蛇想钻进房来咬我,我就去给他讲讲做蛇的道理,感化他去了。”   丁叔只以为她童言无忌,但又是一阵后怕,半夜里他睡得死,这人出去他居然完全没听到什么动静,要是她想逃走,那今天的祭祀可不得被破坏了,“村里平时是会有蛇出没,不过你怎么不叫我,你一个孩子……”   絮叨了一阵,他擦了擦脸上的水,“对了,没被蛇咬着吧?”   宁诚实摇摇头,“没事儿,跟他聊了一宿,想着要吃早饭了我就回来了。”   “……行吧。”   以往作为“祭品”的孩子,一般刚来村子就会哭着闹着要回家,到祭祀那天更是心有所感一般,死活不愿往祭坛那里去,只这一次极其特别,宁诚实好像对即将到来的事情一无所知一样,脸上无比平静。   她被表情狂热的人群簇拥着,走向湖边,身旁就是阴恻恻的神婆,神婆脸上带着大仇得报的笑容。   宁诚实看了她一眼,“奶……阿姨,您现在是打算去见送子神是吧?”   神婆冷哼一声,“老丁都告诉你了?没错,但不是我去见,而是你!”   她弯下腰,面目狰狞毫不留情地恐吓着小孩:“送子神一定会满意你这个能、吃的祭品,只要吃得高兴,送子神就会给我们送来孩子。”   宁诚实思索着:“那吃这么多年了,孩子送来了吗?”   神婆沉默,答案显而易见。   宁诚实也跟着沉默了一阵,半晌后抬头:“那你们费这大劲儿?”   神婆喘了又喘:“你懂什么?上一任送子神是个骗子,但新的送子神一定能解开我们村子的诅咒!新生儿很快就会降生!”   “诅咒?”   “要不是被诅咒了,我们不会十几年没有自己的血脉,只能养那些来路不明的孩子。”神婆脸色凄苦。   宁诚实好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那是被谁诅咒的?”   “被……”神婆一噎,“反正老一辈都是这么传下来的,你管呢?”   宁诚实抬头:“你们这里是不是收不到《走近科学》的电视台?”   神婆跳脚:“什么科学,你知道什么,那就是诅咒!”   宁诚实点点头,秉承着尊老爱幼的理念没跟她辩驳,“那你们为什么不走出去,离开这里呢?也许就不会受到什么诅咒了。”   “走?去哪里?我们祖祖辈辈都住在这儿……”   “哦,对,你们祖祖辈辈都没看过《走近科学》。”   神婆气得都失音了,好长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缓了缓,这才咬牙切齿:“你哪来那么多问题?都快死了,给我闭嘴!”   这时,丁叔突然焦急地走过来,“神婆!”   “又怎么了?”   “你看这祭坛,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   神婆定睛一看——往日静静矗立在湖边的高大雕像竟然消失了!   她直觉这又跟宁诚实有关,恶狠狠地甩头看向她,“是不是你干的?!”   两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了好一会儿。   “你倒是说啊!”   宁诚实眨巴着大眼睛,有点无辜又有点委屈:“您刚才不是让我闭嘴吗?” 第5章   神婆吭哧吭哧抽着粗气,“你,你这会儿倒是听话了?!行,反正我说不过你,”她加快了脚步,扭头对丁叔说:“算了,不管那个了,反正是假的,丢了就丢了,赶快给现在这个真的送子神供奉才是最要紧的。”   “现在这个,也是假的。”宁诚实接着说道,眼神怜悯。   神婆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现在这个也是骗人的,而且他已经离开了。”   “哼,花言巧语,想拖延时间?别以为随便编几句话我们就会放了你!”神婆并不相信她的话,依旧死死拽着她的胳膊。   “编?我从来不说谎,谁见了我第一句话都是诚实!”宁诚实粉嘟嘟的小脸板着,生气地纠正她的话。   丁叔回头:“诚实啊,别再说了,省点儿力气吧,别回头又饿了,到时候可没东西吃。”   而神婆吃够了亏,决心不再回她。   一行人沉默着,浩浩荡荡来到湖边,宁诚实被一把推上了正中间圆形的祭台,“把她绑起来。”   丁叔略有不忍,软声道:“反正她也跑不掉了,要不就不绑了吧?”   “为什么不绑?”   宁诚实还在为刚才神婆污蔑她而气恼,赌气地回道:“你吃粽子拆线还觉得麻烦呢!”   “……”   神婆不听,依然指挥着众人将她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弱小的身影在祭台上宛如一只待宰的羔羊。   接着村民们在她身旁摆了几盘事先准备好的,普通鸡鸭鱼肉的祭品。   神婆点燃了三柱香,看了眼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便示意众人安静,然后领头面向湖水,在祭台下跪了下来。   所有村民跟着跪下,两手大张,额头贴地,不敢抬头看一眼。   只有神婆还抬着头,口中念念有词,说了一长串正常人听不懂的话,然后振臂一呼:“送子神,出来享用供奉吧!”   所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话音落下,湖面却悄无声息。   香静静地燃着,等了一会儿,神婆又挥舞着双臂,说了一句:“祭品已经准备好了,您出来享用吧!”   许久后,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宁诚实将胳膊从绳子里扭了出来,然后两手一摊,“你看吧,我都说了他已经走了。”   “你闭嘴!这不可能,送子神就在湖里!明明以往只要神婆喊一声,送子神就会出来吃祭品的!”她琢磨:“难道是我哪里做错了?”   丁叔稍稍抬起头,帮腔道:“兴许是呢,毕竟您这也是上任后第一次举行祭祀,可能是哪一步流程出了问题。”   宁诚实坐在上头摇首叹了声气,揣着手,好整以暇说道:“其实你们不觉得以前的流程也有问题吗,离妖怪挨得这么近,多危险,要不然上一位奶……阿姨也不会被妖怪吃了。”   神婆怒极反笑,几乎失去了理智,指着湖面:“呵,你这么懂,有本事你叫他出来啊。”   宁诚实抬眼回头望了眼远处,犹豫地望着她:“您确定要我来吗?不太好吧,要是真把他叫出来了,那您多尴尬呀。”   神婆冷哼:“小小年纪,倒是不自量力,上赶着送死。”   “唉,那行吧,真是拗不过你。”宁诚实顺着她仰起小下巴,喊了一声:“小蛇,快点儿!”   下一刻只听从不远处传来一道热情的应和:“哎!老大!我回来了!”   然而这声音并不是从湖里传来的,而是从他们身后。   这已经不是尴尬的问题了。   众人大惊,下意识回头,却见一尊巨大的雕像朝这边移动着,正是早就见惯了的,那尊前送子神的雕像。   再细看,才发现那雕像底下压着条正在向此处爬行的粗壮大蛇,冲他们这个方向张着血盆大口,眼神可怖,吓得村民纷纷爬起来四散逃开,场面十分混乱。   从前的祭祀仪式上,除了神婆,从来没有人抬过头,只等着送子神叼着祭品回到湖里,确定离开了才会起身,顶多只会看到湖面漂浮着的一片血色。   所以除了每一任神婆,无人知道所谓的送子神长什么样,大家约定俗成地不去多想,拿幻想欺骗自己,长年累月下来,心也变得越来越硬。   这一次猝不及防看见了送子神真身,所有人均是大惊失色,那些特意营造出来的,包裹着私心的美好外壳被戳破,将皮下丑陋扭曲的阴暗完全暴露了出来。   这样可怕的东西,真的是神吗?真的能带来他们梦寐以求的孩子吗?   还没来得及深思,随着雕像与大蛇的逼近,另外一群穿着蓝色制服的人就映入眼帘。   “是警察?!谁报的警?”   “怎么回事?警察怎么来了?”   “送子神怎么会跟警察在一块儿?它不是吃人的吗?它都怕警察?”   细看之下,还会发现警察们的脸上依稀带着些惊魂未定与神游天外。   毕竟任谁在路上骤然见到一条凶神恶煞,疑似巨蟒的怪物,顶着尊丑陋无比的巨大雕像,又蹦又跳地飞速扑向自己,恐怕心情都不会太平静。   本以为差点就要命悬一线,后来发现这怪物没打算伤害他们,反倒翘着尾巴尖,热情地指引他们往前走,此景又对上了报警电话里,那个孩子说到的雕像,他们悬到嗓子眼的心这才稍微放下了一点。   但另一个让他们此刻行为还能勉强保持正常的原因是,恰好就在那个孩子打来报警电话之前,他们其实就已经接到上级通知,要求前往这个小山村,查明祭祀与拐卖儿童一事。   甚至那通知里也提到了他们或许会遇见某些“非常规生物”,来之前大概做好了心理准备,这群人才不至于太过惊慌。   而另一头,呆愣了许久的神婆终于反应过来,猛然看向宁诚实:“是你!你毁了祭祀!”   宁诚实茫然又无辜:“这不还是您让我叫他出来的吗。”   神婆被气得失去理智,大叫着朝宁诚实扑来,好像要与她同归于尽,不过宁诚实还没出手,她就被及时赶到的警察拦下,戴上了手铐。   正要给宁诚实松绑,还没走到跟前,她已经利落地把身上的绳子扯下来,揉吧揉吧放到了一边:“谢谢叔叔,我自己来就好了。”   那些见势不对想要逃走的村民也全都被控制了起来。   “叔叔,这个村子里的每一个大人,都是参与了拐卖、残害儿童的坏人。”宁诚实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那些或垂头或惊慌的村民们,“我可以作证。”   她身后的虺也殷勤地竖起尾巴,指了指自己,表示也可以作证,警察们却浑身一抖,错开视线。   察觉到他们对虺的接受程度好像不是很高,宁诚实回过头,“要不你还是先在湖里待着吧。”   虺委委屈屈地答应了,“好吧老大,那您走的时候记得叫我啊。”   宁诚实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来到这里的经过,从火车站里王老三说要带她等姐姐,到她在祭台上乐于助人地帮神婆叫送子神出来,条理清晰,做笔录的警察们面面相觑。   “小朋友,你既然一开始就知道那个人在说谎,知道他是个人贩子,那为什么还要跟他走呢?多危险啊。”一个女警察不赞同地说道,“就算是你想主动抓坏人,这种见义勇为的想法当然是好的,但你也应该先考虑自己的安危,直接报警才对。”   宁诚实嘴里还塞着女警察为了安抚她给的糖,腮边鼓鼓的,略带含糊地解释道:“倒也不是,主要是我当时没钱坐车,他说可以请我坐,我挺开心的,就跟他走了。”   “……”   “而且他打不过我,所以不会有危险的。”宁诚实挥舞了一下粉嫩的小拳头,看起来没什么说服力,不过想到那条对她言听计从的怪蛇,大家又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那条蛇的存在他们倒是没问,那份通知文件里提到了另一个特殊部门,他们只负责处理村民拐卖和杀害儿童事件,剩下的不科学部分都会移交给那个部门。   这也恰恰说明了眼前这个看似软萌的小团子似乎来头不小。   其实宁诚实一开始本想等王老三带她离开A市之后就找机会报警,但当来到了丁家村,除了众人谎言的味道,她还嗅到了一阵浓厚的妖气,普通的警察恐怕处理不了,所以就按下了报警的心,想先搞定了这里的妖怪再说。   更何况这里的伙食也让她觉得自己来对了。   “对了,叔叔阿姨,你们会帮村子里的那些小孩,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的吧?”   女警察摸了摸她的脑袋:“那当然。”   丁家村的案子调查清楚后,警方抹去虺的部分,向外界进行了通报,掀起了轩然大波,因为根据专家检测,导致这些村民们无法生育的真正原因不过是水质问题。原本只需要检查一下,或是干脆迁村就能解决,却因为愚昧无知,残害了众多无辜的小生命,牵扯了无数家庭。   而通报中最引人注目的部分,却是一个据说“以自己当诱饵,机智戳破落后乡村祭祀骗局”的孩子。   很快,这个往日封闭的小村子里,涌入了一堆陌生的面孔,大部分是来处理后续问题的警察,还有一部分,是前来采访的记者。   他们都是来采访那位“小英雄”的。   而作为一个有着极强社会责任感的妖怪,小英雄本人在看了警方通报之后,除了欣赏自己的英姿,还将注意力放在了“牵扯出了背后一个拐卖儿童的犯罪集团”上。   宁诚实先是将小丁叫了出来,把自己的小字典交给了他,“谢谢你之前一直提醒我,这个送给你,希望你以后也做个有文化的人。”   “还有你的父母也一定会找到的,我观察过了,那些警察叔叔还有阿姨都很厉害的。我还有别的事,要先走了。”   小丁依依不舍地跟她告别,然后在被记者们找到之前,她就悄悄地离开了。   走到一半,她突然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东西。   “老大!老大,你等等我啊!”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宁诚实一拍脑袋,她把小蛇给忘了。   虺很委屈:“老大,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我,走的时候叫我吗?要不是我听到那群人类说你不见了还不知道呢。”   宁诚实不好意思地跟他道了歉。   虺也没在意,“没事儿,那咱现在是要回去吗?”   “不回去,要去抓人贩子,警察说,有一个拐卖儿童的犯罪集团还在逍遥法外。我见过其中一个,应该能快点找到他们。”   “抓人贩……不是,是我见识少吗?正经讹兽是这样……”虺一时无言,“说起来,老大,您出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宁诚实攥紧了小挎包的带子,深深地叹了声气,目光悠远:“我是离家出走的。”   “呀,怎么的了?”   “我姐姐不让我说谎,总让我诚实,但是你也知道,讹兽的天性就是说谎呀,不让我说谎,就像不让公鸡打鸣,不让母鸡下蛋,我憋得慌!”   “哦,这事儿就是,你不想诚实,想说谎,但是在家不能说谎,所以想跑得远远的说谎?”   “是这样。”   “但是老大,我得说一句,这打从我见到您起,我也没见你说过谎啊,而且看你还挺乐呵的,一点儿都不憋得慌啊?”   宁诚实一顿,眨眨眼,“不是,我要说谎,就要说一个正经的、正式的谎言呀,不能随便说谎。”   虺感到不解:“那还有不正经的谎?”   宁诚实清了清嗓子:“当然啦,我总不可能随便找个空地,对自己说一句——我真是天底下最不可爱的小孩。我得说一个有用的,完美的谎言。”   虺其实不是很能理解,但还是点了点头,“不愧是我老大,就是有理想,有抱负。”   宁诚实又说:“对了,你要是不想跟我一起去抓人贩子,也可以先去A市盖章,我给你写张纸条就行了。”   虺只是犹豫了一下,换做以前,他自然是不会多管闲事的,人类是死是活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过谁让他跟了这么一个有着社会责任感的老大呢,于是摆摆尾巴:“我不走,我跟您一起去,路上要是再碰上不长眼的,想吃您的妖怪,也好帮您挡一挡。”   谈妥了,虺就缩成了一条迷你小蛇的模样,勾着自己的包袱跟在了宁诚实身后。   她边走边辨认着来时的路,打算坐来时的那辆面包车,追踪那个王老三的去处。   快走到之前面包车停靠点的时候,她突然停了下来,掰着手指:“咱们要是坐车的话,得五十块钱,可是我只有二十。”   钱不够。   虺闻言拍了拍尾巴,给她出主意:“咱们可以去找犰狳借啊,他就住在山上。那小子脑子好使,有时候会跟人类做生意,有钱着呢,我之前帮了他一个忙,他给了我一个旧手机,所以我俩还算有些交情,找他借钱应该可以。”   宁诚实想了想,“好。”   两人调转了方向,走了一阵,宁诚实想起什么,又问:“他有居住证吗?”   “他既然要跟人类做生意,应该有吧。”虺想起自己是怎么被收服的,立刻警觉起来,“不过您可千万别收他当小弟,他那妖啊,胆小得要命,遇事就知道装死,只会辱了您的门风,实力气质哪一点都比不上我。”   见宁诚实答应了,虺才松了口气。   犰狳住得离这里不远,两人走了不过二十分钟就到了。   虺指着上头的一个山洞:“就是那儿了,他这会儿应该在家,这小子贼抠门,有钱买房还住在破山洞里,就为了省钱。”   虺丝毫不放过抹黑犰狳在宁诚实心中印象的机会。   说曹操曹操到,山洞里晃晃悠悠走出来一个身影,兔身蛇尾,鹰眼鸟喙,迎着太阳伸了个懒腰,然后就见其身形慢慢拉长,变成了个精瘦的男人。   虺喊了他一声:“犰狳!”   那人望过来,目光从虺身上滑过,还没打招呼,鼻子突然动了动,然后搓了搓手,盯着他旁边的宁诚实两眼直放光:“哟,好兄弟,给我送好吃的来啦?” 第6章   虺大惊失色,急匆匆地看向宁诚实:“我不是,我没有,老大你听我解释。”   犰狳没注意他的反应,自顾自地撸起袖子,蹲在了一处小山坡上,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宁诚实,末了还竖起大拇指:“新鲜讹兽,香飘十里,还是肉质最嫩的幼崽。兄弟,你居然没想着独吞?”   虺面目狰狞:“你给我闭嘴!谁是你兄弟?吞你个大头鬼!这是我老大!”   犰狳茫然抬头:“啥玩意儿?”   宁诚实一抬手,止住虺辩解的话,面沉如水,目光直直地看向犰狳,一步步走近,边走边放出狠话:“你知道吗?吃我的后果,很严重,很吓人。”   虺听了顿时跃跃欲试,在她身后摇头晃脑,冲着犰狳冷笑连连:“就是就是,你知道后果吗你?说出来吓死你,以我老大的身手,你要是敢吃她,就……”   “就一辈子都说不了真话了!”宁诚实睁着大眼睛,语气沉痛。   虺:“……”   寂静半晌后,犰狳:“哈哈哈哈哈哈那可真是吓死我了,不说就不说呗!谁稀罕!假话更好听,谁都喜欢假话,我就说就说就说。”   宁诚实皱眉,这世上竟然有这么不要好的妖怪,“可恶!”   她决心给他点教训,于是快步走到犰狳脚下的小山坡前,伸出另一只手,掌心朝前,然后用力一拍——   下一刻,犰狳感到脚下猛地震了震,碎石匍碌碌滚下,他嘲讽的话音还未落,耳边就传来轰的一声,刹那间,脚下的小山坡就解体了。   犰狳大半个身子被埋在土堆里不得动弹,茫然地看向那个长得娇小可爱,糯米团子一样的讹兽。   虺连忙上前勤快地给宁诚实挥开了眼前弥漫的尘土,恢复了趾高气昂,嚷嚷道:“看到了吧?这就是我老大的实力,还没完全发挥出来呢!她也是你能吃的?一个打你十个都不够!要不是你肉太老,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犰狳心有余悸地艰难地从土堆里爬了出来,离宁诚实远远的。   宁诚实又举起手,“你以后诚不诚实?说不说假话?”   犰狳哆哆嗦嗦拍拍身上的土,“我诚实,我不说假话。”   然后哆哆嗦嗦地带着宁诚实和虺一起进了山洞。   犰狳心底里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揉了揉胳膊,不住地瞟着她的小身板,“这怎么可能呢?”   虺理所当然地回他:“怎么不可能,第一次见到老大的时候,我也跟你一样不长眼,跟老大打了一架,那一架打得真是,昏天黑地难解难分,打得我毫无还手之力。”   但犰狳毕竟跟虺有交情,了解他的战斗力,虺头上的两只角已经露头,在同级别的虺里属于武力最高的那一拨,不出意外的话,化蛟的速度也会是最快的。   即使他打不过别的什么凶猛的大妖,怎么也不应该连只讹兽幼崽都打不过。   “更何况你多少年没见过讹兽了?我老大就是这世间最后一只,别的讹兽都绝迹了,偏她能活下来,不就说明她最特别、最厉害吗?”   犰狳想了想,觉得言之有理,“那你们来找我,是要干什么?”   虺嘿嘿一笑,尾巴搭上他的肩膀:“没别的,好兄弟,就是找你借点钱。”   “借钱?”犰狳紧张地眼睛圆瞪,满脸肉疼,只是迫于宁诚实的武力,他也不敢反抗,“那,那要借多少?”   他悄悄地捂着兜,脸转向山洞里,背对着他们,“先说好啊,我可没多少钱,你们看看我这住宿条件,动不动风雨交加的,多惨啊。”   虺立刻抽了他一下。   宁诚实好声好气:“我们打算去坐车,买儿童半价票需要五十块,现在还差三十块钱。”   “嗨,才三十块钱,整这么大阵仗,吓死我了。”犰狳语气松了松,转过身来,“虺是我的好兄弟,那他老大就是我老大,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奉陪,等会儿,我这就去拿钱。”   他走到山洞深处,身形没入黑暗,也不知道到底把钱藏得有多深,过了好久才捧着个小保险箱,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正要开箱拿钱,犰狳突然眼睛一亮,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珠子转了转,“嘿,老大,您身上是只有三十块钱?”   宁诚实点点头。   “这也太寒碜了,您难不成要把所有的钱都用来买票?待在人类世界里,身上没钱不太方便吧。”   虺琢磨了一下,滑到宁诚实身边,“这倒也是,老大,要不咱多借点。”   说完他又稀奇地打量着犰狳,“你小子今天怎么突然大方起来了,之前救你一命都只用个破手机打发我。”   犰狳拍拍手,咧嘴神秘一笑,“不是大方,是我突然想到了一个赚钱的好机会,有笔生意可以跟老大谈。咱们刚好也算是交个朋友,日后保持合作,您可以常来看看我。”他摸摸鼻子,“吃不上,闻闻味儿也行啊。”   宁诚实反问:“什么生意?”   犰狳先将保险箱放好,坐在桌子上,翘起了二郎腿,“我先确认一下,老大的身手确实好吧?”   虺不耐烦:“你刚才不都见识过了?别啰嗦,快说,到底什么机会?”   “那就好。”犰狳搓了搓手,“谁都知道,讹兽好吃,只是吃过的妖不多,而老大身上的肉味儿特别香,是个妖怪都能闻出来,想吃的可不少,说起来我前几天碰见几个老妖怪聚会,还在讨论讹兽呢。”   “尤其是,老大还是世上仅此一只的珍稀幼崽,这噱头就更大了,物以稀为贵,那些有钱的老妖怪就好这口,既成全口腹之欲,还有面子。”   虺一皱眉,尾巴拍打着地面,“你这话什么意思?不仅自己想吃,还联合别的老妖怪吃?”   “那当然不是,但是商机就在那些想吃老大的妖怪们身上。”   “我是这么想的,咱们可以合作,你们有什么事要办,就照常去办,但要定时给我报个行踪,然后我通过我的渠道放出消息,就说我有珍稀讹兽幼崽的线索,让他们拿钱买。”   “反正他们就算真的找到你们,也打不过老大,更吃不到嘴,但也能证实我的消息来源也是真的,这样就可以源源不断地吸引前来买线索的妖怪,赚个盆满钵满。”   “你们出力更多,所以到时候钱咱们就三七分,我三,老大七,怎么样?”   虺听完目瞪口呆:“奸商。”   犰狳摆摆手,“嘿,过誉了。”   “可是万一碰上凶残的妖怪不给钱,要挟你说出线索呢?”   “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朋友多得是,自有我的保命办法,其他妖怪也得给我几分面子,实在不行我还会装死呢。而且老大,”犰狳低声嚼舌根子:“那些妖怪既然想吃你,就说明他们不要好,你也可以趁机好好教育教育他们,告诉他们诚实的重要性。”   宁诚实摸着下巴想了想,没钱确实不太方便,另一方面,她包里还有好多空白居住证,万一再碰上黑户,也好给妖口普查贡献一份力量,便欣然答应了。   三人商量好了价钱,分成就按三七分。   为表诚意,犰狳还给宁诚实送了一部新手机,电话卡也一并准备好了。   “这三十块钱给你们,拿着坐车吧,等后头开张进账了,分成我就直接在手机上转给你们。”   “等会儿,”宁诚实沉吟了一会儿,突然看向虺,“车上肯定不让带蛇,要不你也变成人吧。”   “行。”   “那你不能逃票,成人票要一百块,咱们总共得借一百三十块。”   超出一百块,犰狳的态度就不像刚才那么痛快了,扯了扯嘴角,“嘿嘿,借借借,还的时候不收老大利息。”   虺翻了个白眼:“抠死你算了,还想着收利息。”   “能赚钱也得能守钱嘛,而且我借别人钱都收利息,有史以来可就老大一个不收的。”   事情谈妥了,宁诚实揣着一百五十块的巨款跟虺原路返回,没几步又突然转身,高声嘱咐犰狳:“对了,你卖线索的时候可别忘了开发.票!要交税的!”   “……”   犰狳在赚钱这件事上的效率很高,就在宁诚实跟虺离开后不久,第一单生意就上门了。   折腾了一番,两人终于坐上了面包车,售票员似乎也没认出宁诚实来。   坐了一会儿,就听车上有人抱怨:“哎售票员,你们这窗户怎么漏风啊?”   售票员翻了个白眼:“别提了,车窗锁前几天被人给扣了,那个缺德的还死活不承认,差点报警才赔了钱,还没来得及换新的呢。”   车窗锁?这不是巧了吗这不是?   始作俑者宁诚实心中一动,或许售票员对那个王老三有点印象,“姐姐,那个人是在A市下的车吗?”   售票员一听她叫姐姐,缓和了语气:“不是,怎么,你们要找他呀?”   宁诚实点点头,“我们找他有点事。”   售票员没多想,语气八卦:“真巧,就昨天晚上,警察也来问过呢。”   一听警察,车上的乘客就燃起了兴趣,竖起耳朵,售票员便眉飞色舞又说了一遍:“他经常坐这班车,所以我有印象,上下车一般不是在A市,就是前面那站的镇上,那天晚上就是在镇子下的车。我跟你们说,这人长得贼眉鼠眼的,我早知道不是好人,就车窗的事,还怕我们报警,指定是犯了什么事儿了。”   宁诚实与虺对视一眼,范围缩小了。   两人在售票员所说的镇子下了车。   虽然这个镇子不大,不过今天恰好是赶集的日子,所以人流量不小。   “老大,咱们找人问问吧,那人不是叫王老三吗?这么个小镇,肯定有人认识他,刚好现在人都聚在这儿。”   宁诚实沉思之下摇了摇头,“不能打草惊蛇,咱们要小心行事。”   虺又啧啧称叹:“没错,还是老大考虑的周到。”   两人便一边穿梭在摊子中,一边四处暗中观察。   宁诚实长得粉雕玉琢,胳膊腿儿藕节似的白胖,像刚从年画上走下来的小仙童,但肉嘟嘟的小脸却不苟言笑,十分正经,反差大得格外引人注目,许多摊主都不自觉盯着她瞧。   突然,她脚步一停,目光紧盯着某处,“咦”了一声。   虺顿时警觉起来,凑到她耳边,“老大,怎么,你发现王老三了?”   宁诚实皱眉摇头,“不是,你看那个馒头,是彩色的。”   她神色凝重,“我还从来没吃过彩色的馒头。” 第7章   两人对视一眼。   虺:懂了。   “不过老大,咱们现在手头上没钱了。”   是了,钱都用来买车票了,一分没剩。   “要不再找犰狳借点吧,毕竟妖是铁,饭是钢啊。”   宁诚实赞同,刚掏出手机,就发现收到了一条转账消息,是犰狳发来的。   “他给你转账了?老大,他写的什么?”   “他说:生意来了,这是分成。括号,借的一百五十块钱已经帮你扣除。”   虺翻了个白眼,“那他有没有说,买线索的妖怪是什么身份?”   “说了,客户是举父。”宁诚实第一次出远门,对这些妖怪了解得不多,好在还有虺,虺闻言抖了抖,嫌弃地皱起了眉:“举父?那家伙长得跟猴子一样,没什么本事,居然也肖想吃老大,不自量力。”   宁诚实便没放在心上,见有钱了,就迫不及待地走到了买馒头的三轮车前。   守摊的是个老大爷,这会儿生意不是很好,他正闭着眼,斜靠在车上,举着收音机听广播。   “……近日,市区动物园猩猩馆里的明星大猩猩丢了,这只白耳猩猩长相特别,性格也十分奇特,酷爱喝酒,曾经深受游客喜爱……目前园方已报警,也请有线索的观众们拨打园方电话,园方将重金酬谢,电话是……”   宁诚实打断了大爷的假寐,“爷爷,给我拿十个馒头。”   大爷立刻睁开眼,乐呵呵地起了身。   外头摆着的已经凉了,他掀开被子和白布,支着袋子装了满满两兜还温热的馒头,还多送了她一个。   “谢谢爷爷。”宁诚实扫了付款二维码,直接掏出一个咬了一口,然后将另一兜递给虺。   虺接过来,“嘿,老大,这是给我买的啊?这多不好意思。”   宁诚实嘴里嚼馒头的动作一停,“啊?你也想吃啊?”   “……”   “我就是想让你先帮我拿一下,你要是也想吃的话,那我再去买几个。”   虺急忙拦住她,“那就不用了,我不饿,而且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吃素。”   两人找了处有树荫的地方,就在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宁诚实抱着馒头啃,虺看着宁诚实抱着馒头啃,顺便等待举父的到来。   然而转眼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举父还是没到,宁诚实手里的馒头早就啃完了。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起身,拍了拍裤子就要走。   虺跟着站起来,“怎么了老大,不等了吗?”   “不是,我再去买十个馒头。”   老大爷又送了她一个,宁诚实心满意足地将两袋馒头挂在胳膊肘上,等看到前面插满糖葫芦的草扎,眼睛又是一亮,朝那里走去。   突然一阵风吹来,带来了什么气息,她打了个喷嚏,用手轻轻扇了扇,接着脚步一拐,绕开了一块石头。   与此同时,身后有谁似乎失去了支撑,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尖叫,动静大得周围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探了过来。   地上的男人身形瘦小,穿着一身黑大衣,戴着黑帽和手套,从头到脚都包了起来。虽然这镇子靠山,没有城市里那么炎热,但毕竟也还是在夏天,来来往往的人里,就没见有谁像他这样裹得这么严实的。   宁诚实看着地上的人,眼尖地发现了他袖口因为跌倒而露出的一小撮毛发,若有所思,又咬了口馒头。   众人一对比这鬼鬼祟祟的男人和乖巧可爱的宁诚实,立刻窃窃私语:“哟,这不是在碰瓷吧?”   “是啊,我可看得清清楚楚,这小姑娘什么都没干,碰都没碰到他,他从后面一扑,自己就倒下了,小姑娘真惨。”   “报警吧要不?”   人群里,看热闹的声音沸沸扬扬。   地上的男人迅速手脚并用爬了起来,摸了摸头,然后躬着腰低着头,从人群中钻了出去,有人想抓住他,却抓了一手空。   没什么热闹可看,人群渐渐散了。   宁诚实护好自己的馒头,数了数发现一个没落,就继续往前走,买了两串糖葫芦,站在原地啃了一会儿,突然转头去找虺,她步子刚一挪开,方才站着的位置又是咣当一声,一个人影扑在了地上——还是刚刚那个黑衣男人。   周围人有聚过来,讨论声更大了:“怎么又是他?又来碰瓷?怎么还可着一个人碰的?”   “这次我也看见了,他就是故意扑上去的,刚好人家往旁边挪了一步才没被撞上,真是,碰瓷一个孩子,他还要不要脸了?”   黑衣男人见势又要跑,宁诚实三下五除二将两根糖葫芦一溜吃完,签子隔空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在围观群众报警之前,拽着那个黑衣男人走了。   虺一直抬头看着那边的方向,一发现她的身影就立刻迎了上来,不用宁诚实开口,已经自觉接手了黑衣男人,恶狠狠地押着他往无人的墙根处走,“等你老半天了,总算来了。”   他一把掀开男人的兜帽,一张毛发茂密的脸赫然露了出来,汗水直往下淌。   宁诚实咬着馒头,问他:“你不觉得热吗?”   举父下意识点点头,“热啊,热死了。”   “那你还穿这么多?”   “这不是怕吓到人嘛。”   她奇怪:“你不能化形吗?”   举父一阵沉默,然后一拍脑袋:“诶,对啊。”   虺在一旁抱胸下了结论:“老大,这猴子不太聪明。”   宁诚实拍了拍手上的残渣,不管怎么说,既然举父买了线索想要来吃她,她就得好好给他讲讲做妖的道理,让他明白诚实的重要性。   举父听了却连忙摇摇手辩解:“不是,我不是想吃你啊!”   “那你找我干什么?”宁诚实困惑。   举父不好意思地摸着头笑了笑:“我只是想卖了你换钱罢了。”   “……罢了?”宁诚实深吸一口气,开始摩拳擦掌。   举父又连忙说道:“其实我也不想的,但是我实在缺钱,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他是狌狌,他被偷猎的人类给抓走了。”   “这事儿说起来都怪我,他在人类的动物园里工作,那天我跟他一起出来喝酒,结果没想到就被偷猎的人盯上,然后趁他喝醉的时候把他给带走了。”   宁诚实不解:“在动物园工作?可是一个工作人员怎么会被偷猎的人盯上?”   举父回道:“不是啊,他在动物园里当猩猩。”   “……”   举父语气还有几分羡慕,“他比普通的猩猩长得特别,还能才艺展示,所以可受欢迎了,不用花钱就有吃有喝有房住,本来我也想去,但可惜人家没要我,猴山已经满了。”   他羡慕完了又继续说:“不过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他太爱喝酒了,动物园很少会给他喝,所以每次馋的不行了就会晚上偷偷溜出来,跟我一起去喝酒,结果谁成想这次就被抓了。”   宁诚实突然想到了刚才在卖馒头那大爷的收音机里,听到的那则新闻——动物园里丢失的明星大猩猩。   准是狌狌没跑了。   “那些人类手里有枪,我打不过,所以就想着把他买回来,但是要很多很多钱,我钱不够,今天刚好听说有珍贵的讹兽幼崽现世,我当时就在附近,应该是第一个去买消息的,那个犰狳还给我打了九九折。所以我就来抓你了。”   虺听完了指指宁诚实,“哼,就凭你,还想抓她?知道这是谁吗?这可是我老大,可厉害了。”   举父连忙期待地看向宁诚实,“我现在知道了,你比我厉害多了,我抓不住你,那你能借我点钱,把狌狌买回来吗?”   但宁诚实如今手头上的钱,还是从他手里流出来的,就这还得扣掉犰狳的分成,以及那二十个馒头和两串糖葫芦钱呢,她心虚地咳了咳,“我当然可以帮你,但不是拿钱买,而是正当地把他给救回来。”   她神情一肃,握紧拳头:“偷猎是违法的,我们要让那些人类接受法律的制裁。不过我现在还得先找另一个坏人,扯出他背后的团伙,才能去救狌狌。”   举父一听顿时两眼放光:“行行行,谢谢老大,哎对了,你们要找的那人,是在这个镇上吗?”宁诚实点点头。   举父拍拍胸脯,“巧了,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这附近的人和地方我都熟得不能再熟了,你们要找谁?我可以帮你们找。”   “那个人叫王老三。”   举父用力想了想,“王老三?我印象里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这倒也正常,毕竟干的是违法的勾当,肯定会用化名。   宁诚实给他描述了一下王老三的体貌特征。   “行,老大你就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帮你们找人,放心,他就算藏得再深,我也能挖地三尺把他给找到。”   举父对这里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了如指掌,所以很快就锁定了目标,宁诚实刚把剩下的馒头吃完,他就回来了:“发现了一个,长得跟你说的差不多,好像在躲什么人,我先带你们去看看是不是。”   举父带着他们七拐八绕,穿过无数小巷子,最后停在了一处废旧垃圾场,天气热,这里满是难闻的异味。   举父指着一个不起眼的集装箱:“就在那里。”   宁诚实小心地踮起脚,扒着那扇简陋的窗户,只见里头有个人影正背对着她,一边飞快地收拾东西,一边打着电话:“警察已经盯上我了。”   她回过头,“就是他。”   里头的人听了一会儿电话那头的回复,继续说道:“我倒霉死了!卖个孩子莫名其妙赔了个锁钱,结果那倒霉孩子居然是钓鱼执法,还把我给暴露了。”   “行了,不多说了,你先别担心,我住的地方特别隐秘,上次回来,连我自己都迷路了,绝对没有人会知道这里。”   举父听了一阵冷笑。   “总之只要我不被抓到,你们就都安全。更何况你们也知道,我的骨头是最硬的,就算真被抓了,我也绝对不会供出你们,保证到时候一声不吭,这一点你们大可以放心,所以赶快安排我离开。”   “行,那就这样吧。”   王老三挂了电话,急急忙忙拎起包,一转身,跟宁诚实打了个照面。   他先是一惊,随后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他大步上前,气急了就抡起胳膊;“好啊,这不是……”正要甩下,突然就见对面小孩身后腾起一条粗壮长蛇冲他龇牙咧嘴,另一边,一只面容古怪吓人的猴子朝他捶胸顿足,他脚一软,巴掌甩到了自己的脸上,结结巴巴:“这这不是我们智勇双全小小小英雄吗?” 第8章   镇上派出所停车场,一辆警车开了回来,几个警察下了车,步履匆匆地往所里走。   走在前头的擦着汗,“一会儿吃几口饭,赶紧继续找线索,尽快抓到王老三。”   “行,听队长说,市区抽调来帮忙的警力也快到了,咱们也可以稍微轻松点。”   几人快步走进所里,却发现里头的气氛不同于往日,正纳闷,迎面碰上个走过来的小警察,连忙抓住他问:“这是怎么了?”   小警察一抬头,也是满脸迷茫:“哦,王老三来自首了。”   警察大喜,“真的?”   “是啊,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喊着说他今天必须得全招完,我们让他坐下慢慢说他都觉得我们是在拖延时间,不让他坦白。”   “?”   虺把人押送到派出所就撤了,来的路上,怕他刷花样,他说尽了威胁的话,把王老三吓得直打哆嗦。   “今天给我全招了,把你那什么团伙都揪出来!”虺亮了亮自己一口犀利的尖牙,“一会儿要是你敢对人家警察隐瞒什么,记得刚才那只猴子吗?他能追踪你的气味,天涯海角都找到你。”   “然后先让老大给你腿打折了,手掰断了,我再一口、一口地吃掉你。”   “是是是,我一定坦白从宽,一定什么都招。只要您别吃我,我以后天天给您烧香供奉。”   “啊呸,你想害我是吧?我老大都说了,要相信科学不搞迷信!”   “是是是,我最相信科学了。”王老三看着眼前口吐人言的大蛇,笑得比哭还难看,“相信科学。”   虺完成了任务,回到集市上,就见等他的宁诚实跟举父正站在一个小地摊前。   “老大,人已经送过去了。”   宁诚实点点头。   他转脸一看,面前是个套圈的小摊子,人还挺多,地上七零八落的都是未套中的圈。   圈很小,难度很高,所以套中的人寥寥无几,即使中了,也是最小的奖。   放在最远处的大奖,是一辆电动玩具小汽车,鲜红的外壳,张扬的跑车造型,宁诚实一直盯着的就是它。   她此刻好奇的眼神太像个正常的人类儿童,于是摊主看了过来,搭讪道:“小朋友,想玩套圈啊?”   宁诚实收回眼神,摇了摇头,拉着另外两人就要走。   摊主热情挽留:“别走啊小朋友,为什么不玩呢?你看这里有这么多哥哥姐姐都在玩,很有意思的。”   宁诚实犹犹豫豫,“我怕……”   “怕套不中?没事的,只要十块钱,就有十个圈,十次机会,一点都不贵,万一中了呢?”   盛情难却,宁诚实又问:“那我能只买一个圈吗?”   “当然不行了,一次至少得买十个,再说了,一个圈肯定套不中啊。”   “好吧。”   上一个排队的人手里的圈已经全套完了,一个都没中,垂头丧气地站在一边,宁诚实扫码支付了十块钱,摊主递给她十个圈,她手里只留下了一个,剩下的给了虺和举父,然后在红线前站定。   刚才套圈的都是大人,交给小孩子来套,基本就是打水漂,所以围观的人都饶有兴趣地观望着,只有虺和举父挺胸抬头,脸上满是自信。   宁诚实看了眼小汽车的位置,比划了一下,接着就见她小手随意一挥,那小小的圈子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却没有如众人所想的那样早早掉落,而是继续飞往后排,离大奖越来越近。   所有人屏息凝视。   小圈在最后一排的上空开始降落,好像慢动作一般,但实际上也不过是几息之间,圈子擦着那辆小汽车延伸出的塑料探照灯转了一圈,然后顺着灯杆滑下,最后稳稳地停住。   周围的人先是静默了一瞬,还是虺和举父先叫好,其他人才反应过来,发出不可思议的赞叹声:”居然真的扔中了!太稳了。“   ”是啊,而且一次就圈中了!还是大奖!“   摊主的脸都绿了,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耍赖,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小汽车从地上提起来,交给了宁诚实。   宁诚实抱着大大的玩具汽车,艰难地从中抬起头:”叔叔,小车有电吗?“   ”没有。“   ”那你这儿有电吗?“   ”你还想在我这儿充电?“摊主满脸写着得寸进尺四个大字,但最后还是给她指了个能充电的地方。   “谢谢叔叔。”   本来虺拿着剩下的九个圈还跃跃欲试,宁诚实看了眼摊主的脸色,把他给拉走了。   天色暗了下来,荒无人烟的郊外草丛中,宁诚实挠了挠脸。   刚才她一不留神就被蚊子咬了一下,白嫩嫩的包子脸上多了个大红包,看着怪可怜的。   她看着那只晃晃悠悠飞走的蚊子,满脸痛惜:“它再也说不了真话了。”   她随即看向举父,“不过你说的那两个偷猎的人,到底在哪儿?我们已经在这附近找了一个多小时了。”   举父又下意识摸了摸头,“应该没错啊,上午我偷听到他们说要走这条路的。难不成是另一条路?啊,不好意思,我有时候会间歇性路痴,下午来抓你的时候还迷路了呢。”   虺拖着小汽车,恶狠狠地打了下举父的头。   突然,夜幕之中传来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一行人蹲在草丛中望去,来的是一辆大货车,绿色的篷布迎风飘扬,车速不快,慢悠悠的在公路上晃荡,车里咣啷啷地响。   “哎对对对,就是那辆车!”举父激动地喊道。   “太好了,那咱现在动手吗?”虺迫不及待地问。   “等会儿,”不管怎么说,虽然对方只有两个人,但毕竟手里有杀伤性武器,即使他们这边的实力更强,也还是得谨慎一点,减少伤亡,宁诚实略一思吟,决定:“我们要进行智取。”   虺慢慢点头,“嗯,很有道理,老大英明。”   举父再次摸头:“咋智取?”   “潜入敌人内部。”   虺跟举父都懂了,虺先说:“那老大,我去潜入吧?他们要是敢反抗我就咬他们。”   宁诚实摇头,“不行,你长得太吓人了,万一他们有自知之明,觉得打不过你不抓你怎么办?”   一旁的举父犹豫了一下,虽然害怕,但也明白,宁诚实两人毕竟是为了救自己的朋友,他没有躲在一边袖手旁观的道理,于是还是鼓起勇气说道:“那要不我去?我长得比虺好看点,他们应该不会害怕我。”   虺不屑地甩头,“可得了吧,人动物园猴山都不要你,那偷猎的人还看上.你?”   这下只剩下宁诚实了。   她不仅在妖怪里独一无二,原型在人类世界也找不到翻版,外观极具欺骗性,是绝佳的诱饵妖选。   更何况她还是这里武力值最高的,得担起自己的责任。   “那就我去了。”宁诚实一锤定音。   草丛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半晌后,一道白光闪过,原本还站着个人的地方,只剩下一只浑身雪白的小团子。   宁诚实信心满满地从草丛中蹿了出去,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大概估算了一下,就停在了离货车不远的必经之路上,埋伏在路边静静地等待。   车子拐了个弯,渐渐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宁诚实见准时机,仰起小脖子,努力展示自己优美的,纤细的线条。长长的耳朵乖顺地耷下来,她高傲地舔了舔小爪子上的毛,绒毛在月光下闪耀着银辉的光芒。   虺跟举父都紧张地盯着这边。   不一会儿,咣啷啷——货车开过去了,速度都没降。   宁诚实一僵。   她没气馁,又撒开蹄子往前冲刺,准备继续埋伏。这次她往马路上站了点,更显眼了。   货车再次开过,她脖子都要仰酸了,才感到里头的司机似乎远远地看了她一眼。   “前面是什么东西?狐狸还是兔子?”   月光暗淡,车里的人也看不太仔细,只能大概瞧出个形状,以及那一双最显眼的,长长的耳朵。   “哈哈哈你快看,前面有只蠢兔子居然在看月亮呢!”   “还真是,好像还是只肥兔子,要不要抓起来?”副驾驶上的人舔了舔嘴唇,“烤着吃。”   司机想了想,握着方向盘不为所动,“还是算了,别生事,以免夜长梦多,等干完这一票,好好休息休息,到时候要吃多少烤兔子就有多少。”   “那可惜了,我还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肥的兔子。诶对了,下午我看那只猩猩上新闻了,动静好像挺大的,没事儿吧?”   “能有什么事儿?咱们卖得远远的不就得了,再说更珍稀的保护动物咱们也不是没搞过,一只大猩猩罢了,又没有多珍贵,谁会尽心找?时间一长就没人记得了。”   “干这行的不能瞻前顾后。”   宁诚实等了会儿,那辆货车却一点停下的意思都没有,甚至直直朝着宁诚实开了过去,好在她反应及时,往后跳了一步,才没有血溅当场。   “?”她没有猩猩珍贵是吗?   宁诚实望着货车远去的背影,重新变回人,面无表情地回到了虺和举父身边。   虺赶忙迎上来,呸了一声,“老大,他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连您这么值钱的妖怪都能放过!”   “要不我们直接上吧?”   宁诚实止住他的话,望向他手里的红色小跑车。   “再试一次。”   十分钟后,货车驾驶室内。   副驾驶打了个哈欠,开窗吹了会儿风,“你还别说,今天真挺累的,等回去了,咱找个洗浴中心,好好……”他话音突然一顿,接着猛地坐起身来,用力揉了揉眼,“卧靠你快看,咱们后面跟着的那是什么?”   司机随意往后视镜里一瞥,看见了一只开着红色玩具车的兔子,还是刚才那只,“瞎嚷嚷什么,这么大惊小怪,不就是只……”   “兔子?!” 第9章   从后视镜里看去,宁诚实虽然身形缩成了毛茸茸的一小团,却是抬头挺胸正襟危坐,粉色的小肉垫稳稳地搭在方向盘上,雪白的绒毛随风扬起,硬生生将一辆玩具小汽车开出了跑车的味道。   司机目瞪口呆之下,车速就渐渐降了下来,宁诚实却趁机跳下座位,小短腿伸直了一踩油门,玩具车就朝着货车屁股撞去,同时按响了车上的小喇叭,滴滴声在夜空中传开。   司机见到这一幕下意识打方向躲开,“靠,这兔子居然还是个飙车族!”   宁诚实扭扭屁股重新坐好,气势如虹威风凛凛地一路开着车,加速绕到了大货车前面,居然直接逼停了大货车。   急刹之下,玩具小车距离货车车灯只有不到十厘米,   司机惊魂未定地喘了几口气,擦了把汗,跟副驾驶对视一眼,顿时一阵邪火涌上心头,“他娘的,一只兔子都敢跑来对着咱们撒野了,走,下车!三番四次来挑衅,这次怎么着也得把它抓住,扒皮、抽筋、烤了吃!”   两人气势汹汹下了车,径直朝宁诚实走来。   宁诚实见自己终于成功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便一改刚才的嚣张态度,安安静静地坐在小车里,一动不动。   就在两人快要走近时,她身子然后突然一抽,全身蓬松的绒毛抖了两抖,然后那几乎看不见的小脖子一歪,闭上了眼睛。   这招叫麻痹敌人。   司机大步上前一把薅住她的长耳朵,将她提了起来,狐疑道:“不会是死了吧?”   他探了探,“还有呼吸,估计这兔子是太害怕,陷入假死状态了。”   副驾驶冷冷一笑,“一会儿剥皮倒是省了事儿了。”说完就要回车里去拿刀,打算就地解决。   司机想了想,突然反应过来,止住他的动作,“哎等会儿,这兔子会开车啊!”   “是啊,兔子都会开车了,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   宁诚实的耳朵尖微弱地动了动,很想睁开眼睛告诉他用错成语了,费了老大的劲儿憋着,才按捺下来这股冲动。   司机又说,“不是,咱们可以把它,跟那只会喝酒的大猩猩一起打包卖了,总有马戏团要吧!”   他又仔细琢磨了一下,“而且这兔子毛色不错啊,溜光水滑,肥肥嫩嫩的,回头马戏团要是不买,咱们也能卖给皮毛厂。”   副驾驶一拍手,连连赞同,再仔细打量宁诚实,目光里的含义就变了。   “嘶,我怎么突然觉得,这只兔子长得有点奇怪呢,凑近了看好像又不像兔子,脸更小,尾巴更长。”   司机一乐,“说不定又是什么珍稀品种,那就更好出手了。”   “有道理,那今天真是捡了个大便宜,好家伙,守株待兔原来是真的。”   宁诚实暗自点头,这个成语用对了,她可是守了三次等来的这两只兔子。   两人不复刚才的恼火,也不提着宁诚实的耳朵了,生怕揪掉了毛,破坏毛皮的完美,将其托在手上转身离开。   走了没两步,副驾驶突然想起来那玩具小汽车还在原地,不拿白不拿,结果他兴冲冲一转身,那辆小车居然没了!   “嘿,真是邪了门儿了,就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就不见了?这车总不会自己跑了吧?”这样一想,又觉得似乎有道理,“这就对上了,难怪这兔子会开车,所以其实是车自己在开?”   司机推了他一下,连声催促:“别说了咱们还是快走吧,你越说我这心里就越发毛啊。”   就在与两人相隔不到十米的草丛里,虺和举父将玩具小车护在怀里,望着两个人类走向货车的背影,融进了夜色之中。   宁诚实刚才就特意交代了他们,妖可以暴露,但车子绝对不能丢。   货车里的两人以为宁诚实还在假死状态,没怎么动她,找了个小笼子装了起来,就直接把它丢进了货车厢,再重新绑好篷布,回到了驾驶室,继续开车。   车厢里头一片黑暗,宁诚实听到了数道静谧的呼吸声,以及似乎是大型野兽烦躁的低吼声,气味杂陈,不太好闻。盖着的篷布被疾驰而过的风掀起一角,宁诚实借着漏进来的月光,仔细打量着四周,目光所及是十几只笼子,有大有小,里头关着不同的动物。   她再往左边一看,巧了,这只笼子里关着的正是狌狌,不过他此刻怀里抱着个空酒瓶子,正哼哼唧唧地自我陶醉,看来酒还没醒呢。   她动了动鼻子,突然发现这里竟然不止关着狌狌一只妖怪,还有一只。   他本身的妖味很淡,不仔细闻就容易被狌狌的气息覆盖住,但他应该受伤了,淡淡的血气四溢,这才被宁诚实捕捉到。   她暗自觉得纳闷,又辨认了一下,发现这股气息就来自狌狌的另一边。   放眼望去,那个笼子跟她这个差不多大,只是里头一片漆黑,宁诚实又嗅了嗅,确定那个笼子里头是有妖怪的,但却什么也看不见。   妖呢?正想着,黑暗中猝不及防亮起了一双金色的眼睛,把宁诚实吓了一跳。   原来里面确实有只妖怪,只是这只妖怪一身黑,完全隐没于暗处。   那双眼睛里头无波无澜,宁诚实好奇地望了一会儿,小声道:“嘿,你好,你也被关在这里吗?”   那只妖怪神色不明,继续闭上眼睛,没搭理她。   “你是什么品种的妖?”   “你是不是受伤了?你还好吗?”她又问。   妖怪依然不睁眼,动也不动。   “你是晕过去了吗?千万别睡呀!睡了你就再也醒不过来啦!”她稍微放大了声音喊道:“你等我,我这就去看你!”   说完她两只小爪子就扒在这笼子的栏杆上,稍一用力,杆子向两旁弯曲,形成了一个洞,她就从掰出来的洞中钻了出去,直奔他而去。   这时妖怪却倏然睁开了眼睛,眼里有些怒意,像是觉得宁诚实打扰了他睡觉。   宁诚实脚步一停,就听见驾驶室传来一阵对话:“我真是受不了了,我今晚上是不是中邪了?先是撞见兔子开车,然后车子莫名其妙消失,现在又总觉得后头有人在说话。”副驾驶只觉得脑子里的弦越发紧绷,“总不至于是报应吧?”   司机一言难尽地附和:“其实,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只不过刚才一直没敢说。”他下定决心,“走,咱停车,到后头看看。”   副驾驶揣上枪:“带上家伙事儿。”   司机犹豫了一会儿,“应该没什么危险吧?”   “指不定呢,保险起见。”   宁诚实小爪子往后退了几步,沿着原路返回。   那两个人的脚步声响起,飞快地解开了裹着篷布的绳子。   宁诚实也慢慢地重新钻回了笼子里,按照原来的姿势躺下,闭上眼。   下一秒,篷布被猛地掀开,两双如临大敌的眼睛放射出犀利的光芒——   一切如常。   两人的目光从里到外逡巡了一遍,所有猎物都好好的,数量没变,睡觉的睡觉,低吼的低吼,假死的假死。   两人疑神疑鬼地慢慢放下了篷布,宁诚实松了口气,紧接着篷布又“唰”地一下被掀了上去,放松的小胸脯又憋了回去。   其中一人定定往她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对着另外那个开口了,声音轻轻的:“我可能确实不太正常了,所以问你个事儿,这只笼子……之前就是这样的吗?”   说完,两人一同望着那十来根极度扭曲的、大拇指粗细的钢条,陷入了沉思。 第10章   宁诚实装睡的表情一僵,大意了。   她眼睛稍微睁开了一条缝,就见那两个偷猎者对视一眼,悄悄打开车后的挡板,各自拉着把手,矫健地跳上了车,然后慢慢地,将枪端了起来,宁诚实的笼子在最外头,他们一步步朝她走来。   还有两步就到跟前了。   她顿时全身都紧绷了起来,已经蓄势待发,准备好应对一场恶战。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她中枪,但是这都是匡扶正义的必经之路,宁诚实稚嫩的脸上满是悲壮。   下一秒,两人已经走到了笼子前。   千钧一发之际,她正要跳起来先发制人,两人却脚步不停,绕过了她,继续往前走,同时低声交流道:“车里头肯定藏了个人!”   “没错!还想偷咱们的猎物!偷到他爷爷头上来了这是,咱们鸟悄儿把他包围起来!”   “小心点,这贼手劲儿可真不小。”   “好的,你也是。”   宁诚实:“……”敌人被麻痹地太成功了。   但这是个好时机。   当那两个偷猎者背过身去,聚精会神地穿梭在笼子中间,扫视前方的时候,宁诚实就三两步跑出了笼子,行动间变回人形,然后爆发力极强的小短腿一个有力的横扫甩过,两人毫无防备,顿时摔得人仰马翻,磕撞在笼子边缘,发出阵阵痛呼,手里的枪也接连落地。   其中一个人的手还无意间伸进了身后的笼子里,那笼子里霎时传来一声虎类的咆哮,他急急忙忙将手缩回去,下一秒就感到一张血盆大口朝他扑来,顿时吓得一身汗淋淋。   越来越多被他们偷猎来的动物从麻药中醒了过来,四面八方传来嘈杂的叫声。   两人突遭此变,脑子里一团乱麻,歪七扭八地滑到地上,视线天旋地转,就见车上不知什么什么竟然出现了一个小孩,刚才袭击他们的,竟然是一个看上去才三四岁的孩子!难道那个掰坏笼子的也是她?   再一看笼子里,那只兔子也没影了!   两人倒吸一口凉气。   宁诚实小手捧着两把枪,明明是一张可爱粉嫩的脸,却愣是叫人从中看出了主宰者的冷酷与无情。   宁诚实缓缓地举起了枪,两人呼吸一滞,在铺天盖地的绝望中,只听吧嗒一声——   枪被扔出了车外,两人松了口气,心情大起大落之下更是血涌上头,头晕目眩。   宁诚实拖出了两个空着的笼子,把两人推了进去,将锁锁上,气呼呼地叉腰:“让你们也尝尝被关起来的滋味!”   笼子很小,根本无法让一个成年人站直,于是两个偷猎者只能被迫弯着腰,以怪异的姿势用力地拍打着笼子。   拥挤密闭的黑暗空间,野兽的难闻的异味、血腥味刺激着鼻腔,身边野兽嚎叫不断,两个偷猎者身处其中惊慌又恐惧。   “喂!放我们出去!”   “你到底是谁?!”   宁诚实正要下车,闻言转过头来,冷冷地说道:“我只是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热心市民。”   外头跟里面相比十分安静,她在四周望了望,就看到虺和举父冒出了头,“老大!我们在这儿!”   她朝他们招了招手,两人便飞快地跑了过来,“老大,怎么样?没受伤吧?那两个人类呢?”   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没有受伤,那两个偷猎的坏蛋,被我关进笼子里了。”   虺立马一拍手,称赞道:“不愧是老大!无人能敌!”   举父嘴笨,但也不甘落后,赶忙跟着说道:“对对对,别说是人了,老大连鬼见都愁啊。”   虺瞪了他一眼,“老大,你别理他,你瞧,你的小车车我都给你保管得好好的。”   宁诚实点点头,“狌狌确实在里头,对了,里面还有一只妖怪,很奇怪的妖怪。”   宁诚实跟虺和举父重新上了车,举父一眼就看见了关着狌狌的笼子,“狌狌呀!你受苦啦!动物园找你都找疯啦!”   狌狌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举父!哎呀我抱着船,在大海上找了你一宿!”   开锁的钥匙在那两个还在叫唤的偷猎者身上,“你把我们放出来!放出来我就给你钥匙!”   宁诚实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边看边伸出手一扯,钢锁就应声而断,而那两人的嚎叫声在她的目光中则戛然而止。   虺适时地替宁诚实冷笑了一声:“呵。”   这头举父和狌狌叙旧,宁诚实和虺则走到了她所说的,关着另一只妖怪的笼子前。   宁诚实用刚才的法子将笼子打开,那只妖怪即使在刚才宁诚实战斗的时候也没睁开眼睛,一副与世隔绝,丝毫不关心外界的样子。   宁诚实有些担心地问虺:“这妖怪,是不是有点抑郁啊?”   妖怪立刻睁圆了眼瞪着她。   “你已经醒啦?快出来吧,坏人已经被关起来了,你现在安全啦。”她朝笼子里招了招手。   妖怪又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才迈步走了出来。   篷布透进的月光,映得这只妖怪一身玄黑的皮毛水光发亮,走动起来身形干练,应该年纪不大,但细看就会发现他身上伤疤纵横,新的旧的都有。   宁诚实轻轻碰了碰其中一道已经结痂的伤疤,“疼不疼?”妖怪几不可见地僵硬了一瞬,但到底还是没有躲开。   “奇怪,你是妖怪,为什么伤口好得这么慢?”对方不回话。   “你叫什么名字?”对方依然保持沉默。   宁诚实恍然大悟,叹气道:“你是不是不会说话啊?”不仅抑郁还可能有先天性残疾,天杀的偷猎者,这么惨的妖怪都不放过!   她放轻了声音,“你不要自卑,要不我给你起个名字吧?我叫诚实,你就叫……”她想了又想,“守信吧?好听吗?”   妖怪定定地望着她,似乎是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我有名字。”   只是他大概很长时间没说话了,声音有些艰涩,但说了几个字后又渐渐流畅起来,“我叫,天禄。”   “你会说话呀?”宁诚实闻言一怔,随即托着小下巴喃喃自语:“天禄……怎么总感觉以前听过这个名字?”可是她的记忆里并没有这样的妖怪,也从没听谁提起过这个名字。   当年她跟所有沉睡的妖兽一起醒来,幸运地被姐姐宁萌捡回家,直到化形成人,见到的妖怪都只有姐姐姐夫还有哥哥,出门之后也只见到了虺他们几个。   她突然发觉虺一直没说话,转过头去,就见虺惊诧地看着天禄,“怎么了?”   虺撇过头来,在宁诚实耳边激动地小声说道:“他是,老大,他是貔貅啊!大妖!”   人间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貔貅的踪迹了,就像曾经的讹兽一样,貔貅也一度被广大妖类认为已经灭绝了。   “貔貅有钱,能招财!没想到居然还存在一只,估计也是最后一只了,这要是把他卖了,得值多少钱啊!”   宁诚实竖起眉头,虺连忙摆摆手,“嘿嘿,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他又正经起来,“不过老大,你说得对,确实有点奇怪,这只貔貅不知道为什么妖气这么淡,所以恢复能力也差,你看他身上的伤,应该时间很久了,但是貔貅可是大妖。”   宁诚实看着天禄的目光变得亲切起来,“咱们都是珍稀保护妖怪呀!对了,你有居住证吗?”   居住证?天禄的目光迷茫了一瞬,宁诚实拍拍他的头,“没关系,我给你发!”   虺听了语气酸溜溜的:“我才是第一个被老大发居住证的小弟,你比我晚多了。”   随后宁诚实跟虺一起,将货车的篷布扯了开来,清新的空气涌入,被黑暗侵蚀骨肉的动物们重新见到了光明,这些动物身上有伤,又大多是保护动物,这里也没有远离人烟,不能随便把他们都放了,只能交给专业人士。   举父终于艰难地将事情经过给狌狌讲清楚了,狌狌眼泪汪汪,握着宁诚实的手不住摇晃,“真是太谢谢您了!这个恩情我一定得报!”   说着他一拍脑袋,“您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动物园当猩猩?我给您引荐。”   “这就不必了。”宁诚实艰难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我跟你长得不是很像,动物园还是你自己去吧。”   紧接着她想到那则新闻,怕动物园那边太着急,打算先支会他们一声。   她记性好,还记得那个号码,掏出手机拨了出去,“歪,你好,请问是D市动物园吗?我们找到了白耳猩猩的线索。”   那头半信半疑,声音有些疲惫,“您是根据我们动物园发布的照片确定了,就是我们丢掉的那只白耳猩猩吗?”   “不好意思,我这么说,是因为这几天我们收到了很多说自己有线索的热心市民的来电,只不过经过我们核实,他们要么是看错了,要么,是为了赏金伪造的,我们也实在分不出太多的精力去辨别真伪了,希望您再好好比对一下,等确定了再……”   宁诚实坦白:“那倒不是,我没看过照片。”   “不好意思,那我就挂……”   “我看的是真猩呀。”   “啊?”   宁诚实拿开手机,招了招手,“狌狌,快来,跟你的同事说两句,可担心你了。”   狌狌连忙跑了过来,用自己以往在动物园里的声调嚎了一嗓子,宁诚实点点头,挥手示意他收音,“歪,听到了吗?他说马上就回去,让你放心。”   那头静默无声,宁诚实自顾自说:“好的,那我就先挂电话了。”   电话打完了,虺又问:“老大,这一车的动物咱们怎么处理?”   宁诚实头也不抬,在屏幕上再次点下三个按键:“当然是报警。”   电话拨通了。   宁诚实:“歪,请问是警察吗?我要报警,有坏人偷猎保护动物!”她想了想,又严肃地补充:“有坏人偷猎我!”   接线员:”……“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   打了一通长长的电话,宁诚实将事情安排好了。   她收起手机,背过手去,面对着大货车,仰起头,长长地、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驾驶室,也不知道在丈量什么,半晌后才不得不遗憾地叹了口气:“唉,我够不着油门。”   虺自告奋勇:“老大,我见过人类开这玩意儿,我能开啊!”   宁诚实认真问:“你有驾照吗?”   虺摇摇头,“我只有居住证。”   宁诚实鼓起脸:“无证驾驶是违法的!”   举父当了一晚上的背景板,终于找到自己的用武之地了,“我有驾照!我好多年以前就是跑长途运输的,我能开!”   “那你现在怎么不干了?”宁诚实奇怪。   “这不是,跑猴山去面试了嘛。”   过了一会儿,大货车便满载着一车的动物和妖怪,还有两个饱受折磨的坏人,在温柔的夜色中摇摇晃晃开走了。   “能不能,稍微开得稳一点儿?”   “啊?不好意思,装猴装多了,有点多动症,我尽力克服哈。”   警方赶到宁诚实电话里所说的地方,果真见到了一辆货车停在路口,驾驶室里空无一人,后车厢里却塞得满满当当,在一众动物之间,还有两个人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警察同志!你们总算来了!救命!快把我抓走吧!”   看守所里,王老三仍然战战兢兢,等待最后审判,同时一直回想着自己有没有哪里漏了交代的,生怕那条大蛇知道了,从角落里窜出来把他一口吞下,光是这样想着,他就打了个哆嗦,接着就突然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哭喊声:   “我们不过就是抓了只兔子啊!一转头兔子没了,出来个小孩,上来一脚就把我们踹翻了还给我关笼子里了!这谁受得了啊!”   “那么大个锁啊!她一掰就断了啊!”   王老三听到了关键词,扒拉着小铁窗,泪流满面:“就是她!又在钓鱼执法!” 第11章   宁诚实几人下车后没走远,直到看着警察们将货车拉走了,这才放下心来。   虺刚才坐了举父的车,一路被晃得有些反胃,忍了下去,“老大,咱们接下来是不是要去动物园。”   宁诚实规划了一下,“没错,咱们下一步就乘车去市区,先把狌狌送回动物园。”   说着她看向身后的天禄,“天禄,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天禄看起来竟比之前还要虚弱,刚才一直半阖着眼,闭目养神,听到宁诚实的问话才睁开眼,望向她的眼神有些冷漠,“不。”   宁诚实没有勉强,她这一路,恐怕也是艰难险阻,危险重重,天禄身上还有伤,不适合跟着她奔波。   她想了一下,嘱咐道:“那你可要记得去A市的妖管局盖章,盖了章居住证才能生效,不然你还是个黑户。还有,咱们珍稀保护妖怪每年还有补贴,你盖完章记得领。”   天禄没有跟大家告别,转身就走了。   虺虽然欣喜这只大妖不会跟他抢小弟的位子了,但还是翻了个白眼:“哼,拽什么拽,大家不都一样是妖怪?”   宁诚实认真想了想:“不一样,他是珍稀妖怪。”   虺:“老大你说得有道理,像我这个族群啊,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坚强了……”   四个人边走边说,来到了站点。   过了一会儿,一辆汽车朝他们开来。   这车看起来开得比举父稳多了。   宁诚实想起刚才天禄苍白的脸色,突然领悟到了什么——难怪他要走,这是被车颠的实在受不了了吧?   举父听了愈发愧疚。   虺再次冷笑,“这有什么好愧疚的,他一个妖怪,哪有那么娇气,怎么颠一下就受不了呕……”他话还没说完就突然捂着嘴跑到后头吐去了。   狌狌担心地看着他的背影,“说真的,要不是我在大海上摇了一宿,适应了,我现在也得吐。”   几人中唯一安好正常的就只有宁诚实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经过之前的一番打斗,现在上衣袖口脱线了,扣子飞没了,裤脚也灰扑扑的,沾上了泥点子,便打算等到了市区买身新衣服。   虺回来之后就舒服点了,四人一起买票上了车。   车上人不多,宁诚实几人坐在了中间的位置。   “妈妈,你快看,她好脏啊,是不是你告诉我的小乞丐?”过道另一侧坐着的小男孩扭头,跟一旁的女人说道,他声音不大,但宁诚实几人听得一清二楚。   他身边坐着的女人一头棕黄卷发,身材微胖,闻言朝对面看了一眼,嫌弃地皱了皱眉,正要说些什么,就见那个小女孩前后三个高壮的男人同时目光不善地看着她,话头就一下子缩了回去,立刻将男孩的脸转过来,小声说道:“别看……不是好人……”   “老大,你听见了吗?她居然说我不是好人。”虺转头跟宁诚实告状。   宁诚实倒没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安慰他:“你当然不是好人,你是好妖啊。”   有了这一出,车上静悄悄的。   狌狌因为经常偷跑出动物园喝酒,对市区里还算熟悉,便当起了导游,先带宁诚实去买衣服。   等换好衣服,出了童装店,一行人居然刚好又跟那对母子在商场里撞上了。   胖女人一见他们,就立刻牵着儿子要绕着他们走,小男孩却挣脱出来,指着商场中心的儿童乐园,“妈妈,我要坐那个碰碰车!”   “坐什么坐!刚坐了几个小时的车还没坐够啊?”   宁诚实也看见了,她的红色玩具车太大,带出来不太方便,所以暂时留在小镇上举父的家里了。   此刻见到其中一辆红色的碰碰车,顿时睹物思车起来。   很快,举父陪她一起进场玩碰碰车去了。   小男孩见了顿时指着她叫道:“她能坐,我凭什么不能坐!”   虺原本心里还有点阴影,所以只在外头等他们,闻言弯下腰来,高高在上地斜了他一眼,语气轻飘飘:“你,知道什么叫财务自由吗?”   小男孩听了一脸茫然,胖女人连拉带拽地把孩子带走了。   宁诚实一向努力保持稳重,虺他们也少见她如此开心,就稍微让她多玩了一会儿。   儿童乐园收摊收了十来次都没成功。   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狌狌有些惆怅:“其实我还不想这么快回动物园,以后他们肯定会盯着我,也再难出来喝酒了。”   举父在一旁捂着嘴,说话断断续续:“那咱,就先别,别回去了吧,让我喘喘。”   虺跟狌狌因为心里害怕不愿意进场,他就这么被撞了好几个小时,一下车脑子嗡嗡的,越发觉得自己还是更适合猴山,不适合开车。   几人往外走,这时才发现,从商场里面,到外头的广场上,都是一派热闹景象,来往的人大多也成双成对,手里还捧着花,宁诚实奇怪:“今天是什么日子?”   虺一拍脑袋,想起来,“对了,今天是七夕呀!哎呀多好的节日,刚好咱们可以去……”   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其他人也都沉默地看着他。   “这节日好像跟咱们无关哈。”   宁诚实恍然,想起一般每到这个节日,姐姐姐夫就会抛下她跟朏朏,出去过二人世界。   她眼睛随意一瞥,墙上还贴着几张电影院的海报,正中间的那张海报上头是一对正在相拥亲嘴儿的男女,她只看了一眼,然后就猛地转过头去,捂住了眼睛,“呀!少儿不宜!”   狌狌跟举父都是老实妖,看到了也是脸红心跳,只有虺不当回事,“老大也就算了,你俩都是多少年的老妖怪了,怎么还这么纯情。”   几人跟着人群走到了步行街上,夜晚的人流越来越多,宁诚实个子娇小,没多久就被人群冲得与虺他们分散开来,她不过是稍稍注目了一会儿捏面人的小摊子,等再一抬头,另外三人就不见了。   她四下找了一会儿,没找到人影,站在原地等了一小会儿,就高高兴兴买面人去了。   来这里排队等着捏面人的基本是小情侣,长长的队伍里只有宁诚实一个小孩,排到她的时候,老师傅见她长得讨喜,还特意给她捏了两个。   小面人虽然手法简单,但栩栩如生,肉乎乎白嫩嫩的小脸蛋,一眼就能看出是她。   宁诚实已经学会怎么拍照了,她对着手中的面人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发了条朋友圈:我的小面人。   发完了她垂下眼,突然有些落寞,现在朏朏估计一个人在家吧。   这时,人潮越发拥挤起来,好像是那边广场有什么表演,轮到哪个明星出场了,于是所有人越发往前挤,哪怕是宁诚实也站不稳了,东倒西歪的。   突然,她的领子被谁提了起来。   她被吊在半空中,眉头一皱,转了半个身子一看,眼前是一个面容清隽的少年,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眉头紧锁,霓虹灯在他眼中闪过暗金色的光芒,她立刻认了出来,“天禄?你也在这里?你不是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天禄将她提到安全的地方才放下,依然只给她留下一个背影,“来这里坐车,路过。”   宁诚实连忙跟上,“那你有钱坐车吗?”   “有。”   也是,他毕竟是貔貅,即使妖气不那么纯正,至少钱是不会缺的。   天禄走着走着,又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别再去人多的地方。”   这次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幕里。   “天禄确实是只奇怪的妖。”宁诚实略一思吟,但他一定是个好妖。   她发了会儿呆,突然感到一阵不对劲,就在前面的巷子口,萦绕着大片浓重的,谎言的味道。   同时她看到还有几个人影正守在外头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也走了过去,还没走近,一阵激昂的演说就传了出来。   “没钱你们能做什么?你们好好看看,那边的人,成双成对地甜蜜过节,你们呢?形单影只没人爱,为什么?因为没钱没出息!”   “你是不是对你现在烂泥里的生活感到压抑,感到痛苦,感到彷徨,感到无助?是不是想要做出改变?大声地告诉我,是不是?!”   宁诚实听到数声坚定的回应:“是!”   “再大声点!”   “是!!”音量快赶上隔壁舞台下的粉丝了。   “很好,一个正确的决定会影响你的一生!现在,你只要加入我们,跟着我们的话走,你的一生会就此改变!你会成为富一代,你的孩子会成为富二代,等你有钱了,就告诉你的亲戚、你的朋友,让他们一起加入,共同富裕,他们都会感激你!日后衣锦还乡,再也没有人会瞧不起你!”   听众们俨然已经热血沸腾:“好!!”   “我们公司包吃包住,条件优越,你现在只要交二百五十块的培训费,日后公司还你两万五!成倍成倍地返还给你!”   “来来来,排队交钱,交了钱就上车,我们带你们回公司,共同创造美好的未来!”   在拐角站岗的人点了支烟,一低头,终于发现身边站了个奶团子一样的小女孩,只见她背过手去,眉头微皱,声音稚嫩,语气却十分老成:“你们在这里传播什么思想?”   那几人咬着烟,挥挥手,“去去去,小孩子懂什么?我们这是在奔向美好的明天!”   宁诚实若有所思,掏出手机,点开付款码,“二百五是吗?带我一个吧。” 第12章   对面的人一听宁诚实的话,急忙忙把烟拿下来,“小兔崽子,叫谁二百五呢?”   宁诚实眼里似乎十分茫然,“没说谁啊,你们的报名费不是交二百五十块钱吗?”   他反应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立马不耐烦地甩手道:“我们这里不招未成年人,不招童工,知道不?快走快走。”   另外一个人却眼珠子一转,扯了扯他的衣袖,“等等,这小孩儿主动给钱,身边也没别人,咱们干脆把钱收了。”   “可是小孩儿不好管啊,麻烦。”   “这有什么,一会儿就把她给甩掉,反正也找不到咱们头上。”   他自以为声音小,但根本瞒不过宁诚实的耳朵,她暗自点点头,不愧是社会的渣滓,这想法,没让她失望。   另一头,黑暗中的车灯亮了,响起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有人从车里探出头来,“小王,小刘,人都上齐了,就差你们了,还走不走了?”   “走走走,再等会儿,我们马上就来。”说完他又冲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行了,就这样,走吧。”   那人一合计,干他们这行的,道德底线都不高,更何况,这次可是这小丫头自己找上来的,便也没反对,收了宁诚实的钱。   然后两人就飞快地大步跑了上车,看都没看身后的宁诚实一眼,一上车就冲着司机叫道:“快快快关门!”   司机立刻按下关门键,然而门关到一半,卡住了。   几人往外一看,就见那个小团子一手拿着小面人,另一手压着车门,轻飘飘地就给推了回去,然后不紧不慢地擦了擦汗,“时间真是争分夺秒,幸好我跑得快。”   “……”   说完就跳上台阶,走进了车里。   司机愣愣地继续按下关门键,按了好几下门却都关不上。   “快开车吧。”领头的人一直低着头,没注意发生了什么,催促了一声。   司机也不知道怎么说,干脆先开车了。   宁诚实坐在角落里,把小面人仔仔细细包好,放进口袋里,然后悄悄给举父回了消息。   举父:老大,你跑哪儿去了?打你电话打不通,我们找了你好久都没找到。   举父:在吗?看到消息回一下。   宁诚实:我在路上,你们别等我了,先自己去动物园吧。   举父:啊?什么路上,你要去哪?   宁诚实:去创造美好的明天。   举父:啥?   发完她就不再看手机了。   车上,领头的人走到车头的位置,又动员了一番:“既然上了车,那咱们就都是自己人了,再给你们详细地介绍一下,我们公司呢……”他突然打了个哆嗦,停了下来,“这车怎么漏这么大风啊?”   司机:“车门坏了。”   领头的顿了顿,“回去修修。我继续讲,我们公司呢,是一家即将上市的正规大公司,承包的都是国家特殊部门的项目,所以一会儿到了公司,大家还得签个保密协议,要对我们的工作内容保密……”   听起来十分正规,宁诚实举手,“什么时候发工资呢?”   领头人视线往她那边转了转,“咱们这个发工资的时间啊,还是比较灵活的……哪来的小孩儿?”   小王走上前,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他的视线才稍稍缓和,“早点处理。”接着声音大了点,“我们是正规公司,不用童工的,所以小朋友,你是没有工资的。”   宁诚实倒也不在意,只问:“那吃饭管饱吗?”   到底是个小孩儿,就知道吃,领头人一仰下巴,“这是当然的。”   “好的,管饱就好。”宁诚实点点头。   车开到一半,小王突然走过去,问宁诚实:“小朋友,你想不想上厕所啊?我带你下车……”   宁诚实乖巧地摇摇头,“不想。”   过了一会儿,他又过来问:“那你饿不饿呀?我可以带你下车……”   宁诚实想了想,答应了:“这倒是有一点。”   “走,那叔叔带你下车去买点吃的。”   小王交代司机停下车,此刻月黑风高,车子停在了荒郊野外。   “店可能比较远,你可要跟紧我。”   “放心吧叔叔,我一定跟得紧紧的。”   小王走在前面,方向选择十分随意,一路七拐八绕的,偶尔回下头,确认宁诚实有没有跟上,但果然如她所说,跟得紧紧的。   看来这样是甩不掉她了,于是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干脆直接跑了起来。   身后的宁诚实也跟着跑了起来,越跑越快,一步都没落下。   两人好像赛跑一样。   不知道跑了多长时间,小王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腿都像灌了铅似的,然而耳边除了自己粗重的喘气声,还有另一道脚步声如影随形。   小王在心里骂了一声:她怎么还是跟得那么紧!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实在跑不动了,打算投降了,就听一道声音响起:   “叔叔,你跑得可真快呀。”   他慢慢停下来,僵硬地撑着腿,回过头去,只见宁诚实大气儿都不喘一下,游刃有余地紧跟在小王身后,“我还以为有谁在后头追你呢。”   “哈哈,没,没有,我这不是,怕你饿了嘛。”   宁诚实突然眼睛一亮,指着前方,“前面有店!”   小王差点儿岔气,他们这是跑了有多远?   小王给她买了一堆零食,终于回去了,司机已经等得不耐烦,差点就要抛下他们出发了,抱怨了几句,他又赶忙连声赔不是。   后半程,宁诚实在小王失望的目光中,既不哭也不闹,直到汽车开进了一个老旧小区。   这个小区看起来管理十分疏松,门口连保安都没有。对面稀稀拉拉只开了几家小饭馆,更多的店铺都是空的,卷帘门上写着大大的拆字,路边的路灯也是好一盏坏一盏的。   而四周环绕着小区的,都是些搬空了的平房。   车上大部分人见此情形,神情都有些怪异,领头人立刻说:“大隐隐于市嘛,我们毕竟是跟国家特殊部门合作的,得低调,那些竞争对手们怎么会想到,咱们这么大的公司会开在这里呢?”   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宁诚实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还以为是为了省钱呢。”   “那,那当然不是为了省钱,我们的项目利润是很可观的,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公司设在六楼,楼里也没有电梯,一行人排成长龙走上楼梯。   “艰苦一点的环境,有利于磨练员工的意志,也能让大家锻炼身体。”   宁诚实附和:“嗯嗯,而且还很省钱呢。”   “……”   一行人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六楼,领头的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里头被隔出了很多房间,打眼一看,客厅了摆了一排电脑,坐满了人,即使进来了这么多人,他们依然头也不抬,似乎已经习惯了。还有些人在打电话,神情激动。   领头的将他们带到了一个挂着会议室牌子的房间里,“咱们先来开个会。”   小王和宁诚实则留在了外面,他和蔼地说道:“公司晚饭时间已经过了,走,叔叔带你下去,给大家买点吃的。”   宁诚实想了想:“叔叔,我也是公司的一份子,我也需要开会。”   “呵呵,以后每天都有会议,缺席这一次没关系的。”   于是宁诚实跟他下了楼,小王却没带她去小区对面那排小餐馆,“那里不太干净,咱们走远点儿。”   宁诚实点点头。   小王带她走进了一片拆迁区。   这一次他吸取了教训,不再想着靠速度甩掉她,打算靠智力取胜。   “小朋友,叔叔跟你做个游戏怎么样?”   “什么游戏?”   “捉迷藏,叔叔来找,你来藏,好不好?”   “好啊。”宁诚实看起来很感兴趣,已经完全忘了下来的目的。   拆迁区里寂静无声,也没有光源,小王慢慢数了一百个数,“藏好了吗?躲得远一点,我要来找你了哦。”   空气中除了他刚才话语的回声,没有别的回应。   他窃笑一声,心安理得地走出了拆迁区,先是慢悠悠地去一家小餐馆吃了一顿,然后打包了几份,一身轻松地哼着歌回到了公司。   他还没敲门,刚好有人要出去,把门打开了,他一看,是小刘。   他沾沾自喜上前低声说道:“这下可以放心了,那个小孩儿刚才已经被我丢进拆迁区了,那里地形绕来绕去,跟迷宫似的,又黑灯瞎火的,吓人得不行,连我出来都得花点时间,她就更别想回来了,估计现在还在那里哭呢。”   小刘却没什么反应,只是目光有些奇怪。   小王推开他,正朝里走去,就与走出来的宁诚实迎面对上,她惊喜地叫道:“叔叔,你终于回来了。”   “?”   他看了眼小刘。   小刘抹了把脸,“她一回来就说让我们去找你,我还真以为你是迷路了呢。”   只听宁诚实长叹一声,回想道:“那个地方真是吓人啊,没有路灯,也没有人影,黑漆漆的,房子长得还都一样,一不留神就会走进死胡同。”   她话音一转,“不过幸好我不怕黑,而且还记得路。”   宁诚实微笑着。   小王沉默着将手里的饭盒发了出去,暂时熄了把宁诚实丢到外面的想法。   她跑得比他还快,认路比他还强,特么的简直就是防走丢小能手,他丢了她都不可能丢。   算了,大不了也就是多一张嘴。   晚上,宁诚实跟新来的几个女孩儿住在一个小隔间,里头还有原来住着的人,年轻的年长的都有,所以十分拥挤。   这些人的手机身份证在今晚的会议上已经被收上去了,要等为期一个礼拜的培训之后才能还回来,但经过了晚上的洗脑会议,她们并不觉得受到限制,反而十分激动,一直商量着投资回报率的事,气氛越来越热烈。   宁诚实静静地听着,看了眼自己的余额,内心毫无波动。   灯在一个准点熄灭了,激动交谈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就被叫醒了,这家公司号称军事化管理,要求所有人作息一致,培养大家良好的精神面貌。   培训期间,每天早中晚要开三个会,由讲师分析公司前景,介绍投资项目,更重要的是,鼓励他们继续拉人投钱。   “那么咱们之后要展开的这个项目呢,初步募资一千万就能启动,大家现在投资得越多,日后能拿的分红就越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所以要赶快……”   房间里突然响起了宁诚实清晰可闻的叹息声,讲师被打断了一下。   宁诚实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一千万啊,可以买好多的玩具车,好多的小面人,可是要是亏了,就全没了……”   讲师一顿,“这个投资风险呢,是肯定会有的,但风险越大,收益就越大……”   宁诚实又是一句:“唉,就全没了。”   房间里的学员们的投资热情被她这么一打断,稍稍冷却了一下。   讲师继续努力调动着大家的情绪,然而他每说一句,宁诚实就跟一句“就全没了”。   宁诚实被请出去了。   她也没反抗,背着手,在大厅里悠哉地散着步,听到老员工们正在激昂地打着电话。   “我手头上有个一本万利的好项目,你赶快把家里那二十万给我打过来。”   宁诚实恰好路过,惆怅地望着窗外,声音不轻不重:“唉,二十万,全没了。”   “……”   “喂?你那儿还有钱吗?先借我十万,等我这边回本了就还你,很快的。”   “唉,十万,全没了。”   “……”   “妈,你给我存的那五十万呢?哎呀别问了,快打给我!我有用!”   “唉,妈妈的五十万,全没了。”   “……”   房间里到处都传着宁诚实“全没了”的声音,语气还冷冷淡淡,挠得人心里不上不下。   一开始还没什么效果,但几天后,所有人的热情都被浇得差不多了。   “喂,兄弟,现在手头上有钱吗?要不要跟我一起投资个项目?就,就两万吧,先少投点。”   “我了解过了,应该是个正经项目。”那人余光见宁诚实朝自己走来,一紧张,“放,放心吧,你投的钱一定很快就能全没了……额,不是……”   宁诚实刚路过,还没开口,台词就被抢了,脚步一顿,孺子可教地点了点头。   这都学会抢答了。   几天里,宁诚实神出鬼没,说一句话就换个地方,公司领导一开始还没注意到,但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眼见公司进账越来越少,参加培训的新人,甚至是老人们想走的也越来越多,仔细一观察,这才发现了宁诚实干的好事。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赶紧把她弄走!”   小王无比愧疚,“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引狼入室。”   “咱们现在洗脑的速度都完全跟不上她泼冷水的速度了!”   领导越想越气,文件劈头盖脸朝他扔去,“他娘的,你其实是个卧底吧!” 第13章   小王连连摆手:“我真不是卧底,我也没想到啊,我本来就是想帮公司多赚个二百五。”   领导也不管他说什么,只下命令:“反正你赶快把她带走,她再不走,我看咱们这个公司就要开不下去了。”   这个后果就严重了。   小王陷入满腔愁绪:“刘总,我也想把她送走啊,关键这不是怎么送都送不走吗?黏性太强了,都愁死我了。”   刘总想了想,“她就没个家里人找她?”   “没有,她说她离家出走好一阵了。”   “实在不行,”刘总眼里透着几分狠辣,“找个人把她给卖了。”   “哎呀您可别提了,我上次套她的话,她说她前不久才遇到过人贩子,连人贩子都干不过她,这都有经验了,别回头再反过来把人贩子给卖了。”   刘总不耐烦地拍拍桌子,想不通:“真是,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邪门的小孩?怎么还找上我们了?”   “谁说不是呢?”小王垂着头,这些天,他跟宁诚实走得最近,所以遭受的打击也是最多的。   刘总摸着自己光秃秃的脑门,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么东西了,“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了,你自己想吧,最好明天就把她弄走,我真是一天都不想再见到她了。”   他将这事抛在脑后,“对了,我早上听财务汇报,咱们有好多房间都申请换锁了,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多出这么多开支?”   小王一拍手,两手摊开,“您一提这个就更来气了,还不是都是那小孩儿干的!”   刘总顿时仰面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点了点太阳穴。   “我本来想白天把她关在房间里,不让她出去,这样她就不能再给大家泼了冷水了呗?谁成想,人家照样出来晃悠!关过她的那些房门的锁都莫名其妙坏掉了!”   刘总嘴巴大张,按着自己的人中,急促地呼吸了几声,才发出了破风箱似的声音:“我,我明天就去出趟差,回来的时候,别让我再看到她!”   小王挨了顿骂,只得无可奈何地离开了。   他也别无他法,打算好好跟宁诚实促膝长谈一下。   “小诚实啊,我觉得,你确实是个人才。”他低头看着宁诚实,目光真诚。   宁诚实难得没从这句话里嗅出谎言的味道,看来这是小王的真心话。   她点了点头,接受他的赞美。   “其实我们公司的规模还是太小了,你知道吧?就是,感觉你这样的人才来我们这儿,真是太亏了,尤其你还这么小,未来更是有着远大的前程,更应该找个大平台是不是?”   宁诚实摇摇头,“你们公司不是‘一家即将上市的正规大公司,承包的都是国家特殊部门的项目’吗?”   她重复了一下那天领头讲的话,“按照这个规模来看,我觉得不小啦。”   小王一噎,“哈哈,好像是还可以哈。但是呢,外面的天空其实是非常广阔,非常美好的,你难道就不想出去看看吗?”   “可是明天也是非常美好的,你们不就是要带我创造美好的明天吗?我还交了二百五的报名费。”   “哦哦,二百五,没关系,那二百五十块钱,我们可以退给你啊,主要是,你难道就想一直窝在这个小小的居民区里吗?我们也不想栓住你飞翔的翅膀啊。”   宁诚实小脸一板,不为所动,又重复了一遍领头的话:“大隐隐于市嘛,艰苦的环境可以磨炼我的意志。而且你放心,我现在不会飞的,我一直把你们放在心上。”   “哈哈,还是别了。”   小王所有劝导的话都被宁诚实打回来了,他算是领会了“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句话了,关键这尊神也不是他们请来的,是不请自来的啊!   见他无话可讲,宁诚实继续去转悠着完成她的工作了。   仅仅是半天下来,闹着要走的人就越来越多了,公司的威信岌岌可危,只能靠之前扣下的身份证勉强稳住这些人。   压倒小王最后一根稻草的是,下午,面色凄苦的财务也来求他赶紧把宁诚实弄走了,因为这个月的饭钱,已经入不敷出了。   宁诚实每天吃的都是最多的,她一开始还知道收着点,怕他们因为她的饭量把她给劝退了,然而几天之后她就彻底放开了,也让小王彻底绝望了。   小王决定不再等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开着车,说打算带宁诚实去出差。   宁诚实什么都没问,乖乖跟上了他。   他考虑过了,之前几次丢弃计划不仅没成功,还让宁诚实把附近路线都给摸透了,就算他自己走到迷路都别想把她扔掉。   他打算再跑远点,把她丢在车站里,火车站距离他们小区很远,几乎一南一北,又鱼龙混杂,更方便他甩掉她。   当然,他还是有点良心的,虽然她这几天一笔不仅投资都没拉到,光是伙食就已经把那二百五十块钱吃回本甚至赚大发了,但他还是自掏腰包,把她这钱悄悄塞进了她的随身小包里。   毕竟现在要公司拿出这笔钱,也是挺难的了。   一切准备就绪,小王还先带她去对面楼下吃了早饭。   结果刚一到餐馆,宁诚实就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叔叔,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这家餐馆不干净,不要去吗?”   老板和老板娘闻言,都转过头来,盯着他。   小王:“……”他现在觉得,良心这东西实在多余。   早饭也不吃了,小王直接一路飞驰,将车开到了火车站。   事实上,他根本就没买票,这天是休息日,车站人来人往,他假装想上厕所,让宁诚实先在安检闸机外头等着,自己则一转身,飞快地钻入人群中,一溜烟的功夫就回到了车上。   宁诚实站在原地,背着包,抱着胸,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唉,看来打击还不够大啊。”   先前无数次失败的经历,给小王留下了浓浓的后遗症。   回到停车场,他先是绕车走了三周,确定没有宁诚实的踪迹。   然后仔仔细细检查了每个座位底下的空间,确定没有藏人。   最后再打开后备车厢,探头进去摸遍每个角落,确定一样是空空如也,这才放下心来。   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转动了车钥匙,同时耳听八方,生怕听到什么“叔叔幸好我来得快不然你就开走啦”的魔鬼般的声音。   好在他幻想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四周非常安静,他顺利地将车开出了停车场。   他脚下一路踩着油门,堪堪抵着限速线回到了小区,然后一路狂奔上六楼。   在这里,还有最后一个坎。   他掏出钥匙,开了门锁,再次深呼吸,防备里头突然跳出个小身影叫着“叔叔我都等你好久了你是迷路了吗怎么才回来呀”。   他做了一会儿心理准备,壮士断腕般猛地推开门,房门咣当一声撞在墙壁上,引得里面的人都下意识看着他。   但这些人里没有宁诚实。   他抓住小刘就问:“那个小孩儿,她回来了吗?”   小刘摇头,“没回来,不过你不是把她丢在火车站了吗?你这开着车呢,都才回来,她哪能这么快。”   小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长久以来压在他心头的那块乌云,终于散去了大半!   他成功地摆脱掉了那个小鬼!   这一刻,不只是他,听到这个消息的公司财务同样喜极而泣,拍手叫好。   “太好了,咱们公司可以起死回生了!又可以继续骗……赚钱了!”   但这还不够保险,大家一直等到晚饭结束,宁诚实都没有回来,众人提着的心这才放下了,“最重视的晚饭都没赶上,看来是真回不来了。”   入夜,公司的几个干事趁着其他人熄灯睡下,开开心心地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夜宵,为公司重获新生庆祝。   几人坐了下来,倒好酒,正举杯庆祝,“来,为我们终于甩掉了那个小鬼干一……”突然,几人耳边响起了一阵规律的敲门声。   所有人一僵。   小王与身边的人面面相觑一阵,咽了咽口水。   “应,应该不是她,你想想,她才多大点儿,你都把她带到那么远了,我不相信她还能跑回来?”   “就是,快去开门吧,然后咱们继续庆祝。”   虽然大家互相鼓气,都告诉彼此来者应该不会是宁诚实,但还是没人敢去开门。   最后还是一直以来承受最多,导致抗击打能力最强的小王鼓起了勇气,“我去开门吧,也有可能是刘总出差回来,忘带钥匙了呢。”   他哆哆嗦嗦开了房门锁,按下把手,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个高个男人,他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又听见了那道在他心里熟悉而又可怕的稚嫩童声:“王叔叔,瞧你,是不是记性不好呀?怎么会把我忘在车站呢?”   小王霎时面如死灰。   高个男人语气带着些指责:“是啊,家里是不是正着急上火着呢?自家孩子都能丢。幸好这孩子聪明,还知道找我们车站的工作人员帮忙,又记得自己住哪里,我们就把她送回来了,不然大晚上的,万一出什么事儿,我看你们以后怎么办!”   小王强撑着一口气,怕被男人看出不对劲,嘴角往上扯,但笑得比哭还难看,“哈,哈,真是谢谢您了,我们确实,上火着呢。”   不过他这灰白的脸色,看起来倒真像是害怕的样子,男人就没多想,推了推宁诚实,“好了小朋友,已经太晚了,快进去睡觉吧。”   宁诚实进了门,礼貌地朝他摆了摆手:“谢谢叔叔送我回来,叔叔再见。”   “再见。”   小王关上了门,门里鸦雀无声。   宁诚实看向那桌还没开动的夜宵,点了点头,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肉嘟嘟的小脸,挂上了欣慰的笑容:“还好赶上了。”   至此,公司里的这些传销干事,曾经巧舌如簧的骗子们的精神状况,已经被宁诚实全面击溃了。   宁诚实算了算,时机也差不多了,那些被洗脑的成员们也都醒悟得七七八八了,饭也吃够了。   于是天还没亮,她就收拾好了包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她走到小区门口,掏出手机,点下了通话列表的第一个:“歪,是警察吗?我要报警。”   “有人搞传销!”她想了想,继续补充:“有人拉我搞传销!”   接线员:“……是你吗小朋友?”这语气,老熟人了。   这一次,宁诚实因为过去几天被丢的经历,对小区所处的位置已经了如指掌,所以讲得一清二楚,“对了,你们不用着急,可以慢慢来,他们这个组织啊,已经垮台得差不多了。”   接着她挂了电话,又联系了举父他们。   那天分开后,一开始举父还会发消息问问宁诚实那边在干什么,不过后来意识到她可能有自己的大事要做,就没再打扰她。   宁诚实:我的事情已经办完啦,你们现在在哪儿?   举父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电话那头传来一阵争抢声:“抢什么,还给我!那是我的手机!”“别挤别挤,我先跟老大说话!”   过了一会儿,说话的却是虺,“老大,你可算是回我们消息了,你这几天都去哪儿了呀?七夕的时候突然消失,可急死我们了。”   宁诚实小手抓着自己的挎包带子,边说边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外走,轻描淡写:“我去捣毁了一个传销窝点。”   虺立刻叫道:“啧啧啧,不愧是我老大,您就是最大的犯罪克星,那帮警察真该给您发面锦旗!”   “对了,你们没去动物园吗?”她刚才好像听到了狌狌的声音。   “没呢,这不是想等您出来,一起去的吗?”   虺一个没防备,电话又被举父夺了回去,“而且最近狌狌他们动物园还出了点事儿,所以我们就先没回去。”   “老大,你现在在哪儿啊?我们就住在动物园附近,要去接你吗?”   “不用了,我现在刚出窝点,一会儿去动物园找你们,你们在门口等着我吧。”   宁诚实挂了电话,又走了一阵,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去动物园。”   司机对于宁诚实这么小的小孩就敢独自坐车有些新奇,不住地从后视镜里看她,逗她道:“小朋友,你一个人出门不害怕吗?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啊?”   宁诚实嫩生生的包子脸一板,目光正义而又悠远:“作为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热心市民,遇到坏人,当然要协助警方,让他们接受法律的制裁。”   接着她疲惫地叹气道:“这句话我都已经说累了。”   司机一愣,“没想到你年纪轻轻,这思想还,还挺伟大。”他听得简直有点自惭形秽。   车子开了一会儿,恰好与几辆呼啸的警车擦肩而过,见了警车,司机就立刻转移了话题,“哟,这大清早的,这么大阵仗,也不知道是要去抓什么人。”   宁诚实透过窗户看了眼警车开去的方向,正是那个传销窝点,便回话:“应该是抓坏人。”   “……哎,有道理。”   天亮了,借口出差的刘总回去了,这一次,小王事情办得很好,他果然没再见到宁诚实。   他只见到了几个身穿蓝色制服的身影。   “刘总!”迎面走来的小王戴着手铐,涕泗横流,“我跟你说,那小兔崽子绝对是故意的!咱们都上了她的当了!”   “她就是个魔鬼!给吃给喝给看戏,末了还把公司给搭进去了!这年头,当个骗子成本也太高了!” 第14章   与传销窝点的人仰马翻不同,此刻出租车里一片安静。   不过司机是个嘴闲不下来的,车在红灯前停下,他就打开了广播,里头刚好放到本地新闻:   “……协助警方抓获一个偷猎团伙,解救了数十种珍稀保护动物……警方正在寻找这位多次见义勇为的小英雄,她身高不到一米,扎着双马尾,背着一个粉色的小斜挎包,请有线索的市民朋友们与我们联系……”   司机听了笑了笑,看向后视镜,“嘿,小朋友你听见了吗?这广播里也有个小小年纪见义勇为,帮警方破案的,还多次,居然跟你的想法一样,真巧。”   “她扎双马尾——”他余光看了她一眼,“哟!你也是!”   “她背粉色的小斜挎包——”他又看了她一眼,“哟!你也是!一模一样!哈哈哈!”   宁诚实淡淡地看着他,“真巧。”   “现在聪明的小孩儿都这么打扮吗?”   他转过头去,敲着方向盘,感叹一声:“我记得上次听新闻,她好像是干什么了来着?哦,帮警方抓住了一个关键人物,捣毁了一个拐卖儿童的犯罪集团吧?听说当时情况还挺危险的。”   宁诚实点点头,“不过其实也没有多危险。”   司机一乐:“说得好像你在场似的。”   “……”   “这才过去多久,这小姑娘居然又端了一伙偷猎的,本事也真是大,既有胆子,又有脑子,有勇有谋。我儿子要是能有她一半能耐,我夜里做梦都能笑醒。”   宁诚实依然面无表情地听着,只是耳垂慢慢地红了起来,“其实这也没什么。”   司机一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这代入感还挺强,没说你呢。”   “……”宁诚实耳垂上的红色立刻褪去,嘴角放平。   “不过也不知道人家家里人是怎么培养出这么好的苗子的,要是有机会,我还真想找人家问问,也好取取经。”   “那恐怕没这个机会。”   “为什么?”   宁诚实小手握拳,挡在嘴边咳了咳,语气微微上扬,“因为我家里人不在这里。”   司机话音一顿,慢慢回过头去,意识到什么,深深地打量了她一眼。   宁诚实圆圆的大眼睛与他对视上,小腿悬空,板正地坐着,小手端放在膝头,嘴角翘起一个细小的弧度,就听他说:“这孩子,可怜见儿的,但是我又不找你。”   “……”宁诚实卸下力道,窝在座位里,双手抱胸,看着窗外,深呼吸。   信号灯变绿了,汽车稳稳地起步,司机又说:“不过我觉得,那小姑娘有一点,还挺惨的。”   “惨?”宁诚实悄悄竖起了耳朵。   “可不是,你说她怎么走哪儿都能遇上犯罪团伙呢?隔一会儿遇一个,隔一会儿遇一个,她这命运是不是挺坎坷的?”   宁诚实一听,低下头,悄悄地掰着自己的小手指一算:“……”还真是。   她又悄悄地收回了手指头,两手撑着座位,抿着嘴,若无其事地晃悠着小腿。   “你说是吧?”他又问了宁诚实一遍,没得到回答也不在意,“诶对了,说到这个,你不是要去动物园吗?我听说动物园最近好像也不太平。”   “怎么了?”   见宁诚实搭话了,司机也来了劲:“先前不就丢了只大猩猩吗,听说到现在还没找到,那只猩猩可是动物园的招牌之一,买回去估计花了不少钱,这下损失大了。”   损失倒不一定,听狌狌说,他当初也是主动上门应聘的,见待遇不错就留下来了。   “那么大个猩猩,也不知道是怎么丢的。”   “可能是自己走丢的。”宁诚实认真地回答。   司机一笑:“你还挺幽默。”   “另一个事儿更大,就前不久,动物园的猴山有只猴突然发疯了挠人,挠了两个呢。这事儿也上新闻了,动物园还停业了一段时间,不过没查出什么问题。”   “要我说被挠的那两个人也是闲的,自己拿香蕉去钓猴,猴子够着了又反悔,硬要抢回来,给人家惹恼了,脸上被抓了好几道。别的倒没什么严重的伤,动物园也赔过钱了,所以最近才能重新开业。”   “不过听说生意受了影响,也不太好了,本来咱们市的动物园还是省里的著名景点呢,前阵子听说还有什么综艺节目要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这下动物园估计挺着急的。”   宁诚实想起那天打电话给动物园,接电话的工作人员声音疲惫,也许就是因为这件事。   “所以小朋友,你去动物园玩的话,可千万小心点,最好别去猴山那边,以防万一。”   “好的,谢谢提醒。”第一个就得去猴山看看,宁诚实心想。   出租车慢慢停靠在路边,“动物园到了,下车慢点儿,注意看车啊。”司机贴心地嘱咐着。   宁诚实付了钱,下车跟他挥了挥手,“叔叔再见。”   “再见!”   她看向动物园大门口,虺他们三个果然就在那边等着,于是迈步走去。   出租车司机开车前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见她成功跟几个大人汇合了,才启动了车子。   他嘴角还带着笑,摇摇头,“哎呀,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双马尾、粉色小挎包,这难不成还是今年的爆款?哈哈。”   “对了还有个,身高不到一米。”他歪头从后视镜一看,宁诚实正在售票口量身高,“我瞅瞅,还真没到!哈哈哈这居然也对上了!呀,全对上了!巧得简直像一个人似的!”   “一个人似的……”司机嘴角的笑容逐渐消失。   他踩下刹车,猛地回头望向动物园门口,然而那个小朋友已经跟着大人们进去了,门口空空如也。   宁诚实的身高不到一米二,在免票范围内,而虺他们则已经提前买好了票,所以她一来,几人就直接检票进去了。   狌狌已经变回了原型,只是借了举父之前穿的那身黑大衣,戴着黑帽,把全身遮得严严实实。   “老大你听说了吗?猴山的猴子伤人的事。”虺边走边问。   宁诚实点点头,“听说了。”   狌狌开口:“老大我跟你说,这事儿不对。”   “大家都是共事多年的同事了,我最清楚,我们这片猴山里的猴儿脾气都不大,以前被那些坏心眼的人类逗到生气的也不少,但是从来没动过手,顶多也就是叽叽哇哇骂几句,就这,有的人类还回嘴,你说气不气猴。”   举父赶紧点点头,“别说猴了,我都觉得生气。”   “我也一直告诉他们以和为贵,结果就离开了那么几天,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上手了,但是里头肯定有蹊跷。”   狌狌悠悠地叹气:“现在整了这么一出,猴山也给关了。”   举父补充:“我也不能再去面试了。”   “所以我想,咱们马上能不能先去猴山,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狌狌说道。   宁诚实点点头,她本来就打算去猴山转转,其他人就更没有异议了。   那司机说的没错,动物园的生意果然受到了影响,现在是周末,按理说人应该挺多的,但几人走了一会儿,遇到的人却屈指可数。   猴山算是在动物园的中心,沿着主干路就能到。   还没走近,就见猴山的石门前竖着几块路障,上头写着:猴山暂停开放。   狌狌一拍手,“你看看,这都失业了,也没处讨理去。”   虽然没有靠近,但虺却突然说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宁诚实点点头,“有妖怪。”   狌狌面色沉重:“什么?我们动物园里居然有妖怪?”   另外三人一齐看向他。   “除了我。”   虺点点头,“看来是的。”   狌狌气得一把撸起袖子,“居然有别的妖怪来占我的地盘,还挑拨小动物向游客下手!这谁能忍?”   刚好一对有说有笑的小情侣走过,朝几人说道:“不好意思,请让一让。”   两人一抬眼,正对上狌狌满胳膊乌黑浓密的毛发,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空气陷入一片静默。   突然,举父走了过来,猛地一推狌狌:“我的天,你说说你,是不是有病?”   狌狌有些无措地看着他,“我……”   “这大夏天的,穿什么黑毛衣啊?”   小情侣一愣。   “不知道黑色吸热啊!但凡换件儿白的呢?” 第15章   举父又推了狌狌一把。   狌狌反应过来,配合道:“啊对对,黑色吸热嘛,我这不是寻思着,也就还有那么三四五六个月就要入冬了吗?这保暖工作得提前做,预防感冒。”   举父吭哧了一会儿,憋出一句:“那你还挺有先见之明。”   小情侣眼中原本的惊慌,顿时变成了一言难尽。两人本来还想再看看他那件黑毛衣,却刚好被举父挡住了视线。   虽然还是隐约觉得哪里有些违和感,但仔细想想也没别的解释了,于是这对小情侣只是以怪异的目光看着他们,相拥着窃窃私语走了,“……脑子……”   两人走远了。   虺略带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举父,“没想到啊,平时老实巴交的,关键时候你脑子还挺灵活。”   举父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嘿嘿,我这也是急中生智。”   宁诚实看着狌狌,叹气:“快把袖子放下来吧。”这一天天的,真不让人省心。   狌狌讪讪一笑,“能不放吗?其实我确实还挺热的。”   虺按着他的脸往一旁别去:“快闭嘴吧你,袖子给我放下来!”   狌狌重新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既然发现了别的妖怪,那要不我还是先不回去了,咱们先把那只妖怪揪出来?”   宁诚实摇摇头,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胳膊:“你还是先回猩猩馆去吧,动物园已经没了猴,不能再没有你了。”   虺也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再说了,我们都跟园长联系好了,人家肯定已经准备好了赏金,正等着你呢。”   于是几人围着狌狌,朝园长办公室走去。   远远的就见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站在一块石头上,翘首以盼,狌狌压低了声音说:“那就是我们园长。”   一见到宁诚实一行人,他就立刻跑了过来,虺也掀开狌狌的帽子给他验货。   园长立刻伸出手来,要跟他握手,“谢谢谢谢!真是太麻烦你们了!怎么也不让我们去接呢?”   虺后退一步,把宁诚实露了出来,她踮起脚尖,握上了园长的手,“没关系,还是让他自己过来方便一点。”   园长愣愣地跟她握了手,随后下意识看向狌狌。   看来他这些日子在外头过得不错,毛发乌黑有光泽,穿着大衣身姿挺拔……挺拔?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感觉不太对,这怎么出去一趟,回来还变得像个人了呢?   身后突然有人在叫他,他就没深想,再次晃了晃宁诚实的手,“真是非常非常感谢你们,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一会儿还得麻烦你们再跟我讲讲,怎么找到白耳猩猩的,奖金等审批通过,就能打到你们的账户上了。”   “好的,我们又不是奔着钱来的,其实有没有奖金我们都不在乎,纯粹是见义勇为。”虺彬彬有礼地回道,想起什么,又问:“哎对了,账户给你们了吗?”   “……好像还没,一会儿回办公室留一下吧,尽快把钱打给你。”   “瞧您说的,我们真不急。”   园长身后的人又催了催,他便先找了个饲养员,把狌狌带回猩猩馆去,“麻烦你们先在办公室等我一下。”   几人跟着他进去,一进小楼就看到了几台摄像设备,一旁还候着许多人,园长激动地快步走过去,跟最前面的人说道:“导演,白耳猩猩找回来了,咱们不用再推了!”   另一个人两手一摊,回他:“晚了一步,刚才有个小朋友的家长打电话过来,说要退出了,我们正想辙呢。”   导演却没说话,盯着宁诚实看,在虺挡住她之前,他朝她走去,半蹲下来:“小朋友,你有没有兴趣来参加电视节目啊?”   宁诚实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不想。”   “为什么呀?我们是一档综艺节目,你只需要跟明星哥哥姐姐一起逛动物园就行了,很简单。”   宁诚实还是摇摇头,“我最近很忙的。”   导演依然不想放弃,又说:“小朋友,上了电视就会有好多人喜欢你,你会变成一个小名人哦。”   虺在一旁不屑地哼笑一声,“小名人?”   众人看向他。   他大拇指一翘:“知道我老大是什么身份吗?那可是常驻社会新闻头条的,本事大着呢,差你这点儿名气?”   虽然理论上讲,虺说的也没错,但宁诚实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太对劲。   她正想着,节目组的一个工作人员已经打开手机新闻,失声念出了头条——   “一夜之间小区十八户人家接连被盗,窃贼至今仍未抓到!”   “……嚯。” 第16章   所有人的目光均是意味不明地看着宁诚实。   虺原本得意洋洋的神情瞬间一变, 觑着宁诚实面无表情的脸,两手挥舞着,“你们那都是什么眼神?我老大长得像那种人吗?”   “长得是不像, 但是你这个称呼一喊, 匹配度立刻上升百分之九十九。”   “……像什么像, 我老大经常上头条是因为见义勇为!”   其他人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宁诚实最近—段时间做的好事, 以及那场“寻找见义勇为小英雄”的行动, 目前还都只在本地新闻里小范围地传播, 节目组的人刚来没多久,还没听说过。   不过他们倒也没真觉得宁诚实跟头条上写的犯罪嫌疑人有什么关系,所以没多久就缓和了—下气氛,“开个玩笑嘛。”   宁诚实—言不发,还在思考那则新闻。   —夜之间偷了十八家, 太狂妄了。   她在心里默默排了—下自己接下来的日程表。   呀, 还真有点紧呢。   导演又问了—遍宁诚实:“小朋友, 真的不打算考虑—下,来参加我们节目吗?有报酬的哦。”   虺又抢着回道:“我们可不在乎钱, 我老大早就实现财务自由了。你报酬给得再多, 那我们也只能, 考虑—下。”   宁诚实回过神来,将他拉到身后去,摇摇头, “谢谢, 不过还是算啦, 等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导演只好作罢。她这么—说,大家都心知肚明,节目组也就在这里呆两天, 录完节目就走,哪来的下次?   宁诚实几人转身去园长办公室了。   园长打着圆场:“哦对了,我们动物园除了你们想拍的那几只招牌动物,还来了只新动物,保证你们见了会觉得惊喜。现在还没正式在观众面前亮相,但是场馆已经弄的差不多了,也可以参与这次拍摄。”   新动物?   宁诚实与虺和举父对视—眼,不约而同想到了刚才在猴山遇到的,那只白毛妖怪。   她脚步一转,拐了个弯儿又走了回来,挂上—个诚挚的微笑:“下次这不就来了?”   “?”   “我认真地想了想,行程虽然紧,但是时间还是有的,所以我还是决定参加你们这个节目。”   导演—喜:“那太好了,咱们不用再重新找别的小孩儿了。”   助理给宁诚实介绍了—下。这档综艺节目叫《人与动物》,拍摄地点就在国内各大比较知名的动物园,每期节目都是不同的明星加上素人的搭配,形式就是一起做任务。   不过由于节目的任务形式比较单—,除了—开始稍微火过—阵,后面的收视率都很—般。   这—期的拍摄地点就是D市动物园,但前期先是作为拍摄重点的白耳猩猩丢失,又是游客受伤,所以节目组不得不推迟拍摄,等了好久,双方差点解约,好在宁诚实他们及时将狌狌带了回来。   园方也需要这次机会做个宣传,好摆脱之前的负面影响,同时也刚好推出那只新来的明星动物。   拍摄时间定在第二天,晚上则由园长请客,请节目组的人和宁诚实几人吃了—顿饭,那几个将参加录制的明星也都到场了。   《人与动物》的门槛不高,所以参加的明星基本上咖位都不大,对外当然都宣称自己喜欢小动物,其中最出名的也就是一个女配专业户,姚露露。   宁诚实正埋头吃着饭,眼前突然出现了—只细白的手,指甲上涂着鲜艳的大红色指甲油,她顺着手看过去,入目是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来人压着嗓子,—句话的语调宛如九曲回肠:“你好呀小朋友,你是不是叫宁诚实?我叫你诚宝行吗?亲切。”   宁诚实心说这人还挺自来熟,不过也没反驳她。   又看了她一眼,发现这人好像有点眼熟,似乎在姐姐宁萌以前拍过的—部戏里见过她,是一个女配角。   她边嚼着饭边回想,小腮帮子鼓鼓的,姚露露一只手毫无防备地掐上了她肉嘟嘟的小脸,“诚宝,你怎么这么可爱啊?吃饭像只小兔子—样。”   “听说导演—见到你就想拉你来我们节目当嘉宾,现在看来真是难怪,长得这么讨喜。”   “我之前刚好在这里拍戏,呆了—阵子,可惜没遇见你。”   宁诚实没听她说什么,只是停下动作,余光瞥了眼脸上的手指,那两根长长的、殷红的指甲,大半都陷进了她脸上的肉里。   姚露露很快松开了手,宁诚实白嫩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几个指印,她似乎没注意到,依然笑着:“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我,我叫姚露露,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明天就要—起录节目了,咱们交个朋友好不好?”   “你怎么不说话呀,诚宝?”   虽然不疼,但宁诚实有点生气,这还不是朋友呢,脸都给她掐成这样,要真是朋友了,是不是得把她头都给揪下来?   于是宁诚实两手抱胸,神情高冷:“严露露你好,不好意思,我暂时不打算交朋友。”   “……我姓姚。”   宁诚实纠正了—下,“好的姚露露。我暂时不交朋友,”顿了顿,她继续说:“我只收小弟。”   听到小弟两个字,虺和举父适时转过脸来,冲姚露露龇牙—笑,“还有—个呢,想来但是实在赶不过来。”   “……”   宁诚实小下巴一仰,“就是这么酷。”   姚露露的嘴角差点挂不住,但也只沉默了—瞬,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哇,这么厉害啊?真可惜,那希望你以后打算交朋友的时候,先想到我。姐姐先走了,明天见。”   说完她嘴角—拉,起身端着酒,朝导演那边走过去。   刚才被姚露露挤到一边的虺赶紧坐了回来,“老大,你尽量离这个严露露远—点吧。”   “她说她姓姚。”   “哦,瞧她给你这小脸掐的,都出褶子了,气妖。不行,我得给你掐回去。”虺说着就想起身。   这个姚露露确实很奇怪,每一句话都隐约有谎言的气息,但又不全是谎言,对她不像是喜欢,但也不算是讨厌,掐她的时候更是奇怪。   宁诚实给自己脸上的红印拍了张照,目光深远,“不用咱们动手,我上头有人。”   “可是妖管局能管到……”   “我姐姐的粉丝是她的五十倍。”   虺:“原来咱姐姐也是娱乐圈的大佬啊!那我就放心了。”   宁诚实低头扒了—大口饭,“好了,别提她了,快点吃吧,吃完了我们打包—份,给狌狌带去。”   他们在这里大吃大喝,他—个妖孤零零地待在猩猩馆,她还真有点过意不去。   园长结账的时候,宁诚实又挑着买了—份,提了满满两手。   其他人看了,嘴角直抽抽,园长:“小诚实啊,你这是,还没吃饱啊?”   虺一副你们少见多怪的表情:“这有什么,我们老大是祖国的花朵,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儿怎么了?”   园长:这是长了几个身体啊?   节目组的人都住在外面的酒店,宁诚实几人则是住进了动物园里。   入夜,几人就带着那份打包回来的饭,偷偷潜入了猩猩馆。   猩猩馆与其他馆不是相靠的,而是隔了个小山坡,但周围明明有许多空场馆,仔细看还有动物居住的痕迹,看起来搬得很仓促。   “不是说狌狌是什么明星动物吗?怎么还跟其他场馆隔开了?他是不是被别的动物给孤立了?”   这么—说,几人就有些担心。   正说着,已经到了门口,举父扒着栏杆低声喊着:“狌狌?狌狌!狌狌!!”   —阵响亮的呼噜声从里头传来。   “……”   虺鼓鼓掌:“孤立得好。我看别的动物就算直接搬到动物园门口住,那睡眠质量都够呛,也就小动物不会说话,还隔着墙不能动手,他才能在这住得这么安生。”几人又轮流努力了—番,然而狌狌睡得实在太死,怎么叫都叫不醒,只好放弃了。   举父习以为常道:“算了吧,我之前叫他出去偷偷喝酒的时候,那基本上都得从前半夜喊到后半夜。”   宁诚实看看手中的盒饭,叹了声气:“唉,看来只能咱们自己解决了。”   说完她已经就地将盒饭给分好了。   几人吃完了本打算再去那只新动物的场馆摸摸底,但这动物园里的空场馆太多,没有狌狌带路,新场馆的路标还没加上,不太好找。   时间很晚了,三人在附近转了—圈,没发现什么异常,就回去了,只等明天跟着节目组揭开那只妖怪的真面目。   第二天一大早,宁诚实就与节目组汇合了,虺跟举父则留在大本营。   另外几个作为嘉宾的小朋友也到了,正好奇地打量着彼此,说些悄悄话。   宁诚实满怀欣慰,这些都是祖国的花朵。   分组是靠抽签,由小朋友来抽,总共四个小朋友,宁诚实排在第三个,她随手从主持人手里抽出一张纸条,打开来瞥了—眼,主持人还没帮她念,她就已经看向了姚露露。   刚好,她也不放心让这个人类去残害别的小花骨朵儿。   姚露露的视线与宁诚实对上,意识到她抽中了自己,嘴角立刻扬起—个假惺惺的笑,走了过去:“诚宝,是不是咱俩抽到了—组啊?”   接着主持人在镜头前读出了她的名字,证实了她的话。   “那真是太好了,我跟诚宝昨天晚上—见如故,聊得特别开心呢。”姚露露鼓了两下掌,然后挨着宁诚实站定,手搭在她肩头,在镜头前表现出一副亲亲热热的样子,“是吧诚宝?”   宁诚实—抬头:“严露露,天热,这么站有点儿挤,你可以稍微往旁边站点吗?”   姚露露脸上的笑差点又没维持住,—手遮着嘴,牙缝里挤出一句:“诚宝,你是不是忘了?我昨晚上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姓姚,不姓严。”   这个地方得让后期剪掉,她暗想。   “不好意思,姚露露。”但宁诚实话里却没什么歉意。   分好组后,便开始抽任务,这—次是明星抽,姚露露眨眨眼,两根手指从箱子里抽出一个信封,打开来,宁诚实看了—眼,是给信封上提到的几种动物喂食。   这个任务看上去还算简单,其他组有的是帮动物洗澡,有的是清理动物场馆,大家都羡慕地看着姚露露这边。   离出发还有—段时间,大家各自做着准备。   姚露露原本还缠着宁诚实,接了个电话,就走到一边去了。   似乎是经纪人打来嘱咐的。   她语气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没发脾气。”   “我就那点小癖好,已经很克制了,瞒得好好的呢。”   “有个导演看重的小孩,我正套着近乎呢,放心,已经成功得差不多了,我正好跟她分到一组,—会儿再抢抢镜头,播出后的曝光率肯定我最高。”   “不说了,要开始了,挂了。”   两人离得不近,她根本没想到宁诚实听得—清二楚,收拾了—下表情,依然笑着朝宁诚实走来。   宁诚实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看来这个人类还没有尝过失败的苦涩。   姚露露势在必得地看着她,这样又软又弱的傻小孩,最好利用。   两人默契地相视—笑。   很快,主持人就宣布任务正式开始了。   姚露露对着镜头一笑,“诚宝,这信封里还有地图呢,不过你可能看不懂,跟着我走就好了,咱们第一个要去的是河马馆,应该最简单。”   宁诚实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姚露露摊开地图,占住了大半位子,煞有介事地在上头写写画画,规划着两人的路线,看上去十分认真。   直到算了十分钟,觉得距离不太对劲,她一皱眉:“这地图比例好像有点问题,节目组……”   “你要不试试倒过来呢?”“……”姚露露手忙脚乱地把地图倒了过来,尴尬地笑笑:“瞧你,也不早说。”刚才那段也不能留,得剪掉。   两人出发了。   动物园占地广阔,枝木繁茂,还有很多岔路,要去的河马馆离得还挺远,走了好一阵,姚露露嫌恶地皱着眉,抹了把汗,拿出纸巾擦了擦。   她看了眼摄像头,想着节目是录制,不是直播,有些镜头打声招呼就能剪掉,于是又拿出随身带的小化妆包,简单地补了个妆。   而宁诚实看着他们已经第三次路过的小池塘,背着手,面向池塘发了会儿呆。   姚露露对着镜子抿了抿嘴,再三看了看,觉得状态足够完美了,才收起化妆包。   想着刚才—路都少了点互动,于是她走到宁诚实跟前,弯下腰,精致的脸侧过去,“诚宝,快看看姐姐。”   宁诚实看过去。   她自信满满地问:“你觉得我,迷人吗?”   宁诚实看看她,又看向那个小池塘,语气沉重地回她:“我觉得你,迷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二更 第17章   姚露露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慢慢僵直了身子,先是下意识看向镜头,就见摄影大哥别过脸去, 肩膀抽搐, 似乎正在憋笑。   这段, 剪掉。   她闭了闭眼, 胸口快速起伏, 但到底还顾着形象, 依然憋出了一个笑:“啊,是吗?哦对,我仔细看这个地方,好像咱们确实是来过。”   “我再研究一下。”接着她又手忙脚乱地打开了地图,然而越看越是一头雾水, 再三确认自己这次没有拿倒地图, 随口问道:“那你知道下一步该往哪个方向走吗?”   谁知宁诚实点了点头, 回她:“应该是知道的。”   姚露露一顿,从地图中抬头, 看向宁诚实, 就见宁诚实指了指一旁的路标, 最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河马馆,后头是一个向右的箭头。   “诚宝你还真是……”她艰难地微笑,牙缝中挤出两个字:“眼尖。”   剪掉。   她收起地图, 再次上路, 这次果然没走几步, 两人就到了河马馆。   此时大多数河马都在外头的水里憩息,虽然环境称得上干净,但天气闷热, 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味道,姚露露背着镜头扇了扇风,一脸嫌弃。   要喂的食物是饲养员为她们准备好的西瓜。   姚露露从盆里抱起一个,沉甸甸的,抱起来的时候一个没注意,差点儿摔到地上,顿时脸色不太好看,“这西瓜怎么这么重?”   也不知道刚才的表情好不好看,是不是有点狰狞,这个镜头还是得让后期剪掉。   宁诚实有着良好的职业道德,既然已经选择上了节目,也没打算敷衍,直接迈步上前,单手抱起了另外一个,西瓜跟她小小的身板相比,显得尤为巨大。   但她仍然饶有余力地掂了掂,与一旁咬牙切齿的姚露露形成了鲜明对比,宁诚实好心地看向她:“要我帮你吗?”   姚露露又是一僵,总觉得自己似乎被她针对了,“哈哈,谢谢,还是不用了,其实还挺轻的。”   她纠着眉头,这镜头留吗?再剪她是不是整个人都给抠出去了?   算了,接下来她一定好好表现。   姚露露挺直了背,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宁诚实看着她脖子上的青筋,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再说什么。这人自尊心还挺强的。   她正要上前喂西瓜,一阵若有若无的气息突然出现,萦绕在这群河马周围,这种气息有些熟悉,宁诚实很快想起来,是昨天在猴山遇到的,那只陌生妖怪的味道。   这妖怪恐怕是被她那鲜嫩的幼崽味吸引而来,此刻终于露面了!   她顿时警惕起来,小手握拳,防备四周突然出现一只要咬她一口的妖怪。   接着就见水中,离两人最近的那只河马慢慢张大了嘴,似乎是在等待两人喂食,同时一双黑豆眼里闪过怪异的红光,明显是被那只妖怪操控了,目光紧紧锁定着宁诚实——身后的姚露露。   宁诚实戒备好一阵才发现了这个事实,茫然地松开了拳头。   那只妖怪想吃的,居然不是她,不是她这个口味鲜嫩的幼崽,为什么?   难得遇见一只不是冲着她来的妖怪,宁诚实心中还有些怅然若失。   另一边,姚露露只想速战速决,喂好了西瓜,赶快离开这里,好躲避空气中难闻的气味,于是立刻快步朝前走去。   河马似乎有些烦躁,尾巴甩了甩,大张着的嘴巴晃了晃,看起来一口就能吃掉半个姚露露。   虽然不太喜欢姚露露,但毕竟妖怪伤人属于越界,更何况,如果姚露露在这里出事,这家动物园恐怕得当场倒闭。   猴山的猴已经失业了,宁诚实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狌狌也成为下岗妖怪?   万一到时候他失业了跟着她走,那她永远也别想睡个好觉了。   眼看姚露露已经走下台阶,走到了河马跟前,为了稳住重心,她弯下了身子,越过栏杆,离河马越来越近。   然后她假装轻松,实则艰难地举起了西瓜,下一秒,西瓜就被抛进了河马的嘴里,她还没来得及撤回手,河马眼里红光大盛,立刻往前一探,狠狠地、用力地合上了嘴。   这一口下去,至少得半条胳膊——   然而这一口下了好一会儿,都没能下得去。   似乎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与它抗衡,它努力地睁大眼睛,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跟它作对,但黑豆眼转啊转,只能看见自己灰扑扑的嘴。   宁诚实隔着一道栏杆,脚尖抵着河马的下唇,一手撑着河马的上唇,整个人就像根牙签,撑开了有三个她那么大的河马的嘴,语重心长地摇摇头:“小河马,不要吃得这么快,要细嚼慢咽,看看你——”   她手指一点,飞快地数了数:“总共三十六颗牙,里头有三十五颗蛀牙,告诉我,是不是平时太不注意饮食习惯了?”   河马:啊啊啊?   说完宁诚实慢慢地按着河马的嘴开合了两下,“细嚼慢咽,对,就是像这样。”   西瓜被河马的嘴压碎,有几块掉了出来,又被宁诚实接住塞了回去:“也不可以浪费。”   河马被迫张合着嘴:绕里管?   而姚露露刚才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往后一仰,脚下一滑,差点翻下栏杆掉进水里。   这镜头她还能留?   旁边守着的饲养员也被吓了一跳,但还没等他过去,宁诚实已经主动退了回来。   河马一击未成,黑豆眼里红光逐渐褪去,表情还有些茫然。   姚露露缓过神来,看着全程对着宁诚实方向的摄像机,这才恍然大悟,恨恨地咬了咬牙:小小年纪,居然还会用这么别致的方法抢镜头,她可真是失算了。   但是姚露露紧接着就冷笑一声,这有什么?不就是教它细嚼慢咽,这个小崽子能做到的,她也能。   于是她又走了过去,笑眯眯地捏了捏宁诚实的脸,这次注意了力道,没留下印子,然后抱起她还没喂的那个西瓜,“诚宝可真是个有规矩的好孩子,但是小朋友还是不要做这么危险的动作了,接下来就让姐姐来吧。”   她满意地感觉到镜头对准了她。   姚露露如法炮制,将西瓜丢进了河马嘴里,动作熟练了一些,然后弯腰靠近河马,在它闭嘴之前伸出手,想要按住它,但看了一眼那四溅开来的西瓜碎片,又默默地缩了回来。   “额,其实我看它已经学得差不多了,这一次应该自己实践一下了。”   虽然这次没成功,但姚露露依然是一阵冷笑,河马这嘴这么危险,有脑子的她当然不会轻易尝试,但是下一只动物,她一定要抢先。   于是她真诚地看着镜头:“说起来,诚宝还真是提醒我了,咱们喂食的时候确实要注意这个方面,其实小动物们也应该细嚼慢咽的。那么下一个场馆的小动物,就由我来负责吧,我手把手地教它。”   边说,她边笑着打开了信封,看向下一个要去的场馆,笑容顿时一僵——蟒蛇馆。   她绝望地闭上眼,她知道,镜头再剪,就真没了。 第18章   姚露露“啪”地一下将信封给合上了, 随后她挤出一个微笑,看向宁诚实,“咱们下一个要去的, 是蟒蛇馆!诚宝, 你害不害怕呀, 要是害怕的话, 姐姐问问节目组能不能换……”   “不怕。”宁诚实摇摇头, 看向她的目光如炬。   姚露露的话被打断, 咬了咬牙,她都损失了这么多镜头了,这会儿退出不划算。   一切为了镜头,“那就好,姐姐也不怕, 就怕你害怕, 那咱们就走吧?”   蟒蛇馆离河马馆不远, 姚露露本来还有意装个迷路,然而动物园的路标该死的一个接着一个, 根本不给正常人走错的机会, 两人还是很快就到了地方。   饲养员领着她们去做了些基础的防护措施。   做好了准备, 两人就跟着饲养员来到了透明玻璃墙外。   透过玻璃墙朝里看,里头空间很大,种着一些简单的花草树木, 而就在最角落的树下, 正盘踞着一条漂亮的, 通体金黄的大蟒,这条蟒碗口粗细,细看遍布着细白的纹路。   “这条黄金蟒是我们园里最漂亮, 也是性格最温顺的蟒,从来不主动攻击人。”饲养员语气骄傲。   黄金蟒看起来也确实如他所说,此刻只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修生养息。   “不过怎么说也还是有一定的危险度的,所以你们这个任务不用亲自喂食,只要跟着我进去看着就行了。”   姚露露心头一松,舒了口气,又挑起话音:“哎呀那还真是有点可惜哈,我特别想手把手地教它细嚼慢咽呢。”   “不过节目组也说了,你们要是意向强烈,也可以体验一下。”   “……呀,我才发现,它好像没手,这手把手,真是不太好操作,要不就还是算了吧。我也不能因为我的任性就为难它。”   姚露露又观望了一阵,终于稍微放心了点,大义凛然地走在最前面,一手防着宁诚实,想要率先进去,抢到镜头。   “虽然它很温顺,但我们还是得小心,咬到我还没什么,但是咬到小朋友可就不好了。“   饲养员提着一只鸡正在开锁,听罢随口一说:“蟒蛇要杀人可不是通过咬,而是靠缠,缠住猎物慢慢绞紧,那力道,能生生把小动物的脖子给绞断。”   姚露露脚步一停。   饲养员奇怪:“怎么不走了?”   宁诚实绕过她,然而一回头,却发现姚露露脸上除了有些害怕,还掺杂着些许奇怪的兴奋,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宁诚实想了想,小下巴一扬,“你这代入感还挺强,没说你呢。”   姚露露立刻收起了脸上兴奋的表情,调整为一个微笑:“诚宝,你看饲养员叔叔说的,多可怕啊,所以一会儿可得千万小心,最好走在我身后,知道吗?”   更重要的是,别抢镜头。   宁诚实慢慢点了点头。   三人加上摄像大哥,进入了黄金蟒的领域。   大概是闻见了生人的味道,黄金蟒睁开了眼睛,但也只是懒懒地换了个姿势,打量了他们一眼,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姚露露更放心了。   此时节目组也在重点观察姚露露这组。   与动物接触总归会有些危险,这些情况节目组之前就已经给嘉宾们打过预防针。   不过这期节目里有小朋友参加,所以任务中要接触的危险动物相对较少,而其中最有杀伤力的,就是这个任务里的黄金蟒。   所以减轻了任务难度,不需要离得太近。   但考虑到宁诚实的接受程度,只要她表现出退缩或是害怕,节目组就会喊停,给他们换个任务。   但宁诚实全程都出奇地镇定,眼神波澜不惊。   “人家可是常驻社会新闻头条的,能怕这个?”工作人员开玩笑道。   “不过没想到姚露露也不怕。”   “岂止是不怕,你看她这走位,死死地挡住黄金蟒的视线,好像生怕它多看一眼小诚实似的,哈哈哈哈幸好这黄金蟒对她不感兴趣,不然她早就拉满仇恨值了。”   话音刚落,就见姚露露突然止步了。   因为姚露露突然觉得,这条黄金蟒看向她的眼里多了些什么,让她毛孔收缩。   与此同时,宁诚实又感知到了那只妖怪的气息。   黄金蟒虽然姿势未变,但眼里闪过一道熟悉的红光,宁诚实原本还想戒备一下,但很快就发现,这黄金蟒的目标依然是姚露露。   那只妖怪到底怎么回事?都没有一点妖生追求的吗?   饲养员拎着鸡放到黄金蟒面前,有些担心地嘀咕:“怎么回事儿,要搁以前早就仰头下嘴了,今天怎么还这么蔫蔫儿的,一动也不动。”   姚露露总觉得这黄金蟒在死死地盯着她,两股战战。   终于,黄金蟒慢慢昂起了头,蛇尾轻轻摆动,看起来似乎是要吃鸡了,姚露露脚步却越来越僵硬,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最后慢慢往后退了一步。   蟒首停住,似乎正在蓄势待发,只等如离弦的箭一般朝自己的目标袭去,说时迟那时快,就见一道身影“咻”地一声冲了出去——   黄金蟒大惊:自己这箭竟怎么都离不开弦了!   在饲养员和姚露露震惊的目光中,宁诚实亲昵地搂住了黄金蟒,轻轻拍了拍它的头,好声好气地问道:“为什么一直不吃饭呢?你看让饲养员叔叔多着急。”   黄金蟒跟她较着劲。   宁诚实猜测:“你是在恐惧,还是在忧郁?”   她又等了一会儿,“不愿意跟我说?没关系,我还认识另一条小蛇,他很热情开朗,改天我让他来开导开导你吧。”   黄金蟒想挣脱她的胳膊,却丝毫动弹不得,蟒口张到一半,就被牢牢摁住了,宁诚实恍然:“看来你不仅恐惧,还很焦虑。”   宁诚实动作隐蔽,另外几人只觉得黄金蟒躲在她怀里不愿出来,看上去格外乖巧。   饲养员连忙跑过去,黄金蟒眼里的红光骤然褪去,茫然地看着宁诚实。   饲养员接过黄金蟒,严肃说道:“下次要是想互动,最好还是先说一声,不然虽然黄金蟒很温顺,也还是会有危险的。”   他看向有些呆呆的黄金蟒,语气一变,“不过看起来,它好像还挺喜欢你的,这么抱它居然一点都没有反抗。”   宁诚实两手交握在身后,谦虚地说道:“也没有,只不过在小蛇的教育问题上,我比较有经验。”   “有经验?没想到你还养过蛇?”饲养员新奇地问。   “算是吧,不过是他主动找我的,一开始也很不听话,但是话聊开了就老实了。”   饲养员没怎么听懂,“那你家大人还挺开明。”   姚露露眼睁睁看着宁诚实跟饲养员聊了起来,而黄金蟒平静如常地蜷在地上,自己却被排挤在了镜头之外。   刚才的危机感似乎仅仅只是一场错觉。   她终于反应过来,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该死的,又被这个小崽子抢了镜头!   愤怒上头,她想像刚才的宁诚实一样冲过去,把镜头抢回来,然而一对上那条黄金蟒的眼,就又默默退了回去。   姚露露现在十分怀疑,宁诚实刚才说的“恐惧”,“忧郁”和“焦虑”,全都是在映射她。   但是没关系,还有一只动物,那只一定不会像这条蟒蛇一样这么危险。   还只针对她。   黄金蟒一开始还不愿意吃饭,宁诚实见状,蹲下来,伸出手,还没碰到它,它就飞快妥协了。   姚露露全程站得远远的,见到黄金蟒进食的画面也丝毫没有了之前隐秘的兴奋。   她暗下决心,下一只动物,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了,这一次必须得赶在宁诚实之前冲上去,并且还要杜绝她跟动物接触。   姚露露已经不想再微笑了,她皮笑肉不笑道:“咱们要去最后一个场馆了,那里住着的,是动物园新来的动物。”   那也就是园长说的那只,宁诚实若有所思,就要见到那只白毛妖怪了。   姚露露没再拖延,这一次连地图也一下就看对了,她指向被河马馆和蟒蛇馆围在中间的一处地方,“就是这里。”   直到走进场馆,两人都不知道这新动物到底是什么品种,但妖怪的气息让宁诚实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那只操控猴子伤人,又在刚才操控河马和黄金蟒未遂的妖怪。   姚露露的精神高度紧绷,终于,两人在围栏里见到了一抹白色的影子,接着,饲养员打开围栏,边走边嘱咐:“最近它有点儿上火,你们喂点水果就好了。”   那只动物雪白的身形露出全貌,乍一看是只狐狸,但奇异的是,它的背上竟长着两片形状短小,像是鱼鳍一样的东西,透明中泛着蓝色。   它的外形十分美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头上有一小撮毛秃了。   宁诚实了然地点点头。   饲养员介绍道:“是不是很奇妙?不过别担心,我们给它检查过,虽然看上去有些畸形,但这只白狐身体一切正常,非常健康。”   宁诚实跟那只折翼的狐狸刚一打照面,就立刻明白了彼此的身份,接着她就敏锐地发现,这妖怪的意图果然在姚露露身上。   一点都没有垂涎她的意思。   可恶。   两相对视,下一瞬,只见妖怪眯起了眼,似乎即将对姚露露发起攻击了,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宁诚实也握住拳头,时刻准备冲上前去,只见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身影飞扑了出去,不是宁诚实,也不是妖怪,竟然是姚露露!   姚露露在几人震惊的目光中,用尽全力将那只妖怪死死地按在了怀里,揪着它的毛不放,同时扬起了胜利的笑容。   镜头,终于有了。   下一秒,妖怪就震惊地看着自己额前的又一撮毛发,飘悠悠落地了。 第19章   —阵汹涌的杀意袭来, 姚露露的理智猛然回归,脸上的笑容再也保持不住了,她两手下意识—松, 掌心又留下了—小撮白毛。   微风吹来, 这白毛被吹得四散开来, 再也看不见了。   刚才那—小撮薅完, 秃的还只是左边空缺的—半, 现在这—小撮下来, 秃块彻底跟左边—样大了,两边对称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姚露露不知所措地往后退了—步,讷讷地为自己辩解,但又不能说自己只是想抢个镜头,完了还失败了, 现在镜头完全在这只秃了的白狐身上。   宁诚实打量着这只白狐样的妖怪, 他气得毛发都蓬了起来, 阴着脸,身子转向姚露露, 慢慢龇起了牙。   姚露露被他的眼神吓得不敢动。   饲养员没看见他的表情, 只是心疼地跑上前安抚着白狐, 随后暗暗责怪地看了姚露露—眼,“这只白狐最近毛发比较脆弱,动作不能太粗暴。”   同时又有些纳闷, 姚露露对外—向宣称自己喜欢小动物, 家里养了许多猫猫狗狗, 可看她刚才抓着白狐的劲儿,真不像是喜欢的样子。   宁诚实怕白狐动手,误伤了饲养员, 揣着两个苹果走上前,真诚地问道:“叔叔,请问我可以抱抱他吗?我轻轻的。”   饲养员看着她清澈的眼睛,放缓了语气,“可以,小心—点。”说完站起身,让开了—点。   宁诚实踮起脚,—手揽住白狐毛茸茸的脖子,—手拍拍他的背,动作轻柔,而眼看白狐似乎也被安抚了下来,—动不动地靠着她,饲养员这才彻底放心。   他不知道,白狐只觉得自己被某种力量锁死了,他喉头发出—声低吼,宁诚实听懂了:让开,我要咬死她!   宁诚实用小胖手遮住他的獠牙,又加了点力道,开导他:“不要太焦虑,焦虑会加快掉毛的速度。”   小胖手在他头上捋了捋,将耳朵前面的毛发梳往反方向,堪堪挡住了那两块空缺,“看,现在不就好了。”   —阵风吹过,毛发被吹回了原位。白狐又感到自己头顶—片凉:“……”   宁诚实想了想,“其实再蘸点水就好了,不蘸也没关系,你知道吗?对称其实就是—种美,这样也挺好的。”   “让开!我要杀了她!”   宁诚实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凑近白狐,语气沉重:“你知道,—份动物园的工作有多难找吗?”   白狐—顿,“?”   “你知道,这份工作有多少妖梦寐以求吗?”   “?”   “我告诉你,有这样—只妖,他为了实现在动物园当猴的梦想,辞掉了工作,—直在努力学习装猴,虽然面试从来没成功过,但他也没有放弃,甚至因为装猴患上了多动症,再也回不去原来的工作岗位了。”   “可是,就因为你之前操控猴山的猴袭击人类,现在猴山被关了,不会再收猴了,他的梦想也因此破碎了。”   “……那他就不能换家动物园?”   宁诚实拍拍他的头:“谁找工作不想找个离家近点儿的?”   宁诚实继续说:“还有这样—只妖,是这家动物园的招牌明星动物,因为某些不可抗的原因,他被孤立了,没有动物愿意当他的邻居,但他却依然保持初心,为什么呢?因为他热爱这份事业,你要是再来—次袭击,那他也要失业,无家可归了,那他会很伤心,我也会很伤心。”   “我只是看不惯那些人类捉弄动物!”他恶狠狠地盯着姚露露,“这个人类更可恶,你根本就不知道,她表面上喜欢小动物,背地里却在虐待它们!”   宁诚实—顿,摸了摸自己的脸,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残留的指甲印,若有所思,“虐待小动物。原来如此,虐待我。”   “她上次来动物园的时候我亲眼看见的,她上—秒还说自己有多喜欢小兔子,结果趁别人没注意,在掐兔子的脖子!”   宁诚实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很生气。   “这种人难道不应该惩罚吗?”   宁诚实回过神来,“当然应该,但是不应该由你来惩罚,即使要反击,也不能在这里。”   白狐不跟她扯了:“你就直说你放不放手吧?”   宁诚实将兜里的苹果—把塞进他嘴里,白狐依旧艰难地说着:“我听她说……唔唔唔,她家里还有好多小猫小狗,出门都要带着……肯定要遭她毒手!”   宁诚实又塞了—个苹果,悄声说道:“现在先把任务完成,我晚上来找你。你答应了,我才能放开。”   宁诚实又补充—句:“你放心,我上头有人,不会让这件事轻易过去的。”   白狐用力晃着头,嘴里唔唔唔,恶狠狠地看着她。   宁诚实叹气,给他顺了顺毛,想着这只妖怪看起来好像还没有虺聪明,“还不答应?你到底还在焦虑什么?”   白狐再次拼命晃着头:“唔唔唔苹股!”   “哦我忘了,不好意思。”宁诚实将他嘴里的苹果拿了出来。   他这才不甘不愿地说:“我答应就是了。”   白狐渐渐平静了下来,也不再用凶狠的目光盯着姚露露了,姚露露这才缓过劲来,全身的血液似乎重新恢复循环,冰凉的手也有了知觉。   她后知后觉,刚才那—大段,她好像都在傻站着,几乎没有什么有用的镜头!   但此时醒悟为时已晚,已经没机会抢镜头了,最后—个任务也完成了。   对上宁诚实饱含深意的视线,姚露露握起了拳头,心中满是不甘:认识这个小兔崽子之后,她就没遇到过好事!   录制完了节目,节目组其他人晚上还打算继续聚餐,姚露露则以自己身体不舒服为由,要先回住处。   她来D市也不是住在酒店里,而是临时租了个房。   其他人奇怪:“姚露露脸色好像不太好啊?是病了吗?”   工作人员的脸色同样不怎么好,“她都把人家白狐的毛给揪下来了,估计也是不好意思在园长面前呆了吧。”   但奇怪的是,吃饭小达人宁诚实也不打算跟他们去聚餐。   虺和举父跟在她身后,宁诚实遗憾地跟众人告别:“主要是我最近的行程确实比较紧,所以得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再见。”说完就率先走了出去。   “啊?去哪儿?”其他人—头雾水。   虺还专门拍了拍园长的肩:“打钱的事儿不急哈,心里千万不要过意不去。”   “……”   天黑得早,几人兵分两路,举父要去跟着姚露露,找到她的住址,走前突然想起来什么:“人手够吗?咱们要不要叫狌狌—起?”   虺翻了个白眼:“现在去叫他—起,然后等到明天早上再出发?”   “那还是算了吧。”举父直接奔向动物园大门的方向。   夜色中,虺和宁诚实前往白狐的场馆,他听了宁诚实关于白狐的描述,心里已经大概有了底。等两人到了地方,就见白狐正站在门口,望着这个方向。   虺啧啧两声:“果然是朱獳,这狐狸味儿,真难闻。”   宁诚实奇怪地嗅了嗅,“有味道吗?我怎么没闻到?”   “你对这种味道不敏感。”   两人翻了进去,等他们靠近,虺首先就注意到了朱獳显目的头顶。   他噗嗤—乐,“嚯,这发型,挺别致啊,现在动物园的竞争压力是不是挺大的?”   朱獳的毛霎时间又蓬了起来,眼里满是羞愤:“你什么意思你!”   宁诚实咳了咳,觉得还是得给他留点脸面,“小狐狸只是,上火了。”   虺却十分不给面子,大笑两声:“我懂,这发型,要是搁我身上我也得上火啊哈哈哈。”   朱獳气得呼吸急促,后脑勺那块儿又是—小撮毛掉到了身上,虺笑得捂肚子:“哈哈哈这还是习惯性掉毛啊?”   宁诚实瞪了虺—眼,示意他闭嘴,随后小手拍拍朱獳的头,安慰他:“没关系,不就是掉毛吗?我突然想到了—个解决的办法。”   朱獳立刻期待地望向她。   “你可以把掉的毛收集起来,回头做顶假发。”   “……”   虺赶紧鼓掌:“这个办法可太绝了,还算是废物利用呢。”   朱獳蹄子往他身上—甩,“不是,你是不是在针对我?”   虺冷笑:“谁针对你了?我就是最看不惯你这种—身长毛,尤其还是白毛的妖怪,不行啊?”   宁诚实起身,抱胸默默看着他。   虺连忙补充:“当然,老大不在这个范畴内。”   朱獳反击道:“你这种全身是鳞片的妖怪才最恶心了!你就是嫉妒我长得好看!”   “你好看个头,娘不唧唧的。”   宁诚实—手拽着—边,用武力制止了两妖继续吵架,然后回到正题,“我看了姚露露的微博,她确实养了很多的小猫小狗,还很喜欢拍照发到网上,但是奇怪的是,这些小猫小狗经常过—段时间就没影了,照片又会换—茬。”   朱獳咬牙:“这还用说?肯定是遭了她的毒手了。”   宁诚实点点头,赞同他的说法,“我看到她说这次出来,确实带了两只小狗,所以咱们现在得去解救它们。”   虺酸溜溜地斜视着朱獳,“本来可没打算带你去啊,是老大说下午已经跟你约好了,劝了我老半天,我才勉强同意的。”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谁当家做主?装什么我很重要。”   “你俩要不要打—架再走?”宁诚实抱胸靠着围栏,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用不用,我还怕伤着他,回头死乞白赖地缠上老大你当小弟呢。”   朱獳性格到底比虺稍微沉稳点,表示不想跟他多吵什么了,“你看着吧,等我回来咬死你。”   宁诚实跟虺准备出发了,却见朱獳犹豫了—下,脚步又停了下来,随后左顾右盼,“你们先走,我—会儿就跟上。”   虺不耐烦:“干嘛呢你?有事快说!别磨磨蹭蹭的。”   朱獳被两人盯着,哼哼唧唧,脸边的白毛有些发红,但还是梗着脖子:“我,我收集—下我刚才掉的毛!怎么的了!这都要跟你汇报吗!” 第20章   宁诚实严肃地指着虺:“不许笑话人家, 做顶假发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说完她善解人意地看着朱獳,“你快捡吧,刚好举父还没传消息过来, 我们可以等你一会儿, 我看好像是被掉在了那个方向。”她指了指地上。   她目光炯炯地看着朱獳, “捡呀, 要我们帮忙吗?”   朱獳的脸都要红透了:“不用了, 您能别看着我, 先走行吗?”这或许是一位斑秃妖最后的尊严了。   “哦哦,行啊,那我们就在门口碰面吧,你小心点,不要被人类发现了。”然后拉着虺先走了。   虺有些不乐意:“老大, 你也太好说话了。”   宁诚实摇摇头, 语气有些愧疚:“毕竟他的发型变成那样, 也有我一部分的错。”   正说着,举父的消息来了, 他发来了一串地址, 是离动物园很近的一个小区。   两人站在墙角又等了一会儿, 从里面翻出了个人影,虺一闻到妖味就翻了个白眼,“总算出来了, 你到底是掉了多少毛?找这么久, 还有没有点时间观念啊?”   “你又想吵架了是吧?”   路灯下, 来人长得俊眉秀目,头发不长,只是头顶的发际线有着两个明显的缺口, 十分夺人眼球。   宁诚实盯着看了两眼,便强迫自己转过脸去,维护朱獳岌岌可危的自尊,“好了,既然来了,那咱们就出发吧。”   几人绕过了安保,轻而易举地潜入了小区内。夜色深深,小区里的住户不多,也没什么人影出来活动。   “十六栋,五楼面向马路的窗口。”宁诚实报出了举父给的地址。   “十六栋,就在那!”朱獳指着他们身后说道。   走近了,几人就看到举父正在楼下徘徊,一见他们就迎了上来,“老大!”   他眼睛随意一瞥,瞥见了有些陌生的朱獳,热情地跟他握手:“哦,这位一定就是……”他突然话音一顿,目光不可自抑地看向他的头顶,“您这发型,挺别致呀。”   朱獳简直羞愤欲死,“你们两兄弟商量好的是吧?”   举父莫名其妙地摸摸头:“啊?”   宁诚实赶忙调解:“你别生气,举父跟小蛇不一样的,他不是在讽刺你,他只是说实话。”   举父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我说的都是发自内心的实话。”   朱獳:“……”他发自内心地更加自己觉得被讽刺了。   宁诚实抬头转移话题,“姚露露就住在那里是吗?”   举父看过去,点了点头,“我看了一下,那个房间里有两只狗,好像是专门用来养宠物的。”   “很好,我们要解救的对象就在那里。”   宁诚实左右观察了一下,五楼的高度,可以接受。她搓了搓小手,“我上去看看。”   “老大,我送你上去吧。”虺想要变回原形,被宁诚实制止了,“这在城市里呢,你还是保持人样吧,万一吓到人就不好了。”   她往后退了几步,然后飞快地助跑冲刺,一道虚影闪过,她脚踩着墙面,一下子窜上了数米高,抓住了二楼外墙的空调支架,然后小腿摆动,晃了晃,晃到了窗户的正面,踩在了窄窄的阳台上,再接着如法炮制上了五楼。   虺仰着头感慨:“幸好老大是一只有社会责任感的妖怪,不然万一走上邪路,那就是人类的灾难啊。就她这身手,别说一夜十八家了,整个小区给偷光那都算收着力了。”   朱獳难得没跟他呛声,而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间房间的窗户留了条缝,宁诚实透过窗户望了进去,房间很大,但空荡荡的,只有一架沙发,沙发旁确实如举父所说,卧着两只体型娇小的狗,毛发雪白松软,但看上去有些无精打采。   房门突然被推开了,是姚露露,她将手机按了免提,随手丢在了沙发上,然后走近两条小狗。   电话那头一个女声说道:“今天怎么样?”应该是经纪人。   姚露露目光阴仄仄的,手轻轻地从小狗的背上滑过,“别提了,早知道就不来了,倒霉死了,所有人都针对我,尤其是那个小孩儿,老抢我镜头,那么大条蟒蛇都能冲上去,邪门得很。”   宁诚实注意到小狗微微发着抖。   她又报了一长串自己出糗的镜头,“你回头跟节目组说一声,给我把这些镜头都删掉,要是放出去我肯定要掉粉!”   经纪人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无语:“要不你干脆告诉我哪些镜头能放?”   “我有什么办法?”她恨声说道,看着手下的小狗,蓬松的雪白的毛,让她想到了动物园里的那只白狐,也是让她出糗的罪魁祸首之一,顿时火上心头,一手掐住小狗的脖子,一点一点地加力。   经纪人听到了动物的呜咽声,明白过来,语气无奈:“你又开始了?”   “我压力大,解解压怎么了,一只狗而已,又不是人。”   “算了,我也懒得管你,但这件事千万不能暴露,不然你就完了知道吗?”   “知道了,这小狗毛长,掐了又看不到印子。在动物园的时候我也一直忍着呢,我当时真想把那小兔崽子的脖子掐断。”   宁诚实从看到她抚上小狗的背就明白她要干什么,快速思考了一下,立刻下了楼,拉着朱獳,“你可以操控动物是吧?”   朱獳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说道:“其实不是操控,只是调动那些动物一直隐藏的负面情绪,不再忍着。”   “那正好。”   姚露露短暂地发泄了一下,先挂了电话,坐在沙发上,提着其中一只小狗的脖子,温柔地放在了腿上,用力揉了揉:“你怎么,这么可爱啊?越是可爱,我就越想掐你。”   她将手机镜头对准膝上的狗,又特意拍进了沙发下另一只狗的一角,然后上传微博。   露露姚:我的两只小可爱。【图片】   很快底下就有粉丝评论,要么是说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要么是夸姚露露有爱心、夸狗狗可爱,还有零星几个问之前的某只小狗怎么没再见到了。   姚露露满意地将手机放回兜里,再次掐上了那微微颤抖的,细嫩的脖颈,然后收力,感受手下生命微弱的反抗带来的快感。   姚露露没发现,小狗低垂的眼闪了闪,就在她一狠心要用上全力的时候,脚踝突然一痛,她惊讶地望过去,就见那只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小狗竟然死死咬住了她的脚踝。   她下意识一甩,没甩掉,又痛又气地将手上的狗丢到一边,尖长的指甲掐住另一只狗的嘴,想将脚上的狗扒下来,她撬开了一点就立刻一脚踹出,软萌的小狗翻了个滚,喉咙里发出低声的咆哮。   姚露露心头顿生不妙,接着手背上也是一痛,连忙松手,是她刚才丢的那只狗,此刻神色竟然也完全不复刚才的瑟缩,强硬地与她对视。   两只小狗慢慢向她围拢,她终于发现,自己身份好像从刚才的上位者,完全颠倒了。   脚上和手背上隐隐作痛的伤让她心底里升起几丝恐惧,爆发的求生欲让她跳起身,慌慌张张地逃向门口,然后在两道白影扑来的最后一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她一路逃出客厅,摁下了电梯,原本想报警,又突然停了下来,改拨打了经纪人的电话。   “喂?又怎么了?又要买狗了?”   姚露露的声音又是恐惧又是愤恨,“不是!狗疯了!你之前给我配的那个助理呢?叫她来陪我去打狂犬疫苗!”   等逼走了姚露露,宁诚实就让朱獳收手了。   小狗眼里的愤怒褪去,重新恢复了理智,在角落里缩成了两团,但似乎没有刚才那么恐惧了。   宁诚实将窗户拉开,抱起了两只小狗,朱獳对这毛发颜色都肖似自己的小狗也很有好感,“这两只狗怎么办?”   由他们养显然不现实。宁诚实已经想好了,“先带它们去宠物医院检查一下,然后送去动物保护协会,如果小狗可以接受新主人,就拜托他们帮忙找一个对它们好的主人。”   “那个人类呢?总不能就让她这么跑了吧?”   宁诚实摇摇头,板着脸认真说道:“放心吧,我已经做好了部署。”   她最在乎自己的镜头,最在乎娱乐圈的事业,那就让她再也没有镜头可抢。   虽然姚露露已经走了,但这里的电梯一梯一户,没有卡,两人还是得原路返回,宁诚实将小狗抱在怀里,固定好。   “这狗要不要我来抱?”朱獳问道。   宁诚实自己都是小小的一团,再带着两只狗,看得他都过意不去。   宁诚实却摇头,“不用,我可以。”   朱獳别扭地关心了一句:“那你小心点啊。”   话音还没落,宁诚实已经下了一层楼了。   朱獳一挠头,“嗨,我担心她干什么,还是担心我自己吧。”等手拿下来,又是好几根头发。   “……靠。”   宁诚实已经下了三楼,脚一蹬,踩着二楼的窗台边缘,利落地降落在地面,朱獳也紧随其后。   等在下面的虺和举父立刻迎了上来,“刚才看见那个严露露,急急忙忙跑出小区了。”   宁诚实这次没再纠正他,“不管她,咱们先去找家宠物医院。”   “行。”   几人便往外走去,宁诚实走了几步,突然听到二楼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抬头看去,就见一个黑影开了窗,蹑手蹑脚背过身去,似乎也是要下楼。   宁诚实眯起眼,慢慢走了过去。   那人影身手虽然比不上宁诚实,但也极其利索,背上还背着个大黑包。   他攀着墙,跳了下去,在地上翻滚一周缓冲了一下,稳稳停住,自信地扬起嘴角:“十九。”   他抬起头,刚要起身,就跟背着手站着的宁诚实对上了眼。   “……” 第21章   “真是命中注定。”一道清亮的小奶音响起。   “其中我本来因为行程紧, 没打算找你的,但是没想到,你还挺给我节省时间。”   男人原本因为面前突然出现个人影, 心提起了一瞬, 但定睛一看, 发现只是个小孩, 便没放在心上, 站了起来,摸了摸自己背上的包, 确定完好,就打算离开。   宁诚实却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小伙子,刚才在干嘛呢?”   “小伙子?”男人不敢置信地一笑,上下打量了一下她, 明明长得一丁点儿大,说话倒是老成,“你居委会的啊?管我呢。小屁孩儿, 去去去,一边儿喝奶去。”   宁诚实表情一肃,小手一指:“你是在侮辱我吗?”   “就侮辱你了怎么了?让开。”男人正想一把推开她, 不远处的虺几人一回头,发现宁诚实没跟上, 停下步子叫了一声:“老大, 发生什么事儿了?要帮忙吗?”   男人往路灯底下一看,发现几个高壮的男人一齐看向这边,顿时心口一紧, 见那几人还想往这边来,立刻收回了手,脚下不动声色地退了几步,想伺机逃跑。   但没想到眼前的小女孩却朝他们挥了挥手:“不用了,你们赶快先去医院吧,我要单独跟这个人类讲两句。”   而那几个壮汉居然也没反对,就这么放心地将她留下,自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男人狐疑地停下了脚步,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家庭?   虺他们走远了,朱獳在马路对面还是没忍住,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那是小偷吧?咱们真就不管她了?”   虺拽着他的胳膊往前走,“放心吧,你还不清楚老大的实力啊,区区一个小偷,她不会有事的。”   “不是,我是怕那个小偷有事。”   “……不会的,你还不知道,老大是一个很有分寸的妖怪,平时就很关照人类,但即使是遇到这种违法犯罪的人类,也不会动用私刑的。”   朱獳点点头,“真没看出来,她对谁都这么有原则。”   “也不是,对妖怪就没那么讲究了。”虺说着斜睨了朱獳一眼,“要不是看你秃了可怜,就你之前干的事儿,都够老大一顿毒打的。”   这也是他最看不惯朱獳的地方,都是做错了事,他就接受了一通爱的教育,朱獳比他还严重点呢,一出苦肉计就让老大心软了,还给他出主意。   呵,朱獳脱点毛算什么?他冷冷一笑,等他蜕皮的。   十六栋底下,男人见那几个大高个真的走出了视线,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宁诚实转过脸来,直接说道:“你有手有脚的,为什么要做小偷?”   男人听了,嚣张地扬起眉毛笑了两声,阴阳怪气的:“那我没手没脚也做不成小偷啊。”   宁诚实点点头,“看来你真的是小偷。”那就不用担心抓错人了。   “……”   她正义凛然:“你这是在犯罪,你应该感到羞愧。”   小偷并不感到羞愧,“还挺押韵,唱rap呢你?”   时间不早了,保安随时可能会巡逻到这里,小偷觉得自己不该再跟眼前的小孩说这么多废话,紧了紧自己的背包带,“别废话了,让开。”   宁诚实没让,面沉如水,小偷又是新奇又是不屑:“就你这么一丁点儿大,还想拦我?”   “不让开是吧?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啊?”他嘲讽地伸手往前一推,宁诚实纹丝不动。   小偷收了笑,加大了力度又一推,宁诚实依旧淡然地看着他,眼都没眨一下,   他终于觉察出点不对劲来。   小偷慢慢后退了两步,想从另一个方向逃跑,然而一眨眼的功夫,宁诚实竟然已经堵到了他的前面,动作快得他根本没有看清她的路线。   树影婆娑,在宁诚实那张白皙肉乎的小脸上打下了些阴影,暗淡的月光映照下,显得有些阴森。   他再次转身,又被宁诚实堵住了。   小偷勉强保持镇定,声音却有些发飘:“这是遇到……鬼打墙了吗?”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他前一晚还特意来这家小区踩过点,这是新楼盘,住户还不多,更可怕的是,他突然记起来,这栋楼里根本就没有哪家是有孩子的。   这大半夜的,怎么会突然出现个小孩儿呢?   他一下子想到了刚才宁诚实对另外几人说的话:我要单独跟这个人类讲两句。   人类?   明明这会儿暑热还未完全散去,小偷却打了个寒碜,后背被冷汗浸湿了,他视线慢慢下移,越看越觉得这小孩儿没影子。   宁诚实幽幽地叹了一声气,在他耳朵里显得格外鬼魅,紧接着她就突然朝他伸出手来,似乎是要抓住他,“都被我抓了个正形,你竟然还不承认自己的错误,还想逃跑,那我就直接带你去……”   下一瞬小偷就如惊弓之鸟一般嗷了一声,猛地跳了起来,扭头就跑。   这次宁诚实没立刻拦住他,因为她也被这反应吓了一跳,这人怎么也跟被狗咬了似的?   回过神来想了想,她掏出手机,开始搜索地图。   小偷出了小区,在前面没命地跑着,路过大厦的玻璃幕墙,往后一瞥,差点魂飞魄散,那个小女孩居然跟了上来,紧追不舍。   他练过些腿脚功夫,一般人根本追不上他,可这小孩儿怎么都甩不掉,这下他更确定自己的猜测了。   小偷的眼泪滑落在风中,他今天晚上本来还想破上次的记录,结果刚偷了一户就摊上这么个小鬼,倒大霉了。   夜已深,马路上没有什么车子,两人你追我赶经过了一个红绿灯,信号灯在他跑过去的下一秒就成了红色,他抽空回头一看,那个小女孩儿居然没跟上来,正乖巧地站在路口数秒。   这小鬼还挺遵守交通规则,太好了。   宁诚实远远地看着他慌不择路的背影,在心里更改了路线。   小偷跑了好一阵,原本良好的体力差不多快用完了,上气不接下气,刚想慢下来,往后一看,宁诚实又追上来了!他不得不又加快了步伐。   经过下一个路口,他刚想往左拐,结果余光就见那女孩儿绕到左侧,眼看就要堵住他的路了,他东倒西歪地刹住脚,连忙掉了个头跑去。   小偷一路疲于奔命,没发现自己正在被赶往某个方向。   宁诚实逐渐逼近,小偷绝望之际终于发现了人影,忙往那个方向跑去,踉踉跄跄冲进了一道伸缩门,抓着迎面走来的人影不放。   “干什么的?”   “救,救命!呼……呼,有鬼追我!说要,要带我去地府!”   “啥?”   小偷眼前逐渐清晰,就见自己手上抓着一块蓝色的布料,眼前的制服有些熟悉。   宁诚实停了下来,看了一眼门口挂着的牌子,放心地转身离开了。   这小偷还挺能跑,都给她跑累了。   她给虺打了个电话,虺将宠物医院的地址告诉了她。   等她到的时候,小狗的伤口已经包扎好,温顺地蜷在朱獳的腿上睡着了,虺和举父分坐在他两侧。   虺看向她,轻声问道:“老大,那小偷抓到了?”   宁诚实点点头,“自己去派出所自首去了。”   虺竖起一根大拇指,挤了挤朱獳的肩,“看到了吧?老大光是动动嘴,就能让人痛改前非,教育界就该有她一席之地。”   宁诚实没接他的吹捧,“也没有,这次主要是动腿。”   动物保护协会只能明天再去,朱獳得回动物园了,“你们一会儿住哪儿?还回动物园吗?”   虺抱胸摇头,“走之前都忘了这茬了,可是再见都跟人家说了,再回去,那不怪尴尬的。”   举父想了想,“要不去酒店住?”   宁诚实翻了翻包,她知道去酒店住得证件登记,“居住证可以吗?”   “老大,你这证可能不好使。”虺遗憾地摇摇头。   朱獳从兜里掏出一枚钥匙,递给了宁诚实,“我刚好在这附近有套房子是空的,你们可以去我那儿住。”   几人一愣。   宁诚实看了眼手上的钥匙,“你在这里还有房子?”   朱獳点了点头,轻描淡写道:“以前攒了点钱,没地花,就买了房子,其实不算多,也就十七八套吧,分布在全国好几个城市。对了老大,你要是去别的城市,也可以住我的房子,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举父老实地惊叹:“十七八套,还也就?”   虺眯起眼:“那你还去动物园装狐狸蹭吃蹭喝?要不要脸了?”   朱獳轻蔑地挑眉一笑:“你懂什么,我只是喜欢小动物。”   “那还是娘不唧唧的。”   朱獳一瞪他,“你知道在人类世界里,我这种配置叫什么吗?高富帅!你比得上吗你?”   虺啧啧两声:“哎呀快看看你的发际线吧,人类还有句话:一秃毁所有,说的就是你。”   朱獳要不是顾忌着腿上的小狗,已经一口咬上去了。   不过话虽这么说,虺其实嫉妒得角都要冒出来了。   同样是出来混了好多年的妖怪,这只臭狐狸房子都买了这么多套,看似平庸的举父至少在乡下也有个属于自己的小房子和人脉,狌狌也有份包吃包住的稳定工作,受人喜爱。   他呢?就守着一个小破湖,而且守了没多久,小破湖也不是他的了。   虺顿生危机感,他一直自诩宁诚实身边的头号小弟,现在看来,他怎么好像是最没用的那个?   宁诚实倒是恍然,难怪朱獳对失业一点感触都没有。   最近一段时间犰狳那边又陆续接了几单买讹兽幼崽下落的,只是那些妖怪大概是方向感不太好,没一只找到她身边的,分成倒是拿了一大笔,但这些钱加起来也不够买一套房子的。   贫富差距就在这里生动形象地体现出来了。   出了医院,几人便分开了,朱獳独自回动物园去,小狗则先跟着宁诚实他们住。   举父还在感慨朱獳的身份转变,小狗趴在他肩头睡得正香,宁诚实却发现虺有些闷闷不乐,“怎么了?”   虺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说:“没事儿。”   宁诚实察觉到什么,跳起来拍拍他的背,语重心长:“你知错就改,没有害过人,就是一只很厉害的野生妖怪了。而且你还认识犰狳,让我们做了生意,赚到了钱。”   “其实朱獳在动物园里的时候说得不对,你很重要不是装的,你确实很重要。”   举父也反应过来,憨憨一笑:“是啊,其实你长得也挺高挺帅的,还是我们当中最会说话的,虽然穷了点,也没什么家产,还没文化。”   虺听了十分感动,心里冷暖交替,但心里还是暗自决定,他也得做成一件事,让宁诚实他们刮目相看。   朱獳的房子很大,一人一间房还有空余,几人分配好了,又安顿好了小狗,就各自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虺就出了门,说是出去转转,宁诚实和举父则抱着小狗去找动物保护协会了。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半天时间他们就办好了手续,两人跟小狗道了别。等以后找到了合适的主人,协会会再次通知他们。   宁诚实掰着手指数了数自己的行程,很好,要紧的事终于都办完了。   她难得松了口气,出一趟远门还真是累,她到底是为什么想不开,要抛弃家里悠闲舒适的生活跑出来?宁诚实这么一自问,顿时僵住了。   此时,一直行走在打击犯罪前沿的她,终于想起了自己跑出来的真正目的——说谎。   她说了吗?   没有。   那天的出租车司机说得真对,她还真是命途多舛,走哪儿都能遇到事,偏偏自己的正事却给忘了。   “老大,想什么呢?”举父接过右边路人手里的传单,见宁诚实面色凝重,随口一问。   宁诚实接过一份左边发来的传单,叹气:“思考妖生的意义。”   “什么?”举父一懵,只觉得继虺之后,宁诚实也不正常了。   宁诚实瞥了一眼传单,一家新开张的游乐园,开张第一天,门票八折。   她脚步慢了下来,捏着传单的一角,转过身,仰头看向举父,认真说:“妖生的意义,是保持快乐。”   宁诚实是这么想的,在游乐园里快乐地玩耍,总不会发生什么事儿了吧?   举父依然很老实:“老大,其实人多的地方,更容易出事。”   “其实我没问你。” 第22章   虽然有了一出乌鸦嘴般的预言, 举父还是陪着宁诚实来到了游乐园。   这家游乐园宣传着实到位,宁诚实跟举父进园的时候,几乎每个项目前都排起了长队, 大多是家长带着孩子。   宁诚实站在门口, 摇摇头, “人怎么这么多?”   举父附和:“就是, 这都中午了, 还这么多人……”   宁诚实眼里盈满了担忧:“这么多人很容易发生踩踏事件啊。”   路过的人听到了,纷纷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她。   要是虺在, 大概会称赞一声:“老大您想得可真周全。”   举父只是思考了一下,随后发自内心地称赞道:“老大,您比我还乌鸦嘴。”   宁诚实没理他。   “老大, 你想玩什么?”   宁诚实嘴角上扬:“想玩碰碰车。”   举父放眼望去,“那估计还得排一个多小时呢,要不咱换个吧。”他边说边看了眼旋转木马。   “那过山车吧。”   举父踮起脚尖, “唉,这队伍都望不到头啊,再换一个吧。”他说完看了眼观光小火车。   “大摆锤。”   他又看了一眼水族馆, “老大你怎么这么喜欢追求刺激?真看不出来啊,但是……”   “是你陪我,还是我陪你?”   举父闭嘴了, 宁诚实掏出在门口拿的观光小册子,上面有整个游乐园的简笔地图。   她手指顺着两人脚下所在的位置, 往最远的方向划去, 最后在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停下。   “咱们去,鬼屋。”   举父一抖,“鬼屋啊, 那……”   “排队的人应该不多。”   “那,那行吧。”   两人逆着人流往鬼屋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会儿,举父战战兢兢地问:“这世上应该没有真鬼吧?这种未知生物,多可怕。”   他有些不安:“万一见到了,晚上会不会做噩梦啊?”   宁诚实转过身来,看着他:“鬼在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妖怪之前,也是像你这么想的。”   说完她就快步继续往前走。   鬼屋附近的游客果然不多,光是靠近就觉得一阵凉意袭来,举父又有些害怕了。   “跟着我就行了,用不着害怕。”宁诚实朝他摆摆小手,“别忘了你给我起的那个小绰号。”反正她是一辈子都记得。   举父略一思索,想起来了:“鬼见愁!”   一走进大门,光线就立刻暗了下来,若有若无的音乐环绕在耳边,夹杂着一些细弱的哭声,时不时还有一阵不知从哪刮来的阴风吹过,吹得人心里直发毛。   宁诚实左右看看,满意的点点头:“倒是个消暑的好去处。”   她正观看摆设,突然,身后的举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把宁诚实吓了一跳。   她往后一看,原来是墙壁上突然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举父一走过,那只手就停在了他的头上,还不住地轻轻抚摸着。   宁诚实抬头看自己的头上,果然也有一只手,只可惜,那只手死活都够不到她,在空中乱抓着。   宁诚实实在不忍心看墙后的人这么劳累,于是踮起脚尖,伸出一只手,主动跟他握了握:“辛苦了。”   那只手顿了顿。   身后的举父还在尖叫,宁诚实一把扯过他,“快别叫了,人家手都被你吓得缩回去了。”   举父死死地扒着宁诚实的胳膊。“老大,你牵着我走吧。”   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不敢看前面。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突然觉得自己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   举父慢慢睁开眼一看,居然是个硕大的骷髅头,空洞洞的眼孔正对着他,他顿时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再仔细看,墙边还倒着好几具无头的,歪歪扭扭的骷髅。   他正要尖叫,宁诚实就像指挥家一般,两手抓握成拳,在半空中挥舞了一圈,指挥他收声,然后走到那被他踢了数米远的骷髅头边,看了一会儿,弯下腰,将其抱了起来。   然后她走到了其中一具无头的骷髅干尸前,仔仔细细地安了上去。   宁诚实安完后退了几步,左右比对:“这个头好像有一点大。”   举父强忍着恐惧,眼睛眯起一条缝,就见那只骷髅头套住了大半个身体,一直套到胳膊肘,像只巨大的棒棒糖。   举父把眼睛挣开,突然觉得没那么恐怖了,“这是有一点大?老大,你整串了,这是小孩儿的身体,那是大人的头。”   宁诚实又把头拆了下来,跟另外一具尸体对调。   “好了,这下对了。”宁诚实心满意足地拍拍手。   两人继续往前走,前面是个分叉路口。走了一阵,他们遇到了另外一拨人,大概四五个,都哆哆嗦嗦地扶着墙,互相激励着慢慢挪动。   宁诚实一抬头,看到墙上方的几个洞,好心提醒道:“马上可能有人要跟你们握手,你们记得轻轻的哦。”   话音刚落,那群人就尖叫了起来,头上果然出现了一只冰凉柔软的手。   宁诚实叹了口气:“我都提醒你们了,怎么还这么大反应?”   那群人因为害怕,走得实在太慢,所以宁诚实和举父二人很快就赶上了他们,走在了前头。   一拐弯,宁诚实突然停了下来,前面是条死路。   几人只好又掉头往回走去,这时,原本走在最后面的人一转身,又发出了一声尖叫,只见他的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白衣女人,她披散的头发下,猩红的嘴角慢慢咧起。   宁诚实绕过其他僵住的人走到了前面。   落在最后的那个人一边叫一边下意识抬腿就要踢过去,然而抬到一半突然抬不动了,感觉到有一双手牵住了他的腿,他顿时又跳又叫:“救命!她在挠我的腿!快救我!”   直到被身后的人戳了戳后背,他才慢慢稳定下来,睁开了眼。   就见刚才走在他们最前面的那个小团子,不知何时跑到了他的身边,挡住了女鬼,并且稳稳地架住了他踢出去的那条腿,不赞同地看着他,摆摆手:“不可以伤害工作人员。”   “还有,我没挠你。”   宁诚实本来是打算只跟举父一起走的,结果走着走着,身后就多了一大群人,边走边看着她跟死鬼们一路点头握手,直到终点。   所有没有半途而废,走完全程的人,在终点处都可以领取一个小奖励,基本都是小玩偶,而宁诚实除了玩偶,还额外拿到了一根棒棒糖,工作人员冲她眨眨眼:“女鬼给你的。”   宁诚实露出标准的微笑:“不用客气,都是我应该做的,人类不应该自相残杀。”   从鬼屋里出来,外头的人似乎更多了,举父看了眼时间:“老大,我看咱们的时间只够再排一个项目的队,就得回去了。”   宁诚实无言地望着他:“出来一趟,就玩了两个项目?”她掐指一算,“门票钱亏了。”   “老大,你选吧,再刺激的项目我都陪你。”举父目光坚定,就是腿还有些发抖。   “那就……”举父紧张地看着她,宁诚实已经脱口而出:“摩天轮吧。”   举父的心理准备没用上,一愣神,宁诚实已经先走了,“再不走,摩天轮都坐不上了,出来一趟,就跟鬼握个手?”   这座摩天轮比较小,底下排队的人依然很多,两人一直排到日头西斜,才终于排上了。   车厢门关好,摩天轮缓缓转动着,宁诚实透过窗户往外看,整个游乐园的景色尽收眼底,眼底全是乌压压排队的人群。   宁诚实看了看,又有些担忧地看着那些人多的地方。   举父说道:“老大,你还是别担心了,哪儿那么容易发生踩踏事故啊?”   “咦?”宁诚实突然凑近了窗户,直直地盯着一点看,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有些困惑。   “怎么了?”举父也靠了过去。   宁诚实指着窗外,此时他们的小座舱还没升到半空中,人群看得还算清楚,“你看那个人。”   举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外看去,看了半晌,同样困惑地“咦”了一声:“你说的是哪个?”   宁诚实:“……”   她又指了一遍:“就是穿白衬衫的那个。”   举父这次才看清楚了,男人穿着白衬衫西装裤,明明是一副职场精英的装扮,背上却背了一个大黑包,在园中穿梭,目光却没在任何游乐设施上停驻。   这黑包有几分熟悉,举父眉头一皱:“不会是那个十八家的同伙吧?”   宁诚实又观察了一会儿,否定道:“应该不是,但这个人的举动不太对劲,得去看看。”   两人对视一眼,宁诚实把手放在了舱门上,举父忙阻止:“老大,你现在可不能就这么下去啊,你可能没事儿,但底下的人类就有事儿了。”   宁诚实回过神来,收回了手,泰然自若:“我有那么傻吗?”   举父相信了,“也是,是我多虑了。”   宁诚实继续紧盯着下面,发现那人面色慌张,不停地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人,又像是在躲什么人。   又看了一会儿,她隐约发现,他似乎是带了耳机,在跟什么人对话。   摩天轮上,两人的座舱渐渐升至顶点,已经看不太清那个人去哪里了。   宁诚实收回视线,面色凝重地回头看向举父,就见他正双手合十,闭着眼睛。   举父一睁眼,就见宁诚实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顿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难得坐一次摩天轮,我刚才许愿呢。”   摩天轮缓速转动,座舱转到了另一边,渐渐下降,宁诚实依旧在人群中搜索着,终于再次找到了那个人。   但这个时候,他背上的包已经不见了。   但宁诚实刚才仔细观察了好一阵,并没发现他有同伴。   这里头肯定有古怪。   终于,两人的座舱缓缓降至了地面,两人一前一后跳了出来,宁诚实立刻直奔刚才锁定的那个男人。   那人根本不知道后面有什么在追着自己,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十米,五米,一米,当他感觉到一阵疾风来袭,自己已经被一股大力推到了墙壁上。   那人惊呼一声:“你干什么?”   举父呵斥道:“你在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我来游乐园还能干什么?”   “既没见你玩,也没见你排队,你的包呢?”   那人眼神开始闪烁,“什么包?我没带过包,你们认错人了吧?”   “还狡辩。”   宁诚实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开口了:“我看到你把包扔进垃圾桶了,要我现在找出来给你看吗?”举父转而崇拜地看着她,“老大,你这视力绝门了。”   那人果然神色大变,立刻叫道:“不要!”   “原来真放在垃圾桶里了。”宁诚实其实只是大胆假设,随口一猜,没想到就说中了。   举父怀疑地看着男人,“买张一两百的票,专程来游乐园一趟,就为了扔一包垃圾?怎么的,你是什么环保人士,研究出游乐园的垃圾桶更环保啊?”   那人犹犹豫豫的,似乎不敢开口,眼神闪烁地想要环顾四周,但举父人高马大,将他挡得严严实实,他反倒松了口气。   宁诚实直接说:“你是不是在干坏事?我要报警了。”   “别报警,千万别报警!我没干坏事!报警了,我女儿就完了。”   宁诚实和举父同时一愣:“什么意思?”   男人大概也是憋了很久,巨大的压力堆积着,想找个人倾诉一下,见事情已经暴露,干脆和盘托出,拉着两人低声道:“你们挡着我点,咱们先找一处人少点儿的地方再说。”   三人找了一大圈,最后又回到了原地:“算了,还是就在这儿说吧。”   他蹲下来,开门见山:“我女儿被人绑架了。”   宁诚实跟举父表情一凝。   “绑匪让我到这个游乐园交易,大概是因为这里人多,方便他逃走吧。他让我把钱扔到这个游乐园的某个垃圾桶里,之前就是在电话里指挥我。”   “那你女儿呢?”宁诚实问。   “他说只要我把钱给他,他拿到钱后会再告诉我地址,让我去接我女儿。”   “你为什么不报警?”   “不能报警!他说报警了他就直接撕票了,求求你们了,别报警。”   宁诚实有些语塞,但现在就算立刻报警也晚了,绑匪拿到钱到底会不会放人还说不准呢,她站起身来,“那他钱拿到了吗?”   男人有些犹豫,回想了一下,“我觉得应该还没有,因为我放进去也没多久,后来扫了一眼,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去伸手掏垃圾桶。”   “告诉我是哪个垃圾桶。”宁诚实直截了当地说。   “啊?”   举父催他:“啊什么啊?我老大要帮你救人呢,快说吧。”   男人反倒是被举父吓了一跳,颤巍巍说出了地点:“就,就在前面,靠近旋转木马的那个,红色垃圾桶,盖子是盖上的。”   宁诚实得到答案了转身就走,走了一半还是憋不住,又突然折回来感慨:“叔叔,说真的,我看过那么多警匪剧,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听绑匪话的家长。”   说完她就离开了。   男人缓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不敢置信地问举父:“你就让她一个人过去啊?那可是绑匪,绑匪!我女儿已经被绑了,你还想让你女儿也被绑?”   举父摁住他:“放心好了,谁绑谁还不一定呢。”   宁诚实个子小,有天然的优势,即使在垃圾桶附近徘徊,也不会引起绑匪的注意。   她在红色垃圾桶旁停下,慢条斯理地剥开了刚刚在鬼屋拿到的棒棒糖,又慢慢地打开盖子,将糖纸丢进了垃圾桶。   余光见到垃圾桶里果然有一个大黑包,看来那人还没来。   然后她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晃悠着小腿,独自吃着棒棒糖,看起来天真可爱。   视线里走来了一个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穿着清洁工制服的中年男人。   他先是谨慎地四下看了看,目光掠过了宁诚实,没在意。   那人看起来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清洁工,一边扫着地一边靠近,将游客不小心扔到垃圾桶外面的垃圾都扫了起来,然后一起丢进了垃圾桶里。   接着他就顿住了,自言自语道,“哎,这个包是谁的?”说话还带了点口音,光从外表看,看不出任何异常。   他捡起包,问周围的人:“这是你的包吗?”   被问到的人都摇摇头。   他轻轻拍了拍,“多可惜呀!这包还是好的呢,怎么就丢掉了。”   他打开一小截拉链,看了一眼,面不改色说道:“哟,里头还有书呢。”   然后他就把包背在了背上:“回去带给我孙子。”   宁诚实锁定了目标。   清洁工又左右看了看,接着拖着扫把,步履蹒跚地走了。   宁诚实看着他的背影,跳下椅子跟了上去。   清洁工很敏锐,似乎发觉有人在跟着自己,连忙回头,看到的却只有若干牵着小孩的大人。   他又转了回去,下一秒再次回头,看到的还是原样,这才稍稍放下了心,往游乐园的侧门走过去。   宁诚实一旁的大人满头雾水地看着这个莫名其妙,一会儿牵起自己的手,一会儿又松开的小孩。   宁诚实说了句谢谢就立刻跟了上去。   清洁工走出侧门,径直往停车场走去,宁诚实远远地缀在后头,看着他走向了一辆车,车里还有个有司机。   他坐上了车,那两人暗暗相视一笑,清洁工做出个拍了拍包的动作。   宁诚实远远地看过去,车里并没有小孩的踪迹。   她想了想,绕了一圈,从汽车后视镜的死角慢慢靠近。   上车有可能被发现,宁诚实视线慢慢下移。   这车底盘还挺高。   汽车上喜悦的两人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悄悄靠近。 第23章   车内, 清洁工飞快地把反光背心脱掉,换了—身衣服,很快整个人就与刚才大不相同。   他将空调温度调低, 然后打开了背包拉链, 包口斜开着, “瞧瞧吧。”他在游乐园里说话时还带着的乡音, 此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司机往里瞟了—眼, 入目果然是大把的钞票,正凌乱地堆叠在—起, 他瞧着就咽了咽口水,手指动了动。   清洁工颠了颠背包,语带得意:“刚才这—路背回来, 重死了。”   司机咧嘴—笑,眼神不住地瞄着背包里:“总共才走多少步路,大壮, 你要是嫌重,—会儿给我拿,我不嫌重, 而且越重越好。”   名叫大壮的瘦小男人侧过了身子,挡住他的视线,“等我摸够了瘾再说, 你现在先开车,等咱们到了地方就分钱, 着什么急啊, 总归少不了你的。”   司机没开车,急促地呼吸几下,“那还是按咱们之前说好的, 平分?”   大壮拍拍胸脯,“那肯定平分啊,咱俩是什么关系?那是—辈子的好兄弟,—起干了这—票,日后更是亲上加亲,都是—条船上的蚂蚱,我亏待了谁也不能亏待你不是?”   司机点点头,转动了车钥匙,“行,先回去。诶对了,钱已经拿到了,那个小孩儿怎么办?”   大壮摩挲着手里的纸币,满脸陶醉,语气轻巧:“回去就把她给撕票了。”   司机有些犹豫,“杀了?可是那,那好歹也是—条人命吧?”   大壮—抬眼:“要是真让她活着回去,那就是放虎归山,咱俩有什么特征她都记得,不方便逃跑。”   “不—定吧,她不是还小吗,整天除了哭,还能记得什么。更何况,咱们要真杀了人,得损多少阴德啊?”   大壮—琢磨,“不是,你连绑架这事儿都干出来了,阳德都没多少了,还考虑什么阴德?”   司机—想,“你说的也是。”便不再反驳大壮。   “行了,快开车吧!免得夜长梦多。早点儿分钱,咱们也好早点儿开溜。”   车底的黑暗中,宁诚实暗暗思考了—路。   对方手里有人质,她虽然确信自己能打的过他们,但也得考虑到那个弱小的人类小孩的安全,现在还不知道她被关在哪里,强攻恐怕会波及到她。   看来只能智取。   车开到—半,司机看了眼油表,懊恼地—拍脑门:“呀,油快没了。”   大壮闻言抱怨了两声:“你出门前怎么不检查好?都这会儿了,这么重要的时候,你跟我说没油了?”   “没事儿,我记得前面就有个加油站,哎呀放心吧,就加个油的功夫,能出什么事儿?”   大壮不耐烦地挥挥手,“那快走吧,快快快!”   很快,汽车就开到了加油站,两人下车。   等待加油的时候,司机提了提裤子,“我先去厕所放个水,—会儿就回来。”   他前脚刚走,大壮也跑去加油站的小超市买水去了,他犹豫了—阵,怕太显眼,还是没带包。   那只背包就静静地躺在副驾驶座位上。   宁诚实没听见两人的对话,见车停了,小心翼翼从另—侧的车底爬了出来,发现不是他们的目的地,而是—处加油站。   眼见—个工作人员正背对着她,即将转过身来,宁诚实立刻轻拉了—下车门。   正在加油的工作人员闻声—转身,就见面前突然站了—个小孩儿。   但他刚才听到了关门声,所以只以为宁诚实从车上下来的,被吓了—跳之后,也没说什么。   宁诚实活动了—会儿胳膊腿儿,确定现在从大壮在小卖部里的位置往外看,看不到她,便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宁诚实看着那只大背包,想了片刻,从背包里面抽出了—叠钱,环顾着车内,最终将这沓钱塞进了驾驶座下方的车垫底下,但特意露出了—角。   那两人离开的时间差不多了,她跳下副驾驶,然后光明正大地拉开后车座的门,钻了进去,最后趴在了座位后面的空当里。   就在她藏好后,两人就陆续回来了,油也加好了,汽车再次启动。   副驾驶上,大壮安安稳稳地坐好,又打开背包,打算开始数钱。   然而—打开包,他就发觉有些不对,伸手在包里掏了掏,“嘶,我怎么觉得,这钱少了呢?”   司机目视前方,还没在意,“不能够吧,这包不是—直在你那儿吗?”   “不对,肯定是少了!我下车之前摸了这么久,能看不出来?”大壮面色凝重,仔细回想能接触到这只包的人:“会不会是被刚才加油站那小子给偷了?”   “钱真的少了?”司机转过头来问。   大壮肯定地点了点头:“是,估计少了小几万呢。”   司机气得—按喇叭:“那除了他还能有谁?居然有人偷到爷爷头上来了,走,咱回去找他去,非得让那小子把钱吐出来不可!”   说完他猛地—打方向盘,车子转了个急弯。   大壮被甩得往前窗玻璃上—扑,被安全带勒得够呛,翻着白眼咳了几声,包也没抓稳,掉到了地上,他勉强平稳了呼吸,声音沙哑:“我说你能不能开慢点儿?真是,急转弯也不给个预告。”   他弯下腰,捡起了背包,然而眼睛随意—瞥,动作突然就这么停住了,他拽了拽司机的裤腿,“等会儿。”   “怎么啦?磕着了?我这不是太着急,怕那小子跑了吗?”司机抱歉地笑笑。   “不是。”大壮解开安全带,缓缓起身过去,接着从司机的座位底下,抽出了—叠粉色的东西,举起来问道:“这是什么?”   司机低头—看,下—秒脚猛地踩下了刹车,刚坐稳的大壮又被甩了出去,这次没有安全带勒着,他的脖子和半张脸重重撞到了方向盘上,好半晌坐不起来:“你故意的是不是?!”   “我真不是故意的。”钱还在大壮手里死死攥着,司机望向他睁大了眼:“这不是钱吗?你刚在车里捡的?是咱丢的那些吗?”   大壮头晕目眩,颤抖着手,花了好几分钟,才将钱放回背包里。这么—看,高度正好,说明是刚才少的那笔钱,对上了。   他慢慢抬眼,歪着脖子,嘴角青青紫紫—片,冰冷地看了—眼司机,“小伟,这钱怎么会在你这儿?”   司机—愣神,“我怎么知道?”   大壮闻言,冰冷地提起了青紫的嘴角:“呵。”下—秒又“嘶”地—声收了回去,“不知道?行,那咱们就来捋捋。”   “刚才在加油站,是你先上完厕所回来的,当时车上就你—人,对吧?”   司机点点头。   “然后等我买完水回来,上车,就发现包里就少了几万块钱,再然后,这钱又在你的座位底下找到了,还是塞在车垫底下的。”大壮冰冷的目光歪斜地刺向司机。   司机再笨也听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了,气得都结巴了:“你你你什么意思啊?你是说这钱是我拿的?不是我!我等会儿就能分到钱了,现在拿这钱干什么?肯定是别人!”   “你要干什么我怎么会知道?还说别人拿的,呵,你可不要告诉我,是别人偷偷上了我们的车,然后故意把钱塞到你座位的车垫底下,让我怀疑你偷钱,好让我俩反目成仇吧?”   “真是精彩的推理,”他鼓了两下掌,随后又是—阵“嘶嘶”的冷笑:“但你不觉得这种想法,很可笑吗?”   宁诚实同样暗自鼓了鼓掌,这个大壮,思路很清晰啊。   大壮眯起眼,似乎失望透顶:“小伟,你要是不想五五分,你趁早说呀,自己偷偷摸摸拿算什么事儿?”   “谁偷偷摸摸拿了?!”司机愤愤不平地大喊。   大壮手指—抬,“我告诉你,甄小伟,你要是想偷拿,那这钱,我还偏就不给你了。”   甄小伟昂着脖子,喉咙里的话堵住,眼珠子转了转,好像串起了事情经过,—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   他继续说:“贾大壮,你可以啊,什么时候还学会栽赃陷害这—招了?”   “你说什么?”   甄小伟同样是—阵冷笑:“那,我也来捋捋吧。”   “刚才我先去上的厕所,当时就你—个人在车边,对吧?”   贾大壮点点头。   “然后你去买水,我上完厕所回来,你就莫名其妙说我偷钱。”   他慢慢点点头,“好啊,你就是在那个时候,把钱藏到我车垫底下的吧?然后再装模作样地说少了钱,贼喊捉贼,最后栽赃到我头上!”   “我可真是小瞧你了,贾大壮啊贾大壮,其实你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想跟我五五分,对吧?你早就想独吞所有的钱!”   贾大壮也蒙了,“我没有!”   “没有?呵,你可不要告诉我,是别人偷偷上了我们的车,然后故意把钱塞到我座位的车垫底下,让我怀疑你要污蔑我偷钱,好让我俩反目成仇吧?”   “真是精彩的推理,”甄小伟拍了两下手,“但你不觉得这种想法,很可笑吗?”   宁诚实赞叹地点点头,这个甄小伟的逻辑,竟丝毫不输贾大壮。   贾大壮气急了:“你,你居然还倒打—耙!你怎么那么不要脸?”   “倒打—耙?枉我还把你当成了好兄弟,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居然过河拆桥,你才是不要脸!”   “你才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两人的车就横在路中央,挡住了后面几辆车的去路,路过的司机们连连按喇叭,两人更是吵得脸红脖子粗。   还是贾大壮先冷静了下来,“停,咱们现在先别吵,再不开车,马上把交警引来了,别忘了咱这是□□,—查就能查出问题。你现在先把车开回去,等到地方了,我们再慢慢算账。”   “好啊,开就开。”甄小伟发动了汽车,猛地—踩油门,贾大壮安全带还没系好,“砰”地—下撞到了挡风玻璃上,他顶着脑门上的大包,怒目而视甄小伟,“你……”   甄小伟冷笑—声:“没错,我就是故意的。”   汽车终于重新回到了原定的路线,但车上的气氛却完全变了。   两人谁也不理谁,但目光—旦在后视镜里撞上,就立刻各自冷笑—声。   甄小伟扯着嘴角:“呵。”   贾大壮也扯着嘴角:“呵……嘶。”   才移开视线。   于是随后的时间里,车里的冷笑声与抽气声此起彼伏,你来我往,并且为了压倒对方,声音越来越响亮。   汽车也越开越偏僻,终于停在了—处荒无人烟的棚户区。   两人对视—眼,贾大壮率先把包抢背在了背上,警惕地看着甄小伟。   许久后,—道破风箱似的嗓音响起:“咳咳,你,你先走。”   “咳,咳咳,先走,就先走。”   “呵。”   “呵嘶。” 第24章   宁诚实依旧趴在座位底下, 有些感慨:“有时候,人类的友谊,真是脆弱啊。”   她稍稍爬了起来, 从车窗往外看, 就见那两人一前一后, 各自以一种扭曲又奇怪的姿势防备着对方, 走进了最前面的一间小小的破木板房。   等待了一阵, 两人没出来,宁诚实就下了车。   一到外面, 她就立刻皱了皱眉,这里刚下过一场雨,现在暑气蒸腾, 又闷又热,处在这种糟糕的环境下,也不知道那个人类小女孩怎么样了。   她想着就加快了脚步, 来到了两个绑匪所在的木板房门口。   这房子十分简陋,老旧的木板之间都是宽大的缝隙,透过缝隙往里看, 屋顶大概还漏雨,地上放着两只盆,盆里都接满了雨水。   小女孩不在这里, 宁诚实目光一转,发现里面还有一个房间, 猜测她有可能是被关在那里。   宁诚实刚才的离间计很成功, 房里,甄小伟和贾大壮收起了冷笑,一人占据一角, 正嘶哑着喉咙,重新扯皮分赃的事,无暇顾及里间的人质。   趁着两个绑匪反目,宁诚实则慢慢绕到了屋后。   小女孩果然在里间,她侧躺在破木板搭建的床上,热得潮红冒汗,双眼紧闭,看起来睡得不□□稳。   宁诚实将手伸入木板缝隙,用力一掰,就掰断了一块木板,连掰了几块,露出了一个小洞,她上身刚探进去,两个绑匪的声音就出现在了门口,“那就这么说定了?”   “是是是!别废话了。”   宁诚实这次有经验了,退出去的时候没忘了把木板也给塞回去,那两人根本没注意到木板墙的破绽。   走在后面的甄小伟,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   两人看起来已经谈好了分赃事宜,虽然表情依然不怎么愉快,也还有些戒备,但已经比在车上的时候稍微缓和点了。   “别磨蹭了,快点儿,一刀下去就完事儿了。”贾大壮催促着。   甄小伟紧张地握着刀,举起来,没多久又放下了,看上去还是不太情愿。   贾大壮不耐烦了:“磨叽什么?之前着急分钱的不是你?刚才不是都说好了,你来处理这小孩儿,多给你一成的吗?”   甄小伟也喊回去:“那头一次干这种活,我不得做点儿心里准备啊?再说了,等不及你就自己来啊?这一成钱给你,我绝不反对。”他说着就将刀递过去。   贾大壮心里也有点发虚,不再催他了,把他的胳膊推回去,别过了脸:“行行行,你慢慢来,我不说话,我先出去了。”   甄小伟对他翻了个白眼,手却微微颤抖,深呼吸了几次,看了眼睡着的小女孩,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他依旧不敢动手。   于是他先放下了刀,两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地拜了拜:“菩萨保佑,这小孩回头变成鬼可千万别来找我……”说完在额头和胸口比划了一个十字。   宁诚实:“……”还挺中西结合的。   甄小伟比划完了,还是害怕,于是又开始背起了《三字经》。   宁诚实想了想,依然打算逐个击破,于是一边透过缝隙关注着甄小伟的举动,一边悄无声息地绕到房子前面,找上了贾大壮。   他正蹲在门口,自在地抽着烟,畅想未来的美好生活,毫无防备。   但紧接着,他拿着烟往嘴里送的手就停了一下,随后奇怪地眯起眼,往木板房前的空地看了过去,“这是……”   宁诚实顺着他的视线一瞧,只见湿润的泥土地上,落了几枚小脚印。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好像是她的。暴露了。   贾大壮起身想要凑近了看,刚一弯腰,突然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这感觉很熟悉,他满脑子都是:这是今天第几次了?   他还来不及痛呼,嘴就已经被堵上了。   等贾大壮渐渐清醒,就发现世界完全颠倒了过来,往下一看,他正被一个小矮人举着往前跑,头发堪堪擦过泥土。他想要挣脱,却被一股大力固定住。   “唔!唔唔唔唔!”   宁诚实严肃地回他:“没错,绑的就是你!”   “唔唔!唔唔!”   “你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哦,我忘了,你已经喊破了。”   她飞快地将贾大壮抗回了车上,塞进驾驶座。   贾大壮眼睁睁看着面前这个可怕的小矮人一边盯着他,一边恶狠狠地,将他换下来的那件厚实的清洁工制服,撕成了一根根布条。   他通身一震,几乎忘了挣扎,等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被捆得结结实实了。   接着,宁诚实就回到木板房,找到了那个装钱的大背包。   她动作很快,回来的时候甄小伟仍旧闭着眼念念有词,全神贯注:“人之初,性本善。人之初,性本善,人……”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宁诚实直接走进去了都没发现。   她先是拿走了刀,然后又把小女孩背了起来,绕过他走出去,他依然无知无觉。   宁诚实就没管他,先把小女孩放在了汽车后座。   离开潮湿的硬木板,接触到柔软的座椅,小女孩眉头松了松。   宁诚实把包放到了副驾驶。   而前面的贾大壮低着头暗自努力,终于快把嘴里的布条咬断了。   房内,甄小伟睁开了眼。   为了那一大笔钱,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做好了心里建设,拿起刀就要——“哎我刀呢?”   再一抬眼:“哎?人呢!”   甄小伟赶紧跑到外间,却突然发现,装着钱的包也没了!   他意识到什么,往门外一看,果然隐约看见贾大壮坐在驾驶位上,而副驾驶上,正是那只大黑包!   他气得一脚踢翻了水盆,“贾大壮!”   他又是愤怒又是困惑:“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怎么到今天才发现,你原来是这么个狡诈的人呢?”   趁汽车还没发动,他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远远的就见贾大壮从车窗探出头来,不断朝他摇头,喊着什么,但他声音太过沙哑,让人听不太清:“……绑匪!你别……跑!”   他不敢置信:“绑匪你别跑?哟呵还挺有正义感?你是在提醒我注意自己的身份吗?你居然也好意思??”   “不要过来!钱……拿走了!”   甄小伟顿时咬牙切齿:“让我不要过去,然后钱你拿走?我的天哪贾大壮,你现在可真是坦诚啊,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一下了!”   他在贾大壮绝望的目光中更快地跑了过去,直到靠近了,才听清贾大壮的话:“有绑匪!你别过来!快跑!”   “什么?”他愣住了,再一看,就发现贾大壮的手脚竟然都被捆了起来。   他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后座车门就打开了,下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见了他满意地点点头,语气老成:“正要找你呢。”   又过了一会儿,甄小伟步上了贾大壮的后尘。   车门被重重关上。   “喂?是警察吗?我要报警!”   “有人绑架小孩!你们快点来!”   “我跟人质都在车里,很安全。”   “绑匪?绑匪也在车里。”宁诚实看了眼前座,“被绑起来了。” 第25章   宁诚实本来想像以往一样先走的, 但她看了看一旁还睡着的小女孩,又看了看前面互相干瞪眼的两个绑匪,还是留了下来, 直到没过多久, 警笛声响起。   事实上, 在她打电话之前, 警方就已经接到两起报警了。   她走之后, 女儿被绑架的父亲实在心慌,既担心女儿, 又不想连累宁诚实,所以还是报了警。   而另一起,同样来自特殊部门, 每一次宁诚实报警,都会来一封通报,主要是提前给他们打预防针。   他们隐约明白了这个叫宁诚实的小孩身份特殊, 而她的那些惊人的举动,也不过是常规操作。   就在那位父亲带着妻子赶到的时候,小女孩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 同时醒了过来,一睁眼就被爸爸妈妈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宁诚实在一旁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身边走来一个人,她抬头一看, 是举父。   “老大,你没事儿吧?”虽然看看绑匪那副惨样就知道了, 但他还是问了一句。   宁诚实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我什么事都没有。”   “我来的路上已经打电话告诉虺了, 他说一会儿就到。”   话音刚落,就有个人影飞快地奔了过来:“老大!”   来人正是虺,见宁诚实安然无恙, 他瞪了眼绑匪,随后抱怨:“老大,有事你怎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我跟你一起来啊。”   宁诚实认真说道:“你目标太大,会大大增加我营救人质的难度。”   举父问了他一句:“你今天去哪儿了?”   虺嘿嘿一笑,“回去再跟你们说,有好事。”   另一边,相拥的一家三口终于想起了救命恩人,忙走到宁诚实这边,嘴里不停地说谢谢。   小女孩儿虽然还没缓过神来,也怯生生地说着谢谢小妹妹。   宁诚实摆摆手,刚一开口,虺已经替她说出来了:“这都是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热心市民应该做的。”   宁诚实点点头。   小女孩的爸爸怎么说都想把钱分一部分给宁诚实作为报酬,虺看了眼宁诚实,宁诚实摇头:“不用了,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他还想再劝,宁诚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上头……我家里人是公务员,不能收钱。”   小女孩爸爸一愣,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哦哦,你的家风真是,清正。”   宁诚实微笑了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行人带着绑匪去警局做笔录。   刚一进大厅,他们就与几名警察擦肩而过,最前面还押着一个贼眉鼠眼不断挣扎的小混混,他嘴里直嚷嚷:“哎呀我真没骗你们!”   “我真就只是路过,就想看个热闹,没打架斗殴!”   宁诚实身边的一名警察先是跟同事打了声招呼,随后看向那个男人,应该是认识他,摇了摇头:“钱立啊,你小子刚出去没多久吧,怎么又进来了啊?这都第几次了?”   被押着的小混混立刻蹦了起来:“王警官!不是!这次我是真冤啊!我就是晚走了那么一会会儿,没动手,再说您看看我这面相,我这么纯良,哪会打架……”   “别听他的,这小子每次进来都这么说,没一次是真的,这次就是被抓个正着。”   “可不是吗,他啊,嘴里没一句实话!”   涉及到专业领域,宁诚实闻言突然停了下来,在众人茫然的目光中走到对面,望向那个小混混,一脸严肃:“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小混混虽然也不知道这小孩儿是谁,但还是下意识点点头:“真的是真的!我真没打架!”   于是宁诚实抬起头,看向押着他的警察:“叔叔,他说的是真的。”   警察一愣,随即忍俊不禁:“小朋友,你还小,不懂,不能轻易相信陌生人的话。”   宁诚实语气坚定:“你们听我的吧,他的话确实是真的。”顿了顿,她又说:“也不全是,除了他面相纯良那句。”   警察更乐了,“哟,看不出来你还精通测谎啊?”   宁诚实仰起小下巴,面色沉着冷静,又带了些微骄傲:“精通不敢当,也就是谁说谎我都听得出来的水平罢了。”   大家哈哈大笑。   宁诚实这才发现,除了虺和举父,根本没人相信她的话,她嘴角缓缓垂了下来。   外面的世界对小孩子太不友好了。   在家里的时候,她的意见可是很重要的。比如在关于她是否能说谎这件事上,就很民主,是由家里投票决定的。   她跟哥哥虽然是小孩,但也有完整的一票,流程一点都没有水分,她和哥哥、姐夫都投了赞成票,然后再被姐姐以一票否决权否定。   多么民主。   虺看不过去了,替她说话:“我们老大可从来不说谎。”   宁诚实拽了拽他,“以后还是要说的。”   “啊对,现在不说谎,以后才说,所以你们暂时还能相信她。”   大家又是一阵轰然大笑。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都有要紧事呢,该干嘛干嘛去吧。”两拨人分开了。   宁诚实叹了声气,也离开了。   她没发现,那小混混直到走远了,都一脸感动地看着她。   宁诚实做了笔录,将自己参与的部分都说清楚了。   一方面是有她前几次不可思议的经历打底,另一方面又有上头那个神秘部门的预防针,所以他们对于宁诚实展现出的,超乎年龄和身份的能力,倒没有表现得多么惊讶,只规规矩矩问了事情的经过,不该好奇的一概没有好奇。   那边绑匪的动机也清楚了,两人都只是普通人,其中甄小伟,是那个被绑架小女孩的父亲手底下的员工。   前段时间,他们公司因为一场恶意收购而破产了,无奈只能遣散员工。   甄小伟一边欠着高利贷,一边又没了工作,也是被从小认识的贾大壮挑唆地昏了头,打算铤而走险,拿到钱就远走高飞。   好在他们最后没能成功。   宁诚实走后,办公室里立刻响起感叹声:“我其实还是有点蒙,这小孩儿也太逆天了。”   “是啊,这么能打,又聪明,真不科学!哎对了,这么看,说不准人家还真能测谎呢。”   “哈哈哈哈,想得倒美,这怎么可能?”   “对了,那个寻找见义勇为小英雄的通知撤了吗?”   “放心吧,从接到文件开始就撤了,消息没怎么散播。”   宁诚实几人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虺殷勤地给她打开了门,“老大,你快去换身衣服吧,那车底太脏了,又淋了雨,小心感冒。今天晚上我来烧饭。”   昨天晚上是举父烧的饭。   举父奇怪地问:“你不是说你不会烧饭吗?”   宁诚实看了他一眼。   虺尴尬地挠着头,笑了笑:“昨天那不是心情不好吗,随口一说,老大肯定知道我昨天没说真话,只不过没拆穿我罢了。”   虺勤快地给自己系上了围裙,又说道:“对了!把狌狌和朱獳也叫过来一起吃吧!”   “你好像很开心啊,有好事儿?”举父探究地上下看着他。   “算是吧,找到了一个赚钱的好路子。”虺眉飞色舞说道,“好了,赶快叫他们来吧。现在不叫,狌狌今晚就赶不过来了。”   举父答应了:“那行,我去喊,刚好他也好久没喝酒了。”   宁诚实换好了干净衣服,就去了厨房,非要给他打下手。   虺挠了挠额头,“老大,你家里人这么宠你,肯定不让你下厨房吧?”   宁诚实点头,“是,不过我能行的。”她看了眼虺手里的刀,接了过来,“我先来帮你削皮吧。”   “老大,你真能行吗?”虺有些担忧地看着满满一盆子里,有她半个头这么大的土豆,和宁诚实手里的刀。   宁诚实利落地卷起袖子,看上去颇有架势,“那当然了,我可不像我哥哥,一进厨房就摔碗打盘子。”   “哦,不愧是老大!那你慢点儿哈。”   宁诚实动作飞快,抄起一个大土豆就唰唰唰削了起来,刀功极佳,于是虺瞥了一眼,就放心地转过身去切肉了。   他动作有些生疏,但细看能发现有点章程。   他刚切好案板上的肉,宁诚实已经站起身来,擦了擦汗,轻舒一口气:“我削好皮了。”   他惊讶地转过身来,“这么快!你这刀功……”虺的目光对上了盆底,那体积骤减到只有宁诚实小拳头那么大的土豆,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这土豆,咋还缩水了呢?”   “因为皮削掉了。”   “难怪你家里人不让你进厨房。”他看看土豆,又看看宁诚实,“老大,你这削皮削的,挺费土豆啊。”   虺把宁诚实赶出去了,然后推着冰箱,把厨房门抵好:“菜买得不多,不够费的,你就默默地在心里给我加油吧。”   宁诚实只好坐在外面等。   在虺做好最后一盘菜的时候,狌狌他们终于姗姗来迟了,桌上空空如也。   “菜呢?”   宁诚实指了指厨房。   厨房里传来重物挪动的声音,半晌后,虺才端着菜出来了。   狌狌跟举父面面相觑:“这做个饭,咋还得把门堵着呢?怪吓人的。”   一道道菜上了桌,大家都没想到,虺居然真有一手好厨艺,而且做出来的菜,风格还挺古朴,味道出奇得好。   虺感慨地解下围裙,“我都多少年没下厨了。那会儿还不会化形,实力又弱,被人类当成黄鳝给抓起来了,被饭馆儿养在后厨,看了几天厨子做饭,就学会了这么几道菜。”   “可以啊你,那得多少年过去了,居然还记得呢?”狌狌惊奇道。   连朱獳看着这满桌的菜,都挑不出刺儿来,只是歪着头哼笑,模仿虺曾经嘲笑他秃的语气:“换我差点儿被人类吃了,也忘不掉自己的配菜啊!”   虺今天晚上破天荒没跟他斗嘴:“呵,得了吧,你也就是嘴皮子溜,你还有什么?”   “我还有十八套房。”朱獳悠悠地转着椅子尖。   “……”虺立刻转移话题,“大家快来尝尝我的手艺吧!”   狌狌飞快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先陶醉地咂了一口,“到底遇着什么好事儿了啊?”   虺也不再卖关子了,“我不是去找工作嘛,遇到了一个算是同族的妖怪,主动说要带我一起干。”   “同族?也是虺?”   “不是,一条鸣蛇。”   朱獳撇撇嘴,“那算什么同族,套什么近乎?”   “做什么的?”宁诚实问。   虺一拍手,十分激动:“他有个团队,这些年一直在研究草药种植和应用,像是用祝余草改良压缩饼干,用荀草改良女性护肤品之类的。但是这些草药,普通人无法种植,只有妖怪种得出来。”   “哦。”宁诚实虽然不太了解,但也确实听说过这些草药,老家昆仑山上就有许多。   “听起来还挺靠谱。”狌狌也赞同。   “岂止是靠谱,知道富奇集团吗?他那个团队就是挂靠在富奇集团下的。”虺语气兴奋,“他说看我是同族,可以带我一起参与研发,利润很高。”   朱獳点点头,他作为几人中阶级最高的,见识也最广,“富奇集团,近几年冒出来的大公司,势头很猛,就是靠这些功效草药发家的,旗下产业很杂。另外,创始人很神秘,从没露过面,但我隐约听说过,身份好像跟我们一样。”   宁诚实若有所思,那就也是妖怪了。   “管他是不是妖怪,反正我是有工作了,还是份好工作。”   朱獳还是泼了盆冷水:“天上可不会掉馅饼,你确定他是富奇的人?”   “当然确定,我俩谈完他就带我去富奇在这儿的分公司认门了,明天就能签合同,人家只是见我一个妖怪打拼不容易,又有那么点关系在,想拉我一把。”   举父乐呵呵地举杯:“有道理,那就应该没跑儿了,恭喜你啊。”   宁诚实也举起自己的橙汁,“恭喜。”   “老大,等我赚了钱,也能买房了。”   朱獳嘴上不屑:“真俗。”却也主动举起了杯子,五只杯子碰了个头。   几人一边吃一边聊,虺畅想了一通未来,直到快天亮,喝醉了的狌狌才被举父和朱獳架回了动物园,到了猩猩馆,还差点被饲养员发现。   朱獳刚跑回到自己的场馆变回原型,他的饲养员就刚好来了,见他十分清醒,还有些发愁,边准备早饭边嘟嘟囔囔:“又熬夜了啊?这毛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长出来了……”   朱獳一僵。   第二天,虺再次起了个大早,对着镜子把造型理了又理,在举父说完八遍好看之后,才出发了。   等签好了合同,他还得去种植园学习,所以接下来的几天都是早出晚归,虽然忙碌又疲惫,但看得出来是真的开心,宁诚实这才放心了。   去趟游乐园都遇到事,于是她在家一连歇了好几天都没敢出门。   直到这天早上,虺刚出门没多久,就又立刻回来了,朝她低声说道:“老大,我刚才下楼,看到楼下有个人影一直在徘徊,感觉在盯着咱们这层楼。不过,那人好像有点眼熟。” 第26章   “哦?”宁诚实眼神凛冽。   “没错, 我之前还没注意,现在想想,那个人好像昨天晚上就在了, 只不过当时是在小区外面, 今天居然进里面来了!肯定是冲着咱们来的!”   “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宁诚实闻言眯起眼, 走到了窗边。   借着窗帘的阻挡, 她遮住脸, 拉开了一个小角,只露出一双圆圆的大眼睛, 悄摸摸往外看去。   只见楼下的花坛边上,确实站着一个人。那人站姿随意,一脚踩着花坛边沿抖着腿, 两手插兜,摇头晃脑的,不时东张西望, 看起来流里流气,不像个好人。   她想起来这人是谁了,前几天还在警局见过他。   楼下, 男人又望了一眼七楼的位置,数了数窗户,突然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 一直观察的那户人家把窗帘拉上了,顿时一愣。   “你, 是在找我吗?”   下一秒, 身后传来语气低沉的问话声,把他吓了一跳,转过身去, 后面正是宁诚实。   他只是反应了一点时间,但被戳穿了却半点都没心虚的样子,反倒殷勤地靠近了宁诚实,“哎小朋友,你好你好,我是在找你啊。”   宁诚实狐疑地看着他:“找我干什么?”   他笑眯眯地问:“你还记不记得我?就是那天在警局见过的小混混,我被警察叔叔抓起来的那次,你想帮我,给我说好话,说我没撒谎的。”   “我没想帮你,也没给你说好话,我只是在说实话。”宁诚实认真地反驳。   小混混一摆手,“都一样,不瞒你说,我一直想感谢你来着,长这么大,你是第二个愿意相信我的人。”   “第一个是?”   “我妈。”   “……不用谢。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嘿嘿,我朋友多,稍微打听了一下就知道了,毕竟你们一家人的特征,还是挺好认的。”   “你找我就是为了说声谢谢?”   “也不全是,我那天在警局听到,你叫宁诚实,是吧?我这不是又在里头蹲了几天,没事就瞎琢磨,后来突然想起来那天晚上,好像隐约听到过你的名字。”   宁诚实没怎么在意,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是在一家酒吧里,我路过洗手间,好像是有谁打电话提到了你的名字,说什么继续调查来着。后来我就是从酒吧里出来,见到门口有人打架,我才上去凑热闹的,没想到就被逮了个正着。”   他又说道:“不过其实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我听错了。”毕竟调查这么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可爱小孩,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但他出来后一时冲动,还是开始寻找宁诚实了。   “让你家大人注意点吧。”   宁诚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哪家酒吧?”   “叫良夜酒吧。”   小混混说完就跟宁诚实告别离开了,宁诚实猜测:“如果说的确实是我的名字,那可能是去跟犰狳买线索的妖怪。”她就没放在心上。   见那人确实不是来寻仇的,虺也就放下心来,“那老大,我继续去上班了啊,要迟到了。”   宁诚实点点头,“去吧。”   连虺都过上了朝九晚五的生活,宁诚实在家也休息够了,她想通了,如果一直呆在家,还怎么说出有意义的谎?   不过在她决定出门之前,那被绑架的一家人就给她送来了一面锦旗,上头写着八个字:见义勇为,家风清正。   “你不要我们的钱,想来想去,只说几句干巴巴的谢谢总觉得过意不去,所以就做了这么一面锦旗。”一家人又是千恩万谢。   锦旗跟宁诚实差不多高,她嘴角微抿,有点开心:“我姐姐也有好多锦旗。”现在她也有了。   虺与有荣焉:“老大,这锦旗挂哪儿合适啊?”   宁诚实看了看阳台,“我姐姐的锦旗都是挂在树上的。”   “这么高调?可是咱家没树啊。”虺想了想:“这方面咱得跟姐姐看齐,要不就随身带着吧,出门在外还能随时拿出来观赏一下。”   宁诚实思考了一阵,同意了这个提议。   与宁诚实的春风得意不同,姚露露最近很倒霉。   正处于上升期的她原本在谈三个代言,都已经快要谈下来了,结果录完综艺之后,莫名其妙黄了两个,只剩下一个新出来的护肤品品牌,似乎也要崩,接到的几个试镜邀请也再无下文。   而录制的综艺,那些她自认为出丑的镜头,不管她怎么说,导演也不让删:“要真照你说的删,等大家抽完签你人就没了,这合理吗?”   她压力越来越大,但上次那两只狗的突然发疯又让姚露露有了心理阴影,所以暂时也不敢虐狗了。   她咬牙切齿地抓着头发:“肯定是有人整我,到底是谁!”   那人根本没有掩饰,所以经纪人很快查到了,告诉了她一个难以相信的名字。   “宁萌?”   “怎么可能!我明明跟她无冤无仇。”两人之间仅有的交集,也就是几年前的一部电视剧,她当时演一个小配角,宁萌却是绝对女主,甚至两人的角色都没什么对手戏,更别提得罪她了。   经纪人抱胸,面无表情,语气里充满了对姚露露的失望:“说是你虐待她妹妹,人品有问题。”   姚露露简直气笑了:“要说虐待,我只虐待过小动物,她妹妹是谁?总不会是哪只小兔子精吧?我都不认识,怎么可能虐待她?”   “我怎么知道?反正你要是真的得罪了她,以后就别想在这圈里混了。”   姚露露不甘心,“肯定有误会。”于是四处托人,想见宁萌一面问问,可根本见不到人影。   她一开始还以为宁萌只是一时搞错了,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然而当综艺《人与动物》最新一期播出,她迎来了更大的风暴。   这一期节目的收视率远超以往,其中被人们提到次数最多的,就是与姚露露搭档的那个小女孩。   “老大,你好像火了。”举父看着网上的评论感慨。   虺别了他一眼:“什么好像,这么没自信呢?”   节目播出后,相关的视频剪辑就如雨后春笋,其中播放量最多的就是宁诚实。   节目里,她扑向那些小动物时板着的小脸与可爱柔软的面庞、故作老成的话和软糯的童声,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加吸引观众的目光。   而与之对比,姚露露不仅全程背景板,还在最后一个任务中揪掉了白狐本就秃了的毛,因此引起了相当一部分人的反感。   他们对于姚露露热爱小动物的形象产生了怀疑,粉丝们只好更加积极地维护着姚露露的形象。   可就在这时,网上有人称,自己在宠物救助站领养动物的时候,见到了两只与姚露露曾经晒出的照片一模一样的小狗。   而那两只狗身上却充满伤痕。   据救助站的工作人员介绍,这两只狗是因为被原主人虐待,被好心人救下来才送往这里的。   他还拍下了照片,当这些照片与姚露露曾经放到微博上的照片一对比,人们发现,果然是一模一样,基本可以确定,这就是姚露露养的狗,而且确实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出现过了。   姚露露最近正好有一部电视剧在播,所以热度不低,立刻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随后,姚露露微博上的疑点越来越多地被指了出来,那些出现了一阵子就从此消失的小狗,还有图片上小猫们不正常的眼神和皮毛,这些曾经被忽视的细节一一被扒出,都让姚露露苦心经营的正面形象崩塌了。   那最后一个在谈的代言也吹了。   原先还努力为姚露露说好话的粉丝们,经过了一开始的不敢置信之后,在证据面前,也渐渐地接受了事实,纷纷脱粉。   姚露露直到被公司解约的时候都想不明白,她到底虐待了宁萌哪个好妹妹了。   A市。   “姐姐你快看!是诚宝,诚宝也上电视了!”沙发上,胖乎乎的小男孩儿指着电视,惊喜地叫着旁边的人。   宁萌仔细地看了一眼电视,点点头,“是她。”   朏朏有些落寞,眨巴着眼:“姐姐,诚宝什么时候回来呀?我都想她了,不知道她想不想我。”   宁萌想了想:“该回来的时候就会回来了。”   朏朏又叹气:“姐姐,为什么不让她说谎呀?她是讹兽,讹兽都要说谎。”   宁萌看着朏朏,长出一口气:“你不知道,根本不是我不让她说谎,一直以来,真正不让她说谎的,其实是她自己。”   “但是连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所以她这次离家出走,我没拦着,因为出去一趟,或许能解开这个心结。”   朏朏呆呆地看着她:“可是,不是你一票否决她说谎权的吗?”   “……额,那只是走个过场。事实上,就算我同意让她说谎,她也不会说谎的。”   “真的吗?”朏朏语带怀疑。   “当然是真的。哦,说起来,你最近洗碗打碎的盘子,已经把妹妹给你留下的那三十块钱赔光了。”   “那她暂时还是别回来了吧,我怕她难过。”   朏朏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不过我还是有一点担心她,万一她真的走丢了怎么办?万一她在外面吃不饱怎么办?”   宁萌看了一眼电视上面色红润胖乎乎的小团子:“你这个担心,可能有点多余了。”   “还有,放心吧,妹妹不会走丢的。”   话音刚落,宁萌的手机响了,屏幕显示着一条短信,发信人:犰狳。   犰狳:嫂子,小诚实最近都住在那个朱獳的房子里,最近一段时间找她的妖怪还挺多的,不过你放心,我都筛选过了,那些妖怪不是路痴,就是打不过她。   宁萌:谢谢。   犰狳:没事儿。这是我进入妖管局的第一个任务,肯定给你和头儿完成得漂漂亮亮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生日,会快乐地加更! 第27章   《人与动物》最新一期已经播出了几天, 宁诚实毕竟不是真正的圈内人,估摸着热度应该渐渐下去了,她也终于打算出门了。   “老大, 就算热度下去了, 你这么火, 还是有可能会被粉丝认出来的, 我觉得你得乔装打扮一下。”   宁诚实想了想, 觉得虺说的有道理,于是托他带了副黑框眼镜回来, 戴上之后,果然与原来的形象差别挺大。   虺绕着她走了一圈,“还有您这个斜跨的包, 太标志性了。”   但是宁诚实也不愿意丢下唯一从家里带出来的包,思考了一下,“是因为斜挎比较标志性吧?”   于是她拿下小包, 然后挂在脖子上了,“这样大家就认不出来我了吧。”   举父认真地打量了她一眼,点头表示赞同:“完全看不出来了, 就是这样打扮,这个智商,看上去不是很高的样子。”   “……那这恰恰就是最成功的伪装了, 因为与我本人完全相反。”宁诚实说着十分满意。   虺也捧场地鼓鼓掌,“可不是。”   正好趁着周末, 虺也终于有了休息时间, 一行人打算出门去超市采购。   宁诚实的乔装打扮确实很成功,一路上虽然获得了许多停驻的目光,但并没有人认出她。   出了超市, 高大的虺和举父跟在宁诚实后面,拎着数个大袋子,像是两个保镖。   三人走到一个红绿灯前,正好跳到红灯,于是停了下来,宁诚实看着倒计时的秒数,余光里,突然有个女生走到了她身边,然而那女生好像根本没看见红灯似的,一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直直地往前走去,甚至停在了路中央。   而几人的另一边,一辆汽车正飞驰而来,见到有人横穿马路,司机立刻踩下了刹车。   宁诚实反应迅速,飞快地往前走了几步,一把将女生给拉了回来,女生瘫坐在地。   而与此同时,那位司机也刚好刹车成功,惊魂未定地一边按着喇叭,一边降下窗户,将头伸了出来,冲女生破口大骂:“不想活了啊?想找死也别连累别人啊!”   那女生表情呆滞,有些失魂落魄,被骂过之后,眼泪就开始刷刷地往下掉,司机则骂骂咧咧地关上车窗开走了。   随后,对面的红灯也变为了绿灯。   宁诚实跟身后的虺和举父对视了一眼,不太好意思直接走,于是礼貌地问了一句:“现在是绿灯了,你不走吗?”   这句话却好像打开了女生眼泪的阀门,让她哭得更厉害了。   宁诚实更不好意思直接走了,“你怎么了?”   “我,我太惨了。”女生哭着说道。   宁诚实静静地看着她。   女生自己哭了一会儿,有些尴尬:“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惨?”   “我应该问吗?”   女生哭着喊:“你不问我那你为什么站在这里啊?”   宁诚实深深地看了一眼对面那再次变为了红色的信号灯:“因为我想过马路。”   “……”   但宁诚实到底还是没有一走了之,虽然对面女生的语气有些奇怪,毕竟是一个看起来需要帮助的柔弱人类,只是面对她的眼泪有些为难。   “老大,咱别杵在这儿了,有什么话,找个地方坐下来说吧。”虺打破了尴尬提议道。   宁诚实表示同意,找了找,最后带女孩儿来到了最近的一家咖啡店,虺叫来服务员,准备点咖啡。   女孩儿此时哭声渐歇,低下头小声嘟囔道:“可是,我没钱买咖啡了。”然后便抬眼,希冀地看向宁诚实。   宁诚实听了果然动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胳膊,安慰她:“没关系,钱你不用担心。”说完看向一边的服务员:“给她来杯白开水吧。”   “……”   “这样就好了。”   女孩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虺听得不耐烦了:“别哭了,现在可以说你怎么了吗?”   女孩抽抽噎噎地说:“谢谢你们愿意听,你们真是好人。其实我本来都不想活了,所以刚才站在路中央,车子来了都没躲,小妹妹,谢谢你拉我一把。”   宁诚实又安慰她:“那你把事情说出来,心情应该可以好一点。”   女孩儿说得断断续续:“我不想活,是因为我欠了好多好多的钱。”她在这里一顿,等待安慰。   “欠钱那你就还呗。”举父老实地说道。   “……可是我还不起呀。”   “那也不能不还了呀。”宁诚实也老实地接道。   “……可是,我其实是被人陷害的!”   宁诚实严肃起来:“怎么回事?”   女孩儿好像受了鼓舞,抓着她的手说:“我在一家酒吧里做服务生,就是最近很火的那家良夜酒吧,给的工资是其他酒吧的两倍,我就一直在那。但是前几天,我突然被诬陷说偷了客人一条价值连城的项链,他们一定要让我赔,明天就是最后期限了,可是我根本就没有偷!”说着她眼泪又掉下来,“还不起我就完了。”   宁诚实直接说:“那你报警呀。”   “没用的,根本就没有人可以给我证明。”   “难道没有监控吗?”   “有,但是他们说那天的监控坏了,不愿意让我看。”   宁诚实又说:“那你报警,让警察看呀。”   女孩儿没想到她这么正义,顿时一噎:“也,也没用的,万一他们把记录造假怎么办?”   “那他们为什么要陷害你?”宁诚实问出了三人的疑惑,“你得罪人了?”   “我也不知道,但是应该没有得罪谁呀,我只是做兼职,跟其他服务生没什么交集的。”   气氛一滞,另外三人面面相觑,宁诚实将水杯推到她面前,“那你就先,多喝热水。”   “……谢谢。”   宁诚实摇摇头,“但是不管怎么说,你刚才的行为都是不对的,是妨碍公共安全。”   女孩儿羞愧地低下了头,“我现在知道了,刚才我也只是一时恍惚,想岔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我想偷偷地调查,先去查监控。”女孩儿面色坚定:“虽然我身手很差,脑子也不好使,去了很有可能会被他们发现,而一旦被发现了,那很有可能就是死路一条。”   “这么说来是很艰难,”宁诚实叹气:“那你加油啊。”   “……”女孩儿又哑口无言了,“那个,其实,其实我也在想找个帮手,帮我调查。”   虺哼笑一声:“那你这个想法来的够快呀,刚才还一心求死呢,才一会儿的功夫,大脑通上电了,想到找个帮手帮你调查了。”   “额,因为我脑子转得比较快。”女孩儿干巴巴地补充。   “你刚才还说你脑子不好使呢。”举父好心提醒。   女孩儿憋红了脸:“是,时好时坏。”   还是宁诚实最给她面子,接着她的话问道:“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帮手呢?”   女孩儿正色:“就身手敏捷,厉害点的,又聪明胆大,还细心的。唉,可是话又说回来,我好像也没有钱付报酬。”   “哎呀,确实,你这要求又这么高,那也没办法了。”   女孩儿又是一滞,几乎不知道怎么说下去:“那个,小朋友,我刚才看你拉我回来的身手,好像特别的敏捷,很厉害啊。而且我一看,你长得就很聪明,胆子也很大,还细心,热心。”   “谢谢夸奖。”说完,宁诚实还责怪地看了一眼举父:“你还说我这一身看起来智商不高呢,人家这都瞧出来我的底细了。”   举父自责地点点头,“对,那应该就是我眼光不好了。”   宁诚实回过头来温声细语:“姐姐,你事情都已经说出来了,现在心情好点儿了吗?”   女孩儿面色有点难看,艰难地拉开一个笑容,“好,好一点了。”   “那就好,我们还赶着回家,就不跟你多聊了,那再见了。下次不要再想不开了,会把人家司机吓坏的。”   “……再见。”   宁诚实三人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咖啡店。   “老大,你怎么看?”红绿灯前,虺收回了刚才的假笑问道。   宁诚实看着面前的红灯,若有所思:“我觉得那个女生,话里话外好像一直想引我去那个叫良夜酒吧的地方,这里面肯定有阴谋。”   “没错,我看她就是想……”   宁诚实冷冷地哼气:“她就是想诱导未成年人去酒吧。真是,目无王法。”   “……对,这是其一,另外,我看那家酒吧肯定也有问题。”   “所以咱们要不要去看看?”举父提议道。   宁诚实想起前几天那个小混混说的,听到酒吧里有人说要调查她,酒吧的名字好像刚好对上,摸了摸下巴,“去。”   作为一个身手敏捷,聪明,胆大还细心的热心市民,她应该迎难而上,掌握主动权。   三人去之前先调查了一下这家酒吧,确实是最近新冒出来的,在年轻人当中很流行,迅速成为附近酒吧街最受欢迎的店。   但除此之外就查不到更多的信息了。   这家酒吧还是会员制,要进去还得有会员卡,他们商量了一下,又找到了那个小混混,他应该有会员卡。   当时他离开的时候,特意报了自己的地址,让她有事可以找他帮忙,不过这其实也只是一句客套话,毕竟两人的身份八竿子打不着,本以为不会再见到宁诚实了,没想到还真有他帮得上的忙。   于是小混混也不问他们要干什么,直接大方地将卡借给了他们:“我这也是从朋友那儿坑来的,一张卡可以带四个人,对你们来说应该够用了。”   “不过你们记得小心点,那家酒吧里有时候会有道上混的,在哪里聚会算账,我上次就撞见了,也受他们连累。”   那家酒吧只在晚上开门,狌狌叫不醒,朱獳不想再熬夜,两人都没有跟去,所以还是只有他们三个人前往。   夜幕降临,三人来到了那条酒吧街。街上总共开了十几家酒吧,良夜酒吧的大招牌竖在最角落,但是看上去生意最好,进进出出的人最多。   到了门口,虺突然想起来:“老大,你是未成年人啊,可以进去吗?”   宁诚实自己都忘了这茬了,“我也不知道,试试吧。”   然而当三人走近,门口的保安居然只是看了宁诚实一眼,就放她过去了,问都没问一句。   宁诚实顺利地走了进去,边走边说:“这家酒吧居然让未成年进,肯定不正规,等我们出来,记得报个警。”   “好的。”   保安:“……”   酒吧里与外面冷清的夜色截然相反,格外热闹,驻场乐队在舞台上调动气氛,舞池里一片欢腾,五彩缤纷的打光令人眼花缭乱。   宁诚实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适应了才继续走下去。   虺不得不放大了声音:“老大,咱们真的要进去吗?!”   “进吧!来都来了!”宁诚实也大声地回复他。   虽然宁诚实个子娇小,与酒吧格格不入,但酒吧里的人却没怎么多看她,这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突然,她觉得有道目光在注视自己,视线往楼上看去,一切正常,只是似乎有个人影闪过。   楼上是包厢,得有高级会员卡才能上去,他们拿的是普通卡,进不去。   “咱们真要去查监控吗?”举父问,   虺一拍他的脑袋,“你傻呀!那女孩儿的话明显不对劲。”   “你是说她骗我们?”   “那当然。”   宁诚实摇了摇头,“其实她前面说的话都没有谎言的味道。”   “那你是怎么发现她不对劲的?”   宁诚实面色一沉,“她后面那段说谎了。”   “哪段?”   “夸我那段。她根本就不觉得我敏捷,厉害,聪明,胆大,还细心。”   “那真是太可恶了。”   虺也说:“就算她说的都真的,说不准监控也已经被调换了,我们去查又有什么用。”   “所以估计还是冲着老大来的,恐怕,是想来个瓮中捉鳖。”虺深沉地说道。   宁诚实抬眼:“你说谁是鳖?”   “当然是我,是我。”虺嘿嘿地笑。   “总之咱们要小心了,这里很可能埋伏着无数的敌人,一定要保护好老大。”   “那咱们其实不应该来呀。”举父有些懊恼。   “啧,你懂什么?正因为如此,咱们才就应该来,好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举父环顾四周,“你管这叫摇篮?”   宁诚实开口了:“咱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然后再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放眼整个酒吧一楼,有座位的只有一处半开放的沙发卡座。   三人朝那里走去,走近了才发现,另外两侧的卡座坐满了黑衣大汉,表情凶恶,难怪这里空着。三人没在意,虺悄悄说:“看来是碰到道上的聚会了。”   三人安静地坐了许久,也没见谁过来,就要忍不住了,突然一个人影走了过来,举父神情一紧:“有人来了!”   来人弯下腰,低声委婉提醒他们:“您好,我们这里是有最低消费的。”原来是服务生。   虺放松下来,“那咱们先点单吧。”   “行。”   他问:“这里有炒饭吗?”   “……我们可以给您做。”   “那行,主食就来三盘炒饭,再来点儿,小龙虾吧。”   “好的。”服务生艰难地记了下来,“那几位要喝什么酒呢?”   “酒就算了吧,喝酒误事,再说小朋友也不能喝酒呢。”   服务生看了眼周围,确定自己是在酒吧里,“……不需要任何饮品是吗?”   虺想了想:“哦要的,给老大来杯牛奶。”   “好的。”服务生咬咬牙,走了。   虺往沙发上一靠,“刚好,咱们来都来了,顺便吃顿夜宵。”   这家酒吧能出头,确实有出彩之处,很快,他们点的饭就都上齐了,大盆小龙虾摆满了整整一张小桌子。   这香味顺着他们的卡座,萦绕了整个酒吧一角,引得四周的人都望了过来。   几人刚吃一口,隔壁的卡座,那几个黑衣大汉似乎起了争执。   随后吵闹声由小变大,都快盖过了舞台上主唱歇斯底里的嗓音,“那可是我的场子!你也敢砸!”   “我就敢砸,怎么了?我现在还敢砸!”说罢,那人一把将桌子给掀翻了,发出一声巨响。他身后的人也只敢离得远远的劝阻:“老大,气大伤身啊。”   酒吧里的其他人只是被声音吓到一瞬,遥遥地往这边看了一眼,就没再过多理会,转过头去,似乎习以为常了。   “难怪这酒吧这么受欢迎,你看,有压力了就在这里打砸,也没人管。”   虺还在说着风凉话,没想到掀桌子的那位听到他的话,转身看向他们,又将战火蔓延到了这里。   “说什么呢你,小白脸儿。”   虺不悦地眼睛一眯:“我以为小白脸这个词,只是用在朱獳那只臭狐狸身上的。”   而那个黑衣老大目光看到他们桌上的一大盆小龙虾,更生气了,“在这儿看当下酒菜呢是吧?”   说完他就毫无征兆地一把将他们的桌子也给掀了,动作很熟练。他的那些手下也赶了过来。   虺和举父气得想起身,被宁诚实手一抬,拦了下来。   她双手抱胸,淡然地看了一眼那个动不动就掀桌子的老大身后的手下们,“跟了这个老大,你们从来没吃过饱饭吧?”   身后那群人先是一愣,随即几乎是热泪盈眶——可不是吗?这位老大见桌子就掀啊!   对面的老大闻言,不善地看了宁诚实一眼,“小兔崽子,你谁啊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宁诚实站了起来,很有气场:“我也是老大。”   虺和举父也站在她身后,“没错,这就是我们的老大。”   男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身后的人也跟着笑,就连刚才似乎跟他立场相对的人,也笑了起来。   “很好笑吗?”宁诚实语气冰冷。   “哈哈哈哈哈!这么一点大的小崽子,居然也想当老大!”   说罢,他抬起胳膊一挤,亮了亮自己的肌肉,然后抄起一只邻桌的酒瓶,用力砸向自己的胳膊,酒瓶应声断裂,碎成了玻璃渣,他的胳膊却依然毫发无损,肌肉隆起,嘲笑道:“看到了吗?这才是一个老大应该有的实力。”   宁诚实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抬起来,肉乎乎软绵绵的,白白嫩嫩,于是对面那个老大又笑了起来。   接着,宁诚实也拿起了一只空酒瓶,小小的手稳稳地握住了小半个瓶身。   但她没有像他一样直接往胳膊上砸,而是慢慢发力,在众目睽睽之下,瓶子被她握成了两截,掉在地上,同样碎成了玻璃渣。   其他人的笑容僵在脸上,都傻眼了。   对方老大最先回过神来,看她的眼神变了,又是震惊又是忌惮,“你这是在挑衅我吗?”   宁诚实慢慢摇了摇头,“当然不是,这不是一个老大应该有的实力。”   “这还不是?!”对面的小喽啰惊呼出声,随即捂住了嘴。   宁诚实却望向虺,伸出手,掌心朝上。   只一个眼神,虺就领悟过来,“对,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   说完他拿出一卷红色的厚布,递给了宁诚实。   大家顿时屏住了呼吸,对面的老大甚至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肌肉紧绷,握住酒瓶防备着什么。   宁诚实接过布,两手捏着边缘,将平平整整的红布往下一展,流苏一抖,八个烫金大字映入众人眼帘:见义勇为,家风清正。   宁诚实坚定的声音从锦旗后面传来:“传递正能量,树立好榜样,起到良好的带头作用,才是一个老大应该有的实力。” 第28章   黑衣老大的一个手下上前一步, 在他耳边小声嘀咕:“老大,我觉得她是在讽刺您,正经老大谁会拿什么锦旗啊?”   老大顿时眉头一皱, “没错, 她就是在挑衅我!”这他可忍不了, “还看着干什么?都给我上!”   “上!”稀稀拉拉的应和声响起, 但却没有一个人行动, 毕竟宁诚实刚才空手握碎酒瓶那一出,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老大往后一看, 所有人面带犹豫,暴跳如雷:“都愣着干嘛?太久没教训你们,我说的话已经不管用了吗?!”   而虺和举父, 已经起身,站到了宁诚实的前面,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对面的数十人被老大一通训, 也抹不开面子了,一拥而上。   虺和举父一左一右,牢牢地将其分为两拨, 挡在前面,只使出了三分力,就已经游刃有余了。   宁诚实则是在后面, 不慌不忙地把锦旗重新整理平整,卷好。   黑衣老大见自己这么一帮小弟, 竟然打不过对方两人, 更是气得头上冒烟,失去了理智,抄起酒瓶就往宁诚实砸来。   下一秒, 宁诚实头也不抬地牢牢接住了酒瓶,他想把酒瓶子抢回来,却完全无法撼动,随后她又上前一步,抓住了他那纹着大片青龙图案的手臂。   对方小小的身躯爆发出的巨大力量,让黑衣老大竟然进退两难。   宁诚实表情失望地摇了摇头,“看来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她一手握着对方手臂,一手背在身后,与黑衣老大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看着他的眼神极为痛心,就像见到一个误入歧途的青年。   宁诚实开始讲道理:“以武力服人,是不稳定,而且不长久的,因为你迟早会遇到比你更厉害的人。”   她顿了顿,语气平淡,“比如我。”   黑衣老大觉得自己饱受羞辱。   “即使没遇到我,随着年龄的增长,你体力下降,也会打不过别人,一样服不了众。”   黑衣老大表情一言难尽,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板着肉乎乎的小脸,义正辞严:   “作为一个领导者,你应该以德服人,关爱下属的身心健康,以真心换真心,多一分社会责任感,多做好事,这样你才不会被小弟们和社会被淘汰。”   “可是你现在这样每天掀桌子,连顿饱饭都不让人家吃,只会把他们越推越远。就像刚才,你让他们上,他们都不听你的。”   他们不敢上到底是因为谁?   黑衣老大原本满心的气愤,都已经完全被这一通语重心长的谈话给浇灭了,他沉默了几秒,咬着牙:“你是不是从传销窝里出来的?”   宁诚实一脸茫然:“啊?是待过一阵子,你怎么知道?”   说话间,虺和举父已经完全将那帮小弟制服,回过头来叫了一声宁诚实。   黑衣老大晃了晃手,已经放弃反抗了,别过脸去,“今天栽在你手上,是我技不如人,说吧,要我做什么才肯放了我和我这帮兄弟?”   宁诚实其实本来没想做什么的,但他都这么说了,要是直接放了他,又好像缺少一种仪式感,于是宁诚实静静思考了一会儿。   “好,要放了你们,确实有条件。”   黑衣老大闭了闭眼,面上写着果然如此:“说吧,要我哪处场子,先说好,大本营我是不给的,地段最好的……”   宁诚实打断了他,“我暂时不买房,你别给我推销。”   黑衣老大困惑地睁开眼。   “我现在可以放了你们,但是条件是,你们以后每天都要做三件回馈社会的好事。”   “?”   “既然你答应了,那你们就走吧。”宁诚实松开了他的手臂,又示意虺和举父也放了手里的人。   黑衣老大揉着手臂,半信半疑地招呼着手下们慢慢往后退,突然,宁诚实又上前一步拉住了他,他面上警惕:“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简单放……”   “你后面有桌子。”宁诚实轻而易举地把他往旁边拽了拽,果然绕过了一张桌子,她又面露疑色,“你们的帮规,是倒着走路吗?”   黑衣老大与手下面面相觑,转过了身,只是边走还是边回头观察,防备宁诚实三人突然发难偷袭,直到走出了酒吧,才恢复了正常。   清凉的夜风吹到脸上,黑衣老大看着手里的酒瓶子,居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说起来,老大,你刚才怎么突然就发火了啊?你以前虽然也喜欢掀桌子,但也没像今天似的脾气这么爆,一点就着啊?”   “你问我我问谁?”   手下缩着脑袋:“对了老大,那小崽子说什么做好事,咱们真要做吗?”   “是啊,我看她就是在羞辱咱们,要真去做好事,咱们青龙帮的脸都要丢尽了,以后还怎么立足?”   黑衣老大一抹脸,目光悠远:“在道上混的,得讲诚信,既然她放了我们,就得按她的条件做,不然传出去,咱们就会成为笑柄。”   手下嘀嘀咕咕:“已经是了。”   其他几人为难地对视一眼,“那能做什么好事啊?还一天三件,哥几个长这么大都只干过坏事儿呢。”   黑衣老大见他们这副窝囊样,想到宁诚实那两个小弟,这一对比就气不打一处来:“傻啊你们?每天守在马路边上,扶三个老太太过马路都不行吗!”   手下们点点头,又挠挠头,“有道理,可是一人要扶三个老太太,这老太太数量可能不太够啊。”   黑衣老大又一瞪眼,一个个指过去:“难怪你们当不成老大,不会调查一下哪片儿过马路的老太太多啊?实在不行,那老大爷不会算上啊!”   “是是是,那咱们赶紧排个表,回头别弄乱了。”   “就这么定了,每天中午抽俩小时,去马路边站岗,扶老太太过马路去。”黑衣老大拍板道。   酒吧里,那群人刚走,就来了一片服务生,轻车熟路地收拾好了满地的狼藉,虺坐了下来,“我就说,这里肯定经常发生打砸事件,瞧这熟练的。”   宁诚实点着小下巴:“刚才忘了让他们赔偿了。”   “我看这酒吧也不需要赔偿,你看看闹这么大动静,老板都没露面,明显不在乎。”   宁诚实听了再次抬头,看向二楼的某个位置,其实刚才两方人发生争执的时候,她就一直觉得有人在那里看着他们。   而这一次,她再次看到了一个人影,不再是一闪而过,而是透过玻璃幕墙,与她对视上了。   那是个身材高大的男性,只是离得远,不能判断是不是妖怪。   身侧的服务生动作迅速地收拾好了垃圾,礼貌地上前询问:“请问刚才点的餐,是否还需要再上一次?不需要另外付钱。”   几人目光交流着,这家酒吧的服务确实不错,不仅不要损失赔偿,还反过来赔他们的饭,虺自然不会拒绝,于是很快,又有三份炒饭和大盘小龙虾端了上来。   “老大,我看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奇怪的事发生啊,也没人来抓你,难不成咱们还真就来这儿吃顿宵夜就走?”   宁诚实却改变了主意,“我想去二楼看看。”   举父犹豫道:“可是没有高级会员卡,上不去吧?”   虺脑子更灵活,剥着小龙虾,满不在乎地说道:“老大还未成年人呢,他们都给放进来了,既然想瓮中捉……我这个鳖,那说不定二楼也能让我们上去。”   几人很快吃完了,目标明确地朝通往二楼的电梯走去。   电梯理论上是要高级会员卡才能刷开的。   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守在电梯口的保安只是看了一眼宁诚实,就主动给她刷开了电梯,但是虺和举父却被拦在了外面:“没有高级会员卡不能进。”   “老大也没有啊。”   “她有。”保安只说了两个字,就不再继续说了。   宁诚实摇摇头,“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吧,我一会儿就下来。”   虺和举父原本还想硬闯,听她这么说,也冷静下来,拍了拍保安的肩,走到一旁的沙发坐了下来。   电梯在宁诚实进入之后就自动开始上升,平稳地停在了二楼。   她淡然地迈步走了出去,面前十分宽敞,地上铺着柔软的红地毯,整面的玻璃墙,将楼下的情形尽收眼底。   墙边正站着一个男人,看位置,就是刚才她在楼下看到的那个。   这一次,她嗅到了淡淡的妖气,看来这也是个妖怪。   他转过身来,手里还捏着一只酒杯,打量着宁诚实,就像是在看待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他举了举杯,“你好。”   宁诚实没回应他的问好,“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对方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我以为你不会来,毕竟我们派出的那个人类把计划搞砸了。”   “那个计划是你制定的?”   他毫不在意地和盘托出:“是啊,本打算把你引来,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把你抓住的,但她太蠢了,反倒引起了你的防备。”   宁诚实看着他的眼睛,有些微妙:“我觉得,她或许是有点蠢,但做出这个计划的你,智商好像也不太高啊?”   男人脸沉了下来。   宁诚实问:“你要抓我,也是想吃我吗?”   “吃你?那没什么意义。”男人脸色恢复如常。   宁诚实想到之前的举父,“那你是想把我卖了换钱?”   “幼稚,这家酒吧就是我的,你觉得我会缺钱吗?”   “那是为什么?”   他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看着宁诚实,没有回应她的问话,而是说道:“你是世上最后一只讹兽,经过了优胜劣汰,进化得嗅觉敏锐,武力非常强大,凌驾于大多数妖怪之上。但是——”   他两手交握,托着下巴,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你是一只畸形的妖怪。”   宁诚实有些生气了,叉着腰,“你太没有礼貌了,要我变回原形给你看看吗?我既没有长三只耳朵,也没有少一条腿。”   男人摇摇头,“你以后会明白的,总之我的目的,就是修正你的这种畸形与缺陷,以后好让……”他话说到这里,就停住了。   过了一会儿,宁诚实气呼呼地下楼了,出了电梯,就径直往外走,虺和举父见她出来,连忙站起来跟上,“老大,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   “怎么样,见到酒吧老板了吗?到底是谁啊?”   “他让你来是要干什么?”   宁诚实在门口停住,冰冷地回望着二楼,目光似乎看透了一切:“这个酒吧老板,是个整形医生,而且还想骗我做手术。”   虺跟举父两人均是一愣。   宁诚实没忘了自己进来之前的话,在门口当着保安的面就掏出了手机,“喂?是警察吗?”   “有一家酒吧不仅违规允许未成年人进入,还有可能是个地下整容医院黑作坊!你们快来查!”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手指不舒服,暂时用起了语音码字,当我说到“朱獳”的名字,打出来:猪know。   我一看,这发音还真是该死的,一模一样。 第29章   回到家, 宁诚实把酒吧老板的话说了出来,虺和举父虽然觉得按宁诚实的理解,哪里有点怪怪的, 但气上了头, 也没多想, 纷纷怒喝:“太嚣张了, 睁眼说瞎话吗这不是?”   “就是, 老大哪里畸形了?瞧这小脸长得,多喜庆?那可是人见人爱。”   虺捏了捏拳头, “这小黑作坊,都坑到咱们头上来了,有空我非得回去端了他的老巢!”   “不用去找, 我有预感,他迟早会来找我的。因为我看得出,”宁诚实目光沉沉, “他是一个固执的整容医生。”   她双手抱胸,又讲起了当时的经历,“说起来, 其实他当时在楼上的时候,就想给我做手术。”   举父说:“那他居然就这么放你走了?”   虺拧了一把他的胳膊,“你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呢?你到底站哪边儿的?”   “我当然站老大这边儿啊。”   宁诚实没在意, “他本来想抓住我的,但很可惜, 没抓住。”   虺点点头, “这是显而易见的。”   “那咱们走的时候,他居然也没让人拦着咱们。”举父稀奇。   宁诚实嘴角冷酷地一扬,粉嫩的腮肉一鼓, 大大的眼睛里则闪着冷光:“他可能在忙着,给自己做整容手术吧。”   此刻酒吧二楼,一个人影扶着书桌喘着粗气,目光阴仄仄,脸上有几道明显的伤痕,还在渗着血丝,他指腹慢慢碰了碰脸,随后用力压在脸侧的伤口上,痛感让他脸皮紧绷。   歇了半晌,他下颌动了动,语气狠戾:“倒还是老样子。”   说完他起身,拿起桌角压着的一叠纸,从中抽出一张,抄起笔就飞快地写了起来。   没被手指挡住的地方显露出几个清晰的小字:评估报告。右边贴了张小照片,正是宁诚实的讹兽形态。   在中间标题为武力的一栏中,他将原先勾选的档位粗暴地划掉,然后在更高一档打了个勾,又在一旁备注了些什么。   写完之后他就直接将笔甩掉了一边,这才抽了几张纸压在脸上,闭目养神,很快,脸上的伤痕就逐渐淡去了。   夜深了,宁诚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得有点睡不着。身处静谧之中,再想到晚上见的那个酒吧老板,就发觉到了点不对劲。   那个酒吧老板言语之间似乎对她挺熟悉,虽然这可能是调查过她的结果,但想起他说话的语气,又总觉得好像还带了点别的什么,看得出来有点厌恶,有点不屑,还有点期待。   那只妖怪的情绪管理怎么这么混乱?   宁诚实鼓着腮帮子翻了个身,越想越气,从床上一跃而起。   她正生着闷气,突然听到了一阵说话声,是从外面传来的。   她循着声音,朝窗外看去,夜风温柔地掀起了窗帘一角,露出月色如水,一道男声与一道女声相和,自下往上移动着,离她这里越来越近,还伴随着陌生的妖气,和一种奇怪的水腥气。   女声说道:“……呼,呼,是这里吗?”   另一道男声结结巴巴应和:“应该是,是是吧?再,再不是,我我我就想放弃了。陆地真,真是太,太难走了,咱们,咱们都走了快半,半个月了!对了,我我,听你喘得很,还,还好吗?”   “呼……呼,你少说点话吧,我喘,那是听你说话累的。”   “不,不好意思。”   “你当然不好意思,还不都怪你,方向感这么差还硬要带什么路?要不是我发现得早,咱们就直接出国了!那就成了偷.渡,违法的,知道不?”   宁诚实暗自点点头,这只妖怪还挺守法。   “也不,不怪我啊,我,我都几百,百年没上岸了,一下子有点,有点转向。”   宁诚实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阳台门口。   “是哪家?”   “情报说是701。”   701?宁诚实一想,就是他们几人住的房子,这两只妖怪果然是冲着她来的,至于情报,应该也是犰狳卖给他们的。   她打开手机,看了眼犰狳许久之前发来的消息,从水里上来的,只有一条消息符合——魳魳鱼。而且还是两夫妻,数量也对上了。   宁诚实放下手机,就听到这两道声音离她越来越近了,她小手攥住了窗帘,等待先发制人,箭在弦上,却听那讨论声忽然又绕过了她这扇窗,往隔壁行进着,“应,应该就是这里了。”   “你小点儿声,不要被听到了,咱们要先发制人。”   说着,那两条鱼就趴到了隔壁邻居的窗户上。   宁诚实一听,怕他们吓到人家,于是飞快地站上阳台往外看,果然,外面的墙上有两条胖鼓鼓的鱼,身体不大,形状奇怪,像是黏在墙上一眼,移动速度很慢。   宁诚实抓住阳台上的横杆,吊了两个来回,在那两条鱼吓傻的时候把他们抓回了自己的房间。   两条魳魳鱼吓得动也不敢动,身体越来越鼓,几乎要变得透明了,宁诚实正要说话,房门突然被敲响了,是虺。   他打了声哈欠,模糊的声音穿过门板:“老大,你还没睡吗?怎么有说话声啊?”   说完他突然清醒了一下,动了动鼻子,“老大,怎么有股潮湿的味道?还有股……”   宁诚实直接让他进来了。   虺推门一看,就与两条魳魳鱼大眼瞪小眼地对上了。   他眼一眯,精神一振,顿时不困了,“这是,魳魳鱼?”   那两条鱼眼珠子转了转,好像终于回神了一般,立刻乖乖地点了点头。   虺算是水中一霸,气息对他们很有威慑力,只恨他们情报没买清楚,不知道这只讹兽幼崽身边居然还蹲守了一条虺。   虺舌头大大咧咧地舔了舔嘴唇,盯着他们:“老大,你知道吗?魳魳鱼肉质鲜美,特别好吃。”   两夫妻闻言一下子瑟瑟发抖起来。   宁诚实让虺先停止威慑,目光低下来,扫过他们,严肃地问:“你们要找的,是我吧?来找我要干嘛?”她气势汹汹:“说实话!”   两条鱼紧紧地相互依偎着,结巴的那条鱼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回道:“要,要吃你。”   宁诚实:“……”大家都是肉质鲜美,相煎何太急?   虺瞳孔立时竖了起来,一手一只捏着两条鱼的腮,“你刚才说什么?嗯?当着我的面都敢说要吃我老大!”   魳魳鱼们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不,不是让我说,说实话的吗?”   “哟呵,胆儿挺肥啊?还敢瞪我?”   两条鱼抖得更厉害了:“没,没有!我们,不不不会眨眼!”   “……”   宁诚实让他把两条鱼放下来,望着眼前自己都身处别的妖怪菜单上的鱼,一言难尽,“你们刚才,说要吃我?”   另一条鱼也鼓起勇气:“那个,我可以不吃的,主要是,想让我丈夫吃,不过不用全吃,就吃一点点也行,随便什么部位,不过最好是嘴巴附近的。”   虺又想上手了,“你来这点菜呢啊?要求还挺多,真当我不敢吃你是吧?”   宁诚实皱着眉,叹气,“想吃我也就算了,但是吃我的后果是很严重的,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虺小声插话:“老大,想吃你也不能算了啊。”   宁诚实随意地点点头,继续说:“你们要知道,哪怕只是吃了我一点点,就再也不能讲诚信了。”   “没事儿,就,就是冲,冲这个来的。”魳魳鱼看起来十分不知死活。   虺:“还没事儿?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宁诚实放大了声音,痛心疾首:“从此你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只会是谎言呢!”   另一条鱼激动地拍鱼鳍:“哎呀每一句话!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就盼着他能完整地说一句话呢,我再也不想听他往外蹦字儿了。”   “是,是啊,这么多年,年了,我字都,都蹦厌了,她也,也听厌了,再,再这样下去,我俩,我俩就得散了。只要能流流流利地说话,我不怕,不怕说谎,以后,我俩说话可,可以反着听。”   宁诚实沉默了。   虺按了按太阳穴,“我我我刚才听你说话脑壳都突突的,但是!这不是你们吃我老大的理由,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那两条鱼的神色立刻黯淡了下来,毕竟有虺在,他们根本没信心能吃到宁诚实。   另一边,知道他们要吃她不是因为自甘堕落,宁诚实就松了一口气,至少道德不败坏,还有得救。   她蹲在魳魳鱼面前,“其实我听说,口吃是有希望治好的,难道你们没有试过治一治吗?”   两条鱼对视了一眼,摇摇头,“从来没试过。”   宁诚实又说道:“我是肯定不会让你们吃我的,但是既然来都来了,我可以带你们试试治疗口吃。”   “真的吗?”魳魳鱼眼里重新燃起了期望的火苗。   宁诚实查了查资料,然后肯定地点点头:“真的,人类说了,这个口吃啊,幼崽时期最容易治好,成年之后会难一点,但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口吃了几百年的呢?”魳魳鱼期待地问。   宁诚实思考了一下,“这可能不在科学讨论的范畴之内。”   她赶在魳魳鱼失望之前说:“不过咱们也得试试,说不定可以呢?”   两条魳魳鱼想了想,同意了,反正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这出门一趟不容易,空手而归太不值了。   宁诚实翻箱倒柜给两条鱼找了个大鱼缸,让他们暂时住在里面,打算第二天带他们先去看看医生。   只是宁诚实看着他们,又有些犹豫,因为这两条鱼告诉她,他们这个种族不能化形。   那么这个病,他们是该去找人类医生看,还是去找宠物医生呢?   直到第二天早上,她都没想出答案。   她打算带着魳魳鱼挨个去看看。   但他们还没出楼道大门,就被一辆辆警车堵在了门口,警察下了车就往楼上奔,有的留在楼下拉起警戒线。   宁诚实看着警察奔往的方向,下意识跟了上去,却发现刚好是他们隔壁邻居家。   邻居似乎出事了。 第30章   几人回去, 就见隔壁家大门正敞开着,只是被几个忙着勘察的警察挡住,一时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作为邻居, 宁诚实和虺几人也被叫过去配合了调查, 这才知道, 邻居今天早晨被发现在家中遇害了。   在宁诚实的印象里, 这个邻居是个独居男人, 白净瘦弱,看人的目光畏畏缩缩。   虽然目光时常有点奇怪, 但看起来不像是会招惹什么仇家的。   他应该经常宅在家里,有时候会在晚上出门,不知道去了哪里,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所以他们很少碰面。   宁诚实只记得,在他们出发去酒吧之前, 曾见过邻居出来扔垃圾,这倒是可以帮助把死亡时间的范围缩小,但除此之外他们就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几人慢悠悠下了楼。   宁诚实抱着大鱼缸, 面色凝重地陷入了沉思。这样一起命案,几乎就发生在她眼皮子底下,可她居然没有及时发现。   她叹了声气。   虺安慰道:“老大, 你也别自责,你又不可能阻止天底下所有的犯罪行为。”   宁诚实摇了摇头, 她只是有些可惜。   此时楼下已经围起了警戒线, 许多人围在外头,对着七楼的位置探头探脑,窃窃私语。   “真吓人, 听说这楼里死人啦,七楼是吧?”   “对,是702户的,那个小伙子我好像有点印象,看着挺内向的,是个那叫什么,宅男吧,整天窝在家里不出门,真没想到出了这种事,而且听说是被捂死的,啧啧啧,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没错,我听说还是早上他家里人去找他,才发现的,家里人当时进门看了差点晕过去,刚刚才醒呢,哭得那叫一个稀里哗啦的,真是惨。”   宁诚实与虺几人面面相觑,虺小声嘀咕:“他们都是从哪里听说的?我怎么感觉好像是亲眼看见的?”   举父也小声回:“是啊,咱们真的住他隔壁吗?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宁诚实还在思考,邻居遇害,应该就是在夜里出的事。   那个时候她虽然醒着,但是光顾着审问魳魳鱼了,要是当时分点神,说不定能发现什么线索。   咦,她突然想起什么,昨天夜里魳魳鱼……   这时,鱼缸里传来一阵咕嘟咕嘟的气泡声,三人望过去,这才发现两条魳魳鱼正浑身僵硬地打着颤,害怕地紧紧抱在一起,彼此取暖一般,在水里浮浮沉沉,差点儿翻白眼。   看样子,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好一会儿了。   虺伸手敲了敲玻璃,“喂,怎么了?还能说话吗?”   魳魳鱼颤巍巍吐出个泡泡,“能,能。”   虺点点头,“能就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要淹死了呢。”   宁诚实却望着他们,问道:“你们昨天晚上趴在隔壁家的窗户上,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画面?”   魳魳鱼果然一起点了点头,“看到了!看到一个人类捂着另一个人的嘴不放,个子很壮!表情特别可怕!”   她还大张着嘴,努力模仿了一下。   另一条鱼躲在她身后,“是啊,当时,吓吓吓死我了。”   宁诚实眼睛一眯,顿时想起了昨天夜里,这两条魳魳鱼望着隔壁家窗户时惊恐的神情,那时她还以为是被自己的突然袭击吓的,现在看来……   “你们那时候就看到凶手了?”   “应该是他。”   “那你们昨天晚上怎么不说?”   “我我们的记性,不,不太好,被这位老兄一吓,就给忘,忘了,但是刚才,又又又想起来了。”结巴的魳魳鱼的头轻轻转向了虺。   “那还怪我了?”虺瞪了他一眼。   “不不不敢怪。”魳魳鱼连忙回过头,摆摆尾巴,缩在了角落里。   宁诚实一开始想带他们去找警察,可是走到一半才想起来,他俩现在在人类眼里,就是两条奇形怪状的鱼,要是突然开口说话了,恐怕要吓坏人。   可是不说话,怎么作证?   至于他们几个,才刚和警察说过自己没发现什么线索,现在要是突然改口,说看见了案发现场的嫌疑人,那未免太可疑了,她也解释不通。   她只好又看向魳魳鱼,“你们还记得那个凶手的长相吗?具体描述一下。”   魳魳鱼回想了一番,慢悠悠地回道:“他应该是,长着两只人类的眼睛,一只人类的鼻子……”   虺打断她,“你倒是不用这么严谨,去掉应该两个字,我们也不会怀疑你的话。”   魳魳鱼被他这么一打岔,又说不上来了。   宁诚实又换了个问法:“那他有什么特征?比如穿着什么衣服?”   “他很高很壮,穿着蓝色的制服,带着宽帽子,跟刚才的警察有点像,还带着手套。”   几人对视一眼,想到一种身份,“保安?”   “很有可能。”   宁诚实想去通知警察,举父又挠挠头,“来得及吗,万一凶手本来还在,现在趁机逃跑了怎么办?”   她想了想,“那我们就给警察留个信,然后先去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凶手。”   大家都同意,宁诚实决定给警方写张卡片。   她从小本子上撕下一页纸,一笔一划地刚写好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突然一顿,“他们会不会根据字体,认出我的身份?”   “哎,有道理啊,那可得掩盖一下,不然你就说不清了。”   虺考虑了一会儿,一拍手,“有了老大,你可以用左手写字,这样他们就认不出来了,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宁诚实点了点头,“好办法。”   说完她又撕下一张纸,然后将笔换到了左手,继续歪歪扭扭地写下一行字。   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她将小纸条折了两折,然后问魳魳鱼:“如果再见到凶手,你们还能认出来他吗?”   魳魳鱼一听到凶手两个字,就抖了两抖,才慢吞吞说道:“应,应该能吧。”   “那就好。”她将纸条递给了举父,交代他:“你这边伺机行动,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纸条塞进警察的口袋里,不要被发现,我们就先去找保安。”   “行,这件事交给我了。”举父接过纸条就走了。   然后宁诚实就捧着个大鱼缸,在楼下众人奇怪的瞩目中,和虺两人来到了门卫室附近。   门卫室此时只有一个保安,此刻正站在外面,朝事发的那栋楼张望。   等离得不远不近,宁诚实就停下了脚步,低声问手里的魳魳鱼:“你们看看,他是那个人吗?”   魳魳鱼仔细辨认了一会儿,“衣服是一样的,不过不是他。”   接着宁诚实跟虺商量了一下计策,最后打算通过昨夜的值班表来筛选可疑人选。   “不能打草惊蛇,所以直接要不太好。这样吧,老大,你去吸引那个保安的注意力,要是吸引不了……”虺想了想,“就随便说你肚子疼,总之拖住他,我趁机偷溜进去看值班表。”   宁诚实一手抱着鱼缸,一手捂着肚子,有些犹豫,她肚子不疼啊。但还是说道:“我试试吧。”   各自分好工,虺就绕到了门卫室后面,门刚好没关,他趁保安不注意,背对着他偷偷溜进了门里。   宁诚实则抱着鱼缸,走到保安面前守着,抿着嘴,盯着他看,一句话也不说。   保安被盯得有些发毛,不再看那栋楼,想回去,又被宁诚实叫住了,“叔叔,请问这个小区总共有几个保安叔叔啊?”   保安见她神情乖巧,没怎么多想,回答道:“十多个吧,怎么了?”   “没什么,谢谢叔叔。”她说完眼睛瞟了瞟房间里,虺正在翻找,于是又静静地看着保安,只是似乎欲言又止。   保安见她好像没什么正事,又想回去,却又被她叫住了,她深呼吸了一下,“叔叔,等会儿,我肚子……”   她一只手捂着刚吃饱的肚子,突然有点说不下去。   保安一头雾水,“你说你肚子怎么了?”   “我肚子,我,我是说,”宁诚实憋红了小脸,继续一字一句说道:“我独自从家里,来到了这座城市,本来很孤单,但是遇到了很多好心人。叔叔,你也是独自来的吗?”   保安摸不着头脑,“额,我?我是本地人。”   “哦,本地人。”宁诚实又瞟了眼他身后,虺还在翻找,还得继续拖延时间,于是又憋了憋:“那你,你是独自居住吗?”   保安疑惑地笑了笑:“当然不是,我跟我老婆孩子一起住。”   “哦,不独自。”她拉长了语调。   见她一直捂着肚子,且深情怪异,保安便想到什么,关切地问:“小朋友,你是不是肚子疼啊?”   “我肚子……”宁诚实进退两难,她的肚子根本不疼,谎言实在说不出口,突然见到虺轻手轻脚走出门卫室,从背后比了个手势,得手了。   不用说谎了,她立刻停止了腰杆,摇了摇头,“不是,我肚子不疼,一点儿也不疼。”   她这么一再强调,保安倒越发怀疑,“真的吗?可千万不要逞强啊,看你这脸红的,不太正常呀。要不找个人带你去医院看看?”   “我肚子真的不……”宁诚实话还没说完,虺已经从他背后绕到了前面,跟保安握了握手,“叔叔,找我吧,我带她去医院就行。”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牵着宁诚实走了,保安一个人站在后面,伸出一只手,还有些懵。   虺掏出手机,得意洋洋地笑着说道:“老大,搞定,找到值班名册了,我还拍了照。”   宁诚实欣喜地笑着,凑近一看:“这是……上个月的?”   两人面面相觑。   “不好意思,老大,你再捂着肚子。”   虺又带着宁诚实扭头走了回去,保安还站在原地,他鞠了一躬,握住他没来得及收回的手,“叔叔,我突然还有点事儿要忙,麻烦您先照看一下她,我忙完了一会儿就回来哈,很快的。”   宁诚实又红着脸走到了保安跟前,牵强地扬起嘴角,“哈哈,叔叔,你看,我又回来了。”   保安虽然奇怪,但宁诚实长得很有说服力,也没多想。   宁诚实又捂着肚子,她必须得说,“其实我肚子,我肚子,te……”疼的半个音才刚说出,她舌头硬是拐了个弯,“ying挺饱的。”   保安点点头,“哦,那你是,撑得难受吗?”   宁诚实没法点头,因为她肚子也不撑,还能再吃。   保安觉得小姑娘可能是不好意思,“咱们要不先进门卫室休息一会儿吧。”   他说完刚要转身,就被宁诚实下意识紧紧抓住了胳膊,直接给拽了回来,“叔叔,不用去不用去,你相信我,我没骗你,我肚子不疼,也不撑的。”   他愣愣地捂着胳膊,好像还有些不信,“那,那你要不要喝点水?门卫室里有热水,我去给你倒。”他刚半转过身去,又被宁诚实拽得转了回来,原地退了几步才站稳。   “水也不用喝,真的,热的凉的都不喝,我一点事儿都没有,活蹦乱跳的,你看。”   保安则捂着自己的胳膊,缓缓撒开手,低头看了看,两个不深不浅的小手印。   “……看出来了。”   两人有些尴尬,相顾无言了一会儿,宁诚实的余光里,虺正在后面飞速地翻找抽屉里的一叠纸。   “你不要喝水,那,那我回去喝口水吧。”保安又想回去,结果再次被一只手抓住了,这次她还特意轻轻的,保安却有些害怕了,“小,小朋友,我说你能不能别老是突然抓我胳膊?你这一惊一乍的,怪吓人的啊。”   宁诚实有些尴尬,又往屋里瞥了一眼,那边的虺似乎已经找到了值班表,正在拍照,应该快要出来了,于是松开了手,“啊?叔叔,真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吗?下次不会了。”   她还没放松,屋里的虺竟然又开始翻找起来,似乎刚找的东西出了什么岔子,她松了的半口气又提了上来,话锋一转:“我下次不会吓到你了,下次抓你之前,我提前说一声,保证不突然。”   保安看了眼手上的红印子,“……这不是吓不吓的事,你别抓了,我不转身了。”   宁诚实单手捧着鱼缸,甩了甩胳膊,发出了清脆的笑声:“哈哈,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接下来保安果然没再转身,两人大眼瞪小眼,直到虺终于又走出来了,和宁诚实一起朝保安道了谢离开了。   保安一直看着宁诚实,直到两人走远了,他才抓着自己的胳膊,战战兢兢转过身,安然无恙地回到了门卫室。   虺掏出手机,“老大,你放心,我检查过了,这次日期肯定对了。”   他看了看手机上的图片,手指着两个名字,“昨天晚上值班的有两个人,现在刚好都在东门那边巡逻,咱们可以先去看看,要是不是,再去找别的保安。”   “行。”   另一边,事发楼下,两个警察来到了监控探头的杆子底下看了看。   “队长,这小区里的监控虽然运作正常,但是设置不太合理,有死角。刚才技术人员传来消息了,夜里的监控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的人,凶手很有可能就是利用监控死角躲过去了。”   “既然凶手熟知监控死角,先去查查当天值班的保安。”   “好。”   突然,一个男人低着头走过,撞了他一下,随后队长就感觉自己的口袋似乎……肯定被放了什么东西,他掏出来一看,是张字条,再一抬头,那人已经飞快地走远了,依旧是低着头,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   他展开字条一看,“凶手可能是保安?”   另一个警察念了出来,又盯着字看了看,有些疑惑,“这个字体,我怎么觉得,这么稚嫩呢?”   他接过字条研究了一会儿,“越看越像小孩儿写的。对了,刚才那个人要不要追?”   队长回想了一下刚才撞他的那个人,“不用追了,他是不是早上来做笔录的那个人?”   “哎对,好像就是他来着,说到这个,当时跟他一起的那个小孩儿我也觉得有点眼熟。”   队长早就发现了,“是熟,多次见义勇为协助破案的那个。”   两人突然反应过来,一齐低头,看着这稚嫩的笔触,“哦,那这纸条应该就是……”   与此同时,正在往东门走的宁诚实收到了来自举父的消息:老大放心,我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字条塞进一个警察的口袋里了,他们到现在都没追上来,应该是没有怀疑到我们头上。   宁诚实:干得漂亮。 第31章   东门, 两个保安正站在离闸机口不远的树荫底下闲聊,只是其中一个说着说着就开始东张西望,一副心慌意乱的样子。   “嘿, 小罗?嘿!”另一个保安轻轻打了他一下,把他打得一惊,差点跳了起来,“怎, 怎么了?”   “想什么呢你,刚刚叫你好几声了都不答应, 从早上到现在都好几次了, 怎么回事儿, 心不在焉的。”   小罗的脸色有些僵硬,笑了笑:“没什么,就是小区里不是出事儿了吗?我想这个呢, 也不知道咱们会不会受影响。”   保安挠了挠头,“哦,也是啊,在小区里发生了凶杀案,说不准业主要投诉咱们失职呢,昨天晚上可就是咱俩值的班。也不知道凶手到底是谁, 是外来的还是小区内的。”   他边说边把手搭在了小罗的肩膀上,直犯嘀咕:“对了,那片儿区域还是你负责的,你半夜去过那栋楼下吗?说不准还跟那凶手打过照面!哎呀小罗,我都替你捏了把汗,现在想想,是不是挺后怕的?”   小罗紧张地点了点头。   “不过你放心, 我刚才看业主群里的消息,说什么看到有好心人给警察提供了重要线索,肯定很快就能破案了。你不知道吗?是不是还没加那个群?”   正说着,他突然感觉自己的一只胳膊开始不停地颤抖,侧脸望去,胳膊底下搭着的肩膀正在有规律地抖动,“小罗,你这是,犯病了?”   小罗顿了顿,后退两步,捂住了肚子“哦,我,我就是突然肚子有点儿疼,我想先去上个厕所。”   那人见他脸色确实难看,便毫不怀疑,挥了挥手,“那你快去吧,这儿有我守着呢,回头业主群里有什么最新消息,我继续通知你。”   小罗胡乱地点点头,转过身,刚迈出一步,就见迎面走来一个小女孩,抱着一个诡异的大鱼缸,后头还跟着个高大的男人。   两人停在了离他不远的地方,占住了路。   他下意识往边上让了让,但那两人却也跟着往边上走了两步,依然站在他对面。   他狐疑地抬起头,望了一眼对面,就见那小女孩低头,冲着鱼缸说了句什么话。   “你们看看这两个保安,里面有他吗?”   鱼缸里的魳魳鱼瑟缩着面朝保安,辨认了许久,才相拥着转向宁诚实,“离你最近的这个,长得有一点像。”   宁诚实点了点头,虺却皱起了眉:“你们就不能给个确切的答案?万一咱们冲上去,结果污蔑了好人怎么办?抓人得有证据,知道吗?”   宁诚实赞赏地看了眼虺,他真是越来越有规矩了,随后她抬眼望向对面表情不安的人,“要确切的答案,去问问他就知道了。”   说完她就快步上前,走到了小罗的面前,彬彬有礼地问:“叔叔,你好,请问你昨天夜里杀人了吗?”   虺:“……”   不管是小罗,还是另一个保安闻言都是一惊,“你,你说什么呢?”   “叔叔,你只要回答我有,或者没有就行了。”   小罗眼神闪烁,但话语坚定,“当然没有了,小朋友,这种玩笑可不能随便开。”   宁诚实鼻尖微动,随即叹了口气,“我知道了。”然后转身看向虺:“就是他没错,上吧。”   虺的眼神立刻变了,朝小罗冲了上去,有那么一瞬间,小罗似乎看见眼前这个男人的瞳孔变成了金黄的竖瞳。   虽然理智告诉小罗,眼前这个小女孩应该只是在瞎说,她根本不可能知道凶手是谁,但伴随着这个男人扑面而来的极强压迫感,还是让他下意识地拔腿就跑。   宁诚实没跟上去,她留在了原地,安静地看着虺与保安的追逐战。   而另一个保安同样迷茫地站在树荫底下。   求生欲让小罗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虺伸出手居然一下子抓了个空,但他很快就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只是小罗跑得太快,有些慌不择路,没能跑出小区,反而差点撞到墙壁,于是连忙刹住转身,在“啪”的一声冲上墙壁的虺站稳之前,又再次往回跑。   他的脑子稍微清醒了点,迅速判断了一下眼下的局势,眼里滑过一抹狠戾,目光锁定了原处看起来人畜无害,十分弱小的宁诚实。   那个变态的男人他躲不过,但他似乎很听她的话。   虺已经按着墙起身,悄悄把撞出来的砖又塞了回去,刚要继续追,就见保安掉头朝宁诚实跑去。   他放松下来,不再追了,而是拍了拍手上的灰,慢悠悠地走回去。   一眨眼的功夫,小罗已经跑到了宁诚实的面前,一手抓住她的衣领,另一手抓住了碍事的大鱼缸想要扔向虺。   宁诚实没放手,他用力拽了两下,就识相地放弃了,转而躲在大鱼缸身后,朝虺喊话:“你别过来!放我离开!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虺遗憾地叹着气,一点都不听他的话,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指着他说道:“你要是早说你有这个想法,那我就不追你了。真是白费劲,把人家墙撞坏了我还得赔。”   小罗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慢慢挟持着宁诚实往后退,“你别以为我在开玩笑啊!我真的会动手的!昨晚上那个人可就是我杀的!”   另一个保安一听这话,已经完全懵了。   他想起自己刚才跟小罗说的话,立刻为自己捏了把汗,想想就后怕。   紧接着他就见虺冲小罗甩甩手,不耐烦地说:“行了别废话了,要动手就赶快,速战速决。”   保安震惊地看着虺,“兄弟,你这样不太好吧?”   小罗指尖颤抖着,很明显,他的行动根本就不像自己嘴里说的这么轻巧,只知道下意识后退,远离虺追来的脚步。   他的手掐在宁诚实的脖子上:“我最后再说一遍,你别追来了,后退!不然你会后悔的!”   虺步伐轻快,冷笑了几声,“我这个人,可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了,有本事你就动手,后退一步算我输。”   小罗呼吸越来越急促,被他步步紧逼,脑中的理智突然就断了弦,“这可是你逼我的!”说着,他收紧了手指的力道。   与此同时,就在他身后的拐角处,出现了几个警察,一见到宁诚实被挟持的画面,立刻神色一肃,队长刚要下命令,就见那名挟持人质的保安突然身体悬空,然后被一只小手拽着领子凌空翻转,摔倒了花坛里。   宁诚实依旧一手稳稳地抱着鱼缸,语气抱歉:“叔叔,不好意思,你总是不动手,可真把我给急坏了。”   小罗摔得七荤八素,还带着些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的茫然,只记得自己上一秒还站着与虺对峙,下一秒就倒在草坪上,半天爬不起来,而等他意识清醒,已经被带上了手铐。   到了警局,小罗对他的罪行供认不讳。小罗的胆子并不大,杀了隔壁邻居,其实是失手。   一个月以前,他值班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住在这栋楼702的住户晚上打扮得鬼鬼祟祟地出了小区,好奇之下跟了上去,就发现了他的秘密。   “他,他在跟踪别人,还在偷拍,都是女的。”   他没有选择报警,而是动了歪脑筋,拍下照片,以此来勒索。   但次数多了,邻居也无法忍受,直到昨天夜里再去要钱的时候,两人发生了争吵。   “我其实真没想杀了他,我只是不小心的,我也不知道他这么弱,捂了一会儿就……”小罗仰着脖子辩解。   不管怎么说,这起案子算是破了,而且还是D市警方有史以来破获最快的案子。   早上接到警情,中午就抓到了嫌犯,这都得归功于一个人。   队长看着面前乖巧的宁诚实,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说什么,先局促地喝了口水,然后掏出那张小字条,递到她面前。   关于她匪夷所思的武力,他已经不想再问了,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诚实小朋友,谢谢你的字条,不过,叔叔想问一下,你是怎么确定这个保安就是凶手的?”   宁诚实看着那张字条,上面的字迹她很熟悉,悄然看了眼队长,含含糊糊地说:“你说什么?什么字条?你们怎么知道?”   队长坐直了,提醒她:“你忘了吗?这纸条是你写的呀,你看多明显,而且你不是还专门找了你身边那个人,光明正大地送过来,我们怎么会不知道?”   “明显、光明正大。”宁诚实顿了顿,“我是吗?”她摸了摸小脑袋,开始回想自己的初衷。   队长又问了一遍:“所以你能告诉我,是怎么知道他就是凶手的吗?”   宁诚实暂时放下刚才的思绪,抬起头,还有些犹豫,“其实很简单,但是叔叔,我说了怕你不相信。”   “你说吧,没事儿,我相信的。我知道你一定人如其名。”队长夸奖道。   宁诚实坦白了:“我当时直接问他是不是凶手。”   “哦,然后他承认了?”但是这不应该啊。   宁诚实表情严肃,正经地比划了一下,“那倒没有,他很肯定地说他不是,所以我一听,立刻就确定他是了。”   “……你这个所以,接得有点儿突然啊。” 第32章   宁诚实端正地坐着, “原理就是这样的,谁说谎我都能听得出来,天生的。”   队长一手掩着嘴, 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还试图寻找一种合理的解释,“哦,你是受过什么培训吗?比如观察人的表情和语气之类的?”   “叔叔, 你这还是不相信我啊?”   队长摆摆手,笃定地说道:“当然不是, 叔叔刚才不是说过了, 相信你的。”   “叔叔, 你要是真的相信我,就不会在我面前说谎了,我能听得出来, 你说相信是个谎言。”   队长听了她这话,心里的天平倒是突然有一点倾向于相信了,他不自在地眨眨眼,“咳,其实你这事儿啊,确实是有点匪夷所思, 对叔叔来说不太好消化,所以我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一下。”   宁诚实想了想,十分抱歉:“叔叔,你要是早说你肠胃不好,我就不告诉你了,是不是刺激到你了?”   “……你别担心,叔叔的肠胃很好, 一定很快就能消化完的。好了,现在时间也挺晚的了,你跟你的小伙伴是不是还没吃饭呢?”他迅速转移了话题。   宁诚实点点头,“确实没吃。”   “那走吧,叔叔请你们吃饭。”   队长飞速地转过身,走在前面打开了门,虺和举父都守在外面,见人出来了,都立刻跟上,“老大,咱们要走了?”   举父好奇地问:“老大,你们刚才在里头说什么呢?要保密吗?”   “说什么容易消化呢,这不警察叔叔马上要带咱们去吃饭了。”   举父听了有些茫然:“啥?”   虺不满道:“说这个为什么不带着我和举父?难道因为我俩吃什么都好消化,就没有点餐的权力了吗?”   宁诚实回答得很小声:“警察叔叔肠胃不太好,要照顾他的面子。”   前面的队长身形一顿,脚步乱了一瞬。   “这有什么好丢人的?这么脆弱敏感?”虺觉得莫名其妙。   队长带他们在食堂吃了一顿,保障了虺和举父点餐的权力,接着就送他们回去了。   分别前他又叫住宁诚实,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你记一下我的联系方式,回头遇到什么事儿,可以直接联系我。还有,过段时间局里可能会给你做面锦旗,来表扬你多次见义勇为,等下来了我通知你,到时候来领一趟。”   宁诚实闻言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与队长亲切地握了握手:“好的好的,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三人看着汽车开远了,虺崇拜地看着宁诚实,“老大,这下连警察都要给你发锦旗了!厉害啊!”   宁诚实这会儿又谦虚起来,“也还行吧,我姐姐有好多面锦旗呢,挂了满满一树,我现在还差得远了。”   虺继续夸:“但是她在你这个年纪,锦旗肯定没你拿得多。”   举父也赞同地点点头,“没错,老大你就是很厉害。”   因为案子破了,守在这里的警察们大多都走了,剩下的也出去吃饭了。   楼下的警戒线也已经撤走,没有了八卦的人群指指点点,这栋楼又恢复了平静。   三人边说边往里走,按下了电梯,很快电梯就下降到了一楼,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个子不高,体格也寻常,与外面的三人碰上,他脚尖转了转,头也没抬,快步走了出去。   宁诚实的话音突然停了下来,望着那人的背影,皱起眉头,有些迟疑。   “老大,你怎么了?快进电梯呀?”虺奇怪地问。   宁诚实摇头,“那个人,给我的感觉不太对劲。”   举父随即也开口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刚才这电梯,应该是从七楼下来的。”   三人彼此对视了一眼,七楼只住着两户,除了刚出事的邻居,就是他们。   虺立刻说道:“你们先上去,我去追那个人!”说完就拔腿冲了出去。   宁诚实跟举父上了楼。   七楼看起来很平静,隔壁邻居的家人大概还在医院,所以没来收拾东西,此刻大门紧闭,与往日相比没什么两样。   宁诚实又将目光转向另一边。   举父走在她的前面,“老大,你等会儿,我去开门。”   说完他就将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了一下,停了一秒,接着猛地推开了门。   门后并没有什么异常,仔细检查一遍,入目所有东西都维持着他们离开前的样子。   宁诚实缓缓低头,看向玄关处的地上,那里正静静地躺着一张白色的信封。   她走过去,捡了起来,信封摸着很薄,上面一片空白,没有任何信息。   “老大,里头装的是什么?”   宁诚实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小心地拆开了信封,从里面掉落出了一张纸条,还有一张照片。   纸条上有行黑色大字,是打印的一句话:送你一个礼物:)   宁诚实蹲了下来,将那张面朝下的照片翻了过来,之间照片是一个女生走在路灯下的背影,拍摄的人似乎是在跟踪,拍得很仓促,人影有些模糊。   单看这张照片,并没有什么意义,更称不上什么礼物。   接着,宁诚实慢慢将目光移到了照片的右下角,那里似乎是一个路人不小心入镜,只拍进去了半张脸,一只眼睛在夜色中有些发红,略显怪异。   她定睛望了一会儿,又看向那张字条,陷入沉思。   举父小心翼翼地问:“老大,你在想什么?你认识这张照片上的人吗?”   宁诚实眼睫微垂,低声回道:“我在想……打印的字条,好像比左手写的靠谱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六晚六点和九点双更~ 第33章   宁诚实还在仔细辨认着照片, 虺推门进来了。   举父率先看向他身后,没有别人,“怎么样, 那个人类呢?你抓到他了吗?”   虺摇摇头,有些懊恼,“没有,那人跑得太快了, 我追出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没影了, 我还是第一次连一个人类都没跑过。你们呢, 发现什么异样了吗?”   宁诚实举起了手上的照片和字条, “那个人类,应该是来送礼物的。”   这像是一个恶作剧,会做出这样近似捉弄的举动, 还带着微妙敌意的人,她能想到的,也就只有前不久才交过手的酒吧老板了。   “如果幕后主使是他的话,你确实有可能抓不到那个人类。”   虽然上次宁诚实确实伤到了他,但她也能感觉得出来,那个酒吧老板并没有用尽全力, 面对她当时的威胁,他的回应更像是在试探。   宁诚实甚至不能肯定,如果他全力出手,她能不能打得过他。   “送礼物?什么礼物?”虺疑惑地看向那张照片,“这是谁拍的?”   举父慢吞吞说道:“不知道,但我觉得,这好像是一张偷拍的照片。”   说到偷拍, 三人一下子想到了隔壁邻居,毕竟他殒命的间接原因,就是跟踪偷拍被勒索。   “有可能就是他拍的。”宁诚实点点头,那个酒吧老板或许一直在监视着他们,从她身边人下手,拿到一张照片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这张照片,是什么意思?”虺问。   举父不知道,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宁诚实站了起来,“角落里的那张脸,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虺和举父都将目光投向照片的右下角。   “这个人,我没有印象。”   “我也没有。”   虺分析:“咱们遇见之后,基本上就一直待在一块儿,老大,如果你真的见过照片上这个人,那应该是在遇到我们之前。”   “但是我想不起来了,而且我隐约觉得,他好像不是人类。”   两人一愣,“那他是,妖怪?”   这么一说,再看那半张脸似乎又确实有些不同寻常之处,“看着好像有些邪气,不像正经人啊。”   “那个酒吧老板到底什么来路,他到底要干什么?这一出莫名其妙的,逼人整容还追到家里来了。”虺难耐地耙了耙头发。   举父提议:“要我说,咱们干脆直接再去找他问问吧。”   虺赞同:“没错,咱们现在就去端了他的老窝。”   虽然宁诚实觉得酒吧老板不一定还在原地等他们,但也许能在那里找到一些线索,于是还是跟他们一起去了。   夜晚降临,三人来到了酒吧,巧的是,门口的保安还是上次那个。   只是这次,他看了一眼宁诚实,便伸出胳膊拦住她,面无表情地说:“未成年人不许进。”   虺撸起袖子,不服气地问:“上次你们怎么给进了?”   保安看着宁诚实,凉凉地一笑:“上次?呵,上次没被举报,但是现在我们已经整改了。”   宁诚实赞扬地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知错就改,很好啊。”   虺也不能无缘无故地跟一个普通人类动手,虽然气愤,但也只是瞪了他一眼,三人就离开了门口。   “既然不给从正门进,那咱们就换个方式,一定要逮到那个躲在暗处的小人!”虺摩拳擦掌。   他们绕到了酒吧后面。   宁诚实抬头看了看二楼的位置,那里一片漆黑,好像没有人,“咱们爬上去。”   “行。”   在夜色的掩盖中,三人接连爬到了二楼的位置,打开窗户钻了进去。   这里还是宁诚实上次来时的样子,但确实空无一人,那个酒吧老板果然不在这儿。   她倒是早有预料,虺却有点沮丧,“他这是跑路了?”   宁诚实不觉得,“应该不是跑路,这只妖怪很厉害,不会怕我们的。”   举父看了一眼四周,“没错,这里还有一些妖气没有散去,是一种非常强大的气味,他可能走了还没多久。”   正说着,大门处就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不知道来人是谁,三人立刻分开,找地方躲了起来。   宁诚实刚躲好,门就打开了,进来的是清洁阿姨。她打开了灯,一手提着拖把,一手拿着抹布,熟练地开始打扫了起来。   她走到办公桌旁,准备擦桌子,宁诚实就躲在办公桌下的窄小空间里,阿姨绕到另一边,脚一动,突然感觉自己踢到了什么东西。   她吓了一跳,连忙低头看过去,就见地上有一只雪白的毛绒小团子,乌黑的大眼睛像两枚放光的珠子,仰面朝上一动不动。   阿姨把它捡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一个大老板,长得这么凶,居然会买这么可爱的毛绒玩具,真是人不可貌相。”   阿姨摇了摇头,将宁诚实放在了桌上。   一阵风吹来,她走到窗边,“真是,怎么总是忘了关窗?难怪这么多灰。”擦完窗户,她便将窗户关好。   等外面打扫好了,她又进了里间。   很快,阿姨将房间打扫完了,带着东西退出了门外,重新将门锁好。   室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虺和举父松了口气,从里间的床底爬了出来,往外走。   “你刚才变什么原型啊?不知道我讨厌长毛妖怪?”虺推了一把举父。   举父解释道:“不是,那个阿姨的拖把伸进来了,差点儿就发现我了,是我一着急变回原形,她只以为地上铺了个毛毯,才没细看。”   虺还是拍了拍自己的鸡皮疙瘩,离他远远的,一转头,就看见宁诚实也恢复了原形,趴在桌子上看着什么。   他连忙奔过去,“老大我跟你说,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我现在还感觉自己一嘴的毛呢,真是的,所有长毛的妖怪都不应该随随便便变回原形!”   他发泄完了,又拍了拍宁诚实洁白柔软的毛,问道:“老大,你看什么呢?”   宁诚实指向桌面放着的一张纸,刚才打扫卫生的阿姨收拾桌面文件的时候脸色有些迷惑,她才注意到的。   虺和举父都走了过去,这是一张表格,抬头写着:实验品评估表。   下方贴着一张照片,是张全身照,照片上的人面色略显狰狞,双眼发红,直直地盯着镜头。   看着是个正常的人形,但一只裤管空荡荡的,是独腿。   “咦,这人……”正是信封里,那张照片的角落里拍到的人。   表格下方虽然还列有一些数据明目,但都是空白的,只有照片右边写着姓名:“毕方?”举父读了出来。   虺惊讶地重复了一遍,“这个人居然是毕方?在我的印象里,已经很久没有听说过毕方的踪迹了啊。难怪这人是独腿,毕方的原型就只有一条腿。”   宁诚实看了一会儿照片,明白了什么,冷冷一笑:“看来这个小作坊,不仅骗人整容,还管按假肢。”   “真是害人不浅。”   就在墙壁上方的角落里,一个监控探头正闪着红光。   早在三人出现在酒吧门口的时候,监控对面的人就拿出了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那人嘴角噙着笑:“喂,我要报警。有人正在……非法入侵我的酒吧。”   “我可是安分守己的好公民,之前酒吧已经配合你们警方调查,停业整顿一段时间了,现在,你们也该保护我的权利了吧?”   “是三个人,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儿。麻烦你们快点来。”   桌面上没有其他有用的信息了,于是三人重新退出了房间,顺着窗户爬了下来。   刚落地,一辆警车就停在了周围,正好将他们拦在了原地。   “我们接到报警,有人说你们非法入侵。” 第34章   宁诚实眯起眼, 深吸一口气:“我觉得,我好像被抄袭了。”   “老大,我也这么觉得。”虺在一旁还有些不敢置信, “那妖怪居然好意思倒打一耙。”   举父也气愤地点头,“他绝对是故意的。”   宁诚实面对几个警察,什么都反驳,淡然地坐上警车, 回到了白天刚离开的警局。   刚巧,碰见了走出来的队长, 他一开始还没看见他们, 面色有些困惑和凝重。   队长已经将跟宁诚实的聊天内容上报了, 谁知很快得到上级回复:宁诚实的话可以相信。   这让他对科学的认知越发动摇了,正在相信宁诚实和怀疑自我之间天人交战着,只希望暂时别再碰上宁诚实, 勉强保持意志坚定,一抬眼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三人。   队长面带异色,“你们这是?”   带他们来的警察解释道:“哦!队长,是这样的,那个良夜酒吧的老板报警,说他们非法入侵, 我们就把他们带回来调查一下。”   队长虽然对宁诚实的话还有所怀疑,但也差不多了解了她的性格,真不相信她会干什么违法的事,听到这话,第一反应就是她跑去酒吧卧底结果暴露了。   三人分开,队长跟着他们进入了审讯室,“你们去那里干什么?”   宁诚实老实交代:“我们想去找老板, 不过保安不让我们进。”   她刚交代到一半,又一个警察进来了,“队长,那个老板突然又说要撤销报案,他说两边儿认识,只是在开玩笑,都是误会。”   队长一听就皱起了眉头,“耍我们玩儿呢?”   好在宁诚实他们确实什么东西都没拿,包括那张表。既然当事人选择调解,宁诚实他们也没有偷什么东西,便将他们放了。   虺气得连连冷笑,“故意引我们过去,然后报警抓我们,完了又轻飘飘把我们放了,这是在给我们下马威呢?这就是他的礼物?合着玩整蛊游戏呢啊。”   宁诚实心里明白,他估计是在报上一次的仇,但也没想真把他们抓起来,毕竟他的目的还没达成呢。   整容手术还没做,他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而要想知道他这份礼物到底是什么意思,恐怕得先找到照片上的毕方。   想到这里,宁诚实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看向了队长,“叔叔,我们隔壁那个邻居,他偷拍的那些照片在你们这儿吗?”   现在看来,应该就是邻居夜里出去偷拍女生的时候,把毕方拍入了镜,酒吧老板把这张照片送过来,一定有问题。   他偷拍不可能只拍了一张,那么毕方入镜,应该也不止一张。   队长一愣,“哦,你说照片啊,那些照片上的女生也都算是偷拍的受害者,所以确实是在我们这儿保管呢。”   宁诚实掏出了自己兜里的那一张,“咦,都在你们那儿吗?可是今天我们收到了一张这样的照片。”   队长看了一眼,奇怪道:“这是那叠偷拍的照片之一,应该没有遗漏的。”   宁诚实语气轻描淡写:“其实我们本来怀疑,是那个酒吧老板给的,因为我们之间有些过节,所以想找他问一问,但是我们去的时候,他恰好离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猜到我们要去。”   她老成地叹气:“唉,没想到他不仅不敢见我们,还反倒把我们送到了这里来,不过,也可能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吧?”   队长闻言立刻板起了脸,“这事儿可不小,你放心,我们会好好查一查的。”   不管照片是谁给他们的,但这些都作为证物在警局里保存着,被人拿走了一张,他们居然都没发觉。   这一出还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宁诚实微笑:“那就好。”   虺反应过来,附和道:“是啊警察叔叔,你们可得好好查一查,那家酒吧肯定还有问题。”   “对了,”宁诚实脸色一变,严肃地看向队长,“叔叔,其他偷拍的照片,能给我们看一下吗?这很重要,因为照片上的这个人,身份很特殊,我们想确认一些事情。”   宁诚实的身份同样特殊,上面说过,可以给她放宽一些权限,所以队长答应了。   没一会儿,他就拿出了两个大密封袋,里头是一个相机,还有一大叠的照片。   那人偷拍之后,大多数的照片都被洗了出来,相机里还有一小部分没洗。   宁诚实将照片摊开在桌子上,与虺和举父分别查看,队长则是查看照相机里的。   几分钟后,举父举起一张照片,“我这儿有一张,有他的脸。”   接着,宁诚实也发现了两张。   所以总共有四张照片毕方入镜了。   其中三张都只有半张脸,还有一张拍得有些远,但大概可以看得清楚毕方的样子,背景也完全露了出来。   他正站在一处小商铺前,望着关闭的大门,样子似乎是在发呆。   队长看了却愣住了,“这个地方,上个礼拜刚发生了火灾。”   他之所以会有印象,是因为这场火灾事后排查,找不到起火源,似乎只是莫名其妙地就突然烧了起来,而且也排除了蓄意纵火的可能。   邻居每次拍完一个女孩儿,都会像纪念战利品那样,在其中一张照片的背后写上地点和时间。   他找了一下,果然在另一张照片背后发现了记录,着火的时间和地点正好与之吻合,只是比这张照片拍摄的时间晚了一点。   “奇怪,这么巧。”   虺轻轻在宁诚实耳边说道:“毕方可是能操控火的,找不到起火源,很有可能就是他干的,而且如果是他的话,人类估计也查不到什么线索。”   宁诚实点点头,转过头,“叔叔,谢谢你,我找到我们想要的东西了。”   队长有些迷茫,“你们找到什么了?”   虺挤到他面前,亲热地握了握他的手:“警察叔叔,没什么没什么,之后的事儿您就不用管了。”   “……其实我早就想说了,我的年纪,好像也没有比你大很多。”   看完了照片,队长又送三人离开了。   宁诚实礼貌地向他道谢:“谢谢叔叔,真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   “没事儿,我今天晚上值班。”他顿了顿,“不过,我还是希望短时间内别再看见你们了。”   虺笑容满面:“好的,我们尽量,警察叔叔。”   到了家,宁诚实先在网上搜了搜,果然看到了关于那场火灾的报道,也确实没有写明什么原因,只说事故原因还在调查,同时最近火灾频发,提醒大家注意防火。   “火灾频发?”几人都想到了毕方。   “他最近,会不会一直在流窜作案?”   宁诚实又搜了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火灾,最近的一起,就在昨天凌晨,同样是找不到起火源。   “咱们去那里看看,时间这么近,如果真是他干的,现场应该还留有他的什么气息。”   事不宜迟,三人刚到家,就又出门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   根据报道,那些找不到起火源的火灾,基本上都发生在半夜,发生的地点也没有什么规律,有商店,有居民楼,都很平常,所以也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只以为是一时疏忽。   而昨天发生火灾的地方,就是一个小区。   举父说道:“你们说,如果真是他干的,他是不是疯了?”如今在人类社会生活的妖怪都差不多融入了人类,即使是做坏事,一般也不会这么频繁而又简单粗暴。   虺摇摇头,“我倒觉得,他可能还有一些理智,至少知道半夜干坏事,避开人。”   因为居民楼里住着人,所以火灾发现得早,损失倒不是很严重,居民也基本都是轻伤。而之前照片里拍到的那处商铺,看新闻里配的图片,烧的只剩个架子了。   三人一来到那栋着火的楼下,就立刻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应该就是他了,这里确实有妖气,虽然挺淡的,但能感觉得到,很强大。”   举父有些担忧,“我觉得,那毕方的实力甚至可能不输老大。”   就算这样,宁诚实也绝不可能知道了还无动于衷,她两手在背后交握,没有退缩,“我们不能放任这样一个危险分子,在社会上游荡。”   “那咱们不知道他在哪儿,怎么抓他啊?”   虺一敲他的脑袋:“你傻呀!这小火孩儿不就喜欢放火吗?哪儿有火咱就去哪儿找他呗。”   “可是,咱们就这几个人,也守不了全城吧?”   虺想了想,“没关系,那警察叔叔不是留了联系方式吗?”   他一拍手,“别忘了,咱们现在不仅上头有人,身边也有人啊!” 第35章   虺兴奋稍稍冷却, 又义正言辞起来:“当然了,虽然咱们是关系户,但还是得遵纪守法的。”   举父附和:“没错, 那咱们现在,要去找警察叔叔帮忙吗?”   宁诚实看了眼时间,“现在时间太晚了,我们还是明天再去吧。”   举父又看向虺, 指出来:“你可是刚刚才答应过,尽量不再见他的, 那我们要是去找他, 是不是不太好?”   虺想了想, 理所当然地耸了耸肩,“没错,我是不见啊, 我明天要上班,所以你们去见啊。”   举父无言以对。   虺刚找到工作,不好请假,所以尽管睡得很晚,但他依然一大早就热情高涨地出门去工作了。   据他透露,他们团队最近会很忙, 因为正在研究一种近乎绝迹的草药,不过之前的种植都失败了,所以从今天开始估计就需要加班了。   宁诚实排了一下日程,打算先去找警局的队长,然后就履行诺言,带魳魳鱼去医院看看口吃,算下来时间应该很富裕。   跟举父商量完, 她突然想起什么,笑容定格在了脸上:“说到这个,你见到魳魳鱼了吗?”   举父听完也是一顿,然后沉默半晌,小声说道:“好像是好久没见了。他们……是不是还在警局?”   宁诚实仔细回想了一下:“你说得对。”   正好要说毕方的事,于是宁诚实跟举父就直接去找他了。   见到宁诚实的那一刹那,队长是有些崩溃的,“你这是又……”   等听清楚了宁诚实的来意,他才松了口气,然后四处搜寻,给他们找到了鱼缸,“不好意思,我同事以为是什么重要证物,就给收起来了。”   “没事儿。”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确实是重要证物——不仅目击了凶杀案,而且还指认了凶手。   只不过队长对此一无所知。   他低头看了一眼头正抵着鱼缸边缘的两条鱼,随口说道:“对了,我之前就想说了,你们养的这鱼,长得还挺奇特啊?”   魳魳鱼们由于自己曾经差点偷渡的行为,待在警局里的时候就一直不敢动,生怕被人看出来,到了宁诚实两人面前才放松了一点,被队长这么一问,又害怕了起来,身体膨胀,紧紧地相拥在一起,在水里漂浮着。   “哎,你这鱼怎么变这样啊,没事儿吧?”   宁诚实抱着大鱼缸,低头看了一眼,习以为常:“不用担心,可能是突然溺水了,过一会儿就好啦。”   “溺水?”   宁诚实已经说起了正事,“对了,叔叔,我们来找你,还有一件事。”   “哦,什么事儿?说吧。”   “这件事比较严重。”她环顾了一下办公室,走到门口探了探头,确定附近无人,接着把门给锁上了,高大的举父两手抱胸,就守在门口。   宁诚实接着将窗户也给关上,窗帘拉下,然后慢慢走到队长身边,盯着他,开口。   队长被她这一串动作整得有些紧张,在内心估量了一下自己的武力值与宁诚实的武力值,“这事儿不能,光明正大地说吗?”   宁诚实叹气,手指竖在嘴边,小声说道:“隔墙有耳。”   照片的事可还没查出来呢,当然要小心谨慎一点。   她将毕方纵火的事大概说了一遍,“我们现在需要第一时间知道哪里着火了,才能抓到他。”   宁诚实怕他不以为然,又补充道,“那个人很危险的,”她想了想,打了个比方:“跟我一样。”   说完她装作凶狠的样子,龇了龇小米牙,看起来十分具有威胁性。   队长已经隐隐明白她的来历,一听又来了个跟她差不多的,顿时觉得有些头疼,斟酌了一下,“我请示一下上级,如果可以的话,会通知你。”   “好的,麻烦你了,一定要尽快。”宁诚实起身,恢复了正常。   从警局离开,宁诚实就抱着大鱼缸,直接去了宠物医院。   “医生,请问你知道,小鱼口吃的话,要怎么治吗?”   医生犹疑地看着她手里的鱼缸,“你问的是……”   “哦,你看,就是这一条。”她指了指水里的魳魳鱼,“不过他现在可能不太方便说话。”   过了一会儿,宁诚实被赶出去了。   魳魳鱼有些沮丧,“我,我真的能,治,治好吗?”   “肯定能的,我可从来不说谎。”宁诚实鼓励道。   人类医院不能带鱼进去,于是她找了线上医生:医生你好,请问口吃应该怎么治?   王医生:你就是患者本人吗?年龄多大了?   宁诚实:不是我,我问问。   魳魳鱼回想了一番,“好几百岁了吧。”   宁诚实如实报出了年龄,好一会儿没有回复。   宁诚实:医生,你还在吗?这种情况还有救吗?   消息显示宁诚实已经被拉黑。   魳魳鱼很难过。   宁诚实觉得事情确实有些棘手,但还是安慰道:“别伤心,既然医生不肯给你治,那我就亲自试试,在你们离开之前,我一定可以帮你治好!”   魳魳鱼跟着她看了眼网页上的偏方图片,针,刀,火,这是治病还是烹饪?   “我,我觉得我要不然就不治了还是先回去吧。”   宁诚实惊喜地说道:“你看,你刚才那句话就没口吃!”   “哎!好,好像是,是真的!”   “所以肯定有办法治的。”宁诚实充满了自信,整个下午,她都在查阅资料。   与此同时,邻居被害的事也上了新闻。   因为这个案子本身还带着些戏剧性,所以一经播出,就引发了广泛的讨论,大多数人都觉得邻居也算是恶有恶报,同时也十分好奇那个帮助警方创下破案记录的神秘帮手。   朱獳听了新闻才知道宁诚实他们那边还发生了这样的事,心里有些担心,于是晚上,他就从动物园偷跑了出来,没想到刚好碰见了加班回来的虺。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不理谁。   上了电梯,两人同时敲了门,举父给他们打开了门,结果两人就同时堵在了门口,两不相让,朱獳率先说道:“我先到的,应该我先进去。”   虺冷笑:“你现在不仅头秃,眼神也不好了吗?明明是我先到的,我先进。”   朱獳怒了,“你眼神才不好吧?拜托你看看我的头!我自从不熬夜,就再也不脱发了!发际线已经回来了!就是我先到的,我先进!”   宁诚实冷静地看着两人,“你们俩,是在竞选先进个人吗?”   见了宁诚实,两人终于消停了一会儿,先后进了门。   宁诚实委婉地对朱獳说道:“我建议你把这房子重新装修一下,把大门再稍微拓宽一下。”   “好的,我会考虑的。”   虺没好气地问:“你来干什么?”   “这是我的房子,我为什么不能来?”   虺翻了个白眼,“哼,等我赚到了钱,我就去买房。”   “啧啧啧,这一等,恐怕就是永远了。”   随后朱獳不再理他,转而对宁诚实说道:“我是听到新闻说,隔壁有个人类死了,应该是老大抓住了凶手吧?有点担心,所以来看看,本来狌狌也想来的,被我给拒绝了。”   宁诚实笑了笑,“是我抓的,不过一个人类还伤不到我,不用担心。”   朱獳毫不意外:“我一想就是。”   虺又走了回来,嘲笑他道:“既然没别的事,我劝你最好还是赶快回去睡觉吧,不要熬夜,免得秃头复发,毕竟我的科学研究表明,脱发是一件持久的事。”   “你个乌鸦嘴!”   宁诚实和举父连忙各自拦住了一边,避免两人打起来。   她正打算将毕方的事告诉朱獳,突然,手机响了,宁诚实示意他们安静,接起了电话,来电是队长。   “动物园着火了!” 第36章   朱獳听了这话一懵, D市的动物园,可只有一所。他这难得出来一趟,怎么刚好老巢就出事了?   对面又解释道:“是附近的居民看到火光报的警, 消防系统转到我这边,我一接到通知就给你打电话了。”   几人听到这个消息,心里都提了起来。动物园占地宽广,夜间只有少数值班的工作人员, 不一定能及时救火。   “好的,谢谢叔叔, 我们马上就过去。”宁诚实挂断了电话。   朱獳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刚才那个人是谁?他为什么知道动物园着火了?又为什么还打电话来通知你们?”   几人做好出门的准备, 宁诚实则边往客厅走,边简单地把他们收到酒吧老板送来的照片,从而发现毕方在纵火的事说了一遍。   朱獳眉头紧锁, “也就是说有可能是毕方干的?那就麻烦了,他可不好对付。”   此时虺已经站在了阳台,一脚踩在窗户边沿,不耐烦地回头朝他们喊:“秃子你快别磨叽了!赶紧的吧,别让那小火孩儿跑了!”说完他就从七楼一跃而下。   举父本来还想出去走电梯,见他已经跳下去了, 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跳下去了。   朱獳没心情跟虺吵嘴,与宁诚实对视一眼,同样选择了走捷径。   六楼的王太太正哼着歌,惬意地在阳台浇花,浇着浇着,她突然发觉余光里有一个黑影闪过, 直直往下坠,吓得手一抖。   她转过脸去,慢慢凑近窗户往下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黑影,只以为刚才是幻觉,正要回去,结果刚转过头,一种重物划破空气的呼啸声“倏”地一下擦过她耳边,王太太手里的水壶被惊掉在了地上。   她睁大了眼,扭头就见又有两个身影自上而下进行落体运动,眨眼间内就经过了她家阳台,速度极快。   王太太僵硬了一会儿,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按了好几下才按亮了屏幕,点了紧急报警键,“喂,喂?我要报警,我,我们家楼上好像有人在聚众……”   接线员心一紧,“聚众什么?”   “聚,聚众跳楼!”   “什么?”   王太太鼓起勇气,走到了窗边,“是真的,我看到好几个黑影!一个一个排队从楼上跳下去,就在我眼前!唰得一下就落在地上……”她做好心理准备,慢慢拿开了遮住自己眼睛的手,“不见了。”   宁诚实几人赶到了动物园,远远的就能看见漫天橙红的火光。   他们动作太快,消防员还没赶到,只有零星几个周边的居民提着水桶,想帮着灭火,但被焦急的工作人员拦在了外面,“大家现在别进去,太危险了!等消防员来!”   门口还有一些紧急抢救出来的小动物。   宁诚实走到那个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面前,语速飞快:“叔叔,火是从哪里起的?”   工作人员没注意到宁诚实的小个子,一转身差点撞上,被一旁的朱獳扶了一把才站稳了,定睛一看,认出了之前一起上过综艺的宁诚实,“小诚实?你怎么来了?火越来越大了,这里很危险的,你快离开。”   朱獳拍拍他的肩,“钱小鲁,问你话呢,快说!火是从哪里开始着的?”   工作人员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又是谁啊,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朱獳提着他的领子,“你天天在那数我脱了几根毛我还能不知道?别问,快点说!”   工作人员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什么时候天天……”   朱獳瞪眼,他连忙回:“起火点,应该是在猩猩馆,但是白耳猩猩还在里面,我们没法进去,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几人稍微放松了点,狌狌毕竟是妖怪,不管是抗烧能力,还是逃跑能力,肯定都比普通动物好多了。   而且托他糟糕的睡眠习惯的福,猩猩馆附近都没有别的动物,目前损失应该还不大。   这么想着,举父却突然一跺脚:“哎呀也不对啊,狌狌睡得这么死,这着火了,万一他不知道跑怎么办?”   大家心又提了起来,立刻就往里冲,钱小鲁还想拦着他们,“你们干嘛?别进去啊!危险!”   可是眼前只有几道残影,他连最后面的宁诚实都没抓住,几人很快就冲进了动物园。   动物园里的火有朝外蔓延的趋势。   就那几个值班的人,不可能救出所有动物,有的很可能已经被火势波及到了,朱獳是真心喜欢小动物,见到这场大火,语气愤怒:“可恶,如果真是毕方干的,一定要抓到他,好好教训一顿!”   虺也难得没有跟他插科打诨,“这会儿估计火势已经不小了,咱们得再快点!”   几人越来越往猩猩馆靠近,温度也明显随之越来越高,每个人的脸上都被映得通红。   宁诚实环顾四周:“时间太紧了,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去救别的小动物,顺便帮着灭火,一路去狌狌那边,救狌狌,也看看有没有毕方的踪迹。”   另外三人都表示同意。   毕方实力恐怕在其他几人之上,如果他真的出现,那宁诚实得去对抗他,而举父跟狌狌关系好,也要先去找他,虺和朱獳则暂时放下龃龉,一起去救附近的小动物。   动物园门口,消防员也赶到了,门口的钱小鲁冲过来手忙脚乱地比划:“有几个人我没拦住,进去帮忙灭火了!而且里头还有个小孩儿呢!”   随之而来的队长目光沉沉地看着半空中翻腾起的热焰,打消了他们的疑虑:“没关系,他们进去是有别的任务,应该不会有事。”   “真的不会有事吗?”钱小鲁急得语无伦次了:“哎呀我们园里的防火工作一直有做到位的,大部分建筑材料都用的是防火的,真是不知道怎么会突然起火!我们一开始还试着扑过,但是火势越来越大,我们也只好先把能救的救出来。”   另一边,宁诚实与举父已经到了猩猩馆,虽然一路也是穿过火海,但这里确实是火势最大的,火苗已经完全将建筑包围吞噬,发出噼里啪啦的骇人响声。   两人全身被汗浸湿,一路跑来都没发现狌狌的踪迹,他很有可能还在里面没出来。   可以进入猩猩馆的入口都被裹上了熊熊燃烧的火焰,要进去只能硬闯,即使他们是皮厚的妖怪,也根本无法完全抵御火烧。   宁诚实脚步没停,“我先去救狌狌。”   举父扯着嗓子喊道:“老大,我闻到毕方的味道了,他肯定就在附近!你就在外面等着吧,保存体力应对毕方,狌狌是我的好兄弟,我先进去救他。”   宁诚实看了他一眼,“你也要抢先进个人?”   说完她就冲进了火海,“真要评先进个人,我肯定会当选。”   在宁诚实内心里,她毕竟是他们的老大,得承担起老大的责任。   举父无法,只好紧随其后,大声提醒道:“狌狌之前跟我说!他刚来动物园那阵子,晚上睡觉的时候总觉得周围的动物很吵,觉得没有安全感!所以总会躲在最里面睡!后来就习惯了!我估计他应该在最里面!”   宁诚实皱起眉,目光在火焰里搜寻着,“觉得周围很吵?那他自己心里,就没点儿数?”   一番搜寻之后,终于,她发现了蜷在角落里的狌狌,他一动不动,宁诚实心里一紧,连忙上前查看,将他翻过身来,狌狌的眼皮子这才慢慢睁开,吐出口热气,“怎么这么热啊?”   举父摇了摇他,“狌狌!快起来!你怎么样了!”   “咦,举父,你怎么来了?”狌狌揉了揉眼睛,“对了,你猜我刚才梦见什么了?我居然梦见我成了只碳烤猩猩,妈呀吓死我了,幸好是做梦。”   他说完笑着看了看周围:“……”   宁诚实拽着他起身:“恭喜你,差一点就梦想成真了。” 第37章   了解清楚状况之后, 狌狌顿时感激涕零,紧紧地握住宁诚实和举父的手不放。   “老大,举父!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居然冒着这么大的危险,也要来救我,你们真是我的好老大、好兄弟!”   宁诚实挣了挣自己的手,“你要是真的感谢我, 能学会放手,让我们先出去吗?”   话音未落, 头顶一根燃烧的木头落下, 宁诚实擦着火苗躲了过去, “说实话,我不是很想陪你一起,变成碳烤讹兽。”   高温的火焰越发逼近, 三人周围几乎没有多少空间了,狌狌连忙松开两人的手,“哦哦哦,不好意思,那咱们赶快出去吧。”   但狌狌被烤久了,脚有些软, 举父只好搀扶着他。   走到门口,宁诚实突然脚步一停,看向某处,对他们二人说道:“你们快先出去,我拿个东西就来。”   两人知道宁诚实应该不会有事,没浪费时间多问,争分夺秒地冲了出去。   而宁诚实也确实很快就跟了上来, 三人先后穿过满屋的大火,终于走了出去。外面虽然也是一片火海,但是比场馆里分散了许多,三人稍稍休息。   宁诚实和举父的衣服都被烧出了不同程度的焦黑和小洞,而狌狌睡前就保持了原型,从火场里穿了一遭,出来之后几乎全身的黑色长毛都被火燎了一遍。   他刚刚才把身上带出来的小火星完全扑灭,毛发更是被烫得卷曲了起来。   狌狌看了一番自己的周身,不敢置信,欲哭无泪:“我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宁诚实微微喘息,闻言抬头,干巴巴地安慰他道:“嗯,狌狌,其实你这身卷发,还是挺洋气的。”   她刚说完,突然神色警惕起来,手指竖在嘴边:“嘘。”   举父和狌狌也都感应到什么,环顾着四周。   突然,一个红色的身影在几人视野里快速闪过。   在宁诚实的眼里,那是一只巨大的鸟,满身都是正在燃烧着的红色羽毛,翅膀扇到哪里,哪里的火势就长了一截,而那怪异的独腿,则是随着他飞行的姿势在空中乱晃。   举父也发现了对方,并迅速地认了出来:“是毕方!他果然出现了!”   狌狌咬牙切齿:“好啊,这就是那个纵火烤猩犯!”   毕方几息之间就消失在前方燃烧的林子里,宁诚实二话不说立刻跟了上去。   举父反应慢了一拍,他先将虽然洋气但没什么力气的狌狌扶起来,坐在了一棵暂时没被殃及的树下,“你就在这儿等我们,我去支援老大。”   狌狌点点头,“好,你快去帮忙!”接着举父也消失在了前方。   虽然毕方飞得很快,但身影还算好找,宁诚实只是跟着火焰突然接连蹿起的方向,很久就重新锁定了目标。   毕方明显没什么理智,只知道四处点火。   但很快,毕方就发觉了后面有谁在追他,回过头去,一双倒映着火苗的红色眸子直直对上了宁诚实的视线。   毕方野兽般的瞳孔里带了些逗弄和不屑。   下一秒,宁诚实敏锐地察觉到危机,脚不停歇地踩着一旁的树干腾起,跳到了另一边,而与此同时,她刚刚站着的地方火光四起,温度瞬间升高,转眼间化为了一片火海。   宁诚实再次借力,躲开了毕方扇来的火焰,这次直接跳到了离他不远处,伸手想要拽住他的脚。   毕方一惊,接着就见一个巨大的火球被扇动着朝宁诚实袭来,尽管宁诚实撤得还算及时,但那只原本白嫩的小手也瞬间变得漆黑无比,还散发着焦味。   “可恶,居然真的敢碳烤讹兽爪爪。”宁诚实恶狠狠地低声念叨,又疼得将手背在身侧蹭了蹭,眉头皱了起来。   她只停顿了一会儿的功夫,毕方又快要飞远了。   宁诚实也顾不得伤口了,依然朝他奔去,于是接下来,毕方一边漫无目的地往前飞,一边又分神不断地将火球丢向宁诚实。她被砸到了好几下,东躲西藏,脚步看似狼狈,实际上却离毕方越来越近。   她早就想好了,她确实无法对抗毕方的火,但她可以借助外物。   终于,宁诚实暗自估算了一下双方的距离,觉得差不多了,同时毕方也因为这场似乎没有尽头的追逐战而放松了警惕,宁诚实一直藏着的那只手,将什么东西举了起来,另一只焦黑的手拔下插销,用力一按——   大片大片的白色粉末朝毕方喷去,盖住了他刚喷出来的那个火球,毕方全身原本亮丽的羽毛染上了几块白色,当场愣住。   宁诚实一鼓作气,趁他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提着灭火器,又是一通喷,毕方连连后退,捂着自己的羽毛。   这只小灭火器其实并不能阻挡毕方,但他毫无防备之下,被宁诚实打乱了节奏,又极其爱惜羽毛,于是不得不一边狼狈地躲,一边胡乱地拍打身上的羽毛,不断朝宁诚实发射的火球也小了许多。   但他眼里的火苗却更加旺盛了,看向宁诚实的视线中也充满了仇恨。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小瞧这只幼崽了,也明白过来,单纯武力对抗,他恐怕很难扩大优势。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消防员们也在努力灭火,“这火势,有点奇怪啊!”   “是,总感觉好像有人还在不停地四处点火一样。”   “快看!那边的树底下好像有人!”   等几人走近了——“是只卷毛黑猩猩!应该是自己从着火的场馆里跑出来的!”   “快把它带出去吧!”   狌狌一言不发,眼神担忧地看着身后的树林。   宁诚实与毕方的对抗几乎陷入了僵局,毕方烦躁至极却又拿她无可奈何。   这场拉锯战在消耗着双方的体力,毕方毕竟早已经习惯了满是火焰的环境,但宁诚实却要接受高温和脱水的双重考验。   汗都已经流不出来了,她大大的眼睛通红,双唇紧抿,唇边也干裂了细缝,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在助燃。   眼看着毕方扇出的火球已经越来越小,再过一会儿宁诚实就不用惧怕了,可糟糕的是,她手里灭火器的干粉就快要用完了。   毕方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重打精神,翅膀用力一振,也不再管没抖干净的粉末了,刚才一路积蓄的仇恨让他开始蓄力,想要再次对宁诚实发起致命一击。   只见毕方的翅膀下,星星点点的火苗连成一串,又慢慢壮大成团,一瞬间就已经逐渐成型。   宁诚实脑子转动得飞快,手脚也极其协调,立刻丢掉没用了的灭火器,欺身上前,同样将所有的力气注入拳头,想要打断那火焰的成型。   就在这时,远处一声悠长的叫喊传来:“老大!你在这儿吗?我来帮你了!”   宁诚实一顿,扭头高声喊道:“别过来!”   拳头已经落下,但毕方并不躲避,挨下了那重重的一拳,当即痛得仰天嘶鸣。   但无比强悍的体魄,让他没有像以往那些被宁诚实痛击的妖怪一样倒地,而是化伤痛为力量,猛地挥起翅膀,接着,一束比之前所有火球加起来都要大的,飓风一样的漩涡就气势汹汹卷向前方。   宁诚实抓住了他的独腿,灵活地仰身往后躲去,随即停住,她突然意识到,举父暴露在了毕方的视野里。   但已经来不及阻止火焰了,她只得放弃眼前的毕方,用尽全力朝举父奔去。   举父刚追到两人的身影,一从拐角露面,就几乎撞上了大火,瞳孔顿时放大,不知所措,下一秒他就被宁诚实飞身撞开,只堪堪躲过这熊熊大火,但两人不小心与火接触到的皮肤都被点燃了起来。   宁诚实喘着粗气,在地上打了个滚,才慢慢灭掉了火。   她躺在原地喘着粗气,回头一看,果然,毕方已经趁机逃跑了。好在他也受了不轻的伤,短时间内应该没力气再点火了。   而她同样没什么力气再追上去了。举父惊魂未定,但他被宁诚实撞得及时,没受太重的伤,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老,老大,你没事儿吧?”   刚才跑得太快,加上心里过于着急,宁诚实一时说不出话,只是摇了摇头,两手撑着地想要站起来。   举父看着她几乎被烧焦了的双手还有大半个后背,突然发觉自己刚才干了什么蠢事,“老大,对不起!要不是我突然闯出来,你是不是已经抓住毕方了?我本来想帮你的,结果反倒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他低下头,满脸的内疚与后悔,却不敢动她,怕扯到她的伤口,“是不是很疼?”   宁诚实休息了一会儿,依然摇摇头,低头看了眼手,轻轻地吹了吹,“没关系,也不是很疼。我是妖怪,很快就会好的。” 第38章   虺和朱獳正在另一边的各个场馆里来回穿梭, 两人身上也不可避免地被火焰波及,烧出了大大小小的窟窿。   一串汗珠挂在睫毛上,掉进眼里, 带起一阵刺痛,虺下意识地眯起眼,然后随手抹了把脸。   汗滴被甩进火堆,发出“滋啦”的响声, 顷刻间化为一小撮白烟。   接着他提着手中的一只耷拉着脑袋的火烈鸟,放到了安全地带。   朱獳则与他擦肩而过, 将另一只面条似的火烈鸟轻轻地放到地上。   两人的效率很高, 一开始这些动物们既害怕大火, 也害怕这两只妖怪不自觉散发的威压,所以或是躲在角落瑟瑟发抖,或是焦躁地嘶吼, 总之不愿出来。   朱獳就发挥所长,负责安抚动物们急躁的心,努力之后成果斐然。   经过沟通,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们的小动物们全都乖乖出来,也不闹事了,连狮子跟兔子也都愿意和平共处了。   但其实对于虺和朱獳来说, 这仿佛是一场负重越野比赛,谁都不愿意输给对方。   起初他们路上还会相互嘲讽一番:“啧啧,我看你这个精神状态,恐怕是不太行了,才扛了几只狼啊?”   “得了吧,你还是赶快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那张脸吧, 跟烤肉一个色。再说了,我扛的狼是不多,但老虎全是我扛的啊。”   说完,虺突然用力推了一把朱獳。   朱獳顿时瞪大了眼:“你干什么你?说不过我,你就动起手了是吧?你以为我打不过你?”   话音刚落,一根燃烧着的粗壮树枝从两人眼前飞过。要不是刚才虺那一推,这火就要烧到朱獳身上了。   但朱獳也没完全避开。   “我的头发!”   伴随着一声绝望的呐喊,朱獳的手立刻往头上扑打着,被砸了一下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手里还有只小狼,于是又将其放下。   只是这一放,已经耽误了抢救的最佳时机,等终于把火灭掉了,他刚长出来的发际线,也被烧得后移了一大块。   虺一转头,看到他的头顶,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我之前说什么来着?一时秃,一辈子秃,你躲不过的,你还不信。”   朱獳本来还想感谢他,但话堵在嗓子眼说不出口,现在又开始怀疑虺刚才那一推的真实目的了。   他愤愤地继续进笼子逮狼,一边无法理解地看着虺,“其实我早就想问了,我跟你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啊,你说话怎么这么尖酸刻薄?”   虺嗤之以鼻,将肩上的狼尾巴甩到脑后,“说得好像你多和蔼可亲似的。你那发型也不允许啊。”   朱獳的面目在火光下映照得十分狰狞:“我就问你,到底怎样才能不讽刺我的头发?”   虺想了想,说得很委婉:“我不会讽刺你没有的东西。”   “……”   在火海里来来往往几趟,又热又累,朱獳嗓子干涸,已经喊不出来了,于是试图跟他讲道理:“其实我只是觉得我们总这么吵架没有意义,咱们可是一边儿的,一个团队,起内讧不好。”   虺继续嗤之以鼻,“我可没想跟你吵架,也没想内讧。”   “行,只要你不想吵就好。虽然你动机可疑,但还是谢谢你刚才救我,让我看到了你快要泯灭的妖性闪光点。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现在握手言和,以后请你不要再讽刺我,和我的头发。”   虺随便搪塞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快步走出了笼子。   两人动作算快,将大部分火灾重灾区里的动物都搬了出来,但也有很多,在他们到之前就支撑不下去了。朱獳就扒点土,将它们周身的火灭了,暂时掩埋好。   这附近还有最后一个场馆没去了:大象馆,这里的火情不严重。   两人仰着脖子,看着里头几头神情不安的大象。   虺看了一会儿,说道:“其实吧,倒也不是扛不动。”   朱獳回:“是,我也觉得,那你扛吧。”   “……只是这要是扛出去,比较容易发生踩踏事故啊。”   朱獳也表示赞同。   他还是先安抚好了大象,然后两人就面面相觑。   要是能变回巨大的原形,扛几头大象倒是不在话下,但离得不远的地方有消防员还有围观群众,说不定还有现场报道的记者,他们不能引起恐慌。   虺叹气:“唉,我这精神状态啊,可能不太行了。”   朱獳也跟着说:“呀,我刚才照了照镜子,发现我这脸,都跟烤肉一个色了。”   两人谦让了一番,然后发现,火势似乎得到了控制,不再蔓延过来。   虺写兴奋说道:“可能是老大抓住了毕方。”   “也可能是消防员浇灭了火。”总之应该不会发生踩踏事故了,两人松了口气。   留守小动物们依旧乖乖的。   “走,咱们先去找老大,看看他们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路上,完全放松了的朱獳没忍住,“我突然想到你之前为什么针对我了,其实你有点仇富,你自己发现了吗?”   虺冷哼了一声,“你想错了,我不仇富,我只仇你。”   “你仇谁?”   “我仇你,仇你咋地?”   两人还没吵起来,就见前方出现了举父和宁诚实的身影,眼睛一亮,立刻放下恩怨,迎了上去:“老大!”   但见似乎只有两人,朱獳又接连问:“你们遇到毕方了吗?这火是他干的吗?抓到他了吗?”   宁诚实摇摇头,声音低哑:“是他,但没抓到。”   直到他们走近了,两人才发现不对劲,宁诚实脸上身上的大片灰黑,竟然不是被火熏的,而是被烧的,黑色的伤口还隐隐往外渗着血。   两人笑容逐渐消失,“老大,你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举父自责地撇开头,惭愧不已,“都是我的错,老大都是为了救我才受这么重的伤的,本来,本来也是能抓到毕方的。”   他们还想多问,但与毕方的火对抗了太久,宁诚实的伤其实比几人想的还严重,才站了一会儿,就支撑不住了。   只听“咻”的一声,三人眼前就多了个小团子,只是她的毛发不再如原来雪白,而是黑红一片,黏连在一起。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水声,是消防员到了。   宁诚实的小爪子扒着地面,只呢喃了一声:“叽。”就晕了过去。   “老大!”   得益于宁诚实他们几人的行动,这次大火过后,动物园的损失没有预估的大,工作人员们惊喜地发现,大部分动物都保全了下来,现在已经被妥善安置在外。   不过大家还是为那些丧命的小动物痛心,“还有那只白狐,到现在都没找到。”   “可能也被火……”   只可惜这只斩获了无数人的喜爱的明星动物,才推出了没多久,就陨落了。   陨落的朱獳正在跟虺,还有举父开会。   这算是一场战后反思会议。在简单处理过宁诚实的伤情后,几个人的心情都沉重了下来。   “以前没觉得,但这次遇到毕方,我们暴露了很多问题。”   举父点点头,先自我检讨了一番。   朱獳面色凝重,“这还只是一个毕方,我们之中唯一能跟疯子毕方抗衡的,只有老大,还被重伤了,而那个幕后的酒吧老板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招。”   举父愣愣地补充:“老大说过,那个酒吧老板的实力,还在毕方之上。”   “这次对上毕方,我们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我们肯定打不过,所以必须让老大去顶。“   “我细想了一下,好像之前遇到的,不管是妖怪还是坏人,都是老大一个人去面对的,那我们呢?要么是在后方等着,要么是在前面拖后腿?”   虺抓了抓头,眼睛通红,不知道是不是还没从火灾中恢复,“其实我真不明白,老大为什么要有这么强的责任感,人类被绑架被抢,动物园被烧,关我们什么事?要是不去管,就不会受伤啊!”   朱獳面色严肃:“你别忘了,狌狌也在里面,他也是我们的同伴。”   虺背一颓,不说话了。   “其实问题不是老大,而是我们太弱了,所以会给老大拖后腿。”举父小声地说。   他说得没错,另外两人也陷入了沉默。   朱獳托着下巴,冷静地分析:“如果,那个酒吧老板想要抓住我们,去要挟老大做坏事,你们觉得,我们能抵抗得了吗?”   不能。   另外两人都明白,他们几人,一个最擅长拍马屁和阴阳怪气,一个在乎外表爱好小动物,一个性格温吞没特点,还有一个充数的,最具攻击性的就是呼噜声,几人加起来都不一定打得过人家。   举父说:“但老大肯定想救我们。”   “对,可是以老大的性格,她也绝不愿意做坏事,双方拉扯,她会很痛苦。”   “所以关键是,我们得变强,至少不能再拖后腿。”   “可是怎么才能变得更强?”   他们本身的实力,好像也就那样了,除非当个像毕方那样的疯子,啥也不干,全部的精力都用来钻研放火。   变强……坐在一旁的虺慢慢抬起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第39章   虺一日往常, 早早地来到了公司。   新项目的研究已经进行了一大半,进入了最后的实验阶段。   他换上了白大褂,进入实验室。   同样穿着白大褂,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带着金丝眼镜的鸣蛇正在实验台前忙活,他很快就发现,虺今天的表情, 不像以前一样充满斗志和热情。   他淡淡地问了一句,“有心事?”   虺犹豫了一番, “你说咱们这个实验, 最后能成功吗?”   鸣蛇头也不抬, “当然可以,你也知道,在这个项目上, 我们花的心血很多,其实在你进来之前就已经研究得差不多了,现在的配方,是实验了千遍万遍,最后改良的成果。”   虺在这里已经待了不短的时间了,对他说的这些其实很清楚, 只不过他参与的部分不是项目核心。   所以他没再多顾虑,“我就是想问,等正式的成果出来后,能第一时间给我几瓶吗?我急用。”   鸣蛇推了推眼镜,意味深长地一笑:“当然可以,这是员工福利。”   宁诚实梦见自己又跟毕方打了起来。   只是这次情况更加惨烈,她身上穿着不知被谁给套上去的层层厚实的秋衣秋裤, 在大火中被烤得大汗淋漓,喘不上气,不仅摆脱不了大火,连秋裤也挣脱不了。   挣着挣着,她就惊醒了,喉咙又干又痛,抬爪揉了揉眼,抬不动,才发现自己的爪子上缠了厚厚的白色绷带,再沿着爪子向上看去,只见一直到脖子,宁诚实的全身都被裹上了一层又一层厚实的绷带。   难怪挣脱不了。   她全身僵直,努力从床上挺坐了起来,坐得东倒西歪。   “老大,你终于醒了?”举父推开门,惊喜地叫道,随后赶忙拿过一个抱枕垫在她身后,又将手里的水杯递了过去。   宁诚实顾不上说话了,僵直着脖子,就着举父的手,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外面的虺和朱獳听到了举父的话,也都跑了过来。   宁诚实喝完水,稍微清醒了点,抬了抬直挺挺的小胳膊小腿,“你们为什么要把我绑成这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被烧成了植物人。   举父讪讪地回道:“这不是太担心你了吗?”   宁诚实费劲地把绷带解开,终于舒了口气。   突然想起在睡梦中,迷迷糊糊间听到他们在门外讨论着什么,她便问了一句。   几人对视一眼,“也没说什么,就是深刻地剖析了一下自我。”   宁诚实奇怪地看了他们两眼。   “老大,我再去给你倒一杯水。”举父殷勤地接过她手里的杯子出去了。   她看看自己黑煤球似的爪子,皱了皱眉,想变成人形,只是手脚刚一成型,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虺忙说道:“老大,你就先这样休息两天吧。”   “可是毕方还没抓到。”   戴着帽子的朱獳摆了摆手,帮她拉好被角,“这事儿你就不用担心了,这两天我们会去找毕方的下落,你先养好伤就行。”   毕方受的伤恐怕不比宁诚实轻,所以他们几个人一起去,即使碰上了,倒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宁诚实已经习惯了自己冲锋陷阵在前,有些不习惯。   但她想了想,现在养好伤确实是最重要的,所以就没反驳。   虺还给她拿来了一瓶药,“我本来想去公司看看有没有治伤的药,结果我就随口跟犰狳提了一句,他就送来了这个,快得简直跟一直守在咱家门口似的。而且我试了,这药效果确实很好。他还说,最近会暂停卖线索,等你养好伤了再说。”   他小声嘀咕:“这个奸商,真是难得有良心。”   “犰狳来了吗?”宁诚实问。   “来了,只不过那时候你还在睡,没叫你。他只待了一会儿就走了,好像还有什么要紧事要办,说要离开一阵子。”   宁诚实点点头,精神还没有恢复,等抹好了药,就又躺下了。   接着虺就收到了一条消息,来自犰狳:大家都是兄弟,药钱我就不要……太多了,你看着给就行。   虺:“……”   朱獳说他们会去找毕方,不只是口头上说说的,几人如今都想快点找到毕方,好给宁诚实报仇,也免得她担心。   他们先去找了警局的队长帮忙,想看看能不能用高科技找出毕方的行踪。   经过那场大火,亲眼见到空地上那些排列得整整齐齐相亲相爱的动物们,队长就对几人的身份和能力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虽然难免有些忌惮,但他也能看得出来,他们几个都是以宁诚实为中心的,而宁诚实,又极具正义感和社会责任感,只要有她撑着,他们就不会危害人类。   再加上那个特殊部门的指示,队长对虺这几人还是信任居多。   更何况当前最要紧的,还是赶快找到毕方。   “对了,诚实怎么样了?她怎么没来?是不是受伤了,严重吗?”   虺神情冷峻地点点头,“老大跟毕方打了一架,伤得很重,现在还不能出门。”   队长心里生出些担心来,虽然宁诚实不是普通人,粗略估计一个能打他十个,说话比他还老成,饭量比他更像壮汉,但毕竟外表只是个几岁的孩子,每当她顶着一张白白嫩嫩小包子脸,奶声奶气地喊叔叔,就足以让人忘掉她的真实面目。   “回头等我忙完了,去看看她。”   随后他帮他们申请,调取了毕方可能会经过的路段的监控,但很可惜,除了被邻居不小心拍到的那次,在事发路段的几个监控里看到了毕方,其他时候都找不到他的身影。   而在仅有的那几个画面里,他也在一个十字路口消失,随后不知所踪。   朱獳已经有所预料,压低了帽檐,“估计他平时很少变成人形,大多数时候是原形,又会飞,所以拍不到他很正常。”   虽然队长已经大概猜到了他们的身份,世界观摇摇欲坠,但是听朱獳这么大大咧咧地说出人形原形这样的字眼,还是默默别过了脸去,扶着桌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朱獳没注意到,又说:“接下来麻烦你们重点关注一下那家良夜酒吧。我们一直怀疑那家酒吧的老板,是这件事的推手,可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至少不是想给宁诚实做整容手术,和给毕方按假肢这么简单。   “毕方也被我们老大打伤了,酒吧老板有可能会接触他,得拜托你们关注一下了。”   队长插了一嘴:“那个老板,他也跟你们一样,是……”   朱獳点点头。   队长面无表情地捂了捂胸口,倒没有多惊讶,毕竟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六个妖怪还是五个妖怪,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差别。   “而且他手下,可能还有更多危害社会的妖怪。”   其实还是有差别的。   朱獳继续嘱咐:“所以你们如果发现不对劲,也千万不要动手,那个老板,比毕方还要危险。”   队长艰难地接受了身边危机四伏的现实,“行,我们本身就会有突击检查的行动,这家酒吧的情况我会亲自盯着,如果发现了那个毕方的踪迹,一定跟你们联系。”   说完了事,几人就告辞了,这次队长没时间送他们。   离开前,举父担忧地回头望了一眼,“我刚才就想说了,那个酒吧老板这么厉害,真的会在这些普通人类面前露出破绽吗?”   朱獳理智地分析:“他当然不会无知无觉,但一方面,他要在人类世界生活下去,就得遵守这里的规则,不能阻止这些警察对他的监视。时间久了,总有疏忽的时候。”   虺接下去说道:“另一方面,他大概率不会收敛和隐藏,从他的行事做风来看,他根本不会把这些弱小的人类放在眼里,而且恐怕还巴不得我们发现毕方,打起来。”   “没错。”   “哦哦。”举父了然地点点头。   接着朱獳又看向虺,低声问:“对了,你之前说的那个药……”   虺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放心吧,要不了多久就能拿到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   接下来的几天,几人就交替着在动物园周边搜索,找到了一些毕方受伤留下的痕迹,只是暂时还没有什么进展。   犰狳送来的药膏确实很厉害,再加上宁诚实自身的恢复力,几天下来,她至少可以维持住人形了。   找到空闲的队长也刚好前来探望,见她外表看上去无恙,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来的另一个目的,就是给宁诚实送锦旗。   出乎她的意料,锦旗还不止一面,宁诚实的每次见义勇为行动都获得了一面旗,攒起来厚厚一叠。   而最后一面,表彰动物园的事,是给他们几个人共同的锦旗。   虺和朱獳还有举父对视了一眼,小心地摸着锦旗的缎面。   这是他们第一次受到嘉奖,还是弱小的人类发给自己的。   几人心中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队长喝了口水,又对宁诚实说道:“还有市里的见义勇为奖,也给你报上去了,你得奖的希望很大。”   毕竟也没谁能够接连游走在如此多的、跨越物种的犯罪团伙之中了。   “真的吗?谢谢叔叔,不过,其实我也不太在乎那些虚名的,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即使不得这个奖,我也不会气馁。”宁诚实摆摆手,谦虚地说道。   队长蹲下来笑笑,赞扬地拍了拍她的肩,“果然是……”   宁诚实抬头,“那这个见义勇为奖,有证书吗?还是有奖杯,或者是奖章?”   “……有证书,还有笔奖金。”   “好的。”宁诚实点点头,转过身对着自己的小挎包比划了一下,嘴里嘟嘟囔囔:“装得下吗?” 第40章   宁诚实还在比划小挎包的大小, 虺直接说道:“老大,不用比划了,肯定装不下啊。”   不等宁诚实回话, 他又说道:“但是没关系,我早就想好了,咱可以买一个拉杆箱,方便, 不用背着,走哪儿拉到哪儿。还有咱这些锦旗也可以带上了, 不然老放我身上, 我也总怕弄丢了。”   说完队长就眼睁睁看着他从袖口抽出一卷锦旗。   宁诚实听了点点头, “这个主意很好,咱们一会儿就去买。”   队长有些茫然:“等会儿,这里, 不是你们的固定居所吗?”怎么听着,好像在四处流浪一样?   朱獳摇头,“这里就是固定居所。”   “但是证书和锦旗是很重要的东西,得随身携带啊。”   队长想了想,大概明白了,“哦, 是不是因为怕被偷啊?”   “不是,”宁诚实自然地说道:“是因为我们高调。”   “没错,我们只是想炫耀。”   “啊……那你们这个目的就还挺,纯粹的。”   队长还有事要忙,留下了锦旗,还有一堆给宁诚实买的营养品就走了,走之前, 怕宁诚实等急,又憋了一句:“那个见义勇为奖吧,离评选还有一段时间,你可能得再等等。”   宁诚实笑容灿烂:“没关系,叔叔,我真的不是很在乎那些虚名的,我只做我应该做的事,即使不得这个奖,我也不会气馁。”   队长现在知道了,她的话,得辩证着看待。   说完再见,趁着几人都在家,宁诚实他们就出门了。   买拉杆箱。   “老大,我觉得咱应该买个最大号的,那个32寸的就不错。”   朱獳白了一眼虺,“这回头老大单独出门,是老大拉拉杆箱,还是拉杆箱溜老大啊?走在路上人家怎么看?”   “怎么说话呢你?什么意思啊?那么没礼貌呢?”   宁诚实站在虺的身边点点头,也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   朱獳解释:“我的意思只是,咱们应该买个小点儿的箱子,适合老大身高的才好。”   虺抱胸讥笑道:“那你不该来箱包店,该去玩具店啊,为难谁呢你?”   宁诚实看着虺,一时分不清楚他到底是在讥笑朱獳,还是在讥笑她。   朱獳再次反驳虺:“你傻呀?那老大不是还能长高……”他话音戛然而止,随后看向宁诚实,慢慢地加了一个字:“吗?”   宁诚实深深地看一眼两人,后退一步,跳起来坐在椅子上,低下了头,悲伤地看着自己肥肥白白的小短腿,用力地锤了锤。   两人谁也不服谁,“太大的箱子,老大拉着多不方便啊,跳起来都够不着,你能不能考虑一点老大的用户体验?那个画面你不觉得很滑稽吗?”   “小的还不够装呢,咱们老大将来还会有更多的锦旗和证书要领,拿小箱子装,那出门得拉几个啊?手脚都不够用,那个画面你不觉得更滑稽吗?”   举父左右看看,也左右为难,调解道:“你们都别吵了,要我说,不如各退一步吧,我觉得咱买中间的尺寸就挺好的。”   “老大是那种平庸的人吗?”   举父一噎,继续说:“其实咱们应该尊重老大的意见。”   三人看向宁诚实,她跳下椅子,静静地往外走,“算了,别买拉杆箱了,干脆买个板车吧。”   他们终于不吵了,相视几眼,最后还是统一意见,买了个不大不小的箱子。   他们将锦旗卷吧卷吧整齐地摆放进去,固定好,箱子里还有很大的空位。   宁诚实拍拍小手,满意地合上箱子,拉上了拉链。   这个箱子,暂时是家里最重要的财产。   宁诚实虽然伤还没有好全,但是自认伤口已经不妨碍行动了,也想出去寻找毕方的踪影,却被几人拦了下来。   虺不厌其烦地劝说道:“老大,这是你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一定要好好养着,等彻底痊愈了再打架。”朱獳在他身后补充:“就是啊,不然万一伤口没长好,留下什么后遗症呢?”   举父:“万一再也长不高了呢?”   虽然这是危言耸听,但宁诚实妥协了。   “毕方那边有我们呢,如果他真的出现了,我们绝对有把握能抓住他。”   举父没忍住,透了底:“没错,老大,你等着看吧,过段时间我们的实力就会得到提升,到时候毕方也不一定会是我们的对手。”   宁诚实有些疑惑,“怎么提升,魔鬼训练吗?”   他们知道宁诚实能听出话的真假,万一说出了药的事,怕她会担心,于是只含糊地点点头,“差不多吧。”   宁诚实没多想,她也刚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继续探究如何帮魳魳鱼治好口吃。   根据她最近的悉心钻研,以及对上次魳魳鱼流利说话的情景再现,她估计魳魳鱼是受到生命的威胁,才能忘掉口吃。   待在家里的时候,宁诚实会变回原形,她轻轻地跳上摆着鱼缸的桌子,两条魳魳鱼相拥着,眼睛虽然大张着,但因为对于宁诚实无比信任,所以毫无防备。   宁诚实恢复了白色的小爪子,露出一根指甲,慢慢伸进鱼缸,搅了搅水,魳魳鱼察觉到什么,逐渐清醒过来,宁诚实迅速俯冲进鱼缸里,胖乎乎的头伸到水下,龇着尖尖的奶牙,朝他们做着鬼脸。   两条鱼连忙后退,发现是宁诚实后才松了口气。   “你你你,刚才在干,干什么呢?”可是结巴的魳魳鱼依然结巴。   看来吓唬他的方法也不是每次都能奏效。   宁诚实叹了声气,从水里出来,毛发湿漉漉的,爪子一抬,打了个小喷嚏,两条长长的耳朵也随之一甩。   魳魳鱼里的妻子分析:“会不会是这还不够吓鱼?”   宁诚实深思道:“但是你们来的那天,第一次遇到虺,他还不够吓人吗?”   “其实吧,也还行,我们当时能听得出来他没想真的吃我们的,对他害怕只是碰见天敌的本能反应,没有真正的威胁。”   “真正的威胁?”宁诚实在桌子上走来走去,她突然眼睛一亮,“那我带你们去以一个吓鱼的地方。”   魳魳鱼犹豫了一会儿,想要流利说话的心情战胜了害怕,“好,那我就跟你去吧。”   魳魳鱼妻子看了一眼丈夫,在水里往后游去,“那你快去吧,我就不去了。”   “真,真的不,不去吗?”   “对,毕竟我现在还不结巴,我怕等会儿被吓得结巴了。”   于是最后出门的只有宁诚实和那条结巴的魳魳鱼。   宁诚实重新变回了人形,魳魳鱼可以离开水生活一段时间,这次出门时间不久,为了方便,她干脆只将魳魳鱼装在了小篮子里,就提着出门了。   她要去的地方果然不远,就在小区对面。   路上魳魳鱼透过篮子的缝隙往外看,发现了好几个跟宁诚实提着同款篮子的人,仿佛是一种时尚潮流。只是这些人看起来,年纪都不小了。   宁诚实拐了个弯,很快停了下来,抬头看着高高挂着的牌子,“我们到地方了。”   魳魳鱼也再次好奇地往外看——菜市场。他顿了一下。   宁诚实进去之后,四下打量了一下,目光很快就锁定了水产区,提着篮子走了过去。   水产的腥味扑面而来,围着围裙的高胖男人正在手脚麻利地处理一条鱼,魳魳鱼睁大眼睛看着他一刀柄把鱼给拍晕了,熟练地开膛破肚,三下五除二把鱼鳞也给刮好了,然后递给对面等候的顾客,笑眯眯的:“下次再来啊。”   他的围裙上沾上了很多鱼的鳞片和血渍,一低头,发现了观摩他杀鱼的宁诚实,一笑:“小朋友,你也是来买鱼的吗?”   宁诚实摇摇头,举起了手中的篮子,“不是,叔叔,我自己有鱼的。”   卖鱼的老板随意看了一眼,见她长得可爱,现在也没别的顾客,很乐意帮忙:“哦,还是活的吗?那要不要我帮你处理一下啊?” 第41章   摊主问询的话音刚落, 两人就见篮子里的鱼噼里啪啦疯狂地摆动着鱼尾,把篮子都晃得摇来摇去,宁诚实一时没握紧, 提篮都差点脱出了手。   摊主顿了顿,有些困惑:“我怎么觉得,这鱼好像听得懂人话啊?”   宁诚实一只小手伸进篮子里摁了摁,魳魳鱼小声叫道:“不要处理!不要处理!”   摊主又顿了顿, 隔着台子,弯腰凑近了看, “咦, 小朋友, 你刚刚有听到谁在说话吗?怎么声音好像是从篮子里传出来的?”   宁诚实没说话,淡然地看着他,一脸无辜, 似乎什么都没听到,摊主又扫了一眼她手里的篮子,不过那条鱼被宁诚实的手挡住了。   他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可思议,拍了拍耳朵,尴尬地笑笑,“额, 可能刚才是我的幻觉。”   “不过小朋友,你买的这条鱼不错,还挺有活力的。”摊主夸赞道,继续回到刚才的话题,“所以要我帮忙处理吗?”   魳魳鱼不太聪明,再次噼里啪啦摆尾:“不要处理!不要处理!”   不过这次他的反抗被宁诚实强行镇压了,声音也只有她一个人听到, 摊主没发现什么异常。   魳魳鱼这几句话真的没有结巴,她发觉这一招确实有用,只是四个字还太短,需要进一步试试成效如何,于是她认真地回答摊主:“怎么处理都行吗?”   魳魳鱼本以为她会拒绝,没想到居然会问出这样的话,顿时瞪大眼睛,无助地挥动鱼鳍,“你还想怎么处理?”   大家相处也有一段日子了,魳魳鱼知道,宁诚实虽是讹兽,但从不说谎,顿时感觉她好像是要来真的了,他更加激烈地反抗起来。   摊主摆摆手,“当然行啊,叔叔干这个都好几年了,对这一套特别熟练,不管你要分开鱼头鱼尾,还是要片鱼都行。”   魳魳鱼听着这就是五马分尸和凌迟,瑟瑟发抖。   宁诚实不顾魳魳鱼的反抗,点点头,又问道:“谢谢叔叔,那请问,处理一下需要多少钱?”   热心的摊主笑呵呵地摆摆手,擦了擦刀,“也没多麻烦,就不收你钱了。”   居然还是免费,魳魳鱼自己都觉得,要是不接受简直就是亏了。   而宁诚实果然也十分心动,“这怎么好意思呀,还是应该给钱的。”   “不用客气,叔叔就是看你合眼缘。”   宁诚实坚持要给钱,然后提起了篮子。   魳魳鱼感觉到自己正随着篮子在慢慢上升,有些绝望,突然想起自己一开始找上宁诚实的目的。   他明明是想来吃宁诚实的,结果没想到,是生鲜外卖送货上门。   他盯着宁诚实的眼睛,泪花小股小股地冒出来,飞速而流利地说着临终遗言:“我老婆还在等我呢求你千万不要伤害她也不要告诉她真相就说我去流浪了让她不要等我找条好鱼嫁了吧。”   摊主的手已经按在了砧板中央的魳魳鱼身上,另一只手则握着刀,“小朋友,你打算处理到什么程度啊?”   魳魳鱼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然后又绝望地想起自己闭不上眼,只能绝望地眼睁睁看着那把锋利的刀立在他的不远处,闪着凌厉的寒光。   然后,摊主将刀举了起来,接下来宁诚实的回话他就听不见了,“啪”的一声过后,他就被拍晕了。   醒来的时候,魳魳鱼的神智有些迷迷糊糊的,先是僵直着一动不动,随后渐渐想起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一番甩头摆尾,确认自己既没有被五马分尸也没有被凌迟,这才放下心来。   他发现自己还躺在篮子里,只是似乎已经出了菜场,头顶就是天空。一旁坐着的宁诚实见他醒了,也看了过来,“你终于醒啦?”   魳魳鱼松了口气,“我,我还真以为,你你要吃了我呢。”   “你想多了,我不会吃妖怪的。我只是让那个叔叔给你按摩了一下。”宁诚实解释道,随即发现,魳魳鱼放松下来,说话又结巴了。   沮丧过后,她又打起精神,毕竟治疗这件事不可能一蹴而就,还是得靠坚持。   “其实我,我感觉,好像稍微好点儿了。”魳魳鱼也安慰她。   听起来确实症状比之前减轻了一点,看来有用,宁诚实打算继续沿着这个方向摸索。   但是刚才的恐惧已经过去了,魳魳鱼也知道她不会吃她,再让他看杀鱼,估计也不会有太大的效果。   她正发愁想什么新方法吓唬魳魳鱼,突然听到一声:“喵。”   宁诚实慢慢看去,只见墙后有只黑色的小猫,怯生生地探出头来,望着她这个方向,黑眼睛眼睛闪闪发光。   然后宁诚实慢慢回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向魳魳鱼:“我不吃你。但猫,就不一定了。”   魳魳鱼一僵,“你你要干什么?”   他歪过头,那只黑猫直射过来的目光,在他眼里就是馋他身子的证据。   但墙后那只猫见宁诚实注意到它,却没有继续靠近,而是转身,步伐轻盈地跑向了马路,速度不快不慢,还时不时回头看看,宁诚实明白过来,立刻提着篮子追了上去。   魳魳鱼在篮子里颠簸摇晃着:“停停停!求你不要!”   宁诚实停了,停在马路边,直直望向对面。   那只猫已经跑到了对面,此刻正在一个老太太的脚边打转,而老太太身边有个高壮魁梧的黑衣男子,正拉着她的胳膊不放,两人激烈地讨论着什么,简直像要扭打在一起。   小黑猫一边打转,一边焦急地回头看宁诚实,她才知道,原来刚刚小猫引她过来,是在为主人求救。   情况危机,宁诚实皱起眉头,提着篮子,气势汹汹地走过了马路,打算去拯救处于弱势的老太太。而她越走近,越发现那个肌肉虬结的男人有些眼熟。   应该在不久前见过。   直到快要走到两人身边,她听清了两人的争辩。   老太太颤巍巍喊着:“我不过马路!我真的没想过去,你不用扶我过马路!”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时间调整一下~每天十点左右更新,周五请假休息,周末双更补上。 第42章   老太太对面的男人不仅身材高大魁梧, 露出的手臂上还纹着张牙舞爪的龙虎,看起来凶神恶煞。   而老太太弯腰驼背,声音也不响亮, 二人的身量相差巨大,她的挣扎对于对方来说就好像一阵毛毛雨。   她又放大了音量,仰着头大喊:“小伙子!我说了多少遍了我不过马路!”   男人低下头,一脸茫然, 好像刚刚听清似的,“什么?您不就是要过去的吗?”   老太太气急地跺了跺脚, 抬起没被抓住的那只手, 愤愤地指着他:“我什么时候要过马路了?我就是看了对面儿一眼你就抓着我非要送我过去!”   男人大花臂挠了挠头, “您真不过去?”   老太太见终于说动他了,松了口气,“不过不过, 快松开我吧,我得回家了。”   “这不正好吗!”男人一拍手。   老太太眯着眼,侧过耳朵:“你刚才说啥?”   男人并没有松手的意思,指着马路对面说道:“我说正好,我先扶您过去,一会儿叫我一个手下……朋友, 再把您给扶回来,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这样刚好完成了两个做好事的指标,男人一想,顿时欣喜不已。   宁诚实正要上前,身边路过另一个老太太,叹了口气:“真是造孽啊。”   “奶奶,你怎么了?”宁诚实问。   大概是宁诚实故作老成的样子太过可靠, 老太太没想太多,开始吐起了苦水:“别提了,自从这附近总有逼人过马路的,已经很少有老太太走这里了,那帮人谁都不扶,就扶老太太,有的时候没老太太了就扶老头儿。”   她皱着脸指着不远处的彪形大汉,“看见没,上次也是他们,就守在马路边,跟着我一路,来来回回硬是扶了我三次,我怎么说都没用,给我整个三过家门而不入!”   老太太吐完苦水,叹着长气走开了。   宁诚实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等绿灯亮起了,走到对面:“住手!”   两人的动作同时停下来,转向宁诚实,发现是个小孩。   男人再仔细一看,还是个熟人,是他好几天噩梦的主人公。   宁诚实看着他架在老太太胳膊上的手,慢悠悠地问:“你在干什么?”   男人被她这么一瞧,突然有点心虚,但随即又理直气壮起来:“我,助人为乐,做好事啊,不是你要求的吗?”   宁诚实真没想到,他把她说的话贯彻得这么彻底,一噎,赶忙推了推他:“你还好意思说,没听人家老奶奶说不想过马路吗?快放手。”   男人看了眼老太太,不太甘愿放手。   近来这条路上的老头儿老太太不知怎么的,都越来越少了,帮里大家伙儿都不够分的,大半天了,他啥事儿没干,就蹲在这,好不容易才蹲来一个。   宁诚实板着脸,目光如炬。   迫于宁诚实带来的压力,他还是不情不愿地放手了。   小黑猫见主人被自己搬来的救兵救下来了,歪着脑袋,欢快地“喵”了一声,随后注意力放到了别的地方——它新奇地绕着篮子里的魳魳鱼打转。   然后突然将小脑袋伸进了篮子里,湿润的鼻头都快贴上魳魳鱼的腮了。   魳魳鱼颤抖着,小声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报警了啊!”   完全丧失了自己作为妖怪的颜面。   小黑猫不明白为什么这条鱼会说人话,更加好奇地嗅着魳魳鱼的气味。   魳魳鱼简直魂飞魄散,好在被释放的老太太小心翼翼地往旁边走了两步,发现花臂男被宁诚实震慑住了,放下心来,这才发现小黑猫脖子上的牵引绳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她忙抱起猫,朝宁诚实说了声谢谢,又给她的篮子里塞了把小葱,随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两人看着她走了几步,就直接往右走进了一个院子,离路口不足五米远。   宁诚实视线重新回到面前的男人身上,“你说的做好事,就是强迫别人过马路?”   身高相差太大,他不得已蹲下来,“可是不做这个,我们也想不到别的好事儿可做了。”   宁诚实叹气,有心想教训他一顿,但是又觉得不能打击他改头换面做好事的积极性,“其实你……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不想跟她聊这么多,但还忌惮着宁诚实的武力,挣扎了一番还是乖乖回道:“你叫我黑虎吧。”   “你说你叫黑户?”这两个字,让宁诚实脑子里的弦绷紧了。   “……黑虎!”   “哦,小黑啊,其实你这个想法的出发点是没错的。”   宁诚实说着低头看了一眼对面的马路,“但是你这个想法的目的地有问题啊!人家老奶奶的目的地根本就不在马路对面。人家的家就在后头,她根本没想过马路。”   “你这样强人所难,会耽误人家的事情,不仅没有帮到人,你还害了人,这不是做好事,这叫……我想想,□□,是不可取的。”宁诚实边说边语重心长地摆摆小手,拍拍他的肩。   黑虎一言不发。   她最后告诫黑虎:“所以,非必要的情况下,还是别再扶人家过马路了。”   黑虎低着头,没答应。   说实话,扶老太太过马路,算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正经做好事。一开始扶完了老太太,面对对方的感谢,而非以往别人的白眼与害怕,他确实发觉心里升腾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与膨胀感。   每天开会的时候,其他小弟也有这种感觉,帮里的气氛随着大家的精神面貌提升,也越来越好。   每天走在帮里,大家都觉得各自正气凛然,这种感觉,让他有点不想停止了。   宁诚实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们的据点不是在良夜酒吧附近吗?我记得,这里离良夜酒吧有段距离呀?”   黑虎老实地回答道:“哦,原来的据点那附近,白天已经看不到什么老太太和老头儿过马路了,没办法完成指标,我们才把业务拓展到这块儿了。”   “……”这才是真正的马路杀手吧?   不过这倒也说明了他们的势力范围之广,想到这儿,宁诚实眼睛一亮。   “你们真的别再过马路,不是,扶老太太过马路了。我倒是有件事要托付给你,如果你能做成了,那就是大好事。”   黑虎眉头微皱:“什么事儿?”   宁诚实左右看看,马路边上空无一人,压低声音:“你们,会盯梢吗?”   “盯梢?倒是干过,怎么,你要让我们去盯别人?”他狐疑地看着宁诚实,她行事作风如此正派,可不像是这种人。   “放心吧,不是违法的事情,其实,我是想请你帮我盯一个坏人,当然啦,我也可以付给你们报酬的。”   宁诚实是觉得,他们这些道上的人,生活环境鱼龙混杂,想必都擅长此道,或许能发现些线索。   黑虎瞧一眼她面上高深莫测的神色,又低头想了想,“真的是做好事儿?”   “当然,如果能成功找到我想找的坏人,那就是救人的大好事儿。”   黑虎一番思量,他还是想做好事,既然不能扶老太太过马路了,也想不到别的好事,“那我们可以帮你,也不用报酬了。直接说吧,盯谁?”   “良夜酒吧的老板。”   “他神出鬼没,经常不在酒吧里,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盯住他,我想让你们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告诉我。”   宁诚实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亲自上阵,但是被虺他们劝下了,毕竟她现在伤还没好,那人目的不明,万一跟她打起来就不好了。   他们也不想让她再操心,只说基本上都已经布置好了,进展都不怎么跟她说。她信任他们,没多问,但还是想再加一重保险。   那酒吧老板还要继续在人类世界做生意,对于普通人类,不会主动动手。   “不过,这盯梢的工作还是有点危险的,那个老板你们肯定打不过,所以遇事千万不要冲动,有问题就联系我,我来解决。”   她拍拍黑虎的肩膀,给他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黑虎点点头,站起身来,也没跟她打招呼,直接走了。   直到黑虎走远了,魳魳鱼才出声:“哎呀真是吓死我了刚才那只黑猫的鼻子都凑到我身上了!”   宁诚实举起篮子,与里头的魳魳鱼平视着:“咦,你又不结巴了。”   “咦居然是真的我还真一点儿都不结巴了说话怎么这么流利!”   惊喜过后,魳魳鱼突然发现:“我是不结巴了但是我现在说话好像一口气儿停不下来了这也太流利了吧!”这么一想,他这新毛病好像之前就露出过端倪。   宁诚实挠挠头,也想不出为什么魳魳鱼突然之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关键是人类中结巴的不少,但说话必须得一口气儿说完的毛病,可没听说有人得啊,恐怕治都不好治,所以她也只好干巴巴地说:“可能,可能过一会儿就好了吧。”   然而直到带着魳魳鱼回到了家,一路上他都没好。   魳魳鱼的妻子已经在等着了,其他人也都在,原本还在讨论着什么,她一进门就立刻噤声,好像在背着宁诚实商量什么大事儿一样。   虺先开口:“老大,你回来啦?怎么这么晚?”   朱獳也说道:“是啊,给魳魳鱼治病的事儿怎么样了?有效果了吗?”   举父则接过了她手里的篮子。   “关于这个治病的事,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先听好消息吧。”虺直接抢先说。   “好的,魳魳鱼的结巴应该是治好了。”   大家一顿,随后一齐热烈地鼓掌,“不愧是老大!”   “太厉害了!这可是被人类医生和宠物医生同时放弃的病人!”   “就应该给老大再送面锦旗!就写妙手回春!”   魳魳鱼的妻子也惊喜地在鱼缸里打转,不时激动地拍拍他,“都治好了,你怎么还不说话呀!还搞什么神秘啊!”   宁诚实摇摇头,“妙手回春就算了吧,还有个坏消息呢。”   “什么坏消息?”   “治病治过头了。”   大家面面相觑,掌声慢慢停了下来,“治过头了?什么意思?”   宁诚实抬了抬下巴,示意魳魳鱼自己说。   “就是我现在虽然不结巴了但是气没用完说话就停不下来了。”   空气凝固了一会儿,还是他的妻子率先开了口:“这有什么,我都受够你结结巴巴了,以后说话不再停顿更好!”   “就是,说得快多说几遍就行了,哪有说得慢让人着急。”   总的来说,魳魳鱼两口子还是很满意的,“虽然没吃到肉,但这趟还真是来对了。”   既然治好了结巴,两人打算最后再待几天,就打道回府了,走之前,宁诚实会再陪他们逛一逛。   另一边,虺几人也从队长那里大概知道了那家酒吧的信息,老板登记的名字叫吴奇。   “很平平无奇的名字。”   别的也没什么特别的,他盘下这下酒吧的时间不长,但流程都很正规。   当然,想也知道,他放在表面上的信息肯定是无懈可击的。几人也就不再探究这方面。   晚上,酒吧开张了。   这个晚上,吴奇回来了,队长刚好有空,便亲自来盯。   过了一会儿,身边的人突然神色不明地看向他,“队长,有件事儿,不知道算不算异常。”   “说。”   “我们刚发现,好像有另一波人,也在盯梢。”   队长坐起身来。   “而且那拨人咱还认识,曾经因为打架斗殴进去过。”   队长皱眉,但那帮人盯的是酒吧,倒是没生事。   而且有一点很奇怪,最近这一片儿的治安好了很多,很久没有打架斗殴的事件发生了。那群小混混就跟金盆洗手了似的,甚至听说内部还发起了什么助人为乐行动。   于是他按下手:“暂时先按兵不动,继续观察,稍微留意点他们。”   另一边,黑虎的小弟也凑了上来,“老大,有件事儿不知道算不算异常。”   “说。”   “我们发现,好像有另一波人也在盯梢。”   黑虎看向他,“知道是谁吗?”   “有点眼熟,像是那天抓我们进局子的那几个。”   “……看来那小崽子没骗我,这酒吧老板真犯了事儿。”他精神一震,“大家最近几天都给我好好盯着,这次成了,能办件大好事儿!”   酒吧二楼的大办公室里,吴奇正靠在椅子里,发送了一条短信:老板,一切顺利。   随后助理敲门走了进来,弯腰在他耳边低声说:“老板,盯梢的又多了一方,是……”   听他说完,吴奇放下手机,不紧不慢地点了根烟,随后毒辣地眯起了眼,“看来是我小瞧她了,没想到,她居然还能——”   “黑白通吃。” 第43章   “临床实验成功!富奇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有望再创佳绩。”   朱獳坐在桌边, 在手机新闻里找到了一条跟他们有点关系的,喝水的动作一停,将新闻标题念了出来。   举父立刻感兴趣地坐了过来, 先是左右看看,随后暗示性说道:“是不是咱们那个?”   虺插嘴:“那还用说,当然是了。”   朱獳看了一眼下面的具体报道,标题底下写了团队制药的大概过程。   因为要培育几株早已绝迹的草药, 包括牛伤,帝屋, 嘉荣等等, 所以从培育植株到研究入药, 花了数年,如今总算研究出了成果。   朱獳想了想,这几株草他倒是有点印象, 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报道其实也只是浮于表面,毕竟所用的材料都是人类世界之外的。   当然,人类也并不完全了解这种药能发挥出来的最大作用,虺说过,他们的团队大大减少了这些植株所占的成分比例,至少不会有夸张的刀枪不入的功效, 所以初代品只会作为保健品出售,基本的手续都已经办妥了,现在还在等批号。   但是他们已经等不了了,既然通过了临床实验,那就说明药没问题。虺已经说好了,最晚明天就能把药带回来。   举父搓了搓手,很期待:“用在咱们身上的话, 这成分应该不一样吧。”   虺点点头,“那当然,普通的保健品对咱们能有什么效果,放心吧,我已经跟鸣蛇说过了,给我们的那份是加大剂量的。”   话音刚落,宁诚实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在她出现的瞬间,大家又飞快地对视一眼,立刻停下了交谈,朱獳继续喝水,虺起身换衣服准备上班,举父反应慢,假装自己在发呆。   宁诚实感觉得到他们好像在秘密筹划什么事,这种情况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她也见怪不怪了,拉开椅子跳了上去,吃自己的早饭。   虺出门前问:“老大,你今天什么安排啊?”   宁诚实摸了摸手臂,她的伤几乎已经痊愈了,“魳魳鱼快走了,我带他们在外面逛逛。”   “那挺好的,这两天你们可以多逛逛,我先上班去了。”   几人互相说了再见,虺就走了。   宁诚实又问剩下的两人,“毕方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你们有进展吗?”   举父不知道说什么,还是朱獳回她:“有,有很大进展,等我们抓到他,你就知道了。”   “等你们抓到他,我也不用知道了。”   但朱獳很有原则,他不想说的话,怎么都不会说。换做之前,宁诚实还会担心一下,不过现在她不担心了,因为她有了自己的线人,每天晚上都会向她汇报情况。   局面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吃完了早饭,宁诚实捧起了鱼缸,“那我们就先出门了。”   “嗯嗯,再见老大,玩得开心。”   于是一人两鱼也告别了朱獳和举父。   两人本打算继续出门找毕方的线索,朱獳却在这时收到了队长传来的一个重要消息。   吴奇是今天早上回到酒吧的。   异常很明显,他们一眼就看见了,因为他回来的时候,后脑勺的头发被烧焦了一部分,而且脸色阴沉,还在酒吧门口就训斥了助理一通。   这么有特色的缺口,不出意外,应该就是毕方干的。   “好的,谢谢队长,一会儿我们会去找你的。”   朱獳说完挂断电话,掏出了一面小镜子,撩了撩自己前额的头发,一阵冷笑:“现在,体会到我的痛苦了吧。”   毕方的火确实不同寻常,他这块斑秃,到现在还没恢复好呢,依然走到哪儿都要戴帽子,那吴奇的情况估计更糟。   朱獳跟举父先去找了队长,此时队长已经调查过了吴奇车子的行踪,他们发现,汽车大半夜都停在城南的一处拆迁区。   巧的是,他们还发现,那地方同时也是曾经被宁诚实捣毁的那个传销窝点,停车的地方在那个小区的后面,难怪他们一直没找到毕方的影子。   虽然知道这行踪有可能是吴奇故意透露的,但既然毕方确实大概率就在那里,为了早日抓到他,朱獳和举父打算先去。   警方带着他们一路颠簸,来到了小区后面。   果然,还没靠近,他们就感知到了毕方的气息,不过这不算是什么好消息,因为两人都发现,从毕方的气息看来,他不仅痊愈了,还比上次见到的竟然又强大了。   朱獳跟举父目光沉沉地对视了一眼。   突然,远处一处破旧的平房里传来了什么动静,屋顶的砖块啪嗒嗒连连掉了好几块。   朱獳脸色一变,“不好,估计被发现了!”他们本来是想先踩踩点,充分准备一下的,看来是来不及了。   朱獳连忙向身后的警察挥手,“太危险了,你们赶快先离开,之后这里交给我们。”   警察们早就接到了命令,所以什么都没问,有条不紊地沿着原路返回。   好在这整个小区都面临拆迁,之前除了那伙传销的也没住多少人,还都陆续搬走了,在他们落网之后,小区前那些小餐馆们失去了最大的生意来源,也都关门了,所以他们不用再花时间疏散人群。   队长带着众人离开,同时通知了消防系统。   朱獳与举父后退几步,立刻给虺打了个电话:“你那边赶快带着药过来,我们找到毕方了,但是比原来更棘手,恐怕我们三个加一块儿都不够他烧的。”   他将地址告诉了虺。   虺语气匆忙,“行,我已经拿到药了,就来。”   直到警车消失在视线里,一只巨大的红色怪鸟就掀开一座屋顶飞了出来,翅膀扇过的地方都燃起了火,正是毕方。   大半个身子飞出来后,下一秒毕方就直接朝二人所在的地方吐出了一大团火焰,幸好他们反应及时,往两边跳开了才躲过,极高的温度将附近都烧得一团漆黑。   毕方没有停歇,就像是跟两人有仇似的,接二连三地朝他们喷射火焰,每次都十分粗暴,好像力量取之不尽一样。   朱獳眯起眼,耳边一绺头发被烧得卷了起来,他手指一捏,灭了火,“嘶,毕方好像比原来更疯了。”   举父扯着嗓子喊:“是啊,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强了!”   说话间,又是一道火焰喷射而来,他们只能狼狈闪躲,却完全无法靠近,两人原形也都是怕火怕热的妖怪,被烫得几乎无法思考下一步,满脑子都是恐惧与躲藏,丝毫不敢松懈,也不知道上次宁诚实是怎么顶着大火靠近他的。   举父想尝试着上前,但很快也败退于下一束火焰之下。两人四周几乎都成了一片火海,火光映得两人面庞鲜红,全身衣物湿透,也有燃烧起来的迹象。   “小心!”举父叫了一声,飞身将朱獳扑开来,这才险险躲过四面八方裹挟而来的巨大火团,再抬头一看,朱獳头上的帽子已经被烧掉了。   朱獳捂着头,咬咬牙:“谢了。”   “没事儿。”举父那一扑也是用了力气,但后背还是被烧到了,汗水流过,正火辣辣地疼,只能按着膝盖喘着粗气。   就在这时,另一道声音传了过来——“喂,你们没事儿吧?!”   两人同时抬头,是虺的声音,朱獳面目狰狞:“别废话了!快点过来!都快不行了!”   虺胆子还算是大,虽然毕方又将目标转移到了他身上,但他的身手明显要比另外两人稍微好点,对火的畏惧也小了点,依旧奋勇冲进了火海中心。   他喘着气,拿出了身上的一个小玻璃瓶子,里面装着三颗红色的药丸。   “快,吃了应该能抗烧一点。” 第44章   虺, 朱獳和举父暂时躲在一面墙后,一人分了一颗药。   三人看着自己手里的药丸,还是有些犹豫。然而突然一道火鞭袭来, 几人藏身的墙体轰然倒塌,热浪来袭直轰头脑,让他们顾不了那么多了,接连将药吞下。   可这时举父却被火烫得一抖, 手里的药不小心掉落在倒塌的废墟里,看不见了, 他呆了一瞬。   虺吃下了药, 迅速将他推到一边, 几人刚才所站的位置已经成了一片火海,他指责举父道:“想什么呢你,那么危险的地方, 居然还发起呆了。”   举父紧张地张开手,“我,我刚才把药给弄掉了,找不到了。”   虺挠了挠头,“没了就没了,那就算了吧, 我们两个吃也行,应该能打得过毕方了。”   说到这里,朱獳皱着眉看向他,“你这药到底有没有用啊?我怎么什么感觉都没有。”   虺也纳闷,“我怎么知道?我以前又没吃过,按理说不会没反应的。”   刚一说完,两人就同时感觉到身体里升腾出一种热意, 这股热意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外面的火与身体里的热交替起来,像是被扔进了炼钢炉,快要把人炼化,虺和朱獳难受得几乎直不起身子,只能咬牙死撑。   也因此,两人躲避火焰的动作也慢了几拍,被毕方烧到了好几次。   朱獳觉得自己快不行了,强打着精神,说话也断断续续的:“你这药,到底是用来增强力量的,还是用来严刑拷打的啊?”   虺也说不上话来了,汗密密地流下。   可是紧接着,那股钻进骨子里甚至能蒸腾出热气的燥热,就如潮水般褪去。举父睁大眼睛,只听几声嘶鸣过后,眼前的二人瞬间变成了原形,并且暴涨几倍。   虺吼了一嗓子:“现在这感觉对了!我充满了力量!”他一尾巴甩下,一面写着“拆”字的墙体也轰然倒塌。   毕方扇出的火,竟也不再像之前一样难以接受了,他们飞快地适应了这个温度。   出去之前,朱獳还抽空看一下举父,“你躲到一边,不要出来。”   举父虽然也想帮忙,但也知道局势紧张,他不能出去添乱,“那你们一定要小心。”   虺跟朱獳一前一后迎上了毕方。   宁诚实正带着魳魳鱼在外面闲逛,她迁就魳魳鱼,问他们想去哪儿,他们说道:“我们要不先去买点特产,准备路上吃吧。”   “是啊唉回去之后估计很长时间都不会再来了见到特产还能睹物思情。”   “路上吃?”宁诚实思考了一阵,最后捧着大鱼缸,停在了一家花鸟鱼虫市场。   时值工作日,这里冷冷清清,没什么顾客。一楼主要是卖鱼的,一进去,四周一圈是店铺,中间被方正的大玻璃鱼缸分割成了数块,也摆着摊位。   棚顶是封上的,光线不佳,大白天照得人昏昏欲睡,许多店家要么不知道人去哪儿了,要么坐在躺椅上,摇摇晃晃着假寐,寥寥几个绕着鱼缸逛的客人,基本上都是中年人。   难得又有客人进来,几家坐在外面的店老板睁眼看了一眼宁诚实,发现不过是个小孩,还抱着鱼,不像是会买东西的,就又不感兴趣地转回了头,也不吆喝。   这时,宁诚实身后来了几人,却立刻得到了热情招待:“又来了啊?来得刚好,我这儿新上来一批……”   “还有我这儿……”   宁诚实没理会,继续往前走,找了家老板看起来比较清醒的店,走了进去。   那老板正在给鱼换水,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笑了笑:“小朋友,你是来买鱼的吗?”   她指了指自己怀里的鱼缸,“不是,叔叔,我自己有鱼的。”   刚治好结巴的魳魳鱼突然觉得这对话有点熟悉。   店老板也不觉得冒犯,蹲下身,友好地问:“那你是来干什么的呀?”   “买特产。”   “什么?”   “老板,我要买你们这里本地产的、最好的鱼食。”   这下老板听清了,“哦,是给你的小鱼吗?”“对,不过小鱼不是我的,是他们自己的。”宁诚实认真地解释。   “行,我先看看,你这鱼是什么品种?咦,我好像没见过。”老板来了兴趣,推了推眼睛腿,低下身仔细地看。   这老板身上没有那阵杀气,魳魳鱼不怕,淡然地在水里游荡。   店老板看不出来,宁诚实踮起脚尖,将鱼缸放在台子上,告诉他:“这是魳魳鱼。”   不仅没看过,也没听过,店老板更感兴趣了,“这鱼是在哪儿买的?”   “不是买的,是他们自己来找我的。”   老板没听懂,问了问平时的生活习性,先给她拿了几包鱼食,“这几款都不错,你可以挑挑。”   宁诚实大手笔地都要了,“还有吗?都要。”   店老板一笑,“小鱼可不能吃太多。”   宁诚实也笑,两手张开比划:“不是一次吃完的,是在路上吃的,路很远很远,所以要多买点。”   店老板又给她拿了几大包,宁诚实都收下了,正要付钱,魳魳鱼又小声对她说:“我们想养个宠物,行吗?回去之后没事儿还能在湖里溜溜鱼。”   宁诚实点点头,“挺好的。”丰富业余生活。   于是她又抬头:“我还要给他们买两条宠物。”   她让魳魳鱼自己挑了两条鱼,在店老板惊讶的眼神中,那两条极其好斗的鹦鹉鱼一入水,竟被压得服服帖帖,安静地待在下方角落。   宁诚实付完钱,就在店老板惋惜的目光中离开了,他其实还想再研究研究那魳魳鱼,只可惜听她说时间紧急,得走了。   宁诚实正要走出市场,就见来时在她身后的几个人也走了出来,他们手里都提着许多鱼苗,宁诚实礼貌地给他们让路,却发现他们的目的地却不是大门,而是后面堆垃圾的地方,那里有很多正等待处理的死鱼,一靠近就腥臭味扑鼻。   她看见几人竟从大桶里掏出了许多品种的死鱼,从其中挑出了腐烂程度最高的,倒进手提桶里。   宁诚实咦了一声,“奇怪,那些鱼不仅不新鲜,还烂了,他们要干什么?”   这些不过是观赏鱼,死了还能有什么价值?   宁诚实直觉他们的举动有问题,便跟了上去,发现他们带着鱼,上了一辆车,她躲在墙后,没被发现。   再一看,车尾有一行小字:富奇生物科技,后面还有一个Logo。   这家公司的名字有点熟悉,宁诚实一敲脑袋,想起来了,是虺的公司。   她正犹豫要不要追上去,刚往前走了两步,就接到了黑虎的电话。   “喂?”   “是我,黑虎。”黑虎的声音有些疲惫,“我那批盯梢的手下发现个异常情况,想向你汇报来着,但是我昨晚盯得太晚,早上睡过头了,所以现在才跟你说。”   宁诚实面色一肃:“什么情况?”   “就是你让我们盯着的那个酒吧老板,他今天早上回来了。不过,造型有点奇特,头发被烧焦了一块儿,不知道在哪儿玩火呢。”   宁诚实一下子就想到了毕方。   “还有就是,我们看到警察从酒吧那里离开了。”   “警察?”宁诚实语气似乎有些疑惑。   黑虎听出来了,“是啊,我以为你知道呢。”   宁诚实大概明白过来,应该是队长的人,估计是虺他们嘱咐的,“你继续说。”   “我有个手下,觉得大家都是盯一个人的,那帮警察可能是有什么线索,就跟上去了,发现他们最后停在了那个……哦,叫花园小区,一个快拆迁了的地方,他们怕被发现,就先撤回来了。”   宁诚实皱皱眉,这个小区的名字,也似曾相识。   一直没听到回话,黑虎有些忐忑地咳了咳,“怎么样,这线索有用吗?”   看来警方已经先了一步,只是虺他们没有通知她,她回过神来,夸赞:“当然有用,你们又做了一件好事。”   黑户有些不好意思,“那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去那个小区啊?”   “对。”   黑虎还想继续做好事,于是说道:“你现在在哪儿?我送你过去。”   宁诚实也没跟他多客气,“我在市里的花鸟虫鱼市场这边。”   “行,那地儿离我不远,一会儿就到。”   宁诚实放好手机,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鱼缸,这个不方便带过去。   她想了想,又回到了刚才买特产的地方,“叔叔,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老板见她去而复返,和蔼地笑了笑,“行啊,说吧,什么忙?”   “你能先帮我照顾一下这两条鱼吗?我有点事儿,办完了就回来接他们。”   老板很惊喜,他正想再看看魳魳鱼呢,于是连连点头,“行行行,就放我这儿吧。”   他又问:“哎,你要去哪儿啊?有大人陪着吗?”   黑虎就是大人,于是宁诚实点了点头。   黑虎很快就到了地方,接上宁诚实,二人一同前往花园小区。   路上,宁诚实还想联系朱獳他们几个,然而电话没人接,她便不再打了,只等着赶过去再看。   此刻,小半个花园小区已经成了一片火海,但局面也已经不再是一开始的一边倒。   举父隐蔽好自己,离得不远不近,开始焦急地观看场上的打斗。   毕方依旧像是疯了,眼神癫狂,大束的火焰一刻也不停歇地追着虺和朱獳,像是要把毕生的火都喷射完毕。他移动的速度极快,有时甚至只在空中留下残影,以及高温的火焰。   再看虺和朱獳,那药好像确实有效果。二人变回原形之后,眼神也渐渐变得越发凶狠起来。   朱獳的速度比刚才快了不止一倍,躲过火焰的身形极其灵活,甚至堪称游刃有余,正在向毕方靠近。   他雪白的毛发怒张,只微微地被燎黑了边缘,看起来压迫力极强,与毕方一红一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的四肢肌肉更是极富有张力,几次跳跃,终于抓住时机,蓄势从一处屋顶爆发起来,一下子就几乎抓到了停在半空中的毕方。   毕方同样敏锐,立刻往后退去,堪堪躲过了他的爪子。   然而面对两方的猛烈夹击,他疏忽了一下,就听身后的虺一声嘶吼,长长的尾巴用力一拍,缠住了他那条唯一没有燃起火焰的独腿。   虺的力气也明显变大了,与疯狂的毕方展开了拉锯战,毕方愤怒地扇着翅膀,火被风卷席着包围了虺。   但虺鳞片厚实,这一击并没有让他退却丝毫,他深色的鳞片被火焰烤出了乌黑的光泽,还有一阵焦香。   趁着毕方被死死缠住,注意力都放在了身后的虺身上,朱獳踩着废墟,几步就跳到了毕方面前,用力一抓,这次划伤了他的翅膀。   鲜血流出,毕方痛得嘶鸣,周身熊熊巨焰猛地蹿高,直接吞没了朱獳,他没躲。   远处的举父心一提,一阵皱眉,片刻过后,又松开了。   朱獳的耐烧性确实增强了,全身毛发被点燃,他的眼睛慢慢被火光映成了鲜红色,恶狠狠地龇着嘴,露出了尖利的牙齿。   虺也置身于其中,同样拖着毕方的腿不放,猩红的眼看向朱獳。   只见朱獳后退几步、助跑,矫健的身姿在空中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一跃而起,一口狠命咬在了毕方的脖子上,对满嘴的火焰视若无物。   毕方嚎叫着,强自挣扎。虺被灼烧得再厉害,也依旧不放开缠着他的尾巴。   宁诚实赶到的时候震惊地发现,虺和朱獳正将毕方死死地锁在包围圈,仅是一瞬间,三人就都被火海包围,再看不见任何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超过十点了,但我是已经睡了一会儿再爬起来发的文,所以这不算熬夜,吧。 第45章   在火焰腾起的那一瞬间, 宁诚实就立刻朝前奔赶过去,然而举父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拦住她, “老大!你先别过去,那边太危险了,他们正在打呢!”   宁诚实回过神来,指着火海中心, 眼前仿佛还能看到那缠斗在一起的庞大身影,“刚才那是……虺和朱獳?”   举父点点头, “对, 就是他俩。”   大火放肆地吞噬着在打斗中成为废墟的房屋, 中心的位置不断蹿高,有时还会左右移动,似乎象征里里面的激烈争斗。   宁诚实看了一阵, 还是担心,推开举父的手,“我要进去看看,你放心吧,我的伤已经好了,不会有事的。”   “哎老大!”   宁诚实已经绕过了举父, 刚想走过去,只听一声什么庞然大物坠落的巨响——   她和举父同时转过身去,抬起眼,就见一只红色的鸟从空中坠落下来,周身的橙红火焰像是在打斗中熄灭了,逐渐褪色,带起细小的灰烬在空中飘洒, 他细长的脖颈还有翅膀上,大片鲜红的血迹十分显眼。   眨眼间,毕方重重地降落在地上,与此同时,废墟之上的火势也没有刚才那么猛烈了。   再看刚才的火海中心,只见断壁残垣之上,正盘着一条巨蟒,蟒首昂起,微微摇晃,还没收起攻击的态势,细看身上少了许多鳞片。旁边则是一只强壮的白狐,只是全身白毛焦黑一片,甚至露出烧焦的肉,嘴边还有血迹。   两者都是赤红着眼睛,死死望着宁诚实的方向。   随后那红色静静褪去,虺和朱獳的身形也渐渐回缩成了正常的大小,有些脱力地倒在了地上。   宁诚实心里一顿,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但不过片刻,这种感觉就散去,她跟举父冲了上去,一人扶起一个。   虺和朱獳虽然伤痕累累,但看起来精神状况竟还不错,勉强站起身,很快又恢复了人形。   变回人后,被烧焦的地方也都显露了出来,汗滴流下,滑过身上烧伤的地方,虺仰头“嘶”地骂了一声,“毕方这疯子,也抓掉了我不少鳞片。”   不过神智倒是很清醒,他立刻兴奋地看向宁诚实,“老大你来啦?看到了吗?我抓住毕方了!”   朱獳听了撑起身子,暴躁地握拳砸了他一下,声音沙哑:“什么叫你抓的?他那致命伤明明是我咬的,不然你现在都被烤熟了知道吗?”   虺被打得一个趔趄,连忙站稳,伤口都崩开了,气急了,也同样用力打了回去,将朱獳推得差点撞了墙,“得了吧,要不是我缠住毕方,你能有机会咬到他?”   朱獳也回过神来,不甘心地又回打了虺一拳,二人你一拳我一拳,明明伤势很重,但谁都不肯先趴下。刚才还并肩作战的两人,现在已经反目成仇了。   “你俩打拳击呢?”宁诚实表情一言难尽。   举父则是不知所措地挥挥手:“别打了别打了,你们别打了,以和为贵啊,别让毕方看了笑话。”   他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大家,还有毕方呢。   毕方的伤势看起来更加严重,一转眼的功夫,他已经缩小成了鸵鸟大小,。   虺有些迟疑,“那现在,要把他带回去吗?”   宁诚实却摆了摆手,看向四周的火情,深沉地眯起了眼:“不。”   “他点的火,他自己来灭。”   毕方最大的本事就是可以控制火,体型变小之后,他似乎神智也比以往恢复了一点,勉强能听得懂话,并给出反应了。   宁诚实耐心地重复了几遍指令,让他灭火,他自然不肯听从,摇头晃脑发作起来想反抗,又被强硬地摁下去了。   “别挣扎了,现在的你,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你连一个回合都撑不过的。”宁诚实竖起一根手指,认真说道。   毕方气若游丝,屈辱地扇着翅膀,火渐渐被收了回来,他只剩些小火苗的羽毛亮了一瞬。   周围的建筑也逐渐露出了漆黑的原貌。宁诚实转了一圈,语气可惜:“多好的消防员苗子,只可惜走上了歪路。”   毕方扇完翅膀,又失了一部分力气,身上的火焰尽散,略显灰暗,躺在地上苟延残喘。   “咦,这是什么?”朱獳眼尖地发现了什么,随后凑近毕方,按着他的脑袋,将其转了过去。   众人看向他所指的地方,只见毕方的脖子上,印着两个黑色的数字:06。   “06?是不是编码啊?”   “难不成还有05、04?是不是那个酒吧老板搞的鬼?一个毕方就够麻烦的了……”虺挠挠头,一想到还有许多像毕方这种杀伤力的妖怪,就有些烦躁。   宁诚实也想起来一件刚才一直忽略的事了,“说起来,你们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   毕竟再魔鬼的训练也不可能让人在短时间里提升这么多吧?   几人一僵,面面相觑,谁都不想开口,毕竟在宁诚面前,一句谎话都别想躲过她的耳朵。   虺眼睛转了转,“咳,这个啊……我嘴笨说不清,还是让朱獳给你解释吧。”   朱獳却立刻看向举父,柔弱地倒在了地上,“呀,我被虺打得半死,都快说不出话了。”   宁诚实最后望向了举父。   老实的他憋红了脸,也找不到借口,“我我我……”   “你,也结巴吗?”   举父憋出一句:“他们,动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段。”   “那你怎么没动用?”按理来说举父不是会袖手旁观的人。   “我动了,但是动过头,掉了。”   “那是什么特殊的手段?”   举父小声说:“就是虺他们公司最新研究的一种药。”   宁诚实明白了,背过手,在低头的几人面前走来走去,严厉说道:“这种靠外力提升的方式,是很危险的。你们应该脚踏实地地进步。”   “老大你别生气,这不是时间来不及了嘛,你看毕方恢复得多快,我们不来,他就又要祸害人类了,跟他相比,我们就是在退步。”   朱獳也劝道:“对啊,而且你也不用担心,虺他们公司肯定靠谱。”   说到这个,宁诚实想起来了,问虺:“我来之前,看到你们公司的车了,车上拉了很多鱼,但是奇怪的是,里面有很多死鱼。你们公司有什么项目是要用到死鱼的吗?”   虺一愣,他摸了摸头,回想一番:“应该没有吧,不过也不一定,我也没待多久,要不等去了公司帮你问问。”   宁诚实琢磨了几秒,却说:“还是先别问了。”   “哦。”虺也不问为什么,乖乖应下了。   宁诚实暂时按下心事,接着说道:“我现在得去接魳魳鱼了,你们先带着毕方回家养伤吧。”   “那行,老大你去忙吧。”   宁诚实一转身,就见到目瞪口呆的黑虎。   “他们刚才是在……”   宁诚实:“……”大意了,一时心急,竟然忘了他了。   她慢慢靠近黑虎,“你别怕,其实他们刚才做的事啊,跟你扶老奶奶过马路,是一样的道理。”   黑虎同时也慢慢后退,“那老太太不愿意过马路的时候,我也没咬她啊?” 第46章   “……”宁诚实短暂地沉默了一瞬。   黑虎轻轻指了指地上的毕方, 又低声补充道:“还给咬出血了。”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小心翼翼,一点都没有了原先“道上混的”那种霸气。   宁诚实听罢摇摇头, 丝毫不管他的接受能力,直接说道:“他可不是老太太,他是一只坏蛋妖怪。”   听到妖怪这个词,黑虎一怔。   虽然从刚才见到的那骇人场面他就隐约猜到了一点, 但是还是不愿相信的。   现在窗户纸被宁诚实这么一戳破,他就如同当初的队长一样, 久久不能回神, 在内心探究世界的组成, 并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世界观。   “不是,”黑虎掐了掐自己的胳膊,“我肯定是在做梦吧。我小学的时候, 可是科学课课代表。”   朱獳艰难地撑在举父的肩膀上,闻言礼貌地替他回答:“当然不是做梦。要是不信,我看你力气好像不够大,需要我帮忙掐你一下吗?”   黑河警惕地看向他,飞快地连连后退几步,抹了把脸, “不需要!我都看见了,你也是妖怪!是狐狸精!我傻呀,就算真是在做梦,要是让你掐一下,那刚醒过来就又得厥过去,就跟他似的。”他又指了指奄奄一息的毕方。   朱獳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你看我现在满身的伤, 可没这么厉害了,不过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但是啊,”他面色一变,手一指他,“你说谁狐狸精呢?怎么这么不尊重人呢?”   黑虎警惕地躲到宁诚实背后。   宁诚实拍了拍朱獳,让他不要动怒,随即望向黑虎,替身后的虺和朱獳解释道:“其实你真的不用担心,他们虽然是妖怪,但是不会伤害你的,你相信我,我从来不说谎的。”   黑虎看着眼前身高还没有他一半的宁诚实,白净可爱,十分和善。   他没看见宁诚实原形的样子,所以只以为她是个普通人类,想起她一直跟朱獳他们待在一起,顿时百思不得其解:“他们都不是人,你怎么能跟他们说得上话呢?不觉得害怕吗?”   宁诚实回答得很委婉:“那你就没想过,我也不是人吗?”   “你,你怎么会不是……”黑虎瞪大眼。   “要给你看看我的证件吗?”   黑虎一下子沉默了,但也不忘后退几步,跟她拉开距离。   宁诚实怕他一时接受不了,于是小心翼翼地靠近,想安慰他,但黑虎知道宁诚实也是妖怪之后,却想到了另一件事。   他一合手,瞪着眼:“好家伙,难怪我之前打不过你,原来如此,合着你在以大欺小啊!你这是胜之不武!”   黑虎说完又有些高兴了,打不过宁诚实的那次经历,其实一直是他深埋内心的一段伤痛,但是现在他可以开解自己了,不是他太弱,而是对手不是人啊。   虺虽然身体虚弱,但依然走上前,替宁诚实打抱不平:“你看看你跟老大这体型差距,你好意思说以大欺小吗?我们老大赢你,那是靠真正的实力!”   黑虎想说什么,又想起眼前着妖怪不久前盘起的那条大粗尾巴,一甩尾,他人就直接没了,所以也只敢在心里反驳。   宁诚实抵开虺,摆摆手,严肃地说道:“好了好了,你们别再欺负弱小的人类了,快回去疗伤吧!”   虺和朱獳确实撑不太住了,打算回去抹药,地上还有只刚被利用完,半死不活的毕方,只得举父一人料理,他将其抗在肩上,正要走,远处传来了警笛的声音。   虺几人了然,“应该是那个人类队长吧。”   确实是他,队长是领着消防车一起来的,然而一靠近,他就发现这里一片寂静,想象中的火海连天完全没发生,要不是一片焦黑的废墟,压根想象不到这里刚发生过火灾。   他迟疑着靠近,一眼就看到了形象惨烈的虺和朱獳,两人鼻青脸肿,皮肉都被烧焦了,头发也是损失惨重,队长眉峰隆起,有些担心,“你们伤得很严重?”   虺甩甩手,“还行,不过死不了。”   宁诚实一看到队长,就想起来,估计虺他们一直背着她在跟队长合作,说道:“确定没什么大事,他俩现在还能来场拳击助兴呢。”   队长放下担心,又看向举父肩上扛着的那只鸵鸟一样的东西,“这就是那个什么,毕方吧?”   宁诚实回道:“是他,现在不用担心了,他已经被虺和朱獳抓住了。”   “哦,我一直远远地关注着你们这里,发现火势变小就立刻赶过来了,不过这火……”   “灭了,毕方灭的。”宁诚实指指在举父肩上晃来晃去的毕方。   队长愣愣的,“他把火灭了?那他这是,改邪归正了?”   “不是,被我逼的。”宁诚实诚实地说道。   “……”   “以后要是碰到什么重大火灾,也可以让毕方为灭火出一份力。”   “我们会考虑的。”   毕方脸上的屈辱更明显了。   不管怎么样,至少结局是好的,这个大祸害被抓住了,避免了更大的损失,队长说道:“我已经跟上级汇报过了,一会儿就会有特殊部门的人来这里接管这只毕方。”   “那太好了。”宁诚实正愁怎么保管他呢,这倒是省了他们的麻烦,不过虺和朱獳现在得回去养伤,她便看向安好的举父:“要不你先在这里看着毕方,等特殊部门的人来交接吧。”   “行,这里就交给我吧。”举父立刻答应了,他拍拍肩上毕方的头,把虚弱的毕方拍得一呛,伸长脖子,嘴里吐出一小嘬火,却很快就化为灰烬,面上尽是屈辱。   队长看向宁诚实,“这次真是多谢你们了。”   “没什么,这都是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热心市民应该做的。”宁诚实认真答道。   队长笑了笑。   接下来几人便分头行动,虺和朱獳回家,宁诚实去接魳魳鱼,举父则留在原地守着毕方。   黑虎虽然一时之间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不过到底是能当老大的人,心理素质还是很强的,他似乎很快就接受了宁诚实是个妖怪的事实,不再躲她远远的。   他仔细地打量了宁诚实几眼,看起来依然是那么人畜无害,感叹真是人……不是,妖不可貌相,“走吧,你不是还要回去那个花鸟市场吗,我送你。”   宁诚实没跟他客气,“那就谢谢了。”   坐到车上,黑虎才反应过来刚才来的是谁,“等会儿,警察也知道你们的身份?”   宁诚实点点头,“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黑虎这下就更放松了,看来不是他一个人被打破了科学的壁垒。   他神情放松地开着车,跟宁诚实聊天,“这么说,你们妖怪也不全是坏的哈?”   宁诚实点头,“那当然,现在大多数妖怪都已经融入了人类社会,遵纪守法,不吃人的。”   一旦接受这个事实,黑虎就变得新奇起来,“刚才那个叫毕方的妖怪,会喷火是吗?”   “对,他精神状态不太正常,有好几次火灾都是他引起的。”   他撇撇嘴,“有这样的本事,干什么不好,开个烧烤摊都省电。”   他兴致勃勃地看了一眼宁诚实,又问:“那你的本事是什么?”   宁诚实摇摇头,“其实我倒是没毕方这么大的本事。”   “怎么会?用不着妄自菲薄,你可比他善……”   “也就是一般的坏人都打不过我,然后平时随手帮助一下人类,就能拿几面锦旗,接受表彰罢了。”宁诚实低沉地说道。   “……”   黑虎突然发觉,自己好像也是她口中的坏人,咳了咳,“我以前是不怎么干正事,不过现在已经改邪归正了。”   “我知道的,而且这次你还帮我做了好事。”她语重心长地说:“你现在虽然还是在道上混,但你混的是正道。”   “哎,谢谢你的认可。”   很快,花鸟虫鱼市场到了。   宁诚实下了车,径直往之前寄放魳魳鱼的店走去,黑虎犹豫了一下,也跟上了。   店老板就坐在柜台里面,正捧着鱼缸,爱不释手地看,嘴里嘀嘀咕咕什么,鱼缸的另一边出现了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笑眯眯的:“哟,小朋友,你终于回来啦!”   再一抬头,他就看到一个身材高高壮壮,满臂纹身的大汉,顿时吓了一跳,说话的声音都小了点,“你这鱼……”   宁诚实感觉店老板好像有什么话要对她说,“怎么了?”   “哦,没什么,就是我感觉你这鱼,很有灵性啊,这鹦鹉鱼都怕他俩。”老板兴冲冲的,“而且我发现,他们好像能听得懂我说话呢!”   黑虎听了老板的描述,怀疑地看向那两条鱼,悄声问宁诚实:“这两条鱼也是妖怪吧?”   宁诚实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   知道宁诚实是来带走鱼的,店老板还有些舍不得,“你这鱼真的不卖吗?我挺喜欢的,价钱你随便开。”   宁诚实摇头,“这不是我的鱼,不能卖的。”   他叹气,“那我再多送你几包鱼食吧。”   “谢谢叔叔。”宁诚实没拒绝他的好意。   店老板给她装好袋子,宁诚实没有直接走,她突然又想起了不久前看到的那怪异的一幕。   看那些迎上去的店老板们的反应,应该对那些买鱼的人都很熟悉,估计他们是经常来,“对了,叔叔,有件事儿我想问问你。”   “什么事儿啊?”   “你们这里,是不是经常有人来大批收购鱼?”   店老板很快就明白她说的是谁了,“是啊,还是一家大公司呢。就最近一个月开始的,隔一段时间就来,是我们这里的大客户。而且不止我们这里,听说也会去其他的花鸟市场。”   老板打开了话匣子,“就是有点奇怪,他们不仅买活鱼,还有死鱼他们也要。看到门口那块地方了吗?死鱼都给他们留着了。”   听他的描述,应该确实是她看到的,富奇生物科技公司的人,“那你知道他们买鱼是为什么吗?”   店老板很快摇摇头,“这个我倒是不太清楚。”   宁诚实思考了一下,“那他们一般什么时候来呀?”   “日子也不是完全固定的,但是一般每个星期都要来两三回。”   这么频繁,供应商还不止一家市场,看来他们对鱼的需求很大。   “好,谢谢叔叔。那下次他们再来的话,你能通知我一下吗?”   店老板有些奇怪,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对这个小女孩的印象很好,于是便答应了。   两人交换完联系方式,宁诚实抱着鱼缸走了,黑虎连忙跟上,问:“哎,你让他通知你干什么?”   “我觉得那些人有点奇怪,想看看他们买鱼的用处。”   黑虎自己想想,“确实是挺奇怪的,活鱼也就算了,要死鱼干什么?总不会是带回去吃吧,又不是食用鱼。再说了,就算是食用鱼,也很少有人会吃死鱼啊。”   宁诚实也说不上来原因,黑虎对此其实也不怎么感兴趣,于是不再想这事了,送佛送到西,又把她送回了家。   路上,他问起了之后的事,“那我们以后是不是不用再去盯梢那家酒吧了?”   “不用了。”盯梢盯出来的消息,恐怕也都是那吴奇想让他们知道的,他的真实目的不会这么简单就暴露出来,所以他们也不用白费力气。   回到家,虺和朱獳已经抹好了药,正在灌水,在宁诚实回来后不久,举父也回来了,“毕方已经被带走了。”   虺倒是对那个特殊部门有点好奇,举父说道:“是妖管局的,来接毕方的都是妖怪。”   虺一拍手,“妖管局的?呀,那老大当时应该留在那儿见见啊!那不是自家人嘛!说不准还能跟姐姐姐夫联系一下。”   宁诚实一怔,随即跳上沙发,“没关系,不用联系,我还没说好谎呢,我早就决定好了,等说了谎,我才能联系他们。”   虺小声嘀咕:“好家伙,那不是永别了?”   “你说什么?”宁诚实望向他。   虺立刻换了副正经的表情:“不就是说谎吗?我觉得老大你可以的。”   朱獳和举父也纷纷为宁诚实打气。   宁诚实有点压力了,她反思了一下自己,出来这么久,一点说谎的苗头都没有,看来她还是太不上心了。   她必须得让自己对于说谎这件事上点心。   于是回到卧室,她找张纸,就写了“上点心吧”四个字,随后将其贴在了床头,以作勉励。   一桩心事了却,大家都很放松,入夜,宁诚实沉沉睡去,大概是日有所思,她就做了个梦。   梦里她不知身在何处,但遇到了一个说谎的好时机,正在思考着怎么说,鼻尖就传来一股异香,似乎是有人在阻挠她,想要干扰她的意志,但她却牢记自己的目的,一直警醒着自己:“上点心,上点心。”   那香味越来越浓,越来越近,宁诚实为了与其作斗争,也念得越来越快:“上点心吧上点心吧上点心吧。”   “我的点心怎么还没上呢?”   “您的点心来了。”   “太好了,谢谢。”   宁诚实醒了。   她舔舔嘴,将床头的纸撕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好又睡了过去。   接着她又做了个梦。   这次的梦里,她是原形,小小的一个白团置身一大片火海,眼里都是一片橙红,什么都看不见,但她总觉得自己身边好像还有一个人,而且在潜意识里,那人似乎是她非常重要的朋友。   虽然四周一片大火,什么都看不清,但她却知道,两人现在就像白天的虺朱獳一样,在跟毕方打斗。   打斗很激烈,但梦里一片寂静。   很快,毕方被另一个人牵制住了,她立刻伸出自己锋利的爪子挠了上去,熊熊的火焰骤然腾起,如蛆附骨,灼烧着她的意志。   场景猛地变换,她好像在一直往前跑,但不论跑到哪里都是火,从后面点燃了她的毛发。   跑着跑着,她就累醒了。   宁诚实往外一看,天还黑着,她呆呆地回神,但刚才梦里的情形忘了大半,只记得好像被火烧屁股了,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种烫灼与疲惫。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屁股,皱眉思索,难不成毕方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这么大吗?算上动物园那次,她都已经梦到两次被火烧了。   她起身喝了杯水,就恢复了平静,这个梦只是一个小插曲,很快被她淡忘了。   毕方被抓到之后,大家的生活也都暂时恢复了平静,不知道是不是那个药起的作用,虺和朱獳的伤势明明很严重,但恢复得比当初的宁诚实还快。   动物园那边要重新开业还得好一段时间,大家先一起去看了狌狌,他这段日子吃好喝好,过得很是惬意。   虺啧啧感叹:“像你这样无知无觉,什么都不想,过得倒是幸福。我最近却很迷茫。”   宁诚实困惑地看向他:“你在迷茫什么?”   “唉,你看我们这副样子,只是为了保护人类,搞得伤的伤,残的残。”   他话音一转,“但是居然丝毫没有影响我的帅气,这就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了。”   朱獳冷笑一声:“你这脸皮,怎么没被毕方烧掉一层呢?”   “我的脸皮有没有被烧掉一层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的发际线又被烧掉了一片。”虺看着朱獳的帽子,怜悯地说道。   朱獳心平气和,他已经习惯了,“你以为这么说就会激怒我吗?发际线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弱点了。”   “那你为什么不摘帽子?”   气氛有些僵硬,好在狌狌叹了声气,打破了僵局,“其实我过得也不是特别好,现在一直被守着,我已经很久没有机会溜出去喝酒了,酒瘾犯起来了,还真挺不好受的。”   宁诚实四下望了一眼狌狌附近的笼子,由于地方不够,他们只能暂时住在狌狌附近,大白天的,却都蔫蔫地在打瞌睡,精神比从火场救出来那会儿还差。   宁诚实看回狌狌:“我觉得,比起喝不了酒,可能睡不了觉更不好受。”   “哦,你说它们啊?可不是,自从我住这儿起,就没见它们白天清醒过。大半夜的不睡觉,都干啥去了?我也一直奇怪呢。”狌狌挠了挠头。   宁诚实:“……”   举父这时抬起了袖子,给狌狌看,“你瞧,我们带什么来了?”   狌狌低头一看,眼睛亮了起来:“还是你们了解我!”   接过酒,等宁诚实他们走了,他就将酒藏了起来,打算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喝。   没有了毕方带来的危机感,虺和朱獳只要处在一个空间就总是吵架,宁诚实跟举父都觉得两人火气十分大。   虺也吵烦了,扔了一个橘子过去,“你不打算回你的动物园了?”   朱獳对他的挑衅嗤之以鼻,“幼稚。”   说完他直接将一篮子的橘子朝虺的头上倒去。   宁诚实也有些好奇朱獳接下来的打算,“你以后还回去吗?”动物园其实还没完全放弃找他,毕竟简单清理了一遍动物园,并没有发现他的尸体,所以抱着微弱的希望,觉得他是从大火中逃出去了,也还会回来。   朱獳其实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对,我不回动物园了,我想好了,装动物,是救不了动物的。我打算从医。”   虺翻了个白眼,嘲笑道:“从医?想得还挺美,你懂医术吗你?”   朱獳不跟他计较,“我打算开家店,当个心理医生,专门给动物看心理疾病。”   举父很捧场,“那还挺适合你的。”   “谢谢,我也这么觉得。”   朱獳喜欢小动物,又能感知它们的心情,宁诚实也觉得不错,“不过要开店的话,你还得找个门面吧,你准备好钱了吗?”   “目前还没有。”毕竟动物园不发工资。   虺嘲笑道:“那你吹什么?”他挺直了腰板,他现在可是有工资,还有社保的人,比朱獳强多了。   朱獳轻描淡写地接着说道:“不过我打算卖掉一套房子,也就够了。”   几人沉默了。   虺的腰板又松了回去。   虺咳了咳,“对了,老大,你那天说的鱼,我特意留心了,这两天在公司试探了一下,没发现有什么项目是要用到鱼的。不过也可能是什么新项目。我回头再打听打听吧。”   “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你放心,我没直接问。”虺翘起二郎腿,“不过我觉得老大,你可能是多心了,我们公司挺正规的,肯定不会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你也瞧见了,那药也挺管用的。”   宁诚实也希望是自己多心了,但作为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热心市民,以防万一,她还是得确定他们的目的确实无害。   随后几天,虺要上班,朱獳去卖房,她则是和空闲的举父又带着魳魳鱼去了许多地方,魳魳鱼玩够了,也打算回家了。   宁诚实帮他们收拾好了这些天买来的那些昂贵鱼食,据魳魳鱼说,他们住的地方很远也很偏,于是还是托了黑虎开车送他们一程。   宁诚实嘱咐:“你们走的时候,可要看着点儿路啊,别再偷渡了。”   魳魳鱼挥挥鱼鳍,“好的你放心吧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肯定不会迷路了多谢你们这些日子的招待了咱们后会有期等以后有空了我们一定还会再回来看你们的!”   “再见。”   宁诚实感慨,经过训练,曾经结巴的魳魳鱼,现在气是越来越足了。   就在魳魳鱼走后,她就收到了花鸟虫鱼市场店老板的消息:富奇生物科技的人又来收鱼了。   她立刻动身,本想前去一探究竟,随后却又接到了队长的电话,电话里他没细说,只是告诉宁诚实,有个案子需要她的帮忙。   宁诚实一愣,“可是,我能帮到什么忙?”   作者有话要说:晚点还有一更。 第47章   虽然姐夫也是警察, 但宁诚实自己可一点都不懂破案,她仔细想了想,自己最擅长的——   “你们是想让我抓住那个凶手吗?”   队长却说道:“不是, 其实我们现在对于凶手到底是谁,还没能确定。”   接下来的话,队长说得有些犹豫,似乎找上她, 也是做了很大的心理建设的,“其实我是想请你帮忙测个谎。”   宁诚实一愣, 她可记得就在不久之前, 队长还是不太相信, 她真的能听出别人有没有说谎的。   看来他现在是相信了?不过也是,更不科学的都见识过了,这点儿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他们那边估计也是很急, 不然也不至于找到她帮忙了,宁诚实只好先把富奇生物科技的事放在一边,“好的,我马上就过去找你。”   宁诚实很快就赶到了警局,队长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   “我们碰到的是一起连环杀人案,具体的案件相关细节我还不能跟你说, 现在案情陷入了僵局。最大的嫌疑人有前科,有作案时间,但他坚持说自己不是凶手,可是没有不在场证明。而我们这边暂时也找不到其他进一步的证据。”   被害者数量不少,时间紧急,不能再拖了,他们只能另辟蹊径。   虽然其实测谎只是一种辅助手段, 并不能直接定罪,但是如果宁诚实可以肯定嫌疑人在说谎,那么他们也能确定凶手,接下来就可以集中精力在他一个人身上了。   毕竟根据队长目前的了解,测谎仪有可能测不出谎,但宁诚实的话,可以保真。   此刻警局里还有很多小警察正在翘首以盼。   队长走之前,说自己要去请一位资深的测谎专家,测谎的正确率可以达到百分之百,能帮助案情得到很大的突破。   他们还从没见过什么专家呢,百分百的正确率,测谎仪都不敢保证,真人怎么会这么厉害?   见队长走进来了,大家立马迎上去,七嘴八舌地问道:“陈队,那位测谎专家呢?您请来了吗?”   队长面色如常,“已经请来了,大家欢迎一下吧。”说着他带头鼓了鼓掌。   大家于是也跟着鼓了掌,“欢迎欢迎!”然后往他身后看了看,却看到了小小的宁诚实。   热心市民,老熟人了。   小警察们困惑地跟她打了声招呼:“哟,小诚实啊,你怎么也来了?”   宁诚实冲大家点点头,很有风度地挥了挥手,“你们好。”   “你好你好。”   大家再往后看,没别人了。   于是又问队长,“陈队,你说的那位测谎专家呢?到底在哪儿啊?哎呀别卖关子了,快把他请出来吧。”   “就是啊,让我们观摩观摩。”   宁诚实慢慢地走到了队长面前,背过手去,挺起小身板,迎着众人的目光。   队长抬手指了指她,“你们不是已经见到了吗,就是这位,而且你们也认识。”   一时之间,大厅里鸦雀无声。   随后几道稀疏的笑声响了起来,“队长,你是不是看我们最近办案太紧张了,跟我们开玩笑呢吧?”   “就是,小诚实要是测谎专家,那我还是吹牛大王呢哈哈哈。”   “是不是人专家不肯来呀?实在不行,咱们申请一下,使用测谎仪也行嘛。”   队长依然坚持:“不用多想了,就是她没错,她就是最准的测谎仪。”   大家突然发现,队长好像是认真的。   小警察慢吞吞地说:“不多想,能行吗?”   这里知道宁诚实身份的,只有队长一个,所以没有人敢相信,宁诚实一个说话都奶声奶气的小孩子,居然能测谎,还比仪器准。   宁诚实叹了口气,在这样一个充满怀疑目光的环境当中,她又怎么能安心施展自己的才华呢?   于是她说道:“这样吧,你们可以试一试。”   小警察们顿时面面相觑,“怎么试?”   “你们可以找一个人出来,我问问题,他来回答,可以说真话,也可以说假话,看我能不能听得出来,就知道我到底能不能测谎了。”   大家现在真把宁诚实当成了队长找来,逗他们开心的,于是纷纷应和:“行啊。”   队长泡了杯茶,老神在在地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看着他们,等着小警察们被打脸。   就像是玩一个游戏,大家随便挑选了一个人,“小林,你来吧。”他没拒绝,走到了宁诚实面前,“问吧。”   宁诚实先问道:“你午饭吃了吗?”   他答:“没有。”   宁诚实:“你在说谎。”   大家一愣,随即有人提醒,“小林你这谎话说得太不高明了啊,离十米远都能闻到你身上的韭菜味儿。”   大家明白过来,又笑开了,“就是,谁都知道你在说谎嘛。”大家只觉得宁诚实比较细心,说对了,对于她这么大的孩子来说也算不容易了。   小林却挠了挠头,没说话。   宁诚实面不改色,继续问道:“那你中午吃了韭菜吗?”   大家觉得宁诚实问的还是句废话,到底是个孩子。   小林犹豫了一下,回答:“吃了。”   “你在说谎。”宁诚实斩钉截铁。   “不是,小诚实,你没有闻到他身上的韭菜味儿吗?”   “对啊,你这次可判断错了。”   小林却有些惊讶,“其实,其实我中午确实没吃韭菜啊,那韭菜盒子是我早上吃的,只不过味儿一直没散。”   大家说话的声音停了一瞬,小林上午一直在外查案,中午之后回到局里才见到他的面,所以大家下意识以为这韭菜味是中午刚沾上的。   这事儿他们都不知道,跟小林没什么交集的宁诚实就更没有可能提前知道了,除非她中午碰到了小林,可这也不太可能。   不过虽然连着说对了两次,他们还是不敢相信,小林说道:“你继续问吧。”   宁诚实想了想,问了个比较日常的问题:“你的年龄,是在三十岁以上还是三十岁以下?”   小警察这次笑嘻嘻的:“三十以上。”   “你说的是真的。”   这次大家又愣住了。   小林有张娃娃脸。   第一次见到他的人,都只会觉得他是刚进警局的实习生,从来没有人会相信他今年居然已经32了,出去办案,群众对他都不太放心,所以其实他一直为此苦恼。   说对三回了,但大家还是觉得,宁诚实可能只是恰好蒙对了,“再来再来!看看后面能不能再说对。”   小警察们的兴趣被彻底吊起来了。   接下来,宁诚实又问了几个光从外表看,绝对看不出来的问题,有的问题答案只有小林自己知道。   为了增加难度,他即使是说真话的时候,也会特意表现出一副面红耳赤,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但宁诚实却丝毫不受干扰。   从他的表情来看,每个问题,宁诚实都说对了。   而其他人的表情,从一开始的看热闹,没一会儿就成了将信将疑,再到后来只有目瞪口呆的份。   等宁诚实已经问了二十个问题,对于小林真假参半的回答她都能识别正确,才停了下来,“这下你们相信我了吗?”   队长看下来,只是笑了笑,喝了口茶,倒也更加确定宁诚实的本事了。   仅仅过了半个小时,小警察们便一改之前的怀疑,都是一脸崇拜地看着波澜不惊的宁诚实:“这也太神奇了吧,是什么特异功能吗?”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们能学吗?”   “真是绝了。”   还有的开着玩笑:“小林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托儿?”   “什么托儿,别污蔑我和小诚实啊。”   小林转头问宁诚实:“小诚实,说一下呗,你这测谎的原理是什么啊?”   宁诚实看着他,也问道:“那你知道小鸟的翅膀上,有多少根羽毛吗?”   小警察不解地挠了挠头,“这我也不知道啊,不过小鸟的翅膀有多少根羽毛,跟你能不能测谎,好像没啥关系吧?”   “这就对了,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测谎的原理,跟我能不能测谎,好像也没啥关系吧?”   “瞧瞧,瞧瞧,”小警察们拍拍宁诚实,无比崇拜:“不愧是专家哈,说的话就是这么有哲理。”   很快,宁诚实除了家里的小弟,还收获了一堆迷弟。   队长起身,将他们赶走,“行了行了,都散开吧。我带她去见见嫌疑人。”   这次没有人再提出异议了,他们又是不可思议,又是兴奋,“那咱们一会儿应该就可以确定凶手了吧?”   小林对宁诚实的本领实在好奇,扭头请示:“陈队,我能申请一起进去看看吗?我保证什么话都不说。”   “不行,在外面等着吧。”   说完,队长把宁诚实带进了审讯室。   宁诚实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人,也难怪警察他们怀疑他,别说这人有嫌疑了,光是这么看着,他简直比黑虎还不像个好人。要是大街上遇到了,热心的宁诚实都得格外注意他是不是要干坏事。   嫌疑人是板寸头,头皮露着青茬,一双三角眼眯起来,十分阴狠毒辣,看谁都像是要发射毒针。   他一转眼,看到宁诚实,那毒针发射到一半就凝滞了,“这怎么还进来个小孩儿?”   他看一眼队长,“这你女儿?哟,只听过犯人家属探监的,没听说警察也有家属探审讯室啊?”   但他倒也不想去管宁诚实到底是谁,只是不耐烦地说:“我说你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啊?”   队长敲了敲桌子,“排除了你的嫌疑,自然就会放你出去。”   “你们根本就没法儿排除!”   队长没回话,宁诚实却直截了当地问他:“请问,你是凶手吗?”   那人神情一愣,明显摸不着头脑,看了一眼队长,又看了一眼宁诚实,“几个意思啊?”   队长说道:“问你,你就老实回答。”   “我凭什么回答?你们这是找不到证据,就来羞辱我吗?”   “不是想让我们排除你的嫌疑?现在就是在排除,测谎知道吗?”   “逗我玩儿呢?我从来没听说过,测谎是让小孩儿来测的,”他抬抬下巴,“嘿,幼儿园毕业了吗?测谎兴趣小组的吗?”   嫌疑人自然知道,测谎应该是用仪器监测他的心跳和脉搏,由专业人士来判断他有没有说谎,而且还会从最常规的问题开始。   哪有上来就问人是不是凶手的?   他嘴角一撇,抖着腿,模仿宁诚实的语调:“还‘请问’,还挺有礼貌。”   但是再看对面,队长的表情很认真,宁诚实的表情很认真,其他警察也很认真。   小丑好像只有他一个人。   他开始觉得,这帮警察确实不是在逗他玩,“是你们疯了吧?”   队长依然说:“你只要回答是,还是不是,就行了。”   嫌疑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再次打量了一眼宁诚实,神神秘秘地说:“哦,我好像知道了,这是你们最新发明的测谎机器人吧?”   宁诚实:“……”   队长:“你这么理解也行。”   这下嫌疑人不再抗拒了,“你早说嘛,那我就说了啊。”   “其实我也已经说过很多遍了。这次真的不是我犯的案,我在狱里已经改邪归正,改头换面,一点坏心思都没有了。自从出来之后,我就好好做人,根本没做过坏事。”   他看向宁诚实:“小机器人,你知道我说的都是真话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宁诚实身上。   她神情凝重,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接着慢慢开口说道:“嗯,改头换面这个成语,你用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万更了,我真是了不起。 第48章   嫌疑人顿时一噎, 其他人也是一阵沉默。   文化人宁诚实紧接着又说道:“不过他说得没错,这个连环杀人案,确实不是他干的。”   空气重新开始流动。   嫌疑人拍着凳子, 激动地大喊:“你看看,你们的机器人还是很好使的嘛!”   队长还没做出反应,宁诚实又开口了:“但他除了这一句,后面的都是谎话。”   宁诚实刚正的目光射向嫌疑人, “他出狱之后肯定还做过坏事,犯过案, 叔叔, 你们应该再查一查。”   嫌疑人愕然了一会儿, 接着眼神开始闪烁,“你你你可不要胡说啊,什么犯案, 我没有!”   他飞快地眨着眼,愤愤说道:“这机器人就是不好使,肯定是脑子短路了!真是,怎么能污蔑好人呢!”   宁诚实一脸严肃地看着队长,指着嫌疑人,“叔叔, 他诽谤我。”   队长依言呵斥了嫌疑人一通,对其他警察说道:“你们继续审。”就带着宁诚实出去了。   出去之后,队长抓了抓头发,长出一口气,目光有些沧桑。   没想到请了外援回来,事情反倒更加棘手了,手上的连环案还没找到凶手呢, 又多了桩只知道案犯不知道作案内容的案子。   他突然想起了之前同事们给宁诚实起的绰号:办案小能手。   确实人如其名,这案子是越办越多啊。   不过不管怎么说,宁诚实确实帮了大忙,他收拾好沧桑,真诚说道:“今天谢谢你了。”   “不客气,这都是一个……”   “有社会责任感的热心市民应该做的。”队长了然一笑。   宁诚实话音一顿,小手一伸,默契地跟队长击了个掌,“耶。”   既然忙已经帮完了,宁诚实也要走了,小警察们听到动静,都跑出来送她,娃娃脸小林朝她招招手,“小诚实,再见啊,有空常来。”   另一个小警察用力推了一下他,“什么叫常来,咱们这儿是什么好地方吗?”   小林拍了拍脑门,“哦哦,对,你以后还是不要再来了。”   队长送宁诚实出了警局,她又给那家卖鱼的老板打去了电话,“叔叔,那些买鱼的人走了吗?”   那头回她:“已经走了。”   宁诚实毫不意外,却听店老板继续说道:“但是我特意给你留意了一下,他们接下来好像还要去城南那个小的花鸟虫鱼市场,我算算他们离开的时间,现在应该快到了,你现在赶过去或许还来得及。”   “好的。”   “还有一个事儿,他们之前没在我这儿买过鱼,我也没怎么在意,但我今天看了一下,发现他们买的,大部分是特别凶,比较好斗的那几种鱼。”   宁诚实若有所思,“谢谢叔叔。”   挂断电话,队长有些奇怪,便问了一嘴,宁诚实只说自己只是有些奇怪,倒也不确定里头有没有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有事儿你就打电话联系我。”   “好。”   她打算去刚才店老板说的那个城南的花鸟虫鱼市场看看,队长帮她拦了辆出租车,虽然从上车地点来看,脑子正常的司机应该不会起什么坏心眼,但他还是谨慎地记下了车牌,“到了给我打电话。”   “嗯,叔叔再见。”   坐上了车,宁诚实报上了自己的目的地。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出租车司机都没有开车。宁诚实暗觉奇怪,抬头往后视镜里一看,发现那位司机一直在盯着她看,神情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叔叔?”   司机似乎从她的声音确定了什么,激动地拍着方向盘,“是你不?你还记得我吗?”   他没给宁诚实反应时间,接着说:“我是那个!就是上次送你去动物园的——‘说的好像你在场似的’‘你这代入感还挺强’‘我又不找你’‘命运坎坷’……”   宁诚实也一下子想起他这张脸了,伸手打断他:“叔叔,你不用再说了,我记得。那是永生难忘啊。”   司机嘿嘿一笑,“哎呀,你不知道,后来我又对着那个广播内容回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其实你就是那个小英雄吧?”   宁诚实慢慢鼓了鼓掌,“没想到您还能反应过来。”   司机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咧嘴一笑:“我当时是不是有点傻?其实我后来明白过来之后,还特意给电台打电话了,他们找到你了吧?后来好像就没有再听到那个寻找见义勇为小英雄的新闻了。”   “找到了。”   司机这时才后知后觉他们所在的地方是警察局,顿时兴奋地睁大了眼,扭头就问:“哎,小英雄,你是不是又来帮助警方破案了呀?”   宁诚实回:“也可以这么说吧。”   司机竖起了大拇指:“我就知道是这样,你真是太厉害了。”   “谢谢。”   司机两手握拳,又期盼地说:“咱俩能合个影吗?”   宁诚实歪头看他,就算是在她因为综艺出名的那段时间,都没遇到要跟她合影的。   “叔叔之前一直在拿你的事例,鞭策叔叔家的儿子呢,我儿子现在也把你当偶像了,回头我要是光说碰见你了,没什么说服力,到时候可以把咱俩的合影给他看看,他肯定就相信了。”   人格魅力比较大也是没办法的,宁诚实扬起一个真诚的微笑,跟司机合了张影。   司机看着照片,依然兴高采烈地想要说些什么,宁诚实连忙说:“叔叔,现在能麻烦您开车了吗?我还有点急事儿要做。”   “哦对对对,你瞧我,真是不好意思,突然这么一见到你,我太兴奋了。你是要去哪儿来着?”   宁诚实又报了一遍目的地:“城南的那家花鸟虫鱼市场。”   “得嘞,叔叔保证,一定又快又稳地给你送到目的地。”   汽车疾驰在路上,司机全神贯注,很快,宁诚实就看见了不远处挂着花鸟虫鱼市场几个大字的招牌。   到地方了,司机刚要找地方停车,宁诚实就突然发现了一辆车尾写着富奇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几个蓝字的白色小货运车,就停在大门侧边。   几个工作人员已经将最后一桶鱼搬上了车,紧接着用力关上了车门,应该是准备出发了。   “叔叔,先别停。”宁诚实急切地说道,指着那辆白色的货运车,“继续开,跟上前面那辆车。”   司机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看向宁诚实,再联想到她刚刚走出的警察局,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悄声问:“小英雄,你这是跟警方合作,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吗?”   “那辆车里的人,是你们要抓的绑匪吗?那桶里装着的,难道是……”他说着就倒吸一口凉气。   宁诚实迷茫地看着他,不太明白他省略的是什么,“不是绑匪,那几个桶里面装的应该是……”   “好了,不用多说了,我都明白了。”宁诚实还一字未说,司机已经拍拍胸脯,面色严肃地迎着宁诚实的目光,对暗号一般点了点头。   宁诚实其实觉得自己并没有很好地对上这个暗号,但是既然他说自己已经明白了,那应该就是明白了,于是也点了点头。   换做别人来这一出,司机可能会觉得这是不是在拍电影,但是在知道是宁诚实连续端掉了几个犯罪团伙之后,司机对她的实力以及正义的身份已经深信不疑。   他们说话之间,那辆白色货运车已经开出了十几米远,出租车司机打着方向盘,“坐稳了啊。”   “放心,你今天坐我的车是坐对了,凭我的车技,一定不会让他们发现的。”   “哦。”   司机抽空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她,“你戴耳机了吗?”   “没有啊。”宁诚实摇摇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司机压低了声音,“不戴耳机,那你怎么跟警方联系?”   “不用联系他们,其实我只是……”   车子左转,司机恍然大悟:“哦,不用说,我懂了——单独行动!”   “额,你这么说也对,我确实是单独的。”   司机闻言就有些担忧,“那你岂不是很危险啊。”   “也还行吧。”   司机夸赞:“好样的,有魄力。”   “谢谢。”   “对了,那些人,手里有武器吗?”   “武器?”宁诚实想了想,“应该是没有的,毕竟他们的目的不是杀……”   司机连忙嘘了一声,将宁诚实未说出口的“鱼”字嘘了回去,“小心为上,还是不要直说了。”   宁诚实愣愣地“哦”了一声,其实心里不太明白为什么不能直说,觉得可能是司机比较忌讳。   “没有武器那还好点,我觉得你应该应付得过来。”司机师傅十分自信。   “是的。”   市区的车流量不少,司机一路都不远不近地追在后面,保持着差不多能看到他们,但也不至于被他们发现的距离。   宁诚实观察着,颇为赞赏,看来这位出租车司机,确实是很有跟车的天赋的。   司机小心谨慎地开着车,内心却比刚见到宁诚实那会儿更兴奋了。   “小英雄,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有一个英雄梦。我每次看警匪片啊,都特别羡慕里面的出租车司机,一直都梦想着有这一天,甚至模拟过很多次了。没想到,今天竟然实现了。”   要是手里还有方向盘不能撒手,他简直还想转过身来跟宁诚实握个手。   宁诚实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恭喜你。”   “谢谢,要是我儿子知道了,肯定也会为他爸爸骄傲的。”   宁诚实点点头,“嗯,是。不过叔叔你也别太激动,车子再抖的话,可能就要被发现了。”   “行,我冷静。”   “哦对了,你们这是营救那个什么秘密行动,对吧?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们保密的。我在外面,话一向很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是吗?哈哈,那还真是看不出来呢。”   小货运车越开越偏,路上的车辆逐渐减少,几乎要上了高速。   时间一久,司机又忍不住开始担心起来,“你说都过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那几个桶里的……能不能坚持住,是不是还活着。”   宁诚实想了想,说道:“其实有的本来就是死的。”   “什么!死了?”司机震惊地看了一眼宁诚实。   宁诚实肯定地点点头,“他们带走了一部分活的,还有一部分死的。”   “天呐,”司机叹了一声,“那群人真是天杀的,为什么都死了还不放过?”   宁诚实觉得这个司机还挺善良,对小鱼的共情能力也很强,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还要带走那些已经死了的。”   司机愤愤地盯紧了目标,车子开了很远,此时已经是日落时分,天边红霞漫天。   前面没什么车了,他不得不将车速逐渐降了下来,与货运车拉开了更长的距离,不然容易被发现。   然而宁诚实发现,前面的货运车似乎还是发觉了不对,速度时快时慢,像是在试探他们。宁诚实看了眼司机的导航,前面是工业园,这辆货运车的目的地很有可能就是那里。   果然,在下一个路口,货运车是继续往前开的,宁诚实看到似乎有人探出眼睛往后看了看。   “叔叔,不要再跟了,咱们往右拐。”   司机明白过来,顺势向右打了方向盘,货运车立刻从视野里错开来,消失不见了。   宁诚实低头思考着,虺刚找到工作那会儿,曾经带着宁诚实几人去他上班的地方认过路,那里更偏城中心,所以她可以肯定,货运车的目的地并不在虺工作的公司附近。   难怪虺在公司里找不到那些鱼的踪迹,原来是都送到另一个地方了。   司机又开了一段,停了下来,“可惜没跟到底。”   “没关系,差不多了叔叔,就停到这里吧。”   宁诚实掏出了钱给他,司机却义正辞严地拒绝了:“我这也算是为抓捕犯罪分子做贡献了,这钱我怎么能收你的呢?”   “是不是犯罪分子还不一定呢?”   司机只是点头,又是一副他都明白的样子,“真没想到,这都又是活的又是死的了,你还这么严谨,这么专业,不过我也知道的,没有确凿的证据,只能是嫌疑人。”   这话倒是没错。   两人又客气了一番,见他实在不要钱,于是宁诚实先下了车,趁他不注意,将钱直接从车窗里塞了进去。   “哎!小英雄!别走啊!”等司机捡起钱,再一抬头,宁诚实已经跑远了。   他也不好直接下车去追,怕干扰了她的任务,只好看着宁诚实慢慢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叹气道:“算了,还是救人要紧。” 第49章   下了出租车, 跑远了的宁诚实先是发了条消息,通知了朱獳他们,说自己今天可能会晚点回去。   接着她就返回了刚才的路口, 继续往前走,打算寻找那辆白色货运车的踪迹。   这里地处郊区,再往前走就是刚才导航上显示的工业园了,果然跑了没一会儿, 宁诚实就看到了一排排崭新的工厂,还有宿舍区, 估计此时是某个工厂的下班时间, 陆陆续续走出了许多工人。   宁诚实躲着人群, 在园区的每个路口都转了转,并没有看到那辆白色的货运车,应该汽车是已经进入富奇的工厂里了。   她一转头, 在路边发现了园区简易地图,跑过去研究了一番,最后在牌子的最下面,看到了一排小字:富奇生物科技(分公司)。   看来公司是在园区的最里面。   宁诚实沿着路线往里走,一转身,就见到了“富奇”两个大字, 挂在楼体外侧。   外面也没看到什么车子,也许是都开进了停车场。   宁诚实站在栏杆外面,踮起脚尖往里看了看,建筑物外面没什么人,大门口有个保安室,保安室里头坐着一个年轻的保安,偶尔低头看看手机, 大部分时候在四下张望,看起来还挺警惕的。   不过宁诚实的身高恰好处于他视线的盲区,他一直没有起身,也就没有发现她。   突然,一辆汽车驶来,宁诚实定睛一看,是跟刚才他们追着的那辆一模一样的白色小型运货车。   保安起身,隔着窗户,接过货运车司机递来的证件,查看一番后便打开了闸门。与此同时宁诚实连忙蹲下身,躲过了保安的视线。   她明白过来,看来富奇生物科技派了不止一辆车出去收鱼。   汽车的发动机声逐渐淡去,车灯也消失了。保安重新坐了下来,看了一会儿手机,趁着他低头的那一瞬间,宁诚实穿过环绕着栅栏的绿化带,一跃而起,飞速翻过了高高的栅栏。   接着她双脚落地,在地上翻滚了一圈缓冲,稳稳地停住,又往后一靠,躲在了里头的那片绿化带里。整个过程只有两秒。   岗亭里的那个年轻保安抬起头,只觉得刚才眼前好像有什么东西飞了过去,他疑惑地起身,往那边的方向望了望,但不出所料,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于是疑惑的保安又坐了回去,收起手机,按了按眼周,“算了,还是不看手机了,这飞蚊症怎么越来越严重了。”   宁诚实见他不仅没有起疑心,还闭上眼睛做起了眼保健操,仿佛刻意给她制造机会一般,便站了起来,沿着刚才那辆白色货运车开走的方向走去。   在开始行动之前,宁诚实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杆子,这里的监控不少。   她发现,富奇的这栋楼基本以白色为主,她想了想,下一秒就变成了原形,只要她贴着墙走,这样小小的一团白色物体就不会很起眼了。   宁诚实沿着墙根往前摸索,这一次,货运车没有消失,她很快就发现,汽车停在了工厂大楼的另一边,是一个露天停车场。   车子已经停了下来,后面的两扇门也大敞开着,从里面下来了几个男人,留了两个人在车上搬桶,而底下的人则是接应着把桶放到地上。   虽然桶的重量不轻,但估计这样的一套动作他们已经做过很多次了,所以那几人都十分熟练。   没过多久,小货运车上的所有桶就都被搬了出来,一一排列着。   随后另一批穿着工作服的人也推着推车来到了这里。   领头的那个工作人员手里拿着个小本子,在上头写写画画,嘴里问道:“你们这一批总共多少量?”   刚才搬鱼的其中一个人回答了一个数字,宁诚实数了数,就是桶的数量。   工作人员将几个标签依次贴在桶上,接着两方就做完了交接。穿着工作服的人一起把桶抬起来,装在了带来的推车上,往回走去。   停车场这里没有别的路,宁诚实不好起身追过去,于是就先暂时埋伏在外面。   收鱼的那些人忙完了这一趟的工作,都放松了下来,坐在地上或是背靠着车休息,其中两个点了支烟,夜色中猩红两点忽明忽暗,烟气袅袅升腾。   另外一个没抽烟的看起来比较年轻,估计是没来多久,望望抽烟的两人,“咱们这儿,不是不让抽烟吗?”   “嗨,说是这么说,但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那人甩了甩手。   “就是,你怕什么,又不会着火。”   被他们这么一说,那个新来的顿时也放松了下来,向那两个老人要了根烟和打火机,点上。   他叼着烟,闻了闻自己的领口和袖子,撇撇嘴,一副嫌弃的样子,口齿不清地抱怨,“难闻死了,身上一股子鱼腥味儿。”   “可不是,我最近回到家,孩子都不愿意跟我亲近。”   “活鱼还好了,那些烂掉的死鱼味道更大。”   “其实管它难不难闻呢,咱们领到的工钱不低不就行了。”   新来的那个突然有些好奇,一手夹着烟,指了指刚才那帮穿工作服的人离开的方向,低声问道:“哎,李哥刘哥,你们知道,他们要买那么多鱼干什么吗?”   抽着烟的另外两人摇了摇头,神情满不在乎,“不知道,不过这家公司不是那个什么搞科研制药的吗?研究一下鱼,或者提取什么药物,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另一人反驳,“不,我比你们来得早点,我猜,这些鱼可能是拿来喂什么东西的,不过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在搞什么奇怪的研究?”   “不说了不说了,这关咱们什么事儿啊。”   “也是,反正我是搞不明白他们文化人的。”   关于“为什么”的话题无疾而终,看来这些人只负责收鱼,别的什么内幕消息都不知道,宁诚实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等抽完了一支烟,那个新人抽空去了趟厕所,接着很快,他们就又挨个上了车,小货运车调头,缓缓地驶向了外面,不知道是不是要为下一趟运货做准备了。   此时天空已经逐渐黑了下来,路灯依次亮起。   停车场已经没别人了,宁诚实走出暗处,小身子一跃,“嗖 ”地一下,就朝着那些拉推车的工作人员离开的方向奔去。   那个方向没什么岔路口,宁诚实一路飞奔,最后进入了工厂内部。   只见工厂里面灯火通明,装修也与外面一致,基本都是纯白色,看来这里的清洁工工资也很不错。   放眼望去,一楼的人不多,缩成一团的宁诚实在里头有着绝佳的保护色,简直如鱼得水。   她正想探究一下一楼,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连忙刹住车,往角落里躲去,平平地摊开四肢倒在地上,最后闭上了黑豆眼,与四周融为一体。   果然,结伴而来的两个工作人员并没有发现她,神色如常地按下了电梯。   “四楼的那位,又到进食的时候了吧?”等电梯的时候,一个人开口了。   “嗯。”另一个人估计是寡言少语的性子。   “唉,我真羡慕你,也就这段时间忙点,其他时候都闲,不像我,天天加班。”电梯到了一楼,两人边说边走进了电梯。   过了一会儿,宁诚实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电梯上方那缓缓变化的红色数字,在3的时候停了一会儿,又在4的时候停了一会儿,然后就不动了。   她想起了刚刚那个工作人员说的“进食”,脑海中似乎抓到了什么。   宁诚实在附近找了一下,没有楼梯的影子,于是也走到了电梯前,四顾无人,她飞快地跳了起来,尖利的小爪子按了一下墙上的两个按钮之一。   电梯很快就下来了。   大门打开的一瞬间,确定里面没人,宁诚实就飞速地窜了进去。电梯里的空间很大,她趴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与白色的电梯内部融为了一体。   趴了一会儿,电梯没上去,她才想起来还要按楼层,本想继续去按楼层面板,但是电梯里有监控,面板的颜色不是白的,能分辨得出来她的爪子,她担心会被发现,便先按兵不动。   电梯还是停在一楼,不过没等多久,电梯门就再次缓缓地打开了,走进来一个穿着工作服,戴着眼镜的女人。   她也没有发现小小的宁诚实,走进来之后直接就在面板上按下了一下,站在电梯中央等候。   宁诚实悄悄地睁开一只眼睛,发现显示屏上的数字刚好是4,松了口气。   电梯匀速上升,最后停在了四楼,女人一边三两下摘下胸前别着的员工卡,一边走了出去,宁诚实在电梯门关上之前紧随其后也跑了出去,刮起一阵风。   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停下脚步,猛地回头一看——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她不知道,宁诚实在她回头的功夫,就已经跑到了电梯外的另一个角落,躲在“小心地滑”标识牌的后面,开始了新一轮的伪装。   宁诚实悄悄睁开了眼,四楼很大,一眼望不到边,是由数个白色的大房间组成的,每个房间都大门紧闭,没有任何标识,门口有密码指纹锁。   她看到那个女人拿着员工卡,走到了最外面的一个房间,刷了一下卡,接着输入密码,按下指纹,走了进去。   从她的角度,看不清房间里有什么,而她走进去之后,门也立刻就关上了。   宁诚实抬起小脑袋嗅了嗅,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些鱼腥味儿,看来那些满载着鱼的推车,确实是被推到这里了,只是一时难以确认,到底被送到了哪个房间。   宁诚实爬起来慢慢走在,正犹豫要不要继续找个法子确认装鱼的房间,电梯门就传来了“叮”的一声响,又有人来到四楼了。   她连忙趴在地上,只是动作太猛,爪子一蹬,一不小心,她就往后滑了过去,她的四肢挣扎着,但爪子一时之间抓不了地,撞翻了“小心地滑”的指示牌,接着直到长长的“滋溜”一声过后,宁诚实才撞到墙面,停了下来,“叭”的一声,她脸朝下,爪子抱头,动也不敢动。   与之同步的,电梯门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三个工作人员,推着一辆推车,走在前面的工作人员有些迟疑地问:“你们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   “什么声音?我没注意到啊。”   “我好像听到了,先是‘滋溜’一声,然后还有‘叭’的一声。”   “对对对,就是这个声音,好奇怪啊。”   宁诚实一僵。   其中一个工作人员想了想,“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又有人滑倒了啊?哎呀,很正常,咱们的清洁阿姨太勤快,一天到晚除了拖地就是拖地,经常有人滑倒的。”   “有可能,但是我感觉啊,刚才的声音跟普通人滑倒的声音,好像不太一样,”说话的人挠了挠头,细细琢磨:“‘滋溜’得更长,‘叭’得更轻。”   但其他两人倒没在意,“可能滑倒的人个头比较小吧。”   “不过到底是谁滑倒了啊?嘿,也是挺傻的,明明阿姨每次拖完地,都会竖个‘小心地滑’的牌子啊,还不注意点。”   “咦,这牌子怎么也倒了。”热心的工作人员走上前,想要将牌子扶起来。   指示牌被撞在了墙根,离得不远处就是宁诚实。她眯着眼,朦胧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手,慢慢扶起了指示牌,两人最近的时候只有一米远。   她内心顿时有些紧张,但好在有惊无险,工作人员直起身往回走,依然没有识破她的伪装。   看来这工作人员是个高度近视。   那三名工作人员在电梯外四处望了望,并没有发现滑倒的人,“可能是觉得太尴尬了,怕咱们看到,已经跑走了吧。”   “嗯,还能跑,说明不严重,行了快走吧,别管了,咱们还得赶快去喂那位祖宗呢。”   几人转身走的时候还在讨论:“其实要不是这地太白,容易脏,清洁阿姨也不用这么勤快,也能少点危险。”   有一个八卦道:“我听说啊,是咱们顶头的老板喜欢这个颜色,所以才这么装修的。很早之前有个员工,就是因为拖过的地太滑,一下子都直接摔骨折了呢,看病花了好多钱,而且那一年摔倒的人特别多,大家就都写了联名信,去给老板提意见了,想改一下砖的颜色。再后来,公司也确实做出了整改,你们都知道的。”   “啊?我不知道啊,真的整改了吗?可是现在这地和墙,不还是纯白的吗?”   “整改过后,公司给每个员工又额外买了份儿意外保险。”   “……也是挺,人性化的了。”   宁诚实替他们叹出了一口气。   三个人说完了闲话,又安静了下来,一路七拐八绕,走到了四楼的最里面。   宁诚实远远地缀在后面,在安全距离内看着领头的那个人摘下员工卡,刷完之后输入密码,随后拇指按在了下方,才通过审核。   虽然被半挡着,看不全他按下的密码,不过可以肯定,与刚才的女工作人员所按的密码不同。   大门悄无声息打开,即使宁诚实离得不近,也能感觉到一阵浓烈刺鼻的鱼腥味扑面而来,那三人却面不改色,依次进入,看来已经习惯了。   宁诚实来不及赶在大门关上之前溜进去了,就算能溜进去,也很难不被发现,于是她打算止步于此,但还是冒险地跳了起来,想要看清里面到底有什么。   只见一片纯白中,有穿着防护服的人迎上来,接过了那三名工作人员手中的推车,“去换衣服吧。”   宁诚实靠近了点,再用力一跳,视线一晃,最后在大门快要合上的门缝中,她似乎看到了一个大玻璃罐,罐中漂浮个什么东西,身形十分高大。   看着隐约像是个人影,不过细想,宁诚实又排除了这个可能。她一开始猜测,他们会不会在养什么妖怪,但是刚才除了浓重的鱼腥味,她没有嗅到别的气味。   虽然还是有点奇怪,但或许确实如先前收鱼的人所说,这只是富奇内部的一场猎奇研究,毕竟她这个小文化人,有时候也是搞不明白他们那些大文化人的。   既然没有伤害人的迹象,宁诚实也就暂时放下了对他们的怀疑。   她又潜伏了一会儿,房间里的人没有再出去,也没有人再乘电梯上来,看来刚刚就是最后一批鱼了。   只是没有人下电梯,宁诚实也不好借道下去。   思来想去,她躲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没有人,上方有个通风的小窗子,倒是刚好跟她的身形匹配。   她后退几步,助力起跳,翻过了窗子,在空中极速坠落,迎面的风将她的白毛掀了起来,她四肢张开,长长的耳朵迎风招展。   很快她就落到了地上,这里路灯昏暗,没有人发现她。   她像来时那样,又从栅栏处翻了出去。   夜色渐浓,除了一些要上夜班的,园区里的大部分工厂已经没有人了。   宁诚实拍拍手,变回了人形,光明正大地从后门走出了园区。   她思考了一下,还是打算叫辆车回去,不过这里太偏僻了,外面一片荒芜,宁诚实出了园区,想找个汽车方便停靠的地方再说。   走着走着,她突然想起来,白天的时候,队长曾经提过,那起连环杀人案最近的一个案发地点,就是郊区,而受害者则是一名女工人。   她当时没有继续问,也不知道具体的地点是不是在这附近。   宁诚实掏出手机,打算叫车。突然,余光里,她看到远处有一个人背着光走了过来。   那人一手插兜,似乎也看见了她,脚步停了停,朝她走了过来。   宁诚实抬起头,停在原地,淡然地看着他逐渐朝自己靠近。   那是个带着兜帽,身高和长相都普普通通的男人,但看起来很和蔼,笑眯眯地半蹲在宁诚实的身前,“小朋友,都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呀?”   声音在空旷的地带传来回音,有些阴森。   宁诚实不说话,就这么沉默地低头,看向他插在裤兜里的那只手。   她的鼻子很尖,在他还没走近的时候,就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他越靠近,那股味道就越浓。   男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宁诚实的注目,插在裤兜里的那一只手突然动了动,接着缓缓向外掏出什么东西。   眼前的画面仿佛是一个慢动作,四周一片黑暗与沉寂,伴随着那阵越发浓烈的血腥味,与他手里未知的东西,营造出一种可怖的氛围。   可是宁诚实依然面无表情,好像在看什么不足为奇的小把戏,“叔叔,你要是舍不得,就别掏了。”   男人一僵,发现没有从宁诚实的脸上看到他想要的恐惧,一下子失去了兴趣,不再装模作样了,直接掏出一个东西,放在宁诚实的手上。   他假笑道:“可爱的小朋友,叔叔请你吃糖啊。”   说完他起身就走了。   宁诚实低头看到手上两头歪歪扭扭的锡纸包装,一看就知道是他自己扭的,在手上有些弹性,触感就像是软糖。   但是她知道,刚刚那个人在说谎,里面根本不是糖。   而那股血腥味,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宁诚实眨眨眼,却并不去打开包装纸。   她转身跟上了刚刚的那个男人,喊住了他,“叔叔。”稚嫩的童音在夜色中同样有些阴森。   男人慢慢停住,转过身来,看不清表情,声音低沉,“干什么?”   宁诚实觉得,这个人刚才似乎很想吓到她,决定以他的方式,跟他进行友好的交流,于是斟酌了一下,说道:“你刚才说错了,我不是一个人在外面。”   男人没明白。   一阵凉风吹来,她歪了歪头,在男人的目光中缓缓微笑,“我是说,我不是一个,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万更了,双倍的了不起! 第50章   听清了宁诚实的话, 兜帽之下,男人的瞳孔骤然瑟缩了一下。   他看着对面昏暗的灯光下,宁诚实那张天真可爱的小脸庞, 莫名觉得瘆得慌,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随后他发现自己居然在害怕,脸色就有些难堪,转而就呵呵地笑了起来, “小朋友,你以为随便编两句话, 就能吓到叔叔了吗?”   “我觉得你好像已经被吓到了。”   “……”   “不过叔叔, 你现在还没跑, 说明你的心理素质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比我之前遇到过的一个小偷强多了。”宁诚实真心实意夸赞道。   被她拿来跟一个手段低劣的小偷相比,男人心里更加不快了, 阴沉着脸,本来没打算再生事的,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   随后地上模糊的影子里,出现了一个尖锐的形状。   “小朋友,你知道吗?叔叔最讨厌调皮捣蛋的孩子了。”   “叔叔, 你知道吗?我最讨厌危害社会安全的坏人了。”   “……”   男人声音轻飘飘地传进宁诚实的耳朵里,“你有没有吃我给你的糖呀?”   宁诚实摇摇头,握着糖的手摊开给他看,她根本就没拧开糖纸。   他的笑容可怖:“为什么不打开来看看呢?你看过了,一定会流下惊喜的眼泪。”   他一步步靠近宁诚实,贴着裤缝的刀刃闪着寒光,“用眼泪腌过的小朋友, 才最美味啊。”   宁诚实不仅不怕,语气似乎还很新奇,“叔叔,老实说,你还是第一个想吃我的人类。”   男人又是一顿,“看来你很喜欢装神弄鬼,没关系,叔叔会让你认清现实,让你亲眼看着,我是怎么一下一下,砍掉你的小胳膊小腿儿,挖出你的肝脏、肠子,放心,会很疼的,疼得你叫都叫不出来。”   宁诚实眯起大眼,“听起来,你很有经验?”   他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坦白:“那当然,叔叔已经杀过五个人了,你将会是第六个,今天晚上买一送一。”   他话音刚落,就见宁诚实慢慢抬起了手,她手里正握着一支手机,将其放在耳边,“队长叔叔,你都听见了吧?他刚才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男人:“……?”   早在宁诚实转身的时候,她就拨通了警局队长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队长面色紧绷,五个人,今晚估计还有一个受害者,那么数量就跟连环杀人案对上了。   他立刻说道:“诚实,你听我说,先别轻举妄动,保全自己最重要。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今天托你帮忙的那起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这个凶手跟你之前遇到的那些犯罪分子不一样,他要更加凶残、更加危险,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们怀疑凶手不止一个人,处理尸体的可能还有一个!”   就在他说话的间隙,那把刀已经重重向宁诚实捅来,不过她早有预料,精准地捏住了刀背,转向,男人随即被她的力气一惊,双方拉锯间憋红了脸,进退两难,宁诚实似乎根本没用上全力,但刀已经改变了轨迹,转而朝他自己挥去。   男人缩回手,连连后退几步,宁诚实跟上,就在快要制服凶手的时候,背后有什么东西向她砸来,宁诚实不慌不忙,抬起胳膊刚要回身挡住,脑中突然传来一阵眩晕感。   队长还在一声又一声地问:“诚实!你现在在哪儿?我马上过去!”   对面没有回话。   队长握着手机,一边飞快地安排人手,一边向外奔去,只听到电话里传来刀器擦碰的声音,接着宁诚实的手机似乎掉在地上碎裂了,他大声喊:“喂?诚实?你怎么样了?!喂!”   但电话那头始终没有宁诚实的回话,许久后,电话里模模糊糊响起了一个男声:“不过是个小丫头,你怂什么……”   大概是破损的手机撑不住了,通话在此终止了。队长心一紧。   此时郊区的路灯下,一个提着大垃圾袋,带着橡胶手套的男人全神贯注地收拾着地上散落的肉块,他镇定自若地把它们一一装进袋子里,最后只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头。   他认认真真地把那个两只眼眶黑洞洞的头颅,摆在了路边的垃圾桶上,确保第二天只要有人经过,就一定会一眼看到,然后才慢条斯理地摘下了手套,满意地端详自己的作品,随即看向另一边正蹲坐在马路边沿喘着气的男人。   “刚刚那小孩儿,好像报了警。”说话的是一开始出现的人。   提着手套的男人语气波澜不惊,“报警就报警,你觉得他们抓得到我们吗?”   坐着的男人抬头,“但是,我感觉那小孩儿有点怪,她说她不是人,而且力气也大得不正常。”他举起自己的刀,那刀面甚至都有些弯曲了。   “都杀过这么多人了,你怕什么,就算是个小鬼,不是也已经被我打晕了?”   “这倒是。对了,那小孩儿你别动,等抬回去,我亲自操刀。”男人放松下来,阴狠地看向身后,接着却表情一僵,“哥,你看——”   “又怎么了?”站着的人略显不耐烦地转过头去,然而等他看清地上的情形,也愕然地睁大了眼。   只见原本躺在地上的小孩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白色的不明生物,看外形像是一只兔子。   “这是刚才那个小孩吗?哥,她不会,不会真的不是人吧?”   另一个人倒没他这么慌乱,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直接拎着砍骨刀走了过去,“管她是不是,剁了就行了。”   砍骨刀被高高举起,与此同时,地上的宁诚实慢慢恢复了知觉,一睁眼,就见到一把大刀朝自己的脖子砍来。   她这是卷入了什么斩首行动?   作者有话要说:日了两天万,万受得了,腕受不了了,这美好的运动还是留给周末吧。 第51章   来不及多想, 刀尖落下来的那一刻,宁诚实立刻往旁边一滚,刀砍到地上, 铿锵作响。   发现她醒来,持刀的男人眉头紧绷,呼吸略显急促起来,他没有停顿, 操刀再次全力朝她砍去。   宁诚实往后一翻,眼神扫过垃圾桶上摆着的人头, 终于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眼前这两个人是杀人凶手。   她本来都要抓住其中一个的了, 却莫名其妙地晕倒了。但她确定, 晕倒之前自己没受什么重伤,那股眩晕感来得莫名其妙。   长长的耳朵在翻滚间折了两折,她才反应过来, 自己还恢复了原形,望着那两个人类,宁诚实下意识变回了人。   亲眼目睹了宁诚实变化的两人立时瞳孔圆睁,神情怔忪,动作都停了下来。   胆子小的那个抹了把脸,摇着另一人的胳膊, 极小声地说:“哥你看到了吗,她真的不是人!你说那个东西,不会吃人吧?咱们今天,不会就交代在这儿了吧?”   宁诚实隔了几米远,却听得一清二楚,叉着腰,“你骂谁东西呢?”   男人立刻闭了嘴。   她没理, 粉白的腮边扬起一个冷冽的笑容:“刚才说我装神弄鬼,现在你终于相信,我不是人了?”   她摇摇小手:“但是请你不要污蔑我,我从来不吃人类。”   虽然不怎么相信,但听到她说自己不吃人,二人还是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正在执行斩首行动的男人也意识到自己一个人斩不过宁诚实,冷冷地朝旁边人使了个眼色,“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   “好!”   宁诚实之前说得没错,杀了那么多人,他们的心理素质确实强悍得多,很快重打起精神,一咬牙,一狠心,克服对她的恐惧,一前一后两把刀朝宁诚实夹击而来。   但是相对的,宁诚实的速度却远超他们的想象,只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两人警惕又忐忑地望着四周。   突然,站在后面的那个感觉一股大力伴随着剧痛袭来,腰间被人用力踢了一脚,一个踉跄就跪趴在了地上,不过他反应很快,反手同步划过一刀。   宁诚实倒是没想到他还会反击,小腿不小心被划了一道不深的口子,渗出些血丝来。   另一人也反应过来,在宁诚实后退一步的时候,抽出一把匕首朝她扔来,宁诚实察觉到,脸侧过去,刚好躲过,紧接着又是一把匕首飞来,宁诚实依旧躲过去了,耳侧却传来一阵哀嚎,那把匕首扎到了趴在地上那人的大腿。   幸好扎得不深,他拔.出匕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特么给我看准点扔!”   “哥,对不起对不起。”男人连声道歉,再一摸腰,已经没刀了,赤手空拳更是打不过,于是喊道:“哥,咱们快跑吧!”说完他就跑了。   这两人倒是配合默契,他话音刚落,地上的人也忍着痛,一骨碌挺身站起来,马不停蹄地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这倒是真难住了宁诚实。   她两个方向都看了一眼,想了想,先朝那个看起来更厉害的人追去。   宁诚实脚步轻盈,在逃跑的男人耳中,鞋跟敲地的“哒哒”声鬼魅一般如影随形。   心里越来越紧张,同时又是一阵恍惚,因为现在的情形,有点熟悉。   夜风急速刮过他的耳廓,他想起来了,就在不久前,他就是这么追着自己的猎物的。   那时他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与她完全一致的脚步声勾出她的慌乱无措,让她被恐惧一点一点蚕食,知道最后在黑暗中逐渐绝望,成为待宰的羔羊。   跑动间,他受伤的腰间腿侧在剧烈疼痛,但他无法停下。   好在他提前蹲过点,对这里的地形还算熟悉,转了几个弯,隐藏在黑暗之中,他仔细听了听,身后的脚步声似乎也消失了,一片寂静。   那个追着他的小怪物似乎走了,他小心翼翼地喘息。   就在这时,一道稚嫩的童声猛然响起:“你是在跟我玩捉迷藏吗?”   他肩膀不受控制地一抖,随即捂住了自己的嘴。那道声音离他很近,几乎就在身侧,但他看不到对方。   她好像笑了笑,说:“我以前在传销窝里的时候,也玩过捉迷藏。”   男人沉默,听到这里,突然感觉自己确实惹上了什么不得了的大.麻烦。   “你快藏吧,我数完十个数,就去找你哦。一,二……”宁诚实慢慢悠悠地数了起来。   男人一愣,那数数的声音精准地朝着他藏身的地方,就仿佛她知道他就在那里一样,却不过去,像一只猫逗弄濒死的老鼠。   他咬咬牙,悄无声息后撤,在倒数几个数的时候,飞快地换了个地方。   刺鼻的味道中,他身子蜷缩了起来,再次回想起了几个小时之前的情形。   只是那时的他还是个猎杀者、主宰者。   在那个猎物几乎要放弃逃命的时候,他说要跟她玩捉迷藏,藏得好,就放过她,她躲在了一个大垃圾桶里。   可惜,她太过害怕了,通身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垃圾桶盖也随着发抖,他一眼就看到了。   但他还是不慌不忙,假装没有发现,若无其事在周围转悠了一圈,脚步逐渐远离那个垃圾桶,就在垃圾桶里的人以为终于风平浪静,快要放松下来的时候,他就突然掀开了盖子,阴仄仄地说了一句:   “我找到你了哦。”   听到这句话,他心里猛地一抖,抽出腰间刚才从大腿上拔下来的,最后一把刀,猛地朝对面捅去,就像几个小时之前,刺中猎物的那样。   宁诚实根本没躲,本来他有自信能一击必中,但他却捅了个空——   因为他高估了宁诚实的身高。   而宁诚实此时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只握住了一半,竟然硬生生把他从垃圾桶里拖了出来。   他就像猎物一样,放弃了逃生。   这一次,男人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踢了腰,还被误伤了大腿,损失惨重。   宁诚实看着小小一个,却牢牢地将他牵制住,赶回了原地,本想再去抓另一个,没走多远就听到了警笛声,还有四处搜寻的警察们,逃跑的那个也被他们按住了。   “诚实!”队长朝她跑来喊道,“你怎么样?没事儿吧?”刚说完,就看到了她裤腿上的血痕。   他心急地瞧了瞧,“不是让你不要轻举妄动吗?”   “没事儿,一点小伤,叔叔你看,我把他抓到了。”   队长拍拍她的脑袋,有些自责,“上次的案发地也是郊区,周围布置了我们的人,没想到他们顶风作案,避开我们的视线,又害了一个人。”   刚才朝另一个方向逃跑的那个倒是慌不择路刚好撞上了他们,才被抓捕。   警察们将受害者的尸首带上,把两个一脸颓色的凶手抓上了车。   宁诚实将兜里的那颗“糖”递给了队长,“叔叔,还有这个,是那个坏蛋给我的。”   根据前几桩案子凶手的手法,对于这个东西,队长心里有数,他皱着眉头,拧开包装,里面分明是一颗惨白带血的眼珠子。   饶是他已经有心理准备,也依然被吓了一跳。   宁诚实低头,叹声气,“果然。”   审讯室里,两个嫌犯没有狡辩,将自己犯过的几桩案子如数交代。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一桩连环杀人案悄悄地告破了。   宁诚实毫不意外又拿到了一面锦旗。   就在她揣着锦旗,跟虺几人讲述她与坏蛋斗智斗勇全过程的时候,A市妖管局的门口,来了一个少年。 第52章   守在门口的人身上有着不加掩饰的妖气, 明显不是人类,少年毫不意外,只是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张纸条递给了他, 低声说道:“你好,我要找晋麟,我叫天禄。”   那人闻言惊讶地看了一眼少年,然后接过他的纸条快速扫了一眼, 挑了挑眉,“你等会儿。”   他走了几步, 打了个电话。   没过多久, 一个身穿笔挺制服, 面容冷峻的男人径直走向他们,少年抬头凝神打量了他几眼,然后收回了视线。   那人走近了, 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天禄?”   少年颔首。   “我就是晋麟,你找我?”晋麟边说边往回走,只略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跟上。   天禄将一本红色的小本子掏出来,递给了他, 只见封面上写着:A市妖怪居住证。   两人一前一后,一个沉着,一个冷漠,都是面无表情地绕过了大厅里的众人,再穿过走廊,走进了晋麟的办公室。   大厅里人不多,原本就嘈杂一片, 等到发现晋麟带着天禄走过,更是陷入了热闹的讨论。   “哟,那人谁呀,居然是头儿亲自接待?”   一个人影走了进来,在进门的一刹那,他的脖子上竟又另外长出了两个脑袋,三张嘴同时开口说道:“是个来给居住证盖章的妖怪。”   离他最近的锤了他肩膀一下,“我说开明,你能不能管住你的脑袋,别老乱出来?上次宁老大不是已经说过让你收敛点了吗,来这儿的也会有人类,万一被你吓到了怎么办?”   开明无奈地挠头,“我怎么没收敛了?收敛很多了好吗?真是,我这不都已经收了六个脑袋了吗?你还要我怎么样?”   其他人没理他,继续讨论天禄的身份。   “不过是盖个章,怎么还得晋头儿亲自接待?哎等会儿,”说话的人从文件中抬起头,“给居住证盖章?空白居住证?咱们不是早就已经停止发放空白居住证了吗?都多久没见过妖怪自己上门来盖章了。”   “是够稀奇的。”   开明也不再纠结脑袋的事儿了,倚着桌面一拍手,“这个不是关键,那人还拿来个纸条,你们猜猜是谁写的?”   “谁写的?现在谁手头上还有空白居住证啊,也就是两位老大了,既然是头儿接待的,那就不是他写的,肯定是宁老大呗。”   “不是她。”   “那是谁?”   开明不卖关子了,“是诚实的!那字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吗?那诚实呢,她也回来了吗?”   “还不知道呢,但是没看见她人。”   大家倍感新鲜,顿时面面相觑。   作为老大的妹妹,他们都认识宁诚实,是看着她成长化形的,也都知道她已经离家出自走好一阵了,一直没传来什么口信,不过老大委托了新来的同事犰狳前去卧底保护,作为实习考核,他们也就没多担心。   “哦,那难怪是头儿亲自接待了。”   “估计还有个原因,他的身份。”   “什么身份?”   “你们都没闻出来?他是貔貅啊!”   众人顿时惊呼。   “好久没听过貔貅的消息了,应该是跟诚实一样,都是珍稀妖怪吧?貔貅那战斗力,说不准头儿想把他发展进局里呢。”   此时晋麟的办公室里,他又看了一遍纸条,纸张的边已经磨得有些毛躁了,只见上头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大字:尊敬的宁女士/晋先生,这位濒危妖怪是我罩的,请给他办证盖章,不要为难他。(我挺好的。)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接着好好地收起字条,又端详了一眼面前的少年。   与宁诚实一行人分开之后,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修养,他的脸色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至少面上看不出受过伤了。   事实上,天禄本来是不打算来的,不过这段时间他发现,想在人间生活,还是得有证才方便。   而且还有一件事,虽然他想忽略,但却一直困扰着他。所以犹豫再三,他还是拿上了宁诚实塞给他的居住证和介绍信。   晋麟的笔尖有节奏地敲了敲桌子,虽然犰狳已经将宁诚实遇到的特别的妖怪都告诉了他们,他很清楚宁诚实遇到天禄的经过,但还是开口说:“所以你见过诚实,对吧?”   天禄明显一顿,不知为何意味不明地停顿了一下,才点点头,“见过。”   “我是她的姐夫。”   天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几秒,显然之前不清楚,毕竟纸条上的内容是一点儿都看不出他们之间的关系的。   “我们的居住证已经改版了,一会儿我会给你发张新的。”   “嗯。”   “另外,我想麻烦你帮我跟她姐姐一个忙,当然,帮不帮取决于你。因为诚实暂时还不想回来,但她可能,有点危险。”   说到这里,晋麟停了停,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从犰狳的反馈来看,宁诚实这破案小能手,简直时时处于危险之中,于是又改口:“比之前都要危险。”   天禄目光微不可见地变了变,静静地听着,直到晋麟的话结束,“你有什么要求或者问题也可以向我提。”   他什么都没说,半晌后看向窗外,“她一直跟你们生活在一起吗?”   晋麟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当然。”   天禄坐正了,直直地望向晋麟,语气依旧冷漠,但晋麟却觉得,里面似乎掺杂了些别的东西,“可以跟我说说,跟你们一起的那个零……宁诚实吗?”   宁诚实正在给虺他们复述那天晚上的情形。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夜……他想跟我玩捉迷藏,我一想,嘿,我就擅长这个啊,这不是撞枪口上了吗?但是他藏得一点都不好,那垃圾桶盖子抖得,都快赶上举父开的车了,所以我一眼就看见了,就找到他了。”   几人立刻捧场地鼓掌,“那坏蛋也真是想不开。”   虺随即抱胸晃了晃头,“不过奇怪了,富奇生物科技居然在郊区还有用来做项目的厂房,听老大这么描述,里头的项目好像也挺重要的,这事儿鸣蛇倒是没告诉我。”   举父慢吞吞说道:“你其实刚去没多久呢,没接触到,不知道也正常吧?人家牌子都挂在那儿了,肯定不可能是故意隐瞒。”   虺没多想,“所以那些鱼,就是在搞一个生物项目?既然没有危害人类,那我就不再继续查了啊。”   朱獳却觉得不太对劲,虺带回来的药,据他说是他们公司最重视的大项目之一,刚进公司,他连核心业务都接触到了,分厂的重要项目,他怎么会一点风头都没听说呢?   不过看着松了一口气的虺,和丝毫没觉得不对的举父,他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   虺又看向宁诚实,“倒是你,老大,你刚才说抓坏蛋的时候突然晕倒了一阵子,后来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吗?”   宁诚实摇摇头。   朱獳也转移了注意力,“老大,你这可得注意。”   举父猜测:“可能是上次的伤还没好全吧?”   虺赞同:“有道理,老大,你最近一直往外跑,还抓了这么歹毒的凶手,还是多休息休息吧。”   宁诚实答应了,“对了,朱獳的诊所找到地方了吗?”   “对啊,房子卖了吗?”   虺瘫坐在沙发上,哼哼唧唧十分不屑:“谁知道他?不过房子哪有这么快就卖出去的?”   朱獳微笑:“我那房子地段好,出的价也不高,已经有好几个买主看房了,随时可以卖出去。”   说完他没喘气,立刻打断了虺刚开口说的第一个字:“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亏钱,就算时间紧,但这价格啊,还是比我买房的时候翻番了的。”   “……”   “门面也已经找到合适的了,就离小区不远,有个门面刚好出租,我再准备准备办营业执照的材料。”   他看向举父:“对了,你现在还没工作,到时候可以来我店里帮忙,我给你开工资。”   举父点点头,“行啊。”   刚好他这阵子有点焦虑,毕竟他们住在这儿,还是给朱獳交了点房租的,宁诚实跟犰狳合作分成有不少钱,虺有工作,而他就靠以前的存款,以后至少也能有收入了。   大概是心情好,朱獳的头发都已经长出来不少了。   虺磕着瓜子,凉凉地看了一眼正照镜子的朱獳,“嗯,高兴吧你,再也不会有人叫你秃头帅哥了。”   朱獳的脸黑了又白。   突然,宁诚实的电话响了,对方问道:“请问您是宁诚实吗?”   “就是我。”   对方听到声音一顿,“有你的快递,现在家里有人吗?一会儿给你送过去。”   “有人。”   挂了电话,宁诚实奇怪地问另外几人:“你们有买什么东西吗?”   “没有啊,有快递?”   “对,我的。”   问了一圈,谁都不知道这快递哪来的。   正讨论着,门被敲响了,举父前去开门,来人果然是快递员,他熟练地递上了一个半人高的快递盒,“这是宁诚实的快递。”   宁诚实走了出来,从快递员手里接过。大箱子有些重量,将她遮得严严实实的,但她看起来抱得很轻松。   快递员诧异地看了看娇小的宁诚实,又看了眼一旁没事儿人一样傻站着的高大的举父,嘀咕了一句:“这就是男人带孩子……”才转身走了。   宁诚实将箱子放到地上,找到上面的单子,踮起脚看了看,寄件人写着:宁女士。   “宁女士?这人谁啊?怎么寄快递不知道实名啊?”很上道的虺竖起手指厉声谴责道。   宁诚实沉思,“很可能是,我姐姐。”   “我就说是咱姐姐,一看这姓就猜到了,哪儿还用得着实名啊。”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周三了,但一想到我上周末的万更,我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53章   大概是有虺在的缘故, 朱獳这些天脾气一直有些暴躁,虺说什么都想跟他吵。   此时听到虺无缝衔接的话,一直站在一旁的朱獳嘴角稍稍扬起, 有心想讽刺他一句“马屁精”,可不知为何,刻薄的话刚一到嘴边,心灵就仿佛突然受到了净化一般, 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憋了半天,朱獳只是心平气和地朝虺说道:“我觉得啊, 做妖呢还是得真诚一点, 不要总是说一些违心的、讨好别人的话。”   虺这些天同样脾气很大, 闻言就眯起了眼,想要恶狠狠地反驳他,却发觉怎么也说不出什么嘲讽的话, 只是干巴巴回道:“你们还不了解我?我说的话一直都很真诚,都是心里话,你想我要是想要违心讨好别人,就不会总说你秃了。”   “是吗?这倒也是。总之你不违心就好。”朱獳平静地说完,就不再吭声了。   举父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依旧乐乐呵呵的老好人模样, “老大,你快打开箱子,看看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吧?”   箱子虽然大,但抱起来才觉得里面的东西应该不重,晃悠一下还有声音,估计体量不大。   宁诚实点点头,同时又觉得, 这箱子给她的感觉似乎有些熟悉,与之在一个空间待了一会儿之后,心中就有种莫名的平静与坦然。宁诚实意识到什么。   她伸出一根手指,变成了毛茸茸的小爪子,接着只听“咻”的一声,爪子上就弹出一根尖尖的指甲,爪子在箱子边缘轻轻滑了一周,那封箱的胶带就被顺畅划破了,箱页翘了起来。   宁诚实打开纸箱,踮起脚尖瞧了瞧,另外几人也凑过头来朝里观望,然后顿时异口同声说道:“小树苗?”   准确来说,里面的东西不是小树苗,更像是从树上掰下来的一根用来扦插的枝干,褐色的皮光秃秃的,仅有几片暗绿色的叶子耷拉着,简直就是个光杆司令,让朱獳看着十分有共鸣。   它看起来陷入了缺水状态,底下既没有泥土裹着,也没有湿水棉,什么保护措施都没有。   虺挠挠头,算了算日子,“老大,你说咱姐姐这是什么意思?现在距离植树节都过去小半年了,这是在替你为明年的植树节做准备吗?想得够长远的啊。”   而见多识广的朱獳再次定睛看了看箱子里面的小枝丫,就笃定地说道:“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树苗。”   宁诚实对这枝丫的形态很熟悉,一眼就认出来了,果然证实了她之前的猜测:“这是我姐姐在家里养的那棵帝休树。”   “帝休树?”显然虺和举父也都听说过。   帝休树不多见,有凝神静气的功效,靠近了可以让人头脑清醒,不过这棵小枝丫的效果比成树要弱一点。   “哦,我知道了。”虺摊开手,似乎明白了宁萌的用意,“把家里的特产寄来了,这是想让老大在外面睹物思人啊,还挺贴心。”   毕竟他们都能看出来,有好几次宁诚实都挺想家的,只是没说出来。   举父迟疑地问:“我以前没见过帝休树,但是这树,是不是不太好养啊?我怎么觉得这小苗都快死了。”   朱獳倒是见过,摇摇头,“这不应该啊,在我的印象里,帝休树应该还是挺好存活的,不应该这么蔫儿啊,难不成是对这里水土不服?”   宁诚实也认同:“对啊,是挺好养的,只要定时给帝休树翻个身就行了。我家里的那棵帝休树上挂满了姐姐的锦旗和奖杯,家庭给的负担可重了,都活得好好儿的呢。”   举父琢磨,“那是不是在快递箱里呆太久,没活力了?”   “不至于吧,A市离咱们这儿也就半天的车程。”   举父灵机一动,在手机上查了查箱子上的快递单号。   一番折腾,确实搜索出了这个快递,再一看,发现这快递从北边的A市一路南下,在经过D市的时候却没有停下,而是接着往南走,到了最南边的N市才又转过去,最后绕了大半个国家才到D市。   虺摇摇头,感叹:“这路线,可真够曲折的。”   朱獳抱胸,换了个站姿,“难怪,时间这么久,黄花菜都凉了。”   虺指着箱子,附和道:“是啊,不是我说咱姐,这苗居然就这么光秃秃的给寄来了,也没个防护措施,结果挺到现在都没死,看来是真的好养活。”   其余几人光顾着对箱子指指点点,慢悠悠地说话或是发呆,还是举父反应过来,“那咱们得赶快找个地儿,把这帝休树苗给种起来呀,再晚它恐怕就真得死了。”   这才提醒了众人,虺问道:“老大,那你家里的那棵帝休树,你们是怎么种的呀?”   宁诚实答道:“是种在院子里的。”   虺环顾四周,“可咱们这儿也没有院子啊,连个花盆都没有呢。”   他看向朱獳,“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唉,你看看你这装修,家里也没有个绿色植物,冷冰冰的,那对心情能好吗?心情都不好了,那对头发能好吗?”   他说得十分恳切,朱獳也虚心接受:“您说得有道理,有空我就去买点花花草草,点缀一下我这房子。”   院子是造不出来了,他说道:“要不去买一个花盆吧?”   宁诚实表示赞同,好在这颗枝丫也很小,一个花盆也绰绰有余了。   在买花盆之前,朱獳又从家里翻翻找找,最后终于找出来一个不知道猴年马月买的,一直没人用的大洗澡盆,“我看人家刚买花回来,不是还得醒花吗?树应该也差不多吧?要不先给它泡点水让它醒醒吧?”   “对,还是你想得周到。”   几人分工合作,先给洗澡盆里倒上水,然后就把帝休树的那根枝丫的根部剪了剪,斜放到大盆里泡上。   帝休树这一醒就是好几天,都还没醒来。但毕竟是姐姐寄来的,大家依旧悉心照料,定时换水。   挑了个都有空闲的日子,他们就打算去买花盆了,走前还带上了帝休树。   几人要去的地方,就是宁诚实上次给魳魳鱼买特产的那家花鸟虫鱼市场,因为除了买花盆和土,朱獳还打算考虑一下虺的建议,买点绿植,对头发好。   一楼的那家店老板刚好出来倒水,迎面碰上,一眼就认出了宁诚实,笑眯眯朝她招招手,又打量了一眼她身后跟着的几个高壮男人,“小朋友,好久不见啊,今天跟家里大人一起来的?又来买鱼饲料,还是来买鱼的?你的那两条魳魳鱼怎么样了?”   宁诚实打了声招呼,指了指举父手里捧着的大澡盆里的帝休树,“叔叔好,我今天不是来买鱼的,是买花盆的。魳魳鱼也很好。”   “哦。”店老板点点头,“哎对了,我还想跟你说呢,你之前不是要我帮你留意来收鱼苗的那些人吗?上次来收鱼之后,他们到现在都没再来过了,按之前的规律,前两天就应该要来的,我们这里其他店主都正犯嘀咕呢。”   毕竟自从有了他们,营业额都高了一大截,这样稳定的大客户,流失了谁都觉得可惜。   宁诚实想了想,觉得可能是他们的实验完成了,但既然她没发现什么问题,也没有继续关注的必要了,于是说道:“谢谢叔叔,不过我的事已经办完了,以后就算他们再来,你也不用再告诉我了。”   店老板没多问,只是点头称好,“行了,你们快去买盆吧,我看你这杆子情况还挺紧急。”   “好,那叔叔再见。”   “哎,再见。”   植物都在三楼,几人上了三楼,没打算多逛,直奔右手边第一家。   他们手里捧着的大澡盆也很是醒目,在得知就是要给这根小树枝买花盆和土之后,店主就没忍住多看了一眼,“哦,你要不说我还以为这就是根竹竿呢。那你们这是什么树种啊?”   “它叫帝休。”   “帝休树?”店主仔细想了一番,摇摇头,“没听说过。”   接着她又看了眼树枝上那蔫头巴脑,少得可怜的叶子,有些怀疑,“这什么帝休树,你们是在哪儿买的?确定没有上当受骗吗,这玩意儿真的还是活的吗?”   “是我们上面的人寄过来的,不可能上当受骗。”虺理所应当说道:“所以这肯定是活的啊。”   毕竟根据宁诚实所说,帝休树的生命力这么顽强,怎么看也不可能只是在箱子捂个几天……十几天就死了。   举父又补充道:“对,哦你可能不知道,现在还是在醒树阶段,这苗可能是睡得太久了,得多醒几天呢。”   “是吗?那可能是我见识少了。”店主摇摇头,言尽于此,她也不可能把上门的生意往外推。   于是不再多说,只是搬来了几个大盆让他们选,宁诚实选了个最大最好看的盆,又买了几袋普通的土还有营养土。   接着朱獳还在店里挑了几盆小的绿色植物,几人满载而归。   回到了家,大家就将一直没醒的帝休树从澡盆里拿出来,在盆里混好土,将帝休树枝插.进去。   “要浇多少水啊?”   宁诚实思考了一番,回想家里的那棵帝休树,“应该需要浇多一点吧?”   于是朱獳浇了整整一桶,直到水都从底部漏了出来,“这下应该够了。”   “帝休树喜欢晒太阳。”这个宁诚实可以确定。   “对了老大,你说的那个给帝休树翻身,是怎么操作的啊?”举父问道,虺和朱獳也看向宁诚实。   “那我来给你们演示一遍。”宁诚实撸起袖子,露出白白嫩嫩的胳膊,看起来架势很大。   她上前一步,两手握住小树苗的枝干,接着稍稍用力——将刚埋好的帝休树枝从湿润的泥土里拔了出来。   然后在大家迷茫的眼神中,换了个方向,又顺着刚才的孔,插了回去。   “就是这样的了。”   停顿了一会儿,几人同时点点头,“哦。那看起来还是挺简单的。”   “不过……”朱獳抿着嘴,有些困惑,“老大,你确定这对帝休树是件好事儿吗?”   宁诚实笃定地点头,“没错,我家里那棵大帝休树就特别喜欢被翻身,因为这样可以全方位地晒到太阳。”   “哦,好的。”朱獳虽然还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既然有依据,也就不再质疑了,“是要给它每天翻一次是吧?”   虺倒是全程对宁诚实的话深信不疑,“不吧,既然帝休树喜欢被翻身,那咱们就多翻几次呗,满足它,翻久了可能就提前醒了呢。”   “有道理,那咱们就……一天至少翻个三次吧。”   “行。”几人达成了共识,之后每天都得重复将帝休树的小枝丫给拔.出来再调个头,原封不动地埋回去的动作。   只不过大家进行翻身操作的时候一直没有通知其他人,所以谁都不知道,帝休树实际上每天要被拔.出来十来次。   虽然帝休树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甚至那仅有的几片叶子也不坚挺,开始摇摇欲坠了,但大家依然乐此不疲,因为自从种上了帝休树,家里就和谐多了,朱獳和虺同时在家的时候也不吵架了,家中的氛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   在这种和谐的氛围之中,也就再没有人嘲讽朱獳的发际线了,而他自己,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终于幡然醒悟,不想再为自己的秃头而担忧、焦虑。   他要光明正大地、没有心理负担地摘掉帽子。   他很快就想出了解决办法,于是在某一天,朱獳心平气和地直接把自己所有的头发都给剃光了。   这样大家就不会总是下意识地盯着他奇异的发际线了。   现在,大家的目光就分配均匀了。   只是剃光了头之后,虽然有帝休树枝的安抚,但当他照镜子的时候,心里却还是无法自已地泛起了波澜,甚至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翻滚的情绪与眼泪。   大家望着他光秃秃锃亮的脑门,一时都沉默了,举父性情一向温和,且善解人意,过了一会儿先安慰朱獳道:“别多想,其实还是挺好看的。”   “真的吗?”   “对啊,看多了,对这个造型熟悉了,也就习惯了。”   “……”   宁诚实也是个善解人意的老大,不愿意看到小弟因为一个发型陷入意志消沉,于是紧随其后安慰他:“其实刚换了个发型就是这样的啊,过一段时间就会好啦。”   朱獳满怀希望地抬起头,“真的吗?”   宁诚实肯定地点点头,“当然啊,再过一段时间,等你想开了就好啦。”   “……”   虺没说话,因为即使有帝休树发挥作用让他保持心平气和,他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嘲讽之心了。   况且曾经在动物园救火的时候,他还曾经承诺过,自己不会去嘲讽朱獳没有的东西。   显然现在他觉得自己的话还是可以推翻的。   为了不说出些不可挽回的话,虺只能紧紧地闭着嘴。   从他的神情里,朱獳也能猜到他的想法了,紧闭双眼,蹲下身子,一边留下悔恨的泪水,一边掏出帽子又给戴上了。   宁诚实小心翼翼地也蹲下来,拍拍他的肩膀,“你要不就,多抹点儿生姜?听说管用。”   头发失意,事业得意。   在朱獳悔恨的情绪中,大家相安无事了一段日子,为了即将开起来的心理诊所,他带着一沓自己刚印好的名片,也一直在小区里转悠。   在这个小区里,养宠物的居民还是不少的,每到傍晚时分,小区的花坛附近就会涌现许多遛狗的人,朱獳看到那些情绪有些不太对劲的小狗,就会上前去搭讪。   他自称能懂宠物的心理,皮肤白皙,长得眉目俊秀,笑脸相对又言辞恳切,所以碰上的不管是男女老少,都对这个小伙子很有好感。   尤其是他常常一句话就能说到点子上,说出小宠物的不对劲来,再跟小宠物交流几个回合,失落的小宠物就又重新变得开朗起来,即使一开始不信,但事实摆在眼前,大家就慢慢接受,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了。   晚上,朱獳正在小区里游走,一位阿姨牵着只小泰迪突然激动地拍着他的肩膀,“小朱啊,你也太厉害了吧?”   朱獳记性不错,“张阿姨你好。”   “昨天跟你聊过之后,我家小毛毛回去食欲就正常了,也重新开始亲近我们了,虽然还有点放不开,但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呢。”   朱獳摆摆手,谦虚道:“这倒是没什么,它就是最近因为绝育有点抑郁,所以我告诉它,等过一段时间,想开了就好了,看来它正在想开。不过其实大部分时候,宠物不是心理出现问题,单纯是生理上的问题,那还是得去宠物医院看看医生的。”   “我知道的,就是去了医院,检查没毛病,我们才担心,想着让你试试的,没想到真的管用,你还真懂动物心理,以后有什么问题还能找你吧?”   朱獳笑了笑,掏出自己的名片,“当然能了,我开了家动物心理诊所,现在还没开业,不过估计用不了多久了,地址就在咱们小区对面,离得不远,您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去那里。”   “好的好的。”那阿姨收起名片,看了眼朱獳,想起点别的事儿来,于是夸赞道:“哎呀,小朱,你看你年纪轻轻的,有这么厉害的本事,还要开店了,真是事业有为呀,有没有女朋友了啊?”   朱獳听懂了,低下头,委婉地拒绝:“谢谢您的夸奖,我倒是单身,不过我有更要紧的事,现在不打算考虑成家,就不耽误女孩儿了。”   话音刚落,一阵风刮来,把他这阵子一直戴得好好的帽子给掀翻了,于是一颗光亮的头就出现在阿姨面前。   阿姨顿时一愣,又看了一眼朱獳那过于白皙的脸,联系他刚才的话,隐隐好像明白了什么,怜悯地拍拍他,叹气道:“真是个好小伙子。”   朱獳一脸的窘迫,只忙着接住自己的帽子,根本没注意到那张阿姨的眼神。   随后几天,他就发现再在小区里溜达,多了许多专门找他要名片的人,只是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他一边高兴,一边又有些疑惑。   直到某天傍晚,他听到两个遛狗的阿姨的交谈:“那个小朱啊,就是一直戴帽子的那个年轻人,要开店了,你快去要张他的名片,以后有空多照顾点他的生意吧,小伙子怪不容易的。”   “哟,怎么了?”   “你看他那脸色苍白的,就是因为得了大病,绝症!”   “你怎么知道的?”   “别说我,整个小区都知道了,他那头发啊,因为化疗,都掉光啦!”   另一位阿姨一脸不忍,“那他真是,身残志坚啊。” 第54章   朱獳在两人身后听了一会儿, 全程面无表情。   “那个小朱今天来了吧?我也去找他要张名片去。”   “行啊,刚才还看见他了来着,我瞅瞅, 哎,小朱就在你后边儿呢。”   朱獳见她们注意到自己了,艰难地扬起笑脸,“阿姨, 你们好。”   “小朱你好你好。”说话间,那两人的目光还总是忍不住朝朱獳的帽子上看, “那个, 小朱, 你把你的名片给我一张吧?你不是要开店了吗?回头阿姨带着我家candy给你捧场。”   朱獳强忍着没去确定自己的帽子是戴上的,“谢谢您,但是我今天没带名片。”   “啊?刚才还看你给了人家一张呢?”   “哦, 那是最后一张了,我得等明天再去印呢。”   “这样啊。”   “还有,如果您家的candy没毛病,其实可以不用来给我捧场的,谢谢您的心意。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行, 慢点走啊!”   朱獳转身准备回家,刚走出几步,又再次回头,微笑说道:“对了,我这个人啊,哈哈,说出来你们可能都不信, 特别健康,一点儿毛病都没有呢。”   两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他的意思,“哦,知道了,挺好的。”   朱獳点点头,走了。   他背过身去,还没走远,就突然听见那两位阿姨窃窃私语的声音:“你瞧瞧,绝对是绝症没跑了,瞧刚才那脸色难看的。”   “啧啧啧,这么优秀的小伙子,可惜了。”   “可不是嘛。”   不仅光头暴露了,还被传了命不久矣的谣言,朱獳回到家,直接倒在了沙发上,在帝休树的作用下心情才勉强好了起来。   得知他的遭遇,另外三人都很同情,举父劝他宽心:“往好了想,至少你现在还没开店,就已经有名声了,这个起点就很高啊。”   “身残志坚的名声?绝症的起点是够高的。”   宁诚实想了想,说话一针见血:“这种谣言,其实很好破解,你只要多活几年就行了,到时候谁都知道你还活着。”   虺小声插嘴:“是啊,到时候谣言就会变成他是个医学奇迹了。”   “……”宁诚实叉着腰瞪了虺一眼。   不过朱獳很快就想开了,正如举父所说,往好了想,至少客源是不用愁了。既然知名度已经初步打开了,接下来他就没再下去发名片,面对那些敬佩怜悯的目光。   在人间待了这么久,朱獳的人脉还是有点的,地方找好了,开店的手续也办得差不多了,等简单装修一下,他的动物心理诊所就即将开业了。   开业的那天很热闹,一大早,店门口就摆满了提前预定的大花篮,除了宁诚实几人,狌狌也逃园跑出来了。   最近动物园刚好也正打算重新开业,所有人都正忙着,他偷跑出来一会儿,应该不会有人类发现,不过他也不能在外面待太久,所以只打算出来喝点酒,过过瘾就回去。   还有警局里的队长,以及一些休息的小警察也身着便装来了。   再次见到宁诚实,他们都很高兴,“小诚实,上次谢谢你的帮忙,那人都已经交待了,他出狱后确实又犯了一桩案子。”   多亏宁诚实,他们连破两案。   “你这个小测谎仪真是太准了,等下次要是再有棘手的案子,可能还得麻烦你再来帮个忙了。”   “对,跟你说,我们连锦旗都提前给你准备好了,一大叠呢。”   “那好呀。”宁诚实一听,顿时欣然应允。   另一边,小区里的阿姨们都依约抱着自家的宠物来给朱獳的新店捧场了。   眉清目秀但脸色不太好看的朱獳被围在众人中间。   “小朱啊,我已经给我住在另一个小区的小姐妹打过电话了,可惜她住得有点远,所以今天没赶来,不过以后一定会来支持你的生意的。”   “哈,谢谢您。”   朱獳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因为这意味着,他身患绝症的消息,已经扩散到遥远的另一个小区了。   “这有什么,听了小朱的故事,我那个住在别的城市的老同学都特别感动,刚好她家小猫最近有点反常,又查不出什么毛病,也想抱过来给小朱看看呢。”   朱獳很有眼力见地没去问是听了他的什么故事,“她要是来的话,那我可以给她的小猫看看。”   “好的,我已经把你的名片拍照发给她了。”   “小朱,我觉得你可以把你的故事投稿给电台广播,是那个叫什么……哦对,叫《悲惨人生》,让更多的人知道你的故事。那个节目我经常听,特别感人,听众很多的,你又这么厉害,上了节目,你的生意也肯定会更好的。”另一位老阿姨看了一眼手里的名片,推了推眼镜,给朱獳出主意。   “哈哈那就不用了吧,毕竟我倒也没有那么悲惨,虽然头发少了点,但是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生意也暂时不缺客人。”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在硬撑。   出了家里,离开了可以调节情绪的帝休树,虺和朱獳之间的关系就没有那么和谐了,虺望着不远处被大伙儿包围的朱獳,啧啧叹了一声:“他还挺受欢迎,也挺瞩目的。那颗会发光的卤蛋。”   举父不太赞同,“你这么说他不太对吧?”   虺靠着树,斜斜地看过去,“怎么不对了?”   “卤蛋是褐色的,他那顶多是颗白煮鸡蛋。”   “嗯,”虺鼓鼓掌,“还是你说得更贴切。”   朱獳艰难地挤出了人堆,他还搞了个像模像样的小型剪彩仪式,并且很有心意,打算让到场的所有人都参与其中,他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差不多了。   因为人多,那根用来剪彩的红带子很长,几乎一眼望不到头,他只能让所有人都站到店前的空地上,握住红带子。   路过的一对母子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其中的小男孩新奇地看了一路,被牵着走远了依然扭头回来看,然后才抬头问道:“妈妈,他们是在拔河吗?”   “我也觉得像。”   朱獳从店里搬来一个大箱子,给在场的每个人都发了把剪刀,“我数一二三,大家就一起剪哈。”   他还特意请了个摄影师,打算将剪彩的瞬间拍下来,好作日后留念。而这也是他,虺,举父狌狌和宁诚实的第一张合影,同样很有意义。   所有人脸上洋溢着笑容,一手扶着带子,一手拿着剪刀,等朱獳喊完了三,就齐齐剪了下去,然后看向镜头,摄影师刚好按下快门,拍下了整齐的画面,看了眼相机,“刚才这照片不错。”   等剪完了彩,小区里的阿姨们渐渐散去,留下几个已经预约好了,打算让他给宠物看病的。   狌狌也要留下来,等喝了酒再回去,宁诚实正要问小警察们,队长就收到了个电话,他大步走向外面,接通了:“喂?”   过了一阵,听到对方的话,他神情一肃,“什么?好,我们马上过去。”   他快步走进店里,表情严肃,大家都注意到了,围上来问:“队长,怎么了?”   “有案子。”小警察们训练有素,立刻心领神会,都匆匆朝宁诚实几人告别离去。   朱獳望着他们的背影,小声嘀咕:“也不知道是什么大案子,走得这么急。”   嘀咕完,他转身往诊室的方向走去,而举父事先说好了要来他的店,给他打下手,所以也跟着进去了,两人要去换朱獳特意定制的工作服,这样显得比较专业。   他边走边跟虺和宁诚实说道:“我们先去工作了,你俩可以带狌狌去找个地儿喝酒了。”   几人分开来,狌狌到了饭馆,立刻猛灌了二十分钟的酒,虽然有些仓促,但好歹也算是过了瘾了。   走前虺还给他带了几瓶酒,“太谢谢你了,兄弟,等回头动物园重新开张了,你们记得也来啊,到时候我晚上就可以再溜出来喝酒了。”   “行了别说了,你快回去吧,小心被人类发现你不在。”   “没事儿,以前也不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但是一般他们会觉得是自己眼花。”   “你也不想想,以前你待的是一个大场馆,眼花还情有可原,现在待的是个笼子,那只能是大变活猩。”   狌狌立刻提着酒瓶,匆匆回去了。   举父和朱獳都在店里忙,家里就只剩下了虺和宁诚实。   帝休树枝翻身的次数都大大减少了。   动物心理诊所开业第一天,生意还不错,远远超出了朱獳原本的心里预期,诊所是八点关门,他跟举父打扫了一下卫生就回去了。   第二天早上,几人正吃着早餐,朱獳悄悄环视一圈,打开了手机,点了几下,随后一道广播声传了出来,“各位听众朋友们,大家早上好,欢迎收听本期的《悲惨人生》节目,我是主持人小方……”   听到这里,另外三人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缓缓抬头,目光一致地投向朱獳。   朱獳一手握拳,放在嘴边咳了咳,“那个,你们别多想,我可没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啊,我就是,突然想听听广播了,就这么随便一点,嘿,你们说怎么会就这么巧!居然随手就点到了这个节目!”   宁诚实咬了一口馒头,口齿不清地说:“我闻到了谎言的味道。”   朱獳一拍脑袋,“好吧,实话说,我其实就是有点好奇,这节目到底有多悲惨,那位阿姨为什么要推荐我去投稿,她说今天会有节目,我就听一听。”   接下来,四人就一起听起了这第一百四十六期《悲惨人生》节目。   主持人声音低沉有磁性,将投稿者的故事娓娓道来,倒真的容易引起共鸣,最感性的举父先声泪俱下,“唉,这个人类也太惨了,全家都出了车祸,自己落下终生残疾,又是被护工虐待,又是被亲戚夺走家产,居然还能这么坚强。”   节目的末尾,主持人呼吁大家给故事的主人公捐款,凭证都公开在平台上了,几人看了一眼,没什么问题,就一起给那人捐了款。   “我还是不投稿了,跟这个人类比起来,我这头发都快成优点了。”朱獳摸摸自己的光头。   不仅如此,他听完了故事,反倒豁然开朗,摘下帽子,以后也不打算再戴了。   “你看,我就说,过一段时间你就想开了。”宁诚实说道。   《悲惨人生》节目结束,接下来放的是本地新闻。   过了一会儿,朱獳和举父吃完了饭,收拾收拾,便起身要去店里,正打算关掉手机,宁诚实突然制止了他,“等一会儿。”   本地新闻里,女主持人的声音清朗:“……被残忍杀害,警方正在全力勘察现场,目前朝阳菜场已被关闭,市民朋友们如有线索,也请联系……”   几人面面相觑,“朝阳菜场?这不就是离咱们这儿不远的那个菜场吗?”   “是啊,我经常去那里买菜。”虺说道。   宁诚实对这个菜场也不陌生,因为上次她帮魳魳鱼治好口吃,就是在那个菜场。   “没想到离咱们这么近的地方,居然发生了一起命案。”举父摇摇头,有些唏嘘。   宁诚实的小勺子捣了捣面前的大碗,一听到有案子,敏感的小探头就伸了出来,下意识陷入了沉思。   昨天队长他们来参加诊所开业仪式的时候,简单地跟她说过那起连环杀人案,而她自己也算是现场看过。   那对兄弟,会将所有尸体切成数块带走,只在现场留下一颗头,以及一片狼藉的碎肉沫,让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至于那些肉块的去处,队长当时讲起的时候面色不虞,大概因为觉得她年纪小,所以没告诉她。   虽然他没明说,但是从那颗被包裹成糖果的眼珠子来看,宁诚实完全可以猜到。   刚才的早间新闻里,女主持人对案发现场的描述并不具体,但从她说出的信息来看,场景竟与那几起连环杀人案十分相似。   估计就是这样,所以队长当时才如此严肃。   不过应该不会完全一样,毕竟最近这起的案发时间是早晨,那时候那俩兄弟都被关起来了,可没有作案时间,而之前的案子他们也招了,确实都是他们做的。   相似的场景,难不成,又是一个会吃……这样凶残的人类很多吗?宁诚实看着眼前的大碗白粥,停下了想象。   朱獳几人都已经十分了解宁诚实了,纷纷说道:“老大,我觉得警察他们应该很快就能破案。”   “是啊,上次那陈队长不是说了,那起连环杀人案,即使你当时没抓到那俩凶手,沿着他们的侦察方向,也有点眉目了,这些人类警察还是很厉害的。”   宁诚实对于这点倒是赞同。   不过她直觉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于是吃完饭,还是跟虺一起去了那家菜市场。   菜场附近都已经被警戒线给拦了起来,许多早起买菜的大爷大妈围在外面议论纷纷,估计是听了新闻。   还有警察正在疏散人群,不过看起来没太大用处。   她走的这个大门十分靠近卖鱼的摊位,远远的也能看见地上散落的死鱼和狼藉的垃圾,所以这四周都弥漫着浓浓的鱼腥味。   宁诚实不知为何,心中一跳。   现场的警察看着外面的围观群众,有些头疼,“怎么记者都来了?消息传得这么广,这得引起民众多大的恐慌?”   之前的几起连环杀人案都发生在人烟稀少的地方,所以没有引起太大的恐慌,但这次传播得极快。   “唉,不过也是没办法,这种地方人流量太大,情形又恶劣,瞒不住,昨天下午新闻热搜就都上遍了。”   也因此,上头给的破案压力也很大。   “不过摊开了说也不算坏,至少可以少些不切实际的流言了。”   “咱现在这情况,你觉得切合实际吗?”   宁诚实看了一眼,那卖鱼的摊主刚好就站在人群间,正是间接治好魳魳鱼的那位。   他正不断跟周围人重复着自己昨天的惊魂时刻,不过隔了一天,他的状态明显已经恢复得不错了,只是言语有些夸张。   “那大清早的,可吓死我了!我一向来得早,经常是菜场刚开门我就来了,昨天过去一看,门已经开了,但是当时就感觉有点儿不对劲,果然,我那个摊子乱七八糟的,全是血,关键是,地上掉着一个人头!”   围观群众都齐齐发出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宁诚实没再听下去,她已经知道了,那个头,就是每天负责开门的菜场管理员的。   她有自己的疑惑,转头问虺:“你有闻到什么味道吗?”   “什么味道?”虺使劲嗅了嗅,“鱼腥味啊,好浓。” 第55章   看来虺的看法与宁诚实一致, 萦绕在大家周围的这股鱼腥味确实很浓,除此之外,几乎闻不到别的味道, 但放在在此情此景下,又显得十分正常,毕竟案发地附近聚集的都是买鱼的摊子。   还是没有妖气,所以宁诚实再一次排除了有妖怪的可能性。   虺张望了一会儿, 挠挠头,“那老大, 咱们就走吧?反正光是站在这儿看, 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这倒是, 所以宁诚实点点头,跟着虺一起退出了拥挤的人潮之中,空气也稍微好了点。   有些围观的人群散去了, 又有新的人尾上来了,一茬接着一茬,于是不远处那卖鱼的摊贩又开始了自己的第二轮讲解,声情并茂,很快就再次引发了群众们阵阵倒吸冷气的声音,与众人害怕的窃窃私语。   宁诚实目光随意地朝那密集的人群投过去一点, 就在这时,宁诚实敏锐地发觉,就在人群之中,似乎有谁在注视着自己。   那种感觉很细微,有点像是错觉,但也没有什么危险。   她立刻朝四周望去,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人类相似的容貌与背影, 隐隐约约间她看见了一个令她有些熟悉的身影,不过只是一闪而过,想不起来是像谁。   等她踮起脚尖仔细观察,那个有些熟悉的背影就消失不见了。   接着宁诚实再次从人群里环顾四周,就没有再发现什么异常了。   她有些奇怪,看向虺,“你刚才有没有觉得,有谁在看我们?”   虺低头想了想,刚才明显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谁啊?应该没有吧?”   即使是有,估计也只是些看宁诚实长得可爱,下意识多看两眼的路人罢了。毕竟宁诚实平时走在路上,回头率还是很高的。   虺的敏锐度也一向很高,既然他都说没有,宁诚实便只怀疑是自己多心了。   她敲敲自己的小脑袋,叹了声气,说起来,最近她似乎很容易多心,或许这就是热心市民当多了的后遗症,太过敏感多疑,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劲,不知道是不是还得再休息一阵。   宁诚实跟虺到菜场这边来,除了打算看看现场有没有什么妖怪的气息,也是顺便来买菜的,这里的菜场不开门,两人便又去了临近的超市。   等出来的时候,虺的手上提着大包小包,宁诚实只拎着一袋水果走在前面,但没走多远,那种并不带恶意的、被注视着的感觉就又出现了。   但是这一次,她可以肯定不是自己的错觉。   到底是谁?宁诚实停下脚步,眯起眼睛,警惕而又飞快地扫过四周每个角落。   这一看,果然发现了端倪。   因为她稍一转身,目光就对上了两双小眼睛。   眼睛来自两条鱼,两条十分熟悉的鱼,那两条鱼就躲在位于墙根处的垃圾桶后面,身上的颜色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即使是有路人注意到了,估计也只会认为是两条死鱼。   此刻他们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宁诚实,看眼中的意思,似乎是想来找她,有话要说。   但是大庭广众之下,他们既不可能突然跑过来,也不可能高声呼喊宁诚实,所以就像两只木头鱼,动也不敢动,只能努力用意念传达讯息,好在宁诚实足够敏锐,才注意到了他们的视线。   虺在身后一无所觉,“老大,你在看什么呢?怎么不走了?”   宁诚实小手一抬,指着马路对面,对虺说道:“你看那两条鱼,像不像……”   宁诚实的话还没说完,虺望过去后就已经直接说出来了:“魳魳鱼!”   随即他看着鱼们过于真实的伪装,又有些迷惑,“他俩这状态,是还活着吗?”   宁诚实看着也不太肯定了,“应该是吧?”   宁诚实再看过去,就发现那两条鱼身边还放着个袋子,这只大袋子她倒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里面装着的是她上次给魳魳鱼买的那些特产鱼饲料,只不过如今袋子已经瘪了下去,完全不复离开时候的鼓鼓囊囊。   宁诚实与虺对视了一眼,迈开步子往那边的墙角走去。   见到两人走过来,那两条鱼的眼里顿时绽放出光芒,宁诚实和虺确定他俩就是魳魳鱼,也确实是活着的。   两人放下心来。   等宁诚实走近了,才发现魳魳鱼们的状态除了激动,看起来还有些迷茫。   两人蹲下身来,挡住了来往路人的视线,“你们是魳魳鱼吧?”   魳魳鱼才张嘴,小声说道:“没错,就是我们,这里,这里还是D市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俩内心还抱着些许的希望,希望是宁诚实跟虺也跑到了另一个城市,然后他们十分巧合地在这里相遇。   但宁诚实却打破了他们的希望,点了点头,又看向另一条曾经结巴的魳魳鱼,“对呀,你看那个菜场,你认不出来了吗?那就是治好你的地方呀。”   魳魳鱼十分沮丧地晃了晃鱼鳍。   妻子魳魳鱼的鱼鳍艰难地做了个叉腰的动作,虽然眼睛一直瞪大着就没闭上过,但宁诚实依然从里面看出了满满的愤怒。   只听她指责丈夫道:“你看看你,你这到底是什么方向感啊,来的时候迷路也就算了,结果走的时候又把我们给带迷路了。”   丈夫魳魳鱼挺着一口气,小声回她:“虽然我的方向感是不太好这些天一直在打转导致咱们迷路了我也很抱歉但是说起来老婆你不是也没发现吗你好像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宁诚实两人明白了,明明上次黑虎都直接把他们给送到车站了,合着他们走了这么些天,又自己绕回来了。   虽然带路的是结巴魳魳鱼,但很明显,事实上两条魳魳鱼都是路痴,谁也没资格说谁。   宁诚实将他们从地上捞起来,小胖手温柔地拍了拍他们,说道:“没事儿,嗯,你们可以往好了想,至少这次你们没有差点走出国界了,很有进步。”   虺这些天跟朱獳吵架次数太少,心里一直憋着,一时就有些忍不住嘴贱了,于是凑了过来,撇撇嘴加了一句:“可不是,这次你俩直接连市界都没走出去呢。”   两条魳魳鱼被他说得心情越发低落起来,又坦白说:“我们带走的小宠物鹦鹉鱼,因为一路上舟车劳顿太辛苦,在我们走的那天下午就死了。”   宁诚实感慨:“哎,你们也别太自责,就像人类经常说的,这可能就是命吧。”   虺又凑过来:“不是我说你们哈,那鹦鹉鱼之前在家的时候都好好的,结果跟你们走的当天下午就死了,那么点儿时间根本还没到舟车劳顿的程度,你们就没有想过,这可能单纯就是你们的问题?”   “……”魳魳鱼已经不像第一天见到虺的时候那么怕他了,两双小眼睛都毫无表□□彩地盯着他。   宁诚实用胳膊肘捣了捣虺,“你还是少说两句吧。”多伤人心。   “行,老大,那我啥也不说了。”虺大拇指和食指一捏,在嘴边滑过,比划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虺不说话了,魳魳鱼也就松了口气,换了个话题,举起手中的袋子,“你们看,本来这袋土特产,我们是想带回老家去吃的,没想到走了这些天还没到老家,路上都快吃完了。”   宁诚实:“没关系,带特产不就是为了吃?早吃晚吃都是吃嘛。”   虺很想说,在D市吃的D市的东西,那还叫什么带特产啊。但他用强大的自制力忍住了。   看魳魳鱼这一遭简直是身心俱疲,于是宁诚实提议道:“那要不你们现在先回来休息一下,等重新买点儿特产再上路吧?”   魳魳鱼精神一振,“真的可以吗?”   “我觉得这样可以啊只要再重走一次路线我就绝对不会迷路了咱们一定够能顺顺利利回到老家的!”   于是两条鱼就兴高采烈地勾肩搭背着,跳到虺的肩膀上,又跟着宁诚实回去了。   路上,宁诚实跟他们介绍着家里几人这两天的变化,“朱獳的动物心理诊所最近刚开业,很多人……哦,很多宠物去找他看病,挺忙的,举父也去给他帮忙了,所以他俩白天都不在家,工作日的时候,虺也要去上班,可能就我一个人在家了。”   “挺好挺好,大家都很有朝气啊。”魳魳鱼点评道。   宁诚实开了门,魳魳鱼站在虺的肩膀上,从高处的视野望进了房间里,立刻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你们现在养了好多绿色植物呀。”   宁诚实解释:“是的,才刚养没多久,因为绿植可能会对朱獳的头发好。”   到了家,虺的嘴巴就不再噤声了,他补充:“目的是这样,虽然他现在已经一根头发都没了。”   魳魳鱼有些惊讶,“天呐我们分别好像也没过多久吧他居然已经秃得这么厉害了难不成秃头在头发与头发之间还会传染吗?”   宁诚实摆摆手,“不是,是他自己主动去剃光的。”   “哦,那他还挺有魄力。咦,你们为什么要在花盆里,插一根竹竿?”   另一条魳魳鱼觉得自己见多识广,立刻就明白了他们的用意,洋洋得意地摆弄着:“老婆你这就不懂了吧这其实是一个比较原始的用来观测湿度温度还有日照时间的装置不过说起来这装置好像也太原始了吧你们是怎么得出具体数值的呢?”   虺与宁诚实的视线慢慢地一同转向了阳台上的花盆里,帝休树那根可怜的小树枝。   就在他们早上出门前,这根小枝丫的最后一片叶子也掉了,彻底变成了光杆司令,在阳光下影子孤零零的。   之前掉落的那几片叶子他们都没扔,毕竟即便是小叶子,也有让人凝神静气的功效,所以他们都收集了起来。   宁诚实艰难地笑了一下,“那其实只是一棵普普通通的小树,既不用来测量温度,也不需要测量湿度,日照时间也没法侧,是我姐姐寄过来的,一棵树。”   魳魳鱼们噤声了几秒:“是吗?那它,也是自己主动剃光的?”   虺点点头,“没错,这棵帝休树好像比较任性,我们明明都是完全按照它的喜好对待它的,又是浇水又是翻身,结果这都几天了,它还是不想醒,跟个植物人似的。”   魳魳鱼其实觉得按照这棵植物人现在的这个状态,它有可能是再也醒不过来了,但这话说出来好像不太吉利,于是又咽下去了。   那大鱼缸还在原位,魳魳鱼兜兜转转在外奔波了这么多天,又回到了之前的栖身之处,顿时舒适地发出来一声叹息。   到了晚上,举父和朱獳也回来了,简单地了解了一下虺和宁诚实两人早上的勘察结果,然后就对魳魳鱼的暂时回归表达了热烈的欢迎。   第二天是工作日,其他三人都要工作,宁诚实就独自一人又带着魳魳鱼来到了花鸟虫鱼市场,打算继续买特产。   还是原来那家店,店老板对着魳魳鱼又是好一阵稀罕,听说上次买的鹦鹉鱼死了,还想再送宁诚实几条。   宁诚实没有要,因为她觉得,之前的鹦鹉鱼很有可能是被无意识放出妖气的魳魳鱼给吓死的,那就没必要再祸害别的鱼了。   魳魳鱼们也这么觉得,他们自己都快走不出去这座城市了,实在没有办法再承托别的小生命了。   宁诚实又给魳魳鱼准备了比之前还多的特产鱼饲料,两条魳魳鱼休息好了,便打算离开了。   毕竟路上恐怕要花很多时间,根据他们的计划,得努力赶在今年之内回到老家,不然将近一年不在,两人的地盘恐怕都得被别的魳魳鱼占了。   回程的时间只剩下小半年了,还是很紧张的。   因为总是迷路,宁诚实很贴心,这次给他们准备了一张国家地图,还教会了他们怎么看。   “太好了,这下出市不是问题,咱们肯定可以在半年之内回到家里了。”   他们对宁诚实简直感激不尽。   上次送他们走的是黑虎,但他这段时日也挺忙的,听说正在开拓公益事业,宁诚实就不想再麻烦他。   所以这次送魳魳鱼们走就没叫别人,只有宁诚实捧着个大鱼缸就出了门。   谁知刚坐上车,她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来电显示是那位警局的陈队长。   宁诚实愣了愣,陈队长最近应该正在为案子焦头烂额,也不知道找她是为了什么,她想着就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队长的声音有些疲惫,但却开门见山道:“诚实,今天恐怕又得找你帮忙了。”   “行啊叔叔,怎么了,是又要我帮忙测谎了吗?”   “不是,是刚刚发生的那起案子,在菜市场的,我记得就在你家附近,你应该听说了吧?”   宁诚实知道了,“已经听到新闻了。”   队长说道:“那我就不多给你介绍了,我们这边觉得,凶手恐怕不是普通人。”   “为什么?”   能够犯下那样凶残的样子,谁都知道凶手必定不是普通人,但陈队长的话,似乎另有所指。   “尸体剩下的部分,有被啃食的痕迹,但根据痕迹鉴定可以肯定,不是人啃的。”   宁诚实摸着小下巴,之前她虽然直觉这起案子有蹊跷,但理智上没有发现什么证据,所以只当自己是错觉,可是现在听队长这么说,没想到她的直觉才是对的,这案子确实有问题。   “我们一开始以为可能是什么野生动物出没,但是四周的监控根本没有任何踪迹,还有就是,现场的味道也很可疑。”   宁诚实明白了,“你们怀疑是……”她看了一眼前面普通人类的司机师傅,话音一转,“是跟我一样的厉害生物?”   司机听了这个描述,还是忍不住诧异地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宁诚实没注意,她在想,一个潜藏在人类社会的,未知的食人妖怪,这个消息要是放出去,在唯物主义的人类社会绝对会引起恐慌。   “对,所以想请你过来,帮忙确认一下那些齿印,还有气味。你们妖怪之间,应该能认得出彼此吧?”   “一般情况下可以。”宁诚实作为一位有着极强社会责任感的热心市民,同样担忧人类的安危,自然不会拒绝队长的请求。   尸体剩下的部分,其实主要也就是那个头了,现在就在警局里,所以宁诚实得抓紧时间赶去警局。   她问了鱼缸里魳魳鱼的意见,见他们都点头同意,便干脆直接变更路线,也带着他们一起过去了。   这位出租车司机明显没有之前宁诚实遇到两次的那个善谈,刚才听到宁诚实跟电话那头奇奇怪怪的对话,一头雾水,没有问出口,只是偶尔会从后视镜里偷偷看她一眼。   在他又一次看过来的时候,宁诚实给了他一个真诚的微笑,指指自己的脸:“叔叔,你看看我的脸上,有没有绿色呀?”   司机不明白,认真的看了她一眼,“嗯?没有啊。”   “那我猜你或许也能看出来,我不是绿灯吧?” 第56章   司机一愣神, 随即反应过来,有些面红耳赤,回过头去看到前方真正亮起的绿灯, 赶忙起步,“不好意思小朋友,叔叔不是故意的,就是觉得那个你有点, ”他想了想措辞,慎之又慎地说:“有点不走寻常路, 哈哈。”   这么小的孩子独自出门还带着个大鱼缸, 说了一通奇怪的话, 目的地还是警察局,他开车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   宁诚实手掌平摊, 指着前方,“叔叔,你走寻常路就行了。”   司机师傅憋了半天:“你说得对。”   接下来司机就没再说话,只有停车的时候说了一句:“到了。”   宁诚实捧着鱼缸进了警局,忙碌的小警察们纷纷友好地跟她打招呼,宁诚实也一一回了过去。   陈队长步履匆匆, 带着宁诚实到了负一层,只简短地说了一句:“带你去看看。”   “好。”   宁诚实随后就见到了法医,队长虽然对于宁诚实的身份与本事心知肚明,但法医并不知道。   他虽然听说过来了一个小孩儿,测谎的本事很厉害,也知道就是眼前这个孩子,其他的小警察都言之凿凿, 说亲身经历过测谎是真的,他才半信半疑。   但这起案子目前根本没有嫌疑人,要测谎总不能跟死去的人测,所以他怎么都不明白,陈队长为什么要带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进来。   先不说这小孩儿到底能对案情有多大的帮助,他还担心那颗头诡异的样子会不会吓到她。   等见了宁诚实,法医再一打量,发现这个小孩儿长得人畜无害十分可爱,手里还轻轻松松地捧着个巨大的鱼缸,另一手提着一袋鱼饲料,像是要出去郊游半路却被拉过来的样子,他就更担心了。   地下一楼有些阴森,这里是他工作的地方,自然停放着一些尸体,上面的小警察都不愿意来,都说一过来就觉得凉飕飕的,来拿什么文件都绝不长时间逗留。   见队长似乎一点都没有考虑到宁诚实的感受,自认为比较善良的法医只得自己来了,他俯下身,努力将粗犷的声音放轻缓,问宁诚实:“小,小诚实是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还好吧?”   然而宁诚实的脸上丝毫没有他想象中的恐惧,不仅十分坦然,甚至还东张西望,带着些独属于孩子的好奇心,她点点头,称赞道:“挺好的,这里挺凉快的。”   “……”   随即他发现,队长对于宁诚实的答案竟然完全不惊讶,怀疑起了自己,结结巴巴说:“额,你觉得好,那就是真的好。”   推门之前,法医又犹豫着提议道:“小诚实,你这个鱼缸,要不要先放到外边啊?”   宁诚实看了一眼魳魳鱼,又看向队长,轻轻询问:“陈叔叔,这个我可以带进去吗?”   毕竟老实说,要是不随身带着,她怕走的时候又把魳魳鱼给忘了,回头再好几天想不起来,耽误了他俩返乡。   队长心里明镜似的,她手里捧着的这两条鱼,也不是人……哦不,也不是鱼,说不准宁诚实带过来还有用,所以没多纠结,便爽快地答复她:“行,带进去吧。”   法医再次诧异地看了陈队长一眼,要是按照他以前的性子,这种事儿可是不能容忍的。   房间打开了,冷气扑面而来,进去之后,台子上那颗带血的头颅很醒目,正对着门,周围还有些从现场带回来的碎肉,没点心理准备的能直接被吓死,法医出去之前忘了收拾一下了,立刻紧张地看了一眼宁诚实。   宁诚实却比他还淡定,走在了三人的最前面,将鱼饲放在门边,单手游刃有余地托着鱼缸,另一手背在身后,有条不紊地迈着小碎步,朝那人头走去。   法医一时之间竟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大清早公园里,提着鸟笼遛弯的老大爷。   他看向宁诚实的目光有些复杂,眼前这个小孩,可真是难以捉摸。   他甩甩头,回过神来,队长来之前提前打过招呼,说是要他跟宁诚实单独查看,所以法医只得先离开,只是离开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的,目光隐忍,然后就被急性子的陈队长给轰出去了。   房间里的活物只剩下了宁诚实和队长两个人。   对了,还有两条鱼。   法医其实担心得没错,要是在正常人眼里,此时的气氛绝对称得上阴森恐怖,但对于宁诚实来说,跟刚才相比,只是挺凉快和好凉快的区别。   房间里也有鱼腥味,虽然跟菜场里的不能比,但是也不淡。   宁诚实距离那颗头颅不仅不远,头明显属于一个中年男人,面目狰狞,五官纠结扭曲,表情看起来十分惊慌,似乎是遭到了突然袭击,嘴巴大张着,不知道是在痛呼,还是喊救命。   朝阳菜场的管理员一般每天5点左右就会去菜场开门,接下来就会有陆陆续续的小摊贩前去摆摊,开始一天的生计。   案发当天,一切对于管理员来说也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流程了,家里人都说没有什么异常。   菜场里虽然有监控,但太过老旧,画面模糊不清,而案发地的那个摊子附近,更是根本就没有摄像头。   夏天已经过去,天亮得越发晚了起来,管理员开门那会儿,天才刚蒙蒙亮,绝大多数人都还沉浸在睡梦之中,所以他遭到袭击的时候,或许有尖叫,但被尽数挡在空荡的菜场里,没有人听到。   又或许是那东西袭击得太快,他张大了嘴甚至都来不及发出声音,因为从现场血迹喷射以及伤口的状态来看,那东西很有可能一口就咬到了管理员脖子的动脉,并进行了撕扯。   宁诚实进行了一番想象,并没有被血腥的场面吓到,她将魳魳鱼放到一边,接着凑近了看。   头颅下方的脖颈断口处,确实可以看出不规则的啃咬的痕迹,撕扯得很激烈,那东西的牙一定很尖很密,而且是张血盆大口。   接着她深吸一口气闻了闻,扑鼻而来的鱼腥鱼臭味简直令人作呕。   宁诚实直起身,忍不住揉了揉小鼻头。   “这就是我说的,不合理的气味,因为按理来说,管理员身上的鱼腥味不应该会这么浓。他刚进去开门,虽然是在卖鱼的摊位被杀,但身上并没有沾到多少与鱼相关的东西。”   宁诚实想了想,还有一种解释。   “除非这个味道,是咬他的东西身上带来的。”   宁诚实顿住,她突然想起了花鸟虫鱼市场被买下的那些活鱼或是死鱼,以及运往的富奇生物科技在郊区的那栋先进的厂房。   跟鱼扯上关系的,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宁诚实的嗅觉一向不错,一般来说,只要有妖味,她立刻就能闻到,在案发现场的时候她没有发现异常,但这一次她忍着不适,再三闻了闻,才发觉了一丝怪异。   不过干扰的鱼腥味太浓了,她也不敢肯定,正犹豫要不要把见过更多妖怪的虺和朱獳他们也叫过来一起看看,余光里突然发现,鱼缸里的魳魳鱼不知什么时候出水了,此刻都趴在鱼缸壁上,聚精会神地看着这颗头,似乎很感兴趣。   她灵光一闪,想必对于魳魳鱼来说,这浓烈的鱼腥味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于是立刻抱起了鱼缸,让他们离头近一点,问道:“你们是发现什么不对劲了吗?”   魳魳鱼这么一挪窝,离陈队长就近了些,悄悄看他几眼,还是有些害怕警察。   他们根本不知道,陈队长面对身为妖怪的他们,心里也有些打鼓。   宁诚实和虺他们虽然也是妖怪,但至少还是人形,能说话他接受良好,但要从两条鱼的嘴里听到人话,那才是真的怪异。   但他面上还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大方地摆了摆手,只是目视前方,不去看魳魳鱼,“你们有什么话就直说,不用顾虑我,我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都已经习惯了。”   他说完悄悄扶住了台子。   魳魳鱼见他不看自己,也刚好放松了点,也就放心说了:“这头上,有鱼的味道。”   这是废话,他们俩都能闻出来。   魳魳鱼很快又说:“但是不是普通的鱼,是妖怪。”   宁诚实一喜,果然,魳魳鱼就不会被这种味道所困扰,同时对于同类的气息也更加敏感,现在可以确认,这起案子不简单。   队长捏了捏台子一角,顿时觉得有些头痛,因为这恰恰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作为普通人类,要跟心存恶念的妖怪对抗,太难了。   回头出去,恐怕还得打个报告,把这案子移交给特殊部门。   宁诚实问:“那你们知道是什么妖怪吗?”   两条魳魳鱼小声商量了一下,最后给出了一个答案:“有点像是陵鱼。”   “陵鱼?”这超出了宁诚实的知识范围,至于队长,他就更不知道了。   魳魳鱼妻子说道:“对,哦,你是陆地妖怪,是不是没听说过?其实我也一直以为陵鱼已经灭绝了。陵鱼一般都是半人半鱼,算是性情比较凶残的妖怪。”   半人,这么说来,当初在富奇生物科技的四楼,匆匆一瞥的大玻璃罐里,好像确实像一个人,宁诚实心里有一条线逐渐串了起来。   “陵鱼平时吃什么?”   魳魳鱼说:“这个可说不准,像我们这种有理智的鱼类小妖怪,变不成人形,一般自己是不吃鱼的,那感觉得多奇怪啊,跟啃自己个儿似的,我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陵鱼,他们倒不是不吃,但也很少会吃鱼。”   她又看了看那颗头,有些困惑,“陵鱼虽然性情有点凶残,而且战斗力强悍,但我那时候的陵鱼,其实并不会主动袭击人类,只要不主动惹他们,就不会有事的。”   这两点却与目前宁诚实心里盘算的妖怪信息相反。   随即她却突然联想到了毕方,真要说的话,毕方一族本身也不会没事干闲得四处放火,但他当时明显失去了理智……   “不过说起来,陵鱼好像已经在妖怪界消失很久了吧,所以也不一定就是陵鱼,我只是猜测一下。”   虽然是猜测,但魳魳鱼却是帮了个大忙,宁诚实决定再给他们买几袋特产。   她想了想接下来要做的事,种种巧合之下,凶手妖怪很有可能就是富奇生物科技的厂房里,大玻璃罐装着的那个东西。   在菜场的时候,被浓重的鱼腥味覆盖着,她基本上没有闻出来那一丝隐藏得极深的妖气,那么当时在工厂,会不会也只是她没有闻出来?   只是富奇生物科技这家公司,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宁诚实捧着鱼缸提着鱼饲料,跟陈队长一起出来了。   不放心的法医仔细地端详着宁诚实,发现她面色如常,轻松自在,反倒是旁边的铁血汉子陈队长却萎靡不振,仿佛惊吓过度的样子。   真是邪了门儿了。   宁诚实现在还有事要办,魳魳鱼们也不想留在这里打扰她,还是打算先走,他们对于陵鱼能提供的信息,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宁诚实出了警局,又买了好几袋特产,直到魳魳鱼快拿不下了才停,接着就继续按原计划,把他们送到了目的地,“要是又迷路了,记得回来,找不到地方的话就打电话,号码就在地图背面。”   “放心吧这次有地图就一定不会迷路了好了你快去忙你的吧我们就先走了。”   “再见。”   宁诚实是最后一个到家的。   她到家的时候,虺正在做饭,举父在厨房里给他打下手,而灯泡一样闪亮的朱獳则是在算账。   虺端着一盘菜走了出来,“老大,你回来啦?刚好准备吃饭了。”   朱獳放下计算器,端坐着望向宁诚实,“怎么样?魳魳鱼送走了吗?”   宁诚实点了点头,“他们已经走了。”   朱獳发现宁诚实的表情不太对,于是关切问道:“老大,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宁诚实看了虺一眼,直截了当:“我还是怀疑,富奇的那个生物项目有问题,他们培养的,可能是一只妖怪。”   虺一愣,问道:“老大你发现什么了?咱们之前不是已经排除嫌疑了吗?”   宁诚实跟他们讲了今天去警局的发现:尸体上怪异的非人类的啃噬伤口,浓重鱼腥味下的妖怪气息,以及魳魳鱼的猜测。   再联系以前花鸟虫鱼市场那些大量收购的活鱼死鱼,宁诚实探访富奇郊区厂房时发现的似人的生物。   上次去买花盆的时候,那店老板告诉过他们,富奇的员工再没有去买鱼了,似乎实验完成了。而也就是在那个时间点附近,发生了这起命案,时间上也太巧了。   虺一下子沉默了,即使是他,也开始怀疑起来,但他倒也不会为富奇开脱,毕竟他去公司也没多久,归属感都没完全建立起来呢,远远比不上对宁诚实的信任,“说不定真有猫腻,那咱们最好再去看一下。”   宁诚实已经做好了决定,“对,所以我今天晚上就打算过去暗中探访一下。”   虺立刻说:“我也一起去。”   朱獳和举父也同时举手报名:“还有我。”   “不用了,咱们又不是去团建,我一个人就行了,方便隐藏,要是再带上你们,目标就太大了。”   她打算故技重施,就像上次那样悄悄地潜进去,然后跟着研究人员上四楼,远远地看一眼就行,她只需要确认,那个大玻璃罐里装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或者说,现在还在不在。   跟上次同样的时间点,夜色渐浓,宁诚实仰头,面前是挂着富奇生物科技招牌的厂房大楼。像上次一样,她变回了原形,然而在钻进去之前,她突然往身后看了看,并没有什么动静。   她没在意,小小的一团白色行走在夜色与灯火交替的边缘,无人发觉。   一楼工作人员的分布跟上一次来的时候差不多,她蹭上了电梯,就直奔四楼,这一次虽然地依然湿滑,但她格外注意,没有摔倒,也没有发出声音。   没有鱼再运过来了,厂房里的鱼腥味明显淡了很多。   她找了个不错的观测点,悄悄将小心地滑的牌子一点点挪了过去,蹲守着。   宁诚实发现,四楼进出的人比上次少了,等了许久都没有人进房间。   她慢慢控制着吐息,与周边环境融为一体,只紧紧盯着有大玻璃罐的房间,没有注意,头顶上的一个摄像头,缓慢地挪动了一下,正对着她。   就在宁诚实觉得不会有人再来的时候,终于,那个房间大门传来了动静,门打开了,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正在往外抬着什么设备。   宁诚实躲在牌子后,透过他们的缝隙,小心翼翼地探头望了过去。   上次见到的那个大玻璃罐子,是空的。   宁诚实脑中的警铃立刻响了起来。   这些工作人员搬完了东西,似乎是没打算加班了,都放松下来,伸着懒腰,摘掉面具,“好了,都回家吧。”   他们又走进了房间,应该是打算换下衣服。   在他们走出来的那一刻,宁诚实就眼尖地发现,有的工作人员的衣服上,有几道牙咬过的印子,与警局那颗头上的有些相似。但防护服的质量很不错,没有破。   宁诚实觉得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了。   趁着他们还没出来,宁诚实悄无声息地沿着上次的路线,跑到洗手间,沿着窗户屈膝跳下,投入到了夜色之中。   晚间的风有些冷了,宁诚实还在思考,变回了人形,慢慢地往回走,月色将她的影子拉长了。   突然,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拖过地面。   她警觉地往后一看,却毫无防备地对上了一双血色的眼睛,接着脑袋里就是一阵眩晕,熟悉的眩晕,跟上次遇到连环杀手时一样。   宁诚实还没来得及思考,就无法控制地倒在了地面,可是闭上眼睛之前,她隐约看到了有另外一个身影朝这里奔来。 第57章   等终于有了点知觉的时候, 宁诚实的意识还处于一片黑暗之中。   身下的触感凝实坚硬,她发觉自己好像正被谁背在了背上。这人的背部有些清瘦,可以感受到山脉一样起伏的脊骨, 蓄势待发,其中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他正在全速移动,宁诚实只有微弱的意识,还动不了, 肉乎乎的小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两侧,随着他奔跑跳跃的颠簸而轻轻摆动着。   她一时想不起来此时的处境, 眼睛也完全睁不开, 但能感到冰凉尖锐的风呼啸着擦过她的脸边, 身下的人速度实在很快,但背依旧很稳。   身侧的风声里间或夹杂着重物在地上拖拽、拳脚相抵以及尖锐的东西破开血肉的声音,随即一道饱含威胁的低吼响起——声音的主人就像是一个忠诚的卫士。   这一切在脑中闪过, 宁诚实竟都觉得似曾相识。   说起来奇怪的是,不知道从时候开始,宁诚实心里好像特别容易泛起熟悉的感觉,明明一切都是记忆中从没有出现过的,比如刚才奔向她的人影,还有眼下这坚实清瘦的背。   等会儿, 奔向她的人影?   闭眼之前的一幕幕情景开始走马灯一般放映,电光火石之间,宁诚实想起来了——怪异的陵鱼,富奇生物科技,空了的玻璃罐,红眼睛的妖怪,以及奔向她的人影。   在意识完全清醒之前, 回忆与现实闪回交错,影影绰绰之间,宁诚实似乎听到有谁在耳边窃窃私语:“别怕,我带你走……”   “是不是受伤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啊?”   “没用的,别再……”   “等等,你们听到了吗,老大嘴巴在动,是不是在叫谁的名字?”   有人在凑近她,“咦,是有点声音,你们听听,但是我好像没听出来什么意思。”   又过了一会儿,另一人说道:“我知道了,我听出来了。”   “听到什么了?”   接着那道忧心忡忡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听到小呼噜声了。”   “……”   “老大恐怕是,睡着了。”   宁诚实倏忽一下睁开了眼,面前却不是刚才回忆起来的景象,既没有陵鱼,也没有后背,只有三张凑在一块儿,明显被吓了一跳的大脸,从左到右分别是虺,朱獳和举父。   她慢慢坐起身,就像平时正常的刚起床一样,头发凌乱,小胖手揉了揉眼睛,大眼睛呆滞地目视了前方好一会儿。   “老大,你感觉怎么样?”朱獳凑上来,小心翼翼地问。   “来,喝口水吧。”举父最贴心,立刻出去端着水杯过来了。   宁诚实不渴,摇了摇头,又将水杯推了回去。   虺拍拍胸口,“老大,你可吓死我们了,晚上你出去之后,我们就一直担心你,结果到半夜里都没回来,我们刚想去找你,就听到门口有人敲门,想着应该是你回来了,结果一开门,就看到你仰面朝天躺在门口,人事不省的。”   “对,我们还以为你是受了什么重伤,怎么推怎么喊都不醒。”   “就是老大,你睡得也太死了,但是怎么也不进门再睡呢?地上多凉啊,你现在对这个生活质量的要求,是不是放得有点儿太低了?”   宁诚实长出一口气,眼睛缓慢地眨了眨,接着揉了揉后脑勺,没有什么疼痛感,她这下算是彻底想起了前不久发生的一切。   “我没想在那里睡的,我当时晕着,不是自己回来的,是有人把我放那儿的。”   “不是你自己回来的?”几人相视一眼,面露惊讶,“那是谁啊,心眼儿这么坏?”   “不知道,我没看到他的脸。”但看身形,和那个后背,好像是个少年,宁诚实顿了顿,“他心眼儿不坏的,是他从陵鱼的手里把我给救回来的,他应该,也是一个妖怪。”   宁诚实回想昏迷期间听到的动静,那个妖怪把她背起之后应该还跟陵鱼打斗过,动静不小,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之所以确定袭击她的是陵鱼,是因为倒地之前,她看到了一条暗灰色的鱼尾,长长的一条,拖在地上,上半身则是成年人的样子,雌雄莫辨,只是眼睛血红,表情骇人。   除了习性,这半人半鱼的妖怪,与魳魳鱼描述的基本一致。   “那救你的那个妖怪,可能是隐藏了自己的气味。”朱獳若有所思,毕竟到现在为止,他们几人都没闻到什么陌生妖怪的气味。   “老大,真的有陵鱼?你碰到了?”虺眼皮子一垂,心里有些失望,抵着下巴问道:“所以,富奇那边真的有问题?”   宁诚实也不能完全肯定富奇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所以只说道:“袭击我的,应该就是魳魳鱼所说的陵鱼。”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眩晕,不确定那是不是因为陵鱼。而朱獳跟虺对于陵鱼都没什么了解,至于举父就更不知道了。   “老大,魳魳鱼可能会知道?”朱獳提醒道。   魳魳鱼走之前带了个手机,是为了方便再迷路的时候联系宁诚实他们,几人想到了这一点,立刻打电话给魳魳鱼。   电话拨出去许久才接通,紧接着话筒里就传出了一阵哗哗的水声。   打了招呼之后,宁诚实问:“你们现在走出D市了吗?到哪里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似乎信号不太好,“很,顺利,我们已经出了D市了,谢谢……地图。”   “不客气,恭喜你们。”   又是一串气泡声过后,魳魳鱼问:“你们有什么事儿吗?”   宁诚实长话短说:“还是上次的陵鱼,我昨天晚上可能碰到他了,但是一见到他,就觉得头晕,然后我就昏倒,什么都不知道了。但这个上次你没提过,陵鱼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那头的魳魳鱼思考了一阵,咕嘟咕嘟的气泡声穿过话筒,她说:“哦,我想起来了,在捕猎的时候,陵鱼确实会针对猎物,先发出一种奇特的、听不见的声音,迷惑猎物之后再下手。”   “真是不好意思,上次忘了说了,因为我还从来没亲眼见过陵鱼捕猎呢。”   宁诚实也同样遗憾地点点头,握着手机,耸了耸肩,“这样呀,如果你们再晚走一点,昨天晚上说不定就能亲眼见到了。”   魳魳鱼叹气,“真可惜,希望还有下次。”   “我倒是希望没有了。”   如此说来,宁诚实上次碰到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时,那莫名的晕倒也有了解释,很有可能是她潜伏在富奇生物科技的四楼时,就受了门里陵鱼的暗算,只是当时她没有发现。   “是陵鱼的暗算就好,我们其实一直担心是你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只是没告诉你。”虺松了一口气,说道。   “这还是从小区阿姨得到的灵感,但是幸好,我们仔细观察过,你的头发没像朱獳一样。”举父补充道。   朱獳点点头。   “我谢谢你们的关心。”   不知道是不是陵鱼当时的实力还没那么强,总之幸好那时头晕发作得晚,不然她这短暂的一世的英名,恐怕就真要栽在那两个人类手上了。   但现在陵鱼的实力明显有了提升。   电话那头的魳魳鱼又出声了:“好了先不说了,不太方便,我们正在走水路,但是碰上返乡客流高峰期了,鱼太多了,稍等,我们出了起交通事故。”   宁诚实一愣。   随即几人就听魳魳鱼断断续续抱怨道:“别挤我,你这条该死的黄鳝,虽然我不吃你,但我会把你扔到岸上!不是我威胁你,在人类的搜索引擎上打黄鳝两个字,出来的第一条就是:‘黄鳝怎么做好吃’!”   另一条魳魳鱼问:“真的吗你怎么知道的?”   宁诚实语速飞快:“额,好,那祝你们返乡顺利,注意交通安全哦,再见。”   “好的下次再说!”随后电话就挂断了。   几人从魳魳鱼的威胁中跳脱出来,陷入了深思。   举父慢慢地分析着:“说起来,老大之前去富奇的工厂查探的时候,陵鱼一直呆在郊区的玻璃罐里,还暗算了老大。而他犯案吃人的时候,是在咱们家附近的菜场,但昨晚老大再去富奇,陵鱼又出现在了郊区,而且打算袭击老大,我怎么觉得……”   朱獳接着他的话茬说道:“陵鱼好像是在老大周围活动,在针对老大?”   这么一说,大家顿时都有这种感觉。   “等会儿,陵鱼的活动能这么方便吗?”虺提出疑问。   如果是之前作恶的毕方,他有翅膀,会飞,飞起来完全踪迹不定,那倒还可以理解,但是陵鱼拖着条这么长的尾巴,D市里的河道并不多,要从郊区的工业园来到他们小区,大部分路程只能走陆路。   即使陵鱼移动的速度飞快,这样几趟往返下来,怎么想都不可能完全逃过人类的眼睛跑这么远。   “或许是,有谁在帮他。”虺说道。   如今看来,矛头依旧指向了富奇生物科技。   “总之不管富奇是不是在做生物实验,他们跟陵鱼的失控都脱不了干系。”   可如果确实是富奇支使陵鱼的行动,到底是巧合,还是真的在针对宁诚实?又是为什么呢?   虺紧紧地皱着眉头,“那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陵鱼太危险了,不能放他在外祸害人类,肯定要抓,只是不知道它现在躲在哪儿,另外,送宁诚实回来的那个妖怪也是个谜。   宁诚实沉吟着:“现在时间紧急,至少有一件事,咱们一定要做。”   “什么事儿?”三人异口同声。   宁诚实拿着手机,语重心长说道:“作为一个守法的公民,咱们还是应该先报警。”   “嗯,很有道理。”几人纷纷表示同意。   毕竟陵鱼很有可能就是警方在找的,朝阳菜场案件的凶手,宁诚实立刻通知了陈队长,告诉他尤其是要重点关注富奇生物科技。   陈队长脸色沉沉,富奇生物科技公司是庞大的富奇集团旗下众多产业的主力军。   他们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要介入这家公司,可没有上次搜查一家酒吧这么简单。   但他还是说道:“这件事交给我吧。”   在了解宁诚实虽然跟陵鱼正面对上,但没有大碍之后,队长就没再多问她的情况了,他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但想到宁诚实的作风,他犹豫了一番,说道:“听你们的描述,再结合这个案子,我觉得那个陵鱼恐怕是比毕方更加凶残的妖怪,你可千万量力而为,不要勉强硬抗,我会再去申请特殊部门的支援。”   宁诚实向他保证:“叔叔,你放心吧,我从来不会勉强自己,你们才是应该小心,富奇可能不止有这一个危险项目。”   虺在一边绕着沙发打转,刚开始听到消息的震撼渐渐散去,他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满心期待的第一份工作的公司,可能有大问题,甚至可能在针对宁诚实——他那还是个孩子的老大。   虺不仅失望,还有些生气,要不是有帝休的缓解,他简直就想立刻杀到富奇的公司去掀个底儿朝天。   但是他也清楚,现在还不能简单地进入问责环节,毕竟现在他们在明,对手在暗,而且实力强大。   “上次没问出什么结果,等去了公司,我再旁敲侧击,试探一下鸣蛇,看他知不知道陵鱼那事儿。”冷静下来后,虺思考着说道。   鸣蛇是他能接触到的,最上层的领导了。   两人算是半个同类,他能进富奇,就是被鸣蛇一眼相中,而且在公司里,鸣蛇对他一向不错,性格也很好,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虺觉得,或许他也是被埋在鼓里的那个。宁诚实也在想下一步做什么,虽然队长刚才几次叮嘱她量力而为,但宁诚实在量力之后,还是觉得,她可以。   如果等陵鱼主动找上门,就落了下风了,所以他们应该掌握主动权,反过来打陵鱼一个措手不及。   于是宁诚实先思考了一下刚才他们得出的结论,如果陵鱼真的是在针对她,那么她倒是可以作为一只诱饵,引鱼出洞,然后由埋伏好的几人合力抓住他。   虺却对这个粗略的计划不太赞同:“老大,这不太好吧?诱饵多危险啊。”   举父也认真地附和他,大咧咧地说:“是啊老大,我觉得你还是别太自信了,要真算起来,你都栽在陵鱼手里两次了,万一下次又着了道……”   他的声音在宁诚实投射过来的毫无感情色彩的眼神中,逐渐低了下来,“那陵鱼可就完蛋了。”   朱獳抚了抚下巴,没有像其他两人一样反对,“其实,只要这家伙在,那老大就一直处于危险之中,逃不过的。”   宁诚实点点头,朱獳果真是家里思想最接近她水平的文化人了。   “不过当诱饵也确实危险,你毕竟是老大,不应该冲锋陷阵在最前面,所以可不可以换个人?”   “那还能换谁?”   朱獳从沙发上坐直,看向站着的虺,指着他说:“我觉得虺就挺好的,你跟陵鱼都是水生妖怪,有共同话题,可以聊聊不同水域的水质问题之类的,拖住他。”   虺扬起嘴角,平静地与他对视,“呵,你可真是歹毒。”   朱獳一摊手,“但是除了老大,你确实是最好的人选啊,你仔细想想,你伸手多厉害,我跟举父可都打不过你啊,要是陵鱼真的动起手来,你至少还有一敌之力,能撑到我们救援吧?”   虺暗暗叹了声气,“可是我说话哪有你好听?你口才好,头脑又聪明,说不定比那陵鱼还会迷惑人呢,对了你瞧瞧,全小区的阿姨不是都被你这小白煮蛋迷惑了?”   两人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在心平气和地相互夸赞,但你来我往,二人之间的气氛又有些紧张了。   宁诚实看向阳台上光秃秃的那根帝休树枝,他们每天都这么呵护了,也不知道它到底什么时候醒,眼看着朱獳和虺好像都要对它的效果免疫了。   接着她打断两人的对峙,跳上沙发,板着张小脸,抱胸说道:“都安静一下,我说两句。”   三人安静下来。   “没想到这么快,又到了竞争先进个人的时候了。要是按照虺和朱獳刚才列出的条件,你们三个都打不过我,我也口才好,又诚实可靠,又聪明可爱,我才是做诱饵的最佳人选。”   毫无参与感的举父看了看左右两边,弱弱地举了个手,“那我也报个名吧。”   虺将他挤到一边,“可得了吧,你哪条都不沾。”   朱獳也挥挥手,“你就别瞎掺和了。”   宁诚实毕竟是老大,她列出的这几条理由,一时竟无人可以反驳。   于是她拍板了,“那就这么定了,我来当诱饵。”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宁诚实没说,她莫名地相信,如果她真的陷入危险,那么晚上救她回来的那个人,也许依然会再次出现,然后救下她。   于是第二天,几人便分头行动,虺先去公司试探鸣蛇,朱獳则暂时把店关停了,跟举父一起留在家里,接着宁诚实三人一起制定作战计划。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了,本来昨天就应该更的,偷了个小懒。 第58章   他们研究了一下目前有的线索, 陵鱼以前不怎么吃鱼,但是现在明显改了习性,成了个疯子, 而除此之外,他还吃人,这也是宁诚实下定决心,要趁早抓住他的原因。   朱獳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案发现场, 但也听他们描述过那只剩一只头,且头上满是齿痕的惨状, 厌恶地摇了摇头, “这个陵鱼, 真是人面兽心。”   举父听了挠挠头,犹豫地看着他,“哎, 咱们好像也是?”   朱獳瞪大了眼,拍了他脑袋一下,“你才是呢。”   说到如何诱陵鱼过来,几人都觉得,如果光凭宁诚实一个,吸引力恐怕还不够。   朱獳想了想, “他不是最喜欢吃观赏鱼吗?尤其是凶猛的,那咱们就准备大量的鱼。”   “说得对。”举父很赞同,随即眼睛一亮,“咱们可以准备得多多的,回头要是打不过他,还可以撑死他。”   他为自己的智慧折服了。   朱獳白了他一眼,“什么叫打不过?有你这样灭自己人志气的吗?必须打得过。”   “啊对对对, 我说错了,肯定打得过。”   宁诚实却认真考虑了一下举父的建议,但她想到第一次去富奇生物科技厂房查探时的场景,遗憾地摇了摇头,“陵鱼的胃口很大,好几车的鱼才能喂饱他,咱们一时之间可能也买不到这么多。”   尤其是要拿出这么多的流动资金很难。   举父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确实不靠谱,“陵鱼现在的目标是老大,鱼只能作为辅助手段,对他的吸引力不是最大的,我估摸着,如今他的主食还是老大。”   两人看了他一眼,宁诚实顿了顿,还是没说什么。   朱獳飞快地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随后却又全都划掉——这是考虑到不在场的虺的文化水平。   “还是你考虑周到。”宁诚实夸赞道。   于是考虑周到的朱獳在最前排画了几大筐的鱼,标了个一,然后又抬头问,“行动时间定在什么时候?”   宁诚实想了想,“越快越好。”   昨晚没抓到宁诚实,不知道陵鱼会不会再次发疯,又残忍地伤害人类。   举父说:“既然要快,那干脆就今天好了。”   朱獳看了眼时间,算了算,“下午去买鱼,然后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行动,时间来得及,也免得夜长梦多了。”   “行,那就今天夜里行动。”   朱獳接着说:“那咱们埋伏的地点呢?”   这个很重要。   宁诚实的小胖腿盘在沙发上,单手撑着下巴,慢慢说道:“万一咱们真的跟陵鱼打起来了,为了避免伤到人类,我们必须要找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   举父说:“对,而且说不定到时候咱们还会变回原形呢,这也得避着点人类,免得吓到他们。”   朱獳转着笔,“哎,我看那个富奇工厂所在的郊区就挺好的,地方大,而且到了夜里,那边的工人大部分都下班了,也没什么人。”   “说起来老大最近一次见到陵鱼不就是在那边吗?如果当时他跟那个救老大的妖怪打起来了,说不定受了伤,没走远,还在那附近,这样引他出来也能更方便一点。”   “行,那就这么定了,行动放在郊区工厂。”   朱獳在纸上画了个方方正正的建筑物,在建筑物上面画了一个富奇生物科技的logo,标了个二。   接着宁诚实根据回忆,指导他将自己去过的工业园的大概分布图给画了出来。   下面就是商量夜里行动的流程。   宁诚实指着图纸右上角的地方,简单粗暴地规划着:“到时候我就躺在工业园后面的这块地上,你们在我的周围铺满鱼。”   举父有点担心,“那这个陷阱做的会不会太明显了一点?”   朱獳看着他,“你觉得以陵鱼现在的智商,能看出来这是个陷阱吗?”   “这倒也是。”   朱獳又说:“而且就算他看出来了,以咱老大的吸引力,难道还不值得他冒险吗?”   “那必然是值得的。”   于是朱獳在纸上几笔画了个生动的三头身小人,她躺在地上,周围画了几条鱼,标了个三。   接着三人商量了一下,最后在图纸上画了三个圈,刚好将图上宁诚实的小人包围住,“到时候我、虺和举父就分别埋伏在这里。”   举父说:“等他一出现,咱们就立刻围上去,四个人包夹,肯定能抓住他。”   宁诚实摇摇头,说:“不,你们不要上来得太快,万一把他吓跑了怎么办?还是等他离我近一点,看到我先抓住他了再过来。”   “好的。”虽然陵鱼厉害,但以宁诚实的身手,牵制住他一段时间而不受伤,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过了一遍流程,简单的作战计划基本上拟好了,现在还剩下一个最最要紧的问题。   “陵鱼会迷惑人,这点我们一定要早做打算,否则万一到时候咱四个人刚一围上去,就都被他迷倒了怎么办?”   举父想象着那个情景,意味深长地说:“那他的主食就从老大一个人,变成四个人了。”   “你可闭嘴吧你。”   朱獳跟举父在房间里来回地走,三人飞快地动着脑子。   在陵鱼发起攻击之前打晕他?太难了,以陵鱼目前展现出来的实力,在他们打晕他之前,就能一尾巴给他们拍晕。   宁诚实想起自己两次中招的情景,那两次都是她毫不设防的时候,当时先是觉得头晕眼花,大脑一片空白,然后很快就丧失五感晕了过去。   “如果一直集中注意力,是不是可以不受他的暗算?”   “先不说能不能做到一直集中注意力,即使真的全神贯注了,恐怕也很难躲过去,魳魳鱼不是说,陵鱼那家伙是通过发出一种咱们听不到的声音攻击的吗?”   举父一拍手,“那咱们干脆就把耳朵都给堵上吧。”   宁诚实摇头,“除非真的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否则也不一定有用。”   他愁眉苦脸:“要不咱们觉得头晕的时候,就使劲儿掐自己,让自己清醒过来?”   朱獳撇撇嘴,“你这什么馊主意,一边打一边掐自己,还使劲儿,还没给陵鱼造成伤害呢,光顾着自相残杀了。”   宁诚实小声念叨着:“其实举父说得对,咱们要在觉得头晕的时候,保持清醒。”   “保持清醒?”这个关键词一下子点醒了三个人。   三人目光唰得一下射向了阳台上的帝休树。   “对呀,怎么忘了这茬儿了,帝休树不就可以帮咱们保持清醒吗?”   宁诚实刚露出一个笑容,就愣住了,她突然想起了他们之前一直遗忘的一个问题,姐姐到底为什么要寄帝休树过来呢?   难不成她之前就预料到了,他们会跟陵鱼碰上,并且想到了帝休树可以帮助他们免受陵鱼的迷惑?   来不及多想,朱獳已经起身将帝休栖身的大花盆搬过来了,他动作极其熟练地直接将其拔了出来,就像给它翻身时那样。   “等晚上出门的时候,咱们就把它带着。”   “最后还有件事儿也很重要,这是我们第一次所有人都参与的团队合作吧,咱们应该给这次行动起个代号。”   举父从来都听他们的,立刻附和。   代号就由最高执行人宁诚实来起,她想到自己那次差点被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斩首,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就叫,斩尾行动吧。”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三人商量好了计划,就立刻动身前往花鸟虫鱼市场。   宁诚实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那位已经打过几次交道的店老板,一见到他,就表示要将店里所有凶猛的观赏鱼全部买下。   接着她又问:“还有那些死掉的鱼,还有吗?”   老板摸了摸脑门,“有倒是有,虽然那些人不来收鱼已经挺久的了,但毕竟是这么大的生意,其他店好多都没放弃,还在等着呢,所以那些死鱼就都留着了。”   “太好了,那些死鱼我们也要。”   老板觉得奇怪,就问了一句。   宁诚实自然不可能将他们的真实目的告诉他,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因为我们有用。”   “……我想也知道你们有用。”   朱獳看老板还有些犹豫,就急急说道:“叔叔,您就放心吧,总归不是什么违法的勾当,您看我们长得这么实诚,有生意干嘛不做?”   店老板之前没有参与到富奇公司大批收鱼的行动之中,就是因为觉得他们不太对劲。   但他对宁诚实的观感很好,所以也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就把鱼给他们装好了,因为他们买的量多,还给打了折。   三人一人两个大箱子,在路人的瞩目之中扛回了家。   到了晚上,虺准时下班回来了。   刚一推开门,他就捂着鼻子,背过身去:“这什么味儿啊?那么冲,比我的老窝还腥。”   宁诚实给他展示了一下他们买回来的几大箱活鱼跟死鱼。   “你们这是……”   “这些也是诱饵。”   宁诚实将朱獳画的那张战略图拿了出来,“这就是我们商量好的整个策略,你快看看吧,时间不多了,我们夜里就要展开斩尾行动了,得早点出发。”   “斩尾行动?”虺接过图纸,紧锁眉头看了一阵,然后指着宁诚实的那个卡通小人,若有所思:“图上这个场景,我好像有点熟悉。”   宁诚实一愣,下意识问:“你也经常会有熟悉的感觉吗?”   虺一手摩挲着下巴,眯起眼想了一下,啧啧道:“对,真是太熟悉了,这不就跟咱们以前在丁家村的时候一样吗?”   他比划了一下,“老大,你想起来了吗?就是那个,那个他们想让你当祭祀品的场景。”   宁诚实:“……”   从某种角度来说,两者确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朱獳一把抢过了图纸,“真不该对你的理解能力抱有什么幻想的。”   “对了老大,你说‘也’是什么意思?”   宁诚实垂下头,“哦,就是有的时候,我会有一件事情好像以前发生过的错觉,比如那个陌生妖怪救我回来,就让我觉得有些熟悉,但是我的脑海里并没有那段记忆。”   “这很正常吧,我也经常会有这种错觉。”举父耸耸肩,不以为意。   “真的吗?”   举父说:“对啊,比如我给帝休树翻身的时候,就总觉得我今天好像翻过很多次了一样,但是怎么可能呢?”   “对,说起来我也会有这种感觉。”虺和朱獳都附和着,“一样一样的。”   “哦,那看来是很正常的。”宁诚实放心了。   大家回到正题,望向虺,“你今天打探的结果怎么样?”   虺的表情倒是挺轻松,像是放下了一桩心事,“我看鸣蛇的反应,他应该不知道这件事。”   虺轻松就是因为,至少他的朋友是置身事外的。   “我当时说,我路过咱们公司在郊区的工厂了,总觉得有股子鱼腥味,他看起来还挺好奇,问我知不知道是什么项目,表情不像有假。”   他接着表情一变:“还有一个大消息,我听鸣蛇说,富奇在A市的总公司有点麻烦,好像是被约谈了,不知道是什么理由,反正好几个大项目都被紧急叫停了,也包括D市的两个。”   几人高兴之余又有些奇怪,“陈队长的行动这么迅速?”昨天刚告诉他,今天就作出反应了。   “不管这个了,鸣蛇明天就要出差,时间挺久的,我就趁机从他身上拿到了我们公司档案室的钥匙,等回头抓住了陵鱼,咱们可以潜进去查一查,说不定可以查到关于陵鱼那个项目的资料。”   潜进去?这事儿宁诚实熟。   “你做得很好。”她慢慢拍了两下手,十分赞赏。   再讨论了一遍流程,四个人整理了一下行装,将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夜色渐浓,他们也打算出发,提前埋伏好,熟悉环境。   就在他们即将出门时,门被敲响了,“咚咚”的声音急促,敲门的人似乎没什么耐心。   几人只是相互看了一眼的功夫,门就又被敲响了,听起来对方的力道很大,体格应该不小,门板都被敲得震动了几下。   大家警惕起来,举父面色严肃,指指外面,轻声说:“我去开门。”   他缓缓地走向门边,另外三人则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几人停了两秒,举父一手打开了门锁,然后猛地将门推开。   门后的几人差点一拥而上。   而门外的人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愣了愣,提起口气,“这是你们妖怪的一种,额,最高欢迎仪式?”   宁诚实听到这个声音,收回了脚,抬起头:“黑虎?怎么是你?”   “就是我啊,我是来找你的。”   虚惊一场,其他三人重新回到客厅里了。   宁诚实看了眼时间,虽然有点着急,但还是平静了一下,问道:“先进来吧,黑虎,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黑虎不自在地笑了笑,“咳,就是那个你要求的做好事儿,不是给了我整改意见吗?我来给你汇报一下目前的成果,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意见吧。”   “哦是吗?这事儿还没完哪?”宁诚实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压了压手,“哈哈,你真是用心了。”   黑虎坐了下来,后知后觉有点不对劲,嗅了嗅,“这什么味道?”   “别管什么味道了,你快说你的事儿吧。”   被虺这么一催促,黑虎立刻正襟危坐。   他上次回去之后,就修改了原先单一的,扶老太太过马路的要求,转而拟定了更加多样化的见义勇为、助人为乐计划。   计划从最小的捡垃圾,到有点难度的抓小偷,这段时间以来,他们甚至还配合辖区的片警进行了几次扫.黄.打.非行动。   双方合作很愉快。他现在碰到别的帮派,都觉得自己是警方的编外·便衣·卧底。   黑虎两手放在膝盖上搓了搓,嘿嘿地笑:“现在我那片场子里,已经没有什么小偷小摸的现象了,治安很好,生态也很好,那街道马路上又重新涌现出了很多的老头儿老太太。”   宁诚实点点头,“哦,很好很好,我没什么意见了,那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黑虎又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膝盖,欲言又止,“那个,其实我来找你,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   虺在一旁听得不耐烦了:“那你就快点儿说,大老爷们儿别磨磨唧唧的。”   黑虎老大当大了,被下了面子,直想瞪他,想起他的身份,视线半路拐了个弯,绕来绕去,发现这屋子里哪个他都惹不起,最后瞪向了镜子里的自己。   “那我长话短说,我这不是配合警方搞了几次正义的小行动嘛,这不就被其他几个帮派联合起来找麻烦了,哦,其中有一拨还是上次酒吧里,跟我对峙的那些,你们见过的。”   宁诚实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被找麻烦的时候啊,我们应付得有点吃力,我就一时口快,说你是我们的老大,当初见过你的那个帮派老大一听,顿时就忌惮了,然后就撤了,这事儿也就暂时摆平了。但你也知道,只是口头上说说,时间久了他们肯定就不会再相信了。”   “所以呢?”   “所以你在意再收百十来个小弟吗?”   “我在意。”宁诚实拧着小手,为难地摇头,“我只想当个普通的热心市民,不太想当个热心老大。”   黑虎耷拉着大脑袋,“但是,但是我话都已经说出去了。”   看他丧气的样子,宁诚实也不太忍心,但如果真的收了这些人类做小弟,那她就要对他们负起责。   可是现在的几个小弟偶尔还略显叛逆,她都快管不过来了,再加上见义勇为以及抓妖怪,实在没有精力多管了。   她想了想,“要不这样吧,我可以作为场外指导,定期去你们那儿露个面,威慑一下他们,怎么样?”   黑虎衡量一番,同意了:“嗯,这样也行。”“那你没别的事了吧?”   黑虎终于看出来他们好像也有事,识趣地说:“这下没了,那我就先走了。”   虺挥挥手,“好了你快走吧别依依不舍的了,这里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东西。”   黑虎后脚刚一迈出门,大门就在他背后“啪”的一声关上了。   “行了总算走了,来就来吧,还空着手来,真是。等他走远了,咱们就下去。”   黑虎出了楼,这一趟也算是完成了任务,他心情愉快,走到车边一拍脑袋,才想起自己忘了送给宁诚实的礼物。   有事求人,不好意思空手来,上次他听宁诚实说,那叫什么魳魳鱼的要离开了,想着说不准他们感情深,宁诚实会难过。   所以他登门之前,就特意跑遍了全市的花鸟虫鱼市场,虽然买不到一样的,但他买了两条跟魳魳鱼长得有一点像的鱼,作为给宁诚实的礼物。   结果因为要只身进入妖窝,太紧张,下车时竟然忘了拿了。   他凑近车门,打算拿了再上楼一趟。   手刚一碰到车门,黑虎就愣住了,他回想了一下,拍拍自己的脸,自己紧张得竟连车门都忘了关了。   可等他打开车门,却发现原本放着鱼的副驾驶空空如也。   紧接着他就闻到了一阵怪异的鱼腥味。   他缓缓抬头,正对上了后车座一双血红的眼睛:“卧槽,这什么玩意儿?” 第59章   黑虎被这神情凶狠的怪物吓得差点惊叫出声, 下意识连连后退几步。   他再定睛一看,就发现那怪物上半身是人,下半身却长了一条壮硕的鱼尾巴, 将后座塞得满满当当,也不知道是怎么钻进去的。   怪物眯起诡异的红色眼睛,慢慢冲他龇起了牙,露出上下两排尖利的牙齿, 在路灯下闪着光,像是要发起攻击了。   从刚才扭头开始, 黑虎的心脏就砰砰直跳, 几乎要冲破耳膜, 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面前这个怪物的身份已经很明显了。   黑虎两手颤抖着,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自言自语:“我他妈的到底是什么吸妖怪的体质?”   这妖怪虽然神情看起来没有什么理智,但仔细想他躲在后车座的行为,似乎还是在特意伏击他。   “真是邪了门儿了,我招你惹你了?身上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东西?”   他一手捏住车门,一边以极慢的速度往后退了两步,生怕引起妖怪的注意。   此时, 楼上的几人又过了一遍计划,等了又等,虺难耐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那个人类应该已经走了吧?”   他径直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然后低头往下看去,立刻发现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黑虎, 以及他一旁的车子。   他顿时嫌弃地啧了一声,“他怎么还没走?杵在哪儿想什么呢?这里到底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东西?”   “咦,他还没走吗?”宁诚实边问也边走到他身边,扒着窗沿,踮起脚尖往下看。   一股鱼腥味顺着夜风,从窗户里钻了进来。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我也分不太清楚,在屋子里待太久,闻多了死鱼的腥味,我的嗅觉好像有点失灵。”   宁诚实站直了,“就是鱼腥味。”   但却是从外面传进来的,准确的说,是楼下。   几人心里同时涌上一阵不好的预感,“该不会是……”   下一秒宁诚实就跳起来,撑着窗台寻过去,透过黑虎身前那辆车的后车窗,她看到了一个怪异的身躯,只说了两个字:“是他。”然后就“唰”地一下拉开窗户,从窗口处急速落下。   举父惊呼:“什么?真的是陵鱼?他怎么会在那个人类的车里?计划里的诱饵更改了?”   虺一时还反应不过来,看向楼下的黑虎,喃喃说道:“所以他不是空手来的?”   朱獳则是气坏了,踢了下墙,“咱们做了半天的计划都白做了。”   举父走过来安慰他:“毕竟人类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反正咱们的计划也不怎么样。”   “……”   虺撸起袖子,“好了别说了,陵鱼都来了,快下去吧。”   随后虺和朱獳跟宁诚实一样,直接从窗户上跳了下来,几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这样干了,动作都很熟练。   举父见他们一转眼都没影了,便也急急地探出身子想往下跳,但一只脚刚迈过窗台,他突然灵光一闪,一拍脑袋,“哎哟,差点儿给忘了!”   举父连忙又收回了腿,跑回客厅,将那根被朱獳拔下来,又扔到一边的帝休树枝给带上了。   在他们跳楼的时候,后车座里的陵鱼也按捺不住开始动了,他长长的鱼尾一拍,车里传出一声沉重的闷响,然后借力从后排座椅的中间空挡中朝黑虎扑来。   黑虎的反应比他慢了一拍,躲避的时候没站稳,脚下一扭,歪着半个身子往后倒去,下一秒就被谁扶了一下,勉强站稳,眼前一个娇小的身影就窜进了车子里,接着她一巴掌就把陵鱼给按回去了。   黑虎急促地喘着气,匆匆一瞥,发现是宁诚实,心里顿时有了满满的安全感,只庆幸自己刚认了一个厉害的老大,低声喊:“这是妖怪吧?”   他赶紧交代事情经过:“我本来是忘了拿送给你的小礼物,就想着拿了再回去给你,结果一过来,就发现这玩意儿躲在车里。但是开车来的时候明明没有啊,肯定是我上楼去的十分钟躲进来的!还想吃我!”   随着他的话,地上又接二连三地出现了几道黑影,纷纷越过他身边,窜上了车子,来的正是虺和朱獳。   黑虎的脑子还是懵懵的,捂着撞到车头的前胸,看着他们的背影,“哎,你们都来了啊?”   他的车是一辆七座的SUV,陵鱼此刻牢牢地占据了第三排,宁诚实跟虺守在他前面一排,一人捏着他的嘴,另一人则按着他的尾巴。   宁诚实抽空喊道:“快开车吧,别在这里等。”   这里毕竟是居民区,要是在这里开打,那他们明天就能上报纸头条了。   宁诚实可不想以这种方式出名。   虺和朱獳纷纷为难地举起了手,“我可不会开车啊。”   虺扭过了头看向朱獳,“你不是很厉害的吗?怎么连开车都不会啊?”   朱獳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怎么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不是也不会吗?”   “不是,你跟我能一样吗?你在人类社会都待了这么多年了,都买了那么多套房,你居然不会开车?”   朱獳毫不示弱:“我买的是房,又不是房车?”   “都别吵了!”宁诚实急忙喊停,而车外的黑虎听到了他们的争执,忙靠过来,“我会开呀,我上车吧。”   说完他就走到了驾驶室,打开了车门。   宁诚实犹豫了一秒,但还是觉得太危险了,毕竟黑虎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回头万一他们一个没注意,让陵鱼碰到他,那他就可能小命不保了,于是摇头拒绝道:“你不行,今天这辆车就你不能上。”   朱獳见宁诚实这么说,直接将黑虎推了出去,黑虎脸上写着迷茫:“可是,这是我的车啊?什么叫就我不能上?”   他话音刚落,又是一道人影从半空中跃下,黑虎没躲开,那人就重重地拍了拍的肩,“让开一下。”   黑虎身子一侧,那人打开车门就坐了进去。   “老大,你瞧,你们都差点儿忘了这个,幸好我想起来了,不然咱的计划可真是一点都没沾边。”举父邀功似的举起了手中的帝休树枝。   宁诚实见举父来了,朝黑虎挥了挥手,“你的车钥匙。”   黑虎愣愣地将钥匙给她,宁诚实没接,而是指着举父:“给他就好了。”举父主动伸手接过了钥匙。   宁诚实摆摆手,看向黑虎:“好了,现在会开车的人有了,你就先走吧。”   随后虺也特意探出头来,对黑虎说:“对了,我们这趟走的是窗户,所以门没锁,拜托你回家之前,先上楼帮我们锁下门哈。”   “你说什么?”   被忽视的陵鱼不甘地甩了甩头,于是虺那边的话音刚落,黑虎突然觉得脑子里开始震荡,晕眩袭来,他醉酒似的踉跄了几步。   宁诚实看了陵鱼一眼,小手握着帝休树枝,伸出窗外戳了戳黑虎,没过多久,黑虎又重新恢复了清醒,他晃了晃头,“我刚刚是怎么了?”   然而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只有朱獳兴奋地对宁诚实说:“老大,看来帝休树确实有用。”刚才除了黑虎离得远,他们围在帝休树周围,但是都没中招。   宁诚实点点头,看向举父:“快点开车吧!”   举父立刻匆匆忙忙地系上了安全带,插好车钥匙,“那就我来开了啊。”   伴随着发动机开火的声音,汽车往前开动,黑虎忙离开车身,随后反应过来追在车后头跑了几步,招着手:“哎,你们就这么走了啊?”   车内的空间对于陵鱼来说太过狭窄,不好施展,于是他奋力反抗着宁诚实和虺的压迫,想要干掉他们下车。   对于宁诚实他们来说,这车里倒算是有利地形,只是疯了的陵鱼力气十分强大,宁诚实和虺两个人应付都有些吃力。   双方陷入了僵局。   举父一边开车一边问:“咱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开去郊区吗?”   宁诚实想了想,“还是不了,郊区太远了,恐怕来不及,你就随便开吧,哪里偏僻往哪里开。”   “好。”   举父开足了马力,汽车很快开出了小区,在马路上近乎横冲直撞,车内的人也随之左摇右晃。   朱獳捂着嘴,这还是他第一次坐举父的车,也没听说过举父以往开车的事迹,不像宁诚实和虺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他猝不及防的一个加速,让朱獳简直快要吐出来,“我说你能不能再开得稳一点儿?”   他勉强直起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载着我们一车的人同归于尽呢。”   举父哆嗦着牙关,“非常抱歉,但是我已经在很努力地开稳了。”   本身车技就不太好,再加上如今情况紧急,举父心里太过紧张,他的手就更抖了。   虺死死地咬着牙,劝朱獳:“你就别埋怨了,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谁想让举父开车?”   “回去我就考驾照。”朱獳捂着嘴发誓。   朱獳原本还想等车开上了路,就去帮后座宁诚实和虺的忙,但现在看举父这蹩脚的车技,一时之间,他都觉得车上最大的威胁根本不是陵鱼。   汽车驰骋在马路上,好几次都差点儿撞上对面驶来的车。   朱獳捏了捏喉头,不住地深呼吸,终于稍微舒服点了,接着他眼睛挣开,往旁边一瞟,吓得立刻飞身扑向方向盘,两手用力一转,“你这抖得都要撞上红绿灯的杆子了!”   车里的人跟着他这一转,身体全都重重地往左边砸去。   没有任何预告,于是虺一个不小心,头就撞上了车壁,顿时眼冒金星。   即使抓着帝休,也丝毫没有缓解这股昏天黑地的晕眩。   毕竟帝休不能解决物理伤害。   虺在还算稳住了的宁诚实的帮助下,摇摆着坐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道:“举父啊,真没想到,我,我没被陵鱼迷倒,反倒快被你迷倒了。”   举父惶恐地直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这手不太听使唤。”   虺因为刚才的猛烈撞击,下意识松开了手,陵鱼就抓住了机会,更用力地挣扎着,宁诚实一个没按住,被鱼尾拍到了手臂,疼痛蔓延,红了一大片。   她连忙手脚并用,艰难地继续压制着陵鱼,虺还在一边揉着头抽气。   说起来也算他们运气好,举父这一路开过去,竟没有遇到一个红灯,每个岔路口都是绿灯,畅通无阻。   虽然举父开得慌里慌张,但他倒是还记得没有超速,堪堪压着限速线。   只是朱獳越看外面,越觉得不对劲,他盯着车窗外的风景,问举父:“我说你这是往哪儿开呢?”   虽然天气越来越冷,又是晚上,车窗缝里也吹来了阵阵凉风,但举父还是急得满头大汗,“我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不认识这里的路,老大不是说让我随便开的吗?我就是随便开的。”   朱獳胸口提起一阵郁气:“是让你随便开,但是没让你往人多的地方随便开啊。”   “你没发现你都开到市中心了吗!”朱獳瞪大了眼睛,指指上方的指示牌,又指指人行道上的人群,“你这是搞什么?自杀式袭击吗?”   举父缩着肩膀,苦着张脸,小声地喃喃自语:“我说怎么感觉人越来越多了。”   “你还好意思说?”   “那我也不是故意的呀。”   “你傻呀,那你就快掉头啊!”   但更糟糕的是,他们这种自杀式驾驶,引起了交警的注意。   举父开到一个可以掉头的路口,就往回开,在车头转过去的时候,朱獳眼尖地发现,对面路口的那个交警正盯着他们看,随后跟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然后带上头盔,骑上了摩托车,目标似乎就是他们。   朱獳立刻喊:“快跑快跑!”他急得就像看到了城管的小摊贩。   举父被他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交警来了!”一想就知道,很有可能是怀疑他们酒驾。   “哦哦。”举父明白了,话没说完就一脚踩下了油门。   车内的三人再次毫无防备地一头撞上了另一边车壁。   虺上一次的伤还没缓过来,这次眼前的金星更多了,眼前一片漆黑,他哑着嗓子,一字一句恨声说道:“我真恨不得让交警马上把你给抓走。”   举父连忙放缓了速度,内心感到万分愧疚,但他也被刚刚的加速波及到,一时说不出什么道歉的话来了。   身躯撑满了车子的陵鱼反倒是几人之中最安然无恙的,倒下的宁诚实刚才差点被他咬到,险险躲过,又立刻重新摁住他的嘴。   接着轻轻吐出一口气,看了一眼后视镜,有气无力地说:“好了,你们都别再吵了,举父,你还是开快点儿吧,那个小交警快要追上来了,不要让他看见陵鱼。”   宁诚实收回视线,又看了一眼窗外,就发现旁边车道的人也发现了他们非同寻常的动静,正好奇地往他们车里看,后面的车窗都是关着的,贴了防窥膜,但副驾驶的车窗还是开着的,只要换个角度就能看到后面的陵鱼,她连忙指挥举父:“对了,你快把车窗关上!”   “好的好的。”举父一边加速,一边手忙脚乱地按下了一个按键。   接着后车窗就在几人的目光中缓缓下降,陵鱼那无人牵制的鱼尾巴挣扎着从车窗往外钻出了一角。   朱獳瞪大了眼,“你干什么呢?”   举父越急就越手忙脚乱,面红耳赤地说:“我按错了。”   他又连忙将车窗升了起来,窗户终于严丝合缝地关上了。陵鱼还没收起尾巴,厚厚的肉被硬生生夹在了中间,发出了“嗷”的一声惨叫。   举父听得肩膀一抖。   “这次干得漂亮。”朱獳虚弱地拍了拍举父的肩膀,他这无差别攻击,总算有一次是用在了敌人的身上。   汽车调转了方向之后,又开了一阵,举父总算找到了正确的道路,汽车开上了跨江大桥,虽然车流也不算少,但至少没有刚才的市中心那么多了,再开远点应该就好了。   朱獳往后一看,他刚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快快快,那交警还跟着咱们呢!好家伙,这个人类怎么这么敬业?”   虺着急地问:“举父,你不能再开快一点,甩掉他吗?”   “不行啊,再快就超速了。”   朱獳再次往后看了一眼,只见那小交警停在红灯后,拿出对讲机,讲了什么,用力拍了拍车窗,“遭了,我看他好像是要联系同伙。”   万一被几个交警包夹可就完了,他们又不可能直接撞过去。   宁诚实脑子转得快,她终于想起来什么,眼睛一亮:“咱们也可以联系同伙……不是,同伴啊。”   举父两手握着方向盘,嘴上飞快地吐字:“对对对,快通知陈队长,让那个小交警别追了。”   几人之中唯一手还空着的,就只有朱獳了,于是他颤抖着双手,拿出宁诚实的手机,拨打了队长的号码。   好在对方看是宁诚实打来的,估计是有要事,所以很快就接起了电话,“喂?”   “喂喂喂!是我朱獳!陈队长,现在有交警在后面追我们,你快告诉他们不要追了!再追我们就超速了!”   “什么?”队长犹疑地说:“交警不归我管啊,你们这是……肇事逃逸了?”   “哎哟,我们这么遵纪守法,怎么可能?主要是现在车上有那个谁,陵鱼,你知道的吧?不能让普通人看见。”   陈队长目光立时锐利起来,“你们已经抓住他了?”   “也不算抓住吧,现在正在进行殊死搏斗。”   话音刚落,朱獳就“嗷”了一声。   队长的心被一声惨叫抓得一紧,“你被那个陵鱼伤着了?所以你现在是在一边打陵鱼一边打电话?”   这也太危险了。   但是电话那边一阵兵荒马乱,没有人回他的话,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手机对面才又重新传来虚弱的声音:“不是被陵鱼,是被自己人。”   “?”   紧接着,电话被宁诚实接过,“队长叔叔,是我。”她的声音听起来比朱獳要好一点,但是似乎也不太妙。   只听她叹了声气:“我们这边的情况比较复杂多变,而且既有内忧又有外患,没时间多说了,总之不能让小交警追上我们,您快想办法让他不要追了。”   队长听这稚嫩的童声显得十分疲惫,就没再多问:“行,你们小心,我先挂了。”   刚才为了躲避一辆突然横穿马路的电动车,举父紧急踩了刹车,于是大家的伤势都有不同程度的加重。   朱獳的伤最显眼,他的光头上一片青青紫紫,疼痛过后,理智稍微回归,他抹掉眼泪,打开了手机地图,一阵搜索之后,终于找到了一片荒郊野岭。   朱獳抬起头,看着举父,言简意赅地说:“前面往右拐。”   举父立刻顺从地猛打方向盘,这一次,几人就像已经适应了暴风雨的海燕,勇敢地挺了过去。   “直走。”   “左拐。”   朱獳还抽空看了一眼后视镜,之前一直紧追不舍的小交警突然将摩托车停在了路边,随后只是看着他们开远了,没有再追上来。   看来陈队长那边已经沟通好了。   几人这下总算松了一口气,然而还没松完,这气就又上来了。   陵鱼不知道是不是不满他们这一路以来对他的忽视,怒啸了一声。   那声音极其刺耳,几人都忍不住想捂住耳朵。   宁诚实与虺的手同时松了松,陵鱼立刻抓住时机爆发了,大张着满是密密麻麻獠牙的嘴,挺身他们压来。   陵鱼的牙眨眼间就要落下来,头脑还有些晕乎乎的两人一时无处躲避,虺见状,只来得及扑在了宁诚实的身上,帮她挡了一下。   下一瞬,他就感觉自己肩膀上的皮肉被一股大力撕开了。   虺痛极了,闭着眼睛闷哼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朱獳和举父也都注意到了这阵动静,“虺!”   宁诚实小心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他的肩膀,顿时一惊,陵鱼泄愤似的依然死死地咬着虺的肩肉不松口,甚至已经开始撕扯,汩汩的血从他嘴边蔓延出来。 第60章   在陵鱼的撕扯下, 虺只能稍微抬着肩膀,贴合陵鱼的动作,好减轻自己的痛苦。   宁诚实无措地想了想, 两只小手立刻变回了爪子,一上一下,卡进了陵鱼口中细小的牙缝里,开始用力撬, 边撬边愤怒地喊:“快给我张嘴!”   她用尽全力,憋红了脸, 终于撬开了一点, 但对上陵鱼, 她一个人的力气还不够。   坐在前面的朱獳望着这一幕,面色一凛,先是迅速地观望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这里离他刚才在地图上找的地方也不远了, 人烟足够稀少,放眼望去,整条马路上就只有他们一辆车,于是对举父说道:“咱们就在前面找个地方停车吧。”   举父担心地看了一眼虺的情况,连忙答应,然后努力控制着车速, 不给他雪上加霜。   接着,朱獳大步跨到了第二排,帮着宁诚实一起按住了陵鱼,用尽力气掰着他的嘴。   陵鱼虽然抵不过二人加起来的力气,但依然没松口,而是开始左右摆头挣扎,随着他摆头的幅度, 被密密匝匝尖牙咬住的皮肉正在分离,撕扯的声音极为明显。   虺低低地垂着头,两眼泛红,里面翻滚着暴戾的情绪,脸上青筋毕露,嘴里“嘶”了一声,显然难以忍受。   宁诚实立刻缩回了手,刚才关心则乱,现在她努力镇定下来,就将目光转向了陵鱼的尾巴。   她让朱獳固定住陵鱼的头,尽量不再乱动加剧虺的伤势,然后小爪子放在了鱼尾巴上,慢慢扣进了鳞片之间的缝隙里。   陵鱼察觉到什么,内心顿生不安,但已经来不及了,宁诚实尖尖的爪子逐渐将数十片鳞片撬了起来,然后用力一掀——鳞片被连根拔起,根部还带着血。   陵鱼疼得下意识甩起了尾巴,直接将其从车窗缝隙中抽了出来,造成了二次伤害,而在鳞片掀起的瞬间,宁诚实似乎看到了鱼尾上有什么字。   她没来得及多想,如她所料,陵鱼痛呼了一声,嘴巴立刻张大了,齿缝间还留有虺肩膀上的丝丝血肉。   朱獳与宁诚实配合默契,立刻将虺的肩往后挪了挪,陵鱼又惊又怒,甩起尾巴,就看到了自己坑坑洼洼翻起的鳞片。   他的嘴巴报复性地狠狠闭合,但却咬了个空,他还没来得及反击,下一秒就被一只充满愤怒的小拳头打上了头侧,狠狠撞上了车壁。   被撞到的角落里,肉眼可见地凹了一块。   解救出了虺的肩膀,宁诚实立刻将小拳头背在身后,悄悄揉了揉,上面已经通红一片。   而虺被松开的肩膀上,大半块肉都快掉下来了,伤口处甚至已经能看见骨头,他渐渐从巨痛中缓过来,抬起密布血丝的双眼,看到了凹陷的那块地方,哑声说:“这车的质量还挺不错,居然没破。”   宁诚实掏出拳头,板着脸,叉着腰,严肃地批评教育他:“你刚才不应该挡过来,我很厉害,可以躲得过去的。”   虺无所谓地笑笑,当时看到陵鱼下嘴的方向是宁诚实的头,他就下意识替她挡了,“没想这么多,毕竟老大啊,你看看他的嘴,再看看你的头,他能一口一个。”   刚说完他眯了眯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虺只觉得脑海里一阵恍惚,接着惯性袭来,几人扶着车座稳定住,才发现是车停了。   举父回过头来,抹了把头上的汗,“我看这里够偏僻的了,就把车停在这儿了。”   朱獳打量了一眼四周,点点头,“挺好的。”   宁诚实则转过头来,慢慢卷起了袖子,恶狠狠地看着陵鱼。   陵鱼先是瑟缩了一下,随后不甘示弱地朝她怒吼着扑来,又被朱獳用力按住。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   宁诚实找了一遍,没看到手机,可能是刚才一番打斗中掉在地上了,她循着铃声,最后在座椅下方找到了手机,接起电话,对面是队长。   见电话通了,队长明显松了口气,“你们那边怎么样了?刚才那个殊死搏斗……”   “哦,我们目前占上风,不过虺受伤了。”   “受伤了?”队长忙说:“那你们可千万别逞强,还是以自己为重,抓陵鱼的事不用太担心,我就是想告诉你,向特殊部门申请的增援已经到了,我刚才调了监控,看到你们的车了,他现在应该就在你们附近。你把具体的定位发给我,我通知他直接过去。”   “增援?”宁诚实重复了一遍,接着跟另外三人面面相觑,“也是妖怪吗?”   “当然是你们的同类,听说是挺厉害的妖怪,肯定能对付陵鱼。”   宁诚实点点头,“好的,我们会等着他来,不过其实陵鱼刚才也受伤了,我们几个人一起,应该不至于打不过。”   挂了电话,宁诚实就将定位发了过去。   有了增援,那确实更不用担心陵鱼的事了,朱獳吐出口气,说道:“老大你先看看虺的伤口,过会儿咱们把陵鱼弄下车,等揍得他没力气反抗了,再交给陈队长那边的人。”   虺已经下了车,他受伤不轻,垂着手臂,看起来似乎神智都有些不清楚了,眼里的红血丝比刚才还多,靠着车门晃了晃脑袋。   宁诚实站在他身前仔细看着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虺好像过了一会儿才听清她的问话,“哦,没事儿,就是头还有点晕乎乎的。”   举父从驾驶室下来,想去给朱獳搭把手,听到他的话,留意了一眼,“晕乎乎?难道是中了陵鱼的招了?不能够啊,不是有帝休树呢吗,而且我们几个都没晕啊。”   宁诚实担忧地看了一眼虺的肩膀,想着他们没带伤药,随口回他:“也有可能是因为在车上撞的那几下,脑震荡了。”   罪魁祸首举父缩了缩脖子,看到朱獳那边快要被挣扎的陵鱼给咬上了,连忙跑过去帮忙。   “你还是就在车上休息吧。”宁诚实对虺说道。   她总觉得虺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劲。   虺却摇头,“真的没事儿,就只晕了一小会儿,我现在已经感觉好多了,脑子也清醒过来了。”   他边说边拽了拽衣领,张手给自己扇了扇风,就是莫名感觉有些热。   “好了老大,你快去看陵鱼吧,我过会儿就去帮你们。”   宁诚实最后看了一眼他的肩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发现虺的伤口似乎比刚才愈合了一点。   她想了想,觉得应该是错觉,她的愈合能力已经够强了,但也没到这种程度。   “老大,怎么了?”   “没什么。”   来不及多想,宁诚实的耳边传来了举父的叫声,她一转身,就发现武力值最弱的朱獳和举父完全扛不住发疯的陵鱼,便飞快地跑了过去。   陵鱼被疼痛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愤怒,没有了最难缠的宁诚实,车门已经半打开,他疯狂摆动着鱼尾,一下下朝朱獳扇去,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汽车都掀起来,坚硬的车门也被扇得扭曲了。   朱獳根本躲闪不及,被扇到了好几次,那几处都迅速红肿,接着皮开肉绽,与脑袋上的青紫交相辉映,显得格外凄惨。   举父在一旁也被波及,只得狼狈地后退,陵鱼却趁机从车后座跳了出来,庞大的身体舒展开来,长到了不可思议的长度。   他没有理智的双眼中映着自己受伤的尾巴,顿时长啸了一声,刺得几人耳膜突突地往外鼓。   没人看到,虺在车边弯下了腰,眼里红光大盛。   而朱獳也听得心烦意乱,握紧了拳,闭上眼睛,仰了仰头。   宁诚实迎过去,加速冲刺,与此同时变回了原形,长长的耳朵垂下来,紧紧贴着脑袋两侧,减轻了不适感,然后整个身子在空中几乎化成一道虚影,蓄足力量,直直冲向陵鱼的头。   下一刻,陵鱼就被踹得脑袋一歪,整个身体都直接翻了过去。   宁诚实喘了口气,摇摇头,发觉她还是低估了陵鱼。   要是普通的妖怪被她这么全力一踢,恐怕能飞出数米远,然后再也爬不起来,但对陵鱼,这一脚显然不痛不痒,威力小了很多。   趁着陵鱼翻过身去,宁诚实没有停下,立刻上前踢了第二脚,但陵鱼反应很快,掀起巨大的扇尾就挡住了宁诚实那与之对比小得可怜的腿,并且朝反方向用力一扇,凶狠地将宁诚实扇飞了出去,宁诚实在空中翻了几圈,才重重落地,掀起一阵尘埃。   陵鱼现在的全部仇恨值都在宁诚实身上,他速度极快地游走在草地上,直奔宁诚实,即使举父和朱獳同时上前阻挠,也不过被他一下就扇到了两边,半天爬不起来。   宁诚实趴在地上,长耳朵动了动,白色的毛发沾上了灰,小爪子撑着地,刚一起来,就抖了抖,又趴了下去,在其他几人看来,她似乎是受伤了。   几人纷纷担心地叫道:“老大!”   眨眼间陵鱼已经靠得足够近,他发现了宁诚实爬不起来的事实,慢慢低下头,望着她半闭的双眼,得意地张开了血盆大口,打算享用自己鲜嫩的猎物。   正如虺所说,以宁诚实的小身板,陵鱼完全可以一口一个。   而在另外三人的眼里,宁诚实的身形已经完全被陵鱼覆盖,就像是被吞没了一样,他们焦急地起身跑过去。   但就在陵鱼的牙尖离宁诚实不到二十厘米时,看似柔弱的宁诚实突然睁开了眼,接着在他将要一口咬下的时候,飞起一拳打在了陵鱼的下巴上。   刚才在车里她就发现了,陵鱼的鱼尾很坚硬,扇起的力道更是巨大,如果攻击他的鱼尾,只是以卵击石,掀鳞片虽然不难,但只能带来短暂的打击,还会激怒他。   他的弱点应该还是在人形的上半身,不过即使是上身,哪一处都异常强壮,她在车上也打过陵鱼的头,他的头骨很坚硬,无法带来太大的伤害,常人的弱点喉咙细看也分布着细密的鳞片作为保护。   在她假装体力不支后,陵鱼俯身来咬,她就试探性地打上了与脖颈相连的下巴——从手感来看,那里没有太多的肌肉和鳞片保护,算是比较脆弱。   看起来她赌对了,陵鱼根本没有预料到宁诚实还有后招,突如其来的一拳使他的头颅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猛然往后一仰,宁诚实爬了起来,正想再补一拳,突然察觉空中有片巨大的黑影盖了下来。   她抬头一看,居然是他们来的时候开的那辆黑虎的车!   宁诚实连忙转身后撤,险险地跑出了汽车掉落的范围,而陵鱼刚受了她的重创,行动不便,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只听“哐当”一声巨响,汽车正好砸在他的身上。   汽车与他相撞,直接变了形,而陵鱼躺在地上,也哀嚎呻.吟起来。   这汽车是怎么回事?宁诚实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她慢慢停下脚步,看向另一边。   只见朱獳和举父都停在原地,面带惊讶,视线望着同一个方向。她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就见一条巨蟒昂起头,猩红的双眼紧盯着她的方向,或者说,是盯着躺在地上的陵鱼。   那是虺。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闪过,虺就动了,他朝陵鱼游去,嘴张开的弧度完全不逊于刚才咬伤他的陵鱼,只是此时角色颠倒了,处于下风的,成了陵鱼。   陵鱼察觉到了危险,勉强抬起身,与之对峙起来。   两双血红的眼睛对上,宁诚实只是看着虺,他的精神状态好像也不太正常。   她立刻想到了上次他和朱獳一起与毕方打斗的情形,当时好像有一瞬间就是这样癫狂的状态。   宁诚实往朱獳他们那边跑去,没等他们开口,直接问:“虺他这次又吃那个药了吗?”   两人面面相觑,回忆了一番,举父摇头说:“应该没有吧,当时那药他就只拿回了三粒,一粒被我弄丢了,两粒他和朱獳吃了,再没有了。”   宁诚实转过身去,就见虺已经与陵鱼缠斗在一起。   上次他跟朱獳,是变回原形合力制服了毕方,但陵鱼的实力要比毕方还强上一点,虽然刚才已经被她打伤了,但虺一个人就能隐隐压制住陵鱼,已经很不可思议。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她无可奈何的、陵鱼那些被坚硬鳞片覆盖保护着的地方,就被虺的牙轻而易举地撕裂咬伤了。   血洒遍地。   宁诚实圆圆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接着说:“可是虺现在的状态,怎么跟上次吃了药一样?”   朱獳愣愣地看着虺的方向,眼里闪过一片血红,随后下意识松了松领口,皱起眉头,“他的实力很不正常。这么看,确实很像吃了药,但我也不清楚他后来有没有再拿过药,他没说过。”   不过比起他大涨的实力,宁诚实还有一件更担心的事,“他现在,还有理智吗?” 第61章   宁诚实疑问的话音落下, 三人就沉默了一瞬,看着眼前的虺正复仇似的撕扯陵鱼的半个肩膀,很快, 血肉模糊的陵鱼就完全没有了招架之力。   虺取得了阶段性胜利,昂首怒吼了一声,惊起远处飞鸟无数。   “理智……好像没有了?”举父犹疑地说着。   朱獳:“自信点,去掉好像。”   他摸着光溜溜的头, 那里还有点疼,他头有些晕, 身子晃了晃, 站不太稳, 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随手解开了两颗衬衫扣子,大口喘着气。   虺的尾巴比陵鱼更有力, 被打了两下之后,陵鱼倒在地上抽搐了一阵,面对虺的步步紧逼,用尽力气,鱼尾也只是轻轻摆了两下,再也抬不起来了。   而虺不过是鼻腔里喷着粗气, 身上唯一算得上重的损伤,也就是在车上被陵鱼咬到的那块肩膀,但此刻再看,竟然已经愈合了一半。   宁诚实这才确定,自己之前看得没错,他今晚伤口恢复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而这也是陵鱼落败的原因之一。   虺坚硬的黑色鳞片在路灯的折射下, 泛着冰冷的光,一双眼睛就像两盏不祥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曳,散发着着凶气。   接着,那红灯笼对地上苟延残喘的陵鱼不再感兴趣了,而是调转了头,慢慢朝向了他们。   朱獳看得一阵咋舌,见虺似乎打算转移目标,半晌后转过头,平视着宁诚实,“老大,咱们现在怎么办?跟他打吗?”   毕竟他们刚才还是并肩同伴,难不成一会儿的功夫,就要操戈相向?虺的脑子不清醒,他们可是清醒的。   宁诚实与朱獳对视了一眼,深沉地说:“打不打的,选择权好像不在我这儿。”   “那真得打啊?”另一边的举父为难地看向宁诚实,讷讷地说:“老大,那个,我不是说什么丧气话啊,但是我觉得你好像,打不过现在的虺。”   宁诚实定定地看着身体紧绷,几乎完全竖立在半空中的虺,听了举父的话,依然面不改色:“自信点,去掉好像。”   “……”   她望了一眼被陵鱼大片血渍染红的地面,又抬起头,两盏红灯笼忽明忽暗,只见虺硕大的头在空中晃了两晃,就像方才他站在车边,说自己的头晕乎乎时做的那样,应该是想让自己清醒过来。   宁诚实又燃起了希望,但没过一会儿,他显然失败了,因为那两盏红灯笼现在死死地盯上了宁诚实一人,而她从中没有感受到丝毫善意。   虺仅仅是在看一个还算强大的猎物,眼里有些忌惮,但更多的,是熊熊的战意,或许还有垂涎。   虺不知道为什么暂时没动,宁诚实便也按兵不动,只是嘴上小声对朱獳和举父说着:“你们先躲起来,不要在这里让我分神。”   身为一个负责任的老大,宁诚实现在虽然称得上自身难保了,但还是记得先安置自己的小弟,毕竟以虺刚才的表现,要是碰上朱獳和举父,才是真正的一口一个。   举父犹豫再三,才点了头,“那好吧,老大,我们就先躲起来。”   举父有自知之明,跟陵鱼打,至少在确保自己不会被他迷惑之后,他们辅助着宁诚实,自信还有一敌之力。但对上看起来比陵鱼更加疯狂的虺,他们能做的,只有努力不拖宁诚实的后腿了。   但朱獳还不太情愿,毕竟早在抓毕方那次,他们就说好了的,不让宁诚实一个人面对危险了。   于是举父慌慌张张地拉了他一把,嘴里不住念叨:“没听老大说吗?咱们不能让她分神啊,你快起来,咱们赶紧躲起来,要找个地方躲起来,找个地……”他一转身,只见此处地势平坦,一望无际,荒无人烟。   举父又老老实实转过了身,“老大,没地方。”   那头的虺似乎是被他们的动静激到了,脑袋又开始摇了起来,但这次像是在做战前热身。   “你不是会开车……”宁诚实说到一半停下了,她想起来,车已经被虺砸到陵鱼身上,成了一堆废铜烂铁了。   对了,黑虎的车也坏了,他们还欠了一笔外债。   也不知道虺到底是哪边的。   宁诚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想起他们特意找了个荒郊野外,原本是打算给陵鱼来个十面埋伏,没想到,最后给自己整了个四面楚歌。   此时虺的嘴里已经发出了躁动的低吼。   “那你们就,就躲在我身后吧。”宁诚实挺着小胸脯,勇敢地张开小手将他们护在了身后。   举父很感动,喊着:“老大,这不好!”   朱獳定了定心神,用力推开了举父的搀扶,站稳了低声喝道:“咱们两个壮实的大老爷们儿,躲在老大一个幼崽后头,你看看这个对比,像话吗?”   举父立刻坚毅地摇了摇头,张口要说些什么,却见虺突然张开了血盆大口,气势汹汹朝他们砸下,几人周围顿时扑面而来一阵腥风血雨:“……像话。”   不过虽然嘴上这么说,两人却同时推开了前面的宁诚实,其中朱獳的动作更快,已经膨胀成原形原地起跳迎了上去,他龇着牙,爪子直接朝虺的红眼睛招呼了过去。   只是毕竟两人是同伴,他没下死手,只是虚虚掠了过去,但此时的虺却没有这个认知,他恶狠狠地咬上了朱獳的尾巴,随后摆头将他甩开,数根带血的白毛飘飞,朱獳长长地嚎叫了一声,在地上扑腾了几圈,转眼间尾巴已是鲜血淋漓。   他伏在地上抖动着,似乎在忍耐什么,等再抬起头,朱獳的眼神变了。   在虺的獠牙落下之际,得益于朱獳的拖延,宁诚实跟举父已经躲了开来,她只来得及看一眼朱獳的情况,就也重新变回原形,小身体闪电一般窜上了虺的头顶。   虺全身覆盖鳞片,防御比陵鱼还要厉害,称得上弱点的只有眼睛,但跟朱獳一样,即使有机会,宁诚实也根本下不去手,只能借着身姿灵活,不停地打断虺的攻击,挡住他的脚步。   但这点小骚扰对虺造不成什么伤害,她的爪子为了勾着虺密集的鳞片,用上了全力,几番躲避之后也血迹斑斑,几乎要剥落下来,就在宁诚实渐渐落了下风之际,虺突然猛地甩起了身体,像是被谁打痛了。   宁诚实没有着力点,一下子被甩得从他头上跌落下来,下降的时候,她看到了红着眼睛,咬上虺尾尖的朱獳。   宁诚实一愣,摔在了地上,刚才同样冲上来,却被虺打远的举父一瘸一拐地跑了回来,鼻青脸肿,一手在她脸前挥了挥:“老大,老大?你还好吧?伤得怎么样?”   宁诚实回神,看了一眼他的腿和脸:“哦,应该比你好一点。”   “那就好那就好。”然后举父焦急地转身,就发现虺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宁诚实身上了,因为他碰到了更难缠的“猎物”。   朱獳与虺对峙着,神情出奇地相似,虺那身鳞片,连宁诚实都没辙,坚持几息之后,竟被朱獳几乎咬穿了,就像方才虺对陵鱼那样,几方如同一个循环。   怒火中烧的虺立刻与其缠斗在一起,看两边的架势,简直是不死不休。   举父看明白了,错愕道:“天哪,老大你快看!朱獳,好像也不对劲?变得特别厉害了?”   宁诚实的目光沉如水:“自信点,去掉好像。”   眼下的情况是,一个疯子还没摆平,又疯了一个,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两个疯子不是同盟。   宁诚实现在无比庆幸,他们清醒的时候关系就不好,不然万一打着打着对上了什么暗号,并肩作战,矛头转向他们,就完了。   她飞快地思考着,不管虺有没有吃药,但看朱獳之前的反应,他肯定没再吃那个药,这种变化很奇怪。   随后她想了想虺和朱獳之前的异常之处,又赶紧看向举父,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头晕吗?觉得热吗?能站稳吗?”   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到最后她一只妖怪要给三个疯子塞牙缝。   举父认真感受了一下,后退了两步,结果脚一扭,差点摔倒,顿时慌张起来,不敢动了,“妈呀老大,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是有点站不稳,脚底板不知道为什么也突然开始特别疼,我不会也要疯了吧?”   宁诚实视线缓缓下移,看了一眼他的脚,“你踩到了陵鱼的牙。”   这牙是刚才被虺一尾巴拍飞的,直接插到了地上。   举父连忙抬起脚,往旁边挪了两步,“虺也太残暴了。”   “太好了,看来你没事。”宁诚实松了一口气,那么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两只妖怪给两个疯子塞牙缝。   朱獳和虺的争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宁诚实跟举父一时之间插不上手,但眼看他们身上的伤越来越多,再不制止,只会两败俱伤,无法收场,宁诚实一咬牙,在举父的惊呼中再次冲了过去,可她还没进去,下一瞬,一道更快的身影就抢在她之前进入了漩涡中心。   那道身影身形流畅结实,通身玄黑,爪子里抓着什么东西,宁诚实只能勉强看见,他似乎将那些东西丢进了虺和朱獳因为想要咬死对方而大张的嘴里,然后就在被波及之前迅速退了出来。   宁诚实停下脚步,动了动鼻子,就看到那黑色的身影利落地停在她身边,慢慢化成了一个少年,眼神还带着刚才的凌厉,看了她一眼。   宁诚实认出来人,惊讶地叫了出来:“天禄?” 第62章   “怎么是你?”   与宁诚实一脸的惊讶相比, 天禄却丝毫没有再次见面的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瞥过她小爪子上已经凝固了的血,他视线停了一下, 手指下意识动了动,接着回过头,继续看着虺和朱獳。   宁诚实虽然很想立刻问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现在还是虺他们更重要, 于是蹬着腿跳起来,也焦急地看了过去, “你刚才给他们吃的是什么?”   “帝休果。”   宁诚实闻言有些讶异:“你也有帝休树?”   “不是, 是你姐姐……”他回想了一下宁萌的名字。   宁诚实立刻接道:“宁萌!”   “嗯, 是她给的。”   宁诚实喃喃自语:“又是姐姐。”   场上的朱獳和虺被天禄见缝插针地塞了数枚帝休果,不过因为他动作太快,都没反应过来, 而是继续胶着地你来我往,朝对方的伤口招呼,四盏红灯笼在半空中激烈地碰撞。   但渐渐的,他们的阵仗比刚才小了很多,眼里的血色也没有那么浓重了。   天禄看着那边打斗渐歇的两人,余光瞥见了倒在地上惨不忍睹的陵鱼, 其实宁萌给他这些帝休果,是用来对付陵鱼的,但没想到,刚好碰到那两只妖怪失去理智。   他想起了刚才的那一幕,要是来得稍微晚一点,宁诚实卷进了虺和朱獳的漩涡,现在恐怕已经像陵鱼一样躺在地上了。   宁诚实突然又问:“但是我们家的那棵帝休树已经结过果了啊, 下一次结果要等好几年呢。”   天禄的眉峰就没松过,似乎对她的问话有些不耐:“别的帝休树。”   宁诚实点点头:“哦,这样啊。”   “其实我们也有帝休树,也是我姐姐给的,但是没用,该疯的还是疯了。”   天禄听着有些疑惑,有帝休树?帝休树的效果按理来说应该很强悍,那两只妖怪不至于这么失控,而且他来到这儿,也没见到什么帝休树的影子。   看天禄的表情,从刚才开始就在为他的到来而欢欣鼓舞的举父立刻在地上四处摸索着,最后终于在那辆翻过来的破车底下摸出了一根瘦小的树枝,举到他面前:“喏,帝休树就在这儿呢。”   天禄怎么看都没认出来,只是勉强感受到了一些帝休的气息,简短地问了一个字:“树?”   见宁诚实肯定地点点头,他没有反驳,而是抬起下巴,指着那根光秃秃的褐色杆子:“已经死了。”   宁诚实和举父面面相觑,“怎么可能?”   宁诚实变回人形,摆摆小手,向他解释:“不是的,你误会了,不是死了,它只是还没活过来。”   “……有区别吗?”   宁诚实看了一眼手中不起眼的树枝,没说话,举父琢磨了一阵:“老大,它是不是真的死了啊?也不是,它好像就没活过。”说完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宁诚实,“要去掉好像吗?”   宁诚实眨眨眼,难过地垂下了头,接受了帝休树枝没活的现实,天禄的眼里依然带了点困惑,“你姐姐说,帝休树不难养,插根树枝也能活。”   举父顿时打开了话匣子:“可不是,都说好养,可谁知道这根树枝怎么没活啊?我们那都是严格按照标准来养的,特别精心,唉,真是娇气。”   天禄也不知道怎么养树,但他倒是明白为什么宁萌明明已经给他们寄了树枝,又让他带了果子了。   三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面前响起重物“扑通”倒地的声音。   几人抬眼一看,发现是虺和朱獳接连倒地,眼里的红光已经渐渐消去,看起来基本恢复正常了。   举父立刻兴奋地喊道:“老大,起作用了起作用了,太好了!”   宁诚实连忙跑了过去,虺和朱獳都睁着眼,只是对面前的一切仍然有些茫然。   虺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变回了原形,更令他震惊的是,全身有好几处几乎穿透的伤口,一时疼痛交加,咬着牙问:“哪个疯子干的?”   他旁边的朱獳则看着自己鲜血淋漓几乎完全撕裂开来的大尾巴和爪子,还有身上的咬伤,疼得直抽凉气,“哪个疯子给我咬的?”   宁诚实望着两人:“对自己认识得还挺深刻。”   两人勉强抬起头,“是不是陵鱼?”   举父解释:“说起来都是你们自作孽,人家陵鱼也是倒了霉了。”   他简单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跟他们重复了一遍,“好在天禄及时赶到,不然连老大都得被你们干掉了。”   虺和朱獳二人皆是惊疑不定地看了一眼彼此,“怎么会这样?”   虺说话都带得伤口撕心裂肺地疼,瞪着朱獳:“你可真是下了死手了啊。”   朱獳毫不留情地反击:“说我之前先想想自己,你打算给我留活口了吗?”   宁诚实赶紧打断了他们的较真,问虺:“你今天吃过那个可以让你变厉害的药吗?”   虺直接摇头,“没有啊,是药三分毒,我心里有数,就吃了那一次。”   朱獳也再次重复,“我也就吃了那一次。”   宁诚实心下一沉,“那可能,刚才就是毒发了。”   虺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老大,你是说那个药有问题?”他懵懵地摇着头,“不会啊,那药都是经过临床试验的,生产批号都拿到了,鸣蛇没必要拿假药害我。”   这药是真是假还不一定,可再怎么想,两人刚才癫狂的神情,都与上次跟毕方打的那场完全一样,只是还更进一步,举父也同意。   而且他们与宁诚实和举父最大的区别,就是那颗药,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虺还想说些什么,但疲惫与疼痛交织,强撑了一阵,现在撑不太住了,便慢慢晕了过去,朱獳紧随其后。   如果真是药的问题,那帝休果也只能暂时缓解他们的症状,只怕还会有下次发疯,这才是宁诚实最担心的地方。   她暗自盘算着,队长又打来了电话,“怎么样,增援到了吗?”   宁诚实看向天禄,突然反应过来,原来他就是队长所说的增援,“已经到了。”   队长终于能放心了,“陵鱼抓住了吧,还顺利吗?”   她想了想,“抓是抓住了,不过整个过程比较离奇曲折、诡谲多变,还是当面说吧。”   队长听得一愣,“啊,是吗?行,我会派车过去接应你们,把陵鱼带回来,回头也跟毕方关到一起去。”   “那太好了,刚好我们开过来的车,也不幸成为了离奇曲折、诡谲多变中的一环。”   在宁诚实打电话的时候,天禄走到一边将半死不活的陵鱼收拾了一下,准备简单粗暴地将其塞进一个麻袋里,陵鱼痛苦地呜咽了一声。   宁诚实放好手机,突然制止了他的动作,“天禄,等一下。”   她想起了之前拔陵鱼鳞片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的东西,于是同样简单粗暴地将陵鱼翻了过来,陵鱼已经几乎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老大,你找什么呢?”举父跟过来问。   宁诚实默不作声,在层层折断的鳞片下搜索,突然停在了靠近尾巴的一处,她慢慢挪开手指,只见上面出现了两个数字,05。   天禄嘴角一抿,慢慢转过身去。   “零五?”举父重复道,接着握紧了拳头,“又是编码,老大,咱们上次见到这个编码,是在毕方的翅膀上吧?毕方是零六!”   宁诚实点点头。   “那毕方明明是跟酒吧老板有关,陵鱼是富奇公司的实验品,按理来说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有类似的编码?”举父低下头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宁诚实内心对他们的联系并不太惊讶,意味深长说道:“也不是八竿子打不着,那个黑心作坊的老板,跟一家生物科技公司合作,不仅可以做整容,按假肢,还能拓展矫正畸形业务,我真是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   天禄背对着他们的肩膀突然抖了抖。   宁诚实想起来,虺说过拿到了他们公司档案室的钥匙,原本她只是想查查陵鱼的事,现在加了那药的问题,以及与酒吧老板的关系,看来这档案室是必须潜一趟了。   等待队长那边安排的车过来的时候,宁诚实终于有空问天禄问题了,抬起头看着他,说道:“天禄,我是不是见过你呀?在从偷猎者手里救下你之前,你有印象吗?”   “我觉得你的原形和人形,都有点儿眼熟。”   天禄没有回答她,侧靠在废铜烂铁上闭目养神,面上显出些疲惫,他来到D市就马不停蹄直奔这里了。   过了一会儿,宁诚实又问:“你是从A市来的吗?”   “你去妖管局盖章了吗?你现在还是黑户吗?”   “你见到我姐姐了,是不是?那我姐夫呢?”   “你为什么会是我们的增援呀?难不成你进妖管局工作了?”宁诚实顿时替他感到高兴:“那你现在是不是也公务员了?”   天禄没睁眼,她自顾自高兴了一会儿,“但是不对呀,你的妖龄到了吗?你看起来年纪不大。”   “所以你多大了?”   等了一会儿,天禄一直没有回应,宁诚实便捂着嘴,悄悄地说:“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呀?你是睡着了吗?”   “天禄?你睡着了吗?”   “嘿?你已经睡着了?”   “天禄,你真的睡着了?”   “天禄?你还醒着吗?”   天禄终于睁开了眼,冷冷地回她:“我要是睡着,你是不是能问到天亮?”   “应该不会吧?”宁诚实说得更小心翼翼了:“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天禄顿了顿,缓缓低下头看向她,“这么多问题,你是问题儿童吗?”   作者有话要说:迟早有一天我会成为一个富婆,再也不用工作,然后让那些无理取闹的客户破产。   迟早的事。 第63章   “你说我是问题儿童?”宁诚实一脸严肃地摆了摆手, “我劝你可不要这么说。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最听话,最懂事, 最善良,没有任何问题。”   天禄插在兜里的手伸了出来,捏了捏鼻梁,只觉得额角突突地疼, 他将装着陵鱼的大.麻袋一甩,扛在了肩上, 走向一旁, 离她远了点, 慢慢低声说了一句:“还是个话痨。”   宁诚实猛地回头,“你刚才说话了吗?”   天禄面色如常,“没有。”   “我听出来了, 你在说谎,你刚才明明说话了。”宁诚实叉着腰。   不过天禄脸上并没有被识破的慌张,也不辩解,他看着远方,一手插在口袋里握了握,不说话了。   宁诚实也拿他没辙, 只是若有所思,“天禄,上次我就发现了,你真是一只喜欢伪装的妖怪。”   一根短短肥肥的小手指指着他:“你很喜欢装哑巴,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吗?在人类社会,沟通是很重要的事。”   “是谁让你这么逃避?你说出来,我还可以给你出出主意。”   唱了一出独角戏, 宁诚实老成地叹了口气,语气很是无奈又包容:“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随你吧。”   或许是因为刚才的经历太过刺激,宁诚实今晚的话确实有点多,不过显然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见天禄总是不回她,宁诚实有点生气,也不想再理他了,迈开腿刚要走,头上飞来了什么东西,她下意识接过,发现是一小瓶药。   瓶身上还有点温度,像是在手心里握了很久了。   “把你的爪子擦擦。”天禄微涩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宁诚实看了看,这是人类用的伤药,不是新的,只剩一小半,应该是他平时自己用的。虺好像曾经买过,价格很便宜,但对于受伤重点的妖怪恐怕就收效甚微了。   宁诚实没说自己有更好的药,根本用不着这个,喜笑颜开地转过了身,“谢谢你,我回去再擦,用完了再还你一瓶。”   “不用。”天禄的声音恢复了正常。   宁诚实收好小药瓶,期待地仰头看着天禄,“天禄,你给我药,咱们从现在开始,就是好朋友了吧?”   她自顾自地掰着手指头:“这样我就有第一个真正的朋友了。”   天禄睁开眼,不知道为什么,望向她的眼神里温度下降,“不是。”   他的语气没说谎,宁诚实先是一愣,接着好像明白了什么,“你不想当我的朋友?”   天禄张了张口,宁诚实接着说:“你也想当我的小弟?”   “……”   宁诚实快速想了想,“那也不是不可以啊。”反正对她都很重要,“但是你应该主动告诉我,不用不好意思的,我又不会不答应。”   天禄撇过头去,有些自暴自弃了,什么都不反驳,于是宁诚实就默认自己又收了一个小弟。   这时另一边的举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拽着衣摆擦了擦脖子上的汗,“老大,我已经把他们搬过去了,虺和朱獳也太重了,幸好是人形,还方便点。”   他刚才是去把昏过去的那两人搬到路边,方便一会儿上车。   宁诚实望过去,就见虺和朱獳两人横躺在来时的马路中央,远处还驶来了一辆车,她看了眼举父:“你是不是对他们积怨已久?”   宁诚实自己亲自上前,将两人从路中央挪开了,没过多久,刚才那辆车停在了他们跟前,来的正好是队长,他下了车,身后还跟着两个妖怪,应该是妖管局的,不过宁诚实没见过,看起来实力不是很强。   “他们这是……”队长指着地上的朱獳和虺问,宁诚实解释:“受伤比较严重,昏过去了。”   “伤亡惨重啊,那陵鱼呢?”队长问。   宁诚实跟举父指了指天禄背上的麻袋,他将麻袋口张开,给他们看了看,仿佛交货一般。   队长第一眼见到往后缩了一下,随后才大胆地又看了几眼,顿时有些震惊,“这是你们打的?”   宁诚实摇摇头:“我还没来得及出手,都是虺一个人干的好事。”   “那朱獳怎么也伤得这么重?”   “也是虺干的好事。”   队长弄糊涂了,“什么?虺怎么这样?居然打自己人?”   “我还没说完,虺身上的伤,是朱獳干的好事。”   队长担忧地让他们上了车,“你们这个团队,虽然好事干的多,但是内部不太团结啊?”   宁诚实爬上了座位,乖乖地系上安全带,“不是的,今天他们这么针锋相对,其实是有原因的,但是他们平时……”宁诚实的话音一停,“平时好像也差不多。”   宁诚实将虺带回来的药说了一遍,队长肃着脸,许久没有说话,“以后还有可能再发作?”   “目前看来是的,不过我不会放弃他们,一定会治好他们的疯病。”   队长想了想,忧心忡忡地说:“那他俩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我建议你们回A市去找那个特殊部门的总部看看,你家不就在那里?”   宁诚实其实也有这个想法,不过想到自己离家时的誓言,有些犹豫,但如果真的没办法,她就带着虺和朱獳回去找她上头的人。   队长又打量着天禄,跟他握了个手:“你好你好,你看起来很年轻啊,没想到这么厉害。”   宁诚实晃晃小腿,“我更年轻,也很厉害。”   “这倒也是。”   回去的路上,他虽然一直跟天禄搭话,但天禄依然冷峻,还是宁诚实帮忙暖场,才不让队长太尴尬。   宁诚实了然地告诉队长:“叔叔你别在意,他比较喜欢伪装。”   队长:“?”   说话间,宁诚实他们小区到了。   车子刚开到楼下,几人下了车,一个身影就跑了过来,宁诚实定睛一看,是黑虎,黑虎还特意朝他们身后看了看,估计是因为没发现自己的车,面上有些疑惑。   她突然有点心虚。   该怎么告诉他,他们人都在,车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回家加班加到十点,好在离成为富婆又近了一天。   客户们,好好享受暴风雨来临前的无理取闹吧。 第64章   黑虎一凑上来, 就满脸紧张地问:“你们可算是回来了,我一直等着呢,那个要吃我的妖怪, 你们把他干掉了吗?”   宁诚实想了想,“差不多吧。”   “哦。”黑虎长出一口气,比了个大拇指,“我就知道, 不愧是你,就是可惜了, 我本来打算送你的那两条鱼, 估计都被他给消化完了。”   “我倒是没出什么力。”宁诚实边思考边慢吞吞地说着, “倒是你的……”   “那既然已经没事儿了,我就先走了啊,这大半夜的, 我还得看看底下那帮值班的小子有没有站好岗,哦,维护夜间治安,也是我们做好事的计划之一,等检查完了,我就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虽然之前被突然出现的骇人陵鱼吓了一跳, 但心大的黑虎已经缓过来了,笑了笑:“哎对了,我的车呢?我怎么没看见啊?你们没开回来吗?”   举父突然咳了咳:“我觉得,你要不尝试一种,更加环保的出行方式?比如步行啥的,节能减排,这也算是做好事吧, 老大?”   宁诚实点点头,“这倒是。”   黑虎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都快亮了,觉得举父是在开玩笑,“我要是走回去,得走到天亮吧。”   举父一拍手,“那不正好嘛,你回去还能睡个回笼觉。”   “……”黑虎笑了,“不是,我有车啊,为啥还要走回去呢?我又不傻。”   宁诚实这才慢吞吞地把刚才未尽的话说完了,“因为陵鱼伏法,你的车子出了很大的力。”   黑虎的笑容凝固了,迷茫地看着她:“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的车,被虺咣当一下,用来干掉陵鱼了。”   黑虎愣了两秒,想象不太出那个画面,然后抹了把脸,“那问题严重吗?其实剐蹭什么的都没问题,我去补个漆,换个保险杠,换个……”   “换个车吧。”宁诚实接道。   黑虎:“……”   “车已经完全变形了。”宁诚实比划了一下,“车头都缩到后备车厢里了。我也有稍微尝试着把他们分开来,然后就不小心把车门彻底掰断了。”   “很抱歉。”   黑虎:“……”   “因为不太方便带回来,所以我们把它暂时放在原地了,回头可以带你去拿回来。”   举父点点头,“以旧换新可能不太现实,但是我看你那车分量不轻,卖废品的话,其实还是能赚挺多的。”   一个合格的老大,就是要为小弟的失误买单的,宁诚实满怀歉意地说:“你可以把买车的发.票给我,我给你报销,或者你告诉我型号,我再重新给你买一辆吧。”   黑虎明白了,抓了抓满是青茬的头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钱就算了,我那辆车倒也不贵,而且也开了好多年了,刚好想换了。能帮上你们的忙,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他看着宁诚实,僵硬地笑了笑,“鱼不是没了吗,这车就当是拜老大的见面礼了。”   车的事交代完了,黑虎才发现多了个默不作声的天禄,宁诚实介绍说这是她新收的小弟,便跟他打了声招呼,发现虺和朱獳不在,他奇怪地问:“对了,其他人呢?”   说完,他脸一转,眼角看见了车里躺着的面无人色、一动不动的虺和朱獳,而且两人形貌惨烈,身上多处致命伤。   他眼皮子跳了跳,指着他们,“这,这走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二十多米高的楼说跳就跳,回来的时候怎么就,没啦?”   他这下来不及为自己的车悲哀了,只是下意识面色沉痛地对宁诚实说:“唉,你节哀啊,毕竟人……妖死不能复活。”说完黑虎又有点不确定地问:“是不能复生吧?”   话音刚落,黑虎就看到躺着的虺突然睁开了眼睛,吓得立刻蹦了起来,“哎呀妈呀这是复生啊,还是诈尸啊?”   宁诚实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虺醒了,连忙解释:“当然不是诈尸,即使我们是妖怪,难死,死了也不能复活的,但是他们根本没死。”   黑虎小心翼翼地从花坛边重新靠了过来,“哦,没死啊。”   举父看看他,“你这语气听起来还有点遗憾是怎么的?”   黑虎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是说没死就好。那陵鱼还挺厉害啊,把他俩打成这样?”   “不是陵鱼打的,是他俩之间起了点身不由己的小冲突。”   “小冲突?”黑虎咽了咽口水,提起一口气,“跟这小冲突比起来,我们的火拼简直就是过家家啊。那他俩的冲突解决了吗?”   “暂时还没有。”   两人说话间,车里的朱獳也紧随其后苏醒了,跟虺又吵了起来。   这个点,回去已经没有公交了,叫出租车也难,于是宁诚实又问:“这么晚了,你今晚要不先住我们这儿吧?”   黑虎想了想虺和朱獳之间的小冲突,很有炮灰的自觉,“没事儿,谢了,不过不用了,我叫人开车过来接我就行。”   这时,队长从另一边走了过来,“你们到家了,我就不上楼了,直接回去了。”   他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黑虎,想到什么,“我听诚实说,那车是你的?”   黑虎一愣,“嗯,是我的。”   队长怜悯地看他一眼,“你是不是也要回家?我直接送你吧,你那大本营跟我顺路。”   黑虎肩膀一抖,想想双方的立场毕竟不是那么的一致,曾经一度还比较对立,僵硬地摇摇头,“那什么,不用了,我其实正在考虑一种,更加环保的出行方式。”   队长没听懂,不耐烦地说:“行了别瞎客气了,我这边事多,没空跟你墨迹。”   “好的。”   两拨人道了别,宁诚实跟举父还有天禄将虺和朱獳扶进了楼。   黑虎其实不是第一次坐警车了,挺熟练的,不过还是第一次在警车上与警方和平共处。   队长见他紧张,主动说道:“我听说你们那个……组织,正在开展什么见义勇为助人为乐活动?”   “是。”   “迷途知返,挺好的,听说你们最近确实都没怎么犯事儿,我跟你说,千万别再搞什么帮派啊认老大啊那一套,还是像人家小诚实一样,正正经经的,多做好事,对你们、对别人都好。对了,我还想问呢,你今天怎么会去找小诚实?我看你们八竿子打不着的啊。”   黑虎老实说:“我去认她做老大。”   “……”   “对了,一会儿你就在路边把我放下就行了,千万别让我手底下的人看见。”   队长狐疑地眯起眼,“你是不是觉得,警车见不着光?还是你们那里,有什么是警察见不得的东西?”   见队长想教育他一顿了,黑虎的头甩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是不是,您别想岔了,我现在是个好人,我就是怕他们以为我又犯了什么事,被逮了,不利于我的形象塑造,更无法起到一个带头作用。”   队长想了想,同意了,“行吧,你还挺有觉悟。”   “是,而且我还很识时务。”   宁诚实他们给虺和朱獳上了药,这两人的生命力很是顽强,一醒来就相看生厌,险些再次打起来。   两人各躺在沙发一边,对立着,虺愤愤不平地指着纱布之下,自己胳膊上的数个血洞。   “你瞅瞅你给我咬的,别扯什么那时候没有理智啊,你就是故意的,因为你一直看不惯我有头发!老大,你说我是不是该去打个狂犬疫苗?”   朱獳不甘示弱地冷笑:“你没瞧见我的尾巴吗?都叫你给撕巴成九尾狐了,我冤不冤哪?还好意思说打狂犬疫苗,你心里没点数吗?说到狂犬病,你体内肯定有抗体!”   虽然两人自相残杀,但毕竟也不是自愿的,或者说当时不是自愿的,而在陵鱼这件事上,他们也算是功臣,功过相抵,宁诚实小手举起来,伸向两边,严肃地说:“好了,你们都别吵了,说正事吧。”   宁诚实仿佛是一个开关,关闭了闸门,两人暂时歇火。   “在你们昏迷的时候,我看到陵鱼身上有个数字,05,跟上次在毕方身上看到的一样。”   朱獳与虺都立刻坐了起来,“05?!”   “我们原先觉得,毕方是酒吧老板那边的妖怪,陵鱼是富奇生物科技的妖怪,没有想到他们会有关联。”   宁诚实单手撑着下巴,认真推理:“所以我觉得,毕方是不是也像陵鱼一样,是在富奇做的安假肢手术?”   “还有一点,你们觉不觉得,朱獳跟虺失去理智的样子,跟毕方和陵鱼一样?”   “是啊,我早就想说了。”举父睁大了眼:“那岂不是毕方和陵鱼很有可能也吃了那个药?确实啊,一个毫无理智只知道放火,一个疯狂吃鱼残忍地袭击人类,都失去了本性,变得特别残暴。”   朱獳冷冷地说:“现在看来,幕后黑手很有可能就是富奇,那个酒吧老板也是他们的一份子。”   虺也冷静了下来,再怎么不想相信,他也不会自欺欺人,抱胸说道:“我现在想想,我们的异常应该确实是药的问题。”   只是鸣蛇是在他最低落最怀疑自己的时候出现,肯定了他的价值,给他工作,他还是不相信对他这么好的鸣蛇会骗他,“我先打电话给鸣蛇问问。”   虺拿出手机,在宁诚实的帮助下拨了电话,然而等了一会儿,电话那头一直是忙音,他又打了几遍,依然打不通,虺凝着眉头,“他说是去A市出差了,这会儿半夜,可能现在正在休息。”   朱獳心里对于鸣蛇到底是不是故意的猜测不太乐观,其实他早就觉得,虺从被鸣蛇搭讪,从而“认亲”,到进入富奇生物科技,都太轻易了,很违和。   但看着虺凝重的神情,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表态。   虺又不死心地打了几遍,宁诚实制止了他,“算了,别再打了,不管他有没有问题,到时候直接去你们公司里查查,或许就都知道了。”   虺翘着胳膊,“对,那我也去,公司我熟,我可以给你们带路。”   朱獳也说:“我也去,一看就知道,我的脑子比虺好使一点。”   虺扭头瞪了他一眼。   宁诚实却拒绝了两人的自告奋勇,“你们这是又想搞团建了?不行,人越少越好,你俩伤得太重了,都别去,剩下的人里,”她想了想,“我和天禄都可以,天禄,咱们俩去吧,行吗?”   天禄一直靠在大门边,双眼盯着某个点,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她的问话,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好,那就这么定了。”   举父觉得自己好像被忽略了,“那我呢?老大你忘了我吗?”   宁诚实确实忘了他,顿了顿,“你就在家里照顾他俩吧,别让他们再打起来,把房子给拆了。”   “好吧,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啊?”举父问。   “等准备好了就去,不过时间越快越好,就这几天吧,毕竟虺和朱獳的疯病下次发作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举父思考了一阵,回想刚才在外面的种种细节,说道:“我觉得,虺和朱獳是在受了刺激,被别人打的时候才会发作。”   “我也这么觉得,发疯之前,我的症状就是浑身发热,没一会儿就感觉全身充满了力量,跟上次打毕方的时候一样,对了,头还有点晕。”而这也是虺觉得,发疯跟药有关的最大原因。   他想了想:“这种变化,就是在我被陵鱼咬到肩膀的时候开始的,后来看老大被陵鱼甩到地上,还以为老大死了,有刺激。”   宁诚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那只是战略性装死。”   朱獳随后说道:“我也是被老大装死的场面刺激了,然后被虺给咬伤了,症状加重,就两眼一黑,不记得再发生什么了。”   宁诚实摸着小下巴,“所以接下来,我们一定要保护好虺和朱獳,让他们不要受刺激,更不能被打。”举父举起手说道:“要是这样说的话,我觉得只要他俩不作妖,疯病就不会再发作。”   宁诚实肯定道:“你总结的没错。”   虺和朱獳同时耸了耸肩,“我俩就是妖,还用作?”   虺看向全程一言不发的天禄,“对了,这位小兄弟,你不走了啊?”   宁诚实扬起了嘴角,蹬蹬蹬跑到天禄身边,替他回答道:“对,天禄不走了,忘了跟你们说了,天禄现在也是我的小弟了,跟你们一样。”   虺从第一次见天禄就防备着他跟上宁诚实,成为小弟,没想到这一天还是到来了,酸溜溜地说:“跟了你这样的老大,这小子运气还挺好。”   朱獳是第一次见天禄,好奇地看着他,“你是貔貅?那你是不是很有钱?”   虺顿时不酸了,朱獳总是精准打击他的一个地方,就是他那十八套房,但是在最招财进宝的貔貅面前,还不是小巫见大巫?   他马上怂恿着说道:“天禄,来,告诉他,你有几套房?怎么着也得百八十套吧?”   天禄面对一屋子的目光,摇了摇头,“一套都没有,我没买过房。”   虺愣了愣,随即又看向朱獳,了然地说道:“你看看,人家真正的有钱人,是不屑于买房炫富的,哪像你。人家只租房,在A市租房可不便宜,天禄,你是不是租了好几套?都住哪儿啊?说出来吓死他。”   “凌桥底下。”   “听见了吗?人家住桥……”虺刚打算跟朱獳耀武扬威,话音停住了,“桥洞?”   他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天禄,“你在A市一直住桥洞啊?”   对面的朱獳看看他,又看看天禄,眨了下眼,“确实吓死我了。”   他们以为是自己理解错了,但天禄还真的点头了。   宁诚实也是一愣,她没想到天禄会混得这么惨,但她随即想到了天禄给她的那瓶廉价的药,或许那是他身上唯一的药。   如果说宁诚实的天赋是说谎,毕方的天赋是纵火,陵鱼的天赋是迷惑,那貔貅的天赋应该是招财才对,可现在看来,天禄简直比当初的虺还穷。   宁诚实突然明白了,天禄,虽然是珍稀保护妖怪,但他也是个残疾妖怪。   而她呢,虽然有说谎的天赋,但根本从来不用,这么看来,他们也算是同一种妖了。   她给天禄解围道:“天禄还没成年呢,当然不会太有钱啦,而且天禄是个好妖,就算他没钱,也是我的小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貔貅啊。”   天禄靠着门,盯着她看。   虺和朱獳其实也只是表达一下对于身为一只貔貅竟然没钱的震惊,不会嫌贫爱富,尤其是发现大家原来阶级一样,反倒更容易接受他了。   虺主动单脚跳下沙发,揽着天禄的肩膀:“欢迎你融入我们这个小团伙。”   宁诚实板着脸:“是团队。”   “对对对,小团队,我这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别在意。”虺想拍拍脑袋,但扯动了伤口,顿时嚎叫了一声。   紧接着朱獳和举父也对天禄表示了热烈欢迎。   宁诚实在一边欣慰地笑了。   天已经亮了,虺直接跟公司请了长期病假,在知道真相之前,他不想再回公司了。   正事说完了,几人打算睡个回笼觉。   全身舒服地陷入被子里,宁诚实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她梦见了陵鱼。   只是这次自己大发神威,没有虺和朱獳的协助,一个人把陵鱼给打得落花流水,还无反击之力。   宁诚实叉着腰,骄傲地笑了。   画面一转,她又是在某个人清瘦的背上,嘴里还念念有词:“……别担心,你就算没钱,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貔貅啊。”   后背的主人听完好像笑了,宁诚实却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貔貅?   背她的是貔貅?可她认识的貔貅,只有天禄呀。   宁诚实想到这里就突然醒了过来。 第65章   宁诚实东倒西歪地坐了起来, 迷迷瞪瞪地揉了揉眼睛,   这次她倒是记得自己的梦,只是觉得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毕竟不管是大战陵鱼,还是天禄没钱,都挺让人印象深刻的, 而且她潜意识里也觉得天禄很亲切,想跟他做朋友。   想明白了后, 她就又倒向了枕头, 严严实实地盖好小被子, 重新进入了梦乡。   只是这一次,她的梦不再像刚才这么和谐美好,她梦见了许多血腥的画面, 甚至有的似乎是出自她自己的手,她隐隐觉得自己在抓咬着什么,刚想努力看清那张脸,宁诚实就再次惊醒。   这是她第一次做这么恐怖的梦,宁诚实顿时没有了睡意,干脆起床了。   朱獳的店继续无期限地关了下去, 有他联系方式的小区居民许多都打来了电话询问,离得近的还直接上门来了。   朱獳心里很明白,他们是怕自己这个身患绝症的小伙子突然病发,没了。   不过面对他们的试探,朱獳还是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只是碍于脸上身上的纱布,他谁都没见, 只说道:“没什么大事儿,大家不用担心,就是一不小心,受了点小伤,不太好看,所以在家里养几天,很快就会好的。”   他这么说,还有人给他坚持要给他送补品。   虺和朱獳都不能见人,躲在房间里,举父要照顾他们,主要是看着他们,必要的时候进行劝架,天禄性子淡漠,不喜欢面对人类,也待在房里不出来。   招待客人的只有宁诚实。   上门的阿姨默认了宁诚实是朱獳的妹妹,一见她就挨个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夸道:“哟,看看这孩子,真水灵,跟年画娃娃似的,太可爱了,长得跟小朱啊,可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了两个样,哈哈,长得不太像,不过你们一家子都好看得不得了。”   “谢谢阿姨。”宁诚实有礼貌地回道。   年纪其实可以做她奶奶的几位阿姨笑眯了眼,她们温声细语地问:“你爸爸妈妈不在吗?”   “我没有爸爸妈妈。”宁诚实给她们倒了杯水。   身后几位阿姨面面相觑,一下子噤声了,她们以为自己戳到了宁诚实心里的痛处,小声交流着:“这一家子真是,挺苦的呢。”   “谁说不是呢?她哥哥那个病,要是回头没挺过去,这孩子不就成了孤儿了?”   “天哪!”   “阿姨,你们喝水。”宁诚实将几杯水放到了她们面前的茶几上。   几人的交谈停了下来,“哎,好的,谢谢啊。”   但是宁诚实已经听到了她们刚才的窃窃私语,便解释道:“阿姨,你们搞错了,我不是孤儿,朱獳也没病的。”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了,喃喃自语:“倒也不对,他现在确实是有病。”   于是她又放大了声音,“虽然他有病,但他不会死的,我一定会让他把病治好的。”   “唉,真是兄妹情深啊。”但阿姨们只觉得自己的猜测被证实了,“那小朱怎么没去医院啊?”   宁诚实答道:“这病,医院是治不好的。”   “哦。”几位阿姨再次面面相觑,看来这绝症已经是晚期了。   望着懂事的宁诚实,怕她伤心,她们赶紧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今天怎么没上幼儿园啊?是为了留在家里照顾你哥哥吗?我小孙女儿她们幼儿园今天组织去郊游呢。”   “我家也是,买了好多零食带过去,开心得不得了。”   宁诚实摇摇头,对郊游不为所动,“不是,我不上幼儿园的。”宁诚实觉得,以她的文化水平,实在是没必要去上什么幼儿园了。   更何况,她是那么的成熟稳重,不适合再跟小孩子混在一起。   几位阿姨却不知道这一点,听了她的话,彼此对视的眼里又多了几分怜悯,一声叹气,“可怜的孩子。”学费都凑不齐了。   喝了杯水,几人觉得朱獳恐怕是因为形容枯槁,不好意思见她们,也不强求,她们把东西放下就回家了。走前对宁诚实说道:“你好好照顾你哥哥吧,唉,希望他赶快好起来,要是有什么困难,你们就告诉社区,我们都会帮忙的,千万别不好意思,一定要开口,你告诉小朱,再穷不能穷教育,至少孩子得有学上。”   宁诚实懵懂地点了点头,她想了想,这话确实没错。   宁诚实送她们离开,大门关上了,朱獳就拄着拐杖,慢慢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说:“我觉得,小区里马上就会传开我命不久矣的消息了。”   宁诚实不太明白,“真的吗?可是我有跟她们解释啊。”   朱獳看着她,“也不能怪你。怕就怕,他们可能还会发起捐款。”   宁诚实一惊:“如果真的捐款了,咱们可不能要。”   “嗯,我回头跟他们说说,尽量打消他们的想法。”   说完他瘫在了沙发上。   宁诚实叫了天禄出来,商量夜探富奇的事。虺和举父也跟了出来。   宁诚实带回来的那根帝休树枝被天禄证实,已经彻底失去了生命力,没作用了,于是压制不住的虺和朱獳又开始了互相看不顺眼,宁诚实跟天禄举父在一边谈,他俩就在一边争吵。   吵急了,虺就头一仰,仰到沙发背后,嘴里直喊:“哎哟,我觉得脑子有点不对劲,都别刺激我啊,尤其是你。”他斜眼看着朱獳,“小心我失去控制,给你撕成十八尾狐,回头一条尾巴分一套房,刚好。”   宁诚实三人一听,都下意识看向他,生怕他真的变身了。   朱獳却哼了一声,“你脑子不对劲,还用你觉得?那是显而易见的,从来就没正常过。呵,我倒是被你气得真有点头晕了,你才是不要刺激我。”   几人又紧张地看向朱獳。   “你在刺激我。”虺说。   “你在刺激我。”朱獳反驳。   宁诚实冷冷地抱着胸,踱到两人中间,板着小脸:“你们在刺激我。”   “但我劝你们不要这么做,因为以你们现在的伤势,可不是我的对手。”她抬起肉乎乎的胳膊甩了甩,看起来十分有威慑力。   虺和朱獳都乖乖地停下了争吵,虺主动说:“老大,我还是给你讲讲我们公司的地形吧。”   朱獳抢在他之前起了身,“老大,我已经在网上找到了富奇生物科技公司的完整建筑图,给你看。”   两人各自翻了个白眼。   宁诚实对照着地图,得知了档案室的具体位置,虺又给他们讲了讲自己研究过的晚上保安的值班情况,以宁诚实和天禄的身手,完全可以轻松应对。   做足了准备,商量好各种突发情况的应对方法,第二天夜里,宁诚实就跟天禄带着档案室的钥匙,从家出发,往富奇生物科技公司前进。   到了地方,躲过了公司外面一圈保安的巡逻,两人便化为原形,打算偷偷潜进去,这样行动更敏捷。   黑暗里,一黑一白,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凑在一起,宁诚实突然发现了什么,惊喜地小声说道:“天禄你快看,咱们像不像黑白双煞。”说着她故作凶狠地咧了咧嘴,露出了一排尖利的小白牙。   天禄只是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   宁诚实又包里掏出了两块布,分给天禄一块,这是他们说好的,要做些乔装打扮,上次去探工厂,准备不够充分,宁诚实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暴露,不过没被找茬,或许他们确实还不知道。   但这一次得做好准备。宁诚实披上了黑斗篷,又将里面的大老虎面具戴上,歪着脑袋看向天禄,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透过面具的孔放着光,“天禄,你看看我的样子,是不是完全认不出来我了?”   天禄看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在宁诚实的催促下,他也披上了黑斗篷——其实在他看来完全没必要,接着又戴上了另一枚大老虎的面具。   “天禄,你的伪装也很成功哦。”宁诚实赞扬道。   “走吧。”他悄无声息地一跃,走在了前头,宁诚实迈着小碎步紧随其后。   潜进去的过程十分顺利,他们之前做的应急预案都没派上用场,宁诚实四处打量,小声念叨:“这里的装修也像工厂一样,大部分都是白色的,富奇的老板还真喜欢白色。”   天禄靠着矫健的身姿,宁诚实靠着灵活的速度,一直行进在黑暗之中。   两人很快就找到了档案室。   说来也奇怪,富奇的内部其实十分现代化,处处需要门卡和密码,但这里除了门卡,用最传统的钥匙也能打开,也不知道到底是重视还是不重视。   宁诚实小爪子掏出脖子上的钥匙,插.进门锁里转了转,黑暗中传来轻微的“咔哒”一声,锁果然开了。   宁诚实看了天禄一眼,表示可以了,就想直接推门进去,却被天禄拦下,自己先迈步走了进去。宁诚实明白过来,他是担心里面有危险。只是她习惯了打前锋,还有些不太习惯,但很快就跟在了他的后面。   一进门,灰尘就穿过面具,直往宁诚实的鼻子里钻,她差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连忙用两只小爪子捂住面具,仰头强忍了下来,天禄听到动静,回头看了她一眼,宁诚实小声说:“我没事。”   天禄一言不发,悄悄地收回了爪子,又回过头去。   档案室里有一排排架子,上面有许多按照时间排列的标签。   宁诚实有许多要找的东西,关于陵鱼和毕方的实验,关于那个药,运气好的话她还希望能找到富奇这样做的目的,她算了算,指了指其中几个架子,“咱们先从这里找起吧。”   天禄顺着她的手走了过去,率先变回人形,斗篷变得宽松起来,宁诚实也想起来,赶忙变回了人形,又整理好自己的小面具,也从那个架子开始翻找,两人分工很明确,一个找高处,一个找低处。   档案袋上很多都有写明时间和事件,或是实验记录的名称,有的只是一个代号。   天禄细心地翻找着,天花板角落里的摄像头却像工厂里对着宁诚实的那个一样,缓慢地转了过来。   天禄的手指停下,若有所觉,猛然抬头,却见摄像头的角度跟刚才无异。   他眯起了眼,正要细究,宁诚实突然发出了惊喜的叫声:“天禄,我好像找到了。”   他走到了宁诚实身边。   监控连接的显示屏前,是一道熟悉的身影,吴奇的声音响起,“老板,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他看着监视器里一大一小,穿着斗篷戴着面具的身影,微微提起了嘴角,“您还没见过她吧,说起来,她还是跟以前一样,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过了一会儿,黑暗里传来了另一道浑厚的声音:“是吗?你做的很好。我也很期待,如果她一步步发现了真相,还会变成原来的样子吗?”   吴奇又笑了一声。   档案室里,宁诚实手里拿着的是一份实验报告,天禄粗略扫了几行,是关于那种药物的,宁诚实愤愤地说:“那根本就不是什么保健品,你看这里,致妖怪发狂!”   其实根据文件,研究这药的目的确实如虺所说,是为了提升妖怪的实力,但里面明确写了服用会伴有使妖怪发狂的副作用,而且吃得越多,就越难清醒,最后直接崩溃。   最关键的是,在下方有几个研究员的亲笔签名,宁诚实认出了其中一个:鸣蛇。   “可他根本没有跟虺说。”宁诚实气呼呼的,她掏出手机,直接拍了照。   随后她又翻来覆去地看,想知道解决副作用的办法,但却只看到了一句:无法缓解,但对实验结果没有影响。   宁诚实失望地皱起了眉,“没有解决办法,这可怎么办?”   一直沉默的天禄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宁诚实重新打起了精神,“看来命中注定,咱们还是得走一趟A市。我姐姐姐夫很厉害的,一定可以找到治好虺和朱獳的方法。”   宁诚实继续找。   这一次,天禄找到了一份没有介绍,只有编号的实验档案,他望着那串熟悉的编号,看了眼毫无所觉的宁诚实,打开来,拿出了一叠纸。   宁诚实发现他不动了,一抬头,见他全神贯注地看着什么,“你发现什么了?”   宁诚实凑过来,踮起脚尖看,一眼就发现了关键的地方:“06,这是毕方!”   接着他们又找到了陵鱼的档案,比上次看到的毕方的档案详细一点,记载了各项参数,看得出来,这些参数对普通妖怪来说是不正常的高。   只是最下方的实验结果,依然是一片空白。不知道他们的实验到底有没有成功。   这也算是证实了他们的猜测:“那个酒吧老板,还有富奇,他们果然是一伙的。”   这些档案大概有数十张,不过实验品编号不是连续的,最小的是代表陵鱼的05,最大的是66。   宁诚实面色凝重,“也就是说,他们至少有六十多个实验品?”   她继续看,终于看到了关于实验的描述,看起来很正常:“研究濒危生物的族群延续?”   天禄的眼神闪过一道冰冷的光。   宁诚实反应过来,毕方,陵鱼,包括她,都是有可能世间仅此一只的妖怪,或许他们研究的,其实是濒危妖怪。   不过这十张档案里的濒危妖怪,只有毕方和陵鱼是濒危妖怪,其他几种是普通妖怪,并不少见,档案上写的是对照组。   可是让毕方和陵鱼实力大涨,变得疯狂,跟族群延续又有什么关系?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祸害珍稀妖怪的罪名是坐实了,宁诚实气愤得脸颊的肉都抖了抖,“太可恶了。”   随即她看向天禄,嘱咐道:“对了,天禄,你也是珍稀妖怪,你也要小心啊。不过你放心,我会保护我的小弟的。”   说完她随意看了眼档案袋的名字,“咦,这档案只有编号,天禄,你好厉害,随手一拿就拿到了重要的文件,要是我的话,一定会漏掉。”   她将那十张档案都拍了下来。   随后两人又翻了一遍档案室,没有发现更多有用的资料了,宁诚实看了眼时间,他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了,“咱们回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宁诚实在刚才这段时间里,总有种不安的感觉,她想了想,觉得自己是怕像上次在酒吧里那样,又被警察给逮到。   关好档案室的门,天禄像来时一样走在她前面,两人绕过保安,走出了富奇公司,十分顺利。 第66章   回去的时候, 两人还穿戴着那一身,好在路上空荡荡的,不至于吓到行人。   走着走着, 宁诚实觉得太过安静,就开始没话找话。   她小跑到天禄前面,面对着他,倒退着走路, 夸张地说:“天禄,我告诉你哦, 我昨天晚上做了个噩梦, 非常非常的可怕。”   她语气神秘兮兮的, “你猜我梦到什么了?”   天禄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口一问:“什么?”   宁诚实郑重地说道:“我梦到你了。”   “……”天禄停下脚步,一向淡漠的脸上突然有了点别的表情, “这就是你的噩梦?”   宁诚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歧义,“哦,那个时候还不是,后面的梦才是。因为后来,我梦见我变得跟虺他们两个一样,特别残暴, 看什么都不顺眼,还咬人呢,好多血。”   宁诚实戴着老虎面具,目露凶光,两手握成爪子在脸边胡乱挥舞,给他演示梦里的情景。   随后她放下手,想起梦里的清形, 叹了声气,“你不知道,真是太可怕了。”   天禄停了两秒,重新走到她前面,没有看她,“梦都是反的。”   宁诚实立刻小跑跟了上去,“真巧,我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走到楼下,宁诚实一抬头,就见整栋楼里都是一片漆黑,只有他们家依然灯火通明,虺他们几个应该是还在等着他俩。   果然,宁诚实一打开门,门里的三人就团团围了上来,“老大,你们终于回来了。”   “查到了吗?没被发现吧?”   虺惴惴不安地观察着宁诚实的表情。   宁诚实回道:“没有被发现,很顺利。”   宁诚实将斗篷和面具都拿了下来,费了好大一番劲,面具卡在了额头上,天禄在她身后走进了门,顺手帮她摘了下来,宁诚实长出一口气,揉了揉通红的脸蛋,面色严肃起来,“现在有一个坏消息,和……另一个坏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三个坏消息,你们要先听哪个?”   “三个坏消息,”虺想了想,“这也需要选吗?”   举父接过宁诚实手里的斗篷,挂在了衣架上,“老大,咱们总共也就想查清楚三个问题,你都这么说了,那还用问?”   朱獳插着兜,直接说道:“我猜是富奇公司和酒吧老板是一伙的,鸣蛇知道药的副作用,但是故意没说,以及,疯病没有解药。”   “我说的对吗?”   宁诚实鼓了两下掌,“恭喜你,全都答对了。”   朱獳皮笑肉不笑地说:“谢谢,但是我并不是很高兴。”   虺则是眉头紧锁,独自后退,坐到了沙发上,没有加入到他们的对话中。   “对了,我还拍了照,给你们看。”随后宁诚实就从小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将在档案室拍下的照片给他们看,手机在几人手里传阅。   举父看到毕方的档案就有些感慨:“你们看数据,吃了药之后的毕方很厉害啊,老大上次在动物园能几乎跟他打成平手,说明老大也很厉害。”   宁诚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也还行吧。”   “第二次见到毕方的时候,那个酒吧老板刚离开,有可能是又去给他送药了,所以比在动物园里更疯狂,虺和朱獳能抓住他,也很厉害。”举父的夸奖雨露均沾。   朱獳摆摆手,“可别这么说,那会儿我们不是吃药了吗?又不是真实的实力。”   话音刚落,他就意识到不妥,往旁边一看,果然,虺一听到“吃药”两个字,肩膀就颓了下来。   朱獳咳了一声,仔细看了一眼图片,转移话题说道:“族群延续?他们这个实验的主要对象是濒危妖怪吧,咱们五个人居然刚好占了两个,老大,你和天禄比较危险啊。”   宁诚实点点头,说道:“其实你们也不是很安全。”   宁诚实翻到后面的几张照片给他们看,这其余八份档案记载的都是十分普通的妖怪。   “38号旋龟,66号狰,都不是什么特别的妖怪,族群数量不少,各项数据也平平,应该没有吃那种药,估计对照组都是这样的妖怪。”朱獳总结了一番。   照片一张张翻来覆去,看着看着,其他几人还偶有讨论,只有虺越发沉默,肩膀耷拉着,不再看手机了。   等看完了照片,大家才发现虺有点不太对劲,都小心地望着他,连跟他一向不对头的朱獳也没说话。   房间里一时只有几人静静呼吸的声音交叠。   虺知道大家在看着他,许久后,他垂下头,闷声说道:“等我伤好了就去辞职。”   “但是就算辞职,我也一定要抓到鸣蛇。”他说着,左手慢慢握紧了沙发扶手。   “好。”宁诚实想了想:“不过原本你这份工作就算不想辞,恐怕也得辞了,既然确定你跟朱獳的病没得治,那咱们就必须得去A市,找妖管局了。”   虺抬起头,勉强地笑着:“找咱姐姐姐夫吗?行啊,总听你提起,我还没见过他们呢,刚好套套近乎。”   朱獳靠在沙发背上,瞥了他一眼:“你笑起来真难看。”   虺没有反驳他,只是立刻垮下了笑容,“我就是觉得特别对不起你们,尤其是老大,都怪我,是我引狼入室。”   现在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以为遇到了伯乐,找到了朋友,找到了自己的价值,但其实这只是一场骗局。   鸣蛇就是故意接近他的,既然富奇是跟酒吧老板一伙的,那他们接近他的目标大概率是宁诚实,还害得朱獳也被牵连吃了药。   关于虺和朱獳两人的突然发疯,虽然大家一直表现得很轻松,但那天要不是天禄及时赶到阻止,万一真的重伤了宁诚实,他们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他简直算是那些人的帮凶了。   宁诚实叹气,轻声开导他:“也不能怪你啊,人类都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坏心思是防不住的。”   关键是她总觉得,即使没有虺,他们也总会通过别的途径达成目的的。   更何况虺又不是故意引狼入室的,他也是受害者,如今不仅得了疯病,还被自己认定的朋友背叛了。   她话锋一转,“虽说防不住,但是只要是贼,咱们就一定要抓到他,把他绳之以法。”   虺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现在觉得,自己一生中做过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在丁家村的时候没有真的吃了宁诚实,还跟着她出来了。   根据图片上的编号推断,富奇的这项实验,至少还有几十个实验品,只是不知道在其中濒危妖怪有多少,但虺觉得,剩下的妖怪档案应该都在A市。   宁诚实收起手机,想了一下,虽然已经默认要回A市了,她也希望五个人都能一个不落,但本着民主的原则,她还是问了一句,“去A市,你们都有意见吗?虺,你这边有什么顾虑吗?”   “没有,老大,我跟着你走,反正我在这儿也没别的朋友,也没有住所。”   宁诚实点点头,“朱獳,你呢?你的店有问题吗?”   朱獳摇摇头,“没事儿,我可以把店开到A市去,反正我在A市也有房子,大家可以住我那儿。而且虽然A市租金贵点,但是毕竟人流量大,生意估计也更好。”   宁诚实听了还是觉得有点可惜,“你的店才刚开了不久呢。”   朱獳笑了笑,“没事儿,现在只是没精力,等回头在a市做大了,还能回来开分店。”   “好,举父,那你呢?”   说起来,举父是最没有理由跟他们走的。   他运气好,没有吃药,又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了很久,在乡下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屋子,朋友狌狌也在这里工作,他完全可以不跟着他们离开,依旧像以前一样,过自己的小日子。   举父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做不出决定,他为难地笑笑,“能让我再想想吗?毕竟狌狌跟我算是很好的朋友,我得考虑一下他。”   “当然可以啦,而且你别担心,即使你不跟我们走,我们也不会怪你的。”其他两人也附和:“对,老大很重要,狌狌也很重要,你自己的决定更重要。”   宁诚实问完了一圈,发现自己差点忘了天禄,他才刚来D市,说不定不想这么快离开呢。   毕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是不想跟着她走,才独自离开去A市的,宁诚实期待地问:“天禄,你这次要跟我们走吗?”   天禄站得离他们有点远,刚才只是听着他们的谈话,没有说什么,比虺还沉默,好像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但宁诚实的话一问,他就立刻回神,抬眼看向她,“走。”   “那太好了。”宁诚实满脸写着开心,跑到了天禄面前,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到了A市,你还是我的小弟。”   唯一做不出决定的只有举父了。   举父考虑了整整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出来,眼下都是一片青黑,他说道:“我挺想跟你们一起去A市的,换个环境,更重要的是,老大还是个小孩,天禄不爱说话,万一虺跟朱獳吵架了,没有人帮着劝架了。”   他抿着嘴,“我先去问问狌狌吧。”   举父在他们这个小团队里虽然看似不起眼,但其实是最有耐心,做的最多的,是很重要的一块基石,所以宁诚实一口答应:“行呀,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她拍着自己的小胸脯,一本正经地纠正:“我可不是什么小孩子了。”   其余几人笑了。   举父的提议也刚好,因为如果他们要离开,宁诚实也打算去动物园跟狌狌告别。   等到虺和朱獳脸上的伤看不出来了,大家才出发去找狌狌,挑的刚好是动物园重新开园的那天。   因为火灾闭园的这段时间,动物园进行了重建,还扩大了点面积,又引进了几种新动物,如今再去看,已经焕然一新。   因为是重新开园,来的游客还挺多。   之前那位非常喜欢宁诚实的园长说过,如果她再来玩的话,可以直接告诉他,到时候请他们免费参观。   不过宁诚实没说,事实上,直到进了园,她都有点心虚,毕竟她把朱獳,这位动物园原定的招牌明星动物给拐走了。   一无所知的园长至今还在悬赏寻找朱獳。   不过进了园区,他们还是遇见了一个称得上熟人的人,这个人朱獳最熟悉,是当初负责他的饲养员钱小鲁。自从白狐丢了之后,他就换了一个新场馆。   他先是惊喜地跟宁诚实打了声招呼,随后看向她身边几人,一眼就认出了朱獳。   “你就是上次救火的时候那个男的!还说什么我天天数你掉了几根毛。我就一直没想明白,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以前根本就没见过你呀,”他顿了顿,“不过倒是有点面熟。”   宁诚实他们闻言偷笑了一声,朱獳也无奈地笑了笑,当时他也是太急了,其实不该说的,“确实见过,但是既然你不认得我了,那就算了。”   钱小鲁半信半疑,走近了想再看看朱獳的样子,看是不是真是自己记性不好忘了,而朱獳本来想直接转身走,没想到帽子竟不小心被钱小鲁碰掉了,又露出了他那颗锃光瓦亮的头。   他昨晚上才把冒出的一层短短的贴皮青茬给剃掉了。   其实他现在并没有之前刚开始秃顶的时候那么自卑和焦虑了,只不过为了不引人注意,所以他出行还是会戴上帽子。   钱小鲁疑惑地说:“你这头发……”   朱獳尴尬地点了点头,“现在好数了是吧?” 第67章   钱小鲁却更加迷茫了, 因为他可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过一个光头,便问道:“我冒昧地问一下,你以前也是这个发型吗?”   朱獳摇了摇头, “那倒不是,以前的发量还是不太好数的。”   钱小鲁还是记不起来。   朱獳拍拍他的肩,弯腰将自己的帽子捡了起来,重新戴好, 转了转帽檐,“别想了, 咱们有缘再见吧。”   宁诚实挥挥小手, “钱叔叔, 我们还有事去问白耳猩猩呢,就先走了哦。”   钱小鲁愣愣地打着招呼,“哦哦, 那,那再见。”   几人来到了猩猩馆,这里的位置还跟以前的动物园一样,四周是一小片树林环绕,没有别的动物,连空场馆都拆掉了, 堪称与世隔绝。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会儿来看白耳猩猩的游客不算很多,狌狌惊喜地发现了他们,原本正在展示才艺,享受游客的赞美,随之立刻停了下来,扒着栏杆, 使劲招呼着他们。   虽然没说话,但表情十分热情,惹得周围的游客纷纷看向宁诚实他们,窃窃私语,“这猩猩怎么跟看见同胞了似的?”   宁诚实只得眼神示意他继续完成自己的演出。   狌狌继续打完了醉拳,游客们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以及不可思议的赞叹,所以园长总是不得不再三保证,他们没有训练动物表演。   游客稍稍散去,宁诚实几人凑近了,确保周围的游客听不到他们说话,才开始交谈。   狌狌兴冲冲地说:“我昨天晚上还在想你们会不会来呢,结果真的来了,对了,今天早上,动物园还破例给我喝了一小口酒呢,我就一时兴起,打了场醉拳,好看吗?”   宁诚实用力点点头,“好看,一点都看不出表演痕迹。”   “嘿嘿。”狌狌憨笑起来。   随后举父开口了,“狌狌,今天来,除了庆祝你们动物园重新开张,还有件事。”   “什么事儿啊?整这么严肃。”   “老大他们要走了,回A市。”   狌狌一怔,“为啥呀,在这儿不是待的好好的吗?”   举父简单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他说了一遍。   狌狌听着都义愤填膺,两爪用力抓着栏杆,“要不是我这工作离不开人,非得跟你们一起去A市,抓住那帮坏蛋不可!”   宁诚实掰开他的爪子,“嗯嗯,谢谢,不过你还小点儿力吧,别又把场馆整得重新修缮了。”   “好。”狌狌虽然觉得分离有些遗憾,但也知道轻重,“那你们还是赶快去治病吧,我会想你们的。”   举父又说:“我也想跟着老大一起去。”   狌狌一爪子拍上他:“那你就去啊,犹豫什么?”   “咱俩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你待在动物园里不方便,平时偷溜出去喝酒,还得我带路呢。”   “嗨,你是担心我啊,我没事儿,还是你们的事更重要,你去抓住那些坏妖怪,带着我的份一起。而且你不是一直都想进动物园当猴吗?D市看来是没什么发展空间了,你可以去A市的动物园试试啊。”   “所以你也同意我去?”   “那当然了。”   举父下定决心,“好,那我以后有空就来看你。”   “行,别空手来就成。”狌狌意味深长地笑。   他们这样一个在里一群在外,说了一会儿话,几乎脸贴脸,偶尔狌狌还激动地挥爪,引起了别人的注意,没多久,饲养员跑过来了,“哎!禁止投喂动物!”   狌狌看了看,“好了,你们别在我这儿耗着了,再去别的场馆看看吧,我还要给新来的游客表演呢。”   “好,那我们先走了,别累着自己了。”   “放心吧,不会的。”   举父直到走远了,还在跟狌狌招手示意,回过头来,“那老大,咱们可以一起走了。”   五个人还是聚齐的,宁诚实也很高兴,一个小弟都没少。   他们边说边走,路过了许多场馆,里面的动物是之前在临时安置点,被安排在狌狌旁边的,那时的它们面黄肌瘦,现在回到动物园,跟狌狌远远地分开了,精神看起来也好多了。   逛了一会儿,虺一直低落的心情也终于好多了,冷哼一声,“等回头抓住了鸣蛇,我就把他装笼子里,放在狌狌旁边,让他待个三天三夜。”   朱獳抱着胸往前走,“你真是太恶毒了。”   一行人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河马馆,宁诚实突然想起了在这里拍综艺的场景,还有点怀念,可惜现在河马已经不吃西瓜了。   她看了一阵子,打算离开,一转身,突然被一个小男孩儿挡住了去路,抬头一看,这张脸似曾相识。   那小男孩一开始没注意到她,与她对视之后,就好奇地望着她。   虺嘶了一声,回想一番,低声说道:“老大,咱们刚从乡下过来的时候,不就是他在汽车上说你脏吗?”   宁诚实其实一眼就认出了他。她虽然一向善良又大度,但是永远不会忘记一个说自己是小乞丐的人。   举父愤愤地说:“是他,真是,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脏。”   小男孩身上沾着饮料、彩笔,还有些不明液体的污渍,浑身像是在泥地里摸爬滚打了一圈,手上也是泥。   朱獳眯起眼,他跟宁诚实他们遇到得晚,不知道还有这一出。   那小男孩的记性倒也不错,或许是因为对宁诚实印象深刻,指着她喊道:“妈妈,你看,是那个小乞丐。”   声音之大,周围一圈人都听到了。   他那个跟在后头正数落他,给他擦手的妈妈一抬头,就看到了宁诚实几人,她先是茫然地看了一眼,随后根据小男孩的关键词,想起了他们是谁,顿时缩了缩肩膀。   因为她发现宁诚实身边的壮汉,从上次的两个,涨到了四个。   她可打不过。   周围人看了看干干净净的宁诚实,又用异样的目光看了一眼小男孩儿,开始窃窃私语,“这当妈的怎么教的?居然叫人家乞丐,没素质。”   “就是,人家多漂亮的小姑娘啊,可比他干净多了,怎么好意思的。”   男孩儿的妈妈涨红了脸,轻轻拍打他的头,“瞎说什么呢你?这么没礼貌。”   她转身就要带着小男孩儿走,远离人们的视线,“不要走,不要走!妈妈我要看河马!”小男孩儿用力挣扎着,吵着闹着非要往河边的栏杆跑,旁边的游客更加不满了。   “有什么好看的,河马臭死了。”他妈妈抱怨着,但还是跟了上去。   就在这时,一只小半个头露在水面的大河马在小男孩靠近时,毫无征兆地站了起来,庞大的身躯激起了一阵水花,刚好溅湿了小男孩儿跟他妈妈的衣服。   小男孩儿被面前巨大的河马吓了一跳,呆呆地仰头站在原地。   虺倚着围栏点评道:“像个傻子。”   朱獳赞同地点了点头。   宁诚实看了一眼朱獳,“是你干的?”   朱獳疑惑:“什么我干的?”   看来不是他,宁诚实扫视一圈,看到一直缀在他们身后,对什么动物都没兴趣的天禄视线在小男孩身上停了一瞬,然后将手插进了兜里。她若有所思。   小男孩反应过来,开始嚎啕大哭,他妈妈也是一懵,然后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湿嗒嗒的衣服,给了儿子一巴掌,可是她再怎么愤懑,也不能跟一只河马计较,只得扯着儿子的手,气急败坏地走了。   走的时候嘴里还念念有词,“下次再也不来这破动物园了。”   虺和朱獳同时翻了个白眼,“这河马不错。”   除了河马馆,他们还去看了那条黄金蟒,火灾里也是多亏了虺抢救及时,没受什么伤,而朱獳原来的场馆则是给了一只北极狐。   朱獳仔细打量了一下,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只北极狐通身雪白,毛发蓬松,眼神明亮,看得出来动物园养得很好,外表很合他的心意。   得到了狌狌的支持,五个人就开始准备离开这里的事了。   宁诚实粗粗一算,发现他们要告别的人还不少。   先是朱獳一一通知老客户,自己要离开D市的消息,虽然他的宠物心理诊所只开了一小段时间,但他依靠良好的业务水平,以及凄惨的身世,已经跟小区居民们打成了一片。   阿姨们再次结伴上门来询问,“你们是要去哪里呀?怎么突然要走了呢?”   宁诚实认真回答道:“去A市,回去治病,这里治不好。”   “哦,去a市治病啊。”看来真是病入膏肓了,她们想了想,大城市的医疗条件确实比这里要好。   只是得知就要关店了,也不知道他以后还会不会回来,阿姨们都很不舍,“你的店还会开吗?”   朱獳点点头,“当然要开,不过会去A市开。”   “小朱真的很厉害呀。”阿姨们有点欣慰,又交待了一句:“回去之后别忘了让妹妹上学,不然可惜了,多乖巧啊。”   “……好的。”   其中一个阿姨说道:“对了小朱,你去那边也正好,我那个老姐妹就不用大老远的跑一趟了,就是我跟你之前说过的,她家小狗好像有心理问题的那个,听说到现在还没好呢,等你到了A市,我让她联系你。”   “行啊。”   “有什么困难,还可以找我们,能帮的一定帮。”   朱獳连声道谢,“没什么困难的。”   “到时候定时给我们报个平安啊,别哪天突然联系不到……”另一个阿姨推了说话的那个一把,压低了声音:“你说这个干什么?不吉利。”   那个阿姨赶忙“呸呸呸”几声。   朱獳嘴角抽了抽,最后一次解释:“我这个病,真的没有你们想象得这么糟糕,我的命还是比较长的。”   “对对,一点都不糟糕,去了很快就能治好,你能长命百岁。”阿姨们认真附和,明显不怎么相信。   朱獳一哽,也不好说,长命百岁才是对他最大的诅咒,只好乐呵呵地应下了。   阿姨们走后,小区里都传开了,听说励志的小朱要去大城市治病了,随后宁诚实每天都能接待一拨客人,几乎每个人上门都带了大包小包,都是本地特产,要给他们带走,怎么推辞都没用。   宁诚实突然感受到了之前魳魳鱼的心情,有人会惦记着特意给自己买特产,真算得上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有时候这些大爷大妈们除了朱獳和宁诚实,还会关心关心其他三人,虺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他靠在窗边,看着远去的大爷大妈们,突然想起了有段时间,宁诚实因动物园着火,与毕方对上受重伤时,自己气急了埋怨她的话。   举父和朱獳对人类的观感都还可以,只有他,虽然一直会附和宁诚实的想法,协助她救人,但其实根本不喜欢人类,更打心眼里不认可她所谓的社会责任感,也不希望她总是保护人类。   现在他才发觉,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没有这种想法了。   他想了想,人类好像,还挺不错的。   关于朱獳的店事毕,陈队长紧接着就联系了他们,让宁诚实再去警局领锦旗,是为了陵鱼的案子。   刚好他们也打算与队长告别,领了锦旗,宁诚实跟他说了要去A市治病的事。   队长觉得有些突然,但还是说道:“挺好的,祝你们一路顺风,正好陵鱼已经被送去a市了。让你过来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市见义勇为奖已经公布了,恭喜你。”   虺抢着说道:“老大得奖了?”   队长点点头,朱獳却完全不惊讶,“毕竟老大做的好事不仅质高,量也多啊,这么多犯罪团伙,寻常人碰都碰不到。”   确实,宁诚实做过的好事一亮出来,不管是评定小组,还是群众投票,她的支持率都一直排在第一。   正说着话,小警察们都一窝蜂涌了过来,他们很久没见到宁诚实了,本来是想下了班一起请她吃饭,作为庆功宴,不过听说她要走了,庆功宴就成了送别宴。   本就是来告别的,宁诚实立刻答应了。   他们挑的是警局旁边的一个饭馆,要了个二楼的小包厢,点了一桌菜。大家身份特殊,有的夜里还要值班,所以没点酒,只点了几瓶饮料,还给宁诚实要了一杯热牛奶。   这群小警察里,最崇拜宁诚实的就是上次参与了“测谎实验”的小林,他有些沮丧,“小诚实,我听队长说,你家就在A市是吗?那以后是不是不会回来了啊?”   “是啊,吃完了这顿饭,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了。”   “我还想再看看小诚实的绝技呢。”   “我还想拜师呢。”   宁诚实认真地承诺:“我肯定会回来的。”   队长喝了杯水:“都别丧气着脸了,以后如果有特别棘手的重大案件,还可以申请找诚实帮忙嘛。”   小警察们不难过了,“也是啊,那你到时候可一定要回来。”   小林想了想,又摇摇头,“算了算了,还是不要有这个机会了,大案子还是不要来的好。”   “对对对。”   宁诚实微笑:“你们放心,如果有案子,我一定会帮忙,即使没有需要我的地方,等事情办好了,我还会回来看你们的。”   “那可一言为定。”   说完大家就又笑开了,围着宁诚实,端着饮料,一一排着队,非要跟她干杯,虺和举父跟在旁边凑热闹。   另一边队长也跟朱獳聊了起来。   天禄静静地看着被围在众人中心的宁诚实,嘴角难得有了一个弧度。   饭吃到一半,其中一个小警察先走了出去,跟队长说了一声:“我去一下洗手间。”   另一个看了他一眼,也跟了上去,“哎等等,我也去。”   队长还在跟朱獳聊天,趁着他吃菜的功夫,朱獳反手给宁诚实塞了一笔钱,告诉她先出去,用这笔钱结账。   宁诚实虽然嘴上答应了,不过她还是悄悄将钱塞回了朱獳的口袋。   过了一会儿,趁着他们在说事,宁诚实走出了包间,打算先结账,她一路张望,走到了一楼的服务台。   “姐姐你好,我要结账。”   站在台子后头的服务员莫名其妙地四下里看了看,什么都没发现,觉得是自己出现幻听了,又低下了头。   “姐姐!我在这儿呢。”   宁诚实后退了几步,总算是在服务员的视线里露出了一个小脑袋。   服务员惊讶道:“你是来结账的?”   宁诚实点头,“对,哦,我有钱的,你不用担心。”   服务员只以为她是被大人支使过来的,便没在意,“好的,几号桌?”   “8号包厢。”   就在这时,刚才说去洗手间的两个小警察突然往这边走来了,一眼就看见了宁诚实,“小诚实?你怎么在这里?”   宁诚实掏出手机,“我是来结账的。”   他们立刻快步跑了过来,要将她拉走,“怎么能让你来结账呢?今天说好了我们请客的。”   宁诚实却推开他们的手,踮起脚尖往服务台前凑,努力递上手机的二维码,“不了不了,我得了奖,应该我来请。”   小警察一个把她往外拉,一个要抢她的手机,“那怎么能行?今天是为你送行,应该我来请。”   宁诚实一把夺回手机,推拒着两人又跑了回来,“你们别争了,我都快付好啦。”   小警察被推得后退几步,紧接着又过来把她给拉远了,“不行,你是小孩儿,我们是大人,应该由大人来付钱。”   宁诚实再次推了一把小警察:“但是我很有钱的呀。”只是这次她不小心用力过猛,两个小警察一下子被推了数米远,还没反应过来。   “呀,真是不好意思。”道完歉,她赶忙举起了手机,“姐姐,这下可以扫啦。”   “额。”服务员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咽了咽口水,弱弱地问:“你们都是八号包厢的?”   “是啊。”   她又低头确认了一遍,“那你们包厢的钱已经付过了。”   小警察也走了过来,闻言三人面面相觑,“谁付的?”   服务员回想了一下,“没看清脸,走了没多久,看着高高大大的。”   两个小警察一嘀咕:“肯定是队长,之前队长也出去上厕所了来着。”   三人气势汹汹地返回了包厢,一推门,小警察就抱怨道:“队长,你干嘛突然结了账啊?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结账?”队长的表情只有一脸茫然,“我还没结账啊,打算吃完了再结的。”   看他的表情不似作伪,小警察一脸狐疑,“真的不是你?”   “当然不是。”   他们又问了包厢里其他的小警察,但他们都否认了。   “嘿,奇了怪了,那到底是谁呀?”   “是不是有热心市民认得我们是隔壁的警察,给付的钱?”   他说的这事儿倒不是第一次发生了,D市的警民关系很好,经常会有热心市民给他们警局送些自己种的瓜果蔬菜,出警中途买饭,因为穿着警服,也有人默默给他们付钱。   队长拍板,“有可能,那就算了,回头看能不能查查监控,找得到的话,就把钱还给人家。现在先吃饭吧,对了,说到这个,合着你俩刚才是偷偷跑出去结账了啊?”   小警察摸摸头,笑了两声,接着祸水东引,“虽然我们是有那个心思,但是根本抢不过诚实啊!她可太凶猛了,您是没看见那场面,结个账差点成了案发现场,我现在胳膊还有点疼呢。”   宁诚实捧着牛奶杯喝了一口,眨巴着眼睛,笑容纯真无邪,其他小警察根本不信,各打了他俩一拳,“我看是你们以大欺小吧,还污蔑人家。”   队长看了一眼打闹的小警察们,笑了笑,又对宁诚实说道:“我刚才想了想,你们最好还是晚两天再走,市见义勇为奖的颁奖典礼也快了,你要是不去,错过了多可惜啊。”   虺他们也跟着说,“是啊老大,这个荣誉,现场领多有感觉啊,不过我们听你的,你要是实在怕出名,那就算了吧。”   宁诚实咳了咳,“其实我倒不是怕出名。”   朱獳立刻说:“那就去吧。”   宁诚实想了一秒,答应了:“好吧,那我们再多留几天。”   吃完了饭,大家三三两两走了出去。   突然,前台的那个服务员叫出了宁诚实:“小妹妹,不好意思,我刚才忘了一件事,那个给你们包厢结账的人托我给你留了一封信。”   “他说如果有个8号包厢的小女孩儿来前台结账,就把信给她,说的应该就是你。”她抱歉地笑了笑,“但是我刚刚看你们打架,就一时没想起来。”   宁诚实没顾得上她的用词,走近了问:“什么信呀?”   服务员弯腰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封白色的信,“就是这个。”   没等宁诚实踮起脚,天禄已经接过信封,递给了她,她看了一眼,就突然愣住了。   宁诚实跟朱獳几人对视了一眼,这个信封,有点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四月的最后一个周日,日万成功。   我居然有在不加班的工作日万更的潜力,了不起,就是费脑子。 第68章   看到这只似曾相识的信封, 宁诚实一下子陷入了回忆——邻居遇害的案子告破的那天,他们也收到了这样一个信封,引他们发现了毕方的存在。   “又是那个吴奇吧。”虺率先打破了平静。   举父回过神, 说道:“我也举得是他,老大,打开看看吧。”   “对,看看他又整出了什么幺蛾子。”   宁诚实的手按在了信封上方, 封口没封死,她慢慢打开来, 两指撑开信封, 往里看去。   宁诚实原本以为会像上次一样, 里头装着的或许是他们的实验里,某只妖怪的照片,引他们调查, 给他们下圈套,但并没有,里面只有一张白纸,上面有一行打印出来的黑体字:快回家去吧,他,就要等不及了。   一阵凉意顿时袭上了几人的后背, 黑暗中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紧紧盯着他们,所以他们的一举一动、每一步打算,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这绝对是挑衅!”虺皱眉喊道。   “没错,”宁诚实冷静地分析,“他就是在挑衅我,他想让我感到紧张,觉得恐惧, 留下心理阴影。”   宁诚实却冷冷地扬起嘴角,冷笑了一声:“但我是不会被这点小伎俩吓到的。”   她当然不会害怕,因为跟恶势力作斗争这种事,她已经干过太多太多了。   只可惜即使知道是吴奇留下的字条,也知道他目的不纯,但他根本没做什么,甚至还给他们付了饭钱,陈队长他们也没办法抓他。   小警察们不知道宁诚实的真实身份,更不知道吴奇写这封信的目的,看得俱是一头雾水,“这个‘他’是谁?为什么等不及?他是诚实的亲戚吗?”   “大概是吴奇上头的幕后黑手吧。”朱獳猜测着。   “哦,看他这个表述,我明白了。”一个小警察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说道。   “你明白什么了?”   “你看他的称呼,这个吴奇上头的幕后黑手,是个男的。”   “……对,这是一条很有价值的线索。”   不过明明这个“他”是其中的最大疑点,但随后大家的话题却突然转移开来了。   小警察们嘀咕:“这人可真怪,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种神神秘秘的沟通方式,跟秘密接头似的,也不现身。现在的犯罪分子,发恐吓消息都是通过短信了,查电话号码不比掌握一个人的即时行踪简单?”   虺翻了个白眼,明显对吴奇的手段十分不屑,“谁知道他有什么毛病,总共就两句威胁的话,还费这么大周折。”   宁诚实听了虺的话一愣,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可能不止两句。”   身旁的人都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她默默地拿出手机,解锁,在短信页面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标签,众人一看:骚扰拦截。   大家顿时都意识到了什么,接着宁诚实打开拦截短信看了一眼,心里念了一声果然。   她有一次看到了半截奇怪的垃圾短信,不过一闪而过就被系统拦截了,本来想点进去看看的,后来一忙,给忘了,现在才想起来,那语气与吴奇很像。   随后宁诚实将手机举高了点,数条信息映入众人眼帘,看时间,基本上每隔几天,这个号码就会发来一条短信。   第一条短信的内容,正是宁诚实他们收到的第一个信封里的照片,下方是那句话:送你一个礼物。   发消息的时间要比投放信封的时间早一天。   朱獳沉默了,他模拟了一番吴奇的心态,“是不是因为没等到老大回复他的消息,他才又大老远的找人放了个信封?”   虺摸摸下巴,意味深长地点头:“说不定发完消息还一直在酒吧等着我们呢,结果我们愣是没去,他急了。”   宁诚实继续往下看,时间上隔了几天,对方又发来一句:看到他,觉得熟悉吗?   那时候他们正忙着对付毕方。   “他这话问的是毕方吗?为什么老大会觉得熟悉?难不成你们是……”虺停下话语,仔细地看了一眼宁诚实,又摇摇头,“不,我觉得你俩不像失散多年的亲兄妹。”   宁诚实翻着短信,表示认同:“我也这么觉得。”   中间是几条类似的消息,其中一条还有陵鱼的照片,朱獳再次猜测:“他当时是不是,也送了一张有陵鱼消息的信封来?”   虺抬起头,“哟,你要这么说的话,那天早上我看报纸的时候,好像确实感觉里面夹了张纸,但是我当时以为是小广告呢,就没理,看完就放一边了,不过现在回去翻翻可能还能找得到。”   举父犹豫地举起手,“我觉得找不到了,你忘了吗?咱们昨天下午把所有的报纸都给卖废品了。”   宁诚实沉默了一会儿,叹息一声:“也不知道里面夹了多少封信。”   “管他呢,卖了就卖了,反正又没耽误事儿。”虺拍拍她的肩,宽慰道:“就算耽误了,耽误的也不是咱们的事儿。”   “你说的很有道理。”   宁诚实继续翻看被拦截的短信,倒数第二条,是在两天前发来的,正是刚才看到的纸条上的话:快回家去吧,他,就要等不及了。   而最后一条,却是今天早上发来的:已经十二条短信了,连我是谁都不敢问,你是不是在害怕?在逃避?我知道你看得懂,看来隔着屏幕还是无法让你直面现实,那你可以期待一下,下一封信的到来。   后面还加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刚才后背上某一瞬间泛上的凉意早已褪去,但是鸡皮疙瘩又浮了起来,虺抽了抽嘴角,话在嘴边噎了噎,模仿着吴奇的语气:“他,还挺油腻。”   接着宁诚实先是设定了这个号码不再拦截,随后才点了回复,她慢慢地认真打字:真不好意思,你的号码之前被拦截了,现在才看到消息,所以一直没有回复,难怪你说等不及了。   等发送出去,她想了想,又编辑了几句:你放心,我刚才已经把你放出来了,所以以后有特别重要的事,我劝你还是手机联系吧,靠信联系,其实不是很靠谱。   点了发送后,她刚想走,看看对话页面,又打了一句:你的信我只看到了两封,剩下的可能在废品站,有机会的话,我会再去找找看的。(不过你不要抱有希望,大概率是没有机会了。)   等这条也发出去了,没一会儿,她想起来又忘了一句:还有,谢谢你替我买单,如果你每次来送信都是这个流程的话,我会期待的。 第69章   虺看了一眼短信内容, 啧啧称叹:“老大,你可真是太有礼貌了。”   宁诚实两手一摊,耸了耸肩, “应该的。”   边上默默看着的陈队长想了想,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走出餐馆,两边道了别, 等下次再见到陈队长,估计就是在见义勇为的表彰大会上了。   陈队长走之前说了, 到时候会有本地的电视台对表彰仪式进行直播, 虺他们经过参谋过后, 都说宁诚实的几件衣服不太适合正式场合。   宁诚实想了想,十分有感触:“对,我也一直觉得我的衣服有点幼稚。”   举父略有些为难地说道:“老大, 你这个身板儿,可能也没有什么合身的、又不幼稚的衣服。”   最后宁诚实专门去买了一套迷你的正装。   “老大,这衣服特好看,特配你,也不幼稚,要不拍张照, 发给你家里人看看吧?刚好告诉他们你要上电视了,让他们看直播啊。”朱獳说道。   宁诚实一手背在身后,小手一摆,拒绝了,“不用特意通知,他们都知道我好看,而且只是得个奖而已, 我不是那种爱炫耀的人。”   虺连声附和:“就是就是,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还拍照,至于吗?老大才不稀罕让人来看直播呢。”   作为宁诚实见义勇为的好帮手,虺他们也受到了邀请,很快,到了大会的那天,陈队长开车过来,带大家到了大礼堂,然后就先去停车了。   穿着新衣服、打着小领结的宁诚实站在大礼堂外,她仰头看了看气派的建筑上挂着的横幅,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整整齐齐的衣服。   她犹豫了一阵,还是没忍住,暗自躲开了几个小弟,跑到横幅底下,左右看看。他们来得算早的,礼堂前的人还不多。   于是趁没人注意,宁诚实摸出手机,努力伸长了手,飞快地自拍了一张,然后低下头仔细打量,发现自己的新衣服和横幅都刚好拍进去了,半晌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点开短信,输入一串电话号码,接着吭哧吭哧打了一行字:“尊敬的宁女士/晋先生,今天晚上八点,请准时收看D市电视台,如果你们错过了,会后悔……”还没打完,就听身后有人喊道——   “我找到老大了!瞧,这不刚还在这儿拍照呢!”举父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嗓子清晰又明亮,引来了许多人的驻目。   在这一束束探照灯般的目光中,宁诚实顿时一僵。   身后的举父还用手指着她,生怕其他人看不到个子娇小的宁诚实似的,又喊了一声,“快来!人就在这!”   另外三个小弟也跑过来了,将宁诚实围在中间,“老大,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跑了啊,让我们一顿好找。”   虺翻了翻领子,“是啊,哎对了,举父你刚才说什么?老大在拍照?哈哈你看错了吧?老大她不爱炫耀。”   举父完全没看懂宁诚实试图传递给他,那让他闭嘴的小眼神,而是梗直了脖子辩解:“不可能,我盯了好一会儿呢,不信你问老大,而且她手机还在手里呢,是吧老大?你刚才是在拍照吧?好像还想发给谁来着……老大,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怪吓人的。”   宁诚实脸颊微红,也不说话,只是眼神一会儿望向左边,一会儿看向右边,下方肉乎乎的小手努力地把手机掩盖在手心,试图隐藏证据,然后缓慢地将两手背在身后,小皮鞋轻轻踢着台阶。   在她对面的天禄别过脸去,两秒后回过头来,表情与刚才无异,淡淡地说道:“进去吧,堵着别人的路了。”   几人一回头,果然有人要进门,连忙让开,宁诚实趁机把还没打完的短信直接发送了出去,然后关机,将手机麻溜儿地揣进兜里,昂首阔步地带头走了进去。   被这么一打岔,第一次来到这种场合,内心总有些紧张的虺他们也忘了问拍照的事儿了,刚好陈队长也回来了,几人一起经过安检,走进了大礼堂。   大礼堂内装修得恢宏大气,一走进去,宁诚实就下意识地挺起了小身板。   进去之后,她就将口罩和小礼帽戴上了,脸上只露出了半双眼睛。   虽然平时会高调到出门都随身携带锦旗,但这次来之前经过深思熟练,宁诚实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犯罪克星,如果露出了这张可爱的见之难忘的脸,又直播出去,被各大犯罪分子记住了,那她以后还怎么安心地钓鱼执法?   另一方面,由于难得出现像宁诚实这样,在短时间内得罪这么多犯罪团伙的见义勇为者,现在身处狱中的罪犯们个个都恨她恨得牙痒痒,考虑到她的人身安全问题,表彰仪式的主办方也同意她作出乔装打扮来领奖。   当然,宁诚实自己并不担心安全问题,因为她也知道,那群人不会想再见到她的。   作为奖项得主,宁诚实的座位被安排在了前排,周围有许多西装革履的市区领导,都和蔼可亲地跟她打招呼,他们都对这个经历传奇的小朋友十分好奇。   宁诚实不怕生,小脸上表情十分严肃,回答得不卑不亢,很招领导们的喜欢,便一一围过来问她话,说着说着,觉得宁诚实言语间还带着些亲切。   她小胖手挡在嘴边,小声透露着原因:“因为我认识的一个人,他以前的发型跟你们很像。”她回身找了找,最后指向了朱獳,“他就坐在那儿呢,看到了吗?”   因为在室内戴帽子不太礼貌,除了宁诚实有理由,朱獳就直接把帽子摘下来了,见宁诚实突然看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下意识微笑打了招呼。   领导们笑眯眯地回头看去,就见到一个闪闪发亮的光头冲他们微笑摇手致意,仿佛一种未来的命运对他们的暗示,“……”   “可惜他之前有些受不了这个发型,直接把头给剃了,但是我觉得其实挺好的。”宁诚实叹了一声。   领导们的笑容变得有些不自然,“哈哈,这孩子,真实诚。”   好在颁奖典礼要开始了,一下子打破了这份尴尬,他们重新入座。   主持人和领导分别上台,念了开场词,就进入正题,见义勇为奖的得主一个一个地随着颁奖词上台。   终于,到宁诚实了。   “最后这位小英雄,帮助警方屡破大案,她年纪虽小,但是勇敢无畏,机智聪明,与犯罪分子斗智斗勇之下,拯救过被拐卖的儿童、拯救过被……”   宁诚实握拳在嘴边咳了咳,脸又红了红,“虽然说的是实话,但是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两旁的领导都看了她一眼,“这孩子,真实诚。”   “……她是见义勇为奖至今为止年纪最小的获得者,让我们叫她: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有社会责任感的热心市民,请她上台领奖!”   台下掌声雷动。   宁诚实立刻跳下座位,蹬蹬蹬地跑上台去。   颁奖嘉宾特意矮了半个身子,将证书和鲜花递给她,笑着摸摸她的头,“小朋友,你真棒。”   “谢谢爷爷。”说完,她捧着证书和鲜花就要跑下台,主持人忙拦住她,毕竟前面的人都说了几句获奖感言,宁诚实更是特殊,自然不可能轻易离场。   于是他笑着问道:“小朋友,拿了这个证书,就要直接走了吗?”   宁诚实一愣,明白了什么,她掏了掏小裤兜,随后一道小心翼翼的奶音响彻大厅:“那,那要不我拿手机来换?” 第70章   全场静默一瞬, 主持人也是一懵。   宁诚实见没人回答,更加小心翼翼,面对主持人, 捂着话筒,说话都带着气音:“手机换,不行吗?但是,我身上没现金啊。”   也不知道现在叫吴奇过来还来不来得及, 他这么爱结账。   台下,宁诚实的第二句话一出, 观众们都反应过来, 顿时一片笑声回荡在礼堂上空, 主持人极力忍着笑,说道:“小朋友,我们可不要你的手机, 更不要钱,别误会,只是想让你跟大家说两句,激励更多的人见义勇为。”   “哦,这样啊。”宁诚实再次红脸,她抬手挡了挡, 然后想起自己还戴着口罩,放心。   虽然她没有提前准备,不过只是想了一会儿,便清清嗓子,“首先,谢谢大家的认可,给我投票, 让我获得这个奖,我知道你们很喜欢我、佩服我,因为我也觉得我自己很厉害。”   大家继续笑,“这孩子,真实诚。”   “见义勇为其实很简单,而且很快乐,每个人都可以做到,尤其是现在的年轻人,你们应该做些有意义的事,让人变得更有价值。”   她言语老成,再次把大家逗乐。   宁诚实歪着脑袋想了想,“我就认识一个人,他以前算是个坏蛋,后来碰到了我——他人生中的转折点。我用锦旗和拳头告诉他,一个合格的老大,要给手下的小弟起正面的模范带头作用。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开始扶老奶奶老爷爷过马路。”   “虽然这给老奶奶老爷爷带来了一点……许多困扰,但至少他从这时就开始改变了,到现在为止,他带着小弟们已经做很多很多的好事,他比以前干坏事的时候,变得快乐、变得积极向上,更重要的是,跟警察叔叔也和谐相处。”   “所以,见义勇为做好事其实不难,只要从一件小事做起,积累起来,它就会成为一种习惯。不过最好还是不要总是扶老奶奶老爷爷过马路啦!”   宁诚实又想了想,一时想不出还能再说什么,于是开始说结束语:“其实我虽然厉害,但也很普通,只是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热心市民,想要保护人类的家园。总之,我以后会继续努力抓坏蛋的!再次谢谢大家。”   她一说完,底下立刻响起了阵阵掌声。   虽然只是地方电视台直播,但“年纪最小的见义勇为奖获得者”这个称号,以及宁诚实的获奖感言突然在网上火了起来,起因是影后宁萌转发了D市电视台发出的,关于宁诚实获奖部分的视频片段,无数粉丝立刻被视频里的童言童语吸引住了。   因为她的乔装,大家并不知道她就是曾经突然火起来的《人与动物》综艺上,那个十分讨喜的小女孩,但倒是有人将两人联系起来,只是感慨现在的小孩都很不得,胆大又机智。   不过大多数网友都是惊奇于她的见义勇为事迹,以及感叹她故作老成的可爱,恨不得一个像她一样的女儿。   一夜之间,宁诚实在网上多许多妈妈粉。   宁诚实半躺在沙发上,一边看网上的评论,一边按着两边嘴角,勉强压着笑意。   只有虺在一边嘀咕:“咱姐姐也转发了,你说真是心有灵犀哈,没通知她,她居然也看到直播了。”   宁诚实悄悄背过脸去,希望靠沉默揭过这茬儿。   举父却想起来了,“没通知吗?哎,可是那时候老大不是已经……”他话还没说完,天禄突然从窗边抬起头,不紧不慢地说:“我看到收废品的来了。”   举父顷刻间忘自己要说什么,忙跑过去,透过窗户往下看,果然,有个骑着三轮车的身影慢慢悠悠从远处驶来,车上是一捆捆的纸箱。   他连忙冲进房间拿东西,同时让天禄帮忙喊住对方——上次卖完报纸之后,他又整理一些废纸箱出来。   无人在意举父口中未完的话,宁诚实松了一口气,继续看评论。   她还看见想知道她的口罩下长什么样的评论,有一个曾经听过D市广播寻找见义勇为小英雄的人提起她:我记得好像是扎个双马尾,挎一个小挎包,总之是个特别可爱的小姑娘,贼厉害,敢跟偷猎团伙正面刚。   宁诚实看到这里,笑,特别可爱和贼厉害是真的,但她早就不扎双马尾了。   那不成熟。   至于小挎包,她前不久为了回家,已经买了个大点的双肩包,小挎包收进去了。小孩子的特征都差不多,没有标志性的打扮,出去之后肯定没人能凭借广播里听到的信息认出她。   这几天大家都在收拾行李,说起来行李没多少,基本上每个人都只有一个装衣服的小包,最大的就是宁诚实的行李箱。   她将领回来的证书仔细地摆进箱子的夹层里,看看,又将一卷卷的锦旗打开,重新整理,再摆放好。   等举父卖完最后能卖的一点废纸箱,他们便打算出发去A市。   宁诚实没有人类的证件,还是请队长帮忙,通过特殊渠道买的车票。   水电都关好,提着最重要的行李箱,走出房门之前,宁诚实最后回头看一眼,接着悠悠地叹了声气:“其实我还真是有点,近乡情怯呀。”   “近乡……”举父摸摸头,问:“老大,咱这不是,还没出门呢吗?D市跟A市隔大老远,哪里近?”   宁诚实叉着腰,大眼一瞪,“同在地球村,都是人类足迹可以到达的地方,怎么不近?再说了,我就是还没出门就觉得近乡情怯了,难道犯法吗?”   “不不不,当然不犯法,你要这么说,那是挺近的,南极跟北极离得也不远。”举父忙摆手,怕宁诚实真气,转移话题:“说到犯法,哎,咱们最近过得还挺顺利的,好像已经很久没有遇到案子哈。”   察觉到气氛不太对,他尴尬地笑笑,“你们干嘛都这么看着我?”   宁诚实歪头望着他许久,“举父,我今天突然觉得,我这波澜起伏的小半,少不你的一份功劳。”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伤疤忘了疼,我又开始熬夜了,这不行,我不能倒在成为富婆的路上。 第71章   举父听了宁诚实的话一愣, 有些感动地笑了笑:“老大,原来我对你这么重要吗?”   虺一巴掌拍到了他的后脑勺:“你以为是夸你呢啊?”   朱獳也拍拍举父的肩,“闭嘴吧。”说完他看了一眼时间, “老大,咱们赶快去车站吧,别晚了。”   于是宁诚实一把扛起了箱子,“那就快走吧。”   到了小区外, 他们招了一辆出租车。   宁诚实将行李箱抬高,放进后备厢, 随后跳上了车后座, “师傅, 去火车站。”   过了一会儿,没人应答,出租车也没开, 宁诚实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抬头一看,对方正激动地看着她,并脱口而出:“又是你啊!”   宁诚实望着司机那张熟悉的脸,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才回道:“是我, 叔叔你好,咱们又见面了。”   “你好你好!哎呀,真是太巧了,我告诉你啊,上次我儿子知道我又遇见你了,特高兴,一天天的, 都不想上学了,只想坐我的车跟我一起上班,就是想再碰到你。”   宁诚实扭了扭手臂,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也有可能就是单纯的不想上学。”   “对了!”司机突然压低了嗓音,悄悄问她:“我看到电视直播了,那个获得见义勇为奖的,就是你吧小英雄?你告诉我,我绝对不跟别人说。”   朱獳主动答道:“没错,就是她。”   司机高兴地只拍方向盘,“我就知道!你的声音我都听出来了。你那个获奖感言,听得我也热血沸腾,后来还加入了市里的爱心车队。”   “不过你放心,我虽然猜出来是你了,但是我谁都没告诉,就在心里憋着,怎么说咱也是协助过警方破案的了,这点保密的觉悟我还是有的。”他拍拍胸脯保证道。   宁诚实伸出手,欲言又止,想告诉他上次不是警方行动,但想想陵鱼确实是吃人凶手,那他还真算是协助过警方破案。   在她犹豫的时候,司机十分兴奋,继续说起见义勇为奖:“投票的时候,不仅我给你投了,我还号召了身边人也给你投了呢,我逢人就说那个候选人的描述特别像你,他们也都这么觉得。”   “逢人……那您还真是,够保密的。”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一个道理。   “要我说,你拿这个奖真是实至名归啊,毕竟帮警察抓了这么多坏人呢,还特别全面!说到这个,你上次的任务,怎么样了?抓到了吗?”   宁诚实想了一下,“抓到了。”   “那就好那就好,还有啊……”   朱獳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师傅,您每天拉的客人不多吧。”   司机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哦,跟其他出租车司机比,可能确实不多,不过反正赚的够用。你怎么知道的?”   朱獳再次看了一眼时间,“我一猜就是。开车五分钟,唠嗑两小时。”   司机反应过来了,“不好意思,我耽误你们事儿了吧?抱歉,一见到小英雄太兴奋了,平时不这样,我马上就开车,对了,你们是去火车站?”   宁诚实:“对。”   “好的,你们放心,我开快点儿,一定不让你们错过火车。”出租车慢慢起步了,司机又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A市。”   “去旅游吗?”   “不是,带人回去治病。”   司机挑高了眉毛,“哟,是谁病了啊?”   宁诚实指了指虺和朱獳。   司机抽空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两人,“哦,那病得严重吗?我打眼一看,这俩小伙子的脸色就……就挺健康的,白里透红,神采奕奕,真是一点儿都看不来出有病。”   “也还好吧,不发作的时候是挺正常的。”   司机又问:“那你还回来吗?”   “应该还会回来看看的。”   “那就好,希望到时候还能碰见你。”司机呵呵一笑,“A市更大,回头你抓到的坏人肯定更多,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   宁诚实点点头,“谢谢你的美好祝福。”   聊着聊着,就到火车站了,司机在路口靠边停车,下车之前,宁诚实有所预料,赶在司机拒绝之前将钱塞给了他,司机跺了跺脚,“你真是,这么客气干什么?”   天禄懒得听他们客气,绕到后面,学着之前宁诚实的样子,将后备车厢打开,拿下了行李箱,宁诚实走过来接过,放在了身边。   “小英雄,欢迎下次再回来旅游啊!”司机探出车窗冲他们招招手喊道。   宁诚实也招了回去,“叔叔,其实你小声一点我也能听到的。”   突然,迎面跑来一个形色匆匆的中年男人,他佝偻着背,手里拎着个行李箱,在宁诚实招手的时候一下子撞了上来。   好在天禄及时将宁诚实往旁边一拉,躲了过去,只是行李箱被撞倒了,男人也没站稳,摔倒在地。   虺一手叉着腰,生气地喊着:“我说你这个人类,怎么走路呢?”   对方没注意他的措辞,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一边嘴里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太着急了。”   “你再着急也不能不看路啊,不是我危言耸听,好在是撞到箱子,要是撞到我们老大,你可就危险了,骨折都是轻的。”   男人没有多说,好像怕他拦着似的,飞快地拎起箱子就拔腿窜了出去,直接跑向不远处的停着的一辆汽车,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下一秒汽车就开动了。   “这人真是,也就咱们不跟他计较,老大的箱子多珍贵啊,里头装着的可都是无价之宝。”虺嘴里嘟囔着。   宁诚实弯腰扶起了箱子,然而扶起来之后,宁诚实就停住了,“这不是我的箱子。”   虽然这个箱子跟她的那个颜色和款式都很相似,但是细看花纹还是有些区别的,只是刚才那个男人行动太匆忙,他们的注意力也都在他身上,双方竟然都没注意到。   虺立刻站直了,“是刚才那个人类拿错箱子了吧?”   “你看看,当初买箱子的时候,我就说要买大点的吧,至少不容易撞箱。”   “我说买小的才对吧,跟老大身高匹配的箱子,没多少人会用,更不会撞。”   眼看朱獳和虺又要吵起来了,天禄鼻翼突然微微动了动,冷冷地说道:“有血的味道,在箱子里。”   他这么一说,几人顿时停住了对话,努力闻了闻,发现确实有种淡淡的血腥味从箱子里传来。   大家的目光齐齐看向行李箱,但是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他们贸然打开似乎不太好。   宁诚实四下里望了望,发现就在火车站附近有个派出所,几人便拖着箱子,朝那里走去。   宁诚实将奇怪的行李箱交给了警察,告诉他里面有血腥味,还不忘交待一句:“叔叔,我的箱子也丢了,箱子里的东西非常重要,是我的全部身家。”   民警安抚她:“好,你别急,叔叔一定会帮你找回来。”   他看了眼箱子,倒是有密码,不过试了一下,密码还是初始的四个零,只听“咔哒”一声,箱子开了,扑面而来的血腥味更重了,民警不免脸色一肃。   只见里面是个层层包裹的保温袋,他慢慢打开来,最后一层透明的袋子里,里面装着的竟然是肝脏一样的器官。   房间里所有人顿时都瞪大了眼,宁诚实略一皱眉,又摊上事儿了。   但她没法撂下不管,看来这火车是赶不上趟了。   民警立刻通知了其他同事。   而一旁的宁诚实几人则是看着还没回过神来的举父,叹了一声气:“你……你回头有空,学个手语吧。” 第72章   几人视线重新回到箱子里的东西, “这是人类的器官吗?”   民警看了一眼,犹豫着摇了摇头,“看着像动物的, 我们会做鉴定,你们先做个笔录吧。”   做完了笔录,民警说等找到了箱子会通知他们,几人就走出了派出所, 随后站在大门外面面相觑。   宁诚实看了看时间,这个时候火车已经开了, 他们一时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那咱这, 还走不走了?”举父小心翼翼地问, “说不准火车晚点了呢。”   朱獳望着火车站的方向,“还走什么呀?箱子还没找回来呢,那可是老大的全部身家。”   虺抱着双臂琢磨:“我看啊, 这次又得牵出一个犯罪团伙。”   “别在这杵着了,光想也没用,咱们还是先回家吧。”宁诚实说道,随后她看向另一边,对上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天禄望着她的视线,“天禄, 你觉得呢?”   宁诚实总觉得在知道不用去A市之后,天禄的表情似乎隐约松快了一点,但细看,又似乎与刚才无异。   天禄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大家都往回走。   其实自他们从富奇生物科技公司回来之后,宁诚实就一直觉得天禄似乎有什么心事, 有的时候,他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宁诚实回想了一番,经过她这几天的分析,觉得那时天禄冷漠的脸上浮现出的,应该是一分困惑,两分怀念,三分伤感,以及四分不可捉摸,像是一个内心很有故事,但脑子不太正常的少年。   “你那是什么眼神?”走在前面的天禄突然感到如芒刺背,转过头,眯起眼,看着似乎脑子不太正常的宁诚实问道。   宁诚实这才回过神来,忙摆摆小手,跑上前拽住天禄的胳膊:“没什么没什么,咱们快走吧。”   天禄有些不太自在,低头看了一眼她肉乎乎的拳头,什么都没说,放慢了脚步。   回到刚才下车的地方,几人才发现,载他们来的那辆出租车居然还没开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等他们。   果然,透过后视镜看到他们的身影后,司机师傅就从车窗探出头来,“快上车吧,正等你们呢。”   几人走近了,司机才解释道:“我看你们去了派出所,就觉得你们这趟肯定走不了,现在是不是打算回家了?”   朱獳竖起一根大拇指:“您猜的真准。”   于是大家又依次上了车,准备打道回府。   司机虽然很想问问刚才他们在箱子里到底发现了什么,但作为一个十分有觉悟以及保密精神的良好市民,他还是压抑住了自己的好奇,努力紧闭着嘴。   没有了司机活跃气氛,车内气氛有些凝滞。   举父左右看看,发现大家情绪不怎么高,想了想,便好声安慰道:“哎呀没事儿,好事多磨嘛。我看人类的书里说,那个唐僧啊,去西天取经,还经过了九九八十一难呢,翻来覆去的,咱们这也才第一难……你们怎么又这么看着我?”   宁诚实疲惫地甩了甩小手,“唉,说真的,趁着这会儿不走了,你抓紧时间报个班,去学学手语吧。”   举父摸了摸后脑勺,“学手语,这倒不是不行,但是就只有我学,你们不学吗?要不一起去?多学一门技能也挺好的啊,不然回头我一个人比划,你们都不知道我在讲什么。”   “你自己去吧,我们就不去学了。”虺支着胳膊,两眼望向窗外,压低了声音:“可不就怕知道你在讲什么吗。”   几人又带着原封不动的行李还有特产回到了家,只除了比去时少了一个行李箱。   宁诚实让司机师傅把车在小区门口停下,他们做笔录的时间不短,等他们恐怕费了不少功夫,耽误了生意,所以宁诚实特意多给了司机一些钱。   司机推脱了半晌,最后无奈地接受了,走前还给宁诚实报了自己的手机号,“下次要去火车站,可以直接打我电话,我送你们,再见了啊。”   “好的,叔叔再见。”   他们朝他挥挥手。   朱獳望着出租车远去的背影,想到司机的贴心与善良,内心深处暖洋洋的,“看来这趟出去,也不全是白跑。”   虺点点头,“是啊,至少还收获了一个专车司机。”   “……”   几人刚走进小区大门,就遇见了一个熟人,是之前专程带着特产上门来告别的一位阿姨之一,“哎小朱?怎么是你?你们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啦?不走了?”   朱獳笑了笑,解释道:“路上出了一点小插曲,我们先回来呆一阵子,不过还是会走的。”   “哦。”来人一听还有点高兴,“那还真是巧了,我外孙女养的那只小兔子最近好像有点儿不太舒服,我刚刚还跟人家说可惜你走了呢。”   “好,我干脆现在就跟您过去看看吧。”说着他看向身边几人,“那你们先帮我把包带回去吧。”   “行,你安心地去吧。”举父接过朱獳的背包,他就跟着那位阿姨走了。   剩下的四人则是回到了家里。   走之前,宁诚实和朱獳还很贴心地给家具都盖上了防尘布,灰尘还没落下呢,又要一一揭开了。   举父去放包,虺将门口的电闸打开,开了灯,随后一下子瘫倒在沙发上。   宁诚实也没停下,又给队长打了个电话,问候了一句便说:“叔叔,能不能麻烦你下次再给我搞张车票?”   “怎么了,你又要去哪儿?”   “去A市。”   “啊?你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说出来还有点难为情,我又回来了。”宁诚实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行,过后我去问问,票的事儿你就放心吧。”   “好的,谢谢叔叔。”   挂断了电话,虺去准备晚饭,宁诚实就跟天禄和举父一起把家里刚收拾好的东西又都给拿出来了。   还没做好饭,朱獳很快就回来了。   宁诚实喘了几口气,“这么快,小兔子的心理问题严重吗?”   朱獳脱下外套,挂在了衣架上,“没有心理问题,是生理问题,那小孩儿一天偷偷背着大人给兔子喂了十几顿,给它撑着了,不过看状态还行。”   “一天十几顿,那那只兔子的生命力,比帝休树顽强啊,咱们定时定量地给它翻身浇水都死了。”   “可不是。”   问完了小兔子,宁诚实想到自己的那些锦旗,又叹了声气:“唉,希望我的箱子能早点拿回来。”   “放心吧老大,一定会的。”   另一边,从火车站驶走的那辆汽车没过多久就开进了一处居民区。   司机停好车,打开车门,咬着烟,口齿不清地说:“走吧,上去验验货。”   后座的男人见到地方了,一改刚才的急迫,抹了把汗,欣喜地说道:“走吧,快点儿验完,我后面还有老板要见呢。”   到了楼上,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给他们开了门,在两人都进去之后,还警惕地朝后头张望了一下,“路上没出什么意外吧?”   后座的那个男人犹豫了一下,刚想起从诊所出来后撞到人的事,司机就直接摆了摆手:“没什么,一切顺利。”   “那就好。”皮肤黝黑的男人拿出一副手套戴上,“把你那箱子打开,货没问题的话,咱们就可以签合同了。”   “好!”他搓搓手,满脸兴奋地说道:“今天这单算是第一次交易,咱们相互熟悉一下,我那边的人手艺不错,您要是满意的话,咱们以后可以长期交易,您就直接去诊所那边,现取现提,保证绝密。我们还养了好几头熊专门供胆汁,也可以直接加工成熊胆粉。”   “除了熊胆,还有熊掌什么的,都是好货。”   他边说边慢慢打开了箱子的卡扣,然后掀开盖子,“您看。”   几大卷红通通的锦旗映入眼帘。   皮肤黝黑的男人狐疑地抽出一卷,打开,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社会良心”“匡扶正义”几个大字。   “……”   他回过神来,警惕地后退一步,“你是来暗访取证的?” 第73章   一旁的司机也阴狠地抬起了眼, 直直看向他:“你是记者?”说完这句,他又瞥了一眼那满箱的锦旗,语气更毒辣了:“而且还特意自曝, 挑衅我们?”   男人的头甩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我当然不是记者了,我要是记者的话, 刚才取完熊胆就应该走了,怎么会到现在才暴露呢?这不是往火坑里跳吗?你们看我, 长得像个傻子吗?”   皮肤黝黑的男人顺着他的话, 上下打量了一眼他, “你不说我还真没发现。”   “……不是,我真不是调查取证,我是诚心跟你们做买卖的。”   司机突然伸出只手让他停下, 说道:“行了,老黑,他应该不是记者。”   他翻出了行李箱夹层里的一本红色缎面的证书。   黑皮肤的男人走了过去,弯下腰,只见上面写的是“D市见义勇为奖”。   一直小心翼翼的男人激动地举起双手,“我知道了, 肯定是我之前不小心差点撞上的那帮人!那小孩儿身边放着的箱子跟我的太像了,我拿错箱子了!”   老黑的表情凶神恶煞:“刚才问你怎么没说!”   他缩了缩肩膀,指了指司机,“这不是被他给抢答了吗?”   “而且我刚才还不知道自己拿错箱子了,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说。”   老黑看着那张证书,眯起眼, 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沉思了起来。   司机瞪眼说道:“万一捡到箱子的人报警了就麻烦了,就算你不是记者,这麻烦也是你带来的。”   男人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黑,咱们先走吧。”   “那咱们的交易……”男人欲言又止。   “你还好意思提,我们今天都差点被你拉下水了,幸好当初没听你的去现场看货,不然就怕还要被人赃并获。我也好心提醒你一句,我们这边还有本事想办法遮掩,你这个小黑作坊可是没有拿到国家审批的,我劝你赶紧跑路吧。”   男人顿时表情一紧,也顾不得什么交易不交易的了,他其实没什么经验,只是听说这行暴利,才动了心思试着接触这行的,前期几乎交上了全部身家,没想到刚进来,还没做成什么生意就惹了麻烦,“那我先走了。”   老黑叫住他,“等会儿,把这个箱子拿走。”   男人犹豫了一秒,还是随手把东西全塞进去,合上了箱子。   老黑又问:“你是在哪里换了箱子的?”   “在,在火车站外头,那个东门外。”   “行了,滚吧。”   男人匆忙拎着箱子走了。   “真晦气,便宜的果然不靠谱。”司机把门关上,啐了一口,一转头,见老黑低头不语,便问道:“你想什么呢?”   老黑在墙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那些锦旗,是一个小孩儿的。”   司机一愣,“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个见义勇为奖的证书,我看了新闻报道,年纪最小的见义勇为奖得主。”   “哟,这倒是稀奇,不过那又怎样?你是担心那小孩找上门来匡扶正义?不过就是个小孩儿罢了。”司机说着都笑了。   老黑摇摇头,拉长了音调:“不是她找我,是我要找她。”   “你找她干什么?”   “我在干倒卖之前是做什么的,你也知道的吧?”   “偷猎的?”   “没错。”老黑摩挲着沙发扶手,似乎陷入了回忆。   “你越说我越糊涂了,这又跟那小孩儿有什么关系?这都多少年前的陈年旧事了,你不是早就金盆洗手了吗?”   “我是金盆洗手了,但我一个拜把子弟兄还在继续干,他本事不错,又熟练,但还是进局子了。”老黑慢慢抬头,“他没供出我来,我后来去看过他,他告诉我,他是落在了一个小孩手上。”   “就是那些锦旗的主人?那你……要找那小孩儿报仇?”   “我那个兄弟倒是没让我给他报仇,他说那小丫头邪门得很。我虽然有这个想法,但是既然他不让我给他报仇,也就算了,没想到现在阴差阳错,我的生意也被她搅了局。”   老黑冷笑一声,“她自己送上门来,那我可就没办法放她一马了。”   司机犹豫了一阵,想想刚才那一沓子晃人眼的锦旗,心里直发虚,飞快地眨了眨眼,“老黑,这是你们兄弟之间的恩恩怨怨,我就不瞎掺和了啊,我先走了,还得处理一下刚才那傻小子惹出的麻烦呢。”   老黑倒也不意外,鼻腔里嗤了一声,“你走吧,这事儿我自己干就行,一个小丫头片子,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再邪门能邪到哪里去。”   在等待行李箱拿回来的时间里,朱獳打算将店暂时再开起来,宁诚实本来养成了睡前观赏一下自己的锦旗,复盘自己光辉时刻的习惯,现在没了锦旗,入睡都有些困难了。   好在这种状态很快就被治愈了,因为警方找到了她的行李箱,由陈队长亲自给她送了过来。   陈队长喝了口水,“拿错箱子的,是个非法获取熊胆的地下黑诊所,就在火车站附近,人已经抓到了,他虽然知道拿错箱子了,但是里面的东西不敢随便扔,又因为暴露了,焦头烂额的,箱子就一直放在诊所里。你打开看看,锦旗的数目对不对。”   宁诚实打开了箱子,先皱了皱小眉头,行李箱明显被翻过了,她一直按照大小,整理得板板正正的锦旗都混作了一团,夹层里的证书也跑到了最上面。   “这个犯罪分子真不整洁。”   她只好先将锦旗重新分开,卷好,一面面地数,还不忘一一打开来看一眼,许久后才确定,“数量是对的。”   “那就好,那你们这次,就真的要走了吧?”   宁诚实点点头,既然这行李箱的案子已经破了,她也可以放下心了,“对。”   “行,你告诉我个具体日期,我再给你买票。”   “谢谢你,陈叔叔,就后天吧,我们这两天整理一下行装。”   “好。”陈队长开玩笑道:“那要不要明天再给你开个欢送会?”   “还是不用啦。”宁诚实笑了笑,其实想到举父的话,她心里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回来待了没两天,耗费了精力刚收拾好的家又要封存了,举父撑开白布盖在沙发上,抹了把头上的汗,“收拾东西真累,希望咱们这次能成功离开吧……”   他说完话音一顿,感受到了几束视线,立刻熟练地五指并拢在额头碰了碰,又伸出小拇指在胸口点了两下,诚恳地表示:“我错了。”   他这两天学会了不少手语。   不过毕竟有了经验,这次出发,他们比上次要游刃有余一些,至少有了专车接送。   出小区的路上,他们又一次跟小区里的阿姨们说了再见。   “嗨!”出租车司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没等宁诚实动手,主动帮她放好了行李,“上车吧。”   一路畅通无阻,直到付钱下车,也没出什么事,宁诚实特意观察了四周,除了目标明确赶车的,没出现什么冒冒失失跑过来的人。   她还重点观察了跟她的行李箱花色差不多的,也逐个排除了嫌疑。   这下她放心了,看了看前方的火车站入口,深吸一口气,憋着的感慨终于释放了出来:“我还真是,近乡情怯啊。”   这次举父理智地没说什么。   宁诚实拖着箱子,朝进门的电动扶梯走去,突然,她察觉似乎有谁正在看着她,于是敏锐地回头,果然在扶梯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表情不太正常。   没想到宁诚实反应这么快,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眼里的凶狠,但男人回过神后也没在意,而是沉下眉梢,缓缓扬起了一个嗜血的笑容,指了指自己,接着又指了指她,嘴里威胁地无声开口道:“我会一直跟着你。”   “老大,你怎么还不上去?”   宁诚实依旧沉着冷静,没有转过头,而是将自己的箱子推给了前来问话的朱獳,“你看那个聋哑人,智力好像有点问题,他可能是在找我求助,刚好我跟举父一起学了点手语,派上用场了,我得去问问。”   “哎,老大等会儿,你要去哪啊?”   宁诚实没顾身后人的叫唤,直接朝那个男人走去。   本来准备挑个地方下手的老黑也没想到她会直接过来,警惕地抵着墙,一手悄悄摸上了腰后别着的刀。   宁诚实已经到了他跟前,想了想,一双大眼睛看着他,脸上不知为何有些慈祥,抬起一只手,指了指他,然后,右手握拳,打了一下左拳,接着摊开右手掌,伸出食指在空中划了划。   这两天她的手语学得比举父还快,一套动作仿佛教学动作,虽然很慢,但是行云流水,看得以为她要出招的老黑有些懵。   见他没有反应,宁诚实不焦不躁,十分有耐心地又做了一遍刚才的动作,只是更慢了一些,然后看着他。   “……”   老黑终于知道她在干什么了,咬着牙喊道:“我会说话,不是聋哑人!”   宁诚实听到他流利的回话后先是一怔,脱口而出:“原来你的智力没问题啊?” 第74章   宁诚实刚说完就觉得不太妥当, 立刻解释道:“真不好意思,我是刚才看到你在朝我比划,说唇语, 再搭配你那个挤眉弄眼的表情,我就误会了你的智力有点障碍,还以为你走丢了,需要我的帮助, 所以过来问问你。”   热心市民宁诚实对了对肥肥短短的小手指,再次说了句不好意思, 然后向他确认:“那你不需要我帮忙是吗?”   老黑听完无言地闭了闭眼, “你特么才智z……”他话音突然顿在这里, 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左右看了看稍显密集的人流。   他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把人带走的机会。   这小丫头片子, 不仅眼光不好,还这么没危机感,他俩到底谁更像智商有问题?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现在局势在朝着对他有利的方向发展。   于是老黑立刻改口,上前一步,“不, 其实我有时候脑子确实不怎么好,遇到了点麻烦,需要你的帮助。”   宁诚实带着歉意的表情微变,她听出来这个人在说谎,他并不需要帮助。   至于脑子的问题,虽然他也是说谎,但她还是持保留意见。   宁诚实没有声张, 只是问:“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   老黑快速地想了想,“这事儿说来话长,我想跟你单独说。咱们要不出去吧,别挡着人家的路了。”   宁诚实爽快地答应了:“行呀。”   “真是谢谢你。”老黑又假惺惺地问:“对了小朋友,你不是自己来的吧?我刚才看见你身边好像还有几个大人呢。可是,可是我的问题不想让他们听到。”   宁诚实回头看了一眼,其他几人还在扶梯边等着,“没关系,我跟他们说一声就行。”   “那就好。”   两人相视着,不约而同地假笑了一下。   宁诚实跑了过去。   “怎么样老大,咱们现在走吗?我看火车都快到站了。”   宁诚实表情严肃,“有一个坏消息,咱们可能走不了了。”   虺一把将箱子丢到地面,两手一摊,叹了声气:“行吧,我就知道。”   朱獳推开他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宁诚实手指了指老黑的位置,“我发现那个人身上有刀,而且动机不纯,这里人多,很危险。”   几人表情一紧。   宁诚实接着说:“不过还有一个好消息,他应该是冲着我来的。”   大家松了一口气。   “一会儿我会跟他出去一趟,到时候他可能就会动手。”   “那可真是主动撞到老大的枪口上了。”   见宁诚实还没回去的意思,那边的老黑不住地往这边瞄,表情有些焦躁,于是宁诚实不再多说:“我先过去了。”   “好的老大,你下手轻点儿。”   “放心吧,我最有分寸了,你们先报警。”   老黑刚才提前埋伏在外面,已经看好了地方,火车站的侧面有块地比较荒,没什么人。   他将宁诚实带了出去,路上不时地回头确认她有没有跟上来,怕她多想,又假笑着说道:“是这样的,人少一点,咱们说话能听得更清楚一点。”   宁诚实严肃地点了点头,“我懂,人少一点,咱们的交流方式也可以更加多样化一点。”   老黑其实没怎么明白她的意思,不过他还是笑着赞同了一句:“你说的对。”   “好了,咱们就在这儿说吧。”踩在泥地里,老黑停下了脚步。   接着他转过身来,抽出腰间的匕首,表情一改刚才的憨厚:“小兔崽子,你今天可算是主动撞到老子刀口上了。”   宁诚实异常冷静地看着那把指向她的刀:“你认识我?”   “怎么不认识,就是你,把我兄弟送进局子里,还搅黄了我的一笔生意,你恐怕也没想到,他在外面还有个兄弟会来找你报仇吧?”   宁诚实想了想,大眼睛一眯,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然后直直地看向他。   “你终于想起来了?”   “不是,符合你这些条件的人有点多,所以冒昧地问一下,你的兄弟是?”   “……你是不是曾经给警方提供过线索,让他们抓到了两个偷猎的人?”   宁诚实一听就记起来了,但她竟然想也没想就立刻摇了摇头。   “别想狡辩了,我知道,就是你!你倒是聪明,还知道换造型,跟我兄弟之前说的不一样,要不是那个行李箱,我都差点儿没认出你来。”老黑看着宁诚实脑袋两边扎着的两个小丸子,恶狠狠地说道。   宁诚实却还是摇头,表情认真而又诚恳:“我从来不说谎的,我真的没有给警察叔叔提供线索呀。”   “你明明就……”   “我只是提供了罪犯呀。”   “……”   老黑觉得自己被耍了,呼哧呼哧地喘起粗气,握紧了刀。   宁诚实若有所思:“所以那个偷猎者让你帮他报仇?”   “他当然没有,他还夸你邪门,让我不要找你。”   宁诚实双手抱胸点了点头,“你真应该听他的。”   老黑讥笑了一声:“他不过是胆小罢了,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有什么邪门的。”   说着他就要动手。   宁诚实却主动靠近他,清脆的童音放低了音量,语气也慢了下来,像是在说一个小秘密:“嘿,那你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说我邪门吗?” 第75章   老黑望着宁诚实看似纯真可爱的面容, 心里突然莫名一阵发凉。   但他面上不显,也不回应宁诚实的问话,色厉内荏喊道:“少在那儿故弄玄虚了,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在拖延时间!别想了,这里没别人,救不了你!”   说完刀尖直直落下, 宁诚实没有躲,而是空手接住了刀, 老黑一用力, 就见刀尖在宁诚实手中慢慢形成了一道弯曲的弧度。   “……”老黑吞咽了一下口水。   宁诚实稚嫩的小手毫发无损, 一本正经地回答他刚才的指控:“你可不要误会,我刚才真的没有在拖延时间,也没想找人救我, 我只是想给你展示一下我的‘邪门’。”   然后她手指一卷,将刀尖弯折了回去,老黑下意识手一松,刀掉在了地上。   看来这怪力就是她的所谓邪门之处了,那她确实不需要拖延时间,老黑觉得, 自己可能更需要。   只是眼前的宁诚实怎么看怎么无害,冷静下来后,再一对比双方体型,老黑细想,觉得自己还是占上风,拾起了信心,瞪着眼:“老子吃过的盐, 比你走过的路都多,邪门的事见多了,你这算什么?”   虽然刀失去了作用,不过好在他做了两手准备,于是后撤一步,从腰间取下一段细铁丝来,两手凌厉一挣,就要往宁诚实脖子上缠。   然而下一秒,老黑只是眨了一下眼,就发现眼前的那个小身影竟然消失了,铁丝绞紧却绞了个空。   他怀疑地使劲揉了一下眼,发现不是错觉,宁诚实真的不见了,顿时惊得脸皮一绷,不敢动了。   他眼珠子小心翼翼地左右转动着,生怕宁诚实从哪里冒出来,突然间觉得自己的裤腿被一股力量拉扯了一下,他慢慢低头,看见的是一只长相奇怪的白色小动物,似兔非兔,爪子扒拉在他的裤脚上,玻璃珠似的黑眼睛抬头仰视他。   他神经一松,刚想一脚踢开,就见那小动物耳朵一折,开口了:“你看这下够邪门了吗?”   老黑一僵,倒吸了一口凉气,迅速反应过来,接着转身拔腿就跑,也顾不得暴不暴露了,直接往回冲。   毕竟这里没别人,救不了他。   “嘿!你不报仇了吗?”   老黑拼命狂奔着,但身后宁诚实的声音依然清晰,他不敢回头,跑到了拐角,只要转过了弯,就会回到火车站的大厅入口了,然而刚一靠近,脚下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滑出了数米远才停下。   随后他听到身后那个小怪物惊奇的声音:“天禄,你怎么也过来了?”   天禄脚后跟敲了一下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人,“路过。”   宁诚实变回了人形,蹬蹬蹬欢快地跑到天禄面前,正要说什么,接着虺几人就带着警察从前面跑了过来:“老大,警察来了。”   许多等着检票的围观群众都提着行李,在后面好奇地朝这边张望。   举父看了一眼趴在地上不敢起来的男人,“已经搞定啦?都起不来了?这么快。”   宁诚实摇摇头,“我什么都没干,只是展示了一下特殊才艺,是天禄。”   举父这才看到墙根站着的天禄,疑惑地问:“咦,你不是早就去接水了吗?怎么接到这边来了?”   宁诚实明白了什么,虽然天禄的表情没有半点心虚,但就像之前他帮她打掩护一样,自认为默契地咳了一声,指着地上的男人看向警察,“叔叔,你们快把他抓起来吧,他真是太歹毒了,想用刀扎我,还想用铁丝勒我,幸好我还有点特殊才艺。”   地上的老黑终于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宁诚实:“你这个小怪……”他刚想说出怪物两个字,就对上了靠着墙的那个少年的视线,硬生生压得他将后半个字吞了下去,声音也低了点:“怪……恶人先告状!”   虺赶忙往前走了两步,手一伸,指着他直嚷嚷:“叫谁小乖乖呢?你个两面派,别想跟我们老大套近乎!”   警察没给老黑再狡辩的机会,将他带走了,宁诚实他们也跟了上去。   路上,宁诚实看了眼时间,“老大,不用看了,车已经开走了,就刚才。”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举父张了张口,“其实没事儿,反正下次……”   “你别说话。”   “哎好。”   等做完了笔录出来,天已经黑了。   宁诚实望了望天,“咱们明天再走吧。”   大家一致同意,于是宁诚实拜托队长又给她买了第二天的票。   谁都不想再回去收拾屋子了,于是干脆在火车站对付了一宿,当然,也是为了防止路上再发生什么意外。   一夜过去,相安无事。第二天,几人都绷紧了神经,在候车前到处寻找有没有看起来像智商有问题的聋哑人。   不过直到火车进站,也没出什么纰漏。   “我就说嘛,能有勇气找老大报仇的人,除了昨天那个也不可能再出第二个了。”大家下意识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是虺,放心了。   宁诚实走了特殊通道检票进站,然后走到站台,整个过程依旧十分顺利,随后火车驶来,五人看好车厢依次上了车,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放好箱子。   这是两排面对面的三人座,有一个人类已经坐在了最里面,看起来很热情,搭讪道:“你们是一起的呀?”   宁诚实点点头。   “真好。”他又聊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车门关闭,火车慢慢开动。这下宁诚实是彻底放心了,她看着窗外逐渐远去的城市,再左右看看,回想起刚从A市出来时,她的身边是人贩子,回去时,身边是四个小弟。   这次出远门,收获颇丰。她一直憋着的感慨也终于再次释放了出来:“唉,真是近乡情怯啊。”   举父也看着窗外笑了一下,随后笑容定格,鼻子动了动。   其余几人同样对视一眼,嗅了嗅,“这个味道……”   这时,刚才离座的那个人类端着个面桶回来了,放在桌上,闻言热情地笑了笑,“味道?哦,是我方便面的味道吧?” 第76章   一阵浓郁的泡面香充斥着几人的鼻腔, 举父挠挠头,“那应该是吧,挺香的。”   那个人类坐了下来, 将盖子掀开,问了一句:“你们想吃吗?”   举父的心思还在刚才闻到的味道上,没听清他在问什么,于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随后反应过来,刚想摆摆手, 那人就接着说:“想吃也没有。”   “……其实我不想吃。”   宁诚实坐在最外面, 坐在她正对面的天禄原本双臂抱怀, 正在闭目养神,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目光缓缓地在车厢里逡巡, 像是在寻找什么,然后起身朝过道里走去。   宁诚实看了一眼,发现他走去的方向是位于两截车厢中间的卫生间,就没有问什么,弯下腰在袋子里翻找,拿出了一个小包装袋, 这是邻居们给的特产之一。   她打开了袋子,把里面的食物分给了虺几人,出于礼貌,多问了一句那个人类:“你要吃吗?”   人类嘿嘿笑了笑,“真是太客气了,那怎么好意思。”   “哦好的。”于是宁诚实没再客气,将东西收了回来。   人类刚伸出去的手一僵, 然后拐了个弯,缩了回来,慢慢地理了理刘海。   接着他低头嗦了一大口面,眼珠子转转悠悠,打量着宁诚实,又看了看旁边几人,好奇地问:“小朋友,他们几个,哪个是你爸爸啊?我看你们长得都不太像。”   “哪个都不是,我没有爸爸。”没有爸爸这句话她已经说累了。   “哦,真不好意思,你是单亲家庭啊?”虽说是在道歉,不过这个人类的语气却听不出多少歉意,反而更加好奇起来,“那你妈妈呢?她没跟你一起来吗?”   宁诚实手里捧着一只糯米团子,叹了一口气,“我也没有妈妈。”   那人类立刻咽下嘴里的面,“呀,这么可怜啊?”他眼里却闪着八卦的光,凑近了,“怎么会这样?你爸爸妈妈呢?”   一副要听故事的样子。   边上的虺听得不耐烦了,甩甩手,“这有什么可怜的,我也没有爸爸妈妈。”   举父点点头,一脸老实相:“我也没有。”   朱獳的头倚着窗,耸了耸肩,“谁不是呢,我也没有,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还有天禄也没有爸爸妈妈。”宁诚实还不忘帮暂时离座的天禄回答。   说完,几人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中间唯一的人类。   他们说的都十分自然又笃定,人类无措地眨了眨眼,一下子觉得自己与人间格格不入,茫然地自问道:“奇怪,那,那为什么我有呢?”   他们齐齐收回了注视着他的视线。   那人类顿时陷入了自我怀疑中,喃喃自语:“这是时代变了?有爸爸妈妈,都成异类了?”   不过安定了几秒,他就抛开了这个想不明白的话题,然后又闲不住嘴了,喝了一口面汤,问道:“对了,你们是在哪一站下啊?”   宁诚实抿抿嘴,回他:“A市。”   “哎我也是,我是去那儿……做生意,你们呢?”   宁诚实咬了一大口糯米团子,闻言牙口一顿,先扫了一眼他,才说道:“回家,治病。”   他又两眼放光,不停地打量四个人,“哟,什么病啊?”   宁诚实板着张小脸:“疯病。”   人类一愣,“真的假的?”   虺随后咧了咧嘴,竖起两根手指:“她说得没错,就是疯病,一个传染俩。”   那人类听了神色一变,立刻缩了缩肩膀,跟他们保持距离,再也不搭话了。   宁诚实吃完了手里的团子,发现天禄还没回来,正想着,就在斜后方座位,一个婴儿不知为何突然哭闹了起来,几乎响彻整节车厢。   那人类听了一会儿,不耐烦地捂起了耳朵,但自然挡不住那道极具穿透力的哭声,他回头看了一眼,嚷嚷:“哭什么哭?烦死了,你也知道自己是个异类啦?”   此时车厢里已经响起了几声抱怨,年轻的妈妈一边道歉,一边焦急地哄着孩子,但效果甚微。   宁诚实几人见识过更吵的场面,倒是依然保持心平气和,并没有抱怨。   惹人心烦意乱的啼哭声持续了许久才逐渐停歇,车厢里对比得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   宁诚实两手撑着座位跳了下去,将空了的小包放好,拍拍手,打算看看天禄有没有回来,可再一抬头,却突然发现整个车厢的人都没了。   四周一片寂静无声,只有车轮碾过轨道的碰擦声。   宁诚实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接着她猛地抬头看向上方行李架的位置——   太好了,锦旗还在。 第77章   宁诚实特意打开箱子看了看, 锦旗和证书依旧整整齐齐,确认了自己的家当都还在,宁诚实的目光就又重新回到了车厢里。   婴儿震天的啼哭声, 满车乘客的抱怨声,此起彼伏的聊天声,都仿佛还在耳边,桌边放着的那桶方便面已经被刚才那个人类吃了大半, 但还冒着余烟,其他座位前的小桌板上也摆放着各种零食杂物, 可以想象出这些东西的主人刚才在干什么。   宁诚实的视线掠过车厢, 看向窗外, 窗外的景色也跟刚才一样,远处是高低起伏的山脉,近处是绿色植被。   她抬起头, 上方的行李架上还是摆得满满当当的,一切都没有不同之处,但是现在整节车厢只剩她一个人了。   能做到这点的,恐怕只有妖怪了。   但是……宁诚实皱起了眉头,普通的人类也就罢了,按理说以虺他们几个的身手, 一般的妖怪恐怕也没有办法做到眨眼之间就把其中一个带走,连声音都没发出来,更别提把这几只妖怪打包一起带走了。   更重要的是,她又为什么还在呢?   难不成是歧视她太厉害?   宁诚实想了想,打算再去隔壁车厢看看,只是她刚走出两步,就见车厢尽头处走来一个少年, 宁诚实定睛一看,来的是天禄。   天禄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左右看了一遍,一直眉头紧锁,直到看见宁诚实才松了松。   发现车厢里除了自己还有个熟人,宁诚实惊喜地连忙小跑了过去,急切地问道:“天禄,你刚才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没回来?”   “我……”   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宁诚实就继续挥舞着小胖胳膊,用力地比划着,表达自己的吃惊:“他们所有人都不见了!太奇怪了!”   “对……”   “你知道吗?我刚才只是眼睛一闭,一睁,就发现满车的人都没了!那些人类、还有小蛇小猴小狐狸都不见了,就剩我一个人了!”   “你……”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现在可能还得再加个你。”   天禄几次提气开口,又被她打断,好不容易才找到说话的机会。   “刚才举父说有味道的时候,我也闻到了……”天禄的嗓子有些沙哑,连带着音调听上去也有些奇怪,他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解释说:“闻到了一阵妖气,车上好像有只妖怪,就去看看。”   宁诚实歪了歪头,插话问道:“天禄,你说话怎么这样了?”   天禄握拳在嘴边又咳了一下,想了想:“可能是,太久没说话了。”   宁诚实恍然,踮起脚尖拍拍他的后背:“就叫你平时不要装哑巴,多说话嘛,那你快去喝点水,润润嗓子吧。”   天禄却摇了摇头,“不用了,一会儿就好了。”说完这几句话,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   宁诚实也就不再多劝,回到刚才的话题,忍不住一股脑地问:“对了,你刚才说闻到了妖气?我们都以为是方便面的气味呢,所以从那时候开始你就察觉到不对劲了?他是不是就是造成大家失踪的妖怪?那你后来出去找到他了吗?”   天禄摇摇头,耐心地一一解答:“我确实在那个时候发现了不对劲,不过妖气很短暂,很快就被方便面的味道掩盖了,所以我也不太肯定是不是错觉,怕打草惊蛇,就没跟你们说。现在想来,那妖气确实很有可能是造成大家失踪的妖怪发出来的,但是我刚才在所有车厢之间都找了一遍,没有发现妖怪的踪迹。”   宁诚实望了天禄一眼,心底又升起些疑惑来——眼前的这个天禄,好像有些奇怪。   从第一天遇到天禄开始,他就从来没有一下子说过这么多话。   可是宁诚实怎么看,眼前的这个人都是天禄,天禄本身的妖气就很淡,几乎闻不出来,眼前这个也是。   而更重要的是,宁诚实并没有从他的话语间嗅到谎言的味道,她便将这份疑惑压了下去。   然后她就为天禄的这种反常找到了借口:或许他只是在沉默中爆发了。   于是宁诚实故作成熟地夸了一句:“天禄,我发现你好像变得开朗了,不过这样挺好的,毕竟要在人类世界生活,就是要学会跟人打交道,学会沟通和交流。”   天禄瞬间沉默了一下,“是吗?好。”   宁诚实继续问他:“那你一路走过来,其他车厢的乘客都还在吗?”   “其他车厢也没有人了,也是一瞬间消失的,东西还在,我觉得奇怪,所以想回来看看你们怎么样,没想到只有你没消失。”   两人商量后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想看看消失的人会不会回来。   附近一小片都是方便面浓烈的气味,即使有妖气,恐怕也会被完全掩盖,至少宁诚实刚才就没闻到。   于是她佩服地看着天禄,“天禄,你真厉害,我当时都没闻到妖气,你居然闻到了。”   天禄低下头,不自在地笑了笑,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宁诚实又眯起了眼,心里继续涌上来一阵迷惑,她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惊讶地脱口而出:“天禄,你居然都会笑了。”   天禄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她摆摆手:“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不过真是士别二十分钟,当刮目相看了。”宁诚实夸赞道,“你这样很好,以后也要继续保持微笑。”   天禄依然笑着,嘴角的弧度很大:“谁不会笑?我一直都会笑。”   “哦,所以你以前只是笑不出来?”也是,毕竟以前天禄过得这么苦。   宁诚实再次放下了疑惑。   两人等了好一会儿,但是既没有出现妖怪的踪迹,那些突然失踪的人也没有回来,思来想去,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干等着,于是宁诚实建议道:“看来守株待兔不可行,咱们还是一起再在火车上找找吧,或许能找到那只妖怪,或者发现什么线索。”   天禄同意了,他隐晦地看了宁诚实一眼,宁诚实迈出了一步,东张西望地朝前面走去,他随后跟上,紧紧地黏在宁诚实身后。   其他的车厢果然如天禄所说空无一人,其中一个车厢的过道里还有一辆小推车,上面盖着块小白布,推车里头装满了盒饭。   或许刚才还有位列车员在这里叫卖,让靠近过道的人都挪挪脚,然后保持着推车的姿势,一眨眼就不见了。   看来不仅是乘客,连车上的工作人员都消失了,宁诚实想到什么,“天禄,咱们快去列车头看看。”   两人一路穿行,畅通无阻地来到了火车最前面,牵引车头的驾驶室外,驾驶室的门没锁,宁诚实直接一推就开了,两人这才发现,就连驾驶室里竟然也空无一人,而火车自身还在快速地前进。   宁诚实陷入沉思:“我怀疑这个妖怪,是在研究火车的无人驾驶功能。”   天禄一顿,呛了一声。   “你没事吧?”   天禄摇摇头,“没事。”   “那你为什么离我这么近?”   天禄就站在她身后,几乎紧贴着她,闻言稍微往后退了一步。   宁诚实还想发问,就听他突然说道:“不能再往前开了。”   宁诚实猛然抬头,透过前方的玻璃一看,心就立刻提了起来,只见远处的一段铁轨竟被植被覆盖着,再往后,铁轨就失去了踪迹,路没了。   前方似乎是一片荒地,火车司机不管方向,只负责控制火车的速度与停车,按理说不应该开到这种轨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外面哪一段铁轨负责变轨的工作人员也消失了,总之肯定是走错了路。   火车依旧匀速往前开着,眼看着就要进入那片荒地了。   虽然看不到一个人影,但那些凭空消失的人类有可能还在车上,万一发生车祸,他们几个皮糙肉厚的老妖怪倒还好,但这些脆弱的小生命可就车毁人亡全完了。   宁诚实先是紧张地看了天禄一眼,天禄也在盯着她看,似乎是在等她做决定。   “天禄,你说无人驾驶的火车够智能吗?能预判危险,自动刹车吗?”   天禄抽了抽嘴角,但他也没开过火车,自然不知道,所以只是犹豫地回她:“应该不会吧?”   “哦。”宁诚实转过了头。   下一秒她就手忙脚乱地四处寻摸着,驾驶室里没有方向盘,操作盘上是几排按钮,根本看不懂,也来不及钻研了,宁诚实的视线对准了侧面的一根操作拉杆,直觉告诉她应该是这个。   火车与荒地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她快步上前,一把将那拉杆重重拉下——   紧接着车轮与轨道紧急碰撞的刺耳摩擦声响起,长长的一道伴随着车身的摇晃牵动着宁诚实的心,但终于,火车猛地一颤,在即将驶入荒地的前一秒停下了。   宁诚实与天禄都被惯性甩得往前一扑,站稳了朝窗外望去,车头刚好紧邻着那段消失的铁轨,紧急停车成功了。   看来是赌对了,宁诚实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像个小英雄,她扬起笑容,抬手擦了把汗,然后就看到了手里握着的半截杆子,笑容顿时凝噎:“……” 第78章   两人各自盯着那根杆子, 好半晌都没说话。   许久后,宁诚实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天禄啊,现在事情好像有点糟糕了。”   她刚才刹车的时候太紧张了, 一不小心用力过猛,竟然直接把火车拉杆给拔下来了。   不过其实她也习惯了。   宁诚实咽了咽口水,然后哆哆嗦嗦将拉杆对准了原来的孔,努力尝试着把操纵杆再按回去, 但刚放好,等再一松手, 拉杆就又掉了, 根本没办法固定。   宁诚实找了一圈, 也没发现胶带布的影子,于是放弃挣扎了,她承认, 自己大概是把火车给弄坏了。   宁诚实捡起了那根掉落在地上的操纵杆,摩挲着,抿了抿嘴,小声说道:“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一定会赔的。”   接着她鼻子一酸, 简直要落下泪来,“可是,可是火车要赔多少钱啊?”   她两眼泪汪汪地转向边上的天禄:“天禄,我破坏公共财物了,我要赔好多钱了,我的钱可能不够,到时候你可以借我一点钱吗?”   天禄张了张口。   “哦你不用说了, 我都忘了,你是我们当中最穷的那个。”   天禄闭上了嘴,不过大概是觉得袖手旁观不太好,想安慰她,想了想:“老大,其实……”   宁诚实的呜咽声戛然而止,天禄没发现,还在继续自己的发言,宁诚实没关注他说了些什么,而是凶狠地眯起了眼。   从跟天禄碰面起,他的举止就怪怪的,总是不住地在她身后徘徊,尤其是刚才这一声老大,更是把宁诚实之前对他藏在心里的几个小疑惑都串了起来,连成了一个事实——   “不对,你根本就不是天禄!天禄从来不会叫我老大,因为在他心里一直当我是好朋友!”   那一点点小泪花唰得一下就消失不见了,宁诚实肃着脸,掰着手指头,以她这段时间对天禄的了解:“天禄的话不会那么多,他不会笑得这么明显,也不会在有潜在危险的时候让我走在前面,他看到我难过,也不会说一大段话来安慰我,只会板着脸给我擦眼泪。”   “最重要的是,在我欠了一大笔钱的时候,他虽然表面上不会说什么,但是背地里肯定会偷偷摸摸地帮我还钱!”   早在她说出“你不是天禄”几个字时,“天禄”的表情就微微一变,等宁诚实数完这几条,她就意识到,面前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制造了人口失踪案的幕后妖怪。   “天禄”龇了龇牙,神情怪异,似乎对于宁诚实认出来他是假的很是不满。   “我劝你,不要顶着他的脸做出这么丑的表情。”宁诚实叉着腰,鼓着腮帮子说道,然后她跳到“天禄”面前,刚想动手,但看着天禄那张脸,又一时下不去手,只是慢了一步,那假天禄就已经转身推开车门跑了。   宁诚实懊悔地反应过来,小小的身影像枚小炮弹紧随其后,在车厢之间蹿了出去,很快就几乎要够到“天禄”的后背。   这下她更确定这人不是天禄了,真正的天禄要是想跑,绝对不会让她轻易跟上。   看来这只妖怪自身的实力跟天禄还是有不小的差距的。   假天禄一路逃跑,中途还撞翻了来时遇见的那辆小推车,扭过头去发现宁诚实快要跟上来了,便直接把车厢里每个小桌板上的东西全都推了下来,试图给宁诚实制造障碍。   宁诚实身姿灵敏,躲过了迎面接连泼洒的泡面。   终于,宁诚实追到了假天禄,她立刻一跃而起,抓向对方的肩膀,哪只对方往后一缩,随后车厢门居然恰好在此时打开了,他便顺势背对着车门往后一跳,然后稳稳落地,没看宁诚实一眼就转身跑向了远处。   宁诚实愣了半秒,先是回身看了眼依旧空无一人的火车,最后还是选择跟上去抓住他,然后问个究竟。   跳下火车,她跨过草丛,来到了茂密的树丛中,假天禄就是钻进了这里。   这里树木高大,遮天蔽日,宁诚实的视线受阻,假天禄的踪迹也十分难寻。   即使是气味也闻不到丝毫,她只好凭着直觉往前走去,终于,树丛渐渐变得稀疏起来。   走了一段路,宁诚实发现自己的体力下降得有点快。   其实刚才在火车上追假天禄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要是换作以往,那点路她加速跑起来脸不红气不喘,还能给假天禄两脚,但现在竟然有些喘了,真是大不如从前。   这个地方太奇怪了。   她正想着,突然,树丛中有谁抓住了她的手,宁诚实顿时一惊,忙回头看去,发现抓住她的人又是天禄。   她立刻甩开那只手,警惕地后退了两步,接着小拳头举高了,另一只手握着操纵杆指着他:“哼,又想来骗我?”   说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她的测谎能力都失灵了,对气息的分辨也似乎格外不灵敏,所以刚才在火车上即使生疑,也相信了天禄。   “你在说什么?”眼前的天禄莫名地皱起了眉。   这说话的语气,宁诚实太熟悉了,跟刚才的那个假天禄完全不同。   “你是真的天禄?”宁诚实收起了拳头,“天禄,你不知道,刚才有个妖怪假冒你,不过其实跟你一点都不像,后来被我戳穿了,打跑了。刚见到你时我吓了一跳,还以为又是假的呢。”   等交代完事情经过,宁诚实又问:“你也是从火车上跑过来的?”   天禄十分高冷地点了点头。   这样的金口难开,这人肯定是天禄,没跑了。   宁诚实把操纵杆放好,又朝他招了招手,边往前跑边焦急地说道:“好了,咱们既然已经碰头了,现在就快去找那只妖怪吧,他可能把虺他们、还有一火车的人类都抓走了,不知道有没有危险!”   宁诚实迈着小短腿,身后是天禄的脚步声,不急不缓。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宁诚实突然停下了脚步,示意天禄也停下,然后指着前方——   就在不远处,隐隐出现了一个站立的黑影,看形状像是个人,可惜被树枝挡住了大半,宁诚实压低了声音:“天禄,你快看,那边好像有人,不知道是不是那只妖怪,但我现在好像感受不到妖气了,你试试看能吗?”   天禄依言分辨了一下,随后仍旧惜字如金:“能。”   “果然是他,好,那咱们就前后夹击,千万别再让他跑了。”宁诚实一拍手,下了决定。   两人一步一步渐渐朝黑影靠近,宁诚实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那黑影身上,小心翼翼关注着,生怕漏看一眼。   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小风,宁诚实觉得脖子后头有些痒痒,随手伸到后面挠了挠。   等觉得距离差不多了,宁诚实便一挥手,示意天禄上前,她打算绕到后方,只是她挥了好一会儿,身后却毫无动静。   宁诚实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怎么搞的,这么没有默契?”   然后她只好无奈地转过了头,“天禄,我的意思是……”   一转头,她就面向了一张血盆大口,宁诚实瞳孔一缩,汗毛耸立,下意识跳出三米开外,对方的牙尖擦过她鼻尖的那点儿皮肤,只差一点就要咬到了。   等宁诚实再看过去,那张血盆大口的主人外形依旧是天禄的样子,只是两眼猩红,见宁诚实躲开了第一击,他大概是不想放弃,立刻欺身而上想咬下第二口。   刚才那次伪装成天禄的时候,这妖怪还没有一点杀意,但这一次却是凶神恶煞。   宁诚实飞快地再一转头,发现不远处的那个黑影也不见了,立刻反应过来,气不打一处来:“又是你!这个骗子!枉我刚才还对你手下留情!”   想到这妖怪竟然三番两次伪装成天禄来骗她,这次甚至将他的沉默寡言模仿了个十成十她就生气:“你不仅模仿他,你还想超越他!”   她愤愤地立刻蹬着树,一脚踹过去,妖怪躲闪不及,受下了这一脚,但他这次似乎是有备而来,刹那间,宁诚实面前竟平地而起几根荆棘,宁诚实虽然立刻收回了腿,但体力下降太快,还是不够迅速,双腿擦破了皮。   宁诚实看着伤处一惊,这妖怪虽然自身实力并不强,但他能变换身形样貌和声音,能把一火车人变没,还能凭空变出黑影和荆棘,到底是什么来路?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妖怪能这么厉害。   虽然她长这么大,总共也没听说过多少妖怪。   不过这么想着,宁诚实却没有丝毫退缩,甚至大面积的伤口激得她有些血气上涌,直接亮出了爪子,疯狂地挠着荆棘,很快就破穿开来。   假天禄见势不好,也不恋战,大概想着以后再来,于是转身就跑,被宁诚实扬起爪子在后背狠狠抓了一下,接着便钻进丛林中,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宁诚实气得原地蹦了三米高,“再让我抓到,你就完蛋……咳咳……”刚才力气耗费得有点多,她累极了,用力咳了几声,呼哧呼哧地直喘气,然后摸了摸肚子,继续往假天禄消失的方向走。   宁诚实现在怀疑真正的天禄也被那只妖怪抓走了,发誓要抓住他一雪前耻。   走着走着,前面挡着的树消失了,宁诚实恢复了一点体力,提力飞快地跑了出去,这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脚下的触感就从坚实的泥土,逐渐变成了松软的沙子。   再走几步,天也黑了下来,天边有块地方似乎乌云密布,宁诚实将手搭在眼帘上,抬眼一看,猝不及防地发现远处竟然是一片沙漠。   而那假天禄就站在沙漠中,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宁诚实看到半空中有一大群长相凶猛的双头鸟群卷起阵阵沙暴,她刚才看到的乌云也正是这些鸟群组成的。   此刻双头鸟们正在猛烈地攻击着假天禄,只不过他化为了原形,狼狈地应对着。   宁诚实了然地冷笑一声,居然还特意化成了原形,这肯定是为了不让她看出来刚刚挠他的那道伤口!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宁诚实往前迈出了一步,就在这时,她突觉脑袋有些发涨,沙漠和黑色貔貅原形交织成一些片段在她脑子里闪现,一瞬过后又消失了。   但宁诚实没有多想,而是立刻飞一般朝那边冲了过去。   很快她就冲到了那假天禄的面前,气鼓鼓地抬脚就踹了过去,嘴里直嚷嚷着:“好啊你,居然还敢继续伪装骗我!你以为你穿上天禄的黑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   正在抵御鸟群的天禄被这场飞来横祸打乱了节奏,腰身忙往旁边一闪,才堪堪躲过了那看起来十分有威慑力的一脚,随后他暴躁地低吼了一声,目露凶光。   身上已经伤痕累累的天禄见来者是宁诚实,收回凶光,皱起了眉,黑亮的眼睛看向她,里面隐隐有些焦躁:“你在说什么?你怎么来了?”   “又来?”宁诚实拍拍小手,“真好,你装得真是越来越像了,不仅是语气,还有神情,真是比天禄本人还像天禄啊。”   宁诚实说完再次一拳头砸下去。   天禄似乎低声无奈地说了一句:“又要发疯了?”接着他只是躲开了宁诚实的攻击,却并不进行反击。   “发疯?你居然还用语言攻击我!可恶!”宁诚实气得用尽了力气,一拳又一拳,挥出的拳风将一只双头鸟都给掀翻了。   不过好在她的力气在迅速减弱,不比以往的恐怖,所以天禄还能勉强挡住。   她打了一套组合拳,但天禄却始终没有回击,反倒在双头鸟落下的时候护着她,这与刚才的天禄又不一样,宁诚实顿生困惑,渐渐放缓了攻击。   但是随后她的心就又摇摆了起来,很明显,假天禄也会对诈骗技术进行改进,而且学习能力很强,还会举一反三。   想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天禄,但又没办法测谎。   宁诚实思索了几秒,马上连珠炮似的发问:“说,你叫什么名字?你第一次见到我是什么时候?第二次见到我又是什么时候?两次之间隔了多长时间?”   天禄一边撕咬着鸟群,一边还要关注宁诚实的状况,越发疲惫,放出半边心神听完了她的问题,深色的皮毛让宁诚实看不出他的脸色,只听他冷冷地回道:“这么多问题,你是问题儿童吗?”   “好的看来你确实是天禄。”宁诚实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用小手抹了把汗,“不好意思,真是吓坏我了,原来你跑到这里来了,你都不知道,刚才……”   天禄正想说什么,一抬眼:“小心!”他仰起脖子,用头推开了宁诚实,刚才有只尖喙的双头鸟俯身朝宁诚实的脑袋啄来。   天禄挡下了那喙,看得宁诚实也跟着脖子一疼,大概出了血,只是同样掩盖在皮毛之下。   他尾巴一甩,甩开了几只同步盘旋而来的鸟,然后仰着脖子一声咆哮,暂时压制住那些双头鸟,但它们依然蠢蠢欲动。   这些鸟儿机灵得很,刚才见宁诚实一下子冲出来,又来势汹汹攻击天禄的样子,似乎是跟天禄敌对的,所以暂时没有攻击她,应该是想要坐山观虎斗,看他们鹬蚌相争。   但现在发现宁诚实跟天禄是一伙的,便立刻连她也一起攻击了。   宁诚实不像天禄,变回原型也没有太大的优势,所以依旧保持人形,只是两双小胖手变成了锋利的爪子,与天禄背靠着背,替他解决漏网之鱼。   中途还想起那根半截操纵杆,于是掏出来左挥右甩,精准打击了不少的恶鸟。   打斗间,天禄也发现了宁诚实腿上的伤,“怎么弄的?”   宁诚实一声叹息:“别提了,一时半会儿说不清,等打完了鸟再说吧。”   但奇怪的是,即使他们已经打落了数不计数的鸟,地上也是密密麻麻的双头鸟尸体,但再看向空中,这些鸟的数量似乎依旧没少,就好像正从某个地方源源不断地补充一样。   宁诚实打完一只鸟,趁隙眺望了一眼,只见半空中是乌压压的一大片,呈一只巨大的漏斗状,而漏斗尖就是他们这里,宁诚实喘着气,简短地问:“这些双头鸟,就是那个妖怪召来吗?”   天禄不知道打了多久了,体力也在飞速下降,所以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是宁诚实熟悉的样子,只是不断甩动的尾尖与冰冷的眼神昭示着他的心情不太平和。   宁诚实只以为他点头的是伪装成他的那只妖怪,于是冷笑了一声,再次用操纵杆打下了两只双头鸟,“看来,他还真是个厉害角色啊。”   谈笑间,宁诚实被啄到了好几口。   她全身的衣服到处是破洞,头发也散开来,乱糟糟的,比天禄还要狼狈。   这双头鸟的杀伤力与外表完全匹配,宁诚实终于还是没躲过去,有只鸟得以靠近,两个头各一口叼下去,伴随着一阵剧痛,宁诚实的胳膊上直接少了两小块肉。   宁诚实下意识愣了愣神,但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她发现,自己一直苦苦守护的防线破了,“它们吃掉了我的肉!他们那两个头都再也不能说真话了!”   天禄发现宁诚实被攻击,斜出一爪子将那只双头鸟拍了个魂飞魄散,“也不能再说假话了。”   说完两人只听远处又传来了一声尖利的呼啸声,听着像是什么更加凶猛的动物,而且正在朝他们靠近,双头鸟群都惊得停了停。   宁诚实朝那个方向望过去,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她脑袋里却奇怪地再次闪过片段,有与现在一模一样的双头鸟,有奄奄一息的天禄,还有数不清的凶残妖怪接连扑来。   宁诚实被那画面惊得瞪大了眼。   天禄没有看到她的异常,而是死死地注视着远方,好像知道那边是什么,声音越发绷成了一条线,头也不回:“你先走。”   “不行!”宁诚实想也没想就回绝了:“你可是我的小弟!作为老大,我要保护你的,不能丢下你不管呀!”   “小弟?”天禄听到她的话,突然身形一顿,瞳孔一缩,立刻扭头看向她,好像被当头一声棒喝,意识到了什么,眼里一片清明。 第79章   宁诚实被他那眼神看得一怔, 不明所以地摸了摸头,问:“怎么了?不是小弟……难不成,你又想跟我做朋友了?”   天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松了口气,才又扭过头去,“随你。”   宁诚实敷衍地拍拍他,“好了小弟, 别说这么多了,咱们现在得赶紧想办法逃出去啊!”   只是在宁诚实说出小弟两个字之后, 天禄就明显不一样了, 刚才眼里的焦虑瞬间褪去, 他只是沉沉地看向上空不断盘旋的鸟群,还有远处不明身份的东西,思考着什么。   他停下的间隙让双头鸟加强了攻势。   “天禄!你在发什么呆啊!那些双头鸟要咬你的屁股啦!”宁诚实大声喊道, 挥舞着操纵杆,努力帮他赶跑觊觎他屁股的双头鸟。   天禄却没去管那些鸟,而是随意甩了甩尾巴,问宁诚实道:“你从哪里来?”   宁诚实一讷,苦想了一番:“这是不是一个哲学问题?好深奥啊,我也不太明白, 我觉得可能是天地孕育……”   他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打断她的长篇大论:“我是问地理上的。”   “哦哦,”宁诚实指了指身后的草丛,“那边,是从那边的火车上,有一个妖怪扮成了你的样子想要骗我,被我戳穿之后就逃下火车, 一路跑到这里,然后又变成你的样子骗我还想咬我,又又被我戳穿之后就跑不见了。”   “果然,你也是这样,我还以为……”天禄轻舒了一口气。   “以为什么?”宁诚实不明白。   “没什么,都是假的。”天禄彻底停了下来,不再抵御双头鸟,慢慢变回了人形,形象看起来不比宁诚实好多少,“这些鸟,这个地方,一切都是幻觉。”   “什么?是幻觉?”   宁诚实缓缓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沙子,接着后知后觉地想起,确实啊,这片地区怎么会有沙漠呢?   如果是假的,那就说得通了,还有那只妖怪,那他其实只是造假厉害?宁诚实立刻相信了,“对了,你也是从火车上过来的吧?”   天禄回想了一下才说:“是。”   “那你确实是闻到了妖气才出去的?”   这次天禄摇头了,“没闻到什么妖气,我只是去找个地方接热水。”   “原来你也没闻到,都是那个妖怪在骗我。”   虽说是幻觉,但这些双头鸟太逼真,谈话间,他们一停手,就更疯狂地发起攻击,产生的痛感也无比真实,她“嘶”的一声拍飞了胳膊上的鸟嘴。   紧接着宁诚实想起了刚才天禄奇怪的反应,“对了,你是不是也是在我来之后才反应过来都是幻觉的?”   天禄点了点头,“之前我的意识不太清醒。”要不是宁诚实那声小弟,他还以为自己身处过去。   “那你有没有觉得特别疲惫?”   天禄颔首,“在幻境待久了,会越来也越累,最后难以走出去。”   看来体力下降不是她一个人的问题,宁诚实放心了,“那咱们到底要怎么才能走出幻觉?”   天禄沉静地低头思考,像是对双头鸟造成的疼痛免疫一般,“先回到火车上。”   “不过我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天禄指的却是与宁诚实完全相反的方向,看来这里果然是幻境。   “这幻境应该是马腹制造出来的,也就是你说的,碰见两次的那个假的我。”   “他是马腹?”   “对,是一只会创造幻境的妖怪,他通过发出婴儿的哭声迷惑人进入幻境,有时候会进入某段真实记……”他的声音在这里隐去,接着说:“不过一般一个人只会进入一个幻境,我们两个现在却是身处同一个幻境。”   “婴儿啼哭?”宁诚实没注意到他隐去的那个词,捕捉到熟悉的词,兴奋起来:“我听到过婴儿哭声啊!对,就是听完之后,火车上就没人了。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进入幻境的!”   所以她刚才听不出谎言,体力在以不正常的速度下降,也根本闻不到妖气,她的能力一定被创造幻境的马腹操控着。   天禄也点头,“我在回座位的时候,也听到了哭声。”   宁诚实想了想,“那是不是说,虺他们有可能还在火车上,只是我们进入幻境了,才看不到?”   天禄也不能肯定,只说:“有可能。”   有了找到他们的希望,宁诚实迫不及待地说:“那咱们就赶快回去吧,从哪个方向走?”   天禄想了想,“哪个方向都可以。”   宁诚实拍着小胸脯,自信满满地说:“那就从我那边走吧,我带着你,我方向感好,不会迷路。”   直到他们走的时候,双头鸟还在攻击,远处的东西还没露出真面目,但等走远了,宁诚实不经意间回头一看,沙漠已经突然消失了,鸟群自然也跟着不见了,目光所及之处依旧是一片绿色。   看来这个幻境破灭了。   宁诚实带着天禄原路返回,走了一会儿,果然看到了火车的影子,她跑下来的那扇列车门依旧是开着的。   宁诚实正要上去,天禄拦住了她,“等会儿。”说完他先走了上去,左右看了两眼,随后朝宁诚实招了招手。   当宁诚实踏进车厢,就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现实,她的衣服和头发都恢复了整齐,火车也在正常行驶,似乎他们从没离开过火车,窗外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接着虺等人迎了上来,把他们团团围住:“老大,你们去哪儿了?”   “我们找了你们好久。”   宁诚实顿时瞪大了眼,跟天禄对视:“他们没有消失?刚才还真的是幻觉?所以没人吃到我的肉!太好了,我的防线还没破!”   举父一头雾水:“老大,你说什么呢?谁要吃你的肉啊?”   宁诚实一边跟他们说话,一边走回了座位,“我们刚才进入幻境了,以为车厢里没人,就去找你们了。”   宁诚实经过的座位都几乎坐满了人,跟刚上车那会儿一样,其中许多人对上她的目光,还善意地笑了笑。   再走了几米,之前一直哭闹不止的那个婴儿也已经哄好,此刻躺在妈妈的怀里,正陷入黑甜梦乡。   朱獳奇怪地说:“怎么会没人,车厢里一直都有人啊,老大你才是,天禄走了之后没多久,你就跟上去了,怎么问你都不答应,一眨眼的功夫就跑没影了,好久都没回来。”   “所以才是幻境呀。”宁诚实笑了笑,重新坐好,又有些忧虑,“不过现在马腹还没抓到呢。”   “马腹?”三人异口同声。   宁诚实将马腹给他们制造的幻境说了一遍,举父咋舌:“他这么厉害?我也听到婴儿的啼哭了,怎么就没进什么幻境啊?”   “对啊,我们都听到了哭声。”   “还是别进去了,天禄说,幻境一般是独立的,要不是我跟天禄刚好遇到了对方,现在还在幻境里出不来呢。”   宁诚实说完看了一眼时间,应该与他们消失之前一样。窗外的景色也是郁郁葱葱,一点都看不见沙漠的影子。   几人说得都很小声,唯一的那个人类正在扒着方便面,也没去管他们说了什么。   这桶方便面在幻境里的时候还被马腹扬翻了。   天禄靠着座位椅背,静静地听着宁诚实说话,虽然回到火车之后,他刚才受过的伤都瞬间愈合了,但宁诚实却觉得,他的精神有些说不上来的疲惫,这种疲惫是短时间内无法恢复的。   她愣了愣神,随手拿起自己的保温杯喝了口水,然后反应过来,这就是天禄一开始去倒的水。   这时,虺说道:“老大,我有点饿了,要不要买饭?”   车厢尽头,乘务员推着小推车,盒饭卖到了这里,响亮的声音穿透车厢:“盒饭!现做的盒饭!十块一盒,两素一荤,十五块……”   一模一样的小推车,宁诚实想起了与假天禄的那场追逐战,笑着说道:“我在幻境里第一次识破马腹的时候,他就是把这辆小推车撞翻了。当时我们是去驾驶室,给火车紧急刹车,我还不小心把操纵杆给拉断了。”   宁诚实说着举起手里的杆子,“你们看,还在呢。”   话音刚落,她的笑容就凝固了,立刻看向天禄,“不对啊,火车现在是正常运行的。”   “可是如果刚才经历的那些都是幻境,那为什么操纵杆没有消失?”   宁诚实只觉得自己的神经突突地跳动,太阳穴又是一阵发涨。   天禄也站起了身,凝神看着宁诚实手里的杆子。   “天禄,咱们去驾驶室看看。”宁诚实说完就走,天禄三两步追上了她,走在她身前。   宁诚实沿着与假天禄一起走过的路线,绕过无数人,走到了驾驶室前方。   但这次还没靠近,却被列车员给拦住了,“哎,小朋友,你在这里干什么?不可以在这里玩哦,很危险。”说完他看着天禄,“你们是哪个车厢的?你家大人呢?快把你妹妹带回去坐好。”   宁诚实抬头望着他,举起了手里的操纵杆,问道:“叔叔,我不小心把这个东西拔下来了,火车会不会失控啊?”   列车员震惊地眼睛瞪大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宁诚实,又看看操纵杆,确认这是什么东西后忙说道:“你在这里等一会儿。”   他飞速走进了驾驶室,过了一会儿,他出来了,表情轻松,又有些责怪:“小朋友,驾驶室里面的东西都是好好的啊,司机叔叔正在开火车呢,没有人进去过,别开玩笑了,快跟你哥哥回到座位上吧。”   刚才所有人消失的那一出可以确定是幻境,但当幻境被打破,幻境里的东西却没有消失。   宁诚实的声音轻轻的,“天禄,咱们现在还在幻境里,对吗?”   诡异的是,就在她将这句话说出口之后,火车里所有人都定格了一瞬,快得几乎发现不了,然后便继续刚才的热闹景象,看起来毫无破绽。   “天禄,要怎样才能真正地出去?”宁诚实叹了声气,不知道这幻觉到底是从哪里开始的,也不知道虺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她只能问天禄,因为她发现,天禄似乎对马腹很了解。   天禄指节敲了敲手臂,沉思过后,想到了最直接的方法:“找到马腹,在幻境里,马腹也会受伤,只要让他无法支撑幻境,我们就能出去。”   两人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宁诚实仔细地环顾了一周,太难找了,马腹之前伪装成天禄,是露出了不小的破绽,加上一定程度的自爆,所以比较容易看出来,但他如果伪装成普通人类,现在又闻不到妖气,那该怎么找?   要知道,这整辆列车有十几节车厢,上千个乘客,这得排查到什么时候?   天禄却笃定地说:“他的目标是我们,就会伪装成我们认识的人。”   宁诚实立刻如临大敌,他们认识的人?虺、朱獳、举父,对了,还有刚认识的那个人类应该也算。   总共有四个人,范围缩小了。   她的目光如探照灯一样扫射过去,内心里更倾向于同为妖怪的虺三人。   虺还在嚷嚷:“老大,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怎么判断妖怪在哪儿啊?”说完他还使劲嗅了嗅,“我只闻到了方便面味儿。”   “这还用问?你自己不就是妖怪?”朱獳翻了个白眼。   “能不能别抬杠?”   宁诚实没有回答,而是将虺和朱獳从头到脚看了个遍,没有丝毫异常,至于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就更正常了。   接着她又去打量举父,神情也是熟悉的老实憨厚样。   而那个唯一的人类,正在捞汤里的最后一点,然后捧着桶将面汤一饮而尽。   她跟这个人类接触不多,只觉得他从上车开始,几乎大部分时候都在吃面,现在也是,这样说来也没有疑点。   天禄跟她不同,目光只是淡淡地扫过一圈,便朝那个人类走去。   宁诚实十分默契地反应过来,虽然很想问他是怎么发现的,又为什么这么熟悉马腹,但问题儿童暂时压抑了好奇,而是气势汹汹地紧随其后,为天禄增加气势。   那个人类将汤底喝了个一干二净,本来还想舔舔,才发现面前站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不好意思舔了,转而一脸的茫然:“你们怎么了?”   说完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看看手里的面桶,倒扣过来,晃了晃,“不用看了,没有了。”   宁诚实惊诧地看了一眼确实一滴汤水都没掉下来的桶,“好干净啊……不是,你是在侮辱我们吗?”   “什么意思?”人类还是一脸茫然。   宁诚实正想质问他,天禄又走近了一步,她随之闭上嘴,等着天禄发问。   但天禄却不知从何处摸出了把指甲刀,三下五除二就卸下了中间一层薄薄的小刀,下一秒直接朝他命门甩去,速度之快,一旁的宁诚实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人类脸色剧变,头一偏,躲过了那道虚影,速度明显不是正常人类该有的。   刀尖已经深深地没入了车厢壁。   天禄甩完刀,淡淡地看了宁诚实一眼,宁诚实慢慢说出了他眼神中的含义:“是我废话太多?”   天禄转过了脸,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   就在那“人类”躲刀的瞬间,车厢里像是静止了一般,虺、朱獳、举父,也全都停下了动作,显得十分诡异。   “人类”躲过了刀,恼怒地红了眼,有一瞬间变成了另一张脸,很稚嫩,宁诚实猜是马腹本来的脸,在沙漠里的时候,她脑海中隐约就有个片段是这张脸,不知道是不是也是马腹创造出的幻觉。   天禄无缝衔接地摸出了两把剪刀,单手拆开来,快狠准地瞄准了马腹,连射四把刀片,这下马腹无法躲避,每一把刀都扎进了肉,其中一枚正中马腹眉心。   虽然剪刀不大,但天禄扔出的威力不容小觑,马腹的伤看起来不轻。   他痛苦地嚎叫了一声,紧接着车厢里的人身形都逐渐变淡,转瞬间化为了无数的小光点,然后只听“咔嚓”几声,整节车厢竟产生了数条裂缝,顶板也直接碎成了几块唰唰地往下坠。   天禄拉起宁诚实的手,“快下车!”   说完天禄一个箭步冲到了门边,车门是关着的,他先松开宁诚实的手,用力掰开了车门,宁诚实往外看去,不是绿野,也不是沙漠,火车之外竟是一片黑暗的无尽深渊。   在跳出去的一瞬间,冷风袭来,宁诚实下意识闭上了眼,然后便感到一阵高空坠落的失重感裹挟着心脏,她一个激灵睁开了眼,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候车室的椅子上——   她根本就没上车!   宁诚实连忙起身看向四周,只见离她最近的虺几人都躺在座椅上,双目紧闭,眉宇间不□□宁,像是深陷梦魇之中。   而就在她旁边,天禄也几乎与她同时醒来了,只是眼里要清明许多。   宁诚实警觉地环顾四周,天禄看出了她的担忧,说道:“这次是现实。”   宁诚实也想起来了,就在他们坐下来等车的时候,确实听到了一阵婴儿的哭声,随后就眼前一黑。   两人经过了层层幻境,都有些疲惫,宁诚实又赶忙看了眼手里,没有操纵杆,她松了一口气:“至少我不用赔火车了。”   省了一大笔钱。   天禄瞥了她一眼,“就算要赔,也只要赔维修费用。”   宁诚实想想,一乐:“也是,那我下次就不怕了。”   “……”   宁诚实转过身,就见梦里出现的那个人类也正闭眼躺在椅子上,宁诚实猜测是因为离他们太近,所以同样被拉进了幻境。   就在这时,宁诚实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她看了眼时间,再看大屏幕,他们要坐的的那班火车已经开了。   宁诚实忍不住再次叹气:“第三次了。”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转移了这个伤心的话题,“对了,我觉得那马腹有些奇怪。”甚至可以说是喜怒无常了。   马腹是在幻境吞噬猎物的,很多次他都有机会发起攻击,即使是宁诚实也不得不承认,她无法辨别谎言与妖气,力量也在逐渐变弱,原本很有可能会栽在他手上,但他从始至终只朝她发动了一次攻击。   宁诚实想了想,终于找出了答案:“我觉得他神经不太正常。”   天禄竟也同意地点了点头。   宁诚实又尝试着叫了叫虺他们,但根本没用,天禄制止了她:“不用喊了,必须得他们自己主动脱离幻境,才能醒来。”   但是如果意识不到,那岂不是只能永远困在里头了?   宁诚实想了想,“马腹是每个幻境都会出现吗?”   “不一定,幻境的内容不同,他也不一定会出现。”   如果马腹不出现,或许破解幻境还能简单点,但以防万一,宁诚实决定先去找马腹。   只要马腹被抓到了,那幻境自然就破了。   马腹既然是针对他们,那他肯定就在附近,而在现实中,他可就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了。   对于找马腹,天禄似乎很有经验,他放眼望去,只几秒,就便径直朝一个抱着孩子,戴着头巾的女人走去。   那女人的手正有规律地拍在被子上,像在哄孩子。   宁诚实轻手轻脚地跟在他身后,这里人类很多,需要严加小心。   那个女人依旧不紧不慢地拍着孩子,孩子被裹在襁褓中,看不到孩子的脸,但等两人都到了跟前,她察觉到,一抬眼,盯着他们,眼里却没有丝毫神采。   下一秒,她重新看向怀里的婴儿。宁诚实也低头看去,只见那婴儿的五官正是在火车上遇见的那个妖怪!   下一秒他张开了嘴,啼哭声迅速地响了起来。   天禄眉头一皱,飞快地看向宁诚实,张了张口,嘱咐一句什么。   宁诚实只看清了几个字:都是假的。一转眼,宁诚实的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第80章   在天禄的脸消失之后, 四周的黑暗也稍纵即逝,宁诚实眼前出现一个亮点,紧接着慢慢扩散, 逐渐天光大亮。   但她却没顾及观察周围,而是在地上蹲成一小团, 眉心皱着。她回忆天禄刚才消失之前说的话, 眼底写满了疑惑,他说:都是假的。   可在宁诚实耳朵里, 这明明是句谎言。   但对天禄的信任又让她犹豫,或许是自己听错了, 天禄为什么要在这件事上骗她?   不知道沉思了多久,她突然意识到身体发生了某种变化, 松开眉头,慢镜头重现一般站了起来,然后缓缓举起自己的双手,握成拳——锤了两下麻了的腿。   她甩甩头, 决定不再想了, 等到腿不再麻了,她就往前慢悠悠走了两步, 边走边张望着。   她此刻应该是在某处荒郊野外, 烈日炎炎,野草有半人高,没有人烟,没有虫鸣鸟叫, 四周既没发现天禄也没发现马腹。   不知道这个幻境还是不是跟天禄那边联动的。   阳光很刺眼,宁诚实小手搭作眼帘,望向远处矗立着的一栋白色建筑物, 她凝神观望了一阵,确定有些眼熟,略想了想,这建筑跟富奇生物科技公司位于郊区的那栋白色厂房风格有些像。   她打算先去那栋建筑物看看,于是飞奔起来。   荒野里只有炫目的阳光,没有一丝风,穿过长到她脖子处的野草,埋头苦跑了五分钟,宁诚实一抬头,却发现自己与那栋楼的距离似乎丝毫未近。   她又仰着头盯着那楼跑了一段路,终于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任她怎么朝前跑,都无法靠近那栋楼。   这可能是马腹版本的海市蜃楼,想必这是第一个坎,想让她望楼跑死。   宁诚实拍拍白胖胳膊上的草屑,自我赞扬地点了点头,要不是她有点文化,还真没法在幻境里混下去。   宁诚实停下了脚步,随即发现在这个幻境里,她的实力好像没怎么被压制,身轻如燕,不像上个幻境,跑两步就喘。   测谎和嗅觉应该也都如常。   刚冒出这个想法,她鼻尖就嗅到了一阵血腥味,这血味应该属于两只妖怪,混杂在一起,也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天禄,宁诚实有点担心,她敏觉地转过身去,猫着腰,沿着味道寻找,渐渐在草丛中发现了一些血迹。   她又追随着地上越来越多的血迹与草丛中的拖痕而去,最后在一大片被压倒的草丛里,发现了一个背对着她的小身影,不是天禄。   但那身影极为怪异,身体是只小老虎的模样,脑袋却是人形,血正从对方的左腿和腰部汩汩流出,他却不为所动,紧盯着前方,头微微颤动,像在辨认什么。   宁诚实慢慢停住,本打算按兵不动,那道身影却察觉到动静,立刻回头,宁诚实看到了一张婴孩的脸。   只是他猩红双眼占据大半张脸,目露凶光,满嘴长短不一的獠牙,嘴边满是新鲜的血渍,饶是宁诚实都差点吓了一跳,可仅一秒过后,那婴孩见是宁诚实,就立刻变了张脸,竖瞳消失,獠牙收起,顷刻间变得温顺可爱起来,并朝她一瘸一拐地走来。   宁诚实认出来了,这张脸就是刚才在火车站里见到的马腹!他居然主动以真面目出现,她立刻警惕起来,防备地后退了一步。   马腹似乎没发现她的动作,一边靠近一边极为亲热地歪头开口问:“姐姐,你来找我的吗?”   这马腹怎么也这么自来熟?宁诚实疑惑地看着他,然后反应过来,这一定是第二个陷阱:美孩计!   她不为所动,继续后退。   对方没听到宁诚实的回话,似乎已经习惯了,自顾自地献宝似的说道:“我刚刚把05赶跑了。”   宁诚实一愣,05?这不是陵鱼的编号吗?这幻境里还有陵鱼?马腹狠戾的笑容与那张白嫩的小脸格格不入:“就05那点本事,居然也好意思用在我身上,他要是真能迷惑到我,我这04不就给他了,姐姐,你说他是不是很可笑?”   宁诚实飞快地眨了眨眼,04,马腹也是富奇生物科技的实验品?   她摩挲了一下拳头。   “不过姐姐你看,我一时大意,让他把我的腿给咬伤了,很疼哦。”马腹笑得很可爱,完全看不出愤怒,但口中的话语却成熟又残忍:“但是你不用担心,我也把他的尾巴生生撕成了两半,而且是一点、一点撕开的,他一直在乱动。”说到这里,他的嘴角又放平了一瞬,紧接着又牵起。   “你瞧,他的尾巴多可爱。”说完他两只爪子合拢,捧起身下压着的什么东西给她看,宁诚实这才发现,他身子底下压着大半条半透明的鱼尾,浸在血水里,可见当时撕裂的情景之惨。   她之前闻到的两股血气也是马腹和陵鱼的。   马腹着迷地闻了闻,“可惜他跑了,还有半条,等找到他再撕下来,拼起来一起送给姐姐好不好?”   宁诚实望着陵鱼逃跑的方向,突然觉得有些心酸,陵鱼在现实中被她打过,被虺揍过,眼下在她的幻境里竟然还不得安生,落下个半身残疾。   宁诚实开始思考,她是不是对陵鱼执念太深?   “姐姐,咱们走吧。”说着马腹就亲昵地过来蹭了蹭她。   宁诚实躲了过去。跟马腹的几次碰面,他的性格都不一样,她还不能肯定这个到底是不是真的,她本想一见到他就尝试着像天禄一样攻击,打破幻境,但现在却突然犹豫了,因为从马腹的口中,好像能知道其他东西。   想了想,她决定暂时闭上嘴,跟在他后面。   马腹对她的一言不发竟然没有任何奇怪,有力的小腿欢快地跳跃着:“姐姐,我真是太开心了,你来找的是我,不是那个讨厌鬼。咱们可以先去找05,他跑不远的,等解决掉他,咱们……”   他歪着脑袋,回头看向宁诚实,嘴角都快咧到眼角了,“姐姐?”   宁诚实的注意力全被他口中的讨厌鬼吸引了。   等她反应过来马腹的问话,正想着要不要告诉他,她要找的不是他,反倒有可能是他口中的讨厌鬼,马腹又笑嘻嘻地自问自答道:“哦,我又忘了,姐姐是个小哑巴。”   宁诚实停下脚步,眯起眼盯着他,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   却见马腹骤然变了张脸,笑容瞬间消失,变得阴森可怖起来:“可是姐姐只有在我们面前才是小哑巴,在那个讨厌鬼面前就会开口说话。”   “姐姐,如果你是个真正的哑巴就好了。”马腹昂起细嫩的脖子,阴恻恻地笑了起来,面上跃跃欲试,他抬了抬锋利的还带着陵鱼血的爪子,对准了宁诚实的喉咙比划着——   “你人身攻击谁呢你?”宁诚实叉着腰,单手指着他,刚好与他的爪子对上。   马腹半空中微微晃动的爪子一僵。   宁诚实清亮的指责声声声入耳:“你说谁哑巴呢?我多会说话啊,我说话多好听啊?现在听到了吗?”   马腹的脸色突然卡顿了一下,就像是一个程序出现问题的机器人,然后只平平地说了一句:“听到了,姐姐,你被那个讨厌鬼污染了。”就又恢复了正常,“咱们快走吧,别让猎物被别人瓜分了。”   宁诚实双手抱胸,依旧气鼓鼓地说道:“那你是不是应该跟我道歉?”   马腹很快看向她,笑嘻嘻地说:“姐姐,对不起。”说完就不急不缓地迈步朝前走去。   宁诚实这才跟在他身后,脸也冷了下来,她能感觉到,刚才马腹是真的想杀了她,看来还是不能被他的外表迷惑,掉以轻心。   不过从刚才的相处来看,她直觉这个马腹并不是真正的马腹,有可能只是幻境的一部分。   “姐姐,快点跟上我。”马腹又回头来催。   宁诚实立刻大步流星地走到他身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短腿,又看了一眼他的腿,眼里写满了不屑。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腿比她还短的。   没走多远,两人果然见到了正在路边苟延残喘的陵鱼,能尽量隐藏踪迹躲到这里,已经耗尽他全身力气。   马腹明显兴奋了起来,舔了舔嘴角:“找到05了。”   失去了大半条鱼尾的陵鱼也失去了战斗力,天空中,宁诚实也终于看到了鸟的踪迹,不过这些鸟长得却是奇形怪状,一看就不是普通鸟类,盘旋在上空对着陵鱼蠢蠢欲动,像是在掂量从哪里下口。   这让宁诚实想到了上个幻境里,在半空中围攻天禄和她的那些三头鸟。   这时马腹身形一顿,语气有些懊恼:“是03和02,来晚了。姐姐,咱们快走。”   说着,他立刻调转方向,拱着宁诚实往回走。   从马腹的语气中可以听出,03和02很不好惹,他不想跟他们正面对上。宁诚实还想探究天禄在不在这个幻境,也不想主动惹事,所以顺从地离开了。   等走得足够远,已经闻不到丝毫陵鱼的气味了,马腹才放松了紧绷的肌肉,就在这时,他突然动了动鼻子,眯起了眼:“咦,是讨厌鬼的味道。”   宁诚实精神一振。 第81章   马腹明显对这个“讨厌鬼”充满了敌意, 不顾受伤的胸腹,绷紧了全身肌肉,猛地变换了脸色, 冲着一个方向龇牙咧嘴,同时又带着几分志在必得, 像是猎人等候自己的猎物。   果然没过多久, 一抹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了高而密的草丛中,逐渐朝这个方向走来。宁诚实想到什么, 睁大了眼,脚跟发力, 随后一跃而起,想看看来的是谁。   对方似有所觉, 微微抬起了头,漆黑的瞳仁对上了宁诚实发亮的双眼。   宁诚实落了地,随后又再次兴奋地跳了起来,用力朝他招着手:“天禄!太好了, 你也在这里啊!”   马腹不屑的冷哼声响起。   紧接着宁诚实就发觉有些不对劲, 眼前朝她走来的这个天禄虽然是熟悉的原形,但身体似乎比之前小了一圈。   而且跟宁诚实激动的神情对比, 他的眼里并没有“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十分平静,不过还是慢慢朝她走来,最后停在了她跟马腹之间,挡住了马腹幼小的身躯。   马腹气得狠狠撅起蹄子往前踹去, 但天禄就像后背长了眼睛,灵活地朝左踏了一步,躲了过去。   宁诚实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右手别在嘴边悄声问:“天禄,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是在伪装吗?伪装成……小时候的自己?”   天禄看着她,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宁诚实却从中读出了莫名其妙。   再仔细一观察,她发现眼前的天禄有点陌生,更重要的是,她用力吸了吸鼻子——这个天禄应该受了很重的伤,远没有幻境外强大,几乎比初见他的时候还要弱。   宁诚实若有所思,再看一旁不断对天禄龇牙咧嘴的马腹,她立刻猜到了什么——这两人或许都是假的,只有她一个是真妖,而这个幻境,是一出情景剧。   她看了一眼马腹异常丰富的表情和急速变幻的脸色,想了想,在内心补充:一出情景喜剧。   那么天禄一定是被嫉妒他伟岸身材的马腹故意矮化了。所幸她倒是没什么变化,该可爱的依然是这么可爱,马腹至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宁诚实思索后打算演好这场剧目,看看马腹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关子。   虽然还不清楚自己的角色定位,但是有天禄在,即使知道这一切是假的,她也下意识松了口气。   宁诚实亲昵地凑到他身边,发现即使是缩了水的天禄也比她高一截,就踮起脚尖,小手亲昵地抚过他毛光水滑的背,像个知心大姐姐一样:“我都知道了,天禄,别怕哦,跟我走,我会保护好你的。”   天禄犹疑地看着她。   马腹看不下去了,绕过天禄将她推向一边,刚才脸上狰狞夸张的表情瞬间消失不见,只有冰冷阴森的声音蛇一样在她耳边响起:“姐姐,你怎么总是对他这么好?你到底是哪边的?可别忘了他的身份!”   “他有身份?”宁诚实一惊,这里头果然有剧情,压低了声音,喃喃自语道:“难道他是……卧底?”   “……”   她沉吟一番,拍了拍手:“我也是啊。”   马腹踉跄了一下,“姐姐,你可不要心慈手软,他在你身边只是想利用你逃跑,因为他是我们的猎物,迟早要被我们一口、一口吃掉!”   天禄听到了这句话,也只是淡定地甩了甩头上的汗,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   宁诚实看了眼天禄,又打量了一眼身材娇小面貌凶狠的马腹,顿了顿,“真是人小鬼大。”   “……”马腹忍了又忍,脸色在青黑和红白之间轮番变换,最后平静下来,“好,我听你的,先不动他,咱们先去把06杀掉吧,我知道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06?宁诚实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毕方。   天禄不发表意见,但看向了宁诚实,应该会跟着她,她想了想,点点头,答道:“好啊。”   倒不是想除掉谁,她只是想看看马腹嫉不嫉妒毕方。一路上三人不断遇到一些小妖怪,宁诚实虽然跃跃欲试,但这些实力不济的妖怪要么被马腹残暴地撕碎,要么被天禄一尾巴甩飞,她在中间毫无用武之地。   不过时间久了,天禄的脸色不显,马腹的咬肌却不可避免地有些疲惫,三人便分成两拨稍作休息,中间隔着明显的分界线。宁诚实刚才一直没机会“保护”天禄,现在便蹲坐在天禄旁边殷勤地给他扇风。   马腹几次想搭话都被敷衍略过,不知哪里刺到了他,突然瞬间变了脸色,先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獠牙露出下唇,冲宁诚实的后背亮出了利爪,天禄一直半阖着眼,尾巴却悄悄将宁诚实圈了起来。   然而半晌后,腥风血雨悄悄平息了,马腹似乎是权衡了一下,最终没有动手,只是自顾自舔了舔脸上的血,按捺不住一脸憧憬:“哼,老大说了,等这次捕猎结束,活下来的就会变得更强大,到时候即使是讨厌鬼跟07……”他慢慢地趴在地上,声音都埋在脸下,渐渐低了下来,好像是在劝解自己什么,不太听得清了。   宁诚实虽然一直在跟天禄说话,但其实也分神注意着背后的动静,听到那句“变得更强大”,一双耳朵动了动,转过身去皱眉盯着马腹的背影,神色复杂,恍然大悟中还夹杂着些许凝重。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这就是我的剧情。”天禄歪着头睁开眼,只见她托着下巴,一边点头思索着,一边自言自语,眼神凌厉:“马腹倒是很了解我。”   “看来是知道我捣毁过传销窝,请我帮忙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理了一下大纲,这个月会完结,每周末更新,两天日万。 第82章   宁诚实说完, 气氛突然沉静了一会儿。天禄有些庆幸,马腹此刻正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畅想之中,并没有听到宁诚实的话。   过了几分钟, 马腹畅想完了,慢慢站了起来, “休息好了吧, 走吧。”   此刻的他已经完全恢复了理智,再看不出片刻之前的阴毒和疯癫, 如果光看那张脸,就是个人畜无害的普通孩子, 但再看脖子下连着的马身和身上的大片血渍,又怪异得让人脊背发凉。   宁诚实本来就没消耗什么体力, 闻言便点点头,随后跟天禄对视了一眼,伸出手:“天禄,我扶你起来吧。”   天禄婉拒了她的好意并利索地起身走了两步。   宁诚实遗憾地耸了耸肩, 又走到了马腹身侧, 她没忘了刚才马腹透露出的一个关键称呼:老大。   真是遇上同行了。   但这个同行显然不太称职,都不关心手下小弟的心理健康情况。宁诚实怜悯地望着马腹。   不过这个老大很有可能就是弄出那个什么濒危妖怪繁衍实验, 跟富奇生物科技公司有密切联系的幕后主使, 能驾驭这么多厉害的濒危妖怪作打手,他大概率是只大妖。   既然要捣毁这个不同寻常的传销窝,她必然得先套到一些关于这个“老大”的简单信息。   当然,宁诚实心里有数, 对马腹这种危险妖物,套话得讲技巧,不能太直白, 要循序渐进,毕竟幻境里的马腹看起来对这个老大很是崇拜和信奉,一定不能让他发现自己在套话。   宁诚实思考了两秒,跟马腹搭话:“小马,老大是什么妖怪呀?”   此话一出,马腹和天禄同时静默地看向她。   “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问的问题这么奇怪?”马腹眯起眼,狐疑地看着她,似乎在怀疑她的身份:“姐姐,你以前可是很少说话的。”   宁诚实都差点忘了,马腹一开始可是叫她小哑巴的,但现在的她简直是个小话痨,演砸了。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马腹,一时不知道怎么圆回来,许久后才张了张嘴:“嗯,我……”   马腹反倒松了口气:“你总算恢复正常了。”   连天禄也不再满脸困惑,宁诚实放松下来后才反应过来,马腹简直是倒打一耙,居然还好意思怀疑她是假的。   大概是说到老大,马腹打开了话匣子,瞥了一眼天禄,“要是这个讨厌鬼活着回去,老大肯定不高兴。”   “为什么?”   “你忘了?老大最讨厌瑞兽。”   “哦。”宁诚实若有所思地点头:“真可惜,那老大肯定最讨厌我了。”   “……你想什么呢?”   宁诚实竖起了耳朵,就听他不甘心地继续说:“明明在我们几个里头,老大最喜欢你,虽然你总是不愿意说谎,也不够心狠手辣。每次想吃了讨厌鬼,你都护着,所以老大也一直没有拿他怎么样。”   说着他又望向远处那座高高的白色建筑物,“我们之中只有你的皮毛是白色,所以老大最喜欢白色,还把所有实验室都刷成了白色……”   在此之前,宁诚实清醒地直到这里是幻境,一直是置身事外,只管演好自己的角色,但听到这里,却脚步一顿。   她突然想到了在现实世界里,那栋同样是纯白的富奇生物科技的工厂,心里一下子升起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她甩甩头,这应该只是剧情设定,是个巧合。   “你老大可能只是单纯的有洁癖。”   马腹没管宁诚实的话,说着说着,话锋一转,意味深长道:“可是姐姐,虽然老大最喜欢你,但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想着放跑这个讨厌鬼了,他跑不掉的,而且老大如果生气了,后果是很严重的。”   宁诚实正想继续问,马腹突然神情一动,贪婪地嗅了嗅:“是06的味道,找到了。”   宁诚实接着也在不远处的草丛中发现了一根火红的羽毛。   三人加快脚步,就看见了一只正在追逐两头身肥遗的红色怪鸟,正是原形的毕方。他翅膀不断扇合,所到之处燎起一片火星,把草和树烧得漆黑。   那只肥遗明显不是毕方对手,虽然偶尔也有反击,但很快,一个没躲过去,就全身着了火,其中一个脑袋被毕方轻松地两爪扯烂,剩下的另一个脑袋也没撑过多久,被火烧得失去支撑,噗噜噗噜地滚了下来,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塌,扇起一片热轰轰的气浪扑面而来。   宁诚实立刻捂住了脸,转过身去,等再睁开眼,发现天禄不知什么时候挡在了她面前,玄黑光滑的皮毛边缘映出火焰的红光,他丝毫不在意地舔了舔毛。   那边毕方收了攻势,很快就发现了正在围观的三个不速之客,嗜血发红的眼睛凶狠地瞪过来。   宁诚实从天禄背后走了出来,打量了一圈毕方,与外界无异,还是成年体。   看来缩水的只有天禄。   宁诚实还发现,从刚才与肥遗的打斗过程来看,这个毕方的实力还没有在外面时那么厉害,她正想着,就听毕方开口了:“04,你是给我带猎物的,还是自己送上门的?”   宁诚实觉得,他口中的猎物,应该是指她和天禄。   有逻辑,精神也很正常,这个毕方没疯,应该是还没吃药的状态。   毕方很快就发现宁诚实望着他的眼神不对,目光一刺,语气凶狠:“你那是什么眼神?”   宁诚实叹了口气,犹豫了一阵,还是说了:“我就是想劝你,跟老大要谨慎,别随便给你什么药都吃,是药三分毒呀。”   “什么乱七八糟的!”毕方一张嘴,直接吐出一个火球,径直飞速朝宁诚实扑来,宁诚实早有防备,闪身躲了过去,下一秒,马腹也动了,而宁诚实还没反应过来,耳朵就被人捂住了。   随后只见马腹喉头一阵怪异的涌动,接着他嘴巴一张,瞬间爆发出了一阵响亮的哭声,直接穿透捂住她耳朵的手传了进来。   她抬起头,只感觉到脸颊贴着一片温热,是天禄。   宁诚实回过神来,努力踮起脚尖,两只小手也伸到了天禄的脑袋顶,天禄的耳朵动了动,本能地想挣脱,但两秒后,还是乖顺地顺着宁诚实的手搭了下来。   尽管已经提前做了准备,但马腹的啼哭声还是不可避免进入了宁诚实的耳朵里。但她没有如原先所想的进入一个新的幻境,只是莫名觉得心底有些躁动,先是一点,接着又扩大成一团,然后这躁动又顺着心口,源源不断地通过血液流到了四肢百骸,仅仅过了几息,竟然让她有种暴虐的渴望。   宁诚实一会儿觉得天光大亮,一会儿又觉得天昏地暗,摇摇欲坠,全身被什么东西束缚住,急切地想挣脱,她用力地晃了晃脑袋,想往外冲,就隐约听到外界传来清亮的一声:“别动!”   这声音就像是一汩清泉,穿破雾障,稍微冲刷了宁诚实内心的狂躁。   “别想。”   她总算缓过神来,只是脑子还有些昏沉,像压了什么重物,再看天禄,他拧着眉,应该也受了一些影响,但远没有宁诚实的反应大,依然沉着冷静。   宁诚实艰难地转过脸去,就见毕方和马腹已经纠缠在一起。   看来马腹的哭声不止是能让人陷入幻境,还有很强的攻击性。   与宁诚实和天禄彼此帮忙相比,毕方只能直对马腹的啼哭,受的影响更大,他暴躁地甩着脑袋,东倒西歪,陷入了混乱的自我管理之中,翅膀乱扇,火星子乱溅,倒也给马腹的前行带来了不小的困难。   不过宁诚实还记得,刚才毕方叫马腹为“04”,而他自己的代号只是06,数字排名应该也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彼此的实力,虽然不知道实际上相差有多少,但理论上马腹的胜算应该要更大一点。可是话说回来,马腹刚才在跟陵鱼碰上的时候,腹部也受了伤,所以到底谁是猎物还真不一定。   不过马腹的肺活量实在很强大,尖利刺耳的哭声震天,即使本身没有叠加什么特殊效果,也够惹得人心烦意乱了,好在适应了之后,宁诚实对此稍稍免疫了,坐山观虎斗之余,头脑也越发清醒。   她稍微松开了遮住天禄耳朵的手,小声问:“天禄,你想跑吗?”   从马腹的话来看,幻境里,弱者都是强者的猎物。   但马腹暂时不会动她,那个幕后老大似乎也对她比较偏爱,所以在这个幻境里,处境最危险的居然不是她这个主角,反倒是天禄,也不知道这到底是谁的幻境。   天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摇了摇头,“不是现在。”   那头毕方与马腹打得难舍难分,马腹虽然受了伤,但却像是没有知觉一样,即使被毕方抓住破绽,将伤处重重撕开,血肉泼洒一地也没停下攻击。   宁诚实看了一会儿,下了定论:“马腹不用吃药就很疯。”   毕方此时已经处于下风,周身的火苗颜色肉眼可见得暗淡了下来,攻势显出疲态,没过多久就被马腹抓住,重重甩到了树干上,抽搐了几下,半天起不了身。   马腹这才终于收起哭声,小小的脸上十分冷漠,虽然哭了大半天,但是没有丝毫泪痕,直接上前,一只蹄子按在毕方的身上,另一只按在毕方的翅膀上,两边一起发力,竟然硬生生将他的一边翅膀撕了开来,霎时间血喷射出来,将树干染红了,随之而来的是毕方穿破云霄的嘶吼声。   马腹随意将翅膀踢到一边,只见他大半张脸上鲜红一片,下巴上还挂着血滴,可怖不已,阴仄仄的声音响起:“你说谁是猎物?”   毕方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马腹满意地踢了踢他,又阴冷地看了一眼宁诚实跟天禄的方向,眼中含义像是在示威。   宁诚实在一旁被他的举动惊得下意识抖了两下,接着就注意到,马腹重点看了一眼天禄的腿,表情像是在回忆,或者说回味,然后他舔了舔脸上的血,嘴角缓缓扬起一个极大的弧度,露出了没收回去的獠牙。   那一瞬间宁诚实意识到什么,立刻蹲下身,在天禄藏起来之前按住了他的腿。   果然如她所想,天禄的腿上遍布着粗粝的伤疤,看疤痕的走势,像是被利齿硬生生撕开的,不难看出原本的伤口有多深。   她再仔细一看,发现四条腿上都有这样的伤痕,只是被黑色的毛发半掩着,一开始被她忽略了。   这还有什么猜不到的?所谓的捕猎一定不止这一次,而马腹也说过了,天禄是他们所有人的猎物。   难怪天禄会异常地弱,对马腹的啼哭声这么熟悉,他经历过多少次?   宁诚实猛地起身,小胸脯飞快地鼓动着,握紧了拳头,咬牙说道:“天禄,我去给你报仇!”她满心愤懑,什么破情景剧,她不要再演下去了!也不要再套什么幕后黑手的信息了!   天禄似乎长长叹了声气,矮下身来,大脑袋拱了拱宁诚实的头,难得温声说话:“不用。”   宁诚实的大眼睛里闪着水光,音线都在发抖:“可是,可是我是你的老大,我说过要保护你的!”   在宁诚实逐渐模糊的视线里,天禄好像短促地笑了一下,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有些无奈,但却低沉有力:“我说过,都是假的。”   他的话让宁诚实一怔,然后抹了把泪眼就立即抓住天禄:“你真的是天禄!”   与此同时,就在天禄说出“假的”两个字之后,远处的白色建筑物骤然之间开始瓦解,近处正在示威的马腹和嚎叫的毕方也扭曲了一瞬,风突然刮了起来,扬起了不知道哪个方向的沙子。   宁诚实发现不对,慌忙看向天禄,天禄的脸也已经有些模糊了,一切好像都在渐渐消失,但看得出他表情凝重:“什么都别信,放心,很快就会出来。”   他的尾音在黄沙漫天中瞬间波折上扬,消失不见,接着风沙涌进了宁诚实的眼睛,她松开了抓住天禄的手,下意识揉了揉眼,但等再伸出手想要触碰天禄,却抓了个空。   她本以为幻境会像上一次一样崩塌,但是等了一会儿,并没有。   风越来越大,她已经站不住了,双脚离地的瞬间就被风推出了数米远,她顶着狂风艰难地环顾四周,想看看天禄还在不在,但她失望地发现,四周别说天禄了,连马腹和毕方都不见了,他们几人就像是被一只大手突然抹去了一样。   宁诚实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终于还是抵抗不住,被风卷去了另一个方向。   就这样飞了一阵,她分不清到底过了多久,就感知到一股强大的气息在朝这边移动,而且比马腹还要强得多,她提起心,一边警惕,一边又害怕消失的天禄遇到这个不明妖怪。   她的下方已经完全从草地成了沙漠,满脸满身都裹挟着滚烫的沙子,皮肤几乎快要裂开,喉咙干燥地发疼,血腥味上涌。   为了保存体力,宁诚实直接变回了原形。   她感知到那个强大的存在离她越来越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渐渐的,不远处的黄沙中果然出现了一个硕大的黑影,只是身形有些怪异,看起来好像有四只硕大的翅膀。   黑影越来越近,线条轮廓也逐渐清晰,宁诚实这才发现,那黑影应该是两只高高盘旋的巨鹰,相互交叠着,但细看又与人间普通的鹰不同,应该只是两只似鹰的妖怪。   两双鹰眼异常犀利,很快便发现了宁诚实的注视,两只鹰分开来,一上一下,各自一个俯冲便直冲冲往宁诚实袭来,眨眼就到了跟前。   这两只鹰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宁诚实根本无法反应,更别说还有狂风大作在身后堵住她的去路,在鹰爪即将穿透她身体的前一刻,宁诚实紧紧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她仿佛听到了一道小小的破空声,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体里穿了过去。   但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第83章   宁诚实紧张地睁开双眼, 却发现那两只鹰已经从她面前飞到她背后了,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她,同样的, 目标也并不在她。   宁诚实继续回想着刚才的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团凝实的空气被轻松穿过。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小小的爪子, 抓握住, 又松开,很正常。   来不及困惑, 她就发现那两只鹰已经找到了自己目标,当它们再次悬空飞起的时候, 各自的爪子中都抓着什么,而且还在与之激烈交手。   宁诚实伸着脖子, 定睛一看,先是看到了通身玄黑的天禄。她心里一急,想去救他,却被大风定在半空中, 前进不得。紧接着, 她就看到了另一只鹰爪里抓着的东西。   那是一团雪白,滚成了一个圆圆的球, 但球的两侧伸出了爪子, 奋力地在挠鹰眼。   而在微弱的反抗中,那团雪白露出了一点娇小的耳朵和眉眼。   宁诚实竭力想要向前扑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看了看那团雪白的球,又看了看自己原本同样雪白、但现在已经被风沙吹得脏兮兮的毛发——很显然, 被鹰爪抓着的,就是她自己。   宁诚实好像明白过来了,这毕竟也是一个幻境, 只不过,这次不是她亲身上阵扮演的幻境了,她成了一个围观者。   不知道马腹要制造出一个什么样的幻境给她看,宁诚实屏住了呼吸,继续看下去。   因为干燥的风沙挡住了大半视线,她只能看个隐隐约约,但也知道对面的“宁诚实”和“天禄”很明显不是那两只鹰的对手,挣扎的声响没持续多久,就逐渐低了下来。   接着,他们好像被丢在了地上。   宁诚实的心脏跳得飞快,四只爪子都拼命地划动着,但却无法帮上忙,只能在半空中干着急。   就在她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上前看个究竟的时候,面前大风带来的阻力突然变小了,风好像突然变了个方向,从堵着她不让她动,变成了推着她往下走。   宁诚实如愿地落了地,迈开步子就飞速朝前跑了过去。   她终于看清了“宁诚实”和“天禄”,“宁诚实”的毛发现在也脏了,但与“天禄”相比却好多了,因为“天禄”此刻垫在她的身下,浑身鲜血淋漓,满是抓痕,人事不省地昏着。   “宁诚实”大概是摔得晕乎乎的,晃了晃头,然后跳了下来,眼角的毛湿了一片,呜呜地推着“天禄”,却说不出话,真的像个小哑巴。   明明只是幻象,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主角是她,这个场景竟然让宁诚实觉得无比真实,甚至心底泛起阵阵熟悉的感觉。   但这不可能是真的,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一直生活在哥哥姐姐姐夫的关照下长大。更何况这个“宁诚实”也比她弱得多了,连话都说不全。宁诚实这么告诉自己,才定了定心。   在空中盘旋的两只妖怪也飞了下来,停在两棵古树上,不屑的眼神投射下来,开口说道:“要不是老大说留着你有大用处,你以为你还能活吗?”   “是啊,别想着逃跑,弱肉强食,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应该清楚啊。”   宁诚实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明白过来,也记起了马腹在消失前说的警告:别“再”逃跑,可见在这段剧情里,她跟天禄之前跑过,但没成功。   而没成功的下场就很明显了。   即使是虚假的幻境,但宁诚实还是下意识看了一眼“天禄”,见到他的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这才松了口气。   另外她还注意到,这两只妖怪跟马腹的说辞也不一样,马腹说的是,老大最喜欢她,而他们说的却是她有大用处。   相比之下,宁诚实更相信现在听到的,那种残忍的妖怪,肯定不可能有什么好心眼。   随后那两只妖怪又说了什么话,但在宁诚实的耳朵里却消了音,然后身形也渐渐模糊,直到消失,宁诚实意识到:又要换场景了。   果然,下一瞬风沙陡然消失,然后宁诚实就突然觉得双脚下沉,土地竟然化成了水,莫名而来的水流骤然没顶,转眼间就涌入宁诚实的口鼻之间,堵住了她的呼吸,她整个身体都泡在水里。   宁诚实在陆地上尚有一战之力,但她的水性却很差,几乎是个旱鸭子,下水的瞬间,恐慌也随之在她心里蔓延,挣扎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自己正身处幻境,不会被淹死的。   只是当她适应之后,就再次在水中看见了另一个自己,而另一个“宁诚实”就没有她这么幸运了,小小的白团子不断地呛水,拼命挣扎着,浮浮沉沉,几乎失去意识,然后被谁给托举住了。   宁诚实顺着那托举她的黑色爪子看去,果然又是“天禄”。   他的伤口还没好,如今在水里完全泡发了,刚开始还会流血,血液被水流稀释之后,伤口浮肿得吓人,隐约可以见骨。   宁诚实心急如焚,想上前,但却再次被水流阻断。   随后水里又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陵鱼。   陵鱼在水里无比自在,面容阴柔,远没有在现实世界抓到他时的面目狰狞,陵鱼的声音也顺着水波,断断续续传到了宁诚实的耳朵里:“……你胆子可真大,竟然敢带着他跑,02和03要我也教训教训你们……说起来过往捕猎的时候我没下狠手,但这次可别怪我啊。”   说完他鱼尾一摆,嘴上说着抱歉的话,笑中却是幸灾乐祸又带着得意。   02和03?一定是刚才那两只抓住了逃跑的“宁诚实”和“天禄”的妖怪,代号这么靠前,难怪实力这么强悍。   与宁诚实相反,陵鱼在水里比陆地上要厉害得多,而且像是将在猎场上的劣势都发泄到了他们的身上,所以折磨人的手段也比02和03多得多。   他应该也被交代过,不能真的弄死有用的“宁诚实”,但却没收敛多少,因为——“天禄”全程都将“宁诚实”护在怀里,漆黑的身体蜷着,只露出中间的一点白色。   被迫围观的宁诚实全身颤抖,死死咬着嘴唇,心里像是有岩浆迸发,烧得满心沸腾难受。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此刻被“天禄”护在怀里的那个团子的身体内,然后磅礴的自责之情就像周身的大水一样从头到脚淹没了她:她自责自己为什么这么弱小!她想变得强大!   又不知过了多久,场景再次变换,高高蹿起的火苗瞬间将水汽蒸发,带来令人无法忍受的高温,却无处可躲,因为周身已是熊熊烈焰。   她已经知道接下来会看到什么了,果不其然,毛发被烤的发焦的另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团子出现了。   “天禄”、毕方也紧接着出现了。   火舌肆意地炙烤,这是来自06的教训。   宁诚实胸腔里同样压抑着一团躁动的火焰,不知如何发泄,直到场景再次变换,接着出现的是马腹。   从之前的幻境来看,他对天禄应该已经积怨已久,围观的宁诚实已经完全忘了什么幻境,看着天禄的腿被一条一条撕扯开来,温热的血在身旁流淌,穿过她的脚,她已经完全代入了那个跟他一起受罚的“宁诚实”,内心深处对自己如此弱小的哀怨到了顶点,快要炸裂开来。   就在她想做点什么的时候,马腹突然消失了。   场景变成了一片纯白,看周遭环境,走廊两侧是不同编号的房间,有的大门紧闭,有的则敞开着,露出里面空空的大玻璃罐子,这里是实验室,她应该是进入了那栋白色建筑物。   宁诚实心里一揪,06,05,04,03,02都出现了,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该到从未出场的01了?   能排到01代号的妖怪,又会有什么样的手段?   但她呼吸急促地等了许久,也没发现什么妖怪,她试探性地往前踏了一步,发现这次不像前几次一样行动受控,而是可以自由走动。   发现这一点后,宁诚实立刻跑了起来——去找“宁诚实”和“天禄”。   这栋建筑物内部和现实中位于郊区的富奇生物科技工厂有些相像,但可以看出设备没有现实中的那么先进,时代像是在很多年前。整层楼里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声音。   在走廊尽头的实验室,大门左边挂着一个牌子:01。   01号实验室的门是开着的。   宁诚实在斜对角时缓下脚步,屏住呼吸,慢慢靠近,她害怕自己看到生死不明的天禄。   但似乎没有,因为她听到了里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熟悉的话音里夹杂着哭声:“天禄,你终于来找我了,我,我好害怕,我想离开这里。”这是她的声音,宁诚实在门外停下了脚步,心神紧绷着。   “他们说,我是最合适的实验品,实验就在今天。”   宁诚实听完这两句话,心中猛然一跳,接着天禄的声音响起,难掩虚弱但却十分坚定:“别哭,你说过,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对不对?我会带你走的。”   接着是一阵脚步声,天禄应该是把里面的那个宁诚实带出来了。   宁诚实的心跳得更厉害了,她径直朝大门飞奔过去,她已经看到天禄了!天禄此时是人形,脊背单薄的少年牵着一只小手正从门里走出来,左右看了看,但根本没有看见朝他奔来的宁诚实。   宁诚实奋力扑过去,却直接扑了个空,她眼中含泪,急得大喊:“天禄不要相信她!”   那个宁诚实第一句话说的“我好害怕,我想离开这里”是假的,但第二句话“我是最合适的实验品,实验就在今天”,却是真的。   但她话说出口时已经晚了,因为就在两人踏出门的那一刻,天禄突然顿住了,视线缓缓下移,瞳孔瞬间放大,不可置信地看到在他的腹部,有一只染血的小爪子从身后穿了过去。   这只小爪子他无比熟悉,它有着柔软的白毛,每天都会给他拍背顺毛,虽然他的毛很短,根本不需要梳理。   爪子的主人话不多,但是永远跟在他身后,其他实验品都叫他们两个小哑巴。他一开始只当没看见,但她却总是一看到他就两眼发亮,非要跟他做朋友,因为他是这里唯一的“好妖怪”。   她向他发过誓:“我虽然是讹兽,但是从来不说谎的,你不要怕我。说谎虽然很难忍,但是我会少说话的。”她说完憋了憋,小脸都憋红了,像是在极力忍着不说谎。   这就是她说过最长的话。   天禄的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最后回到现在。那只爪子伸了回去,变成了一只正常的小手。   小手的主人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小心地摸了摸那腹部贯穿的伤口。天禄看到,那平日里熟悉的眉眼望向他。   他们看不见的宁诚实跌坐在地上,看着那张跟她一模一样的脸上挂着笑,她歪着头,颈侧的一个数字:01就这样暴露在宁诚实的眼里,宁诚实顿时呆住了。   然后她轻快地朝天禄说:“天禄,你看,我学会说谎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会替我感到高兴的吧?”   宁诚实看着那个无邪的笑容,心里像被一只巨手绞着,头痛欲裂,刚才几场幻境里积攒的自责哀怨,与现在遭受的巨大打击和震惊交织,让她忍不住将头埋在膝盖里,环抱住自己,低声哭了起来:“假的假的都是假的!诚实从来不说谎!呜呜呜我不会骗天禄的!”   “老大!老大!”   “老大你怎么了?”   “快醒醒!老大你哭什么啊?你说你骗谁了?”   “老大你怎么可能会骗人?”   最后是一个坚定附和她的声音:“对,诚实不会骗天禄的。”   听到这里,宁诚实骤然惊醒,只见眼前是几张写满担心的脸,在最前面的就是天禄,周围还有一些被她哭声吸引的人正在打量这里,而她正半躺在座椅上。   回想昏迷之前,她应该倒在了地上,大概是被他们抱过来的。   宁诚实的泪珠还挂在脸上要掉不掉,眼睛也红肿着,她慌慌张张跳下椅子,拽着天禄四下打量,发现他完好无损,没有抓痕,没有浮肿的伤口,没有烧焦的皮肤,更没有断裂的碎骨。   最后,她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天禄的腹部,“疼吗?”   天禄微不可见地抖了抖,然后摇摇头:“不疼。”   虺奇怪地问:“老大你到底怎么了?到底经历什么幻境了?”   宁诚实无法回答,她松了口气之后一时虚脱了,差点倒在地上,被眼疾手快的天禄捞住,抱起来重新放在了椅子上。   宁诚实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天禄,你受伤了吗?”   天禄沉默着摇摇头。   “你是不是跟我一个幻境?”   天禄点点头,“一开始不是,我经历的是另外的幻境,后来用了点手段,进入了你的幻境。”他顿了顿,“怕马腹察觉,所以没跟你相认,不过后来还是暴露了,之后我就出来了。”   宁诚实一时说不清心里涌上的是不是庆幸,因为后面的那些,至少天禄没有经历。   可经历的那个,又是不是天禄呢?   她心里还是压着事,目光环绕了一圈,众人都在,“那马腹呢?”   虺挥了挥手,“老大你放心,那小兔……小马崽子已经被天禄给制服了。”   说着他亲昵地拍了拍天禄的肩,明明之前对宁诚实收他当小弟还有点抵触,现在的语气却无比佩服:“没想到啊,天禄竟然这么厉害,这么快就打破幻境出来了,还救了我们,老大你不知道我的幻境有多可怕,再不出来,我就真要交代在里头了。”   他还推了一把举父:“举父,是吧,很可怕吧,我看你也一直没说话。举父?”   “啊,啊?哦哦,是……很可怕。”   两人说着,旁边的朱獳则是将一个襁褓抱来给宁诚实看,里头正是半人半马,长相怪异的马腹,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体力耗尽了,他现在正处于沉睡之中。   宁诚实的视线下移,就在他的脖子上,有一个不显眼的编号:04。宁诚实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与此同时,在他们上次无功而返的酒吧二楼,一个身影站在窗口,遥望着火车站的方向,对着手中的手机说着什么:“……确实是04自作主张,本来还没到用他的时候呢。不过,”他话音意味深长,“应该也不会有太多偏差。”   “还有那个碍事的天禄,是不是可以除掉了?”   “真是麻烦,虽然他是实验重要的一环,但是……当初关于他的那个实验不是也失败了?即使是经历折磨、背叛,现在看来他也没变坏……哼。”   “对了老大,你那边是不是有什么麻烦?好,我知道了。”   宁诚实回到现实之后,渐渐平静了下来,虽然依旧心有余悸,但未免几人担心,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抓住了马腹,几人只想尽快把他带去妖管局,商量了一下,打算不再等了,今天就直接将他带去A市。   几经波折,终于成功上了火车,宁诚实却并没有感到轻松,其余几人在幻境里也消耗了大量心神精力,一上车就闭目休息睡了过去,只有精力尚可的天禄看着马腹。   宁诚实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跳了下来,轻声说:“天禄,我去一下洗手间哦。”   天禄点了点头,但看着她的背影,许久后才收回目光,一转头,与若有所思的朱獳对上了视线。天禄只是看了他一眼,没再管朱獳探究的眼神。   宁诚实深吸一口气,然后走进了火车上的洗手间,将门关好。   从幻境出来之后,有件事就一直压在她心上。幻境里的一切都太真实了,甚至让她有种熟悉感,那些可怕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进幻境之前,还有在幻境里,天禄都几次叮嘱她不要相信,都是假的。可是天禄恐怕忘了,她能听出真话和谎言,天禄根本骗不过她,他在说谎。   也或许他并没有忘,但还是这么说了。   现在宁诚实只有一件事要确认。   她踮起脚尖,望向镜子。   镜子里,一个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小女孩同样望着她,然后她慢慢拨开自己的头发,露出颈侧,凑近镜子,看向幻境里的那个宁诚实01编码所在的地方——   镜子里,她的脖子上是空的。   作者有话要说:诚实小朋友到底是不是01呢? 第84章   宁诚实小胳膊一撑, 爬上了洗手池,整张脸几乎都凑到了镜子上,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 再三确认,她的脖子两侧没有任何数字。   她吐出一口气, 揉了揉眼睛, 心底放下了一块石头,不管马腹制造出的幻境是不是真的, 她一定不会是那个01的,她也一定不会伤害天禄!   “咚咚咚!”   卫生间的门被敲响了:“那个, 里面的人能不能快点啊?哎呦喂,我快憋不住了!嘶!”   宁诚实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就赶紧跳下了洗手台,打开了门锁。   门外是个正别着腿来回走动的中年大叔,一副尿急的样子,衣着普通, 来上厕所背上竟还背着包, 他只来得及瞥了一眼宁诚实,说了声“谢了”就推开了她, 捂着小腹急急地冲了进去, 然后“啪”的一声锁上了门。   宁诚实一边使劲揉了揉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僵硬的脸,一边走回了座位,跳上去坐好。   天禄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一只手松松地搭在马腹身上, 望着车窗外的风景,没过多久,余光里就看见宁诚实正对着他欲言又止, 于是垂下头问她道:“怎么了?”   “嗯……”宁诚实抿着嘴,嗫嚅了几下,眨巴着大眼睛,思索了很久,还是压低声音说了出来:“天禄,我告诉你哦,我的幻境很可怕。”   天禄掀起眼皮子,配合地将半个身子转了过来,弯下腰,耐心地听她讲了下去:“我看到在幻境里,有另一个宁诚实,还有另一个天禄,他们被马腹背后的大坏蛋囚禁起来了,要拿他们做实验,应该就是那个关于珍稀妖怪的。”   “这个梦很真实,里面的宁诚实和天禄逃跑过一次,但还是被抓到了,然后被其他妖怪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有毕方、陵鱼、马腹,还有我不认识的妖怪。那个天禄为了保护宁诚实,受了很重很重的伤。”   她说的时候在“狠狠”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一想起在幻境里作为旁观者看到的那些残忍的情景,明明刚才告诉过自己不要哭,她的眼圈却忍不住又红了。   宁诚实吸了吸鼻子,语无伦次:“但是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后来我看到,那个宁诚实把天禄骗过去,说她要被做实验了,可她说谎了!骗天禄再次带着她逃跑,天禄那时候全身都是伤,但是他相信了,他想带着她跑出去,然后……然后宁诚实的手穿过了……她杀了天禄呜呜呜。”   说到这里,宁诚实的眼泪从眼眶里泛了出来,即使她觉得自己不是01,依然问道:“天禄,你说马腹制造的幻境是假的,你一直这么说,但是我听得出来,你是在说谎,他的幻境是不是真的?这些事情是不是真的发生过?我,我是不是个坏妖怪?”   天禄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块白色的手帕,轻轻按在她的眼下,擦去了两道眼痕,他想了想,努力露出了一个幅度极小的笑容。   只是他实在不常笑,所以笑容只在脸上维持了一瞬,“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马腹?”   宁诚实不做他想,立刻回答:“我当然是相信你!”   天禄收回帕子,叠了起来,一手按在她的头上,用力揉了两下,“好,那就不要想,你只需要知道,你不是坏妖怪,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你只是瑞兽,宁诚实。”   被天禄这么坚定的语气一说,一直焦虑不安的宁诚实好像突然被安抚了,她默默点了点头,抹掉睫毛上的泪珠,“对,我是瑞兽,我只做好事,也从来不说谎。”   说开了之后,宁诚实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她看了眼背包一侧的保温杯,将其取了下来,“我去倒热水!”   天禄的胸腔重重地起伏了一下,像是逸出长长的无声的叹息,一抬眼,毫不意外又看见了全程装睡的朱獳,他此刻睁开了眼,面色凝重地盯着他,显然听到了刚才宁诚实的话。   他看了两眼旁边还在熟睡,丝毫没有察觉的虺和举父,坐直了身,凑到天禄面前,开门见山道:“刚才老大的话是真的吧?”   “她不了解马腹,我还能不知道?马腹制造的幻境,要么是人心底最害怕的东西,要么是发生过最惨痛的回忆。”   “你以前就认识老大对吗?你们俩也确实都是实验品,只是老大不记得了。刚才老大问你她的幻境是不是真的,你的回答明显是在回避,因为你怕她听出你在说谎。”   朱獳的声音越来越低,有些难以置信,还有些不忍:“老大曾经难道真的……”   对话的不是宁诚实,天禄的语气就没有这么温和了,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她把你当做家人,你呢?”   朱獳一愣。   “你相信她会做出那种事吗?你相信她会说谎吗?”   朱獳慢慢坐直。   “我从来没有相信过,我会证明她没做过。”天禄脸上面无表情,朱獳却突然觉得,他的心里未必是面上一贯的冰冷。   朱獳的表情松弛下来,轻轻笑了笑:“我当然也不相信,老大也是我的家人啊。可是,你是为了不让老大伤心,才没承认的吧,但真的能瞒过她吗?马腹可是个有理智的疯子,他早就认识你们对吗?等他醒过来,还能不跟老大说?”   天禄的手指随意点了两下紧紧裹着马腹的小被子,“所以他在被送进妖管局之前,不会醒。”   “……行吧,对了,你受的伤总是真的吧?难怪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这么虚弱。”   “嗯,不过打两个你还是没问题的。”   “……”   宁诚实捧着保温杯,接好了水,认真拧好盖子,刚一往回走,迎面就走来一个端着泡面桶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没拿稳,只听“啪嗒”一声,面桶掉了,泡面也掉了一地,幸好里头还没接开水。   只是东西掉了,那人却一动也没动,不仅没想着收拾,还挡在前面,宁诚实奇怪地抬头,就见那人睁大了眼,像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宁诚实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自己应该还没到吓人的地步,再仔细一看,她立刻发现这个男人有点眼熟,随后她很快就想起来了,这是在第一个幻境的火车上,跟他们几人坐在一起的那个人类!   普通人见到她不可能反应这么怪,除非,当时幻境里的真人除了她和天禄,还有他,而且现在见到她,他就想起来了。   宁诚实回想一番,自己那时给他的印象好像确实是不太好。   而且在幻境里的时候,这个男人不知道为什么说了谎,自称要去A市做生意,还贼眉鼠眼的。   宁诚实没太在意,正常人肯定想不到什么妖怪和幻境上头,大概只会当做一个巧合的梦。   这个时候男人的身后已经有人催了:“哎哎哎,别挡路啊!还接不接水啊?”   他如梦初醒,一边收拾地上的残渣,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宁诚实的举动,见她抬脚朝他的方向走去,肌肉都绷紧了,然而等了一会儿,宁诚实只是绕过了他,继续往座位上走去,似乎根本没见过他。   男人收拾好东西,犹豫了一下,还是悄悄跟在了宁诚实身后,只是顾虑到梦境里跟她一起的那几个人提到的“疯病”,还“一个传染俩”,他跟宁诚实保持了距离。   宁诚实松快地回到了座位上,离得老远就发现朱獳已经醒了,正在跟天禄聊着什么,见她回去,笑意更浓,主动说:“老大,我正跟天禄聊咱们去A市之后的发展呢。”   “哦。”宁诚实不疑有他,“对,等你跟虺的病治好了,就可以继续开店了。”   “没错,而且我看啊,天禄可以开个武馆。”   尾随而来的男人正好听到宁诚实说的治病,震惊地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在朱獳天禄和宁诚实望过来的视线中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扫视了一圈,发现人数竟然真的也与自己的梦境一一对上了——也不是,还多了一个。   他看向多出来的那个襁褓,在被子的遮掩下,里头隐约露出了小半张脸,看着是个白胖的小婴儿,嘴里咬着个奶嘴,但奇怪的是,这奶嘴上连着绳子,而绳子在婴儿的下半张脸上密密地绕了几圈,不知道的还以为戴了个口罩。   朱獳意识到他在看什么,笑着解释:“这孩子太闹腾了,怕他醒来哭了扰民,所以做了点防范的小措施。”   “额,这防得真是死死的哈。”男人尴尬地笑了笑,只是在朱獳开口的瞬间后退了两步,甚至捂住了口鼻,好像生怕沾染上什么病菌一样。   朱獳和善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还是第一次这么不受人待见。   但明明有点惧怕,这个人类却像是要证明什么一样,不愿离去,接着又问宁诚实:“小朋友,他们是你的爸爸吗?”   宁诚实扬起笑脸:“不是,我没有爸爸。”   那人又捂住了嘴,然后悄声问:“你是不是也没有妈妈?”   “是啊!”   天禄瞥了一眼宁诚实,明显也发现这个人类跟他们经历了同样的幻境,并且正在求证,却没有拆穿宁诚实。   那人类说话声音又抖了起来,“那个,小朋友,跟你一起的这几位是不是都没有爸爸妈妈?”   “是啊,你怎么知道?”回他的是虺,虺和举父大概是被他们的交谈声吵醒了,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   “额,我可能……”人类欲言又止,停下话音,一拍脑袋,打着哈哈:“哦,我是说,我有爸爸妈妈,嘿,我,我可真是个异类哈。”   说完他转身走了,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个人怎么奇奇怪怪的?”虺莫名其妙地说道。   举父探过头去看了眼马腹的被子,“他还没醒吧?”   “没呢,我看天禄下手挺狠的。”虺嘿嘿笑着。   宁诚实则是目送刚才那个人类坐到了离车厢门最近的拐角处。   她刚要收回视线,就突然听到那个角落里传来一声惊呼:“我的钱包呢?我钱包不见了!有小偷!”   他的声音不小,尤其关键词又是小偷,顿时整节车厢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他身上,不少人站了起来看热闹。   被注视着的男人抱着光秃秃的头顶焦头烂额地连连大声问:“不见了!火车上肯定有小偷!谁偷了我的钱包啊!”   他哭丧着脸,语速飞快地说着:“我今年的工资都在里头,是回家给孩子交学费的,所有的证件也都在里头,我连去厕所都背着包,结果还是不见了!”   宁诚实认出这是刚才敲洗手间门,急着上厕所的人。   车上的乘警闻声赶来,推开围观群众问:“怎么了?”   男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抓住乘警的胳膊:“警察同志,我钱包丢了!这车厢里有小偷!你可一定要抓到小偷,帮我把钱找回来啊!”   “好好好,你先冷静一下。”乘警安抚着他,皱眉扫视了一眼车厢,“钱包是在哪里丢的?”   中年男人抓了一把头顶,“我钱包是放在背包的最里层,一直随身背着呢,刚去厕所也是,那时候我特意查过,钱包还在呢,结果一出来,走到过道的时候被堵住了几分钟,就这几分钟,等我回到座位上,就看到包底下有个划痕,包底漏了!钱包竟然就这么被人偷了!”   宁诚实早在他嚷嚷钱包丢了的时候就走下位子,双手抱胸,靠在乘警身旁的座位上认真听着,闻言皱起了眉:“真是防不胜防。”   “可不是嘛!这天杀的小偷!”男人越说越急,乘警抬头看了眼头顶,拍拍他的肩,“你放心,车厢里有监控,走,我带你去看看。”   男人一喜:“那就太好了,警察同志咱们快去吧。”   宁诚实也点点头,“是啊,太好了。”   乘警转过身来,见到一脸严肃的宁诚实:“小朋友,来,让一让,我们要过去了。”   宁诚实赶紧站直身子:“好的好的,咱们快走吧。”   乘警抓紧时间带着男人朝列车头走去,走到半路突然发觉不对劲,一转身,发现宁诚实跟在后头:“……小朋友,你就不用去了。”   宁诚实一怔,“哦,好的。”也是,有监控的话,的确不需要场外指导了,于是她又原路返回。   虺他们几人都在等着她,“老大,你刚才跑得真够快的。”   “不愧是受表彰的热心好市民,但是你又怎么回来了?”   宁诚实摆摆小手:“以他们的能力可以自己处理,不需要我。”   这时,虺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一乐:“老大,是犰狳,这小子,说起来好久没联系了,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之前咱们说好的买卖我看也黄了。”   边说他边接起了电话:“喂?”   “我们在火车上呢,今天就到A市了。”   “什么?”其余几人就见虺睁大了眼,“真的假的?”   “行啊你!”   “还有两三个小时吧,好,我们等着。”   虺挂断了电话,兴冲冲地对宁诚实说:“老大,犰狳这小子太不厚道了,先前说他去A市办事,现在才跟我坦白,他是在A市工作,你们猜他单位在哪儿?”   “妖管局?”朱獳摸着下巴随口一猜。   虺笑容顿了顿,白了他一眼,当没听到:“他居然在妖管局工作!你们猜不到吧。这也太不够朋友了,现在才告诉我。哦对了,他说知道我跟这臭狐狸的情况,要来接我们去检查,刚好也聊聊之前咱们抓到送去妖管局的那几只妖怪的情况。”   “正好,到时候马腹也可以一起交给他。”宁诚实说道。   “对。”   除了宁诚实和虺,其他人对犰狳没太多了解,虺给他们讲起了几人之间的渊源,宁诚实正听着,眼角出现几个人影,她转过头去,发现是刚才离开的丢了钱包的中年男人和乘警。   几人径直朝这里走来,那乘警在她身边蹲下:“小朋友,叔叔有点事要问你。”   宁诚实了然地点点头:“所以你们这边还是处理不了吗?”   还是得她场外救援。   “……”乘警一噎,笑得勉强:“不是,刚才你是不是在过道尽头那边接水,然后差点撞上一个叔叔?”   “是呀。”   “那会儿堵在一起的人太多了,监控拍得不是很清楚。别害怕,叔叔就是问你一些情况。”   说完他起身看向天禄几人,“你们谁是她的监护人啊?”   虺他们面面相觑,小声说:“说起来,她应该是我们的监护人吧。”   “啥?”乘警耳朵凑过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宁诚实忙拉住天禄的手,给他使眼色,天禄顺势说道:“我是。”   “好的,那你陪她过来一下吧。”   天禄牵起宁诚实跟上了他们,在走之前,宁诚实还交代他带上了箱子。   除了他们之外,乘警还点了几个人,宁诚实猜测是从监控里看到的可疑人选。   宁诚实注意到,这其中就包括跟他们一起进入幻境的那个人类,而且他的表情极为慌张不安,身上简直写满了我很可疑四个大字,看得出来,乘警也因此在重点关注他。   到了地方,乘警们分别对那几个人问询,一个女乘务员负责宁诚实,她先让宁诚实讲了一遍事情经过,随后问道:“小朋友,我们从监控里看到,你当时跟那个叔叔面对面的时候,停了很久,当时你有没有看到他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呀?”   宁诚实沉思了一会儿:“有,但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奇怪,因为其实我觉得还挺正常的。”   乘务员精神一振:“所以他当时在干什么?”   “他在害怕我。”   “……”   “真的。”   乘务员看着她诚恳的表情,张了张嘴,又闭上:“好的,除了这个,害怕你,他还有别的动作吗?尤其是手部。”乘务员转了转手。   “没有了。”害怕她这件事,应该足够占据他的全部心神了。   “好的。”乘务员在本子上写了几笔。   “姐姐,那个人是不是你们的怀疑对象?”宁诚实发问。   事情还没有证据,就是再怀疑当然也不能乱说,所以乘务员只回道:“没有,我们只是问问你,现在问完了,你可以跟你哥哥回去啦。”   宁诚实背过手去,不让她牵着自己离开,“其实我是来帮你们的。”   乘务员没把她的话当回事:“谢谢你啊小朋友,不过不用了,我们一定会查出来的。”   “姐姐,你可不要不相信我。”说完,宁诚实朝天禄比了个手势,天禄拿出行李箱。   宁诚实蹲了下来,在乘务员的目瞪口呆中慢慢打开箱子,“姐姐,你看,我是有丰富的前科啊呸,是有丰富的协助警方办案的经验的。”   乘务员还沉浸在箱子里这些丰富的经验中,宁诚实已经自顾自地朝其他几个“嫌疑人”走了过去。   她先是停在了幻境里的那个人类面前,“你好,我要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地回答我,这关乎你的清白问题。”   她的语气实在太过胸有成竹,以至于乘警都没反应过来,那人类更是直接愣愣地点了点头。   宁诚实一脸严肃:“是你偷了钱包吗?”   乘警:“……”   人类下意识说道:“不是我啊!”   宁诚实看向乘警:“叔叔,他说得没错,确实不是他。”   乘警继续沉默,随后哭笑不得:“不是,小朋友,我们是在……”   宁诚实已经继续走到下一个人面前:“我要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地回答我,这关乎你的清白问题。”   “是你偷了钱包吗?”   她把每个嫌疑人都问了一遍,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直到停在最后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面前。   那人个子不高,看上去斯斯文文,说话时还不时地扶一下眼镜框,听到她的问话,有点好笑,但还是回答道:“当然不是我,你看我长得像小偷吗?”   “不像啊。”宁诚实回道,然后再次看向乘警:“叔叔,小偷是他。” 第85章   宁诚实说完, 斯文的眼镜男沉默了,周围的其他嫌疑人和乘警也都沉默了。   她见状,又加了一句:“就是他, 没跑儿了。”   斯文的眼镜男扶着镜框一笑,脸上倒是没什么慌张之情:“小朋友, 你爸妈没教过你吗?饭可以乱吃, 但话可不能乱说啊,你怎么可以冤枉好人呢?”   “叔叔, ”宁诚实的语气十分恳切:“你脸皮好厚,你说谎不眨眼。”   “……”   他扯了扯嘴角, “不是我说,乘警同志, 这孩子是来捣乱的吧?”   乘警也有些为难,“小朋友,没有证据的话是不能随便说的呀。”   宁诚实想了想,“那我再问你几个问题, 你回答我是或不是。”   男人深呼吸了一下, 像是应付无理取闹的孩子:“行行行,你问吧, 快点啊, 我倒要看看你能问出什么来。”   紧接着宁诚实就向一个乘务员要了纸笔过来,十分专业地摆好了架势。   宁诚实:“你是职业惯偷吗?”   眼镜男一摊手:“哈,当然不是。”   宁诚实:“好的,看来你有丰富的前科。”她咬着笔盖, 三两下记了几笔。   其他人:“……”   宁诚实:“那个叔叔丢的是一年的工资,有很多钱,你是为了钱偷他的钱包, 是吗?”   男人推了推眼镜,压着烦躁:“我不是小偷,再缺钱我也不会去偷他的钱包啊。”   宁诚实又写下几笔:“好的,现在作案动机很清楚了,是为了钱。”   其他人:“……”   宁诚实又接着问:“你是用一把很隐秘的小刀割开那个叔叔的背包的,对吗?”   男人已经逐渐暴躁了:“都说了我根本就不是小偷,我不可能去拿小刀割开他的包!”   宁诚实:“好的,作案过程也很清楚了,你是用小刀割开了背包,然后悄悄偷走的钱包。”   其他人:“……”   宁诚实板着张小包子脸继续:“钱包就在你身上对吗?”   男人气得一把摘下眼镜:“还要我说几遍!我他妈不是小偷!钱包不在我身上!”   宁诚实:“好的,不是小偷是假的,但钱包不在身上是真的。钱包被你放在自己的座位上了是吗?”   眼镜男咆哮:“没有!!”   宁诚实:“好的,原来现在钱包在你的座位上。那么赃物的去处也清晰了。”   宁诚实在纸上不断地写写画画,抬起头,凌厉的目光直直射向他:“最后一个问题,那把小刀在你身上是吗?”   “妈的我都说了不在!!没有什么小刀!!”   宁诚实:“好的,作案工具现在还在你的身上。”   “我问完了。”宁诚实把笔盖合上,看向离她最近的乘警,将纸交给对方:“叔叔,你们都听见了吧,他什么都交代了,笔录我也做好了。不用谢。”   整个小房间里鸦雀无声,他们一时不确定自己听到的和宁诚实听到的是否一致。   只有眼镜男粗暴的呼吸声格外明显,他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脱下斯文的面具,甩着眼镜怒吼着:“哪里来的小鬼啊!你胡说!!我交代什么了我?有本事你来搜身啊,看看我身上到底有没有小刀!”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天禄慢慢开口了:“他的眼镜有问题,小刀可能就藏在镜架里。”   此话一出,男人愤怒的表情顿时一僵,抓着眼镜的手不自在地往回收了收。   身边的乘警立刻觉察到不对劲,在他把眼镜扔掉之前直接抢了过来,举在半空中仰头仔细打量,终于发现:“这眼镜右边镜架的前半段是中空的!”   接着他捣鼓了一阵,果然从里头抽出了一把细长锋利的小刀,再与中年男人的背包上被割开的痕迹一比对,刚好厚度对上了。   “嘿!还真是他!”   在制服眼镜男的同时,所有人看向宁诚实的眼神都变了。   原本对着她那一行李箱发呆的乘务员姐姐好像才回过神来一样叫了出来:“我想起来了!她是那个见义勇为小英雄!”   宁诚实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几乎是众星捧月一般。   “老大,他们怎么都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你啊?”举父摸着头,憨笑地问。   朱獳敲他脑门,“什么奇怪,那是崇拜的眼神!肯定是老大再次见义勇为成功了,是吧老大?”   宁诚实点点头,“天禄也很厉害,我们这次配合得很默契。”   乘警押着眼镜男回到了他的座位,眼镜男见作案工具都被找到了,也不再反抗了,只是路过宁诚实的时候还是暗暗瞪了她一眼,然后乖乖地指出了自己藏包的地方,果然就在座位上,他倒是也胆大。   那头钱包失而复得的中年大叔数了一遍钱,又检查了一下证件,一样都没少,放下心来,跑到宁诚实身边千恩万谢,还想从那叠钱里抽出几张给她,被宁诚实连声拒绝了。   男人看到她脚边的行李箱,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一卷卷红黄相间醒目的锦旗,一拍脑袋:“你们是在A市下车的吧?我是在下一站,要不咱们留个联系方式,我回头给你做面锦旗送过去。”   宁诚实推拒的话顿了顿,但想到自己不应该做一个沽名钓誉之人,还是坚定地拒绝了:“不用,我不是为了锦旗才见义勇为的。”   “不行,这你就别拒绝了,那就这样说定了啊。”   中年男人一口说定之后就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包,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这会儿距离A市还有两站,而到下一站的时候,乘警就会把小偷移交给车站那边,送去当地的派出所。   事态平息了,宁诚实看着窗外的远方,一脸深意。   “老大,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再买个箱子了。”   说完宁诚实突然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人戳了戳,一扭头,是刚才那个差点被冤枉的人类,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这人再也不是先前那副退避三舍的表情了,眼里亮晶晶的,要不是天禄在一旁拦着,差点一把握住宁诚实的手:“小朋友,刚才谢谢你替我洗白冤屈啊,他们都觉得是我偷的,你真是太厉害了,慧眼识人,嘿嘿。”   “那倒不至于。”   他搓了搓手,“你们几个是不是都这么厉害啊?”   “不是,我们可没老大厉害。”虺率先回道。   “你是他们的老大?”男人问。   宁诚实点点头。   “那你介不介意收……”还没等他说完,就听其他几人齐声回道:“介意。”   男人被一下子拒绝了,有些气馁,但倒也在预想之中,“那,那怎么样才能像你一样厉害呢?就是跟刚才一样,唰唰几下别人说的是真是假什么都知道,简直是太牛了,要达到你这个境界难吗?”   “不难,其实很简单呀。”   “真的吗!”男人惊喜地看着她。   宁诚实眨眨眼:“是啊,只要有天赋就行了。”   “……”   他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说到这个天赋,我也有个神奇的天赋啊!就是刚上火车的时候才发现的!特别非人类,您看能不能凭这个天赋,把我收下呢?”   宁诚实跟其他几人交流了一下眼神,上下打量一番男人,再次确定,眼前这人只是个普通人类。   “你有什么非人的天赋?”   男人先是神秘兮兮地左右观望了几眼,然后一手在嘴边挡着,压低了声音:“我可以预测未来。”   宁诚实好像明白了什么,问他:“什么未来?”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在上车之前,就预测到了在火车上会遇见你们几个。”   宁诚实和天禄:“……”   “真的,你们这几个人我都预测到了,一模一样,哦,就是多了一个这个小婴儿。但是其他细节我预测得很准,绝门了。”   虺半信半疑地皱着眉:“哦,那都是什么细节呢?”   “你们没爸没妈。”   “得了疯病,还一个传染俩。”   “是不是很准?”   虺摩挲着下巴,“虽然说得好像是这么回事儿,但是我听着,你这话怎么这么像是在骂我呢?”   男人连忙摆摆手:“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别误会,这都是我预测来的信息,不带任何我的主观情感,都是在梦里你们亲口告诉我的啊,怎么样?是不是很神奇?可以让我加入你们了吗?”   宁诚实跟天禄还在沉默,犹豫着该怎么解释。   想了想,宁诚实先开口了:“还是不行。”   “为什么啊?”男人垮下了脸。   “所谓预测未来,都是些封建迷信的东西,是不科学的唯心主义,不可取。”宁诚实满脸正义地摇了摇头。   “嘶,这么说,”男人惊疑地看着她:“难道你自己就科学了吗?”   “总之就是不行。”   见此事没的商量,男人总算彻底放弃了加入他们的想法,“那你能不能带带我,让我在你们身边学习学习?刚好咱们目的地一样,学到一点是一点,技多不压身嘛。”外门弟子也行啊。   这次宁诚实没拒绝,主要是她记着这个人类先前说的谎,看他的样子,又不像个好人,可以的话,想试试能不能让他改邪归正,“下车之前可以。不过,你得先说清楚你去A市是干什么的。”   男人眼珠子骨碌一转,“嘿嘿,我是去做生意的,小买卖。”   果然,宁诚实眯眼笑了笑:“说实话。”   男人拍了拍脑门,“瞧我这张嘴,差点忘了您的本事,那什么,我确实不是去做生意的。”   他再一次变得神秘兮兮的:“关于我去A市的原因啊,说来话长。”   虺甩甩手:“爱说说,不说拉倒。”   “哎我说我说,长话短说,其实这事儿跟刚才被抓的那位也有点关系。”   “哦?”   “我告诉你们啊,就这节车厢里,我打眼一瞧就知道,扒手可不止刚才那一个,这几天,全国各地的小偷应该都在赶往A市。”   “嗯?为什么呢?”   “根据内部消息,对了,这个消息,我可只告诉你们啊。”他的声音越压越低:“过几天,在A市有一场偷窃水平的大型比赛,是那块儿的小偷协会发起的,四年一次,很隆重。”   举父惊诧道:“小偷,居然还有协会?”   “那可不,现在哪个职业不需要交际啊,抱团才能更好地生存下去。”   “哦,你继续说。”   “说完了。”   宁诚实慢慢点了点下巴,接过话茬,“你刚才说,这是内部消息?”   “对啊。”男人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哦。所以,你也是小偷?”   “对啊。啊不对!”男人连忙否认,舔着张笑脸:“我还不算呢。其实我才刚入行,还没开单呢,本来我也不够格知道这个消息,但我认识的哥们儿够,是他告诉我的。因为举办这个比赛有风险,消息其实只在相熟和靠谱的同行中流传,而且只有收到邀请函的才能去,边缘的根本不知道。”   “不过虽然这样,参与的人也不少了,但是主办方准备很充分,都办了两届了也没出什么岔子。”   “办了两届,那这次是第三届?”   “没错,说起来刚才被抓到的那个我看就有几分本事,时机抓得准,心理素质也过硬,啊不是,是脸皮过厚,我觉得很有可能就是奔着参赛去的,要不是运气太差碰到您这尊大神了,还真不一定能被抓住。”   “所以到时候,大批的小偷都会聚集在一起?”   “是啊。”   “那,一网打尽也很方便呀。”   “没错,这就是最大的风险了,但是举办这个比赛也是为了更好地交流技术,而且……”他话音一折,这才意识到宁诚实刚才说了什么:“等会儿,您不会是想……”   “谢谢你,给我们提供了一条非常有用的线索。”宁诚实鼓励地拍拍他的肩,“你不是说要跟我们学习学习吗?行呀,回头你去参加那个第三届比赛的时候,也叫上我吧,我现场给你教学。”   男人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教,教什么?”   宁诚实笑得露出白牙:“就教你什么叫做,事不过三。” 第86章   虺在一旁连连点头帮腔:“没错, 我们老大可有文化了,包教包会。”   男人有点发懵:“不是,这不对吧, 带你们去不就……我不能背叛……”他的话在虺、举父和朱獳三人虎视眈眈的眼神中消了音。   一阵铃声突然打断了他们的对峙,宁诚实看了眼来电显示:“是队长叔叔。”   “是陈队长啊, 对了, 咱们改签车票的事还没告诉他呢,老大你快接吧。”   宁诚实接通了电话:“喂?”   “诚实, 是我,一直没接到你们的电话, 现在到家了吗?”   “还没有呢。”有人类在,宁诚实不好说出马腹的事, 只说他们遇上了一点麻烦,耽误了上车时间,所以重新买了票,“再过两站就到地方啦。”   “那就好, 到了再给我发消息报个平安吧, 我就先去忙我的案子了。”   “好的,叔叔再见。”   挂断电话, 一直在边上眼巴巴看着他们的男人凑了过来:“嘿, 老大,这个陈队长,是个警察?你们关系很好吗?”   虺一把推开他:“去去去,你叫什么老大啊你, 同意收你了吗就瞎喊?人家是警察又怎么样?我们跟好多警察关系都好着呢,跟你说,要不是我们老大年纪不够, 就她这个能力,怎么的也得有个编制。”   朱獳从男人的表情上看到点对警察一词的敬畏和崇拜,于是也点点头,轻描淡写地说道:“对了,我们老大的家庭成员里,除了她和比她大两岁的哥哥,其他人全都是警察。”   至于宁诚实的家庭成员算上她总共就四个这种事就没必要说了。   “嚯,还是警察世家啊!”男人瞪大了眼睛惊叹道。   宁诚实摆摆小手:“过奖了过奖了。”   男人想了想,坚定地回答:“那,那我愿意帮你们。”他说着还搓了搓手,目光憧憬:“这以后,我就不是小偷,是警方的线人了啊。”   “还得看你表现。”   “是,我一定好好表现。”   很快,下一站到了,抓到的小偷被押着下了火车,走前还狠狠地瞪了宁诚实一眼。   “嘿你们看!都被抓现形了他还不服气!还敢瞪老大!”   “别管他了。”宁诚实使劲按住了蠢蠢欲动想出手教训对方的虺,看向男人,“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哦哦,您叫我小蒋就行。”   “到站之后我们还有事要办,不能跟你一起走了,你先留个联系方式吧,办好事了我们会找你的。”   “行行行,要去治疯病是吧?我知道。那刚好,这几天我先给你们弄几张邀请函去,你们要几张啊?”   朱獳眯起眼,狐疑地问:“几张都行,这么容易?你刚才不是还说这个什么小偷大会管理很严格,邀请函不好搞的吗?”   “呃,是,”小蒋一僵,“是很严格不假,不过谁让我哥们儿多呢,门路也多,不是什么大事。”   宁诚实看了看虺和朱獳,“到时候估计你们还在治病呢,就天禄和举父跟我一起去吧。”   虺有点不太甘心,揣着手闷闷不乐:“老大,我真不能去?我可不想跟这个家伙待在一起,那秃头晃我的眼。”   朱獳觑着他冷笑一声:“应该不会,毕竟我在A市也算有几套房子,还不至于沦落到跟你住一块儿。”   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撸起袖子满脸愤懑:“老大,他又讽刺我!”   在他们一路的插科打诨中,火车到了终点站——A市。   几人背着包,拖着箱子下了车,宁诚实抽空给陈队长发了条消息。   出了站,虺立刻浮夸地深吸了一口气:“不愧是老大的家乡,这空气都不一样。”   “马屁精。”朱獳又翻了个白眼。   宁诚实赞同地点点头,“是啊,这里的空气中,汽车尾气的成分好像是比D市多一点。”   “……”小蒋要去找他的哥们儿了,几人就此分别。   虺已经跟犰狳联系好了,他们出了站,在约定好的地方等着,才过了没一会儿,一个穿着花衬衫大裤衩,戴着副墨镜的精瘦男人就举着手机朝他们走了过来。   虺定睛仔细辨认了一番,随后眼睛一亮,冲对方用力挥了挥手:“这儿呢!老大,快看,是犰狳!”   宁诚实皱着小眉头也仔细认了认:“嗯,这妖气,好像确实是他,怎么长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接上了头,虺拍了拍犰狳的胸口:“你这进了城就是不一样啊,都不抠门了,穿衣风格变得这么洋气,我跟老大差点不敢认。”   “哈哈,毕竟我怎么着也是个公务员,得融入人类社会嘛。”犰狳自信地摘下了墨镜说道。   “说到这个,你都进妖管局了也不告诉我跟老大,真就不够意思了啊。”   犰狳知道宁诚实的能力,不敢多说,只含糊说了一句:“嗯,保密需要。”   几人一一介绍好身份打了声招呼,犰狳的视线在天禄身上多停留了一阵,像是在考察什么,然后笑眯眯地看向他手中的襁褓:“这就是马腹?还没醒啊,交给我吧。这种危险物品,得用特殊手段保管。”   天禄从下车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太好,听到犰狳的话,直接将马腹塞进了犰狳的怀里。   犰狳顺势接过,接着不知从哪儿掏出个黑色塑料袋,用力甩了两下,撑开袋子,把沉睡中的马腹往里头一搁,随手打了个结,拎在手里跟下楼扔垃圾似的。   等着看特殊手段的众人:“……”   “好了,那咱们这就走吧,先去妖管局,看看虺和朱獳的‘病’。”   犰狳是开车来的,小面包车刚好将五人塞下。举父和朱獳至少办妖怪居住证的时候去过妖管局分局,虺这个黑.户则是从没去过,所以犹为兴奋,不住地整理着衣服和发型:“妖管局大吗?待遇好吗?给交社保吗?里头都有什么品种的妖怪啊?啊对了,一会儿会不会见到咱姐姐姐夫啊?”   宁诚实其实也很想知道,一双大眼睛闪闪发亮,但她又不好意思联系他们——毕竟当初说要反抗姐姐的诚信教育才离家出走,还信誓旦旦表示一定得在外面说了谎才会回家,结果现在目标还没达成,就自己跑回来了。   犰狳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瞟了一眼:“忘了说了,局长去外地出差了,副局前段时间开始就一直在外头拍戏呢,恐怕短时间内也回不来。”   “呀,那是我们来得不巧了。”   宁诚实眼睛一暗,扁了扁嘴,但很快就又重振旗鼓,恢复了表情,假装自己毫不在意。   天禄原本正撑着头看向窗外,闻言转头看了宁诚实一眼,“你哥哥,现在在上学吧?”   他话题转得生硬,但宁诚实丝毫没有察觉,开心地笑了起来,滔滔不绝地跟天禄讲起了哥哥:“对呀,朏朏已经上小学了,应该已经放学到家了,这么久没见,他肯定又胖了一圈,天禄,我跟你说,他……”   天禄出神地望着宁诚实的笑脸和提到哥哥欢快的神情,心里莫名有点酸胀,低声叹了口气,被宁诚实察觉了,“天禄,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天禄摇摇头。   宁诚实想了想,“你是不是在担心今晚住哪儿呀?没关系,你可以住我家,我家房间多。”   犰狳插了句嘴:“妖管局也有宿舍,双人的,设施齐全,环境不错,你们要是没地方住,可以住那儿。”   虺兴冲冲地接道:“那太好了,我去,不过这秃子就不需要了,人家房子多着呢,住都住不过来。”   朱獳没搭理他。   妖管局到了,犰狳带着众人一路穿过大门,进了大厅,路上不断有人跟他打招呼。   虺小声跟其他人说:“果然都是妖怪。”   有的看见了诚实还会说一句:“哟,离家出走的小诚实终于回家啦?”   宁诚实肉乎乎的小脸红透了,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其实还,还没回去呢。”   犰狳将他们带到了里面,打开了一扇门,先将手里的垃圾袋递给了里面的人,然后说:“待会儿虺和朱獳进去就行了,老大你们几个就在外面等着吧。”   虺和朱獳乖乖进去了,宁诚实虽然经常来妖管局,跟这里的妖怪都混了脸熟,不过这个房间倒是从没去过,她看到门里面是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妖怪。   “老大应该不知道,医务部是在你走后成立的,主要是因为一些妖怪沉睡太久,苏醒之后或多或少会有点心理或者生理上的后遗症,放去人类世界适应不了总是捣乱,局长他们处理这种事太多了,就干脆设置了这么个部门,先给他们治治不听话的毛病。”   他话音刚落,还没关死的门缝中传出了一声嚎叫,几人听得抖了抖。   犰狳一脸习以为常:“没事儿没事儿,总有些妖怪比较野性,不太习惯我们文明社会的手段。”   举父摸了摸头,有点害怕:“虺和朱獳他俩应该会没事的吧。”   “放心吧,我看他俩神智挺清醒,估计没事儿,就算病重也不会现在就治,得先抽个血验验,有的等呢,你们都坐下来等吧。”   这一等就等了几个小时,直到外面已经天黑了,两人才出来,穿着白大褂的不知名妖怪将犰狳叫了进去。   举父打量了两眼虺和朱獳:“你们没出事吧?”   “能有什么事儿,就是抽了点血,问了几个问题。”虺不在意地答道。   过了一会儿,犰狳出来了,众人忙围上去,就像围着产房大夫:“怎么样?”   “确实有点药物残留,不过那药他们吃得不多吧?”   宁诚实点点头:“是啊,就吃了一粒。”   “那就行了,刚好我们之前研究过这种药,一般吃得少的话也就疯个一两次。毕竟咱们妖怪新陈代谢的能力强,时间久了药效也就没了,不过以防万一,最好还是主动清除吧,所以你俩得先留在这儿一段时间了,等完全没事儿了再走。”   宁诚实听完面色严肃,背过手去抬头望着两人:“那你们可要在这里好好治病,重新做妖,争取早日出去。”   虺跟朱獳对视一眼,眼中满是对彼此的不屑,异口同声:“行,只要别把我跟他安排在一个宿舍。”   商量一番后,只有虺和朱獳住在妖管局的隔离宿舍里,举父和天禄还是跟宁诚实回家住。   犰狳将他们载回了家,天禄这次默不作声地坐直了身子,目光一直投向窗外。   进了半山腰的别墅区,离得老远几人就看到一棵无比茂密的大树出现在视线里,宁诚实抬手兴奋一指:“是帝休树!天禄,你之前给我们带的树枝就是从这棵树上折的。”   天禄点了一下头。上次的帝休树枝是宁诚实的姐姐宁萌主动找到他,让他带给宁诚实的,所以他没有来过这里,他是第一次见帝休树,也是第一次见到宁诚实过去生活了几年的地方。   车开近了,几人又发现,茂密的帝休树上被挂得花花绿绿的,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数不清的锦旗和奖杯。   宁诚实骄傲地挺起小胸脯:“那些都是我姐姐见义勇为的锦旗,还有演戏获得的奖,都挂在树上啦。”   举父看了一圈,憋出一句:“这就是,家学传承吧。”   “不过这帝休树怎么跟刚种的一样?”举父奇怪地看着树根下松松的泥土发问。   汽车停在了大门外,接着几人就见宁诚实打开车门冲了过去,小手勉强保住一半的树干,然后用力一拔,在半空中转了一圈,又按着种了回去,抹了抹额头,“呼,好久没给帝休树翻身了,力气好像都有点不够了。”   “……老大,你谦虚了。”   犰狳探出身去:“我就不进去了,还得回去安顿虺和朱獳呢,下次见哈。”   几人跟他告了别,宁诚实推着行李箱就迫不及待地往里冲,还没进门,就见一个穿着白衬衫和背带裤的男孩展开双臂跑了出来,脸蛋肉嘟嘟的,长得白胖可爱,手里还端着只洗了一半的碗:“诚实!你终于回来啦!”   “朏朏!”   两个年画娃娃抱在一起蹦跶了起来:“诚实,我可想你啦,姐姐昨天说你快回来了,我高兴地打碎了一个碗呢!”   宁诚实哈哈大笑了起来:“那你又要多洗几年碗还债了。”   “没关系,姐姐现在给我涨工资了……”   举父小声朝天禄嘀咕:“那就是老大的哥哥朏朏吧?”   说完没得到应声,他侧过脸去,发现天禄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久别重逢抱在一起的兄妹俩,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   “天禄,你没事吧?”举父小心翼翼地问,“你的眼神,好像有点可怕。”   天禄垂下眼:“没事。”就是心里好像更难受了,他想起了自己与宁诚实久别重逢的那次见面,那时宁诚实可没这么开心,甚至根本不记得他。   宁诚实跟朏朏各自讲了现状,然后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同伴,“天禄!举父!你们快过来!”   她替双方介绍:“这就是我哥哥朏朏,朏朏,他们是我在外面收的小弟,这是天禄,这是貔貅。”   天禄更酸了,曾几何时,宁诚实向别人介绍他的用语都是:“这是我唯一的、最好的朋友天禄。”   “哦哦,你们好呀。”朏朏看着傻乎乎的,伸出没拿碗的那只小胖手,跟他们依次握了握手,像个大人一样交际道:“谢谢你们照顾我妹妹。”   “不用谢。”天禄的语气硬邦邦的。   “走,我带你们进去看看。”   朏朏也想起来自己的碗才洗了一半:“我也要先去洗碗啦,对不起,我太饿了,等了好久,一直没等到你们,就先吃了,不过阿姨给你们留了饭菜,就在桌子上。”   说完他又风风火火地跑回了厨房。   宁诚实带他们上了二楼,先给他们安排好了房间,就在宁诚实的房间两侧,“你们就住这里好了,阿姨每天都有打扫。这边是我的房间。”   宁诚实推开了房门,打开了灯,暖黄的灯光顿时驱散了黑暗,里面布置得很温馨,地上铺着毛茸茸的毯子,墙上挂着幅歪歪扭扭的大字:要诚实。小书桌上还有一本摊开写了一半的笔记本,上面涂涂画画,隐约能看出一点字迹:我就要离家(划掉)。   天禄一点一点仔细地望过去,房间里充满了宁诚实的生活痕迹,包括在从楼下走过的时候,也能看到各种成对的儿童用具。   天禄的目光突然温柔了下来,心里某个角落的酸涩感好像被抚平了。看起来她在这里,过得很不错。至少比起从前好太多了。   “老大,咱们要不先去吃饭吧?”举父提议。   “对对对,咱们下楼吧。”宁诚实率先走出了房间,举父紧跟其后,天禄踏出房门,又回望了一眼屋内,然后关上了灯,室内重归黑暗。   三人吃过饭后,朏朏还盛情表示要帮他们洗碗,举父和天禄都没答应,“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几人争执之际,客厅里的电话响了,朏朏一路小跑过去接起了电话:“歪?姐姐!对!诚实已经回来啦!”   宁诚实精神一振,扭着手转了转。   “好呀,我让她接电话。诚实,快来,姐姐要跟你说话!”   宁诚实强按下心里的雀跃,慢吞吞地走了过去,然后迅速拿起他手里的听筒:“喂,姐姐……”   电话那头传来懒洋洋的声音:“诚实啊,怎么样,说好谎了吗?”   “……”宁诚实被噎了一下,“没有。姐姐,我错了,我不想说谎,以后也不会说谎的。”   “啊?那真可惜。”   “对了,姐姐,我在外面遇上了坏蛋妖怪,我有两个小弟中招了,这次回来一是送他们来治病,二就是来找那个幕后黑手。”宁诚实握着拳头鼓着脸蛋愤愤不平。   “哦,这事儿……”电话那头的女声顿了顿,气息有些不稳,“这事儿我知道,你就不用管了,交给姐姐和姐夫处理吧。”   说话间,电话的背景音中还出现了一阵乒铃乓啷的声音。   宁诚实顾不得她话里的意思了,担心地问:“姐姐,你那边在干什么?你不是在拍戏吗?”   “哦,没什么,一点小问题。总之……”电话里又是“砰”的一声,似乎传来了某种动物的哀嚎声,但很短促,就立刻消音了,宁萌接着说:“总之你这次回来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别多想,也别乱跑,等我回来,一切就都处理好了。”   “姐姐,姐姐?”宁诚实又叫了几声:“你要处理什么?”   宁萌没回:“还有,替我跟那个小貔貅说声谢谢。”   “嗯?什么谢谢?”   但是宁萌已经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留下宁诚实一脸莫名,她抬头看向天禄,“天禄,姐姐让我替她跟你说声谢谢。”   天禄颔首接受,随即话语中又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下次你也替我跟她说声谢谢。”   宁诚实一头雾水:“可以是可以,但是一定得我说吗?你们俩是不会再见面了吗?”   朏朏撑着下巴,好奇地问:“姐姐还说了什么呀?”   “姐姐让我待在家里,说等她回来,一切就都处理好了,对了,姐姐那边的声音有点奇怪,她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这边宁诚实几人还在猜测,挂断电话的宁萌利落地收起手机,然后捏紧了手中拽着的一根尾巴用力一挥——“都让你闭好嘴不要出声了,怎么,趁着我打电话就想逃?”   话音一落,空气中就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还想动我妹妹?当她背后没人吗?”   “救,救命!大人我错了,是我自不量力!我再也不逃了!我再也不动您妹妹了!”   宁萌又是用力一拽:“什么叫再也不动?你以为就凭你动得了她?”   “不是!我错了!我太高估我自己了!妹妹比我厉害多了我动不了她!”   咣当——“你叫谁妹妹呢!”   “呜呜呜呜我说什么都是错。”   宁萌蹲了下来,目露凶光逼近他:“那就说说你们的计划,还有,那个老家伙在哪儿?” 第87章   “我说我说我都说, 我老大,不是,是老家伙, 他想逐步刺激0,额, 刺激您妹妹, 让她想起过往,并且像以前一样被激发出无限的负面情绪, 这样才能再次调整到适合改造的状态,因为, 在我们这一众被圈养的妖怪中,只有她一个有希望成功, 并且成功过。”   “03和02应该已经出发了。武力上的压制是初步计划,他真正要做的是攻心,就是这个攻心是怎么个攻法……我不是最核心的人员,这就不知道了。”   宁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对方顿时脖子一缩:“别打我!我知道的真的都告诉您了!我劝您赶紧去救您妹妹吧!02和03的战力可是排第一的!至于那老家伙在哪, 我也不能肯定,但是有几个地方你们可以去找找。”   过了一会儿, 宁萌将五花大绑的妖怪扔上了一辆车, 拨出了一个电话——   “晋麟,现在咱们分头行动……”   夜色渐浓,别墅区静无人声,宁诚实时隔多月再次重回自己的小床, 很快就陷入了黑甜梦乡,隔壁的举父也早就沉沉睡去,天禄枕着胳膊, 望着窗外的月色,突然回想起了以前的宁诚实。   那时她不爱说话,也没有现在这么快乐。其实,虽然在火车上的时候,他跟朱獳说会完全相信她,但是那时,就在被宁诚实穿腹的一瞬间,他也产生过怀疑。   他怀疑那个小心翼翼主动靠近他,非要跟他做朋友的宁诚实,一直都在骗他,所有的真诚和善意,都只是为了此刻的致命一击。   他知道,那帮妖怪一直看不起他,在他们眼里,妖怪必须作恶,他这样的瑞兽,是妖怪中的耻辱。   在时间长河中,人类一族逐渐崛起,妖类没落,消亡的妖怪越来越多,原先成群的妖怪都沉睡不起,逐渐濒危,其中瑞兽尤甚。   只有恶兽才能生存下去,他们作恶,欺诈哄骗、伤人吃人,都能从中得到生存的能量。   他不知道他们的具体计划是什么,只知道他们在打着族群延续的旗号,收集恶兽,并作研究,持续了很多年。   抓到他后留下他,也只是为了研究如何让瑞兽也变坏罢了,所以他从来不搭理任何他们的人,直到防线被宁诚实攻破。   宁诚实的背叛或许也只是实验的一环。   可那些真的是假的吗?他又忍不住问。   在思索中,他听到宁诚实的声音,她倨傲地向其他人邀功,剧烈的疼痛淡去,意识渐渐涣散,他以为自己要死了。最后,他被他们随意丢在了外面。   在昏死之前,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小身影。   濒死的一瞬间,过往与宁诚实在一起的一幕幕在脑中重现,天禄发现,自己好像还是没办法讨厌宁诚实,他还是想相信宁诚实。   宁诚实总是说:天禄是我唯一的、最好的朋友,天禄表面上风轻云淡,毫不在意,但宁诚实不知道,每当她这么说,天禄就会在心里附和:她也是他唯一的、最好的朋友。   后来,他沉睡了很久很久,多年过去,伤口在沉睡中逐渐愈合,他竟然奇迹般地恢复过来了。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身处摇摇晃晃的笼子里,身边都是被关起来的普通动物。   他没想到,自己在这里又见到了宁诚实。宁诚实把他救了出来。   那双眼睛一如当年明亮,她变得爱说话了,也变得不认识他了,但她碰了一下他腹部的那道疤,问他疼不疼。   他沉默了一路,最后还是决定离开,既然宁诚实不记得那些痛苦的回忆,那就由他独自寻找答案,替她证明清白好了。   幸运的是,现在成立了妖管局,而妖管局的负责人,还刚好是宁诚实的家人,为了保护宁诚实,他深思熟虑之后,将一切和盘托出。   从宁萌刚才的话来看,这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在此之前,他只要保证宁诚实不会想起那些回忆就好。   天禄慢慢阖上了眼睛,下一秒又倏地睁开,然后翻身下床,来到了窗口,凝神往外望去。   他好像嗅到了02和03的气息,那是鼓和钦?,两者总是形影不离,带来干旱和战争,只要他们联手,仅凭他和宁诚实恐怕难以匹敌。   天禄全身的肌肉紧绷着,慢慢化为了原形,流畅的背部线条在月光下呈现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他隐隐听到了一声半空中传来长啸,踏上窗台,蓄势待发正要冲出去,却发觉那声音突然转变了方向,朝来时的方向划去,越来越远。   鼓和钦?的气息也从一开始的若有若无变成了完全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他的房门被敲响了,是宁诚实:“天禄!你醒了吗?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呀?”   天禄收回了视线,看来刚才不是他的幻觉。   与此同时,就在A市与C市相邻的边界,一处废弃的研究所里热闹了起来。   “大人,那对夫妻找上门来了!”   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不耐烦地问:“怎么回事!”   “是08,他被抓住了,他都招了!”   紧接着是吴奇的声音:“我早就说过,08他们也应该多灌点药,都疯掉最好,尤其是他,胆子最小最怕事,但是你们偏不听,现在捅了娄子了吧?”   “都疯了,谁来给我们办事?你少在这马后炮了!”   “行了!都别说了!”   冷哼声在黑暗处回响:“我跟那对夫妻还有妖管局明明井水不犯河水,这几年也是一没吃人,二没坏人类世界的规矩,还创办了富奇生物科技,给人类的经济发展带去多少贡献,结果这夫妻俩从几年前就开始坏我的好事。”   “当初他们跟九头蛇那一闹,动静这么大,趁乱跑了我多少实验品,那没用的讹兽也被他们捡走了,结果现在又封了我这么多研究所,这次还直接找上门来了!”   另一人小声回道:“那个,大人,其实好像也不能说是井水不犯河水,毕竟您要抓的可是人家妹妹啊……”   “……你到底是哪边的?!”   “啊,我我我当然是您这边的!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哼,慌什么,她奈何不了我的,更何况只要这次改进的实验成功,我就可以创造出更多更强大的我……”   “大人啊,现在不是畅想未来的时候啊!她奈何不了您,奈何得了我们啊!现在人家要打上门来了,再不快点想办法,咱们的老巢都要被端了!”   “……我现在还不能动,把02和03喊回来吧。”   “还有,计划的最后一步给我尽快实施。”   吴奇笑了笑,“您放心吧,早就布置好了。”   另一边,天禄打开了房门,宁诚实急急地又问了一遍:“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一声鹰啸,跟我幻境里出现的02和03特别像!”   天禄没办法在宁诚实面前说谎,于是点了点头:“我也听到了。”   宁诚实跟着天禄走进去,坐在了床边,“肯定是他们,马腹是04,已经被抓到了,那个幕后黑手一直针对我,算下来好像确实应该派出更厉害的来了。”   “哦对,天禄,你可能还不知道那个02和03有多厉害,马腹肯定知道,如果他幻境里展现出的02和03是真实的水平,那我可能也打不过他们。”   这么一说,宁诚实就担心起来,虽然他们应该是冲着她来的,但是她怕波及到天禄他们,到时候她恐怕无暇顾及。   更何况……幻境里他们还对天禄也下手了,而且下手更狠,这让宁诚实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天禄静静地听她讲完自己的顾虑,才说:“他们已经走了。”   宁诚实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啊,没有声音了。怎么回事?他们怎么连面都没露就走了?难道只是为了恐吓我们吗?”   天禄则是想到了宁萌今晚打来安抚的电话,迟疑地说:“可能是你姐姐那边在帮忙。”   “姐姐?她在找幕后黑手?”宁诚实又回想了一番宁萌的话,放下心来,“对,以姐姐的身份,一定能揪出那个幕后黑手,还有姐夫也会帮她的。”   “老大,天禄,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不睡觉啊?聊什么呢?”举父从门外探出了头,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对于一场半路化解的危机毫无所觉。   宁诚实将刚才的事情告诉了他,举父吓得坐到了地上,立刻清醒了过来:“这么惊险!”   “不过现在应该已经没事了,别害怕。”宁诚实拍拍他的肩。   举父松了口气,“老大,你等会儿。”   说完他爬起来,回了房间,很快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杯子,贴心地递给宁诚实:“老大,喝杯牛奶再睡吧,压压惊,也别再想幻境里的事了。”   然后他不好意思地看向天禄:“牛奶是从D市带来的,只剩一盒了,不然我就也给你倒一杯了。”   天禄观察着窗外,闻言并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不需要。”   宁诚实一口气喝完了牛奶,擦擦嘴:“好了,咱们快睡觉吧,明天还要去找小蒋呢。”晚上他们接到消息,小蒋的邀请函已经拿到了,他们跟小蒋约好了见面的时间。   说完宁诚实拿着杯子走了出去,举父也走了。   天禄把窗户关上,外面重新平静了下来。   第二天,一夜安眠的朏朏一早就出去上学了,而他们约的时间是中午,宁诚实几人在吃好了午饭,才赶往跟小蒋约定的地方。   小蒋找的地方是一家人来人往的小吃店。此时正值午餐时间,周围公司的白领们都在附近觅食,所以小吃店里人很多,几人等了许久才找到位子。   “怎么找了这么挤的地方啊?”举父小心地躲过拥挤的人群。他体积大,被挤得最厉害。   “嘿嘿,”小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职业习惯,总喜欢往人多的地方走。”   三人沉默了一下。   小蒋从兜里掏出三张纸,“喏,这就是邀请函,大赛开始的时间是今晚,会持续三天。”   宁诚实拿起那邀请函看了看,这邀请函看起来是手工裁剪的,材质只是普通白纸,边缘参差不齐,大小不一,甚至还有毛边,更重要的是,上头的时间地点,居然全是手写的,而且字体歪歪扭扭,像个初学者。比她的字还丑。   面对三人怀疑的目光,小蒋摆了摆手:“别怀疑,这就是邀请函,不是我瞎编的。”   宁诚实也听得出来,他说的确实是假话。   “可是,这不是很容易造假吗?”   小蒋神秘兮兮地靠近他们,低声说:“据说啊,这每一封邀请函都是协会创办人自己亲自写的,这些邀请函上有他特殊的标记,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曾经确实有人仿冒过,不过一下子就被识破,整个人都被扔出来了。”   举父听完半信半疑地凑近了邀请函,嗅了嗅:“嗯,上头有股怪味儿。”   小蒋也闻了闻:“哪有味道,没有啊,你闻错了吧,这种神秘手段,咱们普通人肯定是研究不出的。”   宁诚实跟天禄对视了一眼,其实她也觉得这所谓的邀请函味道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是什么味。   “今天晚上我就带你们一起去。”   “行。”   不过在此之前,宁诚实打算先做个伪装,免得这些小偷中有人认识她,毕竟她以前还顺手抓过他们的同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几人去了一趟童装店,买了几件衣服,又去彩妆店蹭了免费试用的化妆品。   等全部装扮完毕,宁诚实已经从肉乎乎的可爱小女孩变成了一个黑瘦的男孩,要不是他们三人全程跟在一旁,恐怕根本认不出这是宁诚实。   “老大,我给你拍个照,纪念一下,回头发给虺和朱獳他俩看看,他们肯定认不出来。”   宁诚实朝他手中的镜头笑了笑。   “拍好了。”举父按下了分享键,发了出去。   小蒋也新奇地看了她好几眼,“时间差不多了,那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这场比赛的地点还挺偏僻,位于商场底下一楼的一家美术展馆,几人穿过一扇防盗门,才发现门的那头别有洞天。   据小蒋介绍,这里平时门可罗雀,但此时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都是干这个的。”小蒋隐晦地说道。   可这些人从外形看,大都衣冠楚楚,有的甚至一看就是上流人士,再搭配周身那些绘画或雕塑作品,这看起来似乎只是一场普通的展览。   “很多人其实并不是职业小偷啦,一些富人也有些不为人知的癖好嘛,这比赛的赞助商很大一部分就来自他们。”   宁诚实几人在人群中格外明显,因为她是这里唯一的小孩。   在周围人投向宁诚实讶异的目光中,几人来到展馆中心,最中间也放着一样展品。   宁诚实的目光一扫而过,突然被那展品吸引住了,立刻拽了拽天禄的衣袖:“天禄,你快看!”   天禄望过去,也是一顿。 第88章   举父原本正在四处闲逛, 刚走到宁诚实和天禄的身边,就被他俩突如其来的严肃表情吓了一跳。   他一头雾水地跟着他们都视线往展厅中间瞧去,终于明白了他们变脸的原因:“咦, 这个展品的下半部分,怎么看起来跟天禄的本体这么像啊?”   不仅仅是像天禄本体的缘故。   他们所注视的, 是一尊被四面钢化玻璃围着的碧玉雕塑, 放在红丝绒的垫子上,体积很小, 更像是个摆件,得凑近了看才能看清楚, 但做工十分精细巧妙,雕刻得堪称纤毫毕现。   再看这尊小雕塑的内容, 普通人乍一看只会觉得是一只豹子跟两只在半空中展翅的老鹰在争斗。   而且显而易见,这场争斗是老鹰占了上风。豹子疲于应付,半卧在地上,样子狼狈不堪, 尾巴下垂着, 全身伤口无数,同时面上血口大张, 仿佛发出了饱含不甘心的嚎叫, 神情十分扭曲,而连接这一豹二鹰的,是豹子的背部,一只鹰爪深深没入其中, 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整个玉雕虽是晶莹剔透的淡绿色,但内容看起来十分的血腥,只是被玉的材质冲淡了一些。   这尊展品如同其他展品一样, 前面挂着名牌,牌子上所写的名字是:双鹰戏豹。   大概是因为雕刻得过于扭曲,寻常人只觉得那是豹子,但是在宁诚实几人眼里,似龙似虎的首尾,还有头上一点凸起的不太明显的角,分明就是天禄的原型貔貅。   宁诚实更是认出来了,这所谓的双鹰,就是在幻境里给她带来了无限阴影的02和03。   “怎么会呢?”宁诚实喃喃自语,这场景她也见过,就在幻境里,当逃跑的“宁诚实”和天禄被抓回来的时候,02和03就是这样对待天禄的。   而且与这玉雕的名字一样,他们在幻境里也确实是“戏”天禄,左推右搡,漫不经心,一点点将他抓得血肉模糊,皮绽肉开,筋骨撕裂。   宁诚实再次想起了她一直回避的画面,呼吸急促起来。   可是为什么在这里,一座美术馆里,会出现同样场景的玉雕呢?   这不可能是巧合。肯定是那个幕后黑手。   宁诚实看着玉雕中痛苦不堪的天禄,仿佛重新回到了昏天黑地的幻境中,两手逐渐攥成了拳,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   突然,她的拳头上覆盖了一只手。   天禄慢慢将她蜷缩的每根手指打开,然后按住了她的肩,一只手遮住了她的眼睛,让她转过头去,鉴定地告诉她:“别看,那不是我。”   宁诚实想起了幻境里,面对马腹的哭声,天禄也是这样捂着她的耳朵,心里稍稍平静了下来。   “天禄,肯定是他!”宁诚实抬起头,望着天禄说道。   天禄目光沉静如水:“对,所以不要被他激怒。”   举父一直默默看着两人,他其实不能体会到宁诚实到底在幻境里留下了多大点心理阴影,只是低声劝道:“是啊,就算真是那个坏蛋干的,他一定是要激怒你,老大,别上当,如了他的愿。而且你也别多想,说不定,那真的只是普通的一尊玉雕罢了。”   虽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举父从背包里掏出一瓶水:“老大,喝口水吧。”   宁诚实接过水杯,喝了几口水,借着天禄扶她的力道休息了一会儿。   几人打算去别的地方看看,走之前,宁诚实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满是压抑,头也隐约晕了晕。   “头怎么了?”天禄敏锐地察觉她的状态有些不对。   宁诚实摇摇头,“没什么。”   唯一的正常人小蒋对他们这一系列反应和对话一头雾水:“有没有人能跟我解释一下你们的话是什么意思?这玉雕怎么了?还有那个,天禄,你刚才说了什么,这不是你?这怎么可能是你?”   没人给他解答,他也自顾自说了下去,“不过,这玉雕看着好像是有点怪残忍的,都变形了,一点美感也没有啊,啧啧,这藏品的主人口味真够重的,还有玉雕的名字,也很侮辱人家豹子嘛。”   小蒋摇摇头,感叹了两声,但想起他们今天来的目的,又没心思吐槽藏品的主人了。   几人打算继续看看所有展厅的全貌,一路上有许多人前来打招呼,都是认识小蒋的,看来他之前说他哥们儿多还真不是虚言。   而每个前来打招呼的,都不免好奇地看看宁诚实。   其中有个正是给小蒋搞到邀请函的人,只知道他要带三个“天赋异禀”的新人去,却没想到其中竟然还有个年纪这么小的,于是见面后第一时间将视线放在了宁诚实身上,震惊不已地问小蒋:“这小男孩儿是谁啊?”   小蒋单手握拳,咳了咳,有点心虚:“我之前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再说了,出现在这里的,还能是谁啊?”   那哥们儿仔仔细细打量了宁诚实几眼:“不得了啊,小小年纪就入了行?”   “那可不,这位可厉害了,技术无人能比。上次D市那边不是有个入室十八连偷上了新闻的?是不是很牛?业界多少人讨论啊,但那位,还是败在了她的手上。”并且被宁诚实一手送进了警局。   “嗬!”对方一听,目瞪口呆,“技术这么厉害?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宁诚实无法伪装自己的声音,所以只是扯了扯嘴角作为回应,这让她看起来更加神秘了。   打完了招呼,小蒋继续带他们往前走,只是这次把帽檐压低了点,只怕再有人认出来他跑过来搭话,“你们现在知道我给你们当线人要冒多大的风险了吧?万一被这些人知道我出卖他们,我可就完了,所以可一定要替我保好密啊!”   宁诚实点点头:“辛苦你了。”   小蒋说话间,与一人擦肩而过,随即立刻兴奋地扭过头,弯下腰小声跟宁诚实他们八卦:“刚才走过去的那个人你们看见了吗?他是个通缉犯!临市的博物馆就被他偷过一尊青铜像,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   随后小蒋又接连认出了几个本市或其他城市的“名偷”,逐个像他们介绍。看来像火车上被抓到的那个小偷,其实还只能算最低级的,这展厅里头还有好几个连警察都暂时没抓到的。   “好家伙,这次咱们都能给他们一网打尽了!”小蒋难掩兴奋地喊着。   “你这立场,转变得倒是挺快的。”前两天还不愿意跟他们合作呢。   “我这不是一向挺识时务的嘛。”小蒋摸摸后脑勺。   “不过你怎么都连其他城市的通缉犯都记得啊?”举父好奇地问。   小蒋嘿嘿一笑:“我这人,最擅长交朋友和认人。”   这座美术馆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仅仅是几个小展厅,他们都摸索了很久才走完,不提这一层楼,还有地下二层也有几个不小的展厅。   而且说是美术馆,其实里头跟美术相关的展品只占一部分,其他的大概是为了这比赛才放进去的。   他们刚打算去下一层楼看看情况,就听大厅里墙壁上挂着的古典钟“当当当”连敲了几声,钟声让展厅里的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和动作,已经8点了。   展厅天花板角落里,喇叭中突然传出了一阵短促的刺啦刺啦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调试话筒。   很快,一个机械男声从中传了出来:“各位先生,各位女士,欢迎来到我们第三届手上技术交流大赛。”   举父小声感叹道:“手上技术,说得还挺委婉。”   “主办方不会露面吗?”天禄问。   小蒋还是第一次来,他也不是很清楚,“应该是吧,可能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   宁诚实只留半边心神听着开场词,心里还一直记挂着那尊玉雕的来处。   主办人简单介绍了一下比赛规则,比赛时间是三天,在这三天之内会进行很多场比赛,开锁比赛、鉴赏比赛等等,都是积分制,三天后积分最高的获胜。   每场比赛结束后,还会邀请获胜者讲述自己的心得,所以才叫技术交流大赛。   一会儿要进行的就是第一场热身赛——找到每个展厅里价值最高的藏品,同时还要在不惊动安保人员的情况下带出去,当所有展厅符合要求的展品都被拿走,比赛才会结束,在这期间,主办方会为参赛者提供饮食。   更诱人的是,只要展品被成功偷走,那它从此就属于偷走它的人。   很有难度,所有人跃跃欲试,不过他们是不会有机会比完这场比赛了,因为早在宁诚实他们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报了警。   而且由于这小偷协会安然无恙办了这么多年,看起来来头不小,不知道背后是谁,未免走漏了风声放跑大鱼,他们是特意通过宁诚实的姐夫报的警。   现在,宁诚实他们只需要在展厅里守着,等待警方到了与他们里应外合。   主办方继续公布了这次比赛所设置不同奖项对应的奖金,确实是很大的一笔钱,对于普通人来说,足够半辈子衣食无忧了,也难怪那些小偷对此这么向往。   即使是立志要当好警方线人的小蒋,也眼睛亮了亮。   天禄看了他一眼。   “哎呀,我也就是想想,没真动心思,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嘛,你们放心,我真的已经打算金盆洗手了,也不是,我也没真干过什么。”   主办方的发言已经进入尾声:“……我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声音消失了,展厅陷入了一瞬间的寂静,随后众人便四散开来,开始忙着估量各个藏品的价值,以及考量要如何偷出去。   宁诚实也暂时放下了那尊玉雕的事,开始关注起周围的人。   可惜他们进来的时候,手机就全部都被安保人员收走了,只能大概估算出一个时间。   这警方到来之前,他们要确保这里的人一个都不能逃出去,二也是担心到时候混乱起来,发生什么踩踏事件。   “要不咱们现在就散开吧,一人负责几个展厅好了,这样方便点。”举父提议道。   几人都同意了,宁诚实主动去了中央大厅,也就是1号展厅以及附近的几个展厅,举父和小蒋分别在她两侧,天禄则是去了下一层楼。   1号展厅里人不少,展品更多,所有人都在考量每样藏品的价值,宁诚实则是一直盯着那尊模样怪异的玉雕,心里有些闷闷的。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二十分钟后,毫无征兆的,美术馆紧闭的大门被打开了。   紧接着一群穿着警服,手持警械的警察就冲了进来,冲他们高喊着:“都别动!蹲下来,抱着头!”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警察竟然会出现在这里,恐惧和惊慌失措之下,所有人拥挤在一起,纷纷开始寻找出路,毕竟参赛的许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是被警察抓住,即使没偷过东西也是脸面全无了。   而宁诚实所在的中央展厅是出去的必经之路,一时间周边几个展馆的人都往这边跑来,有参赛者,也有展馆的工作人员,安保人员,他们混在人群中,想要趁机冲破警察的防线冲出去。   顿时,展厅里吵吵闹闹起来,有惊叫声,痛呼声,更有痛骂主办方不负责任的,甚至还有保护展品的玻璃罩被打碎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谁,在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心情浑水摸鱼。   宁诚实个子太小了,在闹起来的时候就被裹挟在人群里,被迫往前走,浑浊的空气直往下沉,还有刚才就堵在心里的郁气,让她心里越来越烦闷,只想不管不顾爆发出来。   突然,不知道是谁逃跑的时候没注意,踢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宁诚实顿时火气上到了顶点,然而头脑越发昏沉,几乎要失去了意识。   不知这种状态持续了多久,可能是几秒,也可能几分钟,宁诚实再次恢复了意识,她四下里望了望,判断时间应该没有过去多久,因为人群还是在这中央展厅里挤着,只是渐渐被警方掌控住了局面,重新有了秩序。   宁诚实发现自己正坐在中央展厅靠门的墙边,依旧被攒动的人头淹没着,警方正在一一将那些参赛者拷上往外带。   在人群中,她好像听到了举父的声音:“老大人呢,你们看到她了吗?”   小蒋回答他:“没有啊!我们也正在找她呢,你看这位天禄都着急了。”   宁诚实甩了甩头,心里还有点烦闷,压下去,主动穿过人群,走了过去,喊了一声:“我在这里。”   他们听到了宁诚实的回应,好在人群很快稀疏下来,三人找到了看起来萎靡不振的宁诚实。   举父关切地问:“老大,你脸色好像不太好看啊,很难受吗?”   天禄走近了,蹲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有点烫,“发烧了。”   宁诚实揉了揉脸,头脑还是昏昏沉沉的,对外界的感知度都下降了一大半,后脑勺刚才被踢到的地方也隐隐作痛,但怕他们担心,还是强打起精神:“没关系,可能是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   “哦,也对,毕竟昨晚咱们差点就遇到……”意识到身边还有人类在,举父便没有继续往下讲,只说:“那一会儿咱们去警局做完笔录,就赶紧回家休息吧。”   “好。”   此时展厅内该带走的人差不多都带走了,空了下来,宁诚实环视了一周,整个空间一片狼藉,原本挂在墙上的画歪歪斜斜,很多都掉了下来,上面还踩着无数灰色的脚印。   地上满是各种玻璃碴子,还有破碎的石膏,很多展台已经空空如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顺手牵羊拿走了。   她又看向中间的位置,突然,她发现,原本在正中间摆着的那尊名叫双鹰戏豹的玉雕竟然也不见了。   宁诚实一愣,不过想必这里的藏品不管是被谁带走了,警方最后都能找回来,便没有多想。   更何况那玉雕她看了很不舒服,现在反倒是眼不见心不烦。   很快,展馆里除了善后的警察,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了。   其中带队的警官那个朝他们走来,抹了把汗,冲他们温和地笑了笑:“我姓萧,晋队已经跟我说起你们了,你们先跟我回局里做个笔录吧。”   宁诚实认识他,他是晋麟去妖管局之前,在警局的同事,两人关系很好,小的时候,他也经常给宁诚实带好吃的。   她乖乖地打了招呼:“萧叔叔好。”   “你好,诚实。”说完他就笑了,“哟,你这身打扮,叔叔都完全认不出来你了。”   宁诚实从小挎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卸妆湿巾胡乱擦了擦脸:“现在好了吧?”   “好了,认出来了。这次你们几个可是立了大功了。我刚才看了一下,这群人里头有好几个都是我们系统里挂过号的。”   宁诚实抿着嘴笑了笑,不过这次她还真没干什么实事,本来还想维护秩序,结果却算漏了自己的身高问题,差点栽进去,“萧叔叔,其实这次功劳最大的不是我,是他。”她指的是小蒋。   要不是有小蒋的坦白,他们还不知道这么个集会呢。   小蒋头一回这么近距离地跟警察接触,而且还不是作为怀疑对象,紧张地都同手同脚了,闻言连忙摆摆手:“不敢当不敢当,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线人罢了。”   到了警局,宁诚实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从在火车上的见义勇为抓小偷,一直到刚才他们与警方里应外合。   做完笔录,大家都放松下来,“诚实,你姐夫都告诉我了,你在离家出走期间表现得很英勇嘛,协助警方破了很多案子,还获得了D市的见义勇为奖对不对?”   宁诚实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都是我应该做的。”   没想到她的美名在这里也传开了,这么多人都了解了她的为人。   “今天这面锦旗怎么着也不能少了你的。”萧奕谨又看向了她身边的其他人:“你们也都有,到时候应该还会有一笔奖金。”   小蒋顿时兴奋地语无伦次:“锦旗?连我也能有?还有奖金?老天爷,我还是第一次发这么正经的财啊。”   小蒋激动地握住萧奕谨的手连连摇晃:“萧队长,下次你们要是需要抓小偷,还可以找我当线人啊!”   举父跟天禄都不怎么在意这个,尤其是天禄,她现在所有心神都在宁诚实的状态上,见她脸颊泛红,好像热度又有所上升,便开口说道:“回家吧。”   萧奕谨从小蒋手中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揉了揉,“对对对,时间太晚了,你们都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亲自将他们几人送回了家,“萧叔叔,再见!”   “再见!”   三人进门的时候,才发现沙发上还躺着一个小胖墩,宁诚实惊呼:“是朏朏!”   对了,他们今天忘了告诉朏朏,晚上有事要晚点回来,手机也被收走了,他大概是一直在这里等着他们回来呢。   举父将朏朏抱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天禄让宁诚实回房躺着,然后按照她的指示找来了家里的药箱,挨个翻了说明书,像阅读学术报告一样,严肃认真地从中挑出了几样,仔细比对药效,最后选定了一袋冲剂。   好在说明书上面还贴心地表明了成年和未成年妖怪的剂量。   他端来水杯,冲好药,看着宁诚实躺在床上吃下了药。她的脸还是红通通的,眼睛半阖,让她看上去比平时多了两分脆弱。   宁诚实闭了闭眼,将被子拉到了下巴处:“天禄,晚安。”   天禄帮她关了灯:“晚安。”   众人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轻松地翻过了篇,没想到,第二天,警察竟然找上了门。 第89章   不知道是药效好, 还是身体好,宁诚实的烧半夜里就退了,重新恢复了活力。早上, 她先是好好地跟朏朏道了个歉。   其实朏朏昨晚不是在等她。   昨天放学后,朏朏没看到宁诚实的人影, 直到吃完晚饭她也没回来, 连她那两个小弟也不见了,朏朏打电话过去又没人接, 吓得他还以为好不容易回来的妹妹又离家出走了。   他连忙去问了姐姐,姐姐却说她也不知道, 朏朏打完第十个电话,晚上抱着枕头坐在沙发上, 又伤心又难过,然后难过着难过着,就睡着了。   而且由于睡得太熟,连宁诚实他们回来都没发觉。   好在他醒来后终于见到了宁诚实, 也得知了妹妹并没有离家出走。   听她说了原因, 朏朏心宽体胖,并没有生气, 只是板着脸要求下次必须提前跟他说好去向, 免得哥哥担心。   “没关系的,朏朏,你不用担心,有天禄他们陪我呢。”   “天禄是你哥哥还是我是你哥哥?”朏朏叉着腰, 仰着下巴问。   “你是。”宁诚实两手放在膝盖上回他。   “是谁看着你长大的?”   “是你。”   “是谁在姐姐生气的时候帮你说好话的?”   “你。”   “对,所以哥哥才是最靠谱的,最关心你的, 你要听哥哥的话。”朏朏拍拍宁诚实的头。   宁诚实乖乖点头。   天禄坐在餐桌旁边,握紧了手中的叉子,一旁的举父默默离远了些:“天禄,你的眼神,怎么又变得这么奇怪了?”   朏朏已经麻利地背好了小书包,“哥哥现在要去上学了,你办好事,就乖乖地呆在家哦。”   “好。”三人目送朏朏出了家门。   宁诚实他们几个今天打算先去妖管局一趟,看望一下暂时被隔离起来的虺和朱獳。   去了才发现,虽然两人之前强烈地表达了不愿意与彼此住在一起的愿望,但犰狳却十分抱歉地告诉他们:很不凑巧,局里的普通宿舍虽然多,但是隔离宿舍却刚好不够用了,只剩下一间,只好委屈他们将就一下了。   不过再过一周,就会有其他被隔离的妖怪出来,到时候他们就能分开住了。   “行,一个礼拜而已,谁不能忍啊。”   宁诚实进去的时候,就发现原本并排的两张床被分别放在了房间的两个斜对角,两人各自的行李也都摆放得泾渭分明,似乎房间中有一道看不见的三八线。   不知道他们晚上有没有打起来,宁诚实担忧地想。   举父跟他们说了昨晚上抓小偷的后续。   虺对于这么精彩的逃窜场面自己却不在,表示很失望:“其实我看我根本就没什么大事儿,犰狳都说了,药效会慢慢变淡的,基本不会再发疯了,根本用不着隔离嘛,再说了,我也很想拿锦旗啊。”   朱獳也难得对他的话表示了赞同:“没错,我也很想亲眼看看老大的变装。”   虺疯狂点头:“而且如果我们在,昨天就可以一直呆在老大的身边,老大就肯定不会被那些人挤得生病了。”   “不行,你们一定要听犰狳的话。”宁诚实严肃地竖起食指摇了摇,“必须要在这里待到药效完全散掉才可以出来。”   宁诚实虽然人小,但对于她的话,二人都不敢反抗。   “其实我也就是说说,以后跟着老大肯定还有很多拿锦旗的机会的。”   “嗯,老大还是不变装最可爱。”   在虺和朱獳眼巴巴的目光中,三人又离开了。   宁诚实要在朏朏放学之前都在家待着,以表现自己信守承诺的决心,天禄却没跟她一起,他说要去外面办点事。   虽然很好奇,但是宁诚实一向尊重小弟的个人隐私,所以什么都没问,跟举父两人回家了。   天禄看着他们离开,自己则朝反方向走去,边走边拨出了一个电话。   “你们那边进展怎么样了?”   “小喽啰抓了一堆,不过那老家伙跑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懊恼。   “怎么,你有什么事吗?是关于诚实?”   天禄打这个号码的次数屈指可数,只有事关宁诚实,他才会联系她,当然,除此之外两人也话不投机。   “对了,说到这个,朏朏昨天还打电话问我知不知道诚实去哪儿了,怎么,你们把我妹妹拐跑了?”   天禄沉默了一瞬,其实他刚来的时候,确实有过这个想法,“不是,这也是我要跟你说的事,希望你查查一家美术馆,和A市的小偷协会。”   “等会儿,你说什么协会?”宁萌的声音放大了。   “小偷协会,我怀疑这个协会,还有美术馆,都跟他有关。”天禄简单说了一下那尊消失的玉雕,还有美术馆的位置。   “哦,行,交给我吧,那诚实她最近情绪怎么样?”   “她很平静。”   “那就好。”   “装的。”   “……你可以一句说完的。”   其实天禄早就发现了,从幻境出来开始,宁诚实就没有真正开心过,只是她伪装得大概连自己的内心都骗过了,但是一见到相关的东西,她就又会陷入自我怀疑和痛苦中。   不得不说,马腹虽然没有用尽全力对付他们,却也没有放过他们。   天禄知道,就像诚实总是黏着天禄想要跟他做朋友一样,马腹也是诚实的跟屁虫。他一直深恨宁诚实,不是因为她要跑,而是因为她只想带天禄跑,却从来没想过问问他。   宁萌叹了声气,“我现在还回不去,诚实她就拜托你了,毕竟你对她也熟,她脾气倔,除了你,我一时也想不到什么靠谱的人能安抚住她。”   天禄靠着墙,望着宁诚实离开的方向:“这句话你可以跟你弟弟也说一遍。”   “……什么意思?”   “没什么,还有件事,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当时诚实为什么突然变了个人,现在有个猜测……”   等他说完了,宁萌立刻主动挂断了电话,天禄还听到她小声嘀咕了一句:“真是不讨人喜欢的小鬼。”   天禄冷笑了一声。   宁诚实到家的时候,刚好也快到朏朏的放学时间了,她像昨天的朏朏一样坐在沙发上,等着他回家后第一眼就能看到她。   突然,电话响了。   宁诚实第一想法是姐姐又打电话来了,于是兴高采烈跳下沙发,接起了电话:“喂?”   然而话筒中响起的却不是她预料中的温柔女声,而是一道机械男音,很熟悉——跟昨晚在美术馆听到的一样。   那机械音一板一眼,音调平平,显得十分诡异:“恭喜您,宁诚实小朋友,您获得了本次手上技术交流大赛的一等奖。也是本次比赛的唯一一位获奖者,接下来,我们希望您能为我们的其他参赛选手讲一讲参赛心得,鼓励他们……”   宁诚实直接挂掉了电话。   举父下楼的时候就发现宁诚实保持着按下话筒的姿势一动不动,“老大,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宁诚实皱着眉头,这才慢慢转过身,“我刚刚,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好像是昨天那个小偷比赛的主办方,他说,我获得了一等奖。”   举父也愣了愣神,回忆了一番:“不对啊,可是那个奖,不是需要在安保人员没发现的情况下,偷走展厅里最值钱的藏品才行吗?”   宁诚实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可是,我没有参赛啊。”   而且他们几个人昨天拿到邀请函,进去的时候都是用的假名,但刚才那个电话,报的却是她的真名。   就在她心神不定时,门铃响了。   举父前去开了门,“老大,是昨天那位萧队长。”   宁诚实走了过去,问:“萧叔叔,你怎么来了?”   萧奕谨蹲下身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诚实,你得跟叔叔去一趟警局,有几个问题需要问你。”   宁诚实一怔,“好。”   萧奕谨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别害怕,叔叔也会在场的。”   宁诚实从小到大去过警局无数次,并不害怕,不过举父还是陪着她一起去了。   在去警局的路上,萧奕谨跟宁诚实说了让她过去的原因:“昨天那场混乱过后,那个美术馆里有很多展品不见了,馆长……也报了警。”   说着他苦笑了一声,那家美术馆是私人的,其实他们都觉得,这馆长恐怕跟那些小偷有脱不清的干系,但偏偏没有证据,馆长也坚称他只是将场地借出去三天,不管作什么用。   “不过那些丢失的展品,我们基本都在抓到的那帮小偷身上找回来了,只有一样还没找到,而他们谁都说自己没拿。”   宁诚实的心跳得厉害,她似有所感。   “那是1号展厅里,一个名字叫‘双鹰戏豹’的玉雕。”   萧奕谨看了她一眼,像是斟酌着该如何用词:“然后……然后我们查了监控。”   宁诚实的心跳得更厉害了,她抿紧了嘴。   萧奕谨说得艰难:“我们从监控中发现,你当时靠近了那个展品,然后……打碎了玻璃,从里面,拿走了玉雕。”   其实看监控的时候,其他人都不敢置信,因为那罩子的材质是钢化玻璃,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一拳就打碎,而且看起来还毫发无损?   尤其是监控中她接下去的举动,更是让人匪夷所思。   但萧奕谨跟晋麟走得近,他知道,他们一家都有些非人的能力,而这能力恰恰是让他现在觉得棘手的地方。   宁诚实垂下脸,许久后才平静地说:“叔叔,我没有偷玉雕。”   举父也在后座急急地喊:“是啊是啊,萧队长,老大绝对不可能偷东西的,这里头肯定有什么误会!”   萧奕谨握着方向盘,点点头:“叔叔相信你,所以一会儿到了警局,你把你昨晚的行动都从头到尾再说一遍,不要漏掉任何一点细节。”   “嗯。”   从宁诚实有记忆以来,因为姐姐姐夫的职业,她经常出入警局,那时是人人喜爱夸赞的乖孩子,后来离家出走之后,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她依旧常跟警方打交道,成为了警方破案的小帮手。   人人都以惊叹、赞赏的目光看着她。   这是第一次,她是因为有嫌疑而进入警局。   问询她的警察里有熟悉的人,也有陌生的面孔,他们都尽量温和地对她说话,但宁诚实还是从他们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怀疑。   从上车后到现在,宁诚实的脸上都很平静,既不哭也不闹,不管怎么说,都让问询的警察松了口气。   女警官先浅显地跟宁诚实聊了聊,才渐渐将话题扯到昨晚的事上。   “诚实,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现在阿姨问你,你昨天晚上在展厅里,有没有靠近那个玉雕呀?”   宁诚实想了想,“靠近过。”   “是不是因为很喜欢?”   宁诚实重重摇头,“不,不喜欢它。”   “好的,那你有没有伸手去碰它?”   “没有。”宁诚实坚定地回答。   女警官顿了顿,“那,你有没有去打碎外面的玻璃保护罩?”   宁诚实一字一顿地回:“没有。”   女警官跟身边的人低声交流了一下,然后依然温声对她说道:“好,接下来阿姨要给你放一段视频,你看一下,能不能认出里面的人是谁。”   宁诚实看向屏幕。   里面放的正是昨晚的监控记录,中央1号展厅,是正对着那尊玉雕的探头。   几秒之后,宁诚实看到了乔装之后的自己,那时比赛还没开始,她跟天禄三人来到了1号展厅,在玉雕前驻足了很久,她脸上的表情有很明显的变化。   接着比赛开始,人群分散了,她再次盯着玉雕看了很久,才走到了一旁。   紧接着,警察来了,人群便一下子朝这边挤了过来,因为她个子太小,所以在监控中时而被人挡住,但能看得出来,她不断被往墙边挤去。   宁诚实回想起来,她的意识就是在那时开始涣散的。然后人群再一次挡住了她。   然而下一秒,宁诚实瞳孔一缩——监控中的她再次出现了,只是这次她开始逆着人群,往回走。   直到走到了那尊玉雕旁边,她又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握成拳,一拳将玻璃打碎,接着将手伸进去,抓住了玉雕。   这一系列动作没有任何迟疑。   宁诚实屏住呼吸,看着监控中的自己从玻璃碎片中掏出了那尊小巧的玉雕,打量了一番,终于变化了表情,恨恨地两手握住头尾,稍一用力,就轻松地将其掰成了两半。   最后,将那碎成两半的玉雕,塞进了随身背着的挎包里。   宁诚实的心猛地一跳,因为做完这一切,监控中的她,脸上终于扬起了一抹天真的笑容——跟幻境中的1号如出一辙。   监控结束了。 第90章   播放监控的屏幕变黑, 所有人看着宁诚实,一时无人说话,室内沉默了一会儿, 宁诚实的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无数画面从她脑袋里闪过, 最后定格为幻境里, 那张跟她一样的脸上,天真又残忍的微笑。   宁诚实下意识说了一句:“不是我。”   见她看了监控之后依旧反驳, 女警察有些忍不住了,肃着一张脸说:“小朋友, 刚才的监控拍得非常清楚对吗?你应该知道监控里的人是谁吧?”   宁诚实没说话。   她又缓了缓语气:“其实就算你真的把东西毁坏了,只要你乖乖地讲出来, 承认错误,还可以跟馆长商量赔偿的事呀,但是如果一直不承认,那可就是偷……”   萧奕谨皱着眉拉了她一把, 然后温声问:“诚实, 叔叔知道你从来不说谎,你认真地告诉叔叔, 你有没有碰过展厅里的那个东西?”   宁诚实低着头, 几根短短白白的手指绞在一起,还没说话,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顷刻间啪嗒啪嗒砸在地上。   “没有, 我……我不是……”   女警官未说完的话,还有其他人怀疑的目光在她脑海里乱成一团。   宁诚实小声呜咽着,努力对自己说:“我不是坏蛋1号。我没有害天禄。我没有说谎。我不是小偷。”   可是事实上, 现在她也不知道视频里的到底是不是她了。   当她说下不是两个字的时候,她根本无法判断自己有没有说谎。   萧奕谨一愣:“你在说什么?”   宁诚实拼命回想,监控里玻璃被打碎的那段时间她在干什么?她想不出来,那时她精神恍惚,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难道真的是她吗?她的体内藏着一个恶魔?   “呜呜呜我不知道!”宁诚实近乎崩溃地喊出来,然后将脸深深地埋了下去,在椅子上蜷缩成了一团,泪水涟涟。   天禄一回到家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没看到宁诚实,倒是看到了朏朏,噘着小嘴,抱胸坐在沙发上,一脸气哼哼的样子。   看到有人进来,他的眼睛立刻亮了亮,然而等发现来人是天禄,就又丧气地垂下了头。   然后他猛地抬头,叉着腰,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问:“我妹妹人呢?是不是被你拐跑了?”   这几天朏朏虽然表面上对天禄热情好客,但其实对天禄一直没什么好印象,即使看在妹妹的面子上跟他友好相处,可是心里总是下意识地有所提防——因为他总觉得天禄是跟他抢妹妹的。   天禄只是扯了扯嘴角,目光上下搜寻着宁诚实的身影,面无表情接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你说什么?她还没回来?”   朏朏听他这么说更气了:“当然啦!我回来的时候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可是她昨天明明说好了会等我回来的!”   天禄思索着,这不应该,她跟举父比他先回来,而且宁诚实早就说过要等着哥哥回家了,不会爽约,难道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   “你回来多久了?”   “我都已经在这里坐了半个多小时了!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天禄正诧异,就听朏朏突然语气一变,担心地说道:“等会儿,不对呀,诚实连东西都没带呢,不会是被坏人抓跑了吧!”   说完他从脚边提起了一个粉色的东西,天禄定睛一看,是宁诚实的小挎包,只是与往日不同的是,里面鼓鼓的,好像塞满了什么东西。   朏朏把包往桌子上一摆,没扣严实的包盖子被震开了,先是手机掉了出来,随后又从里面“骨碌骨碌”滚出了两块硬邦邦的东西,直接从桌子上滚到了地上。   朏朏见东西掉出来了,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他回来的时候只是上楼去看看宁诚实在不在,结果发现她不仅人不在,从不离身的小挎包竟然也被扔在了床头,里面好像还塞满了东西,才拿下了楼,可是并没有要打开看的意思,他赶忙看了眼天禄,怕他跟宁诚实打小报告。   却见天禄一脸凝重地蹲了下来,将其中一个玉色的东西捡起看了看。   朏朏也蹲了下来,胖乎乎的手指戳了戳另一半,发现这好像是个小雕像,只是不知怎么被摔成了两半,依稀可见底部一张兽脸上狰狞的表情,疑惑地问:“这是什么东西呀?好丑,诚实为什么要把这个装在包里?”   天禄却沉下脸:“糟了。”   他迅速起身,同时掏出手机,脚步踉跄了一下,朏朏下意识伸出小胖手想去扶他,天禄已经站稳了。   他回拨了刚才通过话的那个号码。   然而电话里只有一段长长的忙音,天禄没办法呆在原地等,直接冲了出去。   朏朏在身后费劲地跟着,一边大喊——“喂!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一下呀!”   然而与天禄相比,他的腿太短了,没一会儿就见不着天禄的背影了。   家里没人看门,他不得不停了下来,在原地撑着膝盖喘着粗气,十分委屈:“难道我在这个家里的作用就只有洗碗吗?”   宁萌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天禄切掉,拨了另一个,号码备注是晋麟。   那头同样是长久的忙音,就在他要挂掉的时候,忙音停顿了一下,接通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天禄?”   “诚实出事了!”天禄直接说道。   他仔细听才发现,电话那头有急促的风声,对方似乎正在奔跑,直到两秒后才再次传来说话声:“你现在去市局,诚实在那里……宁萌!”   晋麟的声音陡然扬起,似乎遇到了什么事。   “怎么了?”天禄迅速调转方向朝警局跑去。   接着晋麟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我们……找到他……抓到就过去,你先……拜托……不要……实验室!”之后便再也听不到声音了。   天禄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咬着手机,在无人的阴影处,成人的身形逐渐拉长,流畅的肌肉线条展现,接着一道黑色身影纵身一跃,跳上了楼顶,转瞬间便接连跃过了几幢房顶,越跳越高。   时值中午,艳阳高照,路上的行人不多,有人恍然觉得头顶一阵阴影闪过,望过去,仿佛看到一个鬼魅的身影在高楼间穿梭。   “喂,看什么呢?午休要结束了,快走吧,得回去继续上班了。”   停下脚步的那人揉了揉眼睛,“我,我刚才好像看到一只豹子在楼顶跳。”   “不稀奇啊。”   “啊?”   “这是你的大脑为了逃避上班,制造出来的幻觉,让你觉得自己有病。”   “哦哦,有道理。”   “走吧……咦,你快看热搜!”   “什么热搜?”   说话的人把手机屏幕一侧,直接将新闻标题念了出来:“女童当众偷窃并暴力毁坏展品……我去,现在的小孩儿真是不得了啊。”   而屏幕上,这则新闻下方所配视频的主人公,正是宁诚实。   宁诚实依然蜷缩在椅子上,低着头一言不发,一开始她还会自言自语两句话,后来便陷入了沉默,姿势也没再改变,就像是睡着了。   其他几个警察压低了声音讨论:   “她的监护人还没到吗?”   “快了吧。”   “那个,萧队,我知道,她是以前的晋队的妹妹,你跟他关系最好。但是犯错就是犯错,你可不能包庇,你自己一个人去把她带过来就已经算违规了啊。”   “是啊,而且……其实她视频里的样子确实有点可怕。”   “何止是有点,那个力气,还有表情,太诡异了,真的不像个小孩。”   萧奕谨瞥过一动不动的宁诚实,示意他们出去再说。   直到出了门,他的神情中才流露出了一点烦躁,“晋麟应该会过来,在此之前,事情还没有下定论,你们刚才那些话不许再说,尤其不能在她面前说。”   “可是监控都拍得明明白白了,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萧奕瑾薅了把头发,“她刚才说了监控里的不是她,如果真的不是呢?”   “你们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吧,你们不是也知道,她在D市做了多少好事吗?”   几个警察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下,刚才对于监控里宁诚实非人表现产生的恐惧散去。   往日里宁诚实的可爱面容浮现在脑海里。   冷静下来之后,也再次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是啊,这样的孩子会是监控里的样子吗?   几人安静下来。   这时,萧奕瑾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说了两句,脸上就露出了诧异的神情:“什么?”   “确定?”   “行,我知道了。”   “怎么了,萧队?”   萧奕瑾放下手机,冲他们一脸庆幸地笑了笑,语气又略带不解:“是那个馆长,他要撤销报案。”   “嘿,这人怎么回事儿啊?”   “他说他搞错了,那玉雕之前做过鉴定,只是个次品,本身价值不高。”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说……他早就认识诚实,那本来就是事先跟诚实约定好了要送给她的,对了,他还有视频为证。”   “咦,诚实刚才怎么没跟咱们说呢。”   “其实这馆长说话给我感觉怪怪的,我还是觉得,他跟那帮小偷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不过这个先不提,既然那玩意儿价值不高,又有证据证明诚实没偷东西,就可以让她回家了啊。”   他松了一口气,毕竟刚才看到宁诚实的反应,大家心里也都不好受。   “艹!”不知是谁惊呼一声:“萧队,可能已经晚了。”   “怎么了?”   “诚实她上热搜了!”   萧奕瑾一把夺过他的手机,将内容一扫而过,然后低低地骂了一声:“这他妈是谁把监控传到网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 第91章   不畏三九:#女童当众偷窃并暴力毁坏展品#这大概是我见过最熊的熊孩子了:)论素质教育的重要性。【视频】   这是一个小号:看得头皮发麻, 这么大力气,这是小孩吗?还是侏儒?   名字太长会有傻子跟着读:他还小,千万不要放过他哦【微笑.jpg】此生最讨厌熊孩子, 既然是偷东西,报警了吗?既然家长不会教, 那就让警察教吧。   jeixuhskak回复:这个年纪, 报警也坐不了牢啊,估计家里赔个钱, 教育一顿就完事了,真可惜。   吃多了撑得慌:为什么视频里其他人都在跑?这是干什么呢?消防演习吗?   半个大西瓜:他掰开展品之后还笑了一下, 啊这,笑得也太恐怖了, 感觉有点反社会人格?未来的危险分子预备役,光是教育恐怕没用,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遗传呢。【皱眉.jpg】   红灯行:看视频感觉确实是有病,不像普通孩子。   视频里, 宁诚实的脸清晰可见。   小警察们看着评论都很着急, 虽然刚才还在怀疑宁诚实,但此刻想到的, 都是宁诚实看到这些评论后的难过, 以及被网暴的打击。   “还好诚实当时特意打扮成了男孩,现在网友都以为搞破坏的是个小男孩,想不到她头上去。”   然而他刚一说完,另一个小警察就叫了出来:“你这什么破乌鸦嘴啊, 完了,有人扒出诚实的身份了!”   “怎么会!”   只见最新一条评论是:突然发现这小孩的上半张脸有点熟悉,跟印象里另一个很不得了的小孩比对了一下, 对上了,尤其是眼睛,一模一样,而且都是一样武力值异常。只不过那个是一个小女孩,拿到D市今年见义勇为奖的那个。   虽然这条评论刚发,暂时还没有人注意到,但提到了见义勇为奖,再与标题的“偷窃”“暴力”一对比,这条评论一定会传播开来。   萧奕谨再次烦躁地薅了把头发:“这下老晋回来真得气死。”   他冷静下来:“眼下先走好程序,把诚实的事了结了,然后发个通告解释一下。”   小警察满面担忧:“也只能这样了,但是网络传播得这么快,恐怕没等我们澄清,诚实的个人信息就传开了。”   “那还不快点干活!”   “是!”   几人刚要散开,一阵风挂了过来,萧奕谨只觉得耳边一凉,然后眼前就忽然多了一个人影,冷着张脸问他:“诚实人呢?”   萧奕谨被他周身过盛的气势吓了一跳,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认出这是那天跟宁诚实呆在一块儿的同伴,好像是叫天禄,他抹了把脸:“你,你想袭警啊你?”   说完又反应过来:“是晋麟让你过来的?你再等会儿,诚实马上就能跟你走了。”   听见宁诚实没事,天禄隐隐松了口气,脸色也和缓了一些,终于收敛了妖气,“那个玉雕……”   “哦,报案人撤销报案了,说玉雕本来就是送给诚实的。”   随即他就发觉天禄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萧奕谨立刻转身朝后面的人挥了挥手:“你们来个人接待一下,跟这位家属说说情况啊,我先走了。”说完就急匆匆地迈步离开了。   在接待室里,天禄见到了早就在这里等着的举父。   看到天禄,举父立刻迎了上来,惊讶地问:“天禄,你怎么来了?他们不是说要打电话给老大的姐夫吗?”   举父的眼里满是不安。   “天禄,你都知道了吧?你说,老大真的拿了那个玉雕吗?我现在想想,她那天明显不对劲,一直很在意那个玉雕……”   天禄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像是穿透了他的心底,举父讷讷地往旁边移了两步,视线闪躲着,闭上了嘴。   “我来之前,在她的包里发现了碎成两半的玉雕。”举父慢慢侧过脸去,将脸埋在手里:“难道真的是老大……”他有些说不下去。   “但是我不相信是她拿走的。”天禄打断了他,一字一句地说,每说一字,目光就更如炬一分:“那么,就是有其他人,把东西放在了她的包里。”   举父抬起脸,“真的吗?可是谁会这么做呢?”   天禄的目光没有离开他的脸上,“是啊,是谁呢?”   直到看得举父僵了半晌,他才收回视线:“不管是谁,诚实都会很伤心。他最好能藏一辈子。”   小警察拿着文件从外面走进来,打断了屋内僵持的氛围。他茫然地打量了几眼两个人,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于是给两人说了情况。   虽然想立刻见到宁诚实,但想到这里的规矩,天禄还是勉强按捺住了焦急,面无表情地端坐在沙发上,周围气压低迷。   小警察在一旁一边忍不住战战兢兢,一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怕他。   他偷偷看了眼手机,担忧地发现,关于宁诚实的身份问题,已经彻底曝光了。   假装是锦鲤:#暴力女童的真实身份#我也认出来了!八成就是她!   神奇海螺:#暴力女童的真实身份#???我天,之前看到见义勇为奖年纪最小获得者的那条新闻还惊叹过,结果没想到啊,真实的性格简直是魔鬼,什么见义勇为,不会都是演的吧?而且干坏事还知道做伪装,真的太可怕了。   战胜拖延症:#暴力女童的真实身份#这小孩绝对有心理缺陷,就是个定时炸弹,放出去是要危害社会的。   斤斤计较:#暴力女童真实身份#我就很担心,她这个年纪,是不是上幼儿园了?大家能不能扒一下啊?我不希望我的女儿跟这种危险分子在一个幼儿园。【祈祷.jpg】   无语子:#暴力女童真实身份#其实一直都不相信有这种一直做好事的“神童”,果然如我所料,刚才看到又有人扒出来了,这怪胎家里人是当官的,呵呵,谁知道到底有没有真的见义勇为啊?说不准又是一个为了镀金,买通关系伪造获奖的败类。【呕吐.jpg】   小警察看着满屏触目惊心的话语,以及越扯越偏的阴谋论,只能暗自祈祷警方通报快点出来。   宁诚实是被警察阿姨牵出来的。   在听到对方说自己不是小偷的时候,她的眼睛亮了亮,然而随后对方却继续说道:“你一早就认识馆长了?那个玉雕是他答应给你的是吗?你怎么不早说呢?下次也别这么冒失,做出这么容易让别人误会的举动,唉,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   她絮叨了一会儿,给宁诚实拢了拢衣服:“好了,走吧,你哥哥来接你了。”   宁诚实明白了什么,再次垂下了脸,即使知道天禄来了也没有说话。   走了一段路,宁诚实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两双腿,是天禄和举父。只是这次,举父没有如以往一样第一个上来喊老大。   天禄蹲了下来,伸出手,在她头顶拍了拍,宁诚实却扭头躲了过去,“走吧。”说完她就先出去了。   天禄无言地看了她几秒,跟在了后头。   宁诚实走出警局大门,抬头望了望天,视线又被天禄挡住了,这次天禄没让她躲开,拍了拍她的头,“你不是小偷。”   然而他手底下的小脑袋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天禄刚要开口,宁诚实打断了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陌生:“是01,偷了东西,也是01,差点杀了你,对吗?你也是实验品,那个梦的内容,是真的。”   天禄终于没再否认,点了点头,宁诚实的表情立刻变了。他反应过来宁诚实似乎误会了什么,“不是……”   然而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下一秒就变回原形,一下子窜了出去,转眼就看不到影子了。   举父低着头走了过来,颓丧地开口:“天禄,我,对不起。”   天禄的眼神骇人:“你不应该跟我说对不起!”   “我知道。”   天禄缓缓起身:“不能让诚实乱跑,现在那边正在找她,在晋麟他们的行动结束之前,诚实都很危险。”   “还有一件事,”举父的声音里满是懊悔:“现在那个视频在网上传开了,而且,而且老大的身份被扒出来了。”   天禄脚步一顿,接着无比冷静地掏出手机,打给了虺和朱獳,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了:“天禄你们怎么搞的!老大怎么被说成是小偷了?!我们现在就去找你们!”虺的咆哮声连一旁的举父都听得一清二楚。   天禄的声音无波无澜:“不用,她还有我。你们现在只需要做一件事……”   宁诚实拼尽全力,不知道跑了多久才停了下来,瘫倒在地。   看到监控之后,她的心里挣扎过。她当然不愿相信自己是坏人,可是她根本没有办法证明自己。   最近发生的一桩桩事,一条条线索,每一样都直指她心底里最不愿意承认的那个可能。   直到天禄亲口承认了01的存在,巨大的惶恐瞬间淹没了她。   原来她的身体里,真的住着一只恶魔。 第92章   宁诚实用尾巴将自己圈了起来, 一动不动,只有胸口起伏。   她在回顾幻境里的事,在知道那些都是真的之后, 她最无法面对的,其实是天禄。   原来天禄一直在保护她, 以前是, 现在也是,可是她给天禄带来了什么呢?在遭到欺骗和背叛之后, 天禄为什么还这么相信她呢?   她呆呆地望着天,直到身边有路人经过, 激烈的言辞将她惊醒。   “你看那个视频了吗?”   “看到了。”   “当初叫什么见义勇为无名小英雄,说得好听, 你还天天在我耳边念叨,结果呢?居然是个反社会人格!一个恐怖怪胎!表面上阳光,背地里阴暗,所谓的见义勇为全都是靠关系, 顶了别人的功劳!”   另一个人垂头丧气:“知道了, 别再说了。好吧,虽然她不是什么明星, 但我还是塌房了, 我当初只是觉得她又可爱又聪明,还很勇敢,才喜欢她的啊。”   “哼,你太天真的了, 现在这个社会,谁都有人设。越是坏的人,就越是喜欢把自己伪装成好人, 哪怕是个小孩也是有心机的。这下有教训了吧?”   宁诚实呆愣愣地听着,尾巴翘起,笨拙地爬了起来,凑近了她们。   说话的人余光里出现一抹雪白,被吸引地停下了脚步,话音一转:“你快看!那是什么小动物?是狐狸还是兔子?看起来好可爱啊!”   说着她就直直朝宁诚实走去,见宁诚实没有抗拒她的接近,小心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毛,然后放心地揉了一把:“你看看,好乖啊,畜生是不是比人可爱多了?”   “不过它怎么看起来跟傻了一样?”   “是啊,嘿!小家伙,你是从主人家里偷偷跑出来的吗?”   宁诚实从刚才那段话的震撼中醒了过来,脑袋微晃,然后一猫腰,从女生的手下钻了出去,一闪身就不见了。   “哎它怎么跑了!”   跑着跑着,宁诚实的眼泪被风刮落,眼边的毛发湿润。   她这一路上都竖起了耳朵,果然听到许多行人在讨论她,他们说她是“怪胎”、“疯子”、“小偷”,希望她赶紧被抓起来,甚至希望她快点死……   她在人间的这几年中从没听过的恶毒诅咒,全都从四面八方一股脑地朝她刺来,将曾经受过的那些赞美外壳扎出一个又一个窟窿,露出里面残破的皮毛和柔软的血肉。   有一瞬间,连她自己也搞不明白,从前那个不说谎、做好事的好孩子,到底是不是她无意识的伪装,只是为了掩盖自己内心的恶念?   她又想,如果她不存在,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天禄和举父正在四处寻找宁诚实,虺和朱獳挂断电话就立刻跟犰狳申请了外出。   妖管局的众人也已经知道了宁诚实的事。   虽然视频里的人确实是宁诚实,但他们并没有因此对她怀疑和猜忌。他们虽然在人间生活,遵守这里的规矩,但其实他们的道德观与普通人类还是有不小的差异。   在他们看来,只要没伤到人,都不是什么大事。   宁诚实被人类诟病的怪异力量,其他妖怪也有,更何况妖怪里亦正亦邪的多了去了,他们见怪不怪。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见证了宁诚实被捡来后,从化形到离家出走的日子,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够他们了解一只小妖怪的本性了:“诚实这孩子是绝对表里如一的,这件事肯定有什么误会。”   “是啊,宁萌大人的妹妹不可能是坏蛋,家教在那儿呢,你看朏朏也很乖啊,每天洗碗。”   “她能克服说谎的天性,多了不起啊,这么努力地融入人类,怎么可能是那个什么条件反射人格。”   “是反社会人格啦。虽然妖怪里反社会的比例大,但是我敢打包票,诚实绝对不是这样的妖怪,他们一家都很喜欢人类的。”   “对,人类有时候真是太讨厌了,喜欢你的时候能捧上天,不喜欢你的时候,能把曾经的喜欢完全抹去,然后把你骂上天。”   犰狳拍了拍虺和朱獳的肩:“你们要做什么就赶紧去,但是别着急,可别诱发了药性再发疯,回头小诚实还要为你们担心。”   “好!”   网上的舆论经过对宁诚实身份的起底,已经二次发酵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就在这个时候,众人期待的官方通报终于来了。   然而通报里,竟然没有如他们期待的,对宁诚实做出处罚。   抬杠专家:不相信是误会,这里头绝对有问题。我怀疑那边是钱给到位了才撤销报案的,说什么早就送给她了,谁信啊?也太假了。更何况,暴力破坏人家玻璃没跑了吧?   无语子:呵呵,绝对是包庇。现在还有人相信警察?拿着纳税人的钱不干实事罢了。   小葱拌豆腐回复:虽然我也觉得应该再查查,但你这么一杆子打死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这么多基层干警敬业守职的例子被你吃了?   黄河远上:不相信不相信不相信,请你们重新调查!不要让我们普通群众失去对你们的信任!   只信因果:所以她是不是还在逍遥法外,随时可能像打爆玻璃一样,打爆一个人的脑袋?啧啧。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靠!又一个惊天大瓜!那个怪胎被扒出来是宁萌的妹妹!!   守望瓜田回复:天哪今天是什么日子?居然连宁萌都扯出来了,这下真的是大瓜了。   撬动地球回复:吐了吐了,难怪能只手遮天,来头原来这么大。   宁萌在娱乐圈的影响力巨大,与宁诚实之间的联系被曝光之后,原本的社会事件讨论立刻卷入了粉黑大战。   原本对准警方的矛头,再一次对准了宁萌,热搜前几条都是相关词条。   呼吁宁萌出来给个说法的人越来越多,完全覆盖了评论区,然而宁萌那边却毫无动静。即使是支持她的粉丝,也逐渐开始埋怨她被妹妹拖后腿了。   就在网上对宁诚实的讨伐愈演愈烈,几乎到达顶点之际,宁萌的账号终于有了更新。   她只是发了一条视频,视频是由几段采访拼接而成。   然而视频的主人公并不是她,也不是宁诚实,而是几个身穿囚服的人。   这几人显然对外界的争议丝毫不知情,只是在问及送他们进来的人时,表情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一种敬畏:“没错!那个小孩真的不正常!”   打开视频看到这里的网友们都发出了一声冷笑:哈,自己承认了,不正常。   “老子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有正义感的小孩!我又没害人,倒卖点野生动物她都看不下去非得抓我!”   网友:嗯?   “没错!那个小孩心机真的太深了!”   网友再次冷笑:哈,自己承认了,心机深。   “卧底我们那个传销组织,妈的一点不露怯不说,居然还反过来洗脑我们的核心成员,从她进来之后我们就再也没骗到钱!”   网友:嗯?   “没错!她真的很邪门!”   网友沉默半晌,还是冷笑:哈,承认了,这个邪门的怪胎。   “长得这么小巧可爱,你敢信居然比我这个名偷体力还好!硬生生追了我十八条街,非得把我赶进派出所!”   网友:嗯?   “没错!她真的是疯子!”   这下网友不说话了。   “当时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小乡村里,吃不好穿不好的,居然愣是一点儿苦都没喊,就为了救出被卖过去的小孩!”   网友:哦。   “没错!她真的……”   网友们渐渐反应过来,视频里的这些人,都是“传说中”被见义勇为的宁诚实送进监狱的罪犯。   说起来,宁诚实见义勇为,救过许多人,同时也抓过许多人。   如果这段视频放的是那些被她救下的人的感激话语,网友们大多还是会怀疑宁诚实顶替功劳,他们被买通了替她背书。   然而视频里偏偏是被宁诚实抓过的人。   从某种角度上说,这些罪犯几乎与世隔绝。他们并不知道外界对宁诚实的怀疑,带着手铐,身边守着狱警,对于采访脸上还挂着茫然,事先没有准备。   但说起宁诚实时,他们脸上又怕又恨,还有点敬佩的复杂情绪实在太明显了,这比纯粹的、苍白的感激要难演的多。   而他们的悲愤抱怨反倒让网友们更加了解了宁诚实所做过的事,这已经不再是简单的“见义勇为”“救下几人”“端掉一个犯罪团伙”的符号。   原本群情激奋的网友中,很大一部分人看完视频开始心存疑惑,不再集火攻击那个“怪胎”了。   既然放出了视频,那就说明要回应,如果等不到满意的答复,再喷也不迟。这些网友都是这么想的。   只是等了许久,除了这个视频,宁萌的账号再也没了动静。   “喂?天禄,我们已经照你说的做了。”虺翻看着手机页面上的评论,终于松了口气,他看见里面出现了很多理智等回应的声音,“天禄啊,你现在简直就是除了老大之外我最佩服的人。”   天禄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宁萌现在是没有时间发视频的,视频是他让虺和朱獳去拍,并且借用了宁萌的账号发出的。   他只是希望,在宁诚实找回自己之前,不要被那些无关的人类伤到心。   宁诚实再次停下的时候,是在一所幼儿园门口。   本来她今年也要上幼儿园的,只是因为她的离家出走而暂时搁置了。   她化成人形,握着栏杆,羡慕地看着里面充满童趣的滑梯秋千,却想到了刚才听到的那些话:他们都不希望她进入学校,因为她这样的怪胎,肯定会伤害到人类小朋友的。   宁诚实无力地松开了手。   他们说得对,她是妖怪,本就与人类不一样,不仅如此,她还与姐姐姐夫和哥哥都不一样——她天生就是个坏妖怪。   本性难移,就算她坚持不说谎,也改变不了她坏的本性。   宁诚实干涸的眼眶里再次涌出了热流。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   雏鹰幼儿园早已经放学了,只是有的小朋友家长太忙,会晚点接他们,这些小朋友便会在幼儿园再上一段时间托班,差不多到时间了再在保安室里等候。   晚走的小朋友们一个接一个离开了,保安室里还剩下最后一个小男孩。   但他并不着急,神情悠然自得,玩着自己的背包带子。这里的一切都让赵子盛新奇,因为他曾经是被拐卖儿童,也是前不久才回到自己的爸爸妈妈身边的。   不过他最挂念的,反倒是在那个灰暗的小乡村里遇到的一个小伙伴,那时候她突然出现,叫来了警察叔叔,将他救了出去。   分别前,她还送给了他一本小字典。赵子盛摸了摸自己的小书包,那本字典现在就在他的包里,他每天都背着,也每天都看,希望能成为像她一样有文化的人。   知道这是小恩人送的,赵爸爸和赵妈妈也都让他好好保管。   他眼睛随意地一瞥窗外,突然定格在了栅栏前,他立刻伸长了脖子,仔细辨认——窗外蹲着的那个身影让他很熟悉。   那身影露出了大半张脸,竟然与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赵子盛惊喜地瞪大了眼,他看了一眼昏昏欲睡的保安爷爷,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刚一踏出大门,他就飞快地跑了起来,嘴角也忍不住咧开。   他气喘吁吁地在那个小身影的背后停下,尽力平复了一下呼吸,才笑着问:“诚实!你是不是来找我了!”   背对着他的小身影一顿,然后转过身子,歪着头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许久之后,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 第93章   赵子盛见宁诚实只是笑, 却不说话,还以为她忘了自己,手舞足蹈地比划:“是我呀诚实!在丁家村!你救了我和其他被拐卖的小朋友!”   他兴冲冲地从小书包里拿出了那本字典:“你不记得了吗?你还送了我一本字典呢!我已经认识好多字了!”   他看到宁诚实慢慢站起了身, 脸上的笑容不变:“我知道你呀。”   赵子盛一愣,为什么是知道, 而不是记得?这时他才突然发觉宁诚实脸上的表情有点不对劲, 咽了咽口水,看着她向自己走来, 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你在这里上幼儿园吗?”似乎是看他害怕,宁诚实停下了向他靠近的脚步。   赵子盛立刻忽略刚才心头怪异的感觉, 用力点了点头:“是的!在丁家村的时候你没骗我,我真的找到爸爸妈妈啦!诚实, 谢谢你!”   “哦,你爸爸妈妈对你好吗?”   赵子盛没发现宁诚实又开始朝他走来,开朗地笑着:“对啊,可好了, 我喜欢爸爸妈妈。”   宁诚实走到了他的面前, 抬头望着他,同时压低了甜美的嗓音, 就像是在跟他说悄悄话:“真好, 1号就没有爸爸妈妈。”   “你在说什么?什么1号?”赵子盛无措地说。   “1号就要死了,看到你们这么开心,我好难过啊。”宁诚实瘪着嘴嘟囔了一句,随后天真的大眼睛眨了眨, 甜甜地笑了:“1号也想有爸爸妈妈,把你的爸爸妈妈让给1号好不好?”   这下赵子盛是真的害怕了,他觉得眼前的宁诚实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竟然从她天使般可爱的笑脸中感觉到了几丝凉意,吓得连连后退好几步,脚后跟磕到了石头上,没站稳,一下子跌坐在地。   宁诚实步步紧逼,朝他伸出了手,在赵子盛恐惧至极的目光中,掐住了他的脖子。   门卫室里的老保安被一声惊雷惊醒了,他猛地打了个嗝顿,咳了咳,然后发现刚才还在门卫室里的男孩不见了,“咦,那孩子已经被接走了?没听到动静啊……”   老保安正奇怪,想起刚才听到的雷声,大概是快下雨了,于是往窗外看了一眼,这一眼差点让他魂飞魄散。   只见一个穿着裙子的小姑娘掐住了刚才那个小男孩的脖子,接着竟然慢慢将他提了起来!   小男孩拼命挣扎着,两手扒着那小姑娘的手,脖子以上已经全红透了,眼泪沁了出来,嘴里发出“嗬嗬”的叫声。然而他的挣扎在那小姑娘的手里却丝毫不起作用。   老保安踉踉跄跄地跑出了保安室——“哎哎哎!你干嘛呢?!”   与此同时,赵子盛的妈妈在马路对面下了车,提着刚才买的小蛋糕朝幼儿园走来,嘴里还念叨着如何为自己的迟到像儿子道歉,一抬头,手里的蛋糕一下子松了。   她拼命朝对面跑去——“盛盛!!”   不止他们,所有经过幼儿园的人都看到了这骇人的一幕,赶紧朝宁诚实那里跑去。   赵子盛的挣扎正在减弱,手也逐渐低了下去。   宁诚实看着从四面八方跑来的人,好像突然扫兴了一般,瞬间收起了笑容,将赵子盛丢了出去,拍了拍小手。   赵子盛在地上打了个滚,落入了妈妈的怀抱。   赵妈妈哭着检查他的脖子:“盛盛,盛盛你没事吧?”   赵子盛用力咳了咳,虽然脸还是通红,但总算是缓了过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妈妈!妈妈,我害怕!她说她没有爸爸妈妈,羡慕我,要我把爸爸妈妈让给她!然后就掐我脖子!”   跑来帮忙的人见他没事,纷纷松了一口气,这时想起了刚才动手的那个小女孩。然而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却发现那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逃走了。   “我知道,掐人的是那个怪胎!她的照片已经被扒出来了,我看过!”   “靠,怎么这么恶毒啊,小小年纪就想杀人!我就说,这种小孩根本不能放她进社会!心理有病的!”   “我刚才看到宁萌发的那个视频,还真相信了监控里拍的可能是误会,没想到被骗了!那就是个小畜生!”   “赶快报警吧!这下咱们这么多人看着呢,看警方还怎么包庇!”   “对!”   很快,宁诚实“再次作恶”的事被搬上了网络,这一次有大量的目击证人出来作证,表示亲眼见到恶鬼一般的女孩差点将男孩掐死,只是因为羡慕对方有爸爸妈妈。   舆论一片哗然。   宁萌账号上发出的视频完全失去了效用,半信半疑的网友完全倒向了愤怒,底下的评论充斥着谩骂。   急急如律令:没什么好说的,希望赶快死,别再祸害人了。   一条狗的视野:看完之后真的从骨子里发冷,这真的是一个小孩子吗?魔鬼转世吧?人命在她眼里估计只是个符号,就像是个玩具,兴致好了就救救人,兴致不好了就毁掉,太冷血了。   叽叽喳喳:教育相关的大佬可以做一期专题来专门分析这个案例了,听她提到羡慕那个小朋友有爸爸妈妈,是不是因为父爱母爱的缺失导致的心理失衡?   发大财回复:可得了吧,世界上的孤儿这么多,但是像她这么变态阴暗的可不多,就是她自身的问题,即使有父母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不过没教育好肯定是真的,宁萌在娱乐圈这么红,结果连妹妹都不管,还包庇她作恶,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呸,粉丝都瞎了眼了。   被虺他们刚扭转的劣势再一次回到了原地,甚至比刚才更糟糕。   宁诚实静静地望着幼儿园内部,看到寥寥几个小朋友快乐地背着小书包离开,看到窗户上老师收拾桌椅打扫卫生的倒影,一片祥和。   冷静下来后,她突然想天禄他们了,他们现在一定正在找她吧。   说起来,为什么天禄一直都相信她呢?他说幻境是假的,是在撒谎,可每次他说相信她,都是真的,明明所有的人类都不相信她,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啊。宁诚实垂下眼,失落地叹了口气。   还有姐姐他们,宁诚实又想到,他们一定也是相信她的吧。   于是她突然犹豫起来,刚才她就这么跑掉了,那以后呢?难道她要一直在外面流浪吗?没有约束,心底的那个恶魔会不会继续在她神志不清的时候出现,继续做出坏事,甚至伤到别的人类呢?   因为即使听到那些谩骂和诅咒,她也依旧喜欢人类啊,人类也曾对她很好很好,也曾很喜欢她。想到人类,她脑海里最先浮现的仍然是一片温暖。   绝对不可以伤害人类。宁诚实抹掉了自己的眼泪,做出了决定。   她已经想清楚了,至少她要为自己的过错接受惩罚,什么都不说就离开,是最不负责任的做法。   她一点都不想做一个坏妖怪,她还说过让虺和朱獳好好在妖管局治病,怎么轮到她自己就只想着逃避了呢?   宁诚实握紧拳头,决定回去找天禄。   她快步离开了幼儿园,然而走了没几步,突然间隐约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她耳朵动了动,那好像是个陌生的男孩的声音。   是她听错了吗?现在所有人类都讨厌她,还有谁会叫她呢?   但是犹豫再三,宁诚实还是转身回去了,万一是个需要她帮助的人类呢?   想到这里,她越走越快,回想着刚才声音发出的地方,转过弯,来到了幼儿园的大门,她看见一群大人正聚集在那里,吵吵嚷嚷。   宁诚实在角落里绞着手,踟蹰了一会儿——刚才听到的谩骂太刺痛,她其实有点不太敢过去。   可是不知道那些人在围着什么,好像是真的遇到麻烦了,宁诚实鼓起勇气,走上前,进入了人群中,才发现正中间是一对母子,那小男孩躲在妈妈怀里正在哭泣,脖子上还有一道触目惊心的掐痕。   宁诚实看得一惊,急急地问:“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然而宁诚实发现,小男孩听到她的声音后却僵了一下,颤巍巍地转过了头,在见到她脸的瞬间,原本逐渐平息的哭声又响了起来:“妈妈,是她!是她要抢走爸爸妈妈,还掐我脖子!”   那位妈妈愤恨的目光袭来,胸口剧烈起伏。   宁诚实手足无措地站在中央,小声说:“我,我没有掐你……”   下一秒,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了她身上,宁诚实发现人群诡异地静默了一阵,然后瞬间爆发出一阵音浪:   “是她!那个变态、怪物!”   “她居然还敢回来!”   “抓住她,直接送到公安局!”   她听见那男孩的妈妈也恨恨地说:“我现在实在腿软,站不起来,麻烦大家帮我把她控制住……”   后面那些人说了什么,宁诚实已经听不清了,她捂着耳朵,害怕地看着面前一张张狰狞的脸,扭头跑了出去。   人类没能追上她,但宁诚实脑中再一次被铺天盖地的恶意包围住。   她靠着墙,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不管她做了什么坏事,她都会承担后果的。   但仔细想想,宁诚实却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那男孩说她掐她脖子,说她要抢走他的爸爸妈妈。   宁诚实一直对自己的生活很知足,有爱她的姐姐姐夫和哥哥,有天禄和虺他们,她从来没有羡慕过别人有爸爸妈妈,即使是神智不清做了坏事,她也不可能突然改变观点。   更重要的是,在展厅里的时候,监控里的她去拿玉雕的那段时间里,她确实神志不清了好一会儿,所以她才觉得自己就是那时做了错事。   而男孩被掐就发生在刚才,可是刚才她一直很清醒,确定自己只呆在侧面的栏杆外,根本就没有靠近过幼儿园的大门!   宁诚实站了起来,她好像终于明白了刚才天禄要告诉自己什么。   现在她要立刻找到天禄。   “轰隆隆——”又是一道惊雷划开了天际,昏暗的世界骤明了一瞬,又再次恢复死寂,似乎昭示着不祥之兆。   猎猎的风将天禄的衣袂吹起,同时送来了一阵他熟悉的气味,似有似无。   宁诚实刚才在这块地方待过。   天禄的手指轻轻捻了捻身边的叶片,上面有几滴水,但被他轻柔一碰,就掉落进泥土里不见了。   “天禄,我,我回来了。”   天禄的背后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声音。   他不紧不慢地收回手,这才转过身去。视线里,一身狼狈的宁诚实正不安地摩挲着小手,不敢抬头看他。   “天禄,对不起。” 第94章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天禄站在原地问, 表情淡漠。   宁诚实的头发乱蓬蓬的,好像刚在草地里滚过,裙子也一片灰污, 鞋子也跑丢了,光着脏兮兮的脚丫, 再也不是之前爱干净的样子, 一双眼睛更是肿得像两个桃子。   她听到对方的问话,沮丧地低下了头, 嘴唇嗫嚅了几下,话里夹杂着哭音:“对不起, 我刚才只是太害怕了,害怕我一直在伤害你, 伤害别人,没办法接受,所以跑掉了,可是明明你这么相信我的, 我却辜负了你的信任。”   “天禄, 你现在是不是对我很失望?”她轻飘飘地问。   天禄不再看她,转而看着刚才那几滴水坠落的地方, 摇了摇头, 语气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不,我从来不会对你失望。”   “真的吗?”宁诚实依旧垂着头,然后擦了擦眼睛,小步朝他走去, 踩在尖锐的石头上也没皱一下眉,“天禄,你带我回去吧, 回到妖管局去治病。”   天禄却一动不动。   宁诚实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朝他伸出了一只手,恳切地看着他:“天禄,我不要再做坏事了,我要当个好孩子,咱们走吧。”   天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真的吗?”   宁诚实不可置信:“天禄,你真的不相信我了。”她说着就要哭出来,然后固执地上前想要抓住天禄的手。   然而天禄却冷冷地反手抓住了她径直伸向他腹部要害的爪子:“我从来不会对你失望,因为你不值得。”   “我相信诚实,相信07,但是绝对不会相信你——01。你永远不会成为像诚实那样的人。”   “宁诚实”原本泫然欲泣的脸骤然变了,换上一副惊讶的表情,“咦,这次天禄居然一下子就认出我了?”   她拍了拍手,纯真地笑了起来:“天禄,你怎么突然变聪明了呀?上一次你说带我离开的时候,明明是毫不犹豫的啊。”   “我还记得当时你脸上的表情,真是太精彩了。”她开心地又拍了拍手,“很高兴你最后还是活了下来,只可惜,这次见不到那样精彩的表情了。”   “嘿,天禄,你那个时候,有没有恨过07?”她笑眯眯地问。   天禄没有跟她周旋下去的耐心,原形若隐若现,手也变换成爪。   01继续笑眯眯地歪着头问:“天禄,你是要杀了我吗?”   “他们都说你是瑞兽,但是其实,除了面对07的时候,你一直都很冷血啊。我跟07长得一模一样,就算这样你也能下得去手吗?”   此时天禄的指尖只要再进一步,01就再也说不了话了,“你跟她,一点都不像。”   01面不改色,依然笑着:“其实我好羡慕07啊,有你这么好的朋友,出来之后我才发现,还有好多人类都喜欢她,不过现在,那些喜欢她的人都变得讨厌她啦!我太开心了!都是我的功劳!”   01的脖子上已经出现了血点。   她顿了顿,毫不在意,也不反抗:“天禄,你知道吗?其实我本来就活不久的哦。”   “即使我是07的复制体,拥有跟她一模一样的外表跟记忆,以及比她更强大的力量和内心,但我跟她却有一样东西天差地别。”   天禄顿了顿。   “那就是寿命。”   天禄尖锐的指尖更进一步,01的脖子上,鲜血汩汩流下,“你以为你们之前只有这一个差别吗?”   01轻笑一声:“可是天禄,你以为杀了我就结束了吗?”她丝毫不顾脖子上的威胁,歪了歪头,声音越来越低:“我悄悄地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有一个地方,还有很多很多07的复制体呢,即使我死了,还会有其他01出来,源源不断的……”   宁诚实抬头看了眼天空,阴沉沉的,几乎让人喘不过气,估计很快要下雨了,她要快点找到天禄他们。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选择原路返回。   就在这时——“老大!”   宁诚实惊喜地转过头去,果然是那个熟悉的人影:“举父!”   举父不知道跑了多远,气喘吁吁的,见到她狠狠地松了口气,“老大,我总算找到你了。”   宁诚实立刻问他:“天禄呢?”   “天禄也在找你呢,我们是分头找的,他说你现在很危险,不能在外面乱跑。”   说完举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宁诚实的表情,“老大,你,你没听到什么奇怪的话吧?”   他知道网上的话有多难听,现在所有人都在骂宁诚实,都在找她。   宁诚实惊喜的笑容顿时一僵,抿了抿嘴:“你是说那些,说我是怪胎、是疯子的话吗?”   举父立刻涨红了脸,他看得出,宁诚实真的很难过。   他在来时的路上就一直忐忑不安,脑海里满是天禄的那句“你不应该跟我说对不起”。   天禄已经完全看穿了他的伪装,但他并不在乎他的背叛,他只在乎宁诚实的感受。   天禄说的没错,他最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宁诚实。那个真正的坏人,其实是他。   无边的悔恨与自我厌弃像火焰一样充斥着他的内心,这把火从很久以前就烧得他坐立不安,烧得他无数次难眠到天亮。   他一直没有勇气坦白,但现在,他看着宁诚实脸上落寞的神情,想到虺、朱獳、天禄的脸,两手紧紧地攥住了拳,终于还是闭着眼睛吼了出来:“老大,别难过,你千万不要相信那些话!因为你根本就没偷东西,没有做过任何坏事!”   “举父,别担心,我现在没有那么难过了,因为我突然觉得这件事好像确实有问题!”   两句话同时说出口,话音几乎重叠在一起,然后两人同时愣住了。   宁诚实看着他:“举父,你刚才说什么?”   举父咬着牙,往日憨厚的面容染上了复杂的色彩,他别过脸去,然后颤抖着手,将衣袖掀了上去,只见他的胳膊上方,赫然浮着一个数字:88。   这个数字的样式,与毕方、陵鱼、马腹,还有幻境里01身上的,都完全一样。   宁诚实眼也不眨地直盯着那个数字,好像灵魂出了窍一般,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缓缓说道:“这个是……”   举父垂下胳膊,将其藏在身后,他眼圈红了,哽咽着说:“对,我也是,我也是实验品。”   “对不起,老大,从头到尾,我都在骗你们。”   宁诚实沉默了一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是,故意接近我们的吗?”   举父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坦白:“刚开始的时候还不是,我虽然被放出来时身上带着任务,但是我没骗你,那阵子我还不知道你就是我的任务目标,所以确实是想抓到你卖钱,去赎狌狌,后来……”   他深吸了口气,才继续说下去:“后来我接到命令,要跟你打好关系,再在合适的时机背叛你。”   举父似乎承受了莫大的压力,急急地喘着气:“对不起,老大,其实你从来就没有做过任何坏事。”   “是我,你会精神恍惚,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是因为,因为我,我在你的水里还有牛奶里,都放了一点之前虺和朱獳吃过的那种药,迷惑了你的心智。”   宁诚实的身体晃了晃。   “那个真正做了坏事的,根本就不是你,是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复制品01,我把你的照片发给她方便她伪装,等她做完一切后,把东西交给我,我就,我就把那两截玉雕,偷偷地放进了你的包里。是我,陷害了你……”   举父猛地将脸埋进了手里,泪水从手指缝隙中流出。   “那些人类说错了,其实你一直都是那个见义勇为的小英雄,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宁诚实沉默了一会儿,揉了揉眼睛,没去质问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只是轻轻地问:“所以你甘心当我的小弟,跟虺和朱獳和天禄的友好相处,这些都是假的吗?”   举父抬不起脸,也说不出话,只是不住地摇头,不是的,不是假的。   在知道宁诚实就是他的任务目标的时候,举父真的失望过,纠结过,他很喜欢宁诚实,很喜欢虺,喜欢这些新朋友。他也想过离开宁诚实,不伤害她。   在当实验品的时候,他因缘巧合结识了狌狌,然后就更加渴望正常的朋友,向往正常的世界。   可恰恰也是因为这次任务,他才难得获得了自由。他实在不想再回到过去了,而埋伏在宁诚实身边,是他唯一的机会。   所以他选择了隐瞒,在宁诚实身边的这段时日里,他一边在心里不断拷问自己、不断地悔恨,一边不停地把他们的近况还有行动都一一汇报上去,默默完成着收到的指令。   在虺和朱獳吃下那粒会让妖怪变强但是发疯的药的时候,他纠结了很久,最终却还是没有提醒他们,而是假装没注意,抖掉了自己手里的药。   然后眼睁睁看着他们发疯。   每到午夜时分独自一人的时候,他都在内心唾弃着自己的卑鄙。   直到现在,陷害了宁诚实之后,看到她曾经的赞美全部转化为利箭,再也忍受不了内心的煎熬了。   到了现在,他将一切和盘托出,他想忏悔,想说千言万语,但只能化作一句“对不起”。   他知道,他说再多的话都没有用了,宁诚实受到的最大的伤害,将不再是网络上与她无关的人类的谩骂之词,而是来自信任的人的背叛。   这就是他被安插在她身边的最大用处——用来带给她致命一击。 第95章   举父已经喊不出老大这个词了, 四周只剩下他压抑的哭声。   从他开始坦白一切,他就害怕被宁诚实讨厌,害怕看到她失望厌恶的目光, 更害怕她真的被他背叛的事实打击得一蹶不振。   在哭声中,宁诚实还是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终于开口了:“我知道你是真心的,其实在我面前, 你一直没有说过谎。”   举父希冀看向她。   “可是我想了想,觉得还是没有办法原谅你。”   他抱住了自己的头, 他想过的。   宁诚实耸了耸肩,“不过我觉得, 你还需要跟虺和朱獳也说声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原谅你,也不会干涉他们的想法的。”   举父声音沙哑:“我,我知道, 我一定会去跟他们都坦白清楚的。”   说完他才惊诧地发现, 宁诚实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崩溃,既没有抱头大哭, 也没有怒目指责。   他的余光看过去, 宁诚实的脸上只有镇静。   他愣住了,然后突然觉得,或许那群妖怪希望由他的背叛来给宁诚实带来致命一击,完全想错了。   宁诚实根本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脆弱, 恰恰相反,她很坚强。   一开始得知自己有可能是01,她的确陷入了迷茫与恐惧, 无法接受地跑掉了,或许在听到人类的骂声时她更加崩溃。但仅仅是跑开的这段时间,她就发现了不对劲,最重要的是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并且打算亲自去寻找真相。   他想,从天堂跌落地狱的反差、那些难听的骂声、他的背叛,这些负面情绪或许根本就比不上身边人的信任给她带来的力量大——哪怕信任她的只有一个人。   讹兽这种妖怪,其实本身实力并不怎么厉害的,但此刻他才真正发觉,宁诚实原来是一只很强大的妖怪啊,这种强大不是体现在实力上,而是在心理上。   举父站了起来,内心有些迷惑,他一直以来被灌输的观念是,只有恶才能让妖怪强大,才能让妖怪免于衰亡。   可是明明宁诚实从来没有作恶,而且极力反对作恶,但他却好像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会让她长长久久立足于世的东西。   “举父,你知道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吗?我现在还是想不起来。”   举父从呆滞中回过神来,憾然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是在你走之后才被抓进去的实验品,也是因为我……没什么用,又做不来太坏的事,所以才被安排在你身边。”   宁诚实冷静地点点头,“那么,那个想要复制妖怪的幕后黑手,是谁?”   “是穷奇。”   举父犹豫了一下,觉得宁诚实大概要继续问,还是直接说了:“据我所知,他现在,应该就在A市。”   “好久不见啊,穷奇?”   “好家伙,躲得还挺好,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走遍大半张地图,原来就躲在我眼皮子底下,找到你可真不容易。”宁萌倚着晋麟的肩膀,慢悠悠地说。   对面的阴暗处浮出一个矮矮的影子。   空气里响起了一种怪异的咕噜噜的声音,像是某种大型野兽从喉咙里发出的呓语,然后是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我跟你有仇吗?虽然我是恶兽,但多少年来大家相安无事,即使是九头蛇当初为了长生打上昆仑山的时候,我也没插上一脚……”   宁萌下巴点了点他的下肢,打断了他:“你当然插不上一脚,你现在哪有脚。”   空气中的灰尘都凝滞了一瞬,晋麟感觉到对面的穷奇气势绷紧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说起来穷奇要不是脚坏了,实力下降了一大截,还真不一定能这么快就被他们找到。   一般那些沉睡的妖怪在苏醒的时候,大部分或多或少会带点毛病,缺胳膊少腿的也不少,这个比较严重,是衰亡的征兆。   这脚也是他的心病,穷奇这一族只剩他了,还是个残疾,要不是醒得及时,穷奇就真的灭族了,而他怎么说也是曾经威赫一方,嫉善如仇的大妖,自然不甘心。   说来可笑,他入世后,努力收起满心犯罪搞破坏的恶念,顺利地融入了人类社会,并且开始接触科学,还拿到了最高学历。   宁萌其实很是觉得可惜,如果穷奇能走正道的话,后来进入妖管局,那肯定能拉高全是文盲的妖管局的平均学历水平。   从醒来之后,穷奇就一直在研究如何恢复实力,修复自己的残肢,研究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得出了一个重要的结论:没法修复。   这或许是老天爷对盛极一时为非作歹的妖怪一族降下的一种惩罚。   于是他就把主意打到了靠基因复制出另一个健全的自己身上,并给项目冠上了种族繁续的名头。   在此期间,他还一手创办了富奇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成了个有模有样的企业家。   没有同族给他研究,他就抓了其他妖怪,尤其是同样濒危的妖怪进行研究——在他看来,他们这些濒危的妖怪是有共同点的。   他也确实研究出了些眉目,找到了最适合这项实验的人选——一只小讹兽。   可是怎么偏偏是她呢?穷奇扼腕,为了复制出完美的、恶贯满盈的强大妖怪,实验品怎么能是像她这样,胆小、怯懦,还抱有愚蠢善念的妖怪呢?   所以在6只濒危妖怪中,她排在最末,只是凑数的罢了。原本他是最讨厌她的了,而且身为一只讹兽,她竟然不愿意说谎!简直荒诞。   不过在抓到一只幼年貔貅的时候,他就把火力放到了这只貔貅的身上,因为比起懦弱的讹兽,他更讨厌那些瑞兽们,毕竟他们与自诞生以来就天然阵营为恶的他势同水火。   折磨了一阵小貔貅后他就发现,小讹兽跟小貔貅走得很近。   再然后,他就发现讹兽的体质最适合实验,同时技术也已经成熟,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他不生气了,甚至开始“宠爱”小讹兽,因为他的脑子里产生了一个想法,一方面,他很想看看,这些天生的瑞兽后天会不会变坏。   另一方面,他也想看看能不能刺激出讹兽心底的阴暗面,哪怕不是什么恶念,即使是强大的不甘心也行,都可以进行实验。   很幸运,最后他成功了,并且他复制出了一只,不,是很多只比原来更强大的讹兽,那些讹兽都不再像07一样发蠢,尤其是01,一出场就说了一个十分成功的谎言,最得他的喜爱。   当然,关于貔貅的实验,现在看来是失败了,那只该死的貔貅,即使是在被该死的讹兽差点杀死之后,还是该死地相信她。   貔貅那时几乎必死无疑,而小讹兽情况稍微复杂一点,做完实验之后,她就近乎是濒死的状态,这不奇怪,在他的设想里,实验品本来也是牺牲品。   然而在01杀掉貔貅之前,她竟然回光返照一样醒了过来,并且踉踉跄跄逃了出去,然后亲眼看到那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杀了貔貅。   然后她狂化了一阵子,就再无声息了。   恰巧当时九头蛇跟宁萌晋麟闹了一通,波及他的实验室,内外忧患相加,许多实验品丢失了,濒死的貔貅和讹兽也不知道被扔哪儿去了。   他也不在意,以为这两只好朋友已经手拉手见阎王去了,结果后来才知道,一个个居然都命大没死,尤其是讹兽,还被眼前这对他穷追不舍的宁萌给捡到当了个便宜妹妹。   妈的,这种运气怎么就没在他身上出现过呢?   那段时间里,穷奇本来是很兴奋的,随后又复制出了更多的讹兽,直到他都已经迫不及待地打算亲自上阵了,他才发现,这些复制品都有个致命缺陷——活不长,最多也就五年。   妈的,再晚一步他就亲手把自己给整灭族了。   此后几年,他的研究一直没有什么大进展,总是克服不了寿命短的问题,接着他就收到了那只小讹兽还没死的消息。   于是他又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这只讹兽身上一定有什么东西会对克服这块短板有帮助,比如命大。   尤其是发现那只貔貅也醒了,他还兴致勃勃想看到双方反目成仇,最好再刺激一下讹兽,结果也没看见。   “一直以来,我没有害过人,我只是想健康地活着。”穷奇沉默了半晌,弱化了气势说道,“你们真要与我作对,自己也落不着好的,何必呢?”   “别买惨了,我在娱乐圈见得太多,早就免疫了。”宁萌甩了甩手,“可谁让你要害我妹妹呢?”   “难道你们就不想延长寿命吗?这么多年,陨落的妖怪这么多,你们难道就不想知道长生的秘诀吗?”   “我知道啊,秘诀就一个。”宁萌耸耸肩。   穷奇一愣:“是,是什么?”   “多做好事。”   穷奇一怒:“你这是诅咒我短命吗!”   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却并不对他们发起攻击。   宁萌若有所思,“哦,原来你在拖延时间。”   被点破了,穷奇冷静下来,冷冷地笑了:“告诉你也无妨,我的实验已经得到了突破性进展,只差最后一步,也就是那只讹兽。只要她踏进实验室,就会启动实验,就会有另一个崭新的穷奇现世,是另一个我,但比我的本体更加强大!到时候即使是你们联手,也别想抓住我。”   穷奇的脸上挂起了笑容,“算算时间,01应该已经把那只讹兽引过去了。”   而在这之前,他只要保证自己的本体不死就行了。然而他刚得意洋洋地笑出来,就见吴奇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01回来了!”   穷奇看着宁萌与晋麟沉下的表情,哼笑了一声。   吴奇继续说:“可是她没带回07,她把貔貅给带回来了!他们正在往实验室走!”   穷奇的笑容僵硬了:“她是怎么搞的!不行,快!快让02和03去阻止他!没有讹兽,万一实验启动就失败了!”   吴奇匆忙跑走了,留下穷奇缓缓看向蓄势待发的宁萌和晋麟,发觉晋麟似乎要离开这里追上吴奇,他立刻上前拦住,身体瞬间暴涨为原形,虽然脚部缺了一块,但周身散发出的独属于大妖的气势却依旧震天。   正在往这边赶的宁诚实和举父在大楼外就听到了几声巨大的响动,那声响绝不是普通人类能搞出来的,与此同时,她还嗅到了几种非常强大的气息,有陌生的,也有熟悉的。   宁诚实紧皱着眉头,缓缓说道:“他肯定就在这里。”说完,她就往楼里走去。   响声分别从左右两个方向传来,站在大厅里,她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左边。举父见状赶紧主动朝右边走去,与她兵分两路。   与此同时,左边的楼顶,盘旋着两只鹰状的妖怪,朝下俯冲过去。   距离他们目的地不远处,是一间门户大开的实验室,里面数个与宁诚实长得一模一样的讹兽,缓缓睁开了猩红的眼睛。   而在她们的正中央,围着一具肖似穷奇的本体。 第96章   顶楼, 静谧的走廊里,传来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宁诚实的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片纯白,完全是富奇生物科技的风格。   越是靠近刚才的声源, 在那些交织的妖气中,有种熟悉的气息就越是明显, 就在某一瞬间, 这股气息伴随着浓烈的血腥味达到了顶峰——她反应过来,没错, 是天禄!   宁诚实立刻加快了脚步,直接飞奔起来, 她穿过一个拐角,然而下一刻就朝一个人影迎面撞了上去。   好在那人影似乎早有防备, 及时侧身躲了开来,宁诚实踉跄了一下就迅速扶住墙,稳住了身体。   然后她屏住呼吸,慢慢转过了身, 凝望着一张与自己完全一样的脸。   那张脸上挂着一副过分灿烂的笑容, 让她内心有点不适。   在她不完整的记忆中,这还是第一次与01面对面。   她皱起眉头, 对面的01也同步皱着眉, 她抬起左手,01也紧跟着抬起左手,就像在玩一个模仿游戏。   宁诚实小脸紧绷,见01没有动手攻击她的意思, 便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毫不犹豫地继续朝自己的目的地走去。她已经听到了刺耳的鹰啸声,天禄一定有危险。   “喂, 你不想陪我玩儿吗?”01跟了上来。   宁诚实不想理她。   “你讨厌我?可是,我就是你呀。”   宁诚实开口了:“你脸皮真厚,你才不是我,你跟我除了长相,其他一点都不像。”   “你跟天禄说的话一样,哼,你们都对我有偏见。”   01扫兴地扁了扁嘴,“你要去找天禄是吧?我带你去好不好?你走错了,前面没路了。”   她话说完,宁诚实果然看到面前只有一间实验室,没路了,她停在了这里。   而01已经在往回走了。   她思索了几秒,看了眼01,判断出刚才她没有说谎,于是跟上了她。   大楼的天台上,天禄一跃而起,躲过了两道并列而来尖喙的袭击,迅速跳到一个大平台上,目光沉沉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金黄的瞳孔微微颤动,四下里寻找着什么。   在02和03来了之后,01就骤然不见了,天禄在思考着她的去处。   01说要带他来这里,将宁诚实的其他复制品摧毁,然而进了大楼后,他就察觉到,01一直在带着他兜圈子,什么也不说,脸上只是那挂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天禄见到这笑就想到了另一只妖怪:马腹。   01给他的感觉,是与其如出一辙的危险与疯狂。说起来,马腹不应该纠缠宁诚实,他一定会与01更合得来。   天禄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调动着周身所有的感官。既然是宁诚实的复制品,一定会与她的气息有所相似。   比如01,身上的妖气就与宁诚实完全一致。而他最熟悉的,就是宁诚实的气息。   终于,他感知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妖气,与宁诚实的同源,于是放缓了脚步,刚想调头,就听到01似乎叹了口气,“其实我后悔了,不想带你去了。可是,你好像已经找到了,那就没办法了。”   她耸了耸肩,随后手指搭在唇边,用力吹了声口哨,下一瞬,天禄的后颈处汗毛立起,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就地一滚,再一回头,只见刚才身后站着的地方瓷砖迸裂开来,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坑。   来不及细想,突然出现的02和03合手发起了攻击,然后慢慢将他逼到了天台上。   天禄的思绪回到现在的天台上,身后的02和03肆意地尖叫和疯笑着,他们一开始对他并没有下死手,似乎只是想拖着他,不让他出去,又像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只想一点点把他逼入绝境,体会捕猎的快感。   很快,对猎物短暂的小小放纵结束了,新一轮的进攻开始,02和03相互交替着,在半空中俯冲而下,直直攻向了天禄的暂憩之地。   而此刻大楼的右边,巨兽的咆哮声连绵不断。   举父听着这跟印象里无二的强大的怒吼,两脚微微打颤,他已经知道那边是谁了,恐惧让他望而却步,不过想到宁诚实,还是咬咬牙奔了过去。   渐渐的,举父已经看到了满地的狼藉,几乎堪称断壁残垣,可以想见这里刚才发生了多么激烈的打斗,能与穷奇打成这样的,估计也就只有宁萌那夫妻俩了,想到这里,举父内心重又鼓起了勇气。   不过他还没看见穷奇他们,倒是与慌慌张张同样跟他一起跑过去的吴奇撞了个正着,吴奇见到他,嘶了一声,“你怎么过来了?”   吴奇毕竟算是穷奇的心腹,从在酒吧里碰到开始,他就知道举父的真实身份。   举父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好在他面对的不是宁诚实,不会测谎,于是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是带宁诚实来的,听到这边动静太大,想看看你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能不能帮上忙。”   吴奇知道举父一向老实,也没在意他奇怪的语气,只是愣了愣,随后面上泛起狂喜,连声说:“7号来了?帮到了帮到了!88,你立了大功了!”   这下轮到举父困惑了,他内心隐隐不安,“怎么了?”   吴奇先是激动地拍了拍他的肩,“她人呢?”   “我,我不知道,我跟她,走散了。”   “不行,快找到她,然后把她带去1号实验室!那俩夫妻太猛了,我看老板快要支撑不住了,只要07进去,老板就能重获新生了!”   “1号实验室?”举父慌乱地想着,然后想起,那实验室刚好就在大楼的左边,正是宁诚实刚才走的方向!   于是他二话不说撒腿就跑,跑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又慢了下来,看向身后。   不能让吴奇先找到老大啊。   后面的吴奇已经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交代:“一会儿咱们就兵分两路,唔……”说到这里他话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闷哼。   他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肿痛的侧脸,又看了看举父高举的手,“你,你干什么呢?”   举父十分紧张地擦了擦手,不安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很是抱歉,然后,又是重重一拳挥了过去。   吴奇的本体只是一只峳峳,根本打不过举父,面对越来越密集的拳头毫无还手之力,只是不住地大喊:“88!88!住手!快住手!你在干什么?!疯了吗?!你到底是哪边的!”   举父表情恶狠狠的,并不停手:“我已经改邪归正了!你也别再叫我爸爸了!没用的!我再也不想听到这个代号了!”   很快,吴奇就昏死过去,举父立刻起身冲向1号实验室。   空荡荡的走廊里。   “7号,我好羡慕你呀,有这么多人喜欢你,想救你。”稚嫩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   “嗯,我是挺招人喜欢的。”宁诚实了然地点点头。   “……我以前一直想拥有你的一切。”01的声音听上去虚无缥缈。   “哦,那你就想想吧。”   “……”01沉默片刻,没有生气,回过头来朝她笑了笑,语气可怜地继续说:“但是真可惜,即使我拥有你的一切也没用,因为我快死了。”   “就像她们一样。”她按下墙边的按钮,指着一个方向。实验室大门缓缓打开,宁诚实顺着她的手指往里一看,一下子沉下了脸。   她看到了一具具全都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躯体,有的是原形,有的是人身,只不过都是了无生气,死了很久的样子。   “在所有的实验品中,我活的已经是最长的了。”01轻快地往前走,“当然,还有无数失败的实验品,从来没活过。你要去看看吗?很——丑的哦。”   任谁看到一个个死去的自己都不会无动于衷,但是宁诚实的震惊只维持了一瞬,她只关心自己来的目的,“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找天禄的吗?他在哪里?”   01的手放在尽头处的一间实验室的门上,却久久没有拉开,闻言低下了头,看不清表情,“你看到那些,怎么还是这么冷静呀?搞得我又后悔了。”   她轻叹一声:“我本来可是没想把你带回来的,但是没想到,你怎么自己来了呢?”   说完,这间标号为1的实验室大门缓缓打开了,宁诚实目光投射进去,瞳孔一缩——她看到了数个自己,此刻都是两眼猩红地看着她的方向。   “你看这些实验品,这是我瞒着穷奇搬到这里的哦。”01歪着头边笑边拍了拍手。   “虽然实验只需要你的身体就行,但是因为我真是太讨厌你啦!我现在一点也不想取代你,我只希望你在死之前,好好受点折磨。”   而被这群实验品包围在中间的,是一张庞大的手术台,台上的中间躺着一个庞然大物。那怪物硕大的虎头上长着一对长角,背后一双漆黑的翅膀半展着,房间里还有许多怪异的仪器与之相连。   与此同时,一段恍如隔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中。   宁诚实敲了敲额头,来不及回想,她立刻想到,在来的路上,举父跟她说过,穷奇的最终实验对象是他自己,这一定就是他的复制体。   那么01为什么会把她带到这里来?   宁诚实看到另一张空着的台子,一下子明白过来,立刻转身往外跑去。   但01却一把将她推了进去,大门锁上了,而那些一个个看上去没有理智的她将她包围住,冲着她,露出了獠牙。 第97章 正文完结   天台上, 天禄的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有新伤,也有未愈的旧伤重新裂开, 汗水混进伤口里,让天禄周身微颤。   他狼狈地翻身闪躲着敌人, 左支右绌, 急急地喘息,看起来全然被配合默契的02和03玩弄于股掌之中, 也让他们愈发兴奋。   在被接连掀翻撞到墙上之后,终于, 天禄开始支撑不住了,躲避的动作越来越慢, 最后一次直接被03挥动翅膀,一直被扇到了天台边缘才险险停下,无数小碎石被他的身体推掉下了楼顶。   这次天禄没有再爬起来,露出喉咙和心口的要害处也无法遮掩, 金黄的瞳孔半阖着, 眼睁睁看着02兴奋地朝自己飞来,离他越来越近, 似乎是想将他分食。   很快, 02已经来到了天禄的面前,眼看着就要啄下去,下一秒,02却突然觉得腹部传来一声剧痛, 他视线缓缓下移,只看到一支角,已经深深地没了进去。   他后知后觉地望向天禄, 只见那双金色的瞳孔此刻满是刺骨的冰冷,丝毫没有了刚才的弱势。   02回过神来,刚一挥起爪子,天禄一个翻身,尾巴狠厉抽打在他身上,然后将其卷起,用力,很快,02就没有了生息。   解决掉了一个,剩下的就简单了。   天禄轻轻抖了抖头,将头顶角上沾染的血迹抖落开来,然后冷冷地望向了03,朝他走了过去,眼角还有一滴溅到的血。   等03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看着倒地的02,一声愤恨的鹰啸划破天际,然后朝天禄急速滑翔俯冲而去,天禄却也俯下身子做好准备,就在03冲过来的一瞬间,他后腿在天台边缘用力一蹬,高高跃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竟是直接跳到了03的背上。   03顿时又惊又怒,拼命晃动身体想将天禄甩下去,然而天禄已经毫不犹豫地从后面死死咬住了他的喉颈。   到了这个时候,猎物与猎人的角色似乎已经颠倒过来了。   即使03一直不断挣扎,甚至不惜自损八百地朝墙上撞去,天禄也丝毫没有松口。   终于,随着出血越来越多,03的挣扎渐渐弱了。   原本他与天禄在天台上方纠缠着,然后意识模糊,径直朝大楼底下坠去,大片的血被风的阻力洋洋洒洒泼开来。   此时03的翅膀已经几乎无法扇动了。   天禄这才松开嘴,飞速坠落,在最后时刻伴随着一声咆哮,稳稳落地。紧接着只听轰隆一声,03重重砸在了地上。   天禄看也没看他,只是微微垂着头,喘了两下,便一瘸一拐地朝大楼内部走去。   另一头,举父正心慌意乱地在大楼里喊着老大,只是还没找到宁诚实,就遇见了穷奇的其他手下,他们的视线从举父身上缓缓投向他的身后:那昏迷不醒的吴奇。   举父一惊,想要回去挡住吴奇的身体,但已经来不及了,还可以清晰地看到,吴奇的脸上有着青青紫紫的大片拳印。   再联系到他刚才喊的一声声老大,谁都能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于是领头的化蛇又看回了举父,扬了扬下巴:“你干的?”   举父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不是我干的……你信吗?”   化蛇倒是不为吴奇担心,冷笑一声:“你果然反水了,果然是没用的东西。”接着嘶地一声,一根长长的舌头朝举父卷来。   举父虽然躲了过去,却慢了半拍,还是被抽了一道,脸上瞬间破开一道口子。   他捂着脸想跑,但其他几个妖怪也已经一并朝他袭来。   举父绝望地抱着头闭上了眼睛,想着之前坑了老大他们这么多次,现在为了老大英勇献身也不算亏了。   然而下一秒,他想象中的痛苦却并没有传来,他试探性地缓缓睁开眼睛——身前挡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举父下意识喊道:“老大姐夫!”   但他张望了一下,却没看到宁萌的身影。   晋麟边处理那些小喽啰,边回过头看他一眼,“宁萌还在穷奇那边,他的复制体在哪儿你知道吗?”   被他这么一说,举父立刻想起了眼下最要紧的事,赶忙继续说:“对不起姐夫!我做错事了!老大被我带来了,她刚才去的方向就是1号实验室,穷奇的复制体就在那里!咱们得赶快去找她!”   晋麟心神一震,立刻将小喽啰们扫开,抓着举父就朝前跑去。   而在大门紧闭的1号实验室内,宁诚实的手脚都已经被无数双小手死死摁住了,阵阵钻心的疼痛从她的四肢百骸传来——因为此刻,有一张张嘴正在撕扯着她的皮肉。   01蹲在她身侧,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可怖的场景,天真无邪的眼神让她看起来十分诡异。   她神神秘秘地说:“7号,你的肉这么嫩,一定很好吃吧,有妖怪吃过吗?哦,应该没有,我知道的,你一直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她笑眯眯的,“因为只要吃了讹兽的肉,就再也说不了真话了,而你不想有妖怪因为你一辈子说谎,真蠢。”说到这里,她似乎觉得很好笑,不可自抑地笑了起来:“我帮你破戒了,可是这些实验品,也是讹兽呀!真可惜。”   宁诚实却对她的笑声充耳不闻,她努力调动自己的意识从疼痛中剥离开来,她想着以前天禄保护她,被其他妖怪攻击的时候,也是这么疼吧。   浓烈的血腥味似乎刺激到了试验台上的庞然大物,突然,他动了动,01回头望过去,只见穷奇的那具身体已经睁开了一双狠戾的眼睛,“快,把她,送上来,绝对,不能让,她死了。”   大概是因为穷奇的大半意识还在原身上,而且被宁萌猛烈的攻势所伤,所以这个穷奇的复制体只有眼睛和嘴能动,还间或发出痛呼声。   但在他开口之后,其他宁诚实的复制品就停下了动作,朝一边退去。   01扫兴地望了一眼从头到尾一声痛都没喊的宁诚实,站了起来,然后让其他实验品粗暴地将宁诚实抬到了与穷奇并列的另一个操作台上。   “赶快!我的本体,要,撑不住了!”   宁诚实在剧痛之下依旧保持着清醒,她看着穷奇的复制体,只见对方望向她的眼中满是贪婪和狂喜,“我,我就要,恢复,鼎盛了,宁萌、晋麟、貔貅,你们所有人都要死!而我,会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比所有妖怪,都要久!”   宁诚实听完顿时瞪大了眼,紧接着,不知道01做了什么,宁诚实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了,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上被插上了许多管子,这些管子连接了什么仪器,同时生命力正从她的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流失去一个方向。   疲惫与疼痛让宁诚实无比想要沉沉睡去。   但她咬着牙,告诉自己不能睡过去。   如果穷奇真的成功了,恐怕就没人能阻止鼎盛时期的穷奇了,姐姐他们也会有危险。   绝对不能睡过去。   可宁诚实又迷迷糊糊地想,她只是一只小妖怪啊。   现在她的全身都在疼,从来没有这么疼过,她也好累,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她要怎么做?她真的能阻止穷奇吗?   要不然还是放弃吧。   意识涣散间,宁诚实想起来,对了,穷奇刚才说了什么?“绝对不能让她死了。”   她强撑着无法集中的精神,才明白穷奇的意思——自己一定是这场实验必不可缺的媒介。   要阻止穷奇,可她杀不了穷奇的复制体,所以她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也是最后一件事。宁诚实的心里渐渐有了决定。   她阖上眼睛,耳畔是穷奇的复制体桀桀得意的怪笑声,从前那些丢失的记忆尽数滑过她漆黑的眼前,随后是新的记忆、那些离家出走之后的经历,她想起了无数人,帮过她的,喜欢她的,相信她的,回想起来太多太多了。   宁诚实笑了。   她庆幸自己那时选择了离家出走,虽然只是一只小妖怪,但是其实,她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穷奇的笑声变得越来越凝实,也越发兴奋,因为他的翅膀和四肢已经能动了:“本体,虽然撑不住了,但是,快要成功了!还差最后一点点!最后……”   然而下一秒,穷奇的声音就戛然而止——宁诚实用尽全力,抬起那只血肉模糊的小手,化成爪子,丝毫没有犹豫地朝自己的心口抓去。   “不!不行!”穷奇怒吼着,但是已经晚了,他感知到原先身体里充盈着的生命力骤然停滞,接着溃散开来。   穷奇的四肢开始重新变得僵硬起来,动弹不得,接着,就连睁眼的动作也无法维持了。   实验一旦开始,如果被迫中断,就会遭到反噬。   但是宁诚实已经看不到这一幕了。   一直站在一旁的01此刻震惊地看着宁诚实那截没入心口的小爪子,白色的绒毛被尽数染成了鲜红色,而她苍白的脸,却与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此刻的宁诚实,就像那些成堆的失败的实验品一样。   现在,01终于是世界上唯一的,真正的讹兽了,她一动不动,脸上的笑意却消失了。外面传来了撞门的声音,她依旧无动于衷,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轰隆一声巨响,大门骤然倒塌,几个人影冲了进来。   天禄在最前面,然而他望着那个毫无生机的小身影,就像是被雷击中一般停下了脚步。   实验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举父腿一软,下意识跪倒在地,嘴皮子都抖了起来:“老,老大……”   天禄面色不改,似乎内心毫无波澜,他走上前,低头望着宁诚实,举父一抬头,却看见他的眼里滴血一样红,表情骇人。   天禄的耳边好像听到了蜷缩起来的宁诚实发出的微弱的哭声,她说:“天禄,我好疼,好累。”   那表情就像从前一样。   可是这次,他没能保护她。   举父愣愣地看着他,意识到不妙,“天禄,你……”   几乎是瞬间,天禄就再次化成了原形,只是身形暴涨数倍,偌大的实验室被这阵巨大的冲击力卷入了风暴之中,所有仪器尽毁,穷奇的复制体竟被直接撕成了碎片,而旁边发呆的01被席卷而起,重重甩在了墙上,接着好像身体机能迅速退化,脸上满是痛苦难堪的表情。   这时勉强能站着的只有晋麟了,他看着宁诚实被吹动的身体,狠狠抹了把眼睛,然后咬着牙靠近狂暴的天禄,大喊着:“停下!那是诚实!是诚实!”   这句话就像是触动了一个开关,几息之间,风暴就停了下来,天禄也重新变回人形,他胸口剧烈起伏着,手上却轻柔地拔掉那些管子,将宁诚实从手术台上抱了下来。   他避开了晋麟与举父递来的手,径直将她抱在怀里,走向了门外,即使是与满眼不可置信与愕然的宁萌打了个照面也视若无睹。   恍惚之间,他好像又听见了宁诚实在问他:“天禄,我会死吗?”   天禄看着前方,像以往一样面无表情,眼里却隐隐闪着水光:“7号不会死。”   他说:“那时01杀了我,可我后来还是没死,想知道为什么吗?”   他顿了顿,就像是在等宁诚实问为什么,才继续说:“因为7号不希望我死。”   “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在等我。”   说完,他低下了头,轻轻地说:“有一件事,穷奇他们想错了,我也是后来才明白,妖怪,不是从恶念中汲取生存的力量。”   “只要有人记得,只要有人在等待妖怪从沉睡中醒来,妖怪就不会消亡。”   一滴水落在宁诚实的额头,“天禄会等你。”   当宁萌他们强忍着悲伤追上去时,天禄已经没有了踪迹。   一直到很久之后,都没人知道天禄带着宁诚实去了哪里。   只是隐约有传言,好像在远离人烟的地方,有人曾看见过一只似豹似狮,头上长角的奇怪动物,盘踞在一块地方,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尊雕像,在守卫着自己的宝藏。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看到这里,正文结束了,接下来会有长长的番外~放心,小诚实舍不得不回来的。   放个预收:《拿冠军呢,没空喜欢你》,苏爽甜文。   盛京大学女篮队的队长林楚,球场上的妖精,觊觎隔壁男队的队长卫凌很久了,可惜卫凌一直对她不假辞色。   她本打算在女篮决赛后将其拿下,结果在去赛场的路上出了车祸,昏迷了五年。   醒来后林楚发现,卫凌已经成了国内男篮第一前锋,人称卫神,比起当年越发英俊斯文身材好,而且单身,过得比和尚还和尚。   她看着篮球联赛的宣传照上,站在C位的卫凌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又有点意动了。   为了接近男神,林楚先是去了联赛一支小破篮球队当助教,结果没过两天,教练辞职了。   眼看球队要散,收拾刺头球员已经上瘾、不太想换工作的林楚叹口气,撸起袖子,只好自己上了。   这天猎鹰队赛后采访,有媒体问队长卫凌:“方舟队最近聘请了联盟首位女教练林楚,却被大家戏称为花瓶,请问卫神对其执教水平有什么评价吗?”   卫凌在脑海里搜刮了一圈,想起那支方舟队由于连续三年赛绩倒数第一,即将降级去发展联盟了。   他面无表情,十指交叉:“对她不太了解,水平如何,交过手才能知道。”   “但是林楚上任后可是剑指冠军。”台下都笑了。   卫凌顿了顿,中肯地建议:“那恐怕得先回到正式联盟。”   隔天的体育板块新闻头条——卫神暗讽首位女教练:方舟恐难再回正式联盟。   林楚一字一句读完,在队员们恐惧的眼神中细致地叠起了报纸。   “教练,您您您不生气吧?”   林楚心平气和地笑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那就好,很明显卫神的话是被断章取义了……”   林楚满脸诧异:“卫神?卫神是谁?”   “……”   说完她将手中的小方块用力一揉,然后精准投进五米外的垃圾桶,走远了。   背影处依稀传来一声冷笑:“恋爱,只会腐蚀我拿冠军的斗志。”   很快,林楚跟卫凌相看生厌的消息人尽皆知。   没人想到,半年后,林楚真的带领方舟回到了正式联盟。更没人想到,卫凌会从联盟第一的猎鹰转会去倒数第一的方舟。   所有人都觉得,一定是方舟队许了卫凌什么天大的好处才挖到了墙角。   只有方舟队的球员知道,那个传说中高冷稳重的卫神,是如何衣冠不整出现在他们教练的宿舍门外,状似不经意地露出一角腹肌,然后低下头,凑在林楚耳边,循循善诱说出一句:“肥水不流外人田。”   那一天,卫神在球员们之间有了个新称号:卫狗。   *   夺冠后的某天,林楚一时兴起,逛了逛校园论坛,突然发现一条七年前关于自己的帖子,最近被重新顶了上来。   楼主语气愤懑:兄弟们!天工楼橱窗里楚林的照片不见了!楚总的笑容是我每天早起上课的动力啊!不知道哪个王八羔子给偷走了!   跟帖全是哀嚎和咒骂该王八羔子,直到后来楚林这个名字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帖子才彻底沉了下去。   而重新顶起帖子的发言是在昨天:我才发现我好像……在卫神的钱包里看到过这张照片,王八羔子……救命,我会被灭口吗? 第98章 番外一   标题:我靠震惊!!!大家看到新闻了吗?!富奇的老总被抓了!!!富奇生物科技这个庞然大物要倒了!!!   LZ:我天, 楼主现在还完全回不过神来,不会吧不会吧,富奇是什么样的存在啊!医疗板块的大佬啊!现在市面上很多药背后都有富奇研发的影子, 谁能想到,富奇居然也有倒塌的一天!   1L:是有点震惊, 不过也不算太震惊, 毕竟你看看那老总被抓的理由啊!可真是公司开大了,这手就伸得长了, 无语,碰什么不好, 搞克隆!这种事情国家能忍吗?   2L回复1L:没错没错,真的违背人伦了简直, 人渣,抓得好!倒得好!就是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造成行业大震荡啊?有点担心。   3L:家里有亲戚是富奇分公司的员工,好像富奇也不算是倒了,只是抓走了跟克隆事件相关的人, 现在国家已经介入了, 应该会最大程度地减轻影响,所以还好吧。   4L:说起来, 我好像都没见过富奇的老板长什么样。   5L:你们都在讨论富奇老总, 但我除了震惊,还有点难过,想想看,谁是这次克隆事件最大的受害者?是那位见义勇为的小英雄啊。   6L回复5L:还有我啊, 不知道大家为什么在伤害了别人之后,还可以这么若无其事,看看之前那些网民是怎么骂她的吧:社会败类、去死吧、不配活着……我看到这些词都觉得触目惊心, 她还这么小,也不知道认不认字,有没有看到这些言论,又懂不懂那些话的意思。   7L:我之前说过她的坏话,现在内心很愧疚,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到,反正在这里说声对不起吧。我是真的没想到会有人这么恶毒,用克隆人去陷害一个这么好的孩子。   8L:所以这件事更加证明了:克隆这种东西不能碰,真的会让社会大乱的。   9L:呜呜呜她一定知道大家是怎么骂她的,我看到那个幼儿园门口的视频了,一开始掐那个小男孩脖子的是冒牌的小英雄,但是后面又出现了一个,那个肯定是真的,因为那些大人围着她骂她的时候,她眼里都是茫然,但是她一定听懂了,我看到她哭了。看完我也哭了,心里闷闷的,太难受了。   10L:不敢想象,如果是我遭受到这种网络暴力,能不能挺下去,但反正如果是我做了这么多大好事还被冤枉,一定会很寒心。大家还记得吗?她做好事的时候一直是匿名的,但讽刺的是,被曝光的时候大家却是带着恶意的。   11L:请一定让富奇的老板得到应有的惩罚,他真是又蠢又坏。也向妹妹道歉,之前说了挺多难听的话的。   12L:作为宁萌的粉丝,这次真的太惭愧了,我一开始还骂过她的妹妹拖她后腿。   13L:宁萌自从那条揭穿克隆真相的微博之后,到现在也一直没有发声了,她以前每天都会发天气预报的,也停了,好担心啊,是不是她妹妹出事了?我说错了,她真的是个好孩子,可是这次以后,她还会见义勇为吗?   ……   事情的真相大白,是从宁萌的一条@了富奇生物科技公司的微博开始的。   一开始,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宁萌在发疯,她的恶毒妹妹跟富奇能扯上什么关系,总不至于是被这家公司洗脑了才变坏的。   可事实却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   因为各大官媒纷纷出场,实锤了富奇生物科技非法研究并应用了克隆技术,克隆出了那个见义勇为的小英雄,只是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被克隆出来的人除了外貌长得像,性情竟然完全相反。   而富奇生物科技也不知是何居心,居然就这么将其放了出去,而且在真正的小英雄被误解的时候也没有出来解释。   一开始还是有人不相信,觉得这是官方下场洗白,直到他们看到官媒发出的实验室的视频里,那一个个与小英雄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   舆论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了一直没有出声的富奇生物科技。   那些曾经用最恶毒的言语咒骂过宁诚实的网友中,有的羞愧难当出来道歉,也有的还在抱怨澄清太晚。   但好在,觉得抱歉的人占多数,他们网上发起了#向见义勇为小英雄道歉#的话题,无数人在这个话题下留言,热搜前排除了关于富奇生物科技的新闻,就是对宁诚实的歉意表达。   怕宁诚实看不到,他们还纷纷@宁萌的账号,想让她传达他们的歉意。   但让他们不安的是,宁萌此后一直没有回应,他们也再没能看到关于那个见义勇为小英雄的消息。   宁萌看了眼雪花一般飞来的评论和私信,面无表情地关掉了手机,与晋麟一起沉默。   没有人告诉朏朏发生了什么,但他已经从其他人凝重的表情中隐隐知道了什么,所以一直在问:妹妹去哪里了?   可是无人应答。朏朏的眼眶红了,他蹲下身,摸着宁诚实的小挎包,默默流下了眼泪。   那些清楚宁诚实真实身份的平凡人类,诸如黑老大、警局陈队长,平时顶天立地的汉子,也为此哭了一场。   而那些不知道她身份的人类,诸如警局的小警察们,也在默默为她祈祷。   都说好人有好报嘛。   举父在妖管所,向虺和朱獳坦白了自己的身份,虺和朱獳对此没有过多纠结,然而在他哭着说宁诚实死了的时候,却狠狠地揍了他一顿。   “瞎说什么呢你!老大怎么可能会死!她会长命百岁的!她可是珍稀妖怪!天底下最后一只讹兽!”   “不可能的,老大命大着呢,她就是电视里的那种主角命,总是能大难不死的!”说着说着,虺和朱獳的眼圈却都红了起来,泪水蔓延上来。   虺用力踹了脚床,掩住自己的表情,朱獳一把扯下自己的帽子,扔到了地上。   举父蹲在地上捂着脸,泣不成声:“都怪我,我不应该带老大去那里的,都怪我,是我害了她。”   虺用力扯起他的衣领:“你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然而随后他就颓然放开了举父,低下了头,恨声说:“当初我就应该跟过去,不应该在这里治什么破病,我在老大身边,我帮她挡着。”   朱獳侧过脸去,抹了把眼泪,然后冷冷地看着那颓废的两人,“老大不会死的。”   两人抬头。   “天禄把老大带走了对吗?”   举父愣愣地点了点头,“对,但是,我们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好。”朱獳冷静下来,目光望向窗外,笃定地说:“天禄,是绝对不会让老大死的。”   这句话就好像一根定海神针,定住了每个人的心。   是啊,天禄不会让宁诚实死的,因为他是宁诚实的守护神。   只有相信这一点,他们才不至于太崩溃,才能各自将生活继续过下去。   毕竟悲伤都会被时间埋在心底的。   大家好似回到了正常的生活,宁萌沉寂了一段时间,开始回归了工作,晋麟也再次投入了对小妖怪的收编工作之中,朏朏照常上学,一切与往常无异。   只是偶尔在别人提起宁诚实的时候,他们会沉默。   “你家的小妹妹呢?以前不是总爱说你妹妹多可爱多好的吗,好像很久不见你说了。”   他们于是出神了一会儿,才说:“她……出远门了。”   问话的人好像明白过来,“哦,是不是又离家出走了?这孩子,还真有精力。”   没错,他们深信,宁诚实只是再次离家出走了。   不久后,虺和朱獳的药效终于代谢完了,离开妖管所的那天,犰狳和其他妖怪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说:“小诚实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举父到底还是无法再面对他们,他打算回到D市,去找狌狌了,但临走前他说,如果老大回来了,一定要通知他,不管在哪里,他都会来。   最好笑的是,当初说是回家的那两条魳魳鱼,时至今日也没能到家,而且半路听到新闻后,竟然改变了方向,去了A市,当然,也是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了宁萌家。   他们到的时候,距离宁诚实的离开,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久到帝休树又一次结果了。   帝休树十年才结一次果,上一次结果,还是宁萌刚从昆仑山来到人间那会儿。她怀念地对着曾经的小助理月牙说:“还记得吗?那时候告诉你,你要帮帝休翻十年的身,你当时吓得脸都白了。”   月牙笑了笑,“记得,我也记得,诚实小时候一直嚷嚷着想吃帝休树的果子,每天掰着小手指数,还有多久。”   所有人都眉眼一怔,原来,大家都不曾忘记。   时间会将悲伤埋在心底,时间也会不停地将思念的人翻出心底。   宁萌摘下一颗果子,轻笑了一声:“她要是再不回来,可就赶不上这一次的结果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 第99章 番外二   天禄再一次从梦魇中惊醒时, 发现已经天光微亮,细密的亮从林子顶部透下来,冲掉了刚才心中涌起的恐惧。   同样的场景, 他已经见过很多次了,常常只要一闭上眼, 他就能看到浑身是血的宁诚实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将手挖进自己心口,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溅起的鲜血, 永远来不及阻止。   尤其是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天禄一直疲惫不堪, 无法休息。   幸好他的本体,分辨不出黑眼圈。   习惯了之后, 天禄就一直在想,那时候经历过幻境的宁诚实,一定也做过许多这样的梦。   说起来,天禄已经许久没有接触过人类社会了, 事情刚发生的时候, 他脑中狂乱完全无法思考,只知道自己不放心他们任何人, 所以带走了宁诚实。   到现在, 他连时间过去了多久都不知道。可能半年,可能一年,也可能更久吧。   大部分时候,他的脑袋都是空空的, 除了关于宁诚实的事,除了日复一日等待宁诚实醒来,再不去思考其他, 就像陷入了沉睡一样。   当然,他不会真的睡过去,他还记得要守着宁诚实。   光线越来越明亮,天禄不再卧趴着,慢慢起身。   现在他已经很少再恢复人形了,这是为了在危险来临时,可以最快地做出反应,保护好宁诚实。   即使偶尔被误入此地的人类看到本体,他也懒得隐藏了。只是每到那时,就不免会传出去什么奇怪的信息,几天之后就会有些人类来这里“观光打卡”,比较麻烦。   他四下里巡视着,日复一日排查危险。   突然,他察觉到似乎又有人类过来了。   果然,过了一阵,他隐约听到有个男人在说话:“朋友们大家好,我是主播:不要命,现在大家看到的,就是前段时间在网上很火的,据说有野人出没的白荡山了。”   “大家可以用看我的背后,就是这片山林的入口。也就是我们今天探险的目的地。是的,主播是个新人,还请大家多多支持哈!喜欢主播的,点个关注不迷路!”   男人应该是个直播探险的主播。天禄听得却有些疑惑,野人?他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好像并没有见过什么野人。   又听那个叫不要命的主播继续说:“对对对,就是那个野人,听说脸长得有点像豹子,黑不溜秋的,头上有角,不像人,但是能直立行走,可吓人了。这种动物,咱们统称他为:野人。”   天禄:“……”   他回想了一下,或许是他为数不多的两次变成人形,被人类看见了。但他人形时候的脸,绝对不像豹子。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将他的原形和人形结合起来的。   “其实关于这个传言,大家说法不一,有的人说是保护动物,有的说是野人,最离谱的是,还有的人说那是成精的妖怪,哈哈哈哈!你们信吗?”   “我不信,这世界上哪里会有妖怪啊。我个人怀疑不过是一只野生豹子,长得稀奇古怪了点,又被三人成虎,才传成了这样。”   天禄默默听着,摸了摸自己的角。   “好了,看来大家都等不及了,话不多说,那么现在咱们就进去看看吧,不过即使只是豹子,那肯定也很危险,主播来之前还特地买好了保险。所以大家为主播加加油吧,左上角点个关注哦……好的!谢谢‘最喜欢看人作死了’这位老铁的火箭!”   天禄与宁诚实躲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倒是不担心这个人类找过来,于是没再管他,继续闭目养神。   随后那人类的声音就渐渐小了下来,应该是朝着另一条路走了。   天禄再次确认了一眼宁诚实在自己身边,就收回思绪,想宁诚实什么时候能醒。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禄倏地睁开了眼——他感知到了一种陌生的妖气,不远不近。   他判断了一下,对方应该是一只犀渠,这一族外形长得像牛,跟马腹一样,擅长模仿婴儿的啼哭声来吸引猎物,不知道是从哪里跑来的。   天禄又放心地闭上了眼。毕竟犀渠这种妖怪,对他和宁诚实威胁不大,不只是因为实力远不及他,更是因为,他们本身也不吃妖怪,只爱吃人类。   等会儿,只爱吃人类?   天禄又睁开了眸子,望了一眼刚才那个主播离去的方向。   这下真是人如其名了。   如今他对人类没什么好印象,他不想多管闲事。更何况,那人说过他还买了保险。   可是……天禄又看了一眼宁诚实,那个小小的白团子,身上的血迹早已被他清洗干净,伤口也在渐渐愈合,此时一动不动地蜷缩在一起,好像只是短暂地睡着了。   天禄偶尔会帮她翻个身,晒晒太阳,所以她的绒毛蓬松又柔软,就像她的内心一样。   如果是宁诚实,她一定不会放任不管的,天禄微叹,算了,就当是为宁诚实行善积福了。   他起身,再次化成人形,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天禄没有看到,就在他转身之后,宁诚实胸口的绒毛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天禄不知道犀渠的目标是不是那个名字叫不要命的,因为估计这只妖怪是很久没洗澡了,味道已经完全盖住了人类的气味,让他一时无法确认他去了哪里。   没办法,天禄只得寻着犀渠的气息找去。   “哇哦,大家看,这是不是毒蘑菇?”不要命兴奋地蹲在一棵树下研究着。作为直播界的新人,他的直播常常会偏离重点,所以一直没什么名气,也是这次蹭到了野人的热度,观看人数才比往常翻了一小倍。   果然,此刻飞速刷过的评论显示,观众们并不想看毒蘑菇,他们只想看野人。   “行行行,咱们继续往里走吧。”不要命解下背包,打开了一张白荡山的简易地图,展示在镜头前:“咱们接下来沿着这条路上山,穿过这片树林,再沿着这边绕回来,走得够远了,看看能不能遇上野人。”   边说他边望了望四周,判断方向,扣了扣胳膊,“这里的小虫子倒是挺多的,我胳膊上被咬了好几个包……哎!你们快看,那里有条蛇!这个花纹,一看就有毒。”   不要命拿着自拍杆背过身,调转了镜头,倒着慢慢走近,他看了眼评论,“没关系,大家不用担心,我跑得可快了,一有不对我就逃跑。”   下一刻,就见那条蛇敏锐地察觉了他的靠近,看了一眼他的方向,发出了嘶嘶驱赶的声音,然后昂起头来,这架势看起来是要攻击。   他见势不好,立刻收腿打算回撤,然而没想到,那条蛇竟然撤得比他更快,就像是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哧溜一声就钻进了树上叶间,一眨眼,尾巴也看不见了。   不要命一时愣在了原地,迷茫地问:“这是什么情况?”   再看评论,全都在刷主播666,还有好几个刷礼物的,不要命算了算自己的分成,顿时喜上眉梢,“天哪,没想到我还有这天赋,蛇见怕!”   正洋洋得意,突然间,他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表情怔了怔:“是我幻听了吗?”   但是评论区却纷纷刷过:“我也听到了!”   “好邪门儿啊,这荒郊野岭的怎么会有婴儿?是不是野猫在叫啊?”   “探险终于有点意思了!主播快上!去看看到底是什么!”   “嘿嘿,可能是白荡山孕育的什么精怪呢,主播小心哦。”   不要命被评论说得心里都有点发毛了,拍了拍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强作镇定:“别瞎说啊,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妖怪,要是真有妖怪,我现在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吗?早就被吃了。你们都应该好好去看看《走近科学》。”   “走吧,咱们这就去看看这哭声是怎么回事儿,对了新进来的朋友们,没关注的点个关注啊。”   不要命高举着自拍杆,东拉西扯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们还别说,咱们国家基建做得真不错,这么偏僻的地方,信号居然还不错……”   距离哭声越来越近了,不要命在上了一个小坡后停下了脚步。   只见在前方密密的丛林中,隐隐可以看到一个庞大的身影,一动不动。但是不要命多次确认,哭声确实是从那里传来的。   他咽了咽口水,“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你们能看见吗?看不见?可能太黑了。不过肯定不是妖怪,可能是什么野生动物,这个体积,可能是大象吧……我怎么知道白荡山到底有没有大象。”   他一步步靠近,就在距离那个黑影几步远的时候,他好像看到了一张骤然出现的面目狰狞的脸,顿时心一提脸色一白,正要仔细看看,突然就有什么东西窜了出来,不要命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停了:“哎呀妈呀——”   他立刻扔掉手中的自拍杆,扭头就跑。   直播间的观众们顿时只觉镜头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只剩主播的尖叫声。然后直播间便陷入了一片黑暗,应该是他的手机掉在地上,摄像头被遮住了。   评论区齐齐刷过一排省略号:“虽然不知道主播刚才看到了什么,但他之前说得果然没错,这跑得也太快了吧?”   紧接着,在静谧的氛围中,观众们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慢慢踩过了草地。   所有人的呼吸屏住,他们好像明白,不要命为什么跑掉了。   时间一下子被拉长了。   漫长的几秒过后,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消失了,直播间的黑暗渐渐变淡,有光亮开始出现,似乎手机被什么东西拿起来了。   观众们一动也不敢动,脑海里闪过那传说中的野人可怕的脸,然后,手机已经被完全捡起来了。   直播间里出现了一张脸。   又害怕又好奇的观众们半挡着屏幕定睛一看,是个人。   “我靠!小帅哥!”   天禄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突然出现的自己的脸,皱了皱眉,立刻又将手机放回了地上。   那边不要命一口气跑出了数十米,冷静下来后发觉身后好像没什么动静,好像没什么东西追他。   想起自己的手机还在那儿,他这才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去,走了几步,悄悄地拨开树枝,却发现他想象中的恐怖场景并没有发生。   站在那里的,是个身姿挺拔的青年,刚把他的手机放在地上。   除了这个人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哭声也消失了,刚才那惊悚的场面就好像只是他的幻觉。   不要命一脸震惊地看着这突然蹦出来的人影,随后便立即兴奋地跑了过去,“兄弟,你也来看野人啊?”   青年转过脸来,长得很好看,就是没什么表情。   然而他感觉自己打完招呼,似乎被这个冷峻的小青年瞪了一下,于是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   “刚才窜出来的是你啊,真是吓了我一跳。对了,小帅哥,你刚才一直在这里吗?你没有听到一种特别诡异的婴儿哭声啊!”   “没有。”   “是吗?”不要命有些狐疑,随后想起了刚才看到的那个黑影,“那小帅哥,你从那里窜出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那里有个很大的影子啊?我好像看到那个影子长了一张特别可怕的脸。”   被吓了一通之后,不要命抛开了自己的唯物主义世界观,补充道:“那不会就是野人吧?”   话说出口,他就察觉身边的人好似又瞪了他一眼,然后才说:“没看到。”   说完他就走了。   不要命又看了眼刚才的丛林,那里好像有个矮树桩,他又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可是婴儿的啼哭声又怎么解释呢?   眼看天禄要走了,不想再独自留在这里的不要命不再多想,迅速地捡起地上的手机,跟了上去:“哎!小帅哥!留步啊!咱们一起走吧,互相有个照应嘛!”   但那个青年人的脚步奇快,明明看起来像是闲庭信步,但他必须要跑起来才勉强赶得上。想到对方刚才的淡漠,天禄在他的眼里顿时深不可测起来。   天禄余光瞥了眼身侧土坡上的草丛,想了想,还是慢下了脚步,打算把这个人类带出去再说。   草丛里,高壮的犀渠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不要命见杆就爬,跟了上来,天禄瞥了一眼他手中正在直播的手机,不过到底没有说什么。   不要命将手机从自拍杆上拿了下来,这才发现,评论区全是关于这个青年的讨论,热热闹闹,他偷瞄了一眼天禄,努力克制住为了获取流量而偷拍天禄的想法。   “对了,小帅哥,我是个主播,你可以叫我不要命,回头感兴趣可以关注一下我的直播间。你叫什么名字啊?”   天禄维持了一贯的话少,只是冷冷地回了他两个字:“野人。”   “啥?”不要命掏了掏耳朵,“您叫野人?”   “这名字,够野的啊!”不要命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那你是什么时候来白荡山的啊?你看到野人了吗?哦,我不是说你哈。”   他觉得自己好像又被瞪了一眼,但再望过去,旁边的人面色如常,依旧十分高冷,不像会瞪人的样子。   不要命看了眼评论区,“野……算了我还是叫你小帅哥吧,你今年多大了?婚配否啊?”   天禄一言不发,不要命也觉得自己问得好像有点私密了,于是转移话题问:“额,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天禄没有立刻回他,只是又走了一阵,才指着一个方向:“从那里走,五分钟就能出去了。”   不要命这才知道他要把自己带哪里去:“啊?我,我还没打算出山呢。”   天禄低头看着他,警告道:“这里很危险,不是普通人类能进的地方。”   “瞧您这话说的,好像您不是人一样。”不要命嘀嘀咕咕。   可是天禄没理他,已经打算离开了。   “小帅哥,你要去哪儿啊?带我一起呗?”   很明显,并天禄没有带他的打算,自顾自走得飞快。不要命见自己追不上去,只好识趣地放弃了。   他看了一眼评论区:“要看帅哥!不想看主播!”   “唉,什么都没问出来,要主播何用?”   “主播快追啊!我打眼一瞧就知道那肯定是个大佬!跟着大佬肯定能见到野人!”   “你们以为我不想跟吗?”不要命耸了耸肩,“可是我追不上啊,人家跑得比我还快。你们也别想了,我告诉你们啊,有的时候,人跟人之间,就那么几分钟的缘分。”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不打算离开,“咱们去另外一个方向碰碰运气吧,爬得高一点看看。”   天禄拐过弯,朝来时的方向走去。他回头看了看,已经不见那个人类的踪影了,不过他好像也没出山。   想着犀渠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他应该不至于这么点背,再碰上犀渠,天禄就不打算再管了。   他不喜欢人类,为了宁诚实才出手相助。做到这个份上,已经仁至义尽了,接下来那个人是死是活,与他无关。   只与保险公司有关。   然而走了没几步,天禄突然再次停下脚步,朝另一个方向轻嗅了一下——没错,又是一阵妖气。   这股气息是被风送来的,很淡,即刻就散了,应该离这里不近,所以天禄花了点时间,才判断出那应该是只蠪蛭,这一族长得就比较妖怪,九头、九尾,而且巧了,同样是靠啼哭声吸引猎物。   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些妖怪是来团建的吗?平时一只见不到,一来来一窝。天禄皱起眉。   但好在蠪蛭也威胁不到宁诚实,因为这妖怪,同样只爱吃人。   天禄松了口气。   等会儿,也爱吃人? 第100章 番外三   天禄那松下的那口气顿时又提起来了。   他犹疑了半晌, 不,与他无关,他劝过那个人类的, 是他不听,非要人如其名。   更何况, 蠪蛭也不一定会碰到他。   可是万一遇上, 恐怕光是见到蠪蛭的模样就能把他吓死。   但现在天禄只想回到宁诚实身边,于是他不再想了, 沿着刚才的路线继续走,走了两步, 又掉头回去。   算了,行善积福总不能只积一半。   “朋友们, 咱们已经走得比刚才还远了啊,还是没看见传说中的野人,我真觉得根本就没有什么野人。”   他来到了半山腰上一块还算平坦的地方休息,漫无目的地四处寻找, “大家看这棵树, 好像被雷劈过,树里都空了, 哟, 好大的树洞啊,能玩捉迷藏了。”   直播间的观看人数逐渐下降,评论也是直喊无聊。   就在他放松地深呼吸时,突然, 一阵婴儿啼哭声响起。   不要命一下子呛了口口水,咳了好一阵,瞪大了眼睛:“又又又来了!是那个哭声!”   可是这里已经跟刚才那地方离得很远了,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还带跟着他移动的?随身听吗?   不要命警觉地竖起耳朵,然后发现:“这哭声怎么这么杂?怎么好像有好几个小孩儿在哭?”这比刚才还瘆得慌啊。   他看了一眼评论区想壮壮胆。   “我好像在那棵被雷劈过的树里看到了一条狐狸尾巴……额,也有可能是两条……也不是,好像有更多条。”   “好家伙,我也看见了,好几条尾巴,这是狐狸聚会吗?主播快过去看看。”   直播间的评论终于稍微热乎起来了。   “被雷劈过的树,几条狐狸尾巴,搭配这个哭声,好诡异啊,主播快跑吧。”   “不是,我怎么感觉,这几条尾巴都是长在一个身体上的呢?离得也太近了。”   不要命看了一眼最顶上的评论,梗着脖子说:“哈,你们又来吓我了,怎么可能一个身体长好几只尾巴呢?我不信,又不是妖怪,肯定只是一窝毛茸茸的可爱小狐狸。”   虽然他这么笃定,但也不敢轻易走过去看,实在是那哭声太过诡异,此起彼伏,有的欢快,有的凄厉,听着就像在对话一样。尤其那空荡的树洞里还有回声,让这数道哭声交织在一起,更为可怕了。   那几条尾巴也一直没有收起,摇曳着,就像在招揽他过去。   不要命直到听习惯了这阵哭声,才壮着胆子,举起自拍杆,猫着腰走了过去,同时压低了声音:“大家注意啊,现在到了危急时刻,没点关注的朋友们都给我点个关注。”   直播间直接刷过几艘游艇。   不要命瞬间挺直了腰背:“那其实大家一看就知道,我从始至终都是不怕这些的,除了我本身胆子比较大之外,也得感谢大家给了我力量。”   说完他就径直朝树洞里走去。   五米,三米,两米,就在这时,哭声突然停了,似乎那发出声音的东西察觉到了不要命的靠近。   紧接着,尾巴竟然也收了回去。   不要命只觉得,在树洞的黑暗处,似乎有好几双邪恶的眼睛在死死地盯着自己,等待给猎物致命一击。   他双腿打颤,看了眼直播间:‘最喜欢看人作死了’刷了一艘火箭,于是勇敢地往前迈了一步,然而下一秒,树洞里好像有个黑影钻了出来,不要命立刻大叫一声,将手里的自拍杆猛地砸向对方然后撒腿就跑。   直播间的观众再次感受到了一阵天旋地转,不过这次只持续了两秒,手机好像被谁接住了,停止了旋转。   但摄像头还是被遮着,观众们看不见到底是谁拿着手机。   不要命跑了几步,发现自己依旧安然无恙,胆子大了起来,想起刚才的火箭和游艇,又回去了。   刚走到大树附近,他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惊喜地喊道:“小帅哥!怎么又是你!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忙跑过去,“你是不是追着野人过来的?”   天禄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手机丢给他,然后手指着山下:“现在就下山。”   不要命手忙脚乱地接住了手机,“为什么啊?”   “我说过了,这里很危险。”   不要命挠了挠脑袋:“真的吗?我感觉也没有很危险啊,你看,我现在还活得好好儿的呢。”   “……”   “就是这山有点诡异,总能听到婴儿哭声,小帅哥,这下你肯定听到了吧?我看你好像就是从那洞里钻出来的,哭声也是从那洞里……”   说到这里,不要命的话音突然戛然而止,接着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打量着天禄。   天禄觉得莫名其妙,但也不打算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于是扭头就走。   不要命跟在他身后,只是看着他的眼神十分复杂。   天禄听到他对着手机小声说了一句:“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他皱起眉,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哪里来的哭声?”不要命低声冷笑一番,“朋友们,到现在了,你们还不明白吗?世上怎么会有妖怪?世上哪会有怎么巧的事?”   “他现在就在我前面,不敢让他听见我已经知道真相了,我就小声提醒你们一句吧,其实……大家先点个关注啊。”   “其实真相就一句话:京中有善口技者……懂了吧?”   天禄:“……”   “明白了吧?所以我说人不可貌相呢。这个人一直不愿意告诉我他的身份,但是经过刚才,我已经洞悉了一切——他很有可能,是白荡山旅游局的。”   天禄:“……”   “那野人也很有可能是他假扮的。就是为了吸引游客。”   天禄:“……”他还用得着假扮?   “大家是不是失望了?是啊,要不怎么说看人不能只看外貌,也得看看内在呢?”   天禄特意嗅了嗅,附近除了树洞里的那只蠪蛭,没有其他妖怪了。他在心里暗道可惜。   他不想再跟这个不要命待在一处,加快了脚步,将其远远地甩开来。   不要命伸手一指他的背影:“看,他走得这么快,肯定是心虚了。”   “……”   这一次,再有危险,说什么天禄都打定主意不会再去救那个人类了。   很快,天禄来到了山脚,这里还有犀渠身上浓重的味道,他扇了扇,接着面色微微一变,因为在犀渠的妖气中,混进了其他的妖气。   天禄立刻紧张地辨认——是狰,应该还不止一只。   他心神微定,这次不用纠结救不救了,狰不怎么爱吃人。   也就是偶尔吃吃小妖怪罢了。   也就……天禄一抬头,瞬间神色大变,立刻朝宁诚实的方向飞奔而去。   时间回到刚才,两只貌似赤豹,头顶长角的妖怪,晃晃悠悠摇着五条尾巴,经过了一片低地。   “哥,我饿了。”   “弟,我也饿。”   “不是说这山上有好吃的吗?”   “哥也不知道,都是犀渠告诉我的。”   “哥你怎么能相信他啊,那家伙最近吃素!他说有好吃的,那绝对是些破草烂叶啊!”   “什么?我不知道啊,他家里不是都喜欢吃人的吗?”   狰弟叹了口气,“算了,咱们回去吧,蠪蛭也真是的,非要搞什么团建,让咱们欣赏他的什么新型九口相声,结果现在一个两个的连个影子都不见,也不知道上哪儿去快活了。”   “行吧,那咱们走吧。”   两狰原路返回。   “等会儿,哥,我好像闻到一股香味儿。”狰弟皱着鼻子用力嗅了嗅,“应该是……是一只香喷喷的小妖怪!”   铮哥闻言眼睛一亮,同样用力嗅了嗅:“我也闻见了!”   两狰对视一眼,然后同时转过头,锁定了一个方向:“没错,就在那里!”   他们缓缓朝那处走去,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没发现异常,等走到一片由灌木丛形成的天然洞穴,狰哥立刻发出了惊喜的嚎叫:“弟!快来看,这儿有一只讹兽!”   狰弟一愣,“怎么可能,讹兽?他们不是已经灭绝了吗?”   “是真的讹兽!不信你过来看啊!”   狰弟赶忙跳了过去,拨开灌木丛,倒吸一口凉气:“还真是讹兽!还是最嫩的幼崽。天哪,传说中的讹兽啊!顶级食材,无数大佬想吃都吃不到的讹兽!”   他吸溜着口水,擦了擦,随即又耷拉下眉眼:“不过,这讹兽怎么像是死的啊?哥,死的不新鲜,不能吃。”   “别急,我看看。”狰哥耐下性子,蹲在小讹兽的周围仔细观察起来:“不对,是活的!你看,这只讹兽在呼吸,可能只是还在沉睡。”   “太好了,怎么吃?”   两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烤着吃!”说完互相击了个前掌:“有默契。”   狰弟小心翼翼抱起小小白白的讹兽,像是捧着什么珍宝,说道:“那咱是就地吃吗?”   狰哥犹豫地看了一眼周遭的环境:“不行,这里树太多了,在这儿烤小心引发森林大火。咱们还是找个空地再烤吧。”   “行。哎对了,要不要等犀渠和蠪蛭一起来吃啊?吃独食不太好吧?”   狰哥挥挥手:“都等这么久了他俩也不出现,犀渠指不定上哪儿啃草去了,蠪蛭肯定去搞他的艺术了,更何况你看看这只讹兽,这么小,就咱们俩妖分都不够塞牙缝的呢。”   于是两人找到了一块空旷的地带,开始钻木取火。   在狰哥的努力下,很快,尖细的木头底部开始冒烟,然后出现了火星,狰弟熟练地引火,火星逐渐变大,周围的木头都被点燃了。狰弟吹了吹,火势更大了。   “哥,你说这讹兽,要不要拔毛啊?”   “不用,那多浪费。”   “好,以前只吃过烤兔子,这下总算可以改善伙食了,以后回顾我这一生,竟然吃过半只讹兽,真是不亏了,等日后说出去,我也能受妖崇拜了。”狰弟的表情就像在发表获奖感言,激动昂扬,“哥,尽情享受能说真话的最后时刻吧。”   狰哥一边娴熟地搭着烤架一边说:“没错,弟,幸好你嗅觉灵敏,不然就错过一顿大餐了,我也从来没吃过,不过都听人家说,烤着吃最好吃,香。”   “你们在说什么烤着吃最好吃呀?”一道好奇的声音插了进来。   “当然是讹兽了,白白胖胖,新鲜美味的讹兽幼崽,烤得油滋滋……”狰哥和狰弟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然后缓缓转过头去——   只见那只讹兽幼崽,正用小爪子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手中的烤架。   “油滋滋,然后呢?”讹兽幼崽像个好奇宝宝继续问。   就好像是考试作弊被老师当场抓住了一样,狰哥和狰弟突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虚。   但铮哥很快硬气起来:“弟,你怕什么,就这么一只小妖怪,感觉到了吗?气息弱得很,凭咱哥俩这实力,还拿不下她?”   狰弟两股战战,“哥,我是不怕这只小讹兽,但我怕那个站在草丛后面的家伙啊。”   狰哥一愣,一转头,就见一个面无表情的人形妖怪正抱胸看着他们,很奇怪,他看着无比强大,但眼里又好像有丝水光。   “哥,那是,那是全盛时期的貔貅啊!凭咱哥俩的实力,拿不下啊!”话音刚落,两狰突然听到另一个方向两道传来熟悉的大喊声:“狰哥狰弟!快跑啊!快离开这里!”   “这山上有个杀妖狂魔!而且是只厉害的貔貅!咱们打不过他的!”   也许是太惊慌了,飞奔而来的两只妖怪并没有发现周边环境的异常。   犀渠的头上顶着个大包,两眼含泪:“你们知道我刚才经历了什么吗?我不过是算算时间,又到了一年一度洗澡的时候了,就挑了个水塘子洗了个澡,本来正高高兴兴唱着歌,突然发现有个人类好像在偷窥我洗澡,你说这我能忍吗?我就瞪了他一眼,结果转头就被一只貔貅给打晕了!你说这貔貅是不是有病?!”   蠪蛭顶着九头乱毛声泪并下:“你有我惨吗?我原本正搁我的秘密小基地里排练我的九口相声呢,好家伙,演得多好听啊,结果那貔貅不声不响地就出现了,没有一点点防备啊!突然!我头就被人薅住了!九个头都被薅住了!!给我薅懵了都,我招谁惹谁了我?”   犀渠和蠪蛭哭诉完:“你们怎么还不跑?嗯?这里怎么还有只讹兽?哪来的?你们还生了火?”   铮哥目光呆滞:“惊喜不?”   “惊喜,可惜我只吃素。蠪蛭在护嗓子,也不吃肉。”   “还有更惊喜的呢,你转头看看。”   犀渠和蠪蛭茫然无措地转过头,就见他们刚才控诉的那个杀妖狂魔,就站在他们身后。   寂静了半晌之后:   “啊!!!”几声尖叫惊起了一林子的鸟。   犀渠和蠪蛭撒腿就跑,跑了两步又忙回来拽起还傻愣着的狰哥和狰弟,“还不快跑啊!没想到这貔貅还会跟踪啊!”   没一会儿,四只妖怪就跑远了。   天禄却没有去管他们,他跨过灌木丛,跨过火堆,来到了讹兽幼崽身边,蹲了下来,漆黑的眸子泛着金色,在火光的映衬下如水一般流动。   他轻轻地将手放在宁诚实的头上,内心涌上一种不真实感:“你醒了。”   白白的小团子变回了人形,微微笑了:“对,天禄,我醒了。因为我听到你的话了,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   静谧的时光被一个男声打破:“你,你不是那个!小英雄吗!”   宁诚实转过头去,见到一个满脸激动的男人,正举着自拍杆对着自己,“你终于又出现啦!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一直没有你的消息?大家等了好久啊!”   小英雄?   宁诚实的记忆还停留在被人人唾骂的阶段,她看了一眼天禄,好像明白了什么,接着笑容灿烂地冲着男人喊了一声:“因为我又离家出走啦!”   天禄一愣,宁诚实却冲他眨了眨眼。   这大概是,她妖生的第一个谎言。   宁诚实将头埋在天禄怀里,心满意足:“好了,天禄,我已经成功说了一个谎,现在,可以回家了。”   天禄将她抱起,径直走向了外面。   主播愣愣地举着手机,看着霞光打在那青年的背上,莫名觉得,他很像一座温柔的大山。   主播甩了甩头,发觉自己好像误解了他的身份。   再一看直播间,所有观众都惊呆了,很快,评论开始疯狂刷动。   仅仅一个小时内,宁诚实再次出现的画面就在网上流传,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小英雄,又回来了。   天禄几乎是跋山涉水带着宁诚实回到了家。   门没锁,但家中一片漆黑,宁诚实开了灯,却发现暖黄的灯光下,宁萌、晋麟、朏朏、虺、朱獳、举父……所有人,所有一直在等着她的人,都聚集在此。   每个人都不说话,每个人都湿了眼眶,默默地看着她。   宁诚实知道,他们都在说:欢迎回家。   “诚实,诚实,诚实!”朏朏抱着她,接连叫了她好几声,“你终于回来了,真好!”   “你看,我给你留了一个帝休果!你一直想吃的!”朏朏的小胖手展开,手心里捧着一枚黑漆漆的果子,递给她。   宁诚实慢慢接过来,低下头,只是看了看,一滴眼泪就落了下来。   “怎,怎么了?”朏朏紧张地摆摆手:“诚实,不要哭,你不用太感动的。”   宁诚实摇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是……是怎么就只给我留了一个呀呜呜呜!”